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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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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7:54
標題:
[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21-3-8 00:15 編輯
塵埃之花
作者:采葑采菲
【
內容簡介
】:
頂著一個類似小芳、三順的爛大街名字,瑪琳穿越到了魔法世界的一個偏遠小村莊裡。
現在的境況雖然不好,但有句話曾說,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當然會好起來。
非基建文,非稱霸文,女主到最後也不會有多麼厲害的,也無法把所有人踩在腳下。
一句話簡介:異世界求生記
立意:迷信誤國,科技興邦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8:12
卷一 奧德林篇 第一章 瑪琳
瑪琳十五歲了,她的老爹計劃給她找個丈夫。
但是瑪琳並不想這麼早嫁人,這個年紀要是放在她前世的世界,她還是個中學生,然而到了這個世界,尤其是在鄉下,十五歲就已經可以結婚生子了。
這裡的人都長得很快,村子裡的姑娘們,十二三歲,胸脯已經鼓鼓的,可憐的瑪琳,已經十五歲了,卻比村裡同齡的姑娘們都要矮至少半個頭,身材也還彷彿一根柴火棒。
在別人看來這是因為她沒有吃飽飯的緣故,但是在瑪琳心裡,認為這是潛意識作祟,是她的靈魂對外貌產生了一些無法對外人言說的影響。
瑪琳和在這個世界的父親母親都不太像。她如今的父親是個矮胖老頭,髒棕色的頭髮,褐色眼睛,而母親是淺棕色頭髮,綠色的眼睛,但瑪琳,是深棕色近乎黑的頭髮,眼睛也是同樣的深色,她也不愛笑,所以總給人陰沉的感覺。像瑪琳這樣的髮色和瞳色,在當地是罕見的,但不是什麼美好的稀罕,卡爾一喝醉酒了就會拿她的樣子說事,說她深色的頭髮和眼瞳是魔鬼的顏色,甚至說要不是因為她帶來了厄運,他們達斯家早就已經飛黃騰達了。
不過瑪琳卻自己慶倖自己長成這種模樣,這讓她照鏡子的時候不至於因為看到完全不同的一張臉而感到懼怕,她可以對自己說,前世的封淩淩是自己,如今是瑪琳也是。
是的,在別人的眼裡,她是瑪琳‧達斯,酒鬼卡爾的女兒,而在瑪琳的心裡,她是封淩淩,一個來自於很久之後、遙遠東方的靈魂。
不管瑪琳長得怎樣瘦弱,她也十五歲了。她的同事、同為洗衣女傭的瑪麗安大嬸幸災樂禍地來通風報信,她的父親準備把她嫁給獨眼龍克里歐。
村子非常小,所以好多人只要說出名字或者綽號,大傢伙都知道是誰。小克里歐是鐵匠克里歐的小兒子,據說他很小的時候,老鐵匠喝醉了酒把燒紅的籤子戳到了他的眼皮上,從那之後他的一隻眼睛就睜不開了。
這樣的人,稍微平頭正臉的女孩兒都不會看得上他。但是他家裡還算富裕,畢竟在一個盛產懶漢和酒鬼的村子裡,他的父親,有一個打鐵的鋪子,有一份正經的工作,絕對算得上是個能幹人。
因為一隻眼睛瞎掉了,另一隻也受到了影響幾乎看不到東西,克里歐在村子裡是找不到老婆的,不然他也不會降低標準,選擇酒鬼達斯家的小豆芽菜。
村子並不大,瑪琳穿過村子,提起裙子小心繞過地上的髒水坑。她聽說今天有人要去小鎮買麥種,正急著去趕個順風車。
路上有人看到她,喊她的綽號:「嘿!哭喪臉瑪琳,你要去哪裡?」
瑪琳埋頭趕路,假裝沒有聽到,反正這些人喊她絕不會有什麼正經事,根本沒必要搭理。
這讓打招呼的人覺得很惱怒,他大聲地嘲笑瑪琳說:「你又要去樹林裡埋你的銀幣了嗎?哈哈哈……」
這就是小村子,你做了什麼,你要做什麼,都瞞不過別人的眼睛,小村子的世界是沒有蓋沒有圍牆的,所有人的都有可能把腦袋伸到你的院子裡來。
瑪琳低著頭,走得更快了。
瑪琳在村口找到了人,車夫正在往板車上面搬運袋子,她攀著馬車車轅問車夫:「可以載我一程嗎?」
「三個銅子。」
「可以賒帳嗎?」瑪琳說,「我去奧德林是為了領工錢的,你知道的,我之前在羅德老爺家裡幫工,我領到工錢就給你。」
車夫咧嘴笑,露出一口骯髒錯亂的牙齒:「賒帳5個銅子。」
馬車是敞開的平板小車,堆滿了雜物,包括瑪琳在內坐了三個人,餘下的空間只能容許他們勉強放下腳。
馬車慢慢搖晃著往小鎮而去。瑪琳沒有表情地看著移動的風景,有一刻很恍惚,有一刻又很堅定。
她從十二歲就開始到小鎮的羅德家裡當洗衣女傭,因為身材瘦弱,大家都覺得她不頂事,她只能拿到三分之二的工錢。這份工作她做了三年了,雙手已經佈滿了皴裂,粗糙得不像一個少女的手,在十幾年前,瑪琳是絕對不會想到,生活竟然有這樣辛苦。
真的是很奇怪,以前衣食無憂的時候,常常會覺得人生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但是當真的生存得很辛苦的時候,卻覺得生命真的太可貴了,哪怕要忍著饑餓耐著寒冷,也要活下去。
越是艱辛,越是掙扎。
奧德林是距離村子最近的小鎮,到了小鎮後,瑪琳跟馬車夫約定了回去的時間。
和村裡人分開後,瑪琳並沒有立刻去羅德家,她轉了個身,去了教堂的方向。
除了大財主羅德家的房子,教堂是這個小鎮上最好的建築。這裡第二好的房子,也不過是兩層樓高,用整齊磚石砌成,而這在鄉下人眼裡就已經足夠漂亮了。
教堂裡面常年都燃著明亮的蠟燭,據說象徵著女神的光明,所以從不熄滅。
瑪琳的靈魂來自自由而世俗的世界,她是個天生的無神論者,她不知道這個女神從哪裡來,每天忙碌的勞作,也讓她沒時間去瞭解女神的故事。然而,這裡不管是牧師還是老爺,流浪漢還是酒鬼,甚至就連罪犯,都信奉女神,為免自己被當做異教徒燒死,瑪琳就很識時務地裝作也信奉女神,而且非常地虔誠。
