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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潔 -【格格,別逗了(真假格格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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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4:12
標題:
季潔 -【格格,別逗了(真假格格之二)】《全文完》
格格,別逗了
(真假格格02) 作者︰季潔
從小受盡千疼萬寵的騰玥格格,這回栽了個大跟鬥!
先是莫名其妙挨了刀,接著還得面對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不僅霸道地命令她、軟禁她,還要她代替另一個女人?!
理智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對他的任何威脅做出妥協,
奈何情感偏偏失了控,竟眷戀著他眼眸深處的那一抹溫柔。
糟糕!莫非她病了?否則怎會把他與那個令她難忘的身影重疊……
早該香消玉殞的嬌嬌女,卻死命地捉著他的手不放!
他理該補上一掌,卻遲遲無法下手,只因那被勾起的久遠回憶──
當年備受呵護、人見人愛的小格格,讓他既愛又恨,
然而如今,她竟忘了自己過去的惡形惡狀,還徹底無視他?!
這輩子她別想再逃開,他曾受的屈辱,絕對要一一討回……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4:25
楔子
烏雲掩月,夜色昏沉,天地一片幽謐晦暗。
在偶爾露出的朦朧月色下,淒迷的月光,勾勒出一道疾風黑影。那敏捷利落的身形,幾個縱步,便如鷹隼般疾速地躍過層層屋簷。
半晌,疾風黑影飛掠在京城近郊的曠野之上。
“唔……”在寂靜的夜裏,那輕微的痛吟,再一次清晰地由麻袋傳入耳中。
傅無痕冰冷的眸子瞬間起了風暴,腳步站定,立刻低咒了聲。“該死!”
難道“她”在關鍵時刻犯了對敵人心軟的大忌?所以麻袋裏的女子才沒死?
傅無痕低頭解開了麻布袋,正想伸指探探袋內姑娘的鼻息時,一雙軟嫩冰冷的小手,突地抓住他的手指。
“救……”因為失血過多,她神智模糊地反復低喃。
她沒死?傅無痕臉色丕變,那雙寒光閃爍的黑眸深處,刹那間興起少見的騷動。
“你該死的!”冷冷甩開她,傅無痕五指成爪、力貫指尖地隔著麻布袋,落在她的頸部,準備取了她的性命。
一息尚存的騰玥因突來的窒意掙扎了下,在麻袋裏的身子硬是往上挪了數寸。
出於求生本能,她神情渙散地伸手握住男子的臂,掙扎著。“唔……不……”
她滿是痛苦的小臉敞露在麻袋外,緊蹙的孅眉、杏眸全透著股說不出的雅致與嬌貴。頓時,傅無痕竟覺心頭一顫。
為何他會對她這模樣莫名其妙地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緊接著那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聲音,隨風回蕩在耳畔——
“你討厭我嗎?”
“嗚……你對我好凶……”
“我最討厭你、最討厭你了!”
傅無痕緊抿著唇,眉間堆蹙起濃濃恨意地聽著那發自內心深處、指控般的憐人語調。
不期然的,烏雲被風吹散,露出明月皎色,他緊縮的拳,因為眼前這張久違的臉龐,詫異地緩緩松了手勁。
“咳……”騰玥面無血色地微啟唇,大口喘著氣,卻因為牽動胸前的傷口,眸底輕蕩著水光。“你……到底是……誰?本格格……和你無冤……”
她已經分不清此時是夢是幻?唯一的感覺是胸前的傷口傳來的劇烈疼痛,而眼淚則伴隨著痛楚,失控似地不斷落下。
“無冤無仇?”傅無痕微勾冷唇,掐去內心莫名冒出的心緒,再一次以冷漠塵封一切。
騰玥怔了一怔,霎時被他比冬風更凜人的語氣給懾嚇住。
傅無痕深惡痛絕地撇了她一眼,冷道:“你是意外!”
語落,他毫不猶豫地揚掌朝她的肩窩劈去。
“你……”驀地,她吃痛地閉上眼,在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將他震人心魄的冷眸納入眼底。
為什麼他那雙幽冷、不容侵犯的眸,會讓她心頭漫上一股莫名的哀傷?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4:42
第一章
因為傷重,騰玥的思緒昏昏沉沉,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處,唯一清晰的是,他那一雙冰冷、不容侵犯的眸……
***鳳鳴軒獨家製作******
冬天的雪下得很急,不過眨眼瞬間,御花園裏開得正熾的紅梅已覆上星星點點的雪。紅梅映白雪,明豔中透著股清雅的味道。
“真美!”騰玥凝望著梅花讚歎時,卻被一抹離她不過幾步遠的身影分散了注意力。
“你是誰?”騰玥側著臉,不解地問。
男孩粉雕玉琢,頭戴暖帽,身著月牙白對襟馬褂,肩披白狐狸暖裘,一身白,幾要融入茫茫白雪之中。
他默不做聲地直視著年僅六歲的騰玥格格,明亮的眸底閃著不容侵犯的尊貴與淩厲。
“我是騰玥格格,你是誰?”她不以為意地朝男孩露出了抹善意的燦爛笑容,熱切地走向他。
男孩聞言,俊秀的臉龐猛然一顫,黠黑的眸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懼意,往後退了一步。
“你怎麼了?”
“哼!討厭鬼!”男孩使勁地朝身旁的紅梅用力拍了下,氣呼呼地旋身奔往另一頭。
他一鬆手,反彈的梅枝彈了她一臉冷雪,騰玥眨眨眸,思緒有些恍然。
她從小被捧在手心上,皇上寵她、妃嬪疼她,阿哥們更是個個把她當寶,就是沒遇過這麼無禮粗魯的男孩。
思及此,她心裏覺得委屈,嘴一扁,接著便放聲大哭。
聽聞她的哭聲,男孩頓了下腳步,轉身瞥了一眼她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神情滿是厭惡。
迎向他冷漠而淩厲的眼神,騰玥小臉浮上了疑惑,壓根兒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夜已深沉,夜風由窗縫滲入,拂動方掛上窗的夾門簾,隨著被煽動的燭火,晃曳一地明明暗暗的光影。
立在光影中的傅無痕,此刻的心境如同隨風擺動的夾門簾,尋不著片刻安定。
“留下她……真的妥當嗎?”傅青雲撫著顎下的灰白山羊胡,臉色凝重地打量著榻上臉色蒼白的女子,沉聲低問。
他勾起嘴角,唇邊的笑意更濃,眸底的溫度卻益發冰冷。“棠兒既然沒將她殺死,咱們就必需堵死這條不該存在的活路。”
“既是不該存在,一刀解決,不是更乾淨利落?”
幾個月前,“倚青會”的組織名冊落入了鎮國將軍騰鐸手中,導致會內人心惶惶。深怕這成立多年的反清組織會因此被一舉殲滅,所以會裏便派遣了人稱“雲千變”的易容高手聶雲棠潛進豫親王府,取代騰鐸將軍的妹妹——騰玥格格的身分,伺機取回組織名冊。
豈料,聶雲棠不知何故竟未殺死騰玥格格,而當夜前往支持的傅無痕竟又莫名地將受重傷的騰玥格格帶回“倚青會”。
傅青雲實在不明白,究竟傅無痕不殺騰玥格格的用意何在?
傅無痕聞言,斂眉垂眸,看似波瀾不興的沉靜面容下,實則波濤暗湧。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老太爺放心,無痕絕不會因私人情感壞了大事。”
傅青雲是他的本命師父,在他收了第一個弟子後,傅青雲便升級為“老太爺”的輩分,在幫內的地位崇高。
對傅無痕而言,他對收養他的老太爺抱著亦師亦父的尊崇心態,唯獨內心……卻依然故我,能看清他內心世界的人,少之又少。
“不像你。”
不期然的,老太爺憶起十年前在城門外初遇他的第一眼印象。
當時傅無痕蓬頭垢面、一身破爛,被一群華衣少年拳打腳踢地伺候著。
那天雪下得極大,他本不想理會,卻無由地被他身上那孤傲不屈的氣質吸引。即便被華衣少年修理得淒慘,他那不馴、不容侵犯的雙眸,卻依舊綻放意志堅定的懾人光彩。
果真,這些年來,傅無痕沒辜負他的期望。
他年少有為,除了武功外,自小生長在勾心鬥角、謀權奪略環境中的傅無痕,無形中比一般同齡男子多了股冷靜內斂、沉穩睿智的領導能力。
於是毫無意外的,傅無痕接下了“倚青會”大當家的位子……
“她還有利用價值。”傅無痕意味深長地開口,打斷了老太爺的沉思。
老太爺回過神,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既是如此,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他微微牽動唇畔,不經意的眸光落在騰玥格格巴掌大的蒼白小臉上,劍眉不由得深攢成峰。
即便在昏沉當中,她的情緒依舊緊繃,露在被外的小手緊緊攢著,圓潤修長的指因為過度用力,全無血色。
瞧她一副孱弱、嬌小的模樣,熬得過這關嗎?
“這ㄚ頭福大命大,雖然止血包紮了,但依這傷口瞧來,說不準夜裏還是會發燒,馬虎不得。”
傅無痕斂下眸底那一絲五味雜陳的複雜眸光,不慍不火地岔開了話。“晚了,孩兒送老太爺回房休息。”
“成了,老太爺我還不至於老到不能自個兒張羅,你忙你的吧!”
語畢,他推開門,跨出了小苑,逕自往黑暗中走去。
不一會兒,寢房靜了下來。
傅無痕杵在窗前看著滿院的寂寥,任沉重的過往,濃濃地鎖在他的眉頭……
一整夜,騰玥的思緒在黑暗中浮沉。
她聽得到耳邊低語的交談聲,鼻息也隱約能聞到藥味在空氣中盤旋,偏偏想開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想動,更是半分也動彈不得。
這會兒終是回了魂,她想起身,卻因牽動傷口而痛呼出聲。
傅無痕瞥了她一眼,唇角一挑,似是嘲弄她的無能。
騰玥怔怔地望著男子冷淡的神情,她的思緒有些恍惚,昏迷那段期間,她做了個夢。那是童年時,她與他初遇時的夢。只是現下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夢還是醒?
“你……到底是誰?”
傅無痕倚在窗邊,雙手負在胸前,語帶雙關地笑望著她。“這麼快就忘了?”
騰玥輕斂秀眉,一臉茫然,瞧著男子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她的心裏直發毛。
這些天她受了風寒,夜裏睡得極不安穩,思緒極為紊亂,不只做了關於童年的夢,更夢見自己殺了自己……
她下意識垂眸,腦中閃過一絲流光般的念頭,意識雖不夠清醒,卻無法忽略心裏認知地打了個冷顫。
“想起來了嗎?”
騰玥詫異地打量著陌生的四周,大腦一片空白。
傅無痕見她恍神得緊,目中神色益發清冷。“總之,騰玥格格死了,從現在開始,你的名字叫聶雲棠,在‘倚青會’裏人稱雲千變。”
騰玥迷惑地望向他,聽著他幽幽的低嗓落入耳底,壓根弄不清他話裏的意思。“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在哪里?”
“時間久了,你自然會懂。”傅無痕並不打算同她說明。
恍然瞬間,騰玥有些懂了。“你把我挾持到這個地方來,意圖為何?”
“你只要乖乖地當‘雲千變’就成,其餘不用多問。”
暈眩的感覺突地襲來,她的心一擰,吃力撐起身子,不甘被擺弄道:“不!我不留在這裏!你……不能把我囚禁在這裏。”
這惡徒究竟用了什麼方式潛進戒備森嚴的豫親王府,將她綁到這裏的目的又是為何,她完全不明白,更無法想像。
一思及此,騰玥又覺心緒一陣翻騰,胸口隨即泛起刺痛。
瞧著她褪成紙白的臉色,傅無痕唇角驀然揚起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除了留下,你沒有第二個選擇。”
“若是我大哥發現我失蹤,遲早會領兵找來這裏。”
“若是騰玥格格沒失蹤,鎮國大將軍領兵來這裏做啥呢?”傅無痕不怒反笑,淡淡揚起的唇角,蕩著耐人尋味的弧度。
她勉強穩住內心的浮亂,有些艱難地啟唇道:“什……什麼意思?”
傅無痕高深莫測地深瞅了她一眼,直覺她的話問得有趣:“你很聰明,應該知道我話裏的意思。”
難道有人取代了她的身分留在豫親王府?驀地那天那個自己殺自己的怪夢闖進了腦海,原來……那不是夢!
瞬間,騰玥胸間暗潮洶湧,她忽然明白自己陷入了多大的陰謀當中。
“你們的目地是什麼?”騰玥抑下激動的情緒,強迫自個兒鎮靜下來。
男子清冽的眸光閃爍著,好半晌才重複方才的話道:“你只要乖乖的當‘雲千變’就成了。”
“你沒有權利囚禁我!”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墜入網中卻無力掙扎的獵物,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傅無痕斜瞅她一眼,半晌才朝她步步進逼道:“成!如果你想看著你額娘、大哥死於非命,大可離開。”
血液猛地沖向四肢百骸,騰玥詫異地捂住唇,顫聲問:“為什麼……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因為你生在豫親王府,因為你是騰玥格格!”他蹙著眉冷下臉,靜靜地迎視她,緊抿的薄唇似藏著肅然怒意。
無由來地,騰玥被他眸底流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孤傲,搗得心頭一顫。
記憶中,也總有個人像他這般……騰玥晃了晃頭,甩去腦中荒謬的想法,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把他錯當成“他”。
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重新面對眼前的事實。“你到底是誰?”
“這你不必管,你只需明白,豫親王府的生死全看你之後的表現。”一絲淡笑掠過他的唇,他的臉依舊毫無表情,可深邃的黑眸卻將她黯然的思緒納入眼底。
騰玥死死地盯住他,痛恨這種被人掌控的無力感。
“不過是囚犯,還需要什麼表現?”她心有不甘地咬著唇,晶燦的眸因為怒意熠熠生輝,意外點亮了過分蒼白的臉色。
“你……”他低吟了會,見她臉色青白,額角滲著一層冷汗,於是緩下眉色,沉聲道:“你暫且歇下吧!”似不願與她多做接觸,傅無痕冷淡而疏遠地在彼此間劃出了千山萬水,不容旁人越界。
他這般態度,激得騰玥心火大熾,從小到大沒人敢用這樣的態度待她,而他竟然對她這樣的無禮。
騰玥深深地將他深刻的輪廓刻劃入腦海,隨後側過臉,不再多看他一眼,擺明瞭不吃他那一套。“你可以下去了。”
她不斷提醒自己,此刻她只能安分地作壁上觀,待時機成熟,她才能在逆境中奪回主導權。
再者,為了額娘、為了大哥、為了豫親王府,她也不容自己自亂陣腳,即便心中鬱悶萬分,也得咬牙忍下。
只是……他那張可惡的冷臉,她會記一輩子!
傅無痕文風不動地杵在原地,瞪著她膽大妄為的倔強背影倏然蹙眉,他會讓她明白,在此處,誰才是主子!
初秋的天色晚得快,颼颼的風不斷刮著夾門簾,逼得隨風擺蕩的簾子不停敲著窗板,發出不規則的聲響。
屋裏的炭盆雖暖了一方天地,但向來耐不住寒冷的騰玥卻依然癡癡盼著窗外,渴望那個固定為她送藥、換藥、送膳的丫頭能為她提來炭盆,為房裏添幾分暖意。
也不知這是不是冷面男子的刻意安排,她所在的廂房位置清幽雅淨,仿佛被隔絕在一處清冷靜默的地方,除了颼颼的風聲之外,再無其它聲響,淒涼寂寞的感覺,緊緊揪著她的心。也許真要見著人,會是件不容易的事。
冷風不住侵襲,若真要這樣窩著等人來,說不準她已凍成冰人了。騰玥窩在床榻上酌量了好半刻,耐心漸漸消失,索性不再隱忍,打算出去看個究竟。
誰知道,她方打開門探出了頭,一聲驚訝的嗓音便傳入耳中。
“雲、云云雲姑娘!”
她以門扇為掩,怯怯地望向遠處那劍眉星目,渾身洋溢著一股陽剛味的男子,低聲問道:“你是?”
“我是老武子。”他揚著笑,報出大名。
武略之前些日子便聽說“雲千變”因任務受傷而回到“倚青會”,為求安全,老太爺便讓她回到近郊分會,與大夥兒住在一塊。
雖然老太爺及大當家在“雲千變”休養這段期間,下了嚴禁干擾的指令,但能有緣一賭“雲千變”的廬山真面目,他簡直興奮得絲毫掩不住好奇的眸光,將她打量得格外仔細。
在會裏,“雲千變”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這回能見她未經偽裝的素顏,實在是非常地幸運。
感覺到他打量的眸光,騰玥擠出一絲乾笑,雖然一時半刻還消化不了他的快人快語,卻也對眼前的男子多了些好感。
這大半個月下來,她身上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而那個總板著張臭臉的男人,在那一天同她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除了為她張羅伙食的ㄚ頭,武略之可以算是她這些日子來,頭一個遇上的人。
“老武子?”是說,這人也真是奇怪,瞧他明明不老,怎麼喚自己老武子?
騰玥打量著他,也不知這這男子心裏得意歡喜個什麼勁,似乎打從他見到她開始,他臉上的笑意就不曾消失,讓她不由得窘迫了起來。
“原來雲姑娘真的忘了老武子。”聽到她語氣裏的疑問,武略之故做捧胸心碎狀,一臉沮喪。
騰玥瞧他那誇張的模樣,管不住噗嗤一笑道:“真對不住,我這些日子病得昏昏沉沉,沒記性了。”
得到她善意的回應,武略之當下便忘了上頭的交待,突地大步竄到她眼前,熱切地說著。“上一回出任務時,姑娘幫我易容成老太婆,結果姑娘嫌我高頭大馬,說是老武子糟踏你的功夫。”
聽他說著,騰玥勉強咽了口唾沫,心一顫一顫的。“功夫?”
這下可好,她對“雲千變”一知半解,若再同他這麼閒扯下去,遲早會露餡。
不過顯然思維單純直率的武略之,一丁點也沒發現她的異樣,依舊叨叨絮絮,這才讓騰玥暗松了口氣,不過也虧得他的多嘴,她總算對“雲千變”這個姑娘有了初步瞭解。
“雲姑娘,你很冷嗎?”武略之突地開口,瞧她小小的俏鼻子染了一團紅,肩上可笑地跩著張棉襖,怎麼瞧怎麼詭異。
經他這麼一說,她臉一燥,這才憶起自己狼狽、不得體的模樣。“是啊!我正想差人幫我添只炭盆。”
在這小苑落裏她不愁吃穿,只是那冷面男子居然連個服侍梳洗的丫鬟也沒派給她,迫得過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成了無自主能力的稚兒。
“得了!姑娘身子剛恢復,老武子幫你跑跑腿。”
他朗朗扯嗓一喚,儼然像個跑堂的店小二。
騰玥原本有點抑鬱,心頭悶著不舒服,教他這麼一逗,心裏舒暢了幾分,隨即漫起濃濃地暖意。“那就偏勞爺兒了!”
她甜美的笑容就這樣落入他的眼底,使武略之不禁受寵若驚地恍了神。
以往“雲千變”以冷傲著稱,不茍言笑的模樣絕對可以與“倚青會”大當家,也就是他的師父的傅無痕一較高下,怎麼今天,這麼和氣地對著他笑了?
“別爺兒、爺兒地叫,聽了怪彆扭的,姑娘就同大夥兒一樣,喊我老武子便成了。”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頗有因為她的笑,不惜赴湯蹈火的意味。
騰玥瞧著他耿直豪氣的模樣,可愛地側偏著頭,抿嘴笑道:“知道了。”
“那你先回房歇著吧!”聽著她的話,武略之朗朗笑出了聲,只是方旋身,健碩的身軀隨即頓了頓,一張笑臉瞬間僵住,硬聲喚道:“師父!”
騰玥不解地側過眸,霍地瞥見傅無痕波瀾不興的冷臉。
原本騰玥想開口說些什麼,可話落到唇邊後便無聲地咽了下去,她在宮裏見識過太多各式各樣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觀色。
他緊抿的嘴角,讓他冷峻的輪廓繃得又剛又硬,看來十分可怕。她想,現在應該沒有她插話的餘地。
“這會兒廳裏正忙著。”傅無痕淡淡地開口,深沉的黑眸,依舊是深不見底,不帶任何情緒。
機警的武略之會意,隨即揚唇道:“徒兒先去幫雲姑娘提只炭盆進屋,再到前廳幫忙。”
“這事不用你做。”傅無痕瞥了他一眼,平板的語調透著股嚴峻。
在傅無痕面前,武略之不敢多做二語,原本帶著絲率性的語氣跟著謹慎地再次說道:“那徒兒差人送炭盆過來。”
傅無痕面無表情地頷了頷首,隨即往騰玥的方向邁去。
他要進屋?騰玥下意識往內縮退了幾分。
兩相照面,傅無痕覷了眼她看來有點狼狽的模樣,冷然的語調揉著幾分玩味。“進屋去。”
騰玥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眼神,迅速推上門,拒絕他的靠近。“不行!”
“不行?”他聲音輕柔,冷淡的語氣中隱著幾分不悅。
“是!”她緊緊握著門扇,誓死悍衛道:“這裏‘勉強’算得上是我的……閨閣,你……一個大男人,讓人撞見不好。”
傅無痕嘲諷一笑,語氣帶著絲玩味。“避嫌?你以為一扇木門守得住什麼?”
這惡人!騰玥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猶如兩排小扇的墨睫輕輕顫動,悄悄洩漏了她不安的心緒。
“進屋再說。”他陡運巧勁地推門而入,壓根沒把她那一丁點抗拒放在眼裏。
隨著他推門而入的力道,騰玥不爭氣地跟著門扇向裏滑退了數步。
“關上門。”他撩袍坐下,神色自若地為自己倒了杯熱茶。
“你究竟想怎樣?”瞧他不疾不徐的沉著模樣,騰玥反被他激得一肚子火,哪還用得著再添一隻炭盆?
傅無痕睨了眼她氣呼呼的美麗臉龐,眼睫低垂地吹開茶上的氤煙熱氣,優雅地喝了一口道:“看來你恢復得不錯。”
也不知怎地,讓他森冷的眸光輕輕一覷,騰玥竟覺呼吸紊亂,額角忍不住沁出心虛的薄汗。“那又如何?”
一想起她被軟禁在此地,還得被迫同他一起幹起騙人的勾當,騰玥心裏便有說不出的恨。
他坦然接受她眸底的情緒,淡淡道:“我說過,你現在的身分是會裏的易容高手‘雲千變’。”
不知為何,他這話讓騰玥胸口泛過陣陣抽悸。“那、那又怎樣?”
他微勾起唇,似笑非笑地回應道:“不怎麼樣,只希望格格信守承諾。”
騰玥一咬牙,猛地抬起頭直視著他。“你放心,我說到做到,而你……不要忘記自己說過什麼。”
傅無痕有些意外,幽深的眸子忽地掀起了些許波瀾。
他原以為騰玥處在奢靡驕矜的生活裏已養成了傲慢、驕縱的性子,現在瞧來,眼前這個絕不妥協的女子,似乎已超乎他所預期。
傅無痕穩斂深沉地隱下心中真實的情緒,旋即道:“你放心,底下那幫人已是千方百計的給瞞了過去,接下來,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
“要做好‘自己’……”
騰玥那雙清亮而柔和的眸底映出他的峻顏,莫名的,這般似曾相識的神情,再次將她拖進時光的洪流當中……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4:59
第二章
他獨來獨往的倔傲身影,使得騰玥實在無法不注意到他。
後來她才從阿哥們的口中得知,因為他的額娘是個漢族女子,所以在宮裏的地位十分卑微。
也因此,優秀的他反而被眾阿哥排擠、漠視,想藉以貶低他。這也是他總是形單影隻的原因。
聽著關於他的一切,不知怎地,騰玥每每想起他冰冷的眼神,心就無法克制地微微揪痛。
她想,她可能病了,改明兒個一定要額娘替她找個大夫瞧瞧。
只是“心”的問題尚未處理,她又意外撞見他獨自杵在文淵閣外發呆。
“十八!”她忍不住開口喚了他。
然而他一見到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隨後甩頭就走。
瞧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騰玥擰起眉,快步抄過他跟前:“做什麼躲我?”
“沒有。”他硬梆梆地開口,懶得瞧她。
“你在生氣?”