教堂裡面非常安靜,這所教堂平常就很少有人來,裡面只有一個叫阿什的中年牧師,一個老得判斷不清楚年紀的老修女,還有幾個教堂雇傭的長工。
在告解室裡,瑪琳跪坐著,雙手合握,像個誠心禱告的天真純潔的少女。
「實際上我十三歲的時候,他就想過用把我賣給布林它,我不知道牧師大人您聽說過這個人沒有,可憐的人,去年冬天喝醉酒死在雪地裡了。」瑪琳說,她說著布林它可憐,但是並沒有憐憫的表情。
因為對布林它這樣的人,瑪琳實在是提不起同情心。這個布林它是小鎮裡有名的懶漢,他的老婆因為被常年的毆打,成了瘋子,有一天這個可憐的女人跑到森林裡面,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他是卡爾的酒友,比卡爾還要大三歲,但是年紀多少不要緊,只要他能給卡爾買酒喝,卡爾就很樂意把瑪琳嫁給他。
「光明女神會庇佑所有人,不管他(她)是貧窮還是富有,是高貴還是低賤,是真的如此嗎?」少女問。
「是的,女神守護著你,親愛的瑪琳。」
與瑪琳隔了一道簾子的,是教堂的主人阿什牧師,他是最低等的牧師,在這個叫奧德林的小鎮任職已經有二十七年了。奧德林小鎮以出產妓女和小偷而在整個亞曼倫區出名,可以說是作為牧師們最不願意被派往的地區之一。
然而身負神職,阿什牧師不得不去聆聽信徒們的禱告,即便他們當中很多在他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好傢伙,面前的這個叫瑪琳的少女也是如此。
「如今我就要再次被父親賣給別人了,可憐我為了父親辛苦工作,為了十幾個金幣他就要拋棄我,女神就眼睜睜看著我被丟進火坑嗎?」瑪琳辛苦工作,當然不是為了她的酒鬼父親,但她必須表述得可憐一點,這樣才有可能打動阿什牧師。
阿什並沒有說話,他只負責聆聽,每天向他請求幫助的人太多了,他可沒有辦法誰都去幫助。
「我從十二歲起就在羅德老爺的家裡洗衣服,現在每週能掙到四個亞曼倫銀幣,就算按照去年的黃金價格,一年也有12個金幣,他要是選擇不把我嫁給別人,就一年我就能夠給他掙到同樣多的錢。只需要一年,牧師大人,只需要一年而已,我可以把我掙到所有的錢都給他,只求他不要賣掉我。我父親也是虔誠的女神信徒,他一定會聽從牧師您的建議,只要您幫助我,幫我說上幾句話就好。」
如果有阿什牧師的勸告,瑪琳又保證會交出錢來,卡爾一定會心動。她至少要也爭取到一年的時間,瑪琳相信,一年時間足夠她再長大一點,足夠讓她找到機會逃離這裡。
「仁慈的女神會護佑你的,孩子。」
瑪琳低頭,問:「牧師大人,光明女神太過遙遠了,我只請求您的一點憐憫,只需要您的幾句話,就可以改變我的命運,即便如此,您也不願意施捨這點憐憫嗎?」
阿什牧師有點動搖了,他知道瑪琳‧達斯,她的父親是卡爾‧達斯,一個酒鬼,她已經去世的母親是個死於性病的妓女,那個可憐的女人死去前一天還在接客,她死的時候,還是阿什牧師去為她禱告送行,當然,這個小鎮只有他一個牧師,除了他也沒有別人了。
在這個小鎮和小鎮附近的村子,經歷同瑪琳相似的女孩多了去了,畢竟在這個地方,女孩們幾乎只有嫁人和出賣自己的身體兩條出路,阿什牧師在這裡駐守了二十多年,他見過太多次了。
就在教堂旁邊的房子裡,那個穿著髒圍裙、拿著燒火鉗毆打小孩的肥胖老婦人,外面大街上那些穿著露出大半胸脯襯裙的俗豔女人,還有奧德林許多許多的女人,他們都曾像瑪琳這樣,作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向他哀求和禱告。
阿什牧師什麼都做不了,什麼改變都沒有發生,這些女孩依然走上她們的母親阿姨,還有姐姐們的老路,這就是奧德林。
——阿什牧師確實因為憐憫動搖了,但只動搖了幾秒鐘。
此時,瑪琳佔據的時間已經太多了,告解室外面有人等得不耐煩,發出了催促的敲門聲。
「女神保佑你,孩子。」阿什牧師平靜地說,這是送客的語氣。
瑪琳走出教堂,回頭看了一眼破敗的教堂大門,她其實明白,女神如果能救人,奧德林也不會現在這幅模樣了。
——現在還是去拿屬於自己的工錢吧,瑪琳整理了一下禱告時弄皺的破裙子,往羅德家走去。
還是白天,街邊已經滿是喝醉酒的男人和穿著暴露的女人,人們在嘔吐物和垃圾上面行走,整條街都是腐爛酸臭的味道。在這裡,人們總是直接往街道上傾倒垃圾,甚至包括馬桶裡的穢物。走路的時候一定要當心,因為誰也不知道髒東西會從路邊哪個門或者窗戶裡潑出來。
瑪琳看不到稍微乾淨一些能落腳的地方,她從垃圾上面走過,她不合腳的舊鞋子上沾滿了髒東西。
奧德林本地人已經習慣了這種骯髒,可是瑪琳曾生活在那樣乾淨整潔的世界裡,她不會,也永遠不可能習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8:24
卷一 奧德林篇 第二章 蓓絲
羅德是奧德林本地有名的大財主,擁有整個奧德林三分之一的田地。他們家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富有的,在很多年前,現在的羅德老爺的祖父開始從事皮條客這個職業,他把這份工作做到小鎮第一,又把這份事業代代相傳了下去。到了現在的羅德老爺當家的時候,羅德家已經把皮條客的生意做到了大城市去,靠著剝削妓女們的血汗錢,他們家也成為了奧德林最大的財主。
就在瑪琳的跟前,奧德林唯一的這一條大街上,總是徘徊著許多好逸惡勞的男人們,他們津津樂道著羅德家的發跡史,終生目標就是撞上大運,從此過上和羅德家一樣的好日子。
要是有得選擇,瑪琳並不想選擇羅德家,羅德家加上已經快走不動路的老羅德在內,一共七個混蛋,這麼多年來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姑娘、做了多少壞事。然而小鎮很窮,工作的機會少得可憐,能夠雇傭得起洗衣女傭的人並不多,這個工作還是瑪琳想了很多辦法才爭取來的。
瑪琳輕易不會踏入羅德家,她用幾個銅子討好一起工作的瑪麗安大嬸,請她幫忙搬運需要清洗的衣服,而瑪琳只負責清洗和熨燙就好了。
瑪琳的行為遭到了瑪麗安大嬸的瘋狂嘲笑,她並不覺得瑪琳這樣的謹慎有什麼意義,在她眼裡,瑪琳這樣乾枯瘦弱的女孩是根本不會有男人看上的。
和其他認識瑪琳的人一樣,她也經常攻擊瑪琳的身材和長相,嘲笑瑪琳這樣的行為有多麼做作和可笑。瑪琳沉默應對她的嘲諷,卻一直堅持這樣做,她上輩子的閱歷告訴她,女孩被傷害跟外貌的關係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弱小才是被欺辱的原罪。
而今天,為了這點工錢,瑪琳刀山火海也得去走一下。
進入羅德家很順利,羅德家的門房認得瑪琳,放了她進去。
瑪琳穿過羅德家的小花園,往傭人和管家住的矮房子走過去。
這時,花園裡一大群男女推搡打鬧著走了過來。男人都穿著輕甲,武器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瑪琳認出他們是羅德家雇傭的保鏢,畢竟羅德家從事的並不是慈善的事業,經常會有麻煩來,所以他們雇傭了很多保鏢。
瑪琳曾經從瑪麗安大嬸的口中聽說過,這些人很多都是專業的傭兵,唯一的特長就是使用武器,只要有錢,他們什麼都會幹。他們除了保護羅德家的安全,還經常幫助羅德家教訓不聽話的妓女,總之都不是些什麼好傢伙。
男男女女都衣衫淩亂,整個花園都是他們放蕩的歡笑聲。一個女孩手裡揮著一隻髒兮兮的褲頭,笑著躲避男人的追趕,
「追上我,我就還給你。」她一邊奔跑一邊說,豐滿的胸脯在奔跑中上下晃蕩,而男人顯然很喜歡這種遊戲,像一隻獵食的鬣狗戲弄著這個女孩。
這個女孩衝得太猛,顧不上看前面,像隻冒失的兔子撞翻了瘦弱的瑪琳。
瑪琳本想著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沒有想到會冷不丁被撞倒在地上,人群的目光都一時間都朝向了她們兩個。
瑪琳看了一眼這個女孩,連忙低頭連說了好幾聲:「對不起,打擾了,對不起……」
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聽到,避開人群,快速地穿過了花園。
羅德家的傭人房裡,瑪麗安大嬸也在。看到了瑪琳,她不懷好意地問:「瑪琳,你不是要出嫁了嗎?」
就是她告訴了瑪琳她父親卡爾的計劃。瑪麗安大嬸告密並不是出於什麼好心,她只是想要看到瑪琳倒黴的樣子。因為瑪琳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明明是妓女的孩子,卻裝作高貴的小姐樣子」,這樣的瑪琳終於被她撕破了偽裝——以後她也會圍著髒圍裙在鐵匠鋪裡忙碌,時不時被喝醉酒的丈夫毆打,丈夫還是個獨眼,這可不是最好笑的事情了麼。
想到這裡,瑪麗安大嬸還眯起一隻眼睛,伸著脖子往前探,做出看不太清東西卻很努力想要看清的樣子來,這就是獨眼克里歐的習慣性動作,他因為這副樣子經常被小孩子模仿和嘲笑。
最開始的時候,瑪麗安大嬸並不是這樣的。瑪琳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還很尊敬這個工作上的前輩和年齡上的長輩,甚至在一段時間後,背著卡爾,把自己存下的工錢偷偷交給她,希望她幫自己保管起來。
當時的瑪琳以為瑪麗安大嬸是可靠的,然而就是這個看起來很樸素的大嬸,卻私吞了她所有的錢,翻臉不認人。當時的瑪琳生氣極了,和她爭執起來,事情傳到了她名義上的父親卡爾那裡,卡爾衝到瑪麗安大嬸的家裡,掀翻了她家的桌子,在五個小孩的嚎哭聲中,瑪麗安大嬸不情不願地還了錢,而瑪琳,付出了被卡爾毒打一頓的代價。
自從那次和瑪麗安大嬸撕破了臉,瑪麗安大嬸就很討厭瑪琳,處處找機會捉弄她。假如是從前的封淩淩,辦公室裡有誰這樣對待她,她大不了拍桌子辭職走人。但在這裡,她沒得選,放棄了這份工作,她就再也找不到別的工作了,為了錢,為了生存,她選擇了忍受。
這個房間裡除了發工錢的賬房,還有另外幾個來領工錢的幫傭,看到瑪麗安大嬸做出這個動作,屋子裡面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瑪琳並不覺得好笑或是憤怒,她只是覺得可憐又可悲,她在眾人的笑聲中,用平靜無波的聲音問賬房:「我來領我的工錢。」
賬房慢騰騰地整理,一邊還在和其他男人一起調笑這件事。
「哭喪臉瑪琳,我的天,你真的有十五歲了麼,怎麼長得就跟一根洗衣棒。」
「可憐的女孩兒,是不是你的老爹沒讓你吃飽,你可以到我家來,白麵包和牛奶,讓你吃到飽。」
「在你結婚前,幫你學習怎麼當一個好妻子,克里歐會感激我的。」
「哈哈哈,你是多久沒有女人了,這樣的豆芽菜也有興趣。」
「不要小看發育中的小妞兒,只要有了男人的滋潤,豆芽菜也是會慢慢長大的。」
「……」
整個房間裡面充滿了這種讓人反胃的話語,如果是封淩淩,必不能忍受,可是封淩淩已經死了,現在這裡這個人,是瑪琳‧達斯,妓女和酒鬼的女兒,脆弱無力的十五歲。
領過工錢的同時,都已經老得頭髮灰白的賬房還趁機在瑪琳的手上捏了一把。
瑪琳一句話都沒有說,拿起自己的錢轉身就走,她低垂著頭,麻木著一張臉走出房間。就在她的身後,瑪琳聽到房裡的人爆發出大笑聲,大概是看到瑪琳低垂著頭,認為成功地惹惱了她,所以他們得意地笑了起來。
瑪琳走出賬房的時候,花園裡面已經沒有打鬧聲了,看來他們今天的娛樂結束了。
走到門口,她看到了剛才的女孩們,她們有五六個人,在大門外靠著牆壁收拾著裝,有的人裙子都被撕破了,只能隨便挽起來。
之前撞倒瑪琳的女孩也在,她坐在地上穿她的長筒襪,襪子的花邊已經脫落,上面還有一個破洞,但是她渾不在意。