明明他就比其它阿哥俊朗,偏偏總要板著張臉、緊抿著唇,冷淡地活似一座僵硬冰冷的雕像。
“沒有。”
“你討厭我!”雖然極不願承認,但他這種態度,分明就是討厭她的表現。
這會兒他忍不住噤了聲,像是默認她的猜測。
騰玥抿唇沉默了會兒,扯著他的衣袖,柔聲地開口道:“你不要討厭我,玥兒可以當你的朋友,好不好?”
他冷冷覷了騰玥一眼,拽開她的手。“我不需要朋友!”
騰玥本來就嬌小,教他這麼一甩,腳步一個踉蹌,咚的一聲,就往前跌了個倒栽蔥。
上次他彈了她一臉雪,這回他又害她跌了個狗吃屎,一思及此,委屈的她、嘴一扁,隨後便放聲大哭。
“你欺負我。”
他怔愣地杵在原地,冷眼瞅著她。他欺侮了她嗎?何必哭得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無由地,莫名的厭惡感漲滿胸口,十八阿哥冷冷道:“不要再來找我了!”
語落,他不帶一絲遲疑地邁步離去。
***鳳鳴軒獨家製作******
他有一雙冰冷、不容侵犯的眸,以及臭得不能再臭的一張峻臉。
打從進屋開始,騰玥便怔怔地看著他,那緊緊盯著傅無痕的眼神,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一般,讓他無法忽略她如影隨形的眸光。
他眼皮一抬,神情古怪地覷了眼她恍神的模樣,問道:“你有什麼不滿,儘管說出來。”
不期然地迎向傅無痕那帶著幾分懶散、漫不經心的神情,騰玥神魂一凜地由幻境中倉慌抽離。
她很清楚,他不會是“他”,只是……她為何又會對他產生莫名的錯覺?
“你的名字?”驀然間,騰玥發出一句連自己都感到訝異的問話。
傅無痕聞言,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下一瞬間眉心一攏,語氣徐緩地沉聲問道:“有名字又如何?”
騰玥怔然地望著他淡然的反應,心思紛亂,他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是負擔罷了。”
聽到他幾近耳語的呢喃,騰玥不解地望向他半垂的峻顏,幾乎要以為那句快得讓她無法捕捉的淡愁鬱語,僅是她的錯覺。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有什麼不能說的?”突然間,她極度渴望探索這冷面男子刻意壓抑的另一面情緒。
“沒必要。”傅無痕目光隱晦肅冷,極度無情地丟出一句。
他的戒備與冷漠讓騰玥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愣了片刻才說:“算了,我可不想冒犯‘您’。”
雖然她心裏有一籮筐可以替代他名字的代號,但在未摸清他的性子前,她可不想冒險得罪這思緒極為深沉的男子。
他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任由沉默在屋內流淌著。就在騰玥打算放棄追問的同時,傅無痕卻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淡淡掀唇道:“大當家。”
騰玥聞言,瞪大了水眸。“大當家?姓大名當家?”
無視她語氣裏的質疑,他深瞳微凜,冷峻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沒錯,大家是這麼喚我的。”
“你當我是傻子嗎?”騰玥忿然地擰著眉頭,打從心底罵了他千百回,明眼人都瞧的出來,這臭臉傢伙擺明瞭在耍她!
傅無痕微微挑動峻眉,沉吟了半晌才道:“你要這麼想也行。”
他不以為然的反應實在詭異,像是根本懶得同她辯駁,隨她怎麼想似地。
無由來的,騰玥的心猛地一凜,不明白他到底想同她玩什麼把戲。
無瑕理會她的心緒轉折,傅無痕切入正題道:“這些是你的換洗衣物,往後除了用膳之外,你大可放心地在此休息,絕對不會有人進小院來打擾你。”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騰玥這才發現,桌上不知何時已擱著一大疊衣物。
見她的思緒尚未意會過來,傅無痕伸指輕敲桌子再道:“雲千變本來就屬於會裏的重要人物,所以你不必參與料理其它人的雜務,不過,前些日子派給你的丫頭不會再過來了,往後的生活,還請格格自理。”
他的意思是,從今以後,她凡事都得靠自己嗎?
瞬間,她有些慌了,原本忿忿不平的情緒,隨即被不安取代。
打從她懂事開始,衣裳髒了自然有人替她換一件乾淨的衣裳,熱了、冷了,該穿什麼、用什麼,梳什麼樣的發款,自然有人會替她張羅,她壓根無需煩惱這些瑣事,現在要她一切自己打理,她做得到嗎?
似是看破她的內心的惶恐,傅無痕唇角浮現淡淡嘲諷。“格格不會連最簡單的生活起居,都無法自己打理吧?”
騰玥瞠眸直直瞅著他,情緒又是沮喪、又是氣憤,當下一句話也反駁不了。若是以往,照他這種冒犯的態度,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傅無痕凝視她片刻,早看透了她的想法。“並不是人人生來都像你這樣嬌貴,你必須知道,在這裏,你已不再是養尊處優的格格!”
他冷冷的語調撞進騰玥的心頭,頓時一肚子的委屈從心窩一路沖到眼裏。若不是心有不甘,她的眼淚一定會不受控制地一顆顆流下。
“想折磨我就明說,不必繞這麼一大圈。”她哀怨地輕聲咕噥著。
“折磨?”傅無痕揚唇,但眸底不帶任何笑意。“如果格格要把一個平民姑娘的正常生活視為‘折磨’,那我也無話可說。”
沒錯!對向來養尊處優的她來說,一個平民姑娘的生活就是折磨!這點,她不想否認也無法否認。
心裏雖然忍不住悲涼地歎著氣,騰玥仍仰著臉,眸底竄著驕傲的小火,悻悻然道:“我累了,你——出去!”
她雖痛恨自己的命運操縱在這冷面惡人的手裏,但所謂“親者痛,仇者快”,他若想藉由羞辱她,見她軟弱啼哭,她是絕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他一瞬也不瞬地將她不馴的模樣納入眼底,輕笑了聲。“你最好早點認清自己已淪為階下囚的事實。”
騰玥咽下喉中緊窒的感覺,冷著應道:“這點不勞大當家費心,往後,請大當家還我一份清靜。”
當他波瀾不興的峻顏落入眼底,騰玥心底莫名波動的情緒,又紊亂了幾分。再這麼下去,她只怕非但無法安分地作壁上觀,最後說不定還會真正淪為他的俘虜。
“還你一份清靜?”傅無痕薄唇一勾,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你現在的身分是‘雲千變’,想或不想,並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沉默了好半晌,她才抬起幽然的冷眸定定凝著他。“你不用時時刻刻拿這三個字來提醒我,就算身分和名字換了,心的本質卻是無人可取代的。”
她的話讓傅無痕微乎其微地打了個冷顫,一瞬間的蒼白臉色,讓眸底那不經意掠過的一絲淩亂,益發明顯。
捕捉到他臉上稍縱即逝的神情變化,騰玥蹙起眉,心頭不由得一顫。
他冷漠的眼眸深處,仿佛藏著不為人知的寂寞,激得她恍了神地想去探究、深掘,是不是在他的心底,真的藏心了一處不為人知的禁地?
下一瞬,傅無痕像是察覺她的探究,隨即神色自若地回過神,緊抿的唇恢復了原有的冷淡傲然。“晚了,你該睡了。”
“怎麼?我說中了你的心事?”明知捋虎鬚也該懂得適可而止,偏偏心思千回百轉地繞在心頭,讓她不假思索地脫口便問。
傅無痕瞥了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陰鷙的眼眸顯得駭人。“聽清楚,我不在你該瞭解的範圍之內。”
“放手!”騰玥揮動手臂掙扎著。
是他太強又或者是她太弱?他驚人的氣勁,捏得她軟膩的肌膚產生了灼痛,使得她的額頭不停冒出細密的汗珠。
傅無痕見她水般的眸蒙著氤氳,鬱結地加重了力道,沉著嗓警告:“記住,這裏容不得你使潑。”
嬌貴如她,怎堪他如此折磨?心火一漫,她怒不可遏地咬牙道:“你這渾蛋,本格格偏愛使蠻,不如你的意,看你能拿我如何?”
“如果你夠聰明,就忘記你的格格的身分。”他極力按捺怒火,陰鬱道。
騰玥聞言心裏酸得緊,使勁地眨眨眼睛,才勉強把淚水給逼回眶裏。“放開,我好痛!”
“你最好安分點!”他突地撤了力道,卻沒想到失了鉗制,她反倒一個踉蹌,身子不穩地往後連退數步,直接往隔著床榻與小廳的屏風倒栽而去。
傅無痕見狀,眸光一凜,眼捷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腰,挽救她免予摔倒。但即便如此,騰玥的腳裸還是因為立地不穩,硬生生地扭了下。
“唔!”她側過臉,細緻的眉心因疼痛而緊擰。
“沒見過像你這般任性的姑娘!”瞧她吃痛的模樣,傅無痕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忍的感覺。
“不要碰我!”騰玥避無可避地感受到他有力的懷抱與心跳,感覺到攬住她纖素腰身的手臂,正強壯地將她圈攬在他的束縛當中。
這種莫名的親密,近到能把他眼中的神色一覽無遺,讓她羞窘地直想掙脫。
“我瞧瞧。”傅無痕緊繃的冷峻輪廓,因為她憐人的模樣,不自覺地洩露了隱藏不住的浮動心緒。
是她受傷,他煩躁個啥勁?
騰玥瞪著他,清嗓微啞地與他劃清界線。“不勞你費心!”
他無動於衷地朝她逼進。“你這逞強的性子,只會讓自己吃苦頭。”他的語氣雖然冷酷,卻又因她憐人的模樣,觸動了心裏的某一根弦。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感覺他頎長健碩的身軀猛往她靠近,她慌忙地舉臂推開兩人過分貼近的距離。
偏偏傅無痕對她的抗拒視而不見,在她尚未意識過來時,便一把將她弱無骨的嬌軀打橫抱起。
“你做什麼?”胸中浮動的思緒兀自輾轉,騰玥強忍著滿心的羞惱,想掙脫出他鐵鉗似的圈抱。
“閉嘴!”傅無痕抱著她坐下,冷著嗓警告。“你再敢掙扎看看。”
迎向他不怒而威的神情,騰玥不禁抿了唇噤了聲。
“安分些,自然少受點罪。”傅無痕蹲在她身前冷淡道。
察覺他的動作,騰玥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縮了幾分。“你想怎樣?”
“你以為呢?”他冷厲的神色不復見,落在她腳上的深眸,閃過一絲柔軟。
這份柔軟來得突然,莫名地在她思潮起伏的心湖中,激蕩起片片漣漪。
“我自己可以處理。”騰玥側過頭抿了抿唇,根本不想領他的情。
他毫不在意地挑眉,漠視她逞強的態度,逕自扶住她受傷的腿,脫去她腳上的白色羅襪。
“夠了!”當他粗糙而灼熱的掌貼近她腳踝的那一劇,她覺得呼吸陡緊地瞠瞪他一眼。“我說過,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怎麼?怕痛?”深目一斂地掩去幾分心思,他嗓音持平地定定凝著她問。
在他深沉的眸光注視下,騰玥聰明的腦袋瓜子一時渾沌,白皙的面頰更是不爭氣地浮上一抹紅。
兩人肌膚相貼之處,彌漫著如火焚般的熱意,灼痛了她的肌膚。處在這般狼狽困窘的處境中,她怎麼能不反抗呢?偏偏受傷的腿受制於他的掌勁,任憑她怎麼扭抽,腳踝上溫熱的感覺卻始終如影隨行,無法擺脫。
“你存心自討苦吃,是嗎?”冷峻的目光略沉,他捺著性子問。
他那雙幽邃的瞳眸殺傷力實在驚人,小臉微偏,她連忙挪開視線。
算了,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她哪還矜持什麼?
“忍一忍。”
騰玥還來不及回過神,傅無痕起於瞬間的動作,伴著一聲清脆的喀啦響讓她陷入了巨大的疼痛當中。
“好痛、好痛!”她驚呼出聲,秀美的額沁出冷汗,直覺地便想推開他擱在腳踝上的手。
感覺到她略涼的小手貼覆在他的掌上,傅無痕背脊一凜地繃緊了下顎,呐呐開口。“不會痛了。”
她柔美的五官陡然一僵,咬牙切齒道:“痛的又不是你!”
像是早已猜到她的反應似的,傅無痕抿唇不發一語,任她發洩著心頭的怒氣。
見他這般容忍,騰玥一怔,心頭怨憤無處可發,只有抿著唇不再說話。
傅無痕立地起身,眸底掠過掙扎的窘態,好半晌才將懷中那一隻白玉小瓶塞進她手裏。“每日把藥擦在腳踝處,沒多久就會痊癒。”
騰玥愕然地仰看著他,心想他異常的舉止是否只是她的幻覺?
傅無痕居高臨下地瞅著那張美麗的臉蛋,波瀾起伏的思緒終於平靜。“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他高大的身軀在她身上落下一道暗影,騰玥輕蹙眉,仰頭瞅著他恢復孤高冷傲的憂鬱峻臉,瞬間有些恍惚。
這男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是善亦是惡?被他掩藏在冷漠峻顏下的那一顆心,是冷?是熱?莫名地,心湖為他而起的漣漪逐漸泛開、擴大。
傅無痕意味深長盯著她陷入某種思緒的臉龐,隨後移開視線,逕自舉步離開。
“玥格格”從來都不屬於他的世界,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5:14
第三章
在皇上的欽點下,今年滿十歲的騰玥與奉旨隨行的騰鐸,一同跟著皇上至木蘭圍場狩獵。
木蘭圍場水草豐沛、禽獸繁集,狩獵期往往要維持二十幾天,而這段時間內,騰玥通常會被欽點伴駕。
期間若無事可做,她便會請旨,然後獨自一人騎著馬兒肆意行走在蔚藍天空之下,自在地徜徉在草原、林海當中。
一轉眼,狩獵便結束了。當晚舉行了場盛大的慶功告別宴會,眾人飲酒作樂、比武摔跤,氣氛熱鬧至極。
這一天,幾個與騰玥感情甚篤的阿哥拉著她坐在篝火邊,按捺不住滿腔得意地同她說著自己的狩獵佳績。她雖不感興趣,卻仍是陪笑聽著。
其實她知道,不管親王、大臣、皇帝子孫……人人都想趁此時在皇上面前力求表現。只是誰也沒料到,此回占盡風采的,竟是被眾人冷落、漠視的十八阿哥。
狩獵首日,他便以精湛的騎射技術擒獲一頭大狼,接連著幾日下來,他的成績已居眾阿哥之冠。於是他優異的表現,便為這二十幾天來的明爭暗鬥畫下了句點。
只是讓騰玥納悶的是,在木蘭圍場這段日子以來,雖然他出盡風頭,卻也在她面前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雖然每次見面,他都不會給她好臉色,但她還是管不住心裏想見他的衝動。
當這樣的心思掠過心頭時,騰玥驀地瞥見十八阿哥佇在篝火旁的孤寂身形。
他冷傲孤僻的頎長身形處在熱絡的笑語喧囂之外,加深了他與眾皇子間疏離的感覺,瞧來孤單又寂寞。
無由來的,一股出自內心的衝動讓她出聲叫喚。“十八!”
十八阿哥側眸瞥了她一眼,隨後便不假思索地邁步離開。
他對她避如蛇蠍的態度,讓騰玥的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懂,為什麼他會這麼討厭她。
“不准走!”騰玥不顧阿哥們朝她投以不解的眸光,起身喚住他。
十八阿哥的心一凜,他有些後悔,若不是心裏那一股情不自禁,他不會刻意由騰玥面前繞過。
騰玥見他置若罔聞,移動的腳步更是急促,為了留下他,她順勢抽下簪在發上的月牙形銀簪,丟至篝火堆旁道:“幫我撿。”
煢煢火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舞動詭異的暗影,十八阿哥一臉嫌惡地瞥了她一眼,毅然道:“不。”
她身邊有一堆護花使者等著她差遣,又何必來招惹他?
“我要你撿。”她對他笑著,似彎月般的笑眸將她濃密的睫毛緩緩的合攏成墨扇,分外清澈的雙眸被火光映得明豔。
惡魔!他恨恨想著,所有的情緒皆落在緊抿的唇。“不!”
當他第二個不字落下時,幾個阿哥便沖出來架著他粗聲道:“玥格格讓你幫她辦事,是你的福氣,撿!”
“不!”他毅然不屈。
“撿!”一個身形較魁壯的阿哥對準他腿彎關節一踢,他狼狽地單手貼地,單膝跪地。
另兩人緊緊的鉗壓住他的肩膀,不容他逃跑:“撿!”
十八阿哥被壓制得動彈不得,一雙冷眸忿恨地瞪著騰玥,由齒間擠出一句話:“我撿!”
他發了狂似地掙脫了鉗制他的人,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隨後撿起騰玥的月牙形發簪,緊緊將它握在掌心。“你夠狠,我記住你了!”
倏地,一股邪惡的想法掠過,他猝不及防地將發簪擲向她。
迎向他眸底憤恨的眸光,怔愣在原地的騰玥根本閃躲不及,直到頸間掃過一股灼熱時,她才吃痛地回過神,原來月牙形銀簪早已被火偎得發燙。
“十八……你的手……”
她的輕呼引起眾阿哥的注意,瞬間關切的話語四湧而上。“怎麼了?玥兒妹妹你受傷了嗎?”
頸間傳來的灼痛與焦味揉著他的眼神,深深烙進她心底,觸動她眼角一滴淚。“對不起……我……”
她憐他孤單,也惱他冷漠,氣他在她拼命想給予他溫暖時,卻築起了一道冷冷的冰牆,拒絕她的靠近?她只是想……成為他的朋友……
迎向她淚眼濛濛的憐人模樣,十八的眼神驀地黯了下來地微微別過臉。
這些天騰玥睡得並不好,她在夜裏輾轉反側,腦中記掛著傅無痕那一日離去時的神情,及那一段已經遠離許久的童年回憶。
***鳳鳴軒獨家製作******
“不該想這些的……”她和衣起身,赤著腳走向窗邊。此時,月上樹梢,屋外傳來陣陣蟲鳴,凝著圓潤的月,鼻息間流動著淡淡的桂花香,讓她無聲歎了口氣。
她現在必須搞清楚他綁架她的目的,以及儘快找到離開的辦法,而不是想他!
“大哥……你們會知道府裏的玥兒不是你們的玥兒嗎?”獨坐在窗邊,騰玥鬱悶地喃喃自語,突然,眸光卻被擱在木桌上的白玉瓶給吸引。
以白玉瓶裏的藥連敷揉了數日,她踝骨處的扭傷很快地消了腫,只是那日後,他也銷聲匿跡了整整十來天,沒再到小院落來叨擾她。
沒見著他,騰玥確實得到了該有的寧靜,但不知為何,心裏卻又忍不住掛念起他,她為自己這種莫名掛念,打了個冷顫。
“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離開!”思緒被迫拐了個彎,她披上外褂,打算趁著夜深人靜之時,進行自己的計劃。
夜涼如水,清潤的月色落在石板道上,發出瑩白微光。騰玥抬頭環視四周,月光下,景物盡被夜色籠罩在一種縹緲的昏茫當中,讓人看得極不真切。
心驀地一動,她定下腳步,直直地瞅著眼前的高牆,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翻過牆後,她便能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思緒一轉,她腦中那一抹準備冒險一搏的聲音說服了自己。
她仰高著頭,估量了好一會子便自言自語道:“其實不高嘛!”
只要找個東西墊腳,她一定可以順利翻過牆。
張望了一番,她便在角落發現了張板凳。心頭一喜,不假思索地就將板凳挪移到理想的地方。努力攀上板凳、站直了身子才發現,事實似乎遠超過她的想像。
這面牆看起不高,但對她一個文弱的姑娘來說,真要攀翻,還是比登天難。
“唉,沒事築這麼高的牆做啥?”她恨恨地咒駡著,不甘心地在板凳上墊高著腳尖、抬高著手,只希望自己能爭點氣攀捉上牆緣。
“你在做什麼?”突如其來的一抹厲嗓在寂靜暗夜中響起。
騰玥心一凜,寒毛倒豎,瞬間一股涼意竄上背脊,所有的動作在一瞬間僵住。唉!這下可糗大了,當場被逮個正著,她真的百口莫辯了。
傅無痕怒瞪著她搖搖欲墜的纖雅背影,一股火氣直沖腦門地壓抑問:“這麼晚了,你想上哪兒去?”
騰玥自認倒黴地哀歎了聲,心裏不由得猜想這冷面大當家是不是具有通天眼的本事。否則怎會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挑她想幹壞事的時候出現?
“我——”
騰玥正想硬著頭皮解釋,傅無痕又語氣嚴峻道:“難道上一回的教訓還不夠?這回想摔斷手還是摔斷脖子?哼!瞧你一臉聰明樣,卻淨幹些蠢事?”
他剛完成一趟任務,原本想瞧她一眼就走,卻沒想到一踏進小院,便見到這足以讓他嚇出一身冷汗的畫面。一股怒火陡升,他幾乎想要拽著她教訓,要她安安分分留在小院落,不要讓人時時為她提心吊膽。
騰玥被他這番毫不留情面的指責惹得火氣也不小。“我愛怎麼就怎麼,你管不著!再說你半夜不睡來這兒做啥?說不定是你想對我做出見不得人的壞事。”
她霹靂啪啦地說了一長串,語氣蠻橫,連睨著他的水眸也閃著灼人的光芒。
傅無痕聞言,不期然地微微揚起嘴角。過了這麼久,她這得理不饒人卻又惹人心憐的模樣……還是不變呐!
他雙臂環胸問:“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想對你做哪些見不得人的壞事?”
方才她那句話說得順暢,怎麼聽到他耳裏就變了味?驀地,迎向他意味深長的神情,騰玥的粉頰瞬間湧上滾燙的紅潮,懊悔地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咬著唇,努力維持鎮定,理直氣壯道:“誰知道你邪惡的腦袋裝什麼?”
他暗歎了口氣,此刻實在無力再同她耍嘴皮子。“下來。”
“不勞大當家費心!”她有辦法站上板凳,就有辦法下去,完全不領他的情。
“同我卯上了是吧!”傅無痕將她倔強的模樣盡收眼底,黑眸寫滿不悅地一把將她扯下。
下一瞬間,騰玥感覺到身子往後墜落,當場驚呼出聲:“啊——”
這惡人!騰玥的小臉瞬間失了血色,絕望的她,也做好了跌個狗吃屎的心裏準備。不料心念方閃過,她就感覺自己跌進了男子扎實的懷裏。
“怎麼?知道害怕了?”傅無痕張開雙臂接住她,面無表情地調侃。
其實他從未這樣抱過一個女人,當她柔軟的玲瓏曲線緊貼著他堅硬結實的身體時,他很難不對她柔軟的嬌軀產生綺想。
“誰怕啊?!”騰玥迎向他那張冷淡詭異的峻顏,惱火地頂嘴。
“是嗎?”斂去眸底的莞爾,他臉色陡然一沉,瞬間加快了腳步。
感覺到他沉穩的步履,騰玥赧然僵聲道:“放我下來!”
他每走一步,她就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與她緊貼的每一寸線條有多冷硬結實,使得她雙頰不受控制地暈成一片紅潮。
“不放。”他累了,不想惴測她的腦袋裏裝著什麼想法,只想把她帶回屋內。
她抬起下巴冷冷瞪著他,卻驚覺他冷峻的臉色,隱隱騷動著她的心。
“你……”突然心生一股衝動,她好想問他,為何這些天他要對她不聞不問?
隱隱察覺她語氣裏的試探意味,傅無痕不動聲色地截話道:“知道牆的另一邊是什麼地方嗎?”
“誰知道!”莫可奈何地貼著他偉岸的身軀,騰玥這才驚覺自己是如此嬌小。
兩人如天與地般的差距,讓她萬分無力,她有機會能逃離他的掌控嗎?
“我的院落。”
他沉穩的低嗓,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她的耳底,瞬間騰玥忽然有所頓悟地瞪大著水眸瞅著他。“啊?!”
“你潛入我的房裏,是想對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嗎?”他用指控的眼神看向她,墨染般的峻眉不疾不徐地挑起。
騰玥對上他那深不可測的雙眸,心裏悚然一驚。“誰想對你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啊?”原本要反駁的話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也不爭氣地漫起了火辣的熱意。
傅無痕垂眸看著她的神情,眸底流光閃爍地掠過一絲玩味。“也是,我瞧你應該沒那本事。”
見他眼底閃過的笑意,騰玥暗自氣悶,真想利用他堅硬的胸膛,一頭撞死。
“往後還望格格謹記自己的身分,不要再有如此荒謬的舉止。”
雲千變武功不錯,而她則是嬌滴滴的弱女子,若是讓其它人發現她們“交換身分”,後果就不堪設想。
騰玥瞅著他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默不作聲地擰起眉。這男人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了,只是折騰了大半夜,她累了,也沒心思去探究他孤傲眸光裏暗藏的情緒。
“我累了,想睡!”