收拾好了的女孩們陸陸續續離開。
瑪琳在旁邊靜靜等待,最後的這個女孩也站起來,她攏了攏淩亂的頭髮,看向瑪琳,說:「哭喪臉瑪琳,你還沒走嗎?」
「蓓絲。」瑪琳說。
是的,瑪琳認識這個叫蓓絲的女孩,她和瑪琳來自同一個村子。
就像奧德林的大多數人,蓓絲的頭髮也是棕褐色的,她和瑪琳同歲,但和瑪琳不同,她已經很豐滿了,她的皮膚因為曾在鄉下勞作,被曬得微微發棕,臉頰上還佈滿了零散的雀斑,其實她長得不算很漂亮,但勝在豐滿而年輕,就像一個充滿汁水的蔬果。
瑪琳兩個月前還在村子裡看到過她,她在田邊趕著一群鴨子,身後是扯著她圍裙的一堆髒兮兮的小孩,是她的弟弟妹妹們。這個地方,女人生孩子就跟母豬下崽兒一樣,一個接著一個。瑪琳算是個例外,因為她出生後不久她的母親就染上了嚴重的性病,失去了生育能力。
然後突然有一天,瑪琳就沒有再看到她出現在村子裡。
前幾天,喝醉了的卡爾在家裡摔摔打打、胡言亂語。他一邊罵瑪琳的母親沒用,一個小小的性病就被奪走了性命;又罵瑪琳沒用,不能像蓓絲一樣去鎮上掙錢回來。
就算卡爾不說,瑪琳也猜得到蓓絲去了哪裡,這個地方的女人,無外乎如此。
這裡的人長得像瑪琳認知中的白種人,他們的青春期來得很早,十幾歲已經是大人模樣了。也不知道這幾個月蓓絲經歷了什麼,她的笑容已經和街上的女人沒有什麼兩樣了,假如沒有人說破,誰也看不出她只有十五歲。
瑪琳問道:「我已經很久沒在村子裡見到你了,你還好嗎?」
蓓絲正在擺弄自己破裙子,用了好幾個極髒的詞來罵那個沒有輕重弄壞她衣服的傭兵,聽到瑪琳問話,她挑著眉,用誇張的語氣說:「我好極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從前沒人當我是一回事,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可是現在呢?這兩個老傢伙再也不敢對我說一句重話,他們得求著我——蓓絲,給一點錢,求求你了,我們家裡只有你能掙到錢。」蓓絲深吸一口氣,說,「有錢可真是太棒了。」
瑪琳沉默著聽蓓絲說話,蓓絲很樂意有這個聽眾,她忍不住又說:「至於那個破村子,我不會再回去了,永遠不會回去了,哈哈哈哈……」
不等瑪琳問,她已經洋洋得意地繼續說了下去:「我蓓絲,馬上就要去傑圖加拉了,我以後再也!」——她加重了語氣,惡狠狠地說,「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又窮、又破、又髒……又令人噁心的地方,這個奧德林!」
傑圖加拉!——瑪琳聽到這個詞,整個人都是一震。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8:44
卷一 奧德林篇 第三章 卡爾
奧德林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而傑圖加拉,則是距離奧德林最近的城市,是城市,不是小鎮。
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裡,瑪琳曾無數次試探著打探她所處的時代和方位,她從四周的人的種族相貌、穿衣打扮、建築風格、語言等等進行推斷,猜測自己可能是穿越到了中世紀歐洲的某個小地方。但能猜測到的僅僅於此,整個小鎮認字的人都屈指可數,他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年代,不知道現在誰是國王,更不知道自己的小鎮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唯一算是外面世界信息的,是奧德林小鎮屬於一個叫亞曼倫區的地方,是一名公爵的領土,而距離小鎮最近的城市就叫做傑圖加拉。
——奧德林、傑圖加拉、亞曼倫……這些詞對於瑪琳來說都是陌生的,瑪琳知道中世紀歐洲很混亂,小國林立,她只能猜想亞曼倫也許屬於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離開這個地方到更大的城市去,然而這個世界的交通實在太過糟糕,就算是到距離奧德林最近的城市傑圖加拉也需要十天時間。這條路要穿過森林,非常的荒涼,瘦弱的瑪琳根本不可能一個人獨自走完這麼長的一段路,哪怕是一個壯年男子,獨自上路,也只會變成強盜的新收穫,或者野獸的口糧。
瑪琳一直在存錢,存了錢,就可以加入進城的車隊。然而不管她怎樣小心隱藏,柴堆裡、牆縫裡、房樑上、她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還是被卡爾找到了,不但錢沒了,還換來了一頓毒打。
儘管知道不可能趕得上車隊,瑪琳還是很激動,她強壓住語氣裡的激動,抓住了蓓絲,問:「你要去傑圖加拉了?」
「當然。」蓓絲說,她上上下下掃了一眼瑪琳,嗤笑一聲,又說,「哦,我知道,誰不想離開奧德林這種破地方,可是你就不要想了,你這個樣子,還是乖乖在鄉下待著吧。」
瑪琳打聽過,去傑圖加拉的車隊至少需要四個亞曼倫金幣,是她身價的三分之一還多,因為車隊要抵禦野獸和強盜,所以會雇傭傭兵,這就是為什麼這筆路費這樣昂貴。
瑪琳小聲問:「你已經存夠了足夠多的錢了?」
蓓絲得意地笑:「我不需要存錢。羅德老爺這次雇傭的傭兵們要離開了,他們要回傑圖加拉,我拜託他們捎上我。要知道他們可是羅德老爺家的傭兵,據說在傭兵公會註冊過的,比車隊那些老弱病殘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
瑪琳聽到這裡,簡直快要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那麼蓓絲……蓓絲,可以也捎上我嗎?」
蓓絲嘲諷地看了瑪琳一眼:「你?別說你這個瑪琳了,驢臉瑪琳都被拒絕了,真是妄想。」
瑪琳這個名字就像「小芳」或者「三順」一樣,在鄉下太常見不過,僅僅在瑪琳的村子裡面就有七八個瑪琳。驢臉瑪琳因為臉有些長被取笑取了這個綽號,她也是個妓女,長得比瑪琳要白皙豐滿多了,據說還挺受歡迎的。
「也沒有辦法,畢竟她已經老了。」蓓絲說。
其實馬臉瑪琳也不過二十出頭,但是這種生活過早地消耗光了她的青春,就算是化了妝,她們也看起來很憔悴。
是啊,憑什麼呢,瑪琳自嘲,她沒有錢,也沒有可以出賣的色相,別人憑什麼帶上她呢。
一邊,蓓絲還在得意地炫耀:「平常去傑圖加拉的車隊,每個人四個金幣的價錢,能夠雇傭到的只是普通的傭兵,要他們抵禦野獸和普通強盜還勉強,遇到魔獸,哪怕只是低等魔獸,所有人都只能跟著玩完。可是菲力他們不一樣,他們可是真正的有本事的傭兵,他們可是打敗過魔獸的。」
瑪琳沒回應,雖然村子和小鎮都常常有人講起魔獸的故事,可這個東西在接受過現代教育的封淩淩眼裡就跟小時候聽到的鬼怪故事一樣,只是故事,跟現實沒有關係。
何況真的是「魔獸」嗎?這裡的語言是拼音文字,「魔獸」這個詞是瑪琳根據別人的描述轉述成自己熟悉的語言,這個詞到底指是什麼她也不清楚。在古代,面對很多不瞭解的事物,人總是會加上自己的想像去解釋,結果誕生了許多所謂的鬼怪和魔獸,而歸根結底不過是人的一段癔想而已。
瑪琳以前不是沒見過迷信的人,就是念過書,學過物理化學,文憑還不低的人都有迷信的,在這個落後的時代、落後的地方,識字的人都沒有幾個,人人迷信再尋常不過了。她一個天生的唯物主義者,當然不會把一群鄉下文盲口裡的「魔獸」當了真。
「啊,是嗎?那他們真厲害啊……」瑪琳敷衍著,問,「那他們明天就出發了嗎?」
「是的,他們可跟我們鎮子裡的懶漢們不一樣,他們趕去傑圖加拉可是有要緊事情要辦的。」蓓絲語氣得意,彷彿證明這些傭兵非常有用對她也是一種榮耀。
瑪琳逢迎了她幾句,成功得知了這幾個傭兵出發的具體時間和地點。
瑪琳離開後,蓓絲也收拾好了自己,趕上她走在前面的夥伴們。和她一起的一個女人,看了眼瑪琳的背影,問:「蓓絲,那是誰?」
「瑪琳‧達斯,和我一個村子,」蓓絲說,「每天都做著當上等人的美夢,但她的老爸只是個酒鬼。」
女孩們發出誇張的笑聲:「奧德林怎麼會有上等人,哈哈哈哈。」
等瑪琳回到村子裡,天色已黑,瑪琳心想糟糕了,她耽誤的時間太多了,只怕要被卡爾發現了。
瑪琳悄聲溜回自己的房間,脫掉外套換上幹活的髒圍裙,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外面男人的大吼聲。
「你這個婊子養的,我的晚餐呢?」
瑪琳還沒來得及做出回答,這個男人踹開了門,衝過來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拽了出去,扔在髒兮兮的地面上。
「滾去做飯!」他的髒腳踢在瑪琳的肚子上。
瑪琳全程沒有發出一聲呻吟,更不會哀求這個男人,因為她知道就算哀求,這個男人也不會心軟。
她摸摸自己及肩的頭髮,心想又該剪頭髮了。頭髮長了就是不好,就像是一個方便被人抓住的把柄,讓人掌控得更加,她不該留長頭髮的。
剛走進廚房,瑪琳猛然想起自己今天剛剛領到的工錢,卡爾突然的出現打亂了她,她的那些銀幣還在她換下的衣服口袋裡面。
瑪琳衝回屋子裡,卻迎面碰上卡爾,卡爾伸手就是一個耳光砸在瑪琳臉上。
「臭婊子,居然偷偷去領了工錢。」卡爾的手上正拿著瑪琳那個碎布縫起來的錢袋子,裡面裝著瑪琳今天從鎮上領回來的工錢,也是接下來一周的全部生活費。
「把錢還給我!你前天才拿走二十六個銀幣,還不夠你揮霍嗎!」瑪琳衝上去搶奪,卡爾前天已經把她辛苦攢下的全部銀幣拿走了,再把這三個多銀幣拿走,她難道去喝西北風嗎。
卡爾一拳砸在瑪琳臉上,瘦弱的瑪琳瞬間就倒在了地上。瑪琳眼前一花,意識一片空,剎那間她以為自己可能暴死了。
卡爾一邊走一邊還在罵她,但是瑪琳耳邊轟鳴,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過了許久,瑪琳才恢復了意識。恢復了意識的瑪琳依舊躺在地上,目光呆滯,樣子就像是被揍壞了腦袋,變成傻瓜。
靜止了很久,瑪琳緩緩生出了念頭——再這樣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了,還不如搏一搏,也許還能留下一條賤命。
瑪琳心裡發狠,做出了決定。
她爬起來,先去清洗傷口。她的半邊臉腫了,左眼眼眶因為腫得太高,導致左眼都看不清東西。瑪琳用破毛巾沾濕了冷水敷在上面,她只希望一個晚上這個腫塊能消下去,至少不要妨礙到她的視線。
家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小袋豆子和幾個土豆,這幾個土豆還是瑪琳從路邊撿回來的,卡爾從不會買東西回來,反正沒有吃的,他就揍瑪琳,至於瑪琳從哪裡去搞吃的,就不是他關心的了。
瑪琳把這幾個土豆煮了,另外一小袋豆子,瑪琳磨碎了,做成了很乾很粗糙的餅子,她烤得很乾,這樣比較耐保存。這種豆餅可以果腹,只是味道很差,而且不太好消化,但是瑪琳沒法計較這些,能不餓死就夠了。
做完這些,瑪琳聽到外面傳來了卡爾的歌聲,他喝了酒,似乎非常開心。
瑪琳從門縫看出來,看到了卡爾拎著酒瓶搖搖晃晃的身影,很好,他喝得很醉,卡爾喝得這樣醉,估計是不會再來騷擾她了。
瑪琳吃完土豆泥,把豆餅都放進一個口袋裡,她也沒有什麼衣服,打包成一個小小的包,和豆餅放在一起。
這時候,卡爾的鼾聲響了起來,他睡熟了。
瑪琳小心翼翼地靠近卡爾,翻找他的衣兜,村子裡的烈酒十個銅幣就能買一大瓶,卡爾說不定還沒來得及把錢花光。忍著酒臭,瑪琳翻遍他的衣兜,卻一個銅子都沒發現。
她眼眶頓時濕了,她就知道,卡爾絕對不會留一分錢下來。
但是一個銅子都沒有,怎麼可能生存下去。
在這種絕望之中,瑪琳想起了米利安。