傅無痕暗自鬆口氣,清冷淡漠的嗓音透著些疲憊。“別再企圖晃到外頭了。”
兀自打量著他沈鬱的臉龐,騰玥的心猛地一凜,一句話哽在喉間出不來。就算她企圖逃亡讓他氣惱,但也別擺出這一副憂鬱的模樣嘛!這會讓她感到愧疚的。
騰玥枕在他的肩窩,思緒濛濛地想著。漸漸地,當他的胸膛傳來陣陣的暖意,她也沒氣力再同他爭論。算了,暫且饒過他,有什麼疑惑,等她養足了精神再說。
感覺到懷中人兒像只貓兒,在他懷裏噤聲蹭了蹭,傅無痕不禁冷著臉,加快了腳步,想藉此甩掉心頭浮動的遐想。
傅無痕雙手橫在胸前,冷冷地覷著床榻上的她道:“乖乖睡覺!”
騰玥努了努唇,瞪了他一眼,隨後才極不甘心地拉高被子,將自己蓋得密密實實,捲縮成顆小球窩在床角。
瞧著她懼冷的模樣,傅無痕眸底閃過一絲柔軟,不發一語地走出廂房。
騰玥一聽到門扇被推開聲響,倏地回過身,卻只捕捉到他消失在屏風後的高大背影。他的離去,頓時讓她沒了睡意,緊接著,心底為他牽掛的思緒,也隱藏不住地一點一滴流泄而出。
難道她會如此在乎他,真的只是因為他像“他”嗎?
“十八早就死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騰玥拽著被子,萬般懊惱地自語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際,突地,輕緩的推門伴著壓抑的腳步聲響起,她精神陡然一振。
“誰?”她緊張地拽著被子,赤著腳跳下床榻,躲在屏風後揚聲問著。
下一瞬,傅無痕高大的身軀映入眼底,騰玥詫異地眨眨眼,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不會真要對我做什麼吧?騰玥戒備地瞅著他,小手緊緊拽著被子,把自己裹得更密實,顫著聲嬌斥道:“你、你……你要做什麼?”
傅無痕瞅著她吃驚的神情,擱下手中的炭盆,揚唇道:“你以為呢?”
他臉上的笑意一閃即逝,不帶溫度地含著嘲諷,讓她又不禁惱了火。“誰猜得著大當家您的心思呢?”
傅無痕明顯一怔,卻什麼也沒說地將手中那厚實的毛被子輕甩在她頭上。
他的力道、方位分毫不差,若迎頭罩上的毛被是武器,她鐵定一命嗚呼。
毛被子迎頭罩上的暖意,讓騰玥一怔。她拉下毛被定定望著他,被那不真切的舉動,亂了心緒。
傅無痕望著她半張著小嘴的可笑模樣,也不可算解釋,只是眯起眼扣住了她的手,沉聲警告道:“你若再敢逃跑試試看!”
滿腔感動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懂,她已經和他那麼接近了,卻還是依舊無法看透他?
騰玥吃痛地試圖拉開他厚實的掌,偏偏力氣比不過他,最後,只能火大地擰眉瞪著他。“我知道怎麼做,不用你來管!”
傅無痕鬆開手,刻意用嚴厲的語氣掩蓋心底那一絲柔軟。“很好!能認清自己此刻的處境,是再好不過的事。”
語畢,他隨即甩袖旋身,沒有一絲停留地向外走去。
騰玥傻愣愣地看著他仿佛能擋去一切風雨的孤寂背影,目光凝滯在他離去前那張波瀾不興的冷臉上,再一次被他反復無常的舉動擾亂了心弦。
緊接著,控制不住的顫慄竄上背脊,某種難以分辨的情緒全湧上騰玥的心頭。
他冷漠的眼,承載了許多未知的情緒,誘引著她不斷想窺探他的一切。這樣的他,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正看著十八……
驀地,一室的寂靜再次將她緊緊攫住。
沒來由地,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厘不清此刻的心情,只是單純地——想哭。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5:32
第四章
“聽說十八獵了一頭大狼。”
“哼!他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說的也是,十八那賤種可以的,我也行!”騰玥聽著他們數落十八阿哥,刺耳地擰起眉。
“不要再說了!”
“玥兒妹妹……”眾阿哥怔然望著她,對她激動的反應百思不解。
“十八再怎麼不濟,他也是你們的親手足,不是嗎?”騰玥一臉迷惑。皇位的爭奪,眾阿哥間的勾心鬥角,仍是她心頭一知半解的一隅。
“我們可不是同一個額娘。”某阿哥嫌惡地撇著嘴,其它人跟著應和。
明明是兄弟,卻搞得像仇人,是何等悲哀的事啊!騰玥擰起眉,氣呼呼地起身。“我不喜歡這樣的你們!”
氣氛陡地變得凝滯,眾阿哥因為她激動的語氣明顯一愣,紛紛朝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要走了。”不知怎地,只要聽到他們談論起十八阿哥時,那滿不在乎的輕蔑語氣,她就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沒料著她會這樣,阿哥們好言哄勸著,她卻絲毫不領情,心裏想的念的,全是十八阿哥手上的燙傷。
眾阿哥拿她沒轍,只得嚷著同:“玥兒妹妹,天色晚了,你要上哪去?要不要差人提個燈籠陪你?”
騰玥逃離所有人的視線,離開亭子,腳步無意識地移動在狹長的甬道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抹冷嗓由她身後響起。
“你又來做什麼?”
“十八!”騰玥慌忙回過神,眼底映入十八阿哥冷淡的神情後才發現,她的腳步已在不自覺中來到十八阿哥那稍顯偏僻的居所。
迎向她略顯蒼白的菱唇,十八阿哥向來冷淡的眸底閃過一抹柔軟。
他知道,秋獵後她病了,卻沒想到一場小病就讓她纖雅的身形益發單薄,瘦得連鑲在小臉上的杏眸也大得突兀。
壓下心頭掠過的古怪思緒,他微撇唇道:“我差人送你回去。”
“我是來找你的!”她拉住他的袖擺,霸氣地不讓他離開。
在秋獵後,她只要一入宮,第一件事便是尋他,不管他對她是冷漠以對;或是惡言相向,騰玥就是不給他半點逃避的空間,硬是將他纏得緊緊的。
“不要仗著有人為你撐腰,你就認為人人都得買你的帳。”他躲過她幾回,卻沒辦法真正避開她,難道愈恐懼就愈難以避開嗎?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跟你道歉。”她知道她的個性是被寵壞了,但該有的分寸,她可是一丁點兒都沒忘。
十八阿哥覷著她堅持的眸光。雙拳緊握遭:“你道過歉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生氣?”看著他拒人于千里的冷臉,騰玥鬱悶極了。
“我沒生氣。”他不懂,這被人捧在掌心、驕縱任性的騰玥格格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何偏要纏著他?
她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地努著唇。
“你生氣、你不喜歡我、你躲我!”
一想起他俊朗的眉宇間透露的冷漠與疏離,她的心裏便有一股說不出的失落,使得她的心頭直發酸。
他歎了口氣,由懷裏拿出一條狼牙墜子遞給她。
“給你!”
躺在他厚實手心的乳白色狼牙比一般狼牙大,她想這應該是他在秋獵時獵到的那一頭大狼所有。
“給我?”騰玥敞開笑容,受寵若驚的小臉被彎月般的笑眸綴得燦爛。
十八阿哥向來沉寂的眸底因為她的笑而泛著小小的波瀾,好半晌他才道:“最後一次,不要再來找我。”
他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兩步,臉上的神情在瞬間又恢復了原本的冷漠。
騰玥興奮的心情一掃而空,只覺腦袋瓜子轟的一聲,將她滿心的歡喜炸碎了。“十八……”她眨了眨明亮的雙眼,腦子忽然一片混沌,神情有些恍惚。
“記住了。”十八阿哥硬把狼牙墜子塞進她手裏,冷冷地強調。
騰玥屏氣凝神盯著他,聲音微顫道……
“我不要!”
十八阿哥不發一語地瞥了她一眼,不假思索地退回他孤寂的世界裏。
騰玥怔了怔,若是以前,她會失望地在他面前故意號啕大哭,但現下她不會哭了,因為她知道,十八阿哥不像其它人,他只會漠視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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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她睡得並不踏實。也許是一夜折騰,再加上被那個冷面大當家擾亂了心緒,使得她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蒙矓狀態。
直到旭日東昇,曙光照到了她的眼皮,她才驚覺,天已經亮了。
騰玥睜著眸、抱著被子,有些慵懶地賴在床榻上,思索著今天該做些什麼事,才能消除心裏那不開心的情緒。隨著思緒不受控制地飄來飄去了好半晌後,她才起身,簡單做了梳洗,並為自己梳發。
沒有婢女在一旁伺候,她只能隨意為自己梳了個發樣,髻下的長髮以棗色綢布攏成一束,露出一對白裏透紅的小巧耳垂。她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瞧瞧,說不上好看或難看,總之就是松垮垮的,保證風一吹,就會散亂。
不過再怎麼樣,也強過披頭散髮啦!
她審視著銅鏡裏那一張眉目清新的素淨小臉,自嘲低笑了聲。不曉得額娘及大哥瞧見她這素肌淡眉的清新模樣,會做何感想?
她歎了口氣,不敢放任自己去想過往的事,這寥寥落落的日子,比豫親王府的生活無趣許多,卻也讓她不得不適應沒有人伺候的日子。
勉強拉回思緒,瞧著外面的好天氣,她準備把積了幾目的衣物給一併洗淨。
其實來到這裏之後,洗衣對她而言是件極苦的差事,衣衫袍褂浸了水後比石頭還重,每每勉為其難的做完這檔苦差事,她就必須躺在炕榻上休息大半天。今天就姑且借著洗衣服,來宣洩心裏的悶氣。
一股勁地把衣裳全丟進盛著水的大缸後,她便拿起一根大樁在裏頭攪秈著。
突然,一抹充滿好奇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雲姑娘,你這是在醃鹹菜嗎?”
她猛地回過神,紅唇一噘,嗔了武略之一眼。
“都一樣,洗得乾淨就好。”
武略之瞧她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莫名地就被她的氣勢給懾服,乖乖閉上嘴。
“你怎麼來了?”擱下大木樁,騰玥側頭向他問著。她還記得上一回武略之為了幫她,還被冷面大當家數落了幾句。
她這麼一問,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姑娘忘了過些日子是中秋嗎?”
騰玥黯然一笑,心頭直覺得鬱悶,原來轉眼間已快到中秋了,難怪她想家想得緊,看來今年她與家人是無法月圓人團圓了。
“老太爺說今年要熱鬧熱鬧,解解大夥兒的思鄉之苦,大家正提早準備過節的活,想來請雲姑娘幫忙。”
“幫忙?我能幫什麼忙?要是被那大冷臉發現,又要數落我一頓了。”騰玥吃了幾次虧,要不學乖也難了。
武略之瞧她氣憤的模樣,不禁疑問。“真稀奇,雲姑娘同師父吵嘴了嗎?”
被他異樣的眼光一看,騰玥愣了愣,急忙道:“沒有!”
“我懂、我懂!”他清清喉嚨,硬是把笑聲給吞了回去。“呵!你不幫忙,師父才會數落你呢!”
騰玥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猶如啞巴吃黃蓮般頻頻歎氣,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同他說她的難處。
武略之不懂她的情緒轉折,繼續道:“前些日子師父不讓人吵你,是怕大夥叨擾你養傷,現在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老守在屋內,不怕悶壞嗎?”
由這番話可以聽出武略之對大冷臉的推崇,騰玥咬了咬唇,探測性地間:“我瞧他對你挺凶的,怎麼你不討厭他嗎?”
“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話一落,他又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還有我知道……”
“知道什麼?”騰玥心猛地一顫,被他神秘的模樣給搞得神經有點緊繃。
“原來連雲姑娘都怕師父。”像是發現了天大的秘密,武略之管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那毫不拘束的朗朗笑聲,讓騰玥心裏淡淡的鬱悶,很快地消散了。
“他那尊容,誰看了不怕啊!”她頗不甘心地輕聲反駁。
他朝她笑了笑道:“其實師父武功好、人品好、沉穩睿智、正義聰明,是會裏有始以來最年輕的當家,雲姑娘只要同師父多相處,保證會愛上他!”
騰玥紅著臉,啐了他一聲。“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不過,他這般推崇冷臉大當家還真是讓她傻了眼。那個人若真有這麼多優點,怎麼她一丁點兒都瞧不出來啊?倒是缺點,她還能侃侃而談,撿出一籮筐呢!
“我瞧挺好的!雲姑娘長得俏、我家師父生得俊,合該湊成對。”
“誰要同他湊成對啊!你可別淨往你師父臉上貼金。”騰玥斜眼嗔了他一眼,幾乎想要拋開天生那股端莊的儀態,好好賞他一頓排頭。
武略之那比木樁還粗的神經,完全沒感覺到騰玥隱隱散發的危險氣息,反而委屈地癟嘴咕噥道:“老武子只是說出心裏的話。”
“你看准了我拿你沒輒是嗎?真要換成你師父站在你面前,我看你還敢不敢這麼造次?”騰玥瞧他一臉欠教訓的模樣,就不禁想起宮裏嬤嬤的嘴臉,在那瞬間她突然好想有樣學樣,拽起他的耳朵好好耳提面命一番。
武略之望著她指控的眼神,發現她真的板起臉生氣了,馬上一派正經、畢恭畢敬地朝她抱拳道:“老武子給雲姑娘賠不是,還請雲姑娘海涵。”
他都這麼低姿態道歉了,她還能怎麼辦。
騰玥頓了片刻,心裏不停盤算著在這裏這麼久了,如果能借著這次機會到處探探,似乎也不是壞事。說不定還可以逮到時機,順利脫困。
見她猶豫的模樣,武略之忐忑地問:“那……雲姑娘……”
“走吧!反正我正閑得發慌。”改變了主意,騰玥當下做出了決定。
見她神色緩和下來,武略之也如釋重負地敞開笑容。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出了岔子,教人看了笑話,你可別怪我。”自己究竟能幫上什麼忙,她還真難想像。
武略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一臉疑惑。“不過幫個忙而已,能出什麼岔子?”
“誰知道?”騰玥抿唇訕笑著,一時不知道如何回話。總不能對他說:本格格過慣好日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抬,你們這些平凡老百姓,別奢望本格格能幫上什麼忙!
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私底下鬧了笑話、出了岔子,充其量就是留個笑柄,在這兒遇上那冷面大當家,說不準就是老天爺的處罰!只能暗自祈禱老天爺大發慈悲,讓她能做做樣子、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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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玥跟著武略之走了好一陣子,這時她才發現花盆底鞋與軟底平鞋的不同。以往她跺慣了花盆底鞋,總有一股高高在上的錯覺,現在腳上套著這一雙深紫色的軟布鞋,心裏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感。聖子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
武略之發現她過度徐緩的腳步,突地轉頭瞥了她一眼。
“雲姑娘?”
騰玥那轉個不停的思緒猛地一頓,迎向武略之狐疑的神色,她隨即恢復鎮定,隨意找個話題道:“這裏倒是挺大的。”
一物一景雖不及豫親王府,但點綴其間的景致倒也幽靜雅致。
看她依舊一臉的疑惑,武略之耐著性子解釋。“這裏是會總部,自然比姑娘所在的北清分會大上許多。”
會總部?北清分會?騰玥心頭一涼,這一個個陌生的詞兒讓她聽得一頭霧水。
她不知“雲千變”的真實性格為何,為防被識破,還是提高了警覺。
武略之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依舊滔滔不絕地說著。難得有機會同“雲千變”閒話家常,他熱心地把整個“倚青會”所在的地理位置介紹得透徹。
聽著他心無城府的解說,騰玥暗自將每個重要通處牢牢記在腦海。
讓她比較納悶的是,此處的戒備表面上雖不及王府森嚴,但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各個出入口都有便衣巡守的人。
她這個念頭才剛轉過,後院側門便吱呀一聲響,走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他四方臉、小眼睛,一條梳得一絲不苟的大辮子隨意搭在肩上,穿著件藍色布袍,腰間系條玄色帶子,顯得精幹利落。
那漢子讓她想起宮裏武功高強的侍衛,看來依她這可比三腳貓的身手,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得再多費一點心思了。
“那是晉九爺,這些日子輪到他守哨,瞧來心情不大好。”
她哪管得了誰是誰呢?騰玥僵硬地頷首,揶揄道:“他那模樣看起來,還比較像是冷臉大當家的徒弟呢!”
師父沉默蹇言、冷得像冰,徒弟卻活力十足,怎麼都教人兜不著邊。
“你是說我不像師父的徒弟?”他揚聲驚呼,語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是不像。”她噗哧一笑,或許因為那冷面大當家的氣質與十八阿哥的性子有著詭譎的巧合,迫使她逮到了機會,就會想多探一些他的過往。
但在瞧見他一臉沮喪的模樣後,她連忙帶著幾分豪氣安慰道:“交友須帶三分俠氣,做人要存一點素心。你有俠氣、有素心,不像他冷冰冰的,這樣比較好。”
武略之讓她這麼一贊,一時感動得熱淚盈眶、雙眸晶亮道:“老太爺說過,師父的性子就如同他的名字!傅無痕,如船過水無痕,冷情得很。”
“無痕……”這就是他的名字嗎?騰玥細細思量著,納悶他為何不肯把名字告訴她。
就在這時,武略之定下腳步,誇張地嘎著。“瞧!李大娘正在裏頭張羅著。”
騰玥猛地回過神,瞅了他一眼。“不是吧!”
兩人的腳步由幽靜小院進入另一層院落,接連穿過幾個月洞後,停在熱氣氤氳之處。
“怎麼了?”武略之好奇的望著躊躇不前的騰玥。
她敬謝不敏地打了退堂鼓。“這廚房裏的活,我可沒本事幫忙。”
武略之不以為然地笑道:“放心,我也是聽吩咐辦事,咱們雙手不動鍋具。”
瞧他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騰玥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連敷衍都顯得嫵力。
忙祿的李大娘似乎發現了兩人的存在,一抬頭,先是瞅了“雲千變”一眼,隨後又看著武略之驚訝道:“我的好爺兒,你還真的把雲姑娘給請過來啊?”
不知為什麼,騰玥總感覺自己的出現,好像讓四周氛圍瞬間起了微妙的變化。
“當然,就隨便派個活兒,讓雲姑娘活活筋骨。”
李大娘皺著眉頭打斷他的話。嚇人家雲姑娘可是水裏來、火裏去的俠女,哪幹得了這些粗重的活兒,你也是,快點行行好出去吧!省得在這兒只會添亂。”
李大娘這話一落,周圍隨即發出一陣吃吃的笑聲。
騰玥聞言,真想開口稱讚這有先見之明的婦人,若真的讓她進廚房幫忙,肯定會搞得眾人雞犬不寧、四地面目全非。
就在她沉思時,李大娘突地又說:“我瞧這裏還是不用姑娘費心了,不如你幫忙送藥給大當家。”
聞言,騰玥猛地一怔。“送藥?他怎麼了?”
眾人的臉色黯了黯,半晌武略之才語重心長歎口氣。“師父不讓人張揚的。”
“這次清兵的人數眾多,大當家能脫身已是萬幸。”
“說到底還是要揪出會裏的奸細,要不大當家也不會這麼輕易就中了埋伏。”
“都怪那狗皇帝……遲早有一天……”
“好了,怎麼不見大夥兒的手腳動得比嘴快?”李大娘沒好氣地揚聲鎮住那些耳語,氣勢不凡。“全都給我幹活去!”
突然間四湧而來的耳語,讓騰玥腦子轟然一響地傻怔怔杵在原地。
天啊!她究竟陷入了怎樣的絕境當中?
李大娘把託盤遞給她,見她臉色陡地蒼白,遂揚聲安慰道:“其實大當家的傷勢不嚴重,昨兒個古大夫替他瞧過了,沒大礙的。”
她唇角微揚苦笑著,同時暗暗觀察了四周一下,這才發現李大娘也不像是單純的廚娘。
若讓他們知曉,她是皇帝極寵愛的格格,她會是怎樣的下場?騰玥不敢多想,只是恍惚地移動著步伐向外走。怎麼辦呢?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騰玥的心裏隨著方才的話湧上了一片陰影,一為識清此會的真面目;一為傅無痕昨晚的舉動。瞬間,腦中紊亂的思緒,讓她怎麼也厘不出一絲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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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秋風緩緩由頰邊掠過,原本就梳得鬆散的髮髻,又落下了幾撮發絲,搔得她鼻頭癢癢的。騰玥抬手遮眼,從纖長的指縫偷窺明燦耀眼的目光,望著仿佛浸在水裏的淡藍天色,一時之間沒了方向。
或許她該好好質問傅無痕,究竟他的打算為何?
一路上心事重重,直到她踏進傅無痕的小苑才發現,這裏少了前苑那種嘈雜的聲響,安靜多了。
騰玥放眼覽看了下,驀地想起傅無痕昨夜的話!
你潛入我的房裏,是想對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嗎?
騰玥自嘲地揚了揚唇,或許她真的有做壞事的本領呢!
她深吸了口氣,按捺住游走的思緒,推開門扇。
因為外頭陽光正熾,所以她進屋時,有點無法適應屋裏的幽暗。“大當家。”
雖不知他是醒著或睡著,但她還是出聲喚了喚,省得到時又落人口實,硬被扣上意圖不軌的帽子。只是側耳聽了聽,卻不見屋裏有半分回應。
是不在呢?還是……死了?想著想著,她的心沒來由地一緊。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5:47
第五章
初冬的紫京城籠罩著一股沉重的氣氛。
姚貴人病歿後一個月,她唯一的兒子!排行十八的皇子永琛,也跟著在初冬的第一場雪後,染上惡疾病歿。
騰玥猶記得在姚貴人一片哀傷氣氛的靈堂中,尋不著那張她最想見到的面孔。沒人知道,十八阿哥上哪去了。沒多久皇上便官一布了十八阿哥病歿的消息。
乍聞這個消息,騰玥內心一陣揪痛,當眾失態落淚。
那一天,乍起的狂風亂雪彌漫在灰濛濛的京城天空,她沒見到十八阿哥最後一面,只見到垂花門前、夾道之間全懸掛著白紗燈,在料峭刺骨的寒風中搖曳不定,心裏那一股淒涼更是無處可訴。
或許沒人在乎,更沒人深思十八阿哥為何突然病逝,但……她在乎呀!
只是,那又如何?她沒有答案、更得不到答案,十八阿哥的殞歿,似被鎖進了禁忌的卷宗,無人能探究。
之後,姚貴人、十八阿哥這對母子,也隨著時光流逝,消失在眾人的回憶中。
而她性子裏的歡樂與憂傷,更隨著這座宮殿主人的死亡,悄悄黯然荒蕪。
接著,在往後的每個冬天,騰玥會徘徊在被落雪掩沒的御花園,想著她與十八阿哥初遇的那年冬天,想著他那一雙乎靜無波的冷眸,想著他們每一次的交集。
***鳳鳴軒獨家製作******
騰玥的思緒方掠過,卻因屋裏火盆子還沒撇,迎著一陣乾燥的炭氣,混著空氣中的清苦藥味,逼得她掩不住地輕咳了聲。
“不管了!”騰玥思忖了片刻,原本想卷上門簾,卻又怕光線刺眼,酌量了一會兒,才擱下手中的藥碗,重新燃起桌上那一盞油燈。
如豆般的燈焰泛起幽幽暈光,騰玥才發現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簡單的小房間。
一張木榻占了半間房,榻上整齊地疊了一張洗得泛白的青布被子,而傅無痕僅著長袍的頎長身軀,就直直地躺在上。
周遭的氛圍因為意識到他的存在,隱約地起了莫名的波動,騰玥深吸了口氣,
小手壓著“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榻前。
“真的睡得這麼沉?”隨著火苗亂跳,在昏黃的燭光下,騰玥看著他貴氣而俊美的臉龐恍了神。
她一直都知道他長得很俊,似劍般墨黑而英挺的眉毛,總伴著股淩厲的氣勢,
只消一眼便可讓人冷汗直流。但在睡夢中,他向來淩厲的冷峻線條竟透出柔軟。
這般柔和的他,一時間讓她極不適應地亂了心緒。
“大當家喝藥。”騰玥出聲喚了喚,見他方正的寬額佈滿細汗,她連忙拿出帕子,輕輕為他拭去額上的汗。
騰玥默然地瞅著他圈在胸口的一圈田白布,心猛地一揪,他到底是出什麼樣的任務,為何會傷成這樣?