可憐的米利安,雖然她對瑪琳也不算多麼慈愛,但是她至少還記得自己是個母親,她在病入膏肓的最後,用微弱的聲音告訴瑪琳,她給自己的女兒留下了一點遺產。
瑪琳之所以一直沒有去拿,是因為她要是拿了肯定會被發現——米利安是趁著工匠修壁爐的時候,把這個首飾藏到了爐子的土壁裡。
現在瑪琳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要拿了米利安留下的東西離開奧德林!蓓絲不說明天早上會有傭兵去傑圖加拉嗎?她拿了這份遺產,馬上遠走高飛,到時候不管卡爾會不會發現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家裡沒有什麼工具,她只有一把破剪刀,家裡買不起多的炭火,做完晚飯後瑪琳就把爐子熄了,現在爐子是冰冷的。按照十年前米利安留下的信息,瑪琳找到地方沿著壁爐的裂小心縫鑿開。
她鑿得滿頭大汗,終於找到了隱藏在裡面的一個小小的布包。
翻開了一看,瑪琳哭笑不得,她以為米利安留給她的是什麼珍貴的東西,結果只是一條很舊的項鍊。鏈條大概是銀子做的,上面墜著一顆灰撲撲的金色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成色很差,瑕疵也很明顯的紅寶石。寶石很小,瑪琳的經驗告訴她,這樣小顆的,成色差的寶石根本值不了多少錢。
然而至少它還是有一點價值的,瑪琳把它捏在手裡,卻不想背後一個黑影籠罩了上來。
一個充滿酒臭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這是米利安的戒指!」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8:57
卷一 奧德林篇 第四章 逃走
瑪琳渾身一個激靈,連忙把手上的東西一收。
卡爾搖搖晃晃靠近瑪琳,說:「米利安這個臭婊子,當初我問她戒指到哪裡去了,她居然撒謊說丟了,原來是藏到這裡了。把它給我。」
瑪琳怎麼可能交出去,她一隻手捏緊了戒指,一隻手捏緊了剪刀。
她心中暗暗對自己說,不要怕不要怕,卡爾已經喝醉了,他沒辦法把自己怎樣。
卡爾揚起他巨大的巴掌,瑪琳連忙縮下身子躲開這一巴掌,卡爾酒勁未過,一掌沒打中,自己反而被瑪琳一推,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瑪琳有點吃驚,這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太過瘦弱了,從前就算卡爾喝醉了,她也無法撼動他,這次她居然把卡爾推倒了!雖然這大部分是因為卡爾已經醉得很嚴重,但也讓瑪琳突然萌生了一股勇氣——她畢竟已經十五歲了!
趁著這個機會,瑪琳想要逃跑,卻被卡爾一把抓住了腳踝。
就算卡爾已經被酒精掏空了身體,他還是一個很有氣力的成年人,他死死拽住了,瑪琳根本掙脫不了。
難道要等到他醒來,然後再經歷一次毒打嗎?
在這一瞬間,瑪琳也顧不了多少了,她順手就拿起了剪刀狠狠紮進了卡爾的手背。
無謂的反抗只會激怒卡爾,所以她從前從不正面反抗卡爾,這是瑪琳第一次在真正的硬對硬抵抗,這是第一次,瑪琳也決心是最後一次。
被酒精麻痹了痛覺的卡爾反應了片刻,兩秒鐘後才痛苦地大叫出聲。聽到了卡爾的痛呼聲,瑪琳反而更加清醒,她舉起剪刀瘋了一樣用力向卡爾紮過去。
瑪琳瘋狂地刺了卡爾十幾下,等她喘著氣停下來,看到在昏暗的燈光下,卡爾的手上臉上都是傷口,看起來特別可怕。其實剪刀並不算鋒利,瑪琳的力氣也很小,卡爾又在遮擋,受到的都是皮外傷。
瑪琳並沒有殺人的勇氣,她只是想要卡爾放開自己。但是卡爾沒有,不但沒有,在疼痛下,卡爾的眼神反而逐漸清明起來。
瑪琳心想不好,等卡爾清醒過來她就徹底完了。
「臭婊子,你找打。」說著卡爾就沖著瑪琳撲了過來。
在這個時候瑪琳發揮了她前所未有的敏捷,她像隻耗子一樣從卡爾的腋下鑽了過去,躲開了卡爾的這次攻擊。
瑪琳的心跳無比的快,她迅速看了四周,並沒有任何有利的工具,目光能看到的範圍內,只有那盞昏暗的煤油燈。瑪琳沒有時間猶豫,她舉起了煤油燈,用力向卡爾摔過去。
她的力氣太過微弱,根本沒有扔中目標,煤油燈摔在了兩人中間,一股猛火在兩人之間竄起,差點燒到她的頭髮。
兩人都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隔著火焰,瑪琳能看到卡爾憤怒而猙獰的臉。就在這一瞬間,瑪琳知道這是個機會,她飛快地轉身,逃出了屋子。
裡面是卡爾的咆哮聲,瑪琳反身用身體抵住了門,她慌張地四處掃視,看到牆上掛著捆柴的麻繩,她立刻取了下來,手上非常慌亂,瘋狂地打結拴住這道門。
這樣的木門,等卡爾反應過來了,用拳頭就可以砸破,瑪琳知道困不了他幾分鐘,她飛快地鑽進自己的房間,找到小包袱。
今夜烏雲滿天,外面是一片黑暗,瑪琳頭也不回,衝進了這片黑暗裡。
***
瑪琳摸黑狂奔,腳下飛快,踢到某個障礙物,腳趾頭斷了一樣的生疼。她不敢停下來,一個踉蹌調整好了平衡,又繼續奔跑。
她不敢看身後,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身後,她棲身了整整十五年的小屋正在慢慢燃燒,由弱到強,最後變成了熊熊大火。
瑪琳只知道逃跑,她沒時間去等村子裡是否有順風車可以搭,她只能選擇用自己的兩條腿,找到了去小鎮裡的路,她沿著這條路,一直走。
淩晨的時候,大雨滂沱而至,在雨中,瑪琳的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淚水雨水汗水混合在了一起。這個世上,如果說有地獄,就是奧德林了吧。她深陷在這個骯髒的泥沼之中,整整十五年了。
——而今天,她封淩淩,或者說瑪琳,將要永遠離開這裡,要麼離開,要麼就只能死!