正當她思緒恍然之際,突來一股力勁,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痛!”沒想到他並未完全昏睡,一察覺有人碰他,直覺地便拽住她的手,讓騰玥不禁地發出一聲痛吟。
他的手略冷、有力而厚實,被他緊抓著的掌心,像簇火般地灼燙,讓她的心也跟著不安分地失了控。“你出了身汗,我替你把汗擦幹。”
“玥格格……”他微蹙起眉,視線在她臉上遊移,向來幽深冷峻的黑眸摻著難得的蒙矓,語氣裏帶點不確定的幽然。
傅無痕那聲無意識的低喃像顆火星子,瞬間在騰玥心底燒起一把燎原之火。
“你……叫我什麼?”她倒抽一口涼氣,水汪汪的眸子瞬間瞠圓地顫聲問。
“唔……”他疲憊地輕應了聲,便緩緩閉上眼。
瞧他閉上眼,騰玥的心猛地被重擊了兩下,秀拳直拽住他兩襟促聲道:“你起來、我要你起來!”
他聽見騰玥著急的叫喚卻無力反應,不自覺地,眉頭鎖得更緊。
該死!成串的咒駡在他腦中掠過,不消多想他便知道,眾人應該是抓准了他濃重的責任感,特地讓為他療傷的古大夫在他身上下了足以讓他安眠的藥量,讓他無力抗拒只能安心休養。
騰玥拼命扯著他的衣襟叫喚著,也許是因為太過使勁,一條皮繩便隨著被拉扯開的長袍,落入騰玥眼底。
“不!”她震驚的眸光直定在邵條皮繡之上,心臟似打了鉛似的,一股腦沉到腳底。
臉上血色盡失的騰玥,再也顧不得男女間該謹守的禮數,一把扯開他的領口,直到他頸上那條皮繩完全映人眼底。
驀地,屋裏一片死寂,騰玥難以置信地瞅著那狼牙吊飾,低喃道:“十八?”
那一年正是水美草肥的夏末秋初,木蘭圍場的草原上,野生動物正多,十八阿哥就在那裏獵了一頭大狼。
就算時間過得再久,她再愚、再鈍,也不會看錯那一個代表他的徽章、他的榮耀與驕傲的大狼牙。
一陣秋風迎面襲來,讓騰玥纖瘦的身子不勝其寒地打了個哆嗦。她心裏反復地想著,直到亂得再也理不出一點頭緒。
最後,她扇睫輕顫,逸出一聲歎息。“你是十八,對吧?”騰玥偎在他的床榻邊,輕輕將手覆在他指節分明的掌上,神情恍惚地望著他蒼白的峻顏,喃喃問著。
只是當她的手一覆上,傅無痕便無意識地收攏五指、握筆,仿佛連在睡夢中,也要捍衛他可以掌握的唯一。
扳不開他緊握的拳,騰玥秀白的額因為過度緊張,微微滲出細密的汗珠。“你醒了是不是?”
若不是醒著,怎麼會連在昏沉當中也意識到她的舉動,死都不願讓人窺探他的秘密?
不!我不是十八!不是!不是!
當騰玥暗啞的語調反復鑽進傅無痕的耳裏,讓思緒依舊處在蒙嚨間的他禁不住地顫慄。他在心底無聲呐喊,怎奈模模糊糊的昏沉思緒卻難以凝聚,教他吼不出心裏的想望。
騰玥扳不開他緊握的拳,心頭的苦澀卻不斷地湧上喉頭。
她已弄不太明白,這樣的堅持是對、是錯?她只知道自己舍不下他、放不掉對他的那股莫名喜愛。這種心情,早在兩人初遇那年便紮了根,無法拔除。
“別人不心疼你、不在乎你,還有我啊!我心疼你、我在乎你,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到,為什麼硬要把我推開?現在既然讓我找到了你,你就逃不開了!”
或許她是個自私心機又重的姑娘,但聰明如他,怎會看不透她的用心呢?
騰玥悲涼地哽咽著,雙手用力覆在他的爭上,反復說著當年一直被壓抑、沒說出口的話。
不管他是醒著還是在夢裏,她認定了他就是當年被皇帝宣稱病歿的十八阿哥。
在他的掌心烙下她的月牙形發簪的刹那,他們之間的糾纏,便再無止歇之時。
“我不會再放手了,不放了!”定定望著眼前那張輪廓極深的峻臉,她的嗓音發著顫,蓄在眼眶裏的淚珠止不住地拼命滾落。
感覺她的淚一滴滴地落在手背上,傅無痕胸口微微發熱,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微微掀起眼簾,勉強將她模糊的輪廓,及雪頰上晶瑩剔透的淚水納入眼底。
除了她,又有誰會憐惜他心中的孤寂?
再度恍惚地合上眼,如何也擺脫不了她百般執意的語調,只能任由那股軟嗓將他席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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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呀!倘若來生為人,甯為乞丐,不入帝王家……
記憶裏的哀調猶如繞梁秋風,蕭蕭瑟瑟地穿梁而過,發出絲絲風鳴,似離人悲泣的聲響,引得人心酸澀。
傅無痕瞪大眼,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任由那一絲莫名其妙的疑慮、惆悵與憤怒將他緊緊攫住,直到他發出一聲充滿思念的低喚。“額娘……”
當那一抹似有若無的低喃逸出的瞬間,心口自有意識地,將不該存在的思緒擠出胸口。隨後,那個被眾人捧在掌心的驕縱格格,便以他所未能承受的方式,態意妄為地出現在他面前。
她用最激烈的方法,讓他不得不把她的形影烙進腦海……
他不該夢到以前的事!
待氣息回穩、面色定下,他正打算放鬆緊握的拳頭時,卻強烈感覺到某種詭異的情緒襲上心頭。
他的眸光難以自製地往旁邊一掃,幽光難解的眸底隨即映人騰玥伏趴在他床榻邊沉睡的模樣,那雙軟白的柔荑,緊緊貼壓在他厚實粗糙的硬拳之上,不讓他有半點逃脫的可能。
瞬間房中變得沉靜,靜得似乎僅剩下她輕若飛絮的吐息,與他自己的心跳。
為什麼?傅無痕疑惑地瞅著騰玥佔有性的舉動,完全想不透,她守著他、似乎怕他掙開逃離的舉動究竟為何?
霍地,他的心猛地一凜,不期然地想起當年在宮裏,她死纏著他的執拗神情。
這一股強烈的認知,瞬間讓他的胸口充斥著無以名狀的鬱悶,脹得他的心發疼。
“十八……你別走、不要討厭我……”
當那聲讓他厭惡至極的稱謂,隨著她模糊的嚶嚀鑽入耳底,傅無痕下顎一縮,目光在瞬間變得嚴峻。他倏地甩開她的手,將心底那抹古怪的感覺一掃而開。
“呃……好痛……”在他迅捷縮手的同時,騰玥便吃痛地從睡夢中驚醒,睜著一雙迷蒙的睡眼,攤開掌心猛對著傷處輕輕吹氣。
她最近做了不少粗活,向來細皮嫩肉的小手磨破了皮,看來慘不忍睹。
傅無痕緊繃著下顎,冷冷覷著她誇張的反應。“醒了?”
騰玥迎向他深似寒潭的眼神,只覺一股涼意直搗胸臆,方才仍睡意蒙矓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
“來我的屋裏做什麼?暖床?”他眯著眼看她,緊繃的臉部線條讓他看起來更加嚴肅、冷硬。
是因為他的眼神太冷嗎?騰玥猛地一僵,竟覺四周的空氣沁冷了幾分。
“你……”是十八嗎?一顆心提到喉頭,到嘴的話卻凝在唇角,始終沒能問出口。
其實問了又如何?他既然有辦法隱姓埋名這麼久,就絕對不會輕易地向她坦承他的身分。
騰玥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童年時她拿他深沉冷漠的性子沒輒,有泰半的原因是因為她們之間的距離太遠。
現在,他們朝夕相處,她就不信他還有抗拒她的本事。
有了這層認知後,騰玥原本沮喪的情緒瞬間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你好些了嗎?”騰玥暗自收斂心神,準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他波瀾不興的沉士皮。
傅無痕瞬也不瞬地覷著她眸間蕩漾的光彩,一時間竟覺得眼前的她十分古怪。
“藥是你端來的?”他避開她,下了床榻,瞥見桌上那碗藥。
騰玥目光追隨著他,頷首道:“我不知道你給不給喂,酌量了許久才讓藥變涼了。”
傅無痕利落的濃眉一挑。“我不喝!”
“隨你。”騰玥不以為意地朝他聳了聳肩後,眸底掠過一抹黠光,伸長著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她怪異的反應教他微微挑眉。“玩什麼花樣?”
“沒什麼,我的腿麻了,你不拉我一把嗎?”她咬著唇,芙白的面容帶著點無辜,仿佛正在責怪他的無情。
傅無痕聞言,冷厲的眸顫了顫,訝異她會對他做出這樣的要求。
“不過是腿麻,死不了人。”
“你若不拉我,我就賴在這裏不走了。”騰玥聽到他冷峻的回答,小臉頓時沉了下來。
若他真鐵了心不拉她,那她又怎能確定他手心是否有那一塊月牙形的烙痕呢?
他挑眉看著她,眼底掠過一抹懷疑之色,這種狀況似乎有點熟悉,像是當年她纏著他、黏著他的舉動。
瞬即,他定了定心神,目光緊逼著她。“要走不走隨你。”
在他眼底,騰玥格格是稚幼、不懂世事,甚至是不知民間疾苦,被捧在掌心細細呵護的嬌嬌女。他從以前就討厭她,每每見到她那張純真柔美的臉龐,他的心就抑不住地厭煩,只想把她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見他移動腳步正想離開,騰玥垂著眉,可憐兮兮地抱著腿喃喃道:“一大早我連早膳都沒用就被老武子拉到前院幫忙,耗了大半天為你送藥又不小心睡著,錯過了午膳,即使身為階下囚也不能用這方法折騰人呀!還是說,‘雲千變’是天上的神仙,可以不食人間煙火……”
面對她滔滔不絕的指控,傅無痕咬牙切齒地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想怎樣?”
她的一席話在他的胸臆間蕩漾,讓他為她莫名興起了憐惜,在沉淡的心湖裏激起圈圈漣漪。
而該死的是,他竟然無法無動於衷!
“我餓得走不動了,你抱我回我的小屋。”她孤注一擲,賭他對她還存有一絲憐憫、放不下她。
從腿麻到餓到不能走?他的臉色仍舊凝重,壓根兒猜不透她準備玩什麼花樣。索性反譏道:“我傷得重,沒辦法抱起重物。”
“我比一袋米還輕。”偷覷著他陰鬱的神情,騰玥極力說服著他,試探的意味甚濃。
他眉一挑,無法否認,自從把她劫到“倚青會”後,她的身形的確是單薄了不少。
只是……這是他對一個囚犯該有的態度嗎?
不期然地,一股氣也不知因何而生,胸口為她起伏的情緒,讓他的心繃得極為難受。
難道只是因為童年的她出現在夢裏,所以撩撥起多年來習慣壓抑的情緒,讓他失去平日淡漠的形象?
思緒幽轉至此,傅無痕冷厲的面容瞬間怔然,這認知猶如當面甩了他一巴掌,讓他狼狽至極。
騰玥仔細端詳著他的神情,歎了口氣,唉!他還是生氣了;
她抿抿唇瓣,咬住幾乎要逸出唇邊的歎息,無奈道:“如果你……”
“閉嘴!”她的眼神明亮而透澈,柔軟的臉部線條充滿需要人保護的柔美,逼得他不由分說地彎身撈起她的身子,只想儘快擺脫她、逃離她的眼眸凝視。
今天對他們而言都太詭異了。
一覺醒來,不止他,連騰玥也一反平日與他針鋒相對的態度,以童年的無賴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傅無痕無心細想其中轉折,只知道,他不會任自己因為騰玥的出現,想起一丁點關於十八皇子永琛的點點滴滴,絕不!
***鳳鳴軒獨家製作******
十八,這些年來你快樂嗎?
騰玥被他抱在懷裏,藕臂不假思索地用力勾住他的頸,靜靜地凝望著他峻眉緊蹙的模樣,她很想問問這些年來,他到底過著怎樣的日子。
雖然她還搞不清楚“倚青會”從事什麼樣的活動,但她知道,這個反朝廷的組織,性質絕對不單純。
她不懂的是,反朝廷不就等子反他的皇阿瑪嗎?
到底他為何會淪落到民間?當年他和皇上之間,又有什麼不欲人知的秘密?
他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又是如何適應平民生活,繼而成為這個詭異組織的大當家?
太多的疑點盤旋在她心頭,使得騰玥無法定下心思,好好厘清這一切。
“大當家……”
“不要說話,我沒工夫陪你閒聊。”他緊抿著唇打斷她的話,沈鬱的語氣頗有閒人勿擾的氣魄。
他一貫冷峻的語氣落人她的耳裏,讓騰玥的心窩不由得既苦又悶地輕揪了下。
“難道……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傅無痕一頓,縱使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他仍是不假思索地應道:“是!”
時光荏苒,十年歲月彈指一揮,足以讓一個八歲小女孩長成一個動人的娉婷女子,他是個正常男人,即便再冷漠淡然,也禁不起這樣的撩撥。
當他靠近她柔軟的嬌軀、嗅著她身上獨有的馨香、聽見她軟柔的嗓音,便沒來由地心煩意亂,只怕再也難以把持地徹底淪陷。
驀地,騰玥內心那一股酸苦的味道在喉間翻騰了起來,傅無痕那不露一點溫情的冷峻言語好傷人呐!
“怎麼還是這一句呢?”雖然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但心底那一股失意,還是讓她柔美的臉蛋黯淡了下來。
傅無痕抿著唇,瞬也不瞬地望著她的臉,仿佛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波瀾。
好半晌他才頓下腳步,瞪著她問:“你知道了什麼?”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6:05
第六章
夜幕緩緩降臨,延禧宮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兒。
“額娘,兒子伺候您喝藥。”
十八阿哥的生母——姚氏認出了兒子的聲音,揚了揚唇,掀了掀眼皮,虛聲應道:“這事讓奴才們做就成了。”
“兒子伺候娘親是天經地義之事。”他將藥碗擱下,小心翼翼地扶起姚氏,讓她舒適地墊靠在赭色金絲繡花的棉墊之上。
姚貴人揚乎撫著他臉上的掌印及寬額上的紅腫,心疼地問:
“怎麼了?又同你皇阿瑪慪氣了?”
他抿著唇愣了愣,倔強道:
“兒子沒同皇阿瑪慪氣。”
“永琛,是額娘誤了你呐……”
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優秀、最有才能的一位,聰明機靈,又擁有滿人強悍勇敢、吃苦耐勞的性格。
偏在這鬥爭永不止歇的後宮當中,因為她卑微的出身,被兄弟們排擠、漠視,也得不到他皇阿瑪的青睞。
“額娘,您別胡思亂想。”十八阿哥眼底落入娘親半躺在炕上的憔悴模樣,掩下心中的傷痛,沉聲道。
姚貴人眸光閃爍,蒼白的容顏看來脆弱不堪。
“額娘沒事。”
“孩兒去尋皇阿瑪!”
她的臉頰雖然蒼白、凹陷,眸底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她的發依舊梳得一絲不苟,溫雅的眉目也依舊溫柔優雅。只是,心態不同了。
“尋他又如何?不瞧也罷。”她無怨無懟地低喃著,任憑娉娉嫋嫋的檀煙將她環繞,那模橡仿佛已看透一切,平靜淡泊。
早些年,她朝盼夕盼,求的不過是皇帝能常翻自己的牌子,讓地常伴左右。無奈未受欽點,讓她連想單獨和皇帝說兩句貼心話的機會都尋不著。
紅顏未老恩先斷,莫怪淪為後宮笑話呐!
姚貴人聲音艱澀暗啞地幽幽歎道:
“兒呀!倘若來生做人,甯為乞丐,不入帝王家……額娘醒了……”
她似在追憶過往、又似在憑弔,那語無倫次的淩亂字句,透過十八阿哥神似皇帝的面容,追憶那一抹縹緲。緩緩地,抑鬱的淚水順著腮頰滑落。
冷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孱弱的姚氏,帶著一行清淚、一抹嘲諷的冷笑,終於含怨而去……
“額娘!”
突然聞,風停了、空氣不再流動,世界仿佛在瞬板被凝滯住,安靜得可怕。
十八阿哥眼中充盈著淚水與茫然,冷冷的目光越過奴才低啜的哭聲,一股不曾體驗過的酸澀在胸臆間不斷蔓延。
“通知皇上,姚貴人歿了。”
十八阿哥面無表情地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不斷重複地伏身磕頭。
原本延禧宮便是東六宮中比較冷僻的宮院,當一個不受寵的嬪妃歿了,無人通報、皇上不睬,也不過是一抹早逝芳魂……
之後的事情,十八阿哥已經有些記不清,只知道,這輩子他絕不再回皇宮!
***鳳鳴軒獨家製作******
騰玥抬起眸,迎向他清冷孤寂的眼神,同他耍起心機。“大當家認為我知道什麼呢?”
心忽地一緊,傅無痕瞬也不瞬地仔細打量著眼前讓他極為頭痛的女子。
為什麼他在她眼底讀到某些情緒,一種他未能參透的詭異眸光。傅無痕愈想,神色愈凝重。“你認為呢?”
“我知道的,大當家一定知道。”該來的總是要面對,騰玥決定孤注一搏地試探他。
他明顯一怔,唇角瞬即揚起一抹嘲諷。“可惜!你知道的,我沒興趣知道。”
“大當家不是沒興趣,只是不願面對。”
傅無痕五官一繃,沒料到她會說出這麼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感受到他的嚴肅與認真,騰玥興味十足地眨眨美目道:“再說,大當家沒興趣知道的,我卻極有興趣想知道。”
他定下腳步,雙眉緊蹙,目光凜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因為她模棱兩可的話,如影隨形地扣住他不願面對的那一段過去嗎?頭一回傅無痕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被她這一席沒頭沒腦的話給攪亂了思緒。
她稀鬆平常地回道:“我只是想同你說說話罷了。”
傅無痕覷了她一眼,心底竟揚起一股莫名的無力。
他明明可以惡聲惡語地阻止她的叨擾,偏偏他像吃錯藥似地傻愣著,讓她莫名的聒噪在耳畔不停的擴散、吵鬧。
“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閉嘴了。”
騰玥打量著他已呈現僵硬的側臉輪廓,先是很不爭氣地閉上嘴不說話,隨後意識到自己的順從,忍不住又氣悶想著;她是怎麼了?怎麼他要她閉嘴,她就真的一句話都不吭了?
隨著傅無痕沉穩的腳步,清冷的空氣彌漫著一股沉窒的氣息。
在他陡地停下步伐的瞬間,一陣秋風迎面襲來,打散了她松垮垮的髮髻,細細的發絲搔得她的臉頰、鼻頭發癢。
騰玥縮了縮肩,語氣透著股不自在道:“幫我撥撥頭髮。”
語落,她得意洋洋地想著,正巧可以利用這機會,瞧瞧他的手心是不是烙著專屬她的記號。
“你有手。”傅無痕冷調一揚,直接打亂她的如意算盤。
“我的手正忙著抱緊你,不抱緊你,依我餓得發昏的情況,難保不會從你懷裏跌下去。”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不信他不束手就擒。
“進屋就不會有風了。”他語氣緊繃地直接揚腿踹開門,整個心思被她隨風撫動的發香,搞得心猿意馬。
“你一定要對我的門這麼粗魯嗎?”看著無辜的門扇搖搖欲墜,她極不認同地擰起眉。
“這是我的門,不是你的門。”強調他的所有物,壓下胸中浮動的古怪心思,進屋後,他直接把她丟到床邊,轉身就要離去。
騰玥望著他直挺挺的背影,懊惱地擰起眉暗暗想著,難道她就真的這麼讓他討厭嗎?
瞧他把她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騰玥心裏堵著一口氣,不由分說地死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離開。
“又怎麼了?”他定住腳步回頭,語氣頗為不耐。
騰玥渾然不覺身處險境,依舊可憐兮兮地要起無賴。“屋裏很冷。”
他不為所動地冷冷陳述。
“前些日子已經幫你加了一隻炭盆和一張被子。”
“我怕冷,以前我的炕榻會鋪得比普通的厚一些,冬天鋪三重,軟褥上還得再罩上一條綢毯,屋子裏,除了夏天不起爐,平常還會升個暖爐,讓屋子變得暖烘烘的。”她說得感歎,愁雲慘霧的語氣仿佛在位訴自己受到的委屈。
“你可以再誇張一點。”傅無痕牙關繃緊,冷冷瞅著她,眼瞳幽深道:“不要忘了你只是個代替‘雲千變’身分的贗品,正主兒都比不上你這贗品的嬌貴,你還想予取予求到什地步?乙
唉!這男人非得這麼刻薄不可嗎?騰玥無言地垂下眸,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對這種男人產生非君不嫁的恐怖念頭?
騰玥暗自憐憫地思索了好半晌,才幽幽開口。“不這麼做,你眼前的贗品‘雲千變’會死掉。”
“你威脅我?”
她嫣然巧笑,一臉無奈道:“我只是讓大當家明白我的處境。”
“你!好,很好!”半晌,牙縫硬擠出了幾個字,他幽深的冷眸變得深不見底,隱隱帶著發狂的前兆。
平時他是那麼克制的一個人,不論遇到什麼事總能處變不驚,偏偏這會兒,他見鬼的沒辦法當作什麼也沒看見地由著她去,不管她的死活。
一把烈火在胸口瘋狂燃燒,他恨她篤定的態度,更惱自己因她而起的那股波動心緒。
沉默片刻,騰玥難掩失望,幽幽道:“如果你真的很為難,那就算了,對一個囚犯面言這些要求是過分了點。”
“你最好有福消受這些特殊待遇。”傅無痕按下翻騰的思緒,內心泛著苦笑,當她那一個“死”字撞進耳裏時,他就是無法瀟灑地將那憐人的模樣拋諸腦後。
亂了!一切都亂得沒了章法,亂得讓他失去傅無痕該有的波瀾不興。
原本他想借著“雲千變”的失誤,順水推舟報復當年她纏著他演變出的種種,卻沒想到一切還是脫離了他的掌握。
離開皇宮多年,他信誓旦旦可以輕易割捨掉所有關於皇宮的一切,沒想到,卻因為她詭異地轉變了態度,以“騰玥格格”的身分對著他耍無賴,讓他的態度跟著變了質。
以前在宮裏他可以逃她逃得遠遠的,但現下的他,根本無處可逃。
“只要是你給的,我就受得起。”
騰玥兀自沉浸在他允了她任性要求的包容之中,雖然他的語氣僵硬、態度火得足以燒毀身旁的一切,但他的確允了她的要求。
思及此,騰玥心頭那一股甜蜜滋味就這麼湧上心頭,將她整個人浸入了甜蜜蜜的喜悅當中,讓她嘴角那抹笑,怎麼都無法撫平。
傅無痕瞧她笑得燦爛,眼底、唇邊全因愉悅而蕩漾著上揚的弧線,胸口莫名地氣血翻騰。
他被她弄糊塗了、不懂她的笑代表著什麼,只知道自己不該再逗留。
思緒一掠過,傅無痕不假思索地旋身,直接往外走,他不該被眼前這一個驕縱格格異常的行為左右、影響!
騰玥知道,依他沉定冷淡的性子,若她不採取主動,這輩子她別想知道答案。
能不能給點別的刺激呢?她想。
只是……若傅無痕無動於衷,那她就這麼玩完了嗎?
唔……不、不不不……她會再想別的法子,不管他是十八皇子永琛也好,大當家傅無痕也罷,從小時候對他興起的探索心情轉變為在乎,隨著時光延伸至今,她對他莫名的喜愛,毫無理由的,已成為這一輩子隻認定他的愛戀。
為了得到他,她對他耍無賴耍定了!
就在他的身影即將隱沒至屏風前時,騰玥決定順著心底的悸動,不顧一切,幽幽道:“十八,我不走了!”
傅無痕倏地頓下腳步,不太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下一瞬,沉默的氣氛在四周蔓延開來,靜得只聽得到冷風吹過院落、枯葉漫天飛舞的聲響。
靜謐了片刻,騰玥水眸晶瑩地哽咽道:“為什麼你會這麼篤定我不會記起你,不會拆穿你的身分呢?”
傅無痕心頭如受重擊,一時之間難以反應地回過身瞪著屏風。
她哭了?那語調帶著重重的鼻音,顯然流了淚,為什麼?
得不到他的回應,她不以為意繼續說著。“你一定不會相信,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宮裏。因為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就這麼走了……”
傅無痕打了個冷顫,突然覺得心底那根刻意遺忘過去的絲弦,被她簡單一句間話,輕輕震斷。
他的理智紛亂難持,卻仍深吸口氣,力持鎮定冷聲道:“你在緬懷哪個男人,不關我的事。”
騰玥聞言,好似大受打擊地皺著小臉,渺茫的語調儘是強抑的情懷。“我知道你懂的,只是沒想到,你真的離我這麼遠。”
或許粗重的活兒她半點都幫不上忙,但裝可憐、扮無辜可是她的強項,雖然這些對以前的他沒啥管用,但走到這個地步,就算是黔驢技窮,也只有賭一睹了。
他沒應話,只覺心臟一陣緊縮,神色複雜的臉孔多了股隱忍。
她已經識破了他的身分!若他夠理智,就該當機立斷地一掌斃了她,只是……
思緒霍地打住,傅無痕唇邊揚起一抹淡嘲。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該死的,他竟然做不到!
“你歇著吧!我會差人送足夠讓你保暖的東西,再為你送膳食過來,省得格格因此錯亂了思緒。”
騰玥身子微微瑟縮,氣息紊亂,被他隱含暗諷的冷調,砸得委屈萬分。“你寧願相信是我錯亂了思緒,也不願意面對真正的自己嗎?”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沉斂的眉睫看不出情緒地緊繃著,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沉悶氣息。
他的沉默助長了騰玥晦中的怒焰,她悻悻然地赤腳下榻,惱得失了端雅儀態,只想沖著他大吼狂叫,發洩心底的怨怒。
“為什麼你一句話都不說?不管你是傅無痕還是愛新覺羅永琛,你都是個懦夫、懦夫、懦夫……”
他文風不動地陰鬱著臉,任憑她槌不死螞蟻的豆腐拳落在他硬實的胸膛之上。
不管她如何奮力槌打,對方依舊沒有半點反應,最後她只能無力地拉著他的衣襟,半癱在他的胸前,低聲抽噎。
不期然的,她身上淡雅的馨香襲鼻而入,看著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教傅無痕心湖再難平靜的起了波動。
“不要考驗我的耐性。”生怕下一刻自己便會心軟地將她攬人懷中,傅無痕臉色一變,硬是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揚手扣住她雪白的頸項。
他的指掌貼著她的頸部,若再加幾分力道,便可輕而易舉地斷了她的氣息。
她太習慣他那疏離冷淡的眼神,太熟悉他眸底流露出的乖張與孤傲,縱使腦子混亂不已,她仍是幽幽一笑道;“接受考驗的是我,雖然皇上說你病死了,但我不信,我心裏一直認為你沒死,一直都這麼認為……”
“我要你閉嘴!”他厲聲吼著,手中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半分。
感覺到他修長的指節,深深掐入頸部的肌膚,她呼吸一窒地幽歎道:“我知道你不會……”
隨著傅無痕扣住她雪白頸項的動作,她感覺到他掌心那一個烙印著的月牙形烙痕,此刻正緊緊貼著她的肌膚,喚醒她的理智。
因為這一個深刻的認知,因為真真實實地確定了他的身分,讓騰玥的眼淚管不住地潸潸滑落。
她……終於找到她的十八阿哥了!
看著她的眼淚猶如燭淚般的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傅無痕心一絞,痛得猛地抽回手。
她的淚像一把鋒利的劍,毫不留情地刺往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不懂她因何而哭,就算知道自己被劫、被換了身分、被調了包,她還是一滴眼淚也沒落下,但為什麼……偏在這個時候選擇流淚?
博取同情是他心裏唯一的想法。
從小到大,她就試圖以眼淚控制他,讓他與其它人一樣,淪為她的俘虜,滿足她驕縱性子裏的操控欲。
猛然驚覺,他所有的堅持,差點在恍然間被她的淚水擊潰,他慶倖自己的自製力,慶倖自己能不被她的眼淚所操控。
“所有試探到此為止,我不會給你下一次機會!”說著傅無痕便漸漸鬆開了緊扣在她頸上的手。
騰玥細細喘息了好一會,呼吸才緩慢了下來,她語氣平穩道:“你生氣了?”
他抿著唇沒有回答,似乎打定主意鐵了心腸,不再被她的一言一行所影響。
她沒有被他的深沉冷漠擊退,反而神情異常平靜地揚起愴然而無奈的笑。“十八,你生氣也沒用、否認也無妨,在御花園初見那一刻,我的心底、眼底就全是滿滿的你,雖然你的臉繃得好僵、態度好惡劣、也從來不對我笑,可我還是忘不掉。當時我好嘔,每每在你面前受了一肚子氣後,我就忍不住會想,人人都順著我、寵我,為什麼就你不喜歡我?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我覺得好奇怪、好討厭你,然後,不知怎麼的,我心裏竟然打定了主意,我告訴自己,這輩子跟定你了。當時,我還天真的想同皇上說,如果騰玥長大了,可以指婚了,就請皇上把我指給十八……”
那一瞬間,傅無痕腦子裏嗡嗡作響,難道這便是當年她黏著他、死纏著他不放的真正原因?
他不會忘記,初見騰玥時,便被她隨著盈盈笑容而染上笑意的彎月眸給吸引的畫面……
只是,當時他一直以為,她和所有的兄弟一樣,接近他只是為了取笑他、利用他!
恍然瞬間,傅無痕狂跳的心猛地停止躁動,那強迫著自己不去感受的心,竟難以言喻地漫了股複雜情緒。
他該頭也不回瀟灑地轉身離開,偏偏他的腳卻如恒立的古松,再難移動。
她到底說了什麼?長長的一串,搗得他的思緒紊亂,神情迷茫地仿佛聽不懂她的言語。
騰玥瞧著他怔然的模樣,瑩白的芙頰蕩開紅暈,伸手便將自個兒軟白的柔荑塞進他粗糙的大掌中,一丁點兒都不把男女授受不親那套瞧在眼裏。
“這些年來,或許你變了,我也變了,但我喜愛你的心是不會更改的,我的決定也不會改變。”
好半晌,傳無痕下顎一繃,抿抿唇問道:“在我身上,你想得到什麼?”
他低估騰玥使詐的能力了嗎?她仗著受寵,在宮中呼風喚雨多年,人情世故、做人處世都強過他百倍、千倍。現在淪為階下囚,為了逃離,為了求一線生機,她會使出什麼手段呢?
即便她的話說得動聽誠懇,背後隱藏的涵意又是什麼?傅無痕的心亂了。
“只有你。”騰玥不假思索地開口。
迎向她眼眸深處的執著與任性,傅無痕仍舊無法相信她,冷冷道:“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你該留著對你的十八說,或許他會感激涕零,圓了你的心事。”
他冷哼了一聲,甩掉心頭那份躊躇,毅然轉身離開。
兩人近在咫尺,心思卻猶如隔著千萬裏般的距離。
她眼眶發熱,管不了心頭那一股酸澀湧上咽喉、湧上鼻腔,讓她再一次嘗到屬於十八阿哥最真實的反應。
“我似乎忘了,你一直很懂得怎麼傷害我。”她笑得好無奈。
這便是她的十八!
即便眼底漫著薄霧,把她撞得遍體鱗傷,但他還是她的十八阿哥!
思及此,說不出心底是酸是苦,騰玥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染上赧紅的臉兒不由自主地傻傻漾開淺笑。
或許她,早該做好頭破血流的打算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6:23
第七章
當十八阿哥走進乾清宮時,皇帝正拿著一份摺子,緊蹙著眉細細酌量著,他上前跪地請安。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皇帝抬起眉覬了他一眼,心頭別有一番滋味。“有事嗎?”
“額娘狀況不好,兒臣懇請皇阿瑪見她最後一面。”十八阿哥堅持地說著。
這些日子以來,姚貴人將自己禁錮在那狹窄的回憶當中,看似平淡,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感興趣,實則郁抑成結,身子骨已形銷骨立,一日不如一日。
即便她不說,身為兒子的十八阿哥也看得出來,他的額娘心神掛念處,儘是對丈夫的思念。
於是趁著今天姚貴人精神正好,十八阿哥再也隱忍不住地直闖乾清宮。
皇帝看著跪在眼下俊朗非凡的兒子,心頭興起了莫名的感歎,好半晌才語重心長道:“朕已請了太醫,盡力醫治。”
十八阿哥聞言,瞬間只覺心頭莫名抽痛,繼而麻木地答復道:“額娘只想見皇阿瑪一面。”
“十八,你身上流著愛新覺羅子孫的血液,該有鴻圖大願,不要鑽牛角尖,淨在延禧宮守著你額娘,這樣耗時度日,不是好現象。”
他承認,後宮佳麗三千,姚貴人並非他心中的摯愛,加上她溫淡的性子,很容易便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是以,當姚貴人為他誕下皇子後,他便身處繁重的國事中,未能分神給予太多關愛。
在當朝,為了避免皇子與自己的娘親居住,因倍受寵愛而變得軟弱,因此當皇子誕生後,只與保母、奶媽及宮女太監們一起生活長大,僅在年節或壽慶的場合,皇子才能與娘親見面。
而姚貴人在芳華之年便入住冷宮,使得十八阿哥成了唯一一個,沒同他的生母分開居住的特例。
隨著時光荏苒,長大後的十八阿哥能文能武、出類拔萃:文章、射騎樣樣勝過眾阿哥,讓皇帝很難不注意到這個優秀的兒子……可偏偏這般優秀的十八阿哥在姚貴人身邊,養成了與他額娘一樣孤僻、冷傲與不馴的性格。連他這個當皇阿瑪的,也接近不了兒子的心。
這樣一個個性沉斂的皇子,無法讓皇帝揣度,這便是姚貴人報復皇帝的手段。
十八阿哥聞言,似挨了一記悶棍,心底除了絕望、痛苦、傷心及無奈外,更隱藏著恨意。但為了額娘,他依舊低聲下氣。
“兒臣懇請皇阿瑪見額娘最後一面。”
“國事是國事,家事是家事,姚貴人的事待朕處理完奏章再說。”皇帝不假思索地開口敷衍。
十八阿哥的身形一怔,雙眼死死地盯著地面,他皇阿瑪所說的字字句句,早巳深深鑿刻入心。
見他繃著臉默不做聲,皇帝感歎萬分地道:“朕有哪個兒子像你這般孤僻、這般執著呢?”
戰慄的痛楚如一支箭瞬間貫穿他的心臟,十八阿哥毅然決然地開口,伏身又朝他的皇阿瑪磕了三個響頭後才道:
“兒臣懂了,往後兒臣不會再惹皇阿瑪心煩。”
皇帝心頭一震,怒不可遏地指著他,手指瑟瑟顫抖。
“混帳!你現在是同朕在賭氣是嗎?”
十八阿哥抬頭,飽滿的天庭因為三個磕得極重的響頭,而顯得腫紅。
“兒臣不敢!”
皇帝直直啾著兒子犀利的眼神,竟覺他的眼神像是天底下最鋒利的刀劍,那凜然不可侵犯的眸光,讓人不寒而慄。
以前他看不透十八皇子的想法,無法從他況寂幽清的眸子裏探出一絲情緒,現下更無法輕易看透。
“難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從玉牒(注一)中除名?”
十八阿哥聞言久久不語,半晌,才澹然笑著謝恩道:
“謝皇阿瑪恩典,兒臣告退。”
皇帝迎向十八皇子那張酷似他的臉龐,無心細想兒子語氣裏的涵意,頓時只覺得氣血直往腦中湧上。待他回神後才發現,兒子清寂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風穿過空空蕩蕩的殿堂,呼呼吹嘯著,殿裏霍地沉寂下來,外邊落葉滾滾的起落聲,竟帶著股莫名的壓力,迫得皇帝喘不過氣。
最是無情帝王家……驀地,說不出的無奈漫上皇帝的心頭。
***鳳鳴軒獨家製作******
往事對傅無痕面言代表著什麼?
他木然地走離“雲千變”的小院落,痛得難以呼吸。
他的額娘、他的皇阿瑪……還有那一個城府極深、笑容極真的受寵格格。
傅無痕一直都知道,關於宮裏的點點滴滴,他未曾忘懷,只是刻意壓抑著,不讓自己想起。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命運還是把他推向悖逆的一端。
出宮那一年,他被反清組織的老太爺收養,成為他的義子,繼而承接了大當家的位置。
在傅無痕接下大當家位置的那一瞬間,皇帝的話便在他耳邊響起!
難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從玉堞中除名?
由一個阿哥轉變成反朝廷組織的龍頭……
傅無痕緊抿著唇,暗暗冷笑,或許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了。
輕輕歎了口氣,這一夜,他的思緒似一艘小船,一遇上被騰玥撩撥起的滔天巨浪,便無力多做掙扎。只能落得被擊潰、掩沒的命運,再也無翻身之日。
夜色漸深,他卻因為過度紊亂的思緒,變得毫無睡意,這種情況前有未有。
“該死!”傅無痕翻身下榻,莫名煩躁地推開窗,冀望夜裏迎面襲來的冷風,能平息他內心甩也甩不開的鬱結。
狼狽地抹了把臉,傅無痕垂眸斂眉地深吸了口氣的瞬間,襟上一絲殷紅映著月光,讓他觸目一怔。
瞬間,騰玥拽著他衣襟,半癱在他的胸前低聲啜泣的模樣,映入了腦海。
她幾時受的傷?傅無痕的心顫了顫,直覺有股力量狠狠撞上胸口。
“該死、該死!”他緊蹙著眉,任由成串的低咒由薄唇逸出。
這該死的格格,她還嫌他不夠亂、不夠煩嗎?從以前她就是這般,定是任性地要攪和進他的生命。像是非要把他攪得頭暈目眩、團團亂、失去往日的沉靜自持才廿心。
傅無痕下意識地甩了甩頭,直接將那巧笑倩兮的模樣,甩出淩亂的腦中。
***鳳鳴軒獨家製作******
晌午方過,一陣秋風襲來,隨風飄揚而落的桂花、像是下了場桂花香雨,使得空氣裏儘是桂花清甜的香味。
傅無痕處理完會務後,抬頭望著天,腳步卻管不住地轉往“雲千變”的院落。
他沉穩的步履穿廊過院,落葉在他的腳下沙沙作響,被風揚起的桂花雨,漫天落在他的發問、衣上,使他染上了一身桂花香。
待傅無痕的腳步一落在“雲千變”的院落後,他一眼便看見,騰玥拿著根大木樁,不知在缸裏攪和著什麼。
傅無痕靜靜地杵在一旁沒做聲,只想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麼藥。
無奈,他站得愈久,思緒便隨著她匪夷所思的動作遊走,並在她身上發現他未曾發現的一面。
她做事的方法似乎沒什麼道理可循,顛三倒四,教他看得膽顫心驚,逼得他湧上一股想上前助她一臂之力的衝動。
除此之外,她還喜歡自言自語,或許是無人作伴,太過孤單,她才會對著身旁的花草樹木、甚至天上的雲說話、發脾氣。
當她氣呼呼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拼命跺著腳,惹得芙白的粉頰染上紅暈,看起來既可愛又惹人憐。
傅無痕呆呆地杵在小院落的月洞旁,瞧著她這些小動作,隨著她的情緒起伏,甚至屏著氣息,不敢驚擾她最坦然真實的一面。
在他以為自己夠謹慎時,騰玥卻發現了他的存在,瞬間停下手中的動作,接著大剌剌地轉身,眼眸瞠得圓亮地問:“你來多久了?”
他怔了怔地回過神,不答反問:“你在做什麼?”
“洗毯被。”騰玥被折騰得體力透支,連回話都顯得有氣無力。
這鋪床的毯被每三天就要洗一回,若她有機會再回到豫親王府,定要幫洗衣的嬤嬤加些銀子。
洗毯被?傅無痕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瞬間懵了,壓根兒猜不透這是哪門子的洗法?
“誰教你這麼洗的?”他眉峰微蹙,頓時明白自己襟上的血漬因何而來。
“這院子裏就一隻缸、一根大木樁,不拿來洗衣服,擺著好看嗎?”她揚起潔美的下顎,驕傲地堅持自己的論點。
傅無痕為她獨樹一幟的洗衣方式暗暗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到了極點,待目光落在長竿上、那一片隨著秋風搖曳的皺巴巴“菜幹”後,不自覺地滲出了笑意。
“連你都笑我!”騰玥紅頰微鼓,直勾勾地瞪著他。
上一回被武略之笑過一回,沒想到這一回連難得和顏悅色的傅無痕也笑她,難道……她的方式真這麼與眾不同?
他聳了聳肩,不予置評。
“你別想否認,我瞧見你笑了!”她揚起一根蔥嫩手指,猛戳著他的胸膛,一副撒嬌鬧脾氣的模樣。
傅無痕黑眸底的莞爾斂去,臉色陡然一沉。“過來。”
“做、做什麼?”騰玥心頭莫名一緊,有些警戒地瞪著他。
“坐下。”見她杵在原地,瞪大著雙眸緊張兮兮的模樣,傅無痕胸中鬱悶倍增地拉她坐在廊前的矮石墩上。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眸,因他唐突的舉動,倒抽口氣。思緒尚未明朗,傅無痕的聲音緊接著又撞入耳裏。
“手。”
“什麼?”她問得茫然又無辜,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圖。
見她雙手緊攥著,傅無痕那雙寒光閃爍的黑眸深處有著少見的騷動。“我要看你的手。”
騰玥的眸光怔愣地迎向他的眼,一時愕然,她強烈地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偏偏他的眸光清冷堅定,思緒瞧來清明得很。
“看我的手做啥?”她輕蹙著眉,有點想不通地嚅語問。
傅無痕不知道她腦袋瓜又轉著什麼念頭,只能深吸一口氣,壓抑下心頭那股躁氣,故技重施地強拉過她的手握著。
騰玥因他這個突來的舉動,雙頰紼紅。雖說她對傅無痕打算採取“強硬”的手段,但姑娘家畢竟臉皮薄,反被採取“強硬”的手段時,總會不知所措。
“你、你耍無賴!”她突地驚喊出聲。
他揚了揚眉,一臉茫然。
“當初我追著要看你的手,你不也不給人瞧嗎?”
被她說中心思,傅無痕臉色陡然一變,脫口便堵了回去。“狀況不同。”
騰玥沒忽略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見了縫,硬要往他的心底鑽。“狀況有什麼不同?你別再把皇子貴胄的身分抬出來壓人,我可不吃那套。”
“現在明明是你端著格格的架子使蠻,不是嗎?”毫無意識地,他便將心頭因那段過往而興起的波動,擠出心口之外。
她抿著唇,鼓著腮幫子咕噥道:“格格對上皇子爺,光您一個吭聲,就足以讓小格格我服服貼貼,不敢造次了。”
“小格格?”傅無痕輕挑眉,一臉不置可否。“你似乎比較懂得惹怒我,至於服服貼貼、不敢造次……有待商榷。”
她噘著唇,小臉漲紅地嗔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傅無痕似笑非笑地揚著唇,沉聲命令。“放鬆!”
騰玥怔了怔,待他由懷裏拿出了個方盒子後,她才看清他的目的。
不給她半點反應的空間,傅無痕略帶巧勁地扳開她的手掌,不知於何時已沾好藥膏的指頭,就這樣落在她的傷口,輕輕在她的掌心塗抹。
驀地,一股熱流由指尖蔓延,直湧到騰玥心頭。同時,微涼的藥膏也在他覆著厚繭的指腹摩挲下,產生又痛又麻又熱的感覺,教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痛?”他狐疑地挑眉,不帶情緒地問。
“你的手這麼粗糙,當然會痛。”騰玥努著唇、眼眶泛紅,滿是委屈地指控。
那薄荷涼意的藥膏隨著他的動作,滲入傷口,混入了血液之中。瞬間流遍四肢百骸,也溫暖了她的心,讓她芙白的臉上染上兩抹暈紅。
“我當然比不上格格的細皮嫩肉。”傅無痕低斂著眉不去瞧她憐人的模樣,只是一聲冷笑命令道:“另一隻手!”
她雖不滿地嘀咕著,卻還是柔順地伸出手,享受他難得的“服侍”。
就近打量著他,騰玥不難發現他的眼角、眉心有著極淡的紋路,剛毅的臉部輪廓隱著一些胡髭,連束起的黑髮也雜有幾絲斑白。
這深刻的體認讓她明白一件事,傅無痕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養尊處優的十八皇子永琛,而是一個平民百姓、江湖俠士。
她輕蹙著眉,下意識地反握住他的手,用細嫩的掌心貼著他掌上的厚繭,柔聲問:“這些繭都是練武造成的嗎?”
感覺到她柔軟的掌心覆上,他的心一凜,愕然瞥了她一眼,想果決地抽開手,偏偏腦子擰成一團,無法反應。
見他拙于應付,騰玥更是變本加厲地把他佈滿硬繭的大掌軟軟地合握,微微哽咽道:“我還知道,你手心的烙痕是我造成的。”
下一瞬,傅無痕連忙抽回手,俊臉微沉,厲色瞅著她。“不要再一直同我說過去的事,我沒有過去!”
“十八……”
“大當家。”下顎陡地緊繃,他微擰峻眉,冷著嗓糾正她。
“無痕、無痕、無痕……”她不以為意,反而退而求其次地連喚了數聲後才堅定道:“不管是十八阿哥還是傅無痕、或者是大當家,全部都是你,只有一直喚著你,我才可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才確定你是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
雖然他已經不是她記憶裏溫文儒雅的十八阿哥,而她對“傅無痕”的感情也不及對“十八阿哥”來得深,但……這兩個都是他!
只要是他,她就要讓他感覺到她的存在,不再讓他板著張臭臉,冷冷劃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再讓他孤單一人。
當騰玥這般專注而灼熱地凝著他時,真讓他感覺有些不真實,心裏升起了一種想狠狠吻住她的衝動。
“不要這樣喚我!”隨著她一句又一句的輕喚,傅無痕的心凜然一震,眉心帶著憂鬱地直直瞅著她。
騰玥不理會他的警告,只是甜甜笑道:“你是我的,我愛怎麼喚就怎麼喚。”
她說話時,粉頰朝著他露出濃濃笑意,那明眸皓齒的模樣,美得教人屏息。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要喚得他身心俱顫,喚得他心神不寧,喚得兩人像是小情人間的情語呢喃,才會甘願。
他無力阻止她的堅持,心卻被她聲聲軟語喚得心煩意亂、面頰泛熱,好半刻才澀然道:“成了,暫時別碰水。”語落,又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騰玥悄悄打量著他窘迫的神情有些得意,他臉上錯愕的表情,可是千金難買!
“你要我別碰水,那……這些毯被誰幫我洗?”暗暗壓下心中的悸動,她一臉無辜地朝他癟嘴。
傅無痕聞言,一張峻顏冷得徹底。“自己想辦法!”
一牽扯到她,他總是無法按捺地輕易動怒,平目的鎮定,會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想,他該離她遠遠的才行。
“那……你下回可得再幫我擦藥。”她垂下肩,一臉失落。
傅無痕深深呼吸,隨後徐徐吐出口悶氣,薄唇顯得嚴峻僵硬道:“我會把藥留下,到時你自己擦。”
現下他可是連一刻都不想多待!
“無痕,我的傷只有你幫我擦才會好。”她暗自苦笑,輕幽的笑聲緩緩在這寂靜的小院中蕩開。
這回她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他再如何裝酷、擺冷淡、對她不假辭色,她都要死撐到底纏著他、黏著他,直到他願意投降,讓她走進他的心裏為止。
傅無痕氣得牙癢癢地,完全無法明白,為何自從他“很不幸”地被她確認了身分之後,他對著她就有種莫名窩囊的感覺?
相反的,她懶得搭理他冷漠的態度,無視他板著冷峻的臉孔,企圖膾在他身旁撒嬌、耍賴,而他竟也詭異地被她牽著鼻子走。
他不懂,童年時,她的眼淚對他無效,但長大後,為何她的嬌聲嬌語卻所向披靡,將他壓制得動彈不得?