***
瑪琳被大雨淋得渾身濕透,像隻落湯雞,隨著天色慢慢變亮,她的體力也漸漸耗盡了。
這樣的大雨,村子裡可能不會有人再往小鎮走了,也許是幸運,也許是不幸——她可能暫時不會被卡爾抓住了,可是同時,她也極有可能,會被淋死在這場大雨裡。
也許是天命不絕,在這樣大雨中,瑪琳居然聽到了馬蹄聲。
模糊的雨霧中,瑪琳看到了一輛朝著自己奔來的馬車。
瑪琳連忙衝上去,大喊:「等等,請等等。」
剛一開口,瑪琳竟發現自己的聲音黯啞撕裂得可怕,是的,她整整一夜都處於極其緊張的狀態,緊閉著嘴唇一個字都不說,並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經啞了。
這樣弱小的聲音很輕易就淹沒在雨聲中,瑪琳連自己都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何況是馬車裡的人。馬車從雨幕中擦著瑪琳的身體過去,濺起骯髒的泥漿潑在瑪琳本就狼狽的身上。
然而她不能放棄希望,她拼命揮手,用力想從胸腔中發出聲音來,她想要嘶吼,想要喊出聲來。
——終於,對著馬車的背影,她發出了一聲像野獸一樣的尖嘯「啊——」
這個聲音,穿過雨聲,終於傳到了馬車車夫的耳中,那馬車,停了下來。
***
「可憐的孩子,你看你這模樣,願女神保佑你。」
車裡坐著一個年邁的老婦,外面趕車的中年男人是她的兒子,他們要去小鎮上參加她孫女的婚禮,這是冒雨也得趕去的情形。
馬車很簡陋,風雨從縫隙當中鑽了進來,瑪琳瑟瑟發抖,在馬車角落縮成一團。
老婦有點不滿地看著地上被她弄髒的地方,皺起眉頭。
瑪琳連忙說:「我會給錢的!雙倍。」要是現在被趕出去,她就真的要死在大雨裡了。
老婦依然不怎麼滿意,勉強說:「好吧,看在我孫女的面上。」
雖然瑪琳疲憊又寒冷,卻不敢放心下來,強提起精神和老婦人說話,她必須好好討好她,又不能放鬆警惕,因為奧德林的人心都很硬,不要說別人的女兒,就算是自己的女兒,賣掉也不會皺一下眉,她必須提防。
終於,雨勢漸漸變小,他們也到了小鎮上。
***
到了小鎮上,瑪琳用銀鏈子充當路費。
「這條銀鏈子至少值兩個銀幣,您得找補我。」
「天,就這麼一條破鏈子,你要是拿到當鋪去,一個銀幣都不會給你。」
「您不能這樣。我朋友就在附近,他很快就來接我了,他可是個大個子,到時候讓他來評評理。」
老婦人很不滿:「你也就只能欺負老人罷了,你知道我很趕時間……」
老婦人嘮嘮叨叨,最後只給了瑪琳一個銀幣五個銅子。
瑪琳擔心錯過去傑圖加拉的車隊,無心和她爭辯,拿了錢就走。
***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已經快要到蓓絲說的時間了。
瑪琳不敢耽誤,一路跑著往小鎮的另一頭去。
遠遠的,瑪琳就看到了一個龐大的車隊。整整十多輛馬車,圍繞著忙碌的大人們,他們高聲喧嘩,整理著貨物。
瑪琳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往前走過去。
一個傭兵裝扮的男人攔住了瑪琳,他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這面前這個看著只有十二歲的像個淋濕的柴火棍一樣的狼狽女孩,皺眉問:「這裡不是小孩玩的地方,滾開。」
瑪琳用她黯啞的聲音,用力說:「勞駕,我來找蓓絲,我和她約好了。」
「什麼?什麼蓓絲?不要胡鬧,趕快離開。」
瑪琳篤定地說:「不,我真的和她約好了,求求您了,讓我見一見她。」
這時候,瑪琳看到了拿著包袱,正準備上馬車的蓓絲,她激動地叫她的名字:「蓓絲!蓓絲!我是瑪琳!」
蓓絲被瑪琳難聽的聲音嚇了一跳,她走過來一看,誇張地尖叫一聲:「天啊,是瑪琳,你怎麼變成這個模樣了,你像一隻被扒了毛的雞。」好像她這個形容非常可笑,她自行咯咯笑了起來。
瑪琳說:「蓓絲,求你,帶上我,帶我離開奧德林。」
傭兵不高興地皺眉:「你要給我們惹麻煩是嗎?」
瑪琳馬上說:「拜託您了,我把我所有的錢給您,而且,我可以幫忙洗衣服,我在羅德老爺家裡當過女僕,洗衣服做飯什麼都會,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求您帶上我。」
傭兵看著瑪琳手上捧著的可憐兮兮的一個銀幣幾個銅子,嗤笑一聲,似乎覺得瑪琳說了什麼可笑的話,他一把拍開瑪琳的手,說:「馬上離開,不然我讓你知道厲害。」
「我還有這個,」瑪琳從口袋裡面掏出來那枚可憐的戒指,遞給傭兵,哀求說:「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戒指,它應該能賣幾個錢的,閣下,勞駕您。」
瑪琳本不覺得這枚戒指能夠打動誰,她只是不甘心放棄希望,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傭兵看了一眼這枚戒指,居然眼睛一亮。
「這枚戒指從哪裡來的?」
「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我還來不及把它當掉,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它來充當路費。」
傭兵從瑪琳手裡面拿過了戒指,有點懷疑地觀察了一下,然後說:「你在這裡等一下。」
然後他拿了戒指,離開他們去了車隊最前面。