傅無痕不敢多想,正打算邁步離開的瞬間,急促的腳步聲卻猶如一陣疾風襲至眼前。
男子一見著傅無痕,踉蹌跌撞奔上前,在離他不到幾步的地方單膝跪地,稟報道:“大當家,亭四回、回來了。”
騰玥打量了對方一眼,才發現眼前的人是那日與她有一面之緣的晉九爺。
這時晉九爺的氣息未定,胸脯劇烈起伏,鼻尖也懸著一顆顆豆大汗珠,讓人強烈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氛圍。
“他在哪里?”傅無痕詢問的語調依然平淡,但眸底已經覺得深沉。
晉九爺深吸了口氣,語帶哽咽道:“大廳。”
“留在這裏不准出去。”他側過臉,雙目別具深意地瞥向騰玥,冷冷吩咐。
騰玥默默地看著他,瞬間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氣氛。
不待她反應,傅無痕揚袖一甩,沉穩的腳步不疾不徐地跨出小院。
白色桂花飄正傳無痕的肩上,將他的背影襯托得分外孤寂。瞬間,騰玥覺得,兩人間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因現實,矗立起一座高牆。而她……無法跨越。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天色漸暗,逐漸隱沒的落日餘暉,映出倦鳥歸巢的情景。在半枯半榮的秋草、林木間灑下一層淡金光采。
迎向那沐浴在金光中的璀璨,傅無痕眯起眼眸,靜靜佇立在窗邊低喃著。“行動失敗了……”
稍早前,因刺殺行動失敗被捕的亭四,奇跡似地逃回組織,他滿身鮮血,全身儘是惡戰後的傷痕。
等不及大夫趕來為他治療,亭四努力抽動著嘴唇,氣若遊絲地附在傅無痕耳邊道:“大當家……他……是會裏的人……是……”
答案未出口,亭四便斷了氣,渾身是血的冰冷身軀就倒在傳無痕膝上。
老太爺兀自靜靜地抽著煙管,隱在吞雲吐霧中的臉,迷蒙得讓人瞧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像是呼應屋內的沉重,偌大的院子裏同樣鴉雀無聲,只有幾棵大梧桐隨風抖著光禿禿的枝橙,發出格格的聲響。
此刻寂靜的屋裏,除了偶爾傳來的風聲,沉謐地宛若無人之境。
沉默了好半刻,老太爺才緩緩開口道:“不用請示我,你覺得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當“雲千變”留在豫親王府裏,卻屢尋不著組織名冊時,他們便知道,會裏出了內奸。
這也是當初傅無痕把騰玥格格留在組織裏,讓她繼續以“雲千變”的身分過日子的真正目的。
傅無痕面色黯然,一雙黑眸亮得驚人。“我會把那個人揪出來!”
老太爺吸了口煙,眯了眯眼,語重心長道:“該來的還是逃不掉呀!”
對方的目的,應該不只是要除掉整個“倚青會”,而是——殺了傅無痕。
注一:玉牒,就是清代皇室的族譜。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6:42
第八章
長達二十幾天的秋獵結束,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準備離開木蘭圍場,回到北京城。
十八阿哥正在帳內整理行裝,突地帳外卻傳來了雜遝的腳步聲,他回過頭,霍地發現帳內因為他們,突然變得擁擠。
他心一沉,垂著眸道;“有事?”
“你那天害玥妹妹燙傷了脖子,讓她受了驚嚇,現下正病著。”一位阿哥道。
原來姑娘家是這般嬌弱?十八阿哥聞言冷哼了一聲,這騰玥格格可比他這個皇子嬌貴幾萬倍,也不知當天在火堆邊,傷得最重的是誰。
“對!快去跟玥兒妹妹認錯道歉。”
“不去。”他嘲弄地輕笑,整裝行李的動作未停。
幾個阿哥被他冷冰冰的模樣激得怒不可遏,煩躁嚷道:
“你這不受教的小子,如果你不去向玥兒妹妹認錯道歉,到時傳到皇阿瑪那裏,看看是誰理虧,”
“悉聽尊便。”
十八阿哥緩緩勾起嘴角,對著被捧在手掌心萬般寵愛的騰玥格格,忍不住興起點好奇心,搞不懂她究竟有什麼通天本領,竟然可以討人喜愛到這種地步?
想來真可悲,說不定他這個十八阿哥還不及她的萬分之一呢!
等不及他們做出反應,十八阿哥拉回思緒,冷冷覷了他們一眼。
“如果沒事的話,別留在這裏礙著我。”
“好!我們治不了你,就讓皇阿瑪來治你。”
風吹起,撫得帳簾啪啪作響,掩住了眾阿哥憤然的語調。
十八阿哥沒留意他們什麼時候離開,只是不以為忤地懶懶垂下眸,沉默不語。
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知道他此刻的心,已因騰玥格格興起了小小波瀾。
騰玥悶悶地坐在顛簸的車裏,不過半刻,就已經管不住自己,忍不住悄悄地挑起車窗簾縫往外看。前方疾行的馬匹揚起的沙塵,遮蓋了她眼前的視線。
“格格,您別再折騰奴才了。”
騰玥側了側眸,帶著痛容的小臉揚起不相符的燦笑。
“我只是看看草原風景,不礙事的。”
不理會貼身婢女喳呼的語調,正準備探出頭時,十八阿哥在馬上馳騁的身影霍地落入眼簾。
“不是正病著嗎?”他單手縱馬,很快便與騰玥的馬車並轡而行。
“你!”沒料到十八阿哥會突然出現在面前,騰玥眨了眨哞,渾然不知,該如何搭腔接話。
十八阿哥側眸打量著她玉頸上覆著的白布,心底起了莫名的騷動。
不過是個小燙傷,為什麼竟能讓她美麗的臉龐如此蒼白?
“十八,你手上的傷好些了嗎?”看著他單手縱馬,騰玥心底升起一股好深、好深的愧疚。
“不必惺惺作態!”迎向她清澈的眼眸中蕩漾著的關切,十八阿哥的眉頭擰成了一絛直線,乍辰揚起了一抹莫名的厭惡感。
騰玥朝他嫣然一笑道:
“你要怎麼想隨你,只要你有心來看我就夠了。”
雖然十八阿哥嘴上不承認,也沒有特別關切的問語,但這特意朱瞧她的心意,卻是騙不了人的。
她軟軟的語調幾乎快被隨著馬車前進的風聲壓過去,使得十八阿哥聽得胸口益發窒悶,忍不住壓低兩道峻眉,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她笑著,似彎月般的笑眸讓她的笑顏甜得沁入心坎。
他痛恨這樣的眼神!不給她半點反應的餘地,雙腿陡地夾住馬腹,在她錯愕的眼神下,加速向前離去。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夜漸深,月色極好,院中枯枝樹影隨著月光透過窗櫺,映出一地斑駁光影,半明半暗中,為寒風漸凜的秋夜加深了股淒冷的寂寥。
傅無痕杵在桌案前,目中炯炯地瞅著桌案上搖曳的燭火,恍了神。
亭四斷氣前的模樣,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衝擊著他的心。再這麼下去……他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個亭四,在這樣前仆後繼的行動下,壯烈犧牲。
他閉上眼,陷入沉思,心底那股身為“倚青會”大當家的責任感,再次由心底冒出,牢牢將他束縛。
為了不負這些年輕捨身的義士,是時候採取非常手段了!
思及此,傅無痕清朗的眼眸,清楚地顯現了令人難以逼視的毅然光暉。
“無痕,你在嗎?”
正當傅無痕合眼沉思之際,那若有似無的低喚不期然地落入耳中。
會這麼喚他的,只有一個人!
倏地,他臉色鐵青地趨向前打開門,眼底隨即映入騰玥披著厚毛裘、散著發,柔美纖雅的模樣。
視線不經意地掠過她的手,這才發現她手裏正提著點心盒子。
“好冷。”她渾身哆嗦地在原地跳了兩下,直接側過身子鑽進他的屋裏。
傅無痕見狀,莫可奈何地擰起眉。“你又想做什麼?”
“晚膳時李大娘同我說,她今兒個走了趟餑餑鋪,買了些花糕和餑餑,我挑了你愛吃的口味,沏了壺熱茶,來讓你當點心。”
傅無痕直勾勾地瞅住她,眸底的火焰瞬間燃燒了起來。“我不吃!”
“空著肚子不好睡,我用晚膳時沒瞧見你,心想你八成忙著打理會裏的事,所以錯過晚膳。”騰玥毫不氣餒地繼續說著。
他心煩意亂地死瞪住她,這才發現她不只提了點心盒子,另一手還提著只用厚布裹住的茶壺。
瞬間一股惱意湧上,不敢想像她若是因為一個踉蹌,把那壺熱茶撒在自己身上時,會是什麼可怕的情形。
再說她手上的傷尚未痊癒,提這些東西由廚房走到他的房間,少說也要半盞茶的時間,光用想的,他便覺心頭驚悸難定。
“你非得讓人這麼提心吊瞻的嗎?”
無視他眉間糾結成團的峻眉,騰玥擱下點心盒子,柔聲地邀功道:“我挑了你愛吃的核棗泥甜糕哦!”
“我已經不愛吃核棗泥甜糕了。”他否認得太快,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他那彆扭的模樣,與小時候如出一轍,讓騰玥忍不住揚起了唇。只是語氣仍難掩失落道:“那就先擱著,待會兒餓了,就可以勉強墊墊胃,要不這大半夜冷呼呼的,要找尋吃的,會很辛苦。”
他的目光朝騰玥冷冷地瞥了一眼,若是換成以往,嬌生慣養的騰玥格格受到此等對待,怕是又要委屈地當場灑淚了。然而此刻,他卻只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擔憂。
她為何擔憂?是為了他嗎?傅無痕怔然凝視著她被冷風刮得紅通通的臉,原本無動於衷的心思,漸漸起了波瀾。
“坐下吧!”想到纖柔的她拎著這些東西摸黑走回廚房的情形,心底那一股毫無緣由的怒火便掌控他的思緒,眉頭忍不住地揪緊。
察覺到他臉上細微的變化,騰玥心裏甜滋滋。“我喜歡你緊張我的模樣。”
“我沒有。”
騰玥與他平視良久,最後才露出包容的苦笑。“沒關係,我可以等你。”
這人的性子十年如一日,實在不討喜!不過罷了,誰叫她鍾情於他,甘願追著他,忍受他的死性子。
不待他反應,她馬上就替他揀了塊核棗泥甜糕放在盤子上,碩便為他倒了杯熱茶。“算了,不同你說這些了,快吃吧!”
傅無痕迎向她堅決而柔美的眸子,莫名地湧上無法抗拒的挫敗感。
雖然他不願承認,但他一直知道,騰玥這種性子,的確是個會讓人忍不住想疼寵的姑娘。
只是,騰玥若知道他在“倚青會”的所做所為,為的只是報復他的皇阿瑪,她對他,依然會不離不棄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倚青會’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傅無痕斂眉,修長的手指落在杯緣,連語氣都沉定得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她若有所思地溫柔淺笑。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能改變你嗎?能讓你回心轉意回皇宮嗎?”
傅無痕瞪著她,遲遲無法反駁,只覺得胸口翻騰著他所無法理解的火熱,在他心頭揪著、痛著。
而他眸底淡淡的愁緒、無盡的哀傷,卻揪得騰玥的心萬分難舍。
她默默地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腰道:“無痕,我不求你回皇宮、不求你拋棄現在的身分,我只求你,不要再推開我、不要再躲著我。”
傅無痕緊握著拳頭,頓時恨起她的義無反顧,也恨起自己對她的莫名眷戀。
留下她,使得他那一顆被冷漠、孤獨與無助層層包圍的心,就這樣被滲透、被看穿。
他越是逃避,她就越是窺探、糾纏,迫使他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被執著的她喚醒了由童年深埋至今的情感。
只是,他不知道這樣糾纏下去,究竟有何意義?
霍地,他想起那一夜她說過的話,她說她不走了,意思是……要留在他身邊?
想透後,傅無痕索性光明正大正視她的感情,他倒要看這個騰玥格格有多大的能耐,能讓他甘心臣服。
傅無痕沉著臉,揚指扣住她柔美的下顎。“你會後悔。”
“我不會,你也不會!”她坦然仰起臉,由他貼近的幽黑眸底,看到自己異常晶亮的瞳眸。
傅無痕震了震,為她的篤定震撼了心魂。
下一瞬,騰玥不讓他有沉思的空間,踮起腳,伸手勾住他的頸子,小嘴輕輕一貼,覆上了他因為驚訝而微啟的唇。
他還來不及感受,騰玥便倏地離開他冷硬的唇,接著吻過額頭、雙頰及挺直的鼻樑。
這、這……這個驚世駭俗的格格……對他做了什麼?
傅無痕陡地瞠目,腦中亂哄哄地,只能感受到那透著股柔軟馨香的濕熱軟唇,正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臉上遊移。
彼此的氣息難分難解地纏繞,熾熱曖昧的悸動熱潮在體內蔓延,迫使他冷峻的輪廓益發僵硬。
“這樣,你懂了嗎?”很不爭氣地辣紅了整張粉顏,騰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氣息微微紊亂地宣佈。
“不懂。”傅無痕揚了揚眉,全然的不解,依舊濃灼的吐息,因為壓抑著本能的渴望,顯得有一絲急促。
“你是我的。”騰玥再一次宣告著。
迎向她滿臉粉色,傅無痕目光深沉,潛藏的獸性倏地高漲。“就這樣?”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對她的渴望,竟因一個青澀的吻,幾乎快讓他的行為超出理智所能控制的範圍。
“呃、要不……還要怎樣?”情竇初開的騰玥哪里懂得如何親吻,唇對唇已經夠讓人羞的,他……還想怎樣?
騰玥目光迷蒙地望向他,卻反被他莫名的凝視,擾得心跳不已。
她害羞純真的反應讓他的心神一蕩,瞬間,理智全然潰堤。
傅無痕俯下身子,正準備攫住她水嫩的唇瓣,態意汲取她香甜氣息的瞬間——
“你……要做什麼?”騰玥本能的抵抗,雙頰因他在她頸邊濃重粗喘的貼近,而加深了霞紅色澤。
“做你剛剛對我做的事。”
語畢,他銜住她的唇,先是輕輕淺嘗,接著霸道的舌尖,隨著他陽剛的氣息,吸吮著她的舌尖,瞬間撩撥起的悸動,讓她渾身酥軟,幾乎透不過氣。
騰玥嚶嚀一聲,訝異於那糾纏她的力量,竟強悍得教人驚心動魄,更突顯出她方才笨拙的胡親亂舔。
似是感受到她身子的輕顫,他結實的雙臂,將她圈抱得更緊。
人人都說,他深沉冷漠的性子裏藏了太多城府,心機,若心夠狠,絕對可以摧毀一切阻擋他計畫的人事物。
他步步穩重,掌控全局,而這一次卻徹底輸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無痕……”
她半睜著迷蒙的眼,用心感受著他賦予她的悸動心醉,重新把他的表情、他的喘息、他的心跳、他的唇……他的一切的一切,與記憶裏的十八阿哥重新結合,深深地揉進心口。
傅無痕輕唔了聲,閉著眼貼著她的額,沉醉在她的甜美中。
“我愛你……”她在他唇間幽幽歎氣,低喃的耳語充滿了堅定。
騰玥的話一落下,便感覺他的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
她的人、她的聲音、她的執著,以滴水穿石之態,一絲絲滲入他冰冷的心,緩慢卻堅定地融化他心中的寒冰,滋潤他乾涸、冷澀的心。
“無痕……”她睜大著眼,想探探他此刻的心情,卻發現,一顆剔透的液體落在她的鼻尖,鹹澀地滑入嘴中。
她怔了怔,傅無痕收緊交疊在她身後的大掌,牢牢將她壓入懷裏。
“無痕……我希望你能一直這樣抱著我。”他的懷抱散發讓人安心的氣息,被他身上的溫暖籠罩著,騰玥只覺得身,心都發暖了。
傅無痕沒有立即回答,抱著她的力道卻如同她的愛語,堅定且溫暖。
一切……盡在不言中。
很像是他的做法,騰玥不以為意地甜滋滋想著。
***鳳鳴軒獨家製作******
中秋佳節,整個“倚青會”沉浸在一股熱絡的氣氛當中,廊下、前堂、中堂及後堂院都擺著桌子,沸騰的人聲顯得好不熱鬧。
“棠兒,坐下吧!”老太爺將手一讓,讓騰玥與他迎面而坐。
這是騰玥頭一回見到人稱老太爺的老者,瞧他滿頭花白,態度溫和,儼然像是自家的長輩。
一時之間,她忐忑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多年的宮中生活讓騰玥可以輕易地與人群熟絡了起來,再加上與傅無痕的感情加溫,讓她處在這觥籌交錯的喧鬧擾攘裏,非旦少了幾分扭捏,更能盡責地扮演好“雲千變”的角色。
突然,有人朝她遞了只陶碗,提著酒壇嘩啦啦地幫她倒滿了一碗。“雲姑娘向來有巾幗不讓鬚眉之姿,幹吧。”
看到對方如此豪氣的倒酒方式,騰玥不自覺地蹙起眉,小心翼翼地問:“兄弟你醉了嗎?”
她的眸光落在那大半潑在碗外的酒,霎時被灑了滿地的酒香味醺得飄飄然。
“哈!哈!雲姑娘真愛說笑,一點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冷若冰霜呐!”他朗聲笑著,半強迫地將碗塞進她手裏。
騰玥怔了怔,冷不防地,兜頭迎來了傅無痕冷冽如冰的眸光,她打了個哆嗦,只覺此刻自個兒的小命,像提在閻王爺手上。
她抿了抿唇不敢再開口,若不硬撐著“雲千變”的俠女氣質,說不準她的大當家一個變臉,夜裏可有得她受了。
“今晚中秋佳節,難得一見雲姑娘的廬山真面目,說什麼都要來個不醉不歸,幹了!”
“對、對對對,今晚就喝個痛快!”
騰玥瞪大著眸,瞧著眼前一個個漢子直接掄起酒罎子豪飲的模樣,直覺一股涼意由腳底竄起。
她的酒量不好,每遇家宴或宮宴,能飲上三杯已算給足面子。
現下,偏有人在一旁推波助瀾,逼得她非得硬著頭皮,火速抓起碗,豪氣地一飲而盡。
“好呀!”頓時滿座叫好聲哄然而起。
好個頭!騰玥暗暗在心底斥了聲,芳香美酒和著火辣的感覺一路由喉間燒到腹底,使她的雙頰染上了紼紅。
她還是不懂,為什麼這些人非得這麼個飲法?瞧傅無痕沉穩地獨坐在一端,斯斯文文地飲著酒,不也挺好的嗎?
“再來!”
一連被哄著喝了三碗酒後,她就再也顧不了身旁的嚷嚷,搖搖欲墜地撐著單薄的身軀起身,擺了擺手道:“我……我不喝了。”
她若再這麼喝下去,怕是祖宗八代也要伴著酒意,全同人說盡了。
“雲姑娘還有舊傷,別鬧過頭了。”終於,沉默許久的傅無痕出聲替她解圍。
“早這麼說不就得了!”騰玥兩腮暈紅,笑中似帶著慍怒的味兒,嘴裏塞了一大把旁人聽不清的咕噥,腳步跟著往外移。
不知自己恍惚走了多久後,騰玥才停下腳步,雙手扶在欄廊上,醉眼蒙矓地打量著簷下高掛起的紅燈籠。
好美!紅燈籠綴得四周亮如白晝,雖不及宮裏的紅紗燈精緻、也不及王府裏的燈美,但沿著長廊綿延掛上,卻也似條發亮的紅錦帶,絢爛至極。
“額娘……”一想起豫親王府,騰玥心底壓抑的思念伴著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霍地,遠遠一道碩長身影穩步走來。
天邊那一輪明月,月華不減地全灑泄在他的身上,為他孤寂的身影染了幾許清冷的月色。
她迅速地抹去淚水,努力眯起眼,直到醉意蒙矓的眸光停滯在眼前突然定住的身影之上。
“瞧什麼瞧得這麼仔細?”
月光、燈下,她泛紅的肌膚仿佛漾著能掐出水般的柔光,傅無痕直直瞅著她,急促的心跳已難按捺。
今天她梳了個簡單的髮髻,髻下的長髮以棗色綢布攏成一束,軟軟地垂在一身淺色碎花的鵝黃短衫上;粉紫色的衫褂繡著素紋,上衫袖口、褂衫及紫色寬腿褲管全鑲著棗色滾邊。
她清雅的模樣,美得讓他怦然心動。
聽到熟悉的嗓音,騰玥失焦的眸子終於將他的輪廓完完全全納入眼底,指著眼前的男子嚷道:“哦!你不幫我,還有臉來見我。”
他淡然一笑,粗糙的大掌溫柔地撫過她因酒意而發熱的臉頰。“你不喝,大家會對你的身分起疑的。”
她的雙頰暈著氤氳的紅潤,格外令他心動。
騰玥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緒,沒發現他打量的眸光。“無痕,我不能當回我自己嗎?”
他低斂著眉,沉吟了好半刻才無奈地道:“暫時還不能。”
月光落在他立體的臉形輪廓,勾勒出晦暗不明的線條,騰玥側首凝著他近在咫尺的容顏,思緒茫然。
“你在想什麼?”
她幽幽地開口道:“我在想,我好貪心啊!好希望你是我一個人的。”
只要單獨面對彼此,她的眉宇就會染上淡淡的嬌羞,他冷硬的神情也才會洩露出一絲溫柔。
他突然靠近,張開雙臂,用力地將她牢牢擁進懷裏。
聞到他身上淡薄的酒氣,騰玥合起眼靠在他的胸懷,細細感受著與他相擁的悸動。
他會是她一個人的,但她呢?
他妒意甚濃地問道:“我記得你同恭親王府的老三訂親了,不是嗎?”
在聶雲棠也就是“雲千變”欲進豫親王府前,他們已經查得很清楚……
豫親王府與恭親王府原本便來往甚密,翔韞貝勒與騰鐸將軍的交情甚妤,騰玥格格與翔韞貝勒若真訂下親事,自然不會讓人訝異。
只是……當他看待騰玥的眼光變了時,相對的,這點便成了梗在胸口的刺,就算他不想承認,卻仍足事實。
他說的是翔韞嗎?騰玥忍不住在他的懷裏咯咯笑出聲。
“笑什麼?”提起情敵,傅無痕可沒辦法輕鬆面對。
“韞哥哥好可憐的。”
他怔了怔,不喜歡騰玥這麼親密地喚著其它男人。
騰玥察覺到他的反應,嬌容綻出燦爛的微笑。“我好開心喲!你吃醋了。”
“沒有。”他不自在地否認,抿成一條線的唇,在在說明了他正在生氣。
“口是心非。”藕臂攀上他的頸,騰玥把微微發熱的嫩頰,緊緊貼在他的微冷的頰上,柔聲道:“韞哥哥好可憐的,在你離開皇宮後,我傷心得不想觸景傷情,常常推託著不入宮。皇上知道了後,以為我身體不好,便讓韞哥哥有空多去陪陪我。說什麼我們感情好要訂親,那是長輩們的想法,兩家人也沒有正式提起過,你說這算不算數?”
傅無痕默然不語,梗在心頭的那根刺,竟在瞬間神奇地銷聲匿跡。
不可否認的,他也是個善妒的男子。
騰玥偷偷覷了他一眼,只見他眉峰舒展,唇畔帶著淺淺的笑意,唯一洩露他心情的是隱藏在眸下,那透著一絲絲興味的眸光。
瞧那模樣,心裏明明得意的很,偏讓人瞧不出半點情緒。
“你這個人就是小氣,連甜言蜜語也捨不得說給人家聽。”他冷冷的反應讓騰玥失望的垂下眸。
“我不會。”傅無痕答得理所當然,半點都不覺得汗顏。
若真要說起來,騰玥雖然擅於應對,但心思卻不及他深沉,兩人若真的計較起來,吃虧、讓步的往往是她。
騰玥努了努唇,一臉無奈地認了命。
“算了,我認栽,誰讓我就是喜歡同你說甜言蜜語呢?”
她很珍惜這份失而復得的情感,就算要她割捨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對傅無痕面言,行動向來比甜言蜜語實際,他不會說並不代表他不喜歡。
突地暗影襲來,騰玥發愣地看著傅無痕那張冷峻的容顏迅速拉近!突地,她的唇就被男子滿是佔有欲的強悍力道給攫住。
感受到他火鉗般灼熱的男性力量,騰玥暈眩不已地沉溺在這一股甜蜜當中。
殊不知,很多事在她以為平靜的假像下,逐漸激蕩起洶湧的暗潮。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6:59
第九章
“迷路?”十八阿哥狐疑地望著她,忍不住揣測,眼前這可人的小磨人精腦子裏又在轉著什麼騙人的把戲!
騰玥頷了頷首,“嗯,迷路!”
“我差個奴才送你回去。”眉心一攏,十八阿哥無視她可憐兮兮的模攘,淡淡地說。
當她眨巴眨巴地用著她那一雙杏眸瞅著他時,那水蒙葷的大眼睛像是隨時要擠下一缸水,準備將他淹沒。
“十八,你討厭我,對不對?”騰玥仰起頭,想看清楚他臉土的表情,無奈他的個子太高,她怎麼也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他別過頭,不去看她的眼。
“沒有。”
騰玥的眸光先是黯了黯,但很快的,小臉又緩緩漾起了堅定的笑。
“喏!那這個給你。”
在宴席上,她注意到十八阿哥默默揀了幾塊核棗泥甜糕,所以她想,他應該是喜歡核棗泥甜糕的。
所以,她才會把擱在自己面前那一簦、疊得像小山高的棱棗泥甜糕,全都留下來,準備討他歡心。
“什麼?”
“是你愛吃的核棗泥甜糕哦!”她甜甜地笑,多麼希望他能對她露出感動的神情。
他怔了怔,心底還來不及感動,臉卻早一步繃緊。
“我才不喜歡核棗泥甜糕,我最討厭核棗泥甜糕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就算對他有諸多敵意、不把他看在眼裏的兄弟們也不像她這樣,這麼的惹他討厭。
就只有她,能讓他厭惡到極點。
騰玥憑著一張可人的臉龐,幸運的得到了他所渴望的父愛、兄弟間的友愛,甚至更多。
他討厭她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奉就得到他拚命爭取卻得不到的東西!
他討厭她總是心無城府地對著他笑!
他知道他該遠離那個倍受寵愛的騰玥格格,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硬是要把他牽扯進她的世界裏!
騰玥扁嘴,一臉無奈。
“那怎麼辦,丟掉好浪費啊,”
半晌,他搶過她手中的食盒,幽幽地打破寂靜。
“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了。”
“嗯。”她沖著他笑,臉上帶著毫無半點虛假的純真。
“我差個奴才送你回去。”十八阿哥看著她燦爛的笑,沉著嗓道。
他太孤獨,囚孤獨而選擇淡漠一切,也因此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審視自己與觀察別人,但此刻……他卻無從斷定,騰玥硬是要與他牽扯的心機。
“那我下次可以再來找你嗎?”
“不行!”
雖然十八阿哥沒有擺出鄙視的神情,但不屑一顧的拒絕,還是讓她頗為失落。
騰玥深深凝視著他,心裏充斥著好奇怪的感覺,他真的和別人不同,不會無止境地寵她,也不會曲意逢迎地討好她。
雖然他總是冷著張臉,但奇怪的是,她在他身邊,卻反而有一種真實而溫暖的感覺。
“好吧!”她徐徐轉身,朝他天真一笑後,使開開心心地離開。
十八阿哥愕然地看著她嬌小纖瘦的身影倏地遠離了視線,心中卻漫起一股不祥的預兆。
她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嗎?
十八阿哥微微勾唇,沒忽略騰玥那不尋常的反應。
***鳳鳴軒獨家製作******
轉眼間,時節已入深秋,一場夥雨沒頭沒腦淅瀝瀝下了起來,斜風細雨,落在葉上,奏出了令人心悸的聲響,打落一地嫩黃微紅的楓葉。
又過了一個月,紅楓落盡,冬月天寒,枯黃的樹枝在寒風中抖動,夜裏便飄起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她向來不愛冬天,一來她天生骨子弱,怕冷、畏寒,只要時節一轉秋,她的手便涼得教人直打哆嗦。後來又聽聞十八阿哥病歿在初冬,所以她對冬天的厭惡,便更增添了數分。
以往這個時節在豫親王府裏,她的詠月苑會多添幾個銅盆炭火,讓屋裏溫暖若炎夏。偏偏今非昔比,她已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嬌貴了。
今早一起身,感覺到冷冽的寒風灌入屋內,她索性縮在被窩裏,想效法那些冷血動物,直接冬眠。可,就是有人不願意放過她。
“雲姑娘!”
隨著叩門聲傳來,她蹙起眉,認出屋外的聲音。
再下一瞬間,她又一次被武略之拖到廚房幫忙。
“你怎麼盡愛找我的碴呢?”騰玥雖然叨念著,但口中喝著熱呼呼的甜湯,心裏感到十分滿足。
武略之朗朗笑道:“咱們是好搭檔,有好處自然少不了你。”
“誰同你是好搭檔。”她斜眼睨著他,氣呼呼地鼓著雙頰,指控他沒心沒肺、硬拉著她幹活的沒天良舉動。
“喝完甜湯就得幹活兒,這甜頭我寧可不嘗。”
喝了碗熱呼呼的甜湯後,身子好不容易暖了起來,她可懶得再去張羅其它事。
“放心吧!只需半盞茶的時間,待大當家同人說完了事,會幫你取暖的。”武略之笑得曖昧。
騰玥倒抽了口涼氣,顫動的手指顫抖地指著他惡劣的笑臉。“你、你你你……變壞了!”
她與傅無痕的關係並沒有開誠佈公,但明眼人都瞧得出兩人之間波濤暗湧的曖昧。
“我本來就不是好人。”武略之聳了聳肩,意味深長地咕噥了句後,又嘻皮笑臉道:“大家都知道你和大當家是濃情蜜意,好得不得了……”
騰玥被他最後一句話攪亂了思緒,白皙的容顏瞬間浮上一抹潮紅。
武略之瞧著她又氣又羞的模樣,得意地笑道:“雲姑娘的反應真是好玩!”
他話一落,當頭一個爆栗子就賞了下來。“討了甜賞就快去幹活,不要盡同雲姑娘耍嘴皮子。”
“嗚……李大娘……欺負我。”武略之忍不住裝起可憐。
“大娘我可沒本事欺負你這毛頭小子,去去去,送完參茶就趕緊出來了,知道嗎?”李大娘吩咐著。
被數落了一頓後,武略之撇過頭道:“雲姑娘,聽見了吧?快喝、快喝。”
“唉喲!你這個毛頭小於是怎麼一回事?雲姑娘脾氣好,懶得同你計較,你倒順著竿兒爬上頂,不知分寸了?將來說不準雲姑娘就成了你師娘,看你還不乖乖捧茶……”
騰玥輕斂著眉,兀自喝著甜湯,已經很習慣這樣熱鬧的場景。
她知道會裏很重輩分,一旦成為武略之的師娘……
腦子一浮起李大娘形容的畫面,騰玥不自禁地輕笑出聲。
***鳳鳴軒獨家製作******
騰玥與武略之托著茶盤往中堂走去,心情隨著大夥神秘而謹慣的態度,也開始彌漫著一股忐忑不安的思緒。
想必有什麼非比尋常的事情“正準備”發生!思及這一個可能,騰玥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武略之瞧她屏著氣息的模樣,壓下眉沉聲道:“千萬不要偷聽,否則會惹來殺身之禍。”
騰玥頓下腳步,被他一臉陰霾的模樣嚇住了。
“同你說笑的!”瞬間,他又朝她眨了眨眸,唇角帶著孩子氣的笑容。
騰玥雙眸慍怒地瞪著他,輕斥道:“別什麼事都拿來說笑。”
他斂去玩味的笑,正經八百地懊惱長歎。“是!未來的師娘。”
若不是手中捉著點心食盒,她一定學學李大娘的絕活,賞他一記爆栗子。
但這麼一想後,她馬上又晃了晃頭,放棄那個念頭,畢竟那動作極不文雅,有違格格的儀態。
“說不定這個時候過去,他們已經議完事了。”武略之漫不經心地喃著。
“現在的我,只想快點回屋裏。”
一陣冷風襲來,讓她直打哆嗦。
唉!可憐她由讓人伺候、呵護的主子身分,淪落到得伺候別人,真是悲哀。
當騰玥的腦子幽幽怨怨地轉過這念頭時,杵在她前方的武略之定下腳、揚手便要叩門的瞬間,傅無痕嚴肅的聲音,清楚地由屋裏傳來。
“不用再說了,就由我親自動手刺殺皇上!”
“不行!這太危險了,宮裏的戒備何等森嚴,若驚動了宮內的親兵侍衛,後果將不堪設想。”
“沒錯,我們不能在宮內下手……”
瞬間,屋裏起了爭執。”
“好了!老二、老三,你們都不要再爭了。眾人之中以大當家武功最好,成功的機會也最大。再說,要說對皇宮瞭解的程度,整個‘倚青會’裏,沒有人可以比得過大當家。”
老太爺突地揚聲制止這即將失控的場面,瞬間讓整個屋子籠罩在一股窒人的氣息之中。
“這次的任務就由我擔下。”傅無痕的聲音再度冷冷地傳了出來。
驀地,騰玥錯愕地怔在原地倒抽了口冷氣,瞬間一股涼由腳底竄起,繼而蔓延至背脊、頭皮。
刺殺皇上?!傅無痕……她的十八阿哥要親刃他的皇阿瑪?!
“走!”武略之不讓她有思索的空間,臉色陡地一褪,直接將她拽到長廊的一角。
騰玥神情茫然,氣息微促地瞪著他。“老武子,你、你做什麼?”
“噤聲!”武略之臉色驟變,神色難得凜然地開口。
騰玥陡然一震,目光慌亂地凝視著武略之,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如此奇怪的反應。“老武子……”
“我們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事,若被發現!”他打住話,沒將口中那個可能說出來。
騰玥愣愣地望著向來豪邁、爽快的武略之,心頭掠過一股怪異的感覺。偏她現在的心太過紊亂,無法說出武略之的反應究竟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走吧!態度自然些。”他凝重的語調拉回騰玥恍然的思緒。
“老武子我、我不太舒服,你把東西送進去吧!”
說著,騰玥便將手上的東西全交給了武略之。
他雙眉微蹙,大感困惑地看著她。“雲姑娘……”
騰玥沒有理會他,只是神情恍惚地轉身離去。
武略之凝視著騰玥的背影,嘴角幽幽地揚起,眸底閃著一絲稍縱即逝的狡黠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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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靜得十分可怕,只有呼呼風聲似是哀嚎般綿綿不絕。
回到小屋後,覺得有些冷的騰玥拿起厚氅外褂披在身上,無奈還是覺得很冷,於是最後,她索性鑽進被毯裏,冀望能得到更多的溫暖。
偏偏她身上的寒意是由骨髓沁出,滲透至四肢百骸的,無論添加了多少保暖被毯在身上,依然驅不走陣陣冰寒。
曲著膝,她緊緊抱著自己,卻止不住顫抖。
這次任務就由我擔下。
當傅無痕不帶半點感情的果決語調傳人耳中時,騰玥只覺得所有的思緒,瞬間被他堅定的語調震得粉碎。
她不懂,為什麼傅無痕要擔起弑父的罪名?
他與皇上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使得他拋去皇子的身分還不足以平撫內心的仇恨,非得要殺了他才行。
她尋不著答案,只能任由一波波紊亂的思緒在腦中輾轉,心中煩亂得仿佛胸口堵了塊大石頭,讓她幾乎無法喘息。
“老武子說你不舒服。”
男子低沉的嗓音由她的頭上傳來,騰玥抬起眸,眼底隨即映入他杵在屏風前的挺拔身影。
她恍惚地由渾沌的思緒中回過神,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傅無痕見她把自已畏得密密實實,墨染似的長髮斜披在肩上,襯得她原本就較為白皙的面容,顯得更加蒼白,那一瞬間,憐惜的情緒在胸間迅速翻湧而起。
“受寒了嗎?”
她搖了搖頭,盡力穩住內心澎湃的思潮。
他緩緩走向炕榻,伸手撫了撫她略失血色的容顏,犀銳的雙眸專注地瞅著她,好半晌才問:“你聽見什麼了?”
“你會殺了我嗎?”她神情迷惘無助地強忍著抑鬱的思緒,幽幽地問。
心驀地一涼,傅無痕靜靜地望著她,已然將她的心思看得透徹。
“老武子同你說的嗎?”
傅無痕揚了揚唇,努力壓抑內心起伏不定的情緒,臉色平淡而冷靜。
“為什麼?”她澀澀地揚聲,此時她不想自欺欺人,無法裝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和自己的皇阿瑪做對?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逼得你非得這麼做不可?”
驀地,兩人僵硬地對峙著,靜謐詭譎的沉靜氣氛,讓空氣也跟著凝滯了起來。
好半刻,傅無痕凝住神色緩緩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會包容我的一切,不是嗎?”
她眨著濕濡的長睫,聲音哽咽道:“我沒辦法……你要殺自己的皇阿瑪,你要殺的是從小最寵愛我的人呐!”
“所以在我跟皇阿瑪當中,你選擇了皇阿瑪?”
他的話似冰刀,讓騰玥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冰冷,腦中轟然亂響。
火光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映著兩扇陰影,搖曳著晦暗不明,讓騰玥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你明知道我的答案,在我的心裏,沒有人比你重要。”她頹然地迎向他陰暗沈鬱的臉龐。
騰玥的那一句肯定,震動了他的胸腔,原本沈鬱的思緒像在瞬間脫了層枷鎖,隨即淹沒在欣喜當中。
“那麼,就此打住,什麼都不要再問。”
騰玥驚愕地抬頭瞪著他,聲音發顫道:“那你擺明瞭要我死,是不是?”
迎向她惶然不安的蒼白臉龐,傅無痕張臂抱住她,聲音鏗鏘有力,堅定說道;“我不會讓你死。”
她緩緩地搖頭,淒然地推開他的懷抱。“不管你最後是否得手,都逃不過大批大內侍衛的追捕……就算你武功再高,面對那麼多大內高手,你會死的!”
傅無痕繃著臉,好不容易撫平的心緒在瞬間又掀起了驚濤駭浪。他重重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逃避那段讓他痛不欲生、不堪回首的過往。
察覺到他眉間堆蹙的沉思,騰玥心頭掠過一絲酸楚。“無痕,到底你和皇上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傅無痕痛苦地閉上了雙眸,多麼不想讓她純真、無邪的眸子,跟著他染上充滿猜忌和權力鬥爭的陰影,與宮中毫無親情的冷血無情。
“你知道嗎?我額娘臨終前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如果來生做人,甯為乞丐,不生在帝王家。不管對後妃、或臣、或子,我所能看見的,是他的果決與殘忍。
對於威脅到他的人,和不是他期望中的帝位人選,他所能給予的只有不斷的打擊與打壓。這是一個皇帝的權利,但身為他兒子的我,卻不想臣服在這樣的手段當中。於是,在決定離開那一個由金子打造的巨型牢籠的那天起,我便告訴自己,我不是十八皇子,只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
出宮後沒多久,我遇上了老太爺,他收留了我,把我當成他的兒子般教育,而我也在他身上得到了一直得不到的父愛。在決定繼承‘倚青會’大當家的位置後,我便知道,我扛下的是整個會裏所有人的蠶一望。
他們汲汲營營要推翻當朝,復興舊朝……無論如何,我都沒有回頭的機會,而我這一輩子,註定要與我的皇阿瑪作對……”
他緊閉著眸,任思緒恍惚地陷入了無盡的回憶當中。
“我知道你在皇宮一直都不快樂,只是沒想到,你會這樣毅然決然地說走就走,畢竟對皇上而言,你還是他最優秀的兒子,不是嗎?”
騰玥握住他的手,胸口發疼地泛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驀地,傅無痕猛地睜開眼,狼狽地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可惜,皇阿瑪一直無法接受,他最優秀的兒子竟是他最不寵愛的妃子養大的。打從出生開始,我便是所有皇子裏的異類……”
騰玥抿著唇,心頭紛亂如麻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為他的額娘抱不平,也為身為皇室子孫的無奈深感痛心。或許再過個幾年,皇上老了,阿哥問的勾心鬥角和皇權鬥爭會愈演愈烈……這個中滋味,並非一般人所能瞭解、承受的。
只是,她懂他不願受束縛的心,但她還是無法接受他成為叛黨頭目,欲取摯親性命的決定。
那一雙比海更深沉的眸子,沁出一抹孤憤銳利的黠光,此刻的他,就像一頭負傷的野狼,正朝著她發出受傷的狼號。
“皇宮裏沒有親情,而我狠厲、不甘被操縱的心態,也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殺他,只是還老太爺恩情。”
騰玥猛地一震,臉色倏地刷白,瞬間明白他的打算。“你!”
“噓!別說。”傅無痕揚指落在她的軟唇上,打從心底揚起一抹讚揚的淺笑,他的騰玥,似乎比他想像中還懂他。
確認他的打算後,騰玥抿緊嘴唇不住地搖頭,心頭焦慮難安哽咽著。“不要,我不要讓你冒這個險!”
“你放心!為了你,我會全身而退。”
她呐呐地道:“所以你還是打算做個不忠、不孝、不義之人?”
傅無痕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底流露出一絲鬱鬱黯光。“我的孝是對我的義父,忠是對於組織,義是對於會裏的兄弟。”
不!不是這樣的!騰玥緊咬著唇,在心中狂呼。
她多希望自己不要知道這一切,多希望傅無痕未曾應允要刺殺皇帝的決定。偏偏她的力量單薄到無法左右命運的安排。
“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讓我恨你的決定。”
“我不會!”無限悲涼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她的心,畢竟還是偏袒傅無痕。
既然無法左右一切,那她就單純一點,做個只在乎心愛男子的自私女人吧!只要她的男人為她活著……其餘的……她無力再去干涉。
傅無痕渾身一震,一股激動的情緒在胸中翻騰澎湃。“玥兒。”他張開雙臂,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裹。
“這是你第一次喚我的名字呢!”騰玥深深把臉埋進他的頸窩,感動地無以複杌。
瞧見她感動的模樣,傅無痕開起玩笑道:“最壞最壞的狀況,我會留著條命,等你來救我。”
騰玥知道傅無痕想消弭她內心的惶恐,但她實在無法認同他的玩笑話。
她即便被皇上寵上了天,但這是“弑君之罪”,她有這個能力保住他嗎?
騰玥瞠了瞠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失了控地落下。“你非得要看我掉眼淚才開心嗎?”
心口一陣揪緊,他露出一臉傷透腦筋的表情,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我懂你的心情,不要哭了……也不要再對我生氣。嗯?”
傅無痕見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怎麼也哄不了,索性低下頭,輕柔而緩慢地吻住她柔軟豐盈的紅唇。
偎在他健壯陽剛的懷抱裏,騰玥漸漸感受他熾熱的體溫,悲傷的思緒被搗得一團迷亂,繼而融化在唇齒相依的悸動當中。
許久,直到幾乎無法呼吸,兩人才緩緩分開,傅無痕寵溺地望著賴在自己懷裏的騰玥,心底輕輕歎息。“格格,別再逗我了。”
再這麼下去,他的自製力會驟然崩潰,欲望會讓他化身成狼,使他毫不猶豫地要了她……
騰玥笑不出來,心底百味雜陳。
“答應我,別再讓我失去你。”她緊緊握住他的手,不安地開口要求。
他緊抱著她微微一笑,心頭滿是幸福愉悅地應允。“我答應你。”
她重新窩進傅無痕懷裏,只想任性地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7:24
第十章
“給朕滾出去!”
當十八阿哥落寞的腳步踏上青石甬道時,腦海中不斷迴響著皇阿瑪冷厲的嗓音,和兄弟們等著看好戲的表情,他的心,比此刻的雪還冷。
走出養心殿東暖閣後,他的腳步便無意識地移動著。
他不懂,為什麼他的額娘要嫁給這樣一個男子?更不懂上天為什麼要讓他出生在這樣一個讓他步步如履薄冰的皇宮之中。
腦中反復不停地思索,直到他頭昏腦脹,再也無法塞進任何思緒,他才從渾沌的狀態中逃離。
下雪了!但他懶得去撥開暖裘上星星點點的白雪,只是抬眼看著鵝毛般的雪花鋪天蓋地落下,讓偌大的御花園透著股沁骨的淒冷。
十八阿哥看著看著,卻突然被眼前的情景撼住。
御花園裏幾株紅梅娉婷而立,偶爾蕭瑟的冷風吹過,落下幾片梅辦,留下一地紅豔。
突地一抹稚氣未脫的嬌嗓揚起。
“我是騰玥格格,你是誰?”
騰玥格格!十八阿哥錯愕地望向女孩白裏透紅、嫩若凝脂的小臉蛋,下意識地蹙起眉。
紅梅映白雪,明豔中透著股清雅的味兒,像她!
小美人兒如梅,梅如小美人兒,人花相映。
十八阿哥傻傻瞪著騰玥,分不清是什麼樣的情緒猛地撞進心口,他只覺得她的眼兒笑得彎彎的,燦爛的笑顏勝過雪申紅梅。
“你怎麼了?”騰玥見他擰著眉,充滿稚氣的柔嗓不解地問。
十八阿哥愕然回過神,這才意識到她就是那個比他還要受寵的格格,
“哼!討厭鬼!”頓時說不出的厭惡與嫉妒充斥胸臆,他便一個使勁地朝身旁的梅樹用力拍了下,氣呼呼地旋身奔往另一頭。
十八阿哥跑沒幾步,耳底便落入她的哭聲,瞬間他心裏的厭惡更深。
或許就是因為她身上那一股惹人憐愛的嬌貴氣息,才會讓她受寵的程度扶搖直上吧!
他回頭瞥了騰玥一眼,心莫名其妙慌了起來,然後,紅梅樹下那抹纖柔身影,竟深深地嵌進了他的靈魂,再也難以抹除。
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太可怕,逼得他沒了命似地不斷往前跑。
很多年以後十八阿哥才想通,對騰玥那瞬間的一眼,竟讓他必須用“一生”的時間去忘記。
只是當時他還無法斷定他的“一生”有多長,因為說不準過不了兩年,不!或者更短,他便會被他的皇阿瑪冠上悖逆之罪!賜死或者……
他不敢多想,唯一想要的是!自由。
夜很深,月色冷淡如水。
這幾天騰玥睡得極不安穩,只要一想到傅無痕這兩天即將執行任務,她的心便忐忑難安,難以入眠。
就在梆子聲剛敲過不久後,突然來了一個黑衣人,竄進“雲千變”的小院落,直接闖進了屋子裏。
微乎其微的掩門聲落入耳底,讓騰玥渾身一顫,詫異揚聲問道:“什麼人?”
她聲音才落下,黑衣男子使出現在屏風後側。
騰玥暗暗倒抽了一旦涼氣,沒想到竟會有人闖進此地,微顫的小手趕忙摸上放在床邊的匕首。
那是傅無痕要她收著,以備不時之需的,她卻從沒料到,會有用得上的一天。
騰玥瞠大了雙眸,臉上血色盡失,驚慌道:“你、你要做什麼?”
“格格,多有得罪了。”
騰玥驚愕地愣了愣,語氣儘是疑惑。“你是誰?”
這個男子喊他格格,便是知道她的身分,那……他是豫親王府的人,還是大哥的手下?
再加上他刻意壓低的語調,騰玥一顆心不由得慌亂地妄自揣測著。
“我只是還你大哥恩情。”黑衣男子恭恭敬敬地朝她抱了抱拳後又道:“在下現在便帶格格回豫親王府。”
回豫親子府?倏地,騰玥腦中一片空白,心裏湧上一股徹骨的寒冷。
她搖著頭,顫聲道:“不,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回豫親王府。”
“格格不能留在這裏。”黑衣男子斬釘截鐵地開口。
不要讓我恨你……
憶起那雙幽怨沈鬱的黑眸,騰玥瞬間胸口發疼。“不!我不走!”
“多有得罪了!”黑衣男子制住她拼命扭動掙扎的身軀,卻不慎被騰玥扯下蒙著臉的黑布。
騰玥無法置信地愕然睜大了眼睛。“老……”
騰玥還來不及尖叫抵抗,下一瞬間由頸間處傳來的劇痛,頓時讓她眼前一黑,隨後便暈了過去。
黑衣男子為她披上自己身上的黑鬥蓬,輕而易舉地扛著她躍上高牆,利落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暗黑夾巷中。
***鳳鳴軒獨家製作******
傅無痕獨自坐在月下,穿著墨色長袍的碩長身軀,就像融人了夜色般地透著孤寂。
高大的身軀在這個小院中投下長長的身影,月光落在他如刀削般的英俊側臉,思緒亂得全然無法控制。
當他踏進這異常靜謐沉寂的小院落時,便嗅到了空氣裏不尋常的氣氛。
屋子裏沒有她身上清雅的氣息,炕榻上收拾得整齊乾淨,仿佛這地方從未有人居住過。
意識到她離開的可能,心頭那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狠地劈入他的心底,刺穿了他的靈魂。
瞬間,傅無痕只覺得身體被掏空了,心口反復掠過騰玥的面容與名字,一遍又一遍,讓他比死還荒蕪……
他沒想到,最後騰玥竟然會背叛他,做出讓他恨她的決定!
他深深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沉寂的目光眺望著皇城的方向,重新跌入那無邊的煉獄中。
“大當家,要取消任務嗎?”晉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他握緊著拳,淡漠地揚起唇角。“不需要。”
因為她的背叛,他執行任務的心只會更加義無反顧。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夜幕緩緩降臨,詠月苑外的長廊人影幢幢,透著股凝重的氣氛……
方新婚的騰鐸將軍一聽到妹妹曆劫歸來,便神色冷峻地往詠月苑而去。
守在廊外的奴婢,正忙著撤下膳食,把煎好的湯藥送進屋子,一見到騰鐸將軍到來,便連忙福身問安。
騰鐸頷了頷首,一進屋內。一陣暖意便伴著股濃烈的藥香撲鼻而來。
“玥兒的情況怎樣?”走向榻邊,他的眸光瞥向妹妹蒼白清瘦的小臉,輕輕地問道。
“大夫說受了點驚嚇,頸子有處瘀傷,其餘沒什麼大礙。”握著女兒依舊冰冷的小手,老福晉難掩擔憂的神情,喃喃說道。
“既是如此,就讓玥兒先安心歇著吧!”大手落在娘親的肩頭上,騰鐸柔聲地安慰著。
自從得知假扮女兒的聶雲棠的真實身分,老福晉在一夜間蒼老了好幾歲。
怎麼也沒想到風流夫婿所造的孽,會在多年後的豫親王府掀起這樣滔天巨波。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翔韞貝勒代替豫親王府彌補了這一個遺憾,這其中曲折的命運安排,仔細想來,實在讓人不禁感歎。
“改明兒個我找若水陪我上萬佛寺拜拜神。”老福晉眼角潤著熱淚,語重心長道。
騰鐸沉肅著眼眉輕應了聲,腦中輾轉的是送騰玥回豫親王府的男子身分。
就在這時,騰玥嬌弱無力的虛弱嗓音傳來。“大哥……大哥……”
與老福晉交換了個釋懷的笑,騰鐸蹲在她身邊,放柔著嗓音道:“玥兒,大哥在這裏。”
“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什麼?”
騰玥恍若未聞地捉住他的手,一字字地反復喃著:“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鳳鳴軒獨家製作******
傅無痕停下腳步,深邃的目光癡癡凝望著眼前那一道久違的皇城,利落的身影算准了時機,翻身越過那巍巍高牆。
渾渾噩噩十幾載,原以為放棄一切出走就可解脫,卻沒想到命運還是將他扯回軌道,讓他無法回歸子平淡,遠離這勾心鬥角的宮廷。
他沒讓回憶干擾他的思緒太久,在侍衛由宮門巡視而過時,他厲眸一凜,迅即閃身進入宮牆拐角處,寂然不動地把身軀隱蔽在暗影之下。
半個時辰後,傅無痕如入無人之境地穿過玉石圍欄、高臺甬道,最後贖利地進入養心殿的內殿。
玉制香爐中的香氣,煙霧嫋嫋,透著一股沉定的檀香味。
燭火搖晃,讓伏在案上批著奏章的皇上,彷若隱在香爐後的神佛,呈現著一股神聖不可侵犯、不可褻瀆的莊重。
似察覺到有人正透過蒙矓香霧直直凝視著他,皇上猛地抬頭,當眼底映人一抹挺拔的黑色身形時,他心下已了然。
“來者是誰?”皇上開口的瞬間,心中已仔細思量過。
宮禁何等森嚴,舉凡宮內各出入要口都守著親兵侍衛,殿門外也都守著宮女、太監,若不是來者武功不凡,便是他養了一批廢物,讓皇宮安全堪憂。
傅無痕冷笑了一聲,電閃石光之間,翻袖手握匕首,朝皇上撲身攻了過去。
皇上早有戒備,驚險地閃過對方一擊後,隨即嚷聲道:“你以為你走得了?”
若他一聲令下,對方想要在不驚動侍衛的狀況下逃脫,根本比登天還難,註定插翅難飛!
劍刀鋒芒盡露,倒映著傅無痕冰冷無情的眼。“既然進來,就沒打算要活著走出去!”
當眼前銀光閃過的瞬間,皇上回憶起縛在黑巾下獨一無二的淩厲冷眸,心上猛地一凜,忍不住低喊道;“十八!”
這一喊,讓傅無痕手中的匕首不禁打了彎,直接劃過皇上的手背。
鮮紅色的血由傷口滲出,順著雪亮的利刃蜿蜒而下,染了一地觸目驚心。
因為皇上情急下喊出的名字,傅無痕如受重擊般的怔矗在原地。
為什麼這麼多年了,皇上還可以以舊毫無懷疑的認出他?
皇上悵然若失的發出淒冷的顫然語調。“你回來就只是為了……殺朕?”
“朕搏的,不外乎是你的孺慕之情……”
“哈、哈哈哈哈……”傅無痕猛地一個踉蹌,手中的匕首“匡當”一聲落地仰天大笑。那笑聲悲涼而滄桑,聽得皇上心酸的不能自已。
傅無痕原本就無心掩飾,只是沒料到皇上會這麼快識破他的身份。
他扯下拂面的布巾,麻木的心隱隱透出一股嘲諷。“孺慕之情?皇宮之中尚有親情倫理嗎?”
皇上聞言,心中五味雜陳,終是低歎了一聲。“朕……相信你,因為你是朕的兒子,不是朕的仇人。”
究竟是誰把他們父子推向這般局面?是他自己?是姚貴人?又或者是十八阿哥?
傅無痕毅然決然開口道:“你殺了我吧!”
皇上看著他,聲音裏充滿了憂傷。“你暫時不能走。”
十年如一日,他桀驚不馴的臉龐與當年年少的十八阿哥如出一轍,看來,他兒子恨他的心……一直都沒變。
“我若要走,你攔得住我嗎?”一陣默然,傅無痕寒冷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冷冷在殿中回蕩。
皇上臉色鐵青,嘴唇微微顫抖,壓抑道:“或許十年前我攔不了你,但十年後的今天,我一定可以。”
傅無痕薄唇淡揚,冷然的臉龐勾勒出一抹近乎譏諷的淺笑。
“你覺得把騰玥格格嫁到蒙古如何?”
他猛地抬起頭瞪向皇上,冷然的眼起了波動。“你威脅我?”
皇上的臉色因為兒子的遣詞,瞬間僵冷了下來。
“十八啊十八!你還是不夠殘忍,你跟你的皇阿瑪玩心機,還嫌生嫩。”
拋去憤怒與難以置信後,皇上心中只剩下濃濃的悲哀。
父子反目至如斯地步,傳出去還不被天下人恥笑嗎?
“朕不要求你恢復十八皇子的身分,旦只由一個條件,離開‘倚清會’,我會把騰玥指給你,然後放了你的黨羽。當然,你如果你拒絕了朕的恩典,朕會把騰玥嫁得遠遠的,讓你們永生永世見不到面、無法長相廝守。”
傅無痕重重一震,腳下一個踉蹌地瞪著他的皇阿馮。“不要把騰玥扯進我們的恩怨裏。”
皇上的目光帶著幾分怒氣、幾分不信,以及更多傅無痕無法理解的情緒。“朕不以為自己的兒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存在。”
“有些事情或許你早就忘了,或許你不曾在乎過,但那卻是一刀一刀深刻在我心頭,如果妥協代表忘記,我寧願不妥協,你永遠恨我一輩子吧!”傅無痕不帶情緒的道。
皇上在這一瞬間似乎才有些瞭解自己的兒子,他的十八是愛恨分明的孩子,或許正因為如此,才變成了孤僻,不適合生在宮闈的性子。
“即便犧牲了你最愛的騰玥也無妨嗎?”
瞬間,殿裏的空氣變得稀薄,傅無痕的表情在瞬間變得淩厲。
他可以為至愛奮勇迎戰,戰到至死方休,但她……卻背叛了他。“我要她。”霍地一股心痛至極的悲嗓說出口,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堅定。
“真的要?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好好考慮,若一個月後沒答案,就由你護送騰玥嫁到蒙古。”
夠狠!傅無痕揚起一抹冷笑。
皇上話一落,另一抹由暗地走出的熟悉身影,把傅無痕所有的認知擊得粉碎。
“果然是你……”
穿著大內侍衛官服的武略之朝傅無痕抱了抱拳。“師父。”
這瞬間他恍然明白,他別無選擇、別無選擇……
真正的贏家?還是皇上。
***鳳鳴軒獨家製作******
月華漸沉,露出曙白的天色,摻雜著日出前的燦爛橘紅。
腳步落在長長的甬道之上,騰鐸不放心地頓下腳步,低頭審視著妹妹的狀況。“冷嗎?”
她搖了搖頭道:“我不冷。”
騰玥萬萬沒想到,那一天傅無痕同他說的玩笑話,居然成了真。
她沒把握,所以未及天亮,就軟硬兼施地哄著大哥騰鐸這一道無敵護身符,陪她進宮,以備不時之需。
騰鐸沒好氣地微偏著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你和十八阿哥……還真是出乎大哥的意料。”
不!應該是讓所有長輩意外萬分。
“你怎麼不說韞哥哥和棠姐姐?”騰玥嗔了他一眼,籠罩在清雅秀眉的輕愁稍稍緩了些。
騰鐸苦笑地擺了擺手道:“你們這兩對,同樣讓人驚心動魄。”
“大哥,你會成全我和十八吧!”她真的怕自己保不了十八。
騰鐸歎了口氣,不敢抱著太樂觀的態度。“要論受皇上寵愛的程度,大哥還是不及你啊!”
他們長伴君側,深知“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
“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幫我!”她拽著騰鐸的手嚷著,像是撒嬌,又像懇求。
騰鐸望著漸亮的天色,不為所動道:“聽天由命吧!”
***鳳鳴軒獨家製作******
“皇上,騰玥格格在殿外等候皇上召見。”
皇上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憊地問:“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寅時了。”
“寅時?格格候了很久嗎?”
“大半個時辰了,因為怕叨擾到萬歲爺,所以格格堅持要等您醒了再通報。”
“召她半盞茶後進來吧!”皇上隱約可以猜到這個他自小捧在掌心裏的小丫頭因何而來了。
太監領了命,畢恭畢敬地退下。
半盞茶後
“騰鐸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騰玥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皇上擺了擺手道:“都起來吧!”
“騰玥代十八給皇上請罪。”
“你代十八阿哥給朕請罪?”皇上揚了揚眉,沉吟片刻才一臉興味地問:“這可有意思了,十八阿哥犯的罪與你何干?”
她重重磕了兩下頭。“玥兒知道十八阿哥的計畫!”
“不要再跟朕提這件事。”皇上對十八阿哥心中一直有愧,壓下了刺殺的事,無非是想成全他和騰玥,並直擊“倚清會”的核心,直接解決領頭大當家,了卻心頭之憂。
“玥兒與十八阿哥已私下訂了白首之約,若皇上真要定十八阿哥死罪,那請一同治玥兒的罪。”騰玥語氣堅定,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騰鐸瞠了瞠眼,因為妹妹直言不諱的話,有種頭暈的感覺。
“若依你這種說法,是想讓十八阿哥拖累整個豫親王府?”皇上銳利地反問。
騰鐸見狀,正要出聲,皇上卻擺著手,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你們跪安吧!讓朕好好想想。”
“皇上……”
騰玥還想開口說些什麼,騰鐸卻搶先一步道:“臣告退。”
“皇上若不成全玥兒的請求,玥兒會天天來跟皇上請安。”只要能救十八,說什麼,她都絕對不會放棄。
“你!”皇上回身看著她臨去前眸底那抹執拗,好半晌才低喃道:“朕是不是真的太寵你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幾個月後
騰玥隨著侍衛走入幽禁傅無痕的小苑,一推開門,眼底便落入他倚窗而立的孤寂身影,眼淚隨即奪眶而出。
萬丈曙光透窗而入,落在他碩長的身軀之上,亮晃晃的刺眼光線讓他似要消失在金色的陽光之下。
“無痕……”哽咽的語調一落,騰玥便不顧一切地朝他奔去,由後方重重地摟住他的腰。
意識到身後環抱著自己的人,是日夜掛念的至愛,傅無痕激動地回過身,低聲咒道:“該死!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是皇上最寵愛的格格,宮裏沒什麼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我愛去哪、想去找誰,都是我的自由,沒人可以攔我!”她答得理所當然。
許久未見,傅無痕發現她瘦了!穿著質地滑膩的淺紫羅裙,外罩珍珠色滾狸毛短襖,身形益加單薄,一雙水眸含情帶愁,清純明媚,揪得他的心發痛。
騰玥哀怨地瞅著傅無痕削瘦的面龐,眼淚迅速地湧進眼眶。
“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他緊抿著唇,臉色沉重地開口。“我說過,別讓我恨你!”
“我就知道你生氣了!”騰玥掄起拳,氣呼呼地往他的胸口招呼。“老武子打昏了我,把我丟回豫親王府,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每天一大早就進宮,只為了要讓皇上赦免你,你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嗎?驀地,傅無痕胸口窒著股懊惱的情緒。
在他被擒的那一日,他便問過武略之臥底進入“倚青會”的真正目的。
其實皇上早就查出他流落民間,並進入“倚青會”成為大當家的一切,武略之的出現,只是為了監視“倚青會”的一舉一動。
難道真的是關心則亂?因為太過在乎騰玥的離開,導致他反而忽略了騰玥的失蹤,應該與武略之脫離不了關係。
瞬間一股說不出的啼笑皆非在他胸口漫開,而過度沉浸在傷心思緒中的騰玥,完全沒注意到,傅無痕臉上已出現雨過天青的溫柔神情。
“無痕,你真的不要我了嗎?”她沒了氣力,只能抽抽噎噎地偎在他的懷裏,委屈地咕噥、哽咽著。
她哭得好可憐,聲音破碎痦啞地像個委屈號兮的小媳婦。
“玥兒……你哭得好醜。”傅無痕忍不住取笑著。
“什麼……嗚……”她怔了怔,抬起頭,又羞又窘又怒地瞪著他。“哭得醜又怎樣?本格格就是要把淚水、口水、鼻水全往!”
話未說完,她已被擁入熟悉的懷抱,那強壯的臂膀緊緊地將她圈住,像是要把她嵌入他身體、融入他的骨血裏。
“我跟皇阿瑪妥協了。”傅無痕俯下身,用力地吻住她微張的唇瓣,讓可人的她柔若無骨地癱軟在他的懷裏,發出一陣微微嬌喘。
“什麼……嗚……”
“對不起……我愛你。”
騰玥眨了眨眼,心裏瞬間湧上了無比的感動,兜了這麼大一圈,她終於如願走進他的心。
只是他們都沒料到,皇上以要把她嫁到蒙古的這步棋,成功牽制了傅無痕。卻在成全了她與十八阿哥的同時,間接地牽連到了八格格和韶。
這一切的一切,又是另一個故事。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7:37
尾聲
落日低垂,漫天紅霞將廣闊無邊際的天空,染上一片絢麗的色彩。
“玥兒,你真的想去雲南嗎?”傅無痕身上披著黑狐皮大氅,英姿颯爽地坐在馬背上。
“嗯!聽說韞哥哥和棠姐姐在雲南落腳,我想去瞧瞧他們。要不離京前,我們去‘倚清會’看看老太爺,他說會裏已選出新的當家,我與‘倚青會’……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皇上最終還是成全了他們,在他們離開京城沒多久,京裏便傳來“倚青會”大當家!傅無痕被處死的消息,而皇上信守了承諾,放過了日前被捕的叛黨。
皇上給予他們的恩典,超乎預期。
傅無痕松了口氣,低頭贈了贈她的頰,溫柔道:“過幾天,咱們就收拾行囊上路去雲南吧!”
騰玥頷了頷首,反過身,輕輕地環住他的腰,滿意地甜笑道:“十八,我們重新開始吧!”
“嗯!不過跟著我,你會吃苦的。”
他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發頂,至今仍無法相信,身為八旗秀色的她,偏要愛上他這個落難皇子,甘願拋棄所有的榮華富貴,與他過著平凡的生活。
騰玥窩在他懷裏吃吃笑道:“我懷疑你早有預謀。”
他揚了揚眉,一臉不解。
“綁架我,磨去我身上的嬌貴,好讓我跟著你一輩子吃苦啊!”
他微怔,臉上的笑容褪去,小心翼翼道:“那……你後悔了嗎?”
“才不會呢!”她答得十分果決,硬是拉起他烙印著月牙形疤痕的那只手,以她嫩白的指腹無止盡地摩挲著那掌心上的痕跡。
傅無痕淡淡一笑,她的答案總能即時討他歡心。
“小時候在宮裏時,你總是拒絕我的靠近,讓我追你追得好累、好累,謝謝你願意讓我走進你的世界。”
傅無痕的胸口熱熱的,噤聲不語,偎著她的距離倒是貼近了些。
騰玥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
儘管他說不出動人的甜言蜜語,冷峻的臉上也不輕易露出讓人心動的笑容,甚至那沉默寡言的模樣,還是讓她有一丁點兒害怕,但……她還是喜歡他。
一直到現在騰玥才明白,為什麼她會被十八阿哥吸引的原因。
他自小被冷落,渴望得到真誠的愛和關心,偏偏身旁儘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甚至連在兄弟身上,他也得不到半點溫暖。所以他從裏到外,都是孤獨的。
而她則是自小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嬌貴格格,她的備受寵愛,讓人有種錯覺,彷佛只要一味的奉承、討好她,得到她的歡心,間接地就能沾上光,在皇上跟前顯貴起來。所以……接近她的人,大多不會有真心。
說到底,他們一樣孤獨,而孤獨的人原本就該在一起。騰玥理直氣壯地想著,唇邊同時漾起一抹甜蜜的笑,她柔聲道;“無痕,你把頭低下來一點。”
“怎麼了?”
在他低下頭的瞬間,騰玥輕輕地吻上他的唇。“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哦!”
“好!我們之間的孽緣會糾纏生生世世……”他深深地看著心愛的人兒,纏綿地吻上她柔軟的紅唇。
而這個由“真假格格”衍生出的秘密,雖成為皇宮的禁忌秘聞,但卻在民間為人津津樂道,甚至成為說書話題……
而真正的答案永遠藏在某些幸福人兒的心中。
【全書完】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1-17 00:08:05
後記
老天爺呀!您老人家別逗了
季家小潔
首先要感謝社裏的安排,因為“將軍今天不看書”,讓一向避“清朝”而速之的小潔,有更進一步的瞭解。當然也因此衍生了“真假格格”這個系列。
現在的小潔當然不敢說,為了寫這幾本以“清朝”為時代背景的小說,繼而對這個朝代有更深入的瞭解。但確實在尋找資料的過程中,為康熙年間的“九龍奪嫡”產生了無比的幻想。
總覺得,在無比殘酷的史實中,傅無痕的身世與騰玥格格的相遇,是彌補我對“九龍奪嫡”這段史實的遺憾。(其實書的內文跟這個也沒什麼相干,哈!)
不過,親親們千萬不要揣測傅無痕是康熙年間哪一個皇子的化身,因為他只是借著清朝某幾個盛世裏,某一個早殤的皇子,還魂成為我筆下的人物。
所以要提醒親親的是,如果親親真的以此去對照史實來糾正我,我可是會打人的哦!(兇狠狀,呵呵呵!)
提到這點,就不由得想到偉大的瓊瑤阿姨,她在“還珠格格”裏,把史上記載的皇子——永琪(乾隆真有這麼一個皇子,不過很早就死了。),借著“公主墳”的想像,虛構出了“還珠格格”這一部紅遍大江南北的清裝戲。
微不足道的小潔,只是依樣畫葫蘆,虛構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
再加上之前有親親說,小潔的故事背景太局限在江湖了,所以這一本可以算半宮廷半江湖嗎?
其實當初“真假格格”這個系列,是小潔給自己的挑戰,“格格,別逗了”原本還想以上、下集的方式,可惜,阿編說我這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搞得社內措手不及,所以希望我下一次有足夠的時間策劃,再來嘗試上、下集。
所以小潔又很努力地把“格格,別逗了”濃縮成大家現在看到的版本。
不過很不幸的,在寫“格格,別逗了”這段期間,我的電腦竟然燒了!燒了!燒了!(呈現暴走狀)
電腦燒掉那一天,小潔聞到一股類似沾蜜煎香腸的燒焦味,當時我還後知後覺地跟吉兒說:“季老媽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香腸都煎焦了。”
然後,在一旁看哈利波特的吉兒猛點頭後,不出五分鐘,她回魂似的跟著暴走。“季大頭,好像不太對勁哦!”
吉兒話一說完,啪一聲!螢幕一片黑,然後開不了機。
“啥米?!”小潔在一臉茫然後,嚴重面臨無知的懲罰。
“吉兒,我的螢幕呢?我的檔案呢?我家靜宜編編一定會殺了我!”小潔歇斯底里尖叫,然後暴走,不敢相信老天爺竟在這節骨眼上,開了我這麼大一個玩笑。
“你的電腦被你操死了。”吉兒很無奈地宣佈。
“不!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昨天好友才打電話來跟我炫耀說她完禱了,令兒個就發生如此不幸的事。
是怎樣,老天爺一定要這麼逗我嗎?
幸好身邊還有一台小MAC救火,只是它的螢幕那麼的小,鍵盤那麼迷你,我的手又那麼肥,怎麼看都格格不入呀!
也許是習慣問題,MAC螢幕小,坐不到半個小時,就覺得眼壓好高,嗚……小潔好辛苦、好可憐哦!
“超好命的傢伙,有小MAC你要偷笑了,給我努力敲,死了都要敲,下一章呢?下一章在哪?”吉兒問。
“嗚……我敲,死了都要敲,你一定是靜宜編編派來的好細。”
最後是前同事兼好友!羅大哥當了小天使,幫我臨時東湊西拼組了台基本功能的電腦後,三天後又組了台全新的電腦,分文不收地到府幫我安裝好。只因為我跟他說!羅大哥,你妹子我在趕稿,快點、快點,你要救救妹子我呀!
聽完我的求救,羅大哥按慣例糗了我兩句,最後還是幫我解決了問題,幫我組了台新電腦,還讓我欠電腦組裝的費用,瞧瞧!天底下有這麼好康的事嗎?
完稿的今天,要特別感謝羅大哥幫了大忙,妹子我一定會找時間請你和羅大嫂(蓉兒)吃大餐的!
呵,說完雜七雜八的辛酸血淚史,謝謝大家在“捕快過招”及這套“真假格格”後,到城市、到官網留言給我。
能寫出大家喜歡的故事,再看到大家的留言,是小潔感到最幸福的事!
另外,朋友Mondy與幾個朋友在苗栗開了家出租店!書傳奇,歡迎住在苗粟的親親若有緣與書傳奇相遇,進去跟Mondy打個招呼唄!
可惜的是“書傳奇”在那麼遙遠的地方,小潔是又窮又忙的作者,根本沒辦法參與開幕盛況,我泣,Mondy本來說要帶我去苗栗玩的說……
好了,拉回正題,未來,當然還會有清朝的故事,大家可以猜一猜是誰的配對,另外親親們還記得“將軍今天不看書”裏的騰鐸將軍和善若水嗎?
最近這一口子因為老福晉逼著騰鐸側立福晉,而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歡迎大家回“季潔的浪漫地圖”看他們的番外篇。而“季潔的浪漫地圖”最近除了有陳浚宏的畫家專訪贈獎活動外,還響應親親的要求,辦了個換書的活動。
有新書舊書想跟大家交換的,歡迎上城市與市民們一起參與活動。
再來是,新的年度將至,小潔的漫畫會做一些改變,請一些晝漫畫的前輩來指導我,希望能給大家更多有趣的分享。
就這樣嘍!咱們就下一本書書再見嘍!至於是哪一本書,就賣個關子,請大家期待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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