看到傭兵走開了,蓓絲才生氣地責怪瑪琳:「哭喪臉瑪琳,惹禍精!你幹的好事,你會拖累我的!」
瑪琳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蓓絲的責怪,而是她的戒指,雖然這戒指確實不怎樣,但是卻是她手上最值錢的東西了,瑪琳擔心地問:「他會不會就這樣白白拿走了。」
她深刻地記得這群傭兵在羅德府上的浪蕩樣子,可不敢對他們的誠信有所期待。
蓓絲大大翻了個白眼,說:「就你那個鍍色的銀戒指,你居然覺得會有人稀罕嗎?這些傭兵大人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才不會看上你的鄉下東西。」
***
在瑪琳和蓓絲看不到的地方,傭兵把手上的戒指遞給了他們的頭兒。
這個身材特別魁梧,鼻子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接過了這枚戒指。
「一個鄉下女孩拿來的戒指,這顆石頭似乎是魔法石。」傭兵說。
他們的頭兒觀察了下這枚戒指,說:「是紅英魔法石,雖然很小,純度也很低,但是在這種鄉下地方,應該是很珍貴的東西。」
「那個鄉下女孩想要去傑圖加拉,說拿這個充當路費。」
傭兵頭兒只想了片刻,說:「帶上她,我們收的路費是四個亞曼倫金幣,這個戒指,在傑圖加拉至少能賣十個金幣,為什麼不。」
他拿起戒指對準了太陽,在陽光下,紅色的寶石反射出一點微弱的火彩。
「這可是魔法石呢……誰能想到,在奧德林居然會有這種好東西。」
***
很快雨停了,車隊出發。
瑪琳躺在拉載馬草的簡陋馬車裡,馬車搖搖晃晃,她小小的身體陷在馬草中,昏昏睡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9:09
卷一 奧德林篇 第五章 魔獸
瑪琳好像回到了自己那個溫馨的小屋裡,柔軟的床,暖和的被子,她養的小貓在她的腳邊依偎著蜷成一團毛球,她在電視劇的喧鬧聲當中昏昏欲睡,空氣中是水果和奶茶的香氣。
在夢中,一切都非常安謐寧靜,瑪琳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夜裡很晚了。
這時候淋過大雨的後遺症出現了,瑪琳只覺得自己頭重腳輕,身體冰冷得發抖,腦子裡彷彿正在沸騰,呼出的每一口空氣都是燒焦的,整個人連思考都十分費力。
瑪琳自己明白,她這是發燒了。
這種沒有抗生素的年頭,發燒是很有可能燒死人的,她非常需要吃藥和休息,可是現在,荒郊野外,幾乎身無分文,她根本沒有這個條件。
瑪琳掙扎著走下馬車,這時候大家都紮營完畢準備休息了,昏暗的夜色中篝火搖曳,有燒開的水蒸騰起來的熱氣,還有烤熟的麵包的香味,有人在篝火旁唱起歌來,聲音和身影都像和瑪琳隔著一層屏障,在她不甚清楚的眼裡,這些彷彿都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她最後一餐飯還是昨晚的土豆泥,這時候早該消耗光了,可是因為燒得厲害,她的五感都很遲鈍,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饑餓。
瑪琳乘坐的馬車,載著給給騾馬們備用的馬草和一些雜物,有人過來取東西,像是趕走圍過來的流浪狗一樣,非常不客氣地把瑪琳推到一邊去。
瑪琳連站都站不穩了,被輕輕一推就摔倒在地上了。
她努力站起來,看了看四周,夜色昏沉,並沒有誰注意到她。
樹林旁有一條小小的溪流,馬匹都從馬車上解了下來,放到小溪流旁邊去喝水吃草,瑪琳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也往河邊去。
小包袱裡面拿出已經被雨水泡軟的小豆餅,瑪琳勉強吃了兩口。她其實沒有胃口,但是理智告訴她假如她什麼都不吃,很快就會垮掉,所以她只能勉強自己吃下去。
她和馬匹一起喝河裡的水,又用手帕沾濕了冷水拍在臉上,被這種冰涼刺激了下,她感覺自己好像清醒了一點。
如果現在有藥就好了,她知道出門在外,這些人肯定或多或少會在身上準備常用的藥物,然而現在這個時代,藥物很珍貴,她又身無分文,恐怕沒有誰願意施捨一點幫助。
但是不去,就沒有希望,瑪琳強撐著站起來,往篝火堆的人群中去找蓓絲。
沒有找到蓓絲,瑪琳看著周圍的人,選擇一個離自己比較近的傭兵,問:「勞駕,請問你們知道蓓絲在哪裡嗎?」
對方曖昧地一笑:「就那個胸脯很大的妞兒嗎?我勸告你不要去打擾。」
瑪琳只能求助別的人,這一路還有幾個別的去傑圖加拉的趕路人,但他們把瑪琳當做垃圾一樣,瑪琳一靠近就連忙驅趕,讓她走開,好像她是什麼髒東西。
要是現在能喝一碗薑湯,或者熱騰騰辣辣的什麼也好啊,她就能好許多了,可是這裡都沒有。
***
夜很快深沉下來,在篝火旁玩鬧的人們也安靜了,各自找到地方去休息。
自然是沒有人搭理瑪琳的,瑪琳幾乎沒有什麼行李,本來想去找到馬草堆,至少依偎在馬草上不會太冷。但當瑪琳過去,卻發現已經有一個歪嘴的男人占了她的地方,看到瑪琳過來,他兇狠地威脅瑪琳:「滾遠點。」
瑪琳無奈,只能另外找個地方,她在遠離人群背對篝火的地方,找到一棵大樹,這棵樹有一處凹進去的樹洞,可以勉強擋住風。
這就是她今晚休息的地方了。瑪琳裹上自己小包袱裡僅有的幾件衣服,縮小成一團,把自己塞進這個樹洞裡面去。
因為高燒,瑪琳昏昏沉沉睡去,營火那邊有人發出震天響的呼嚕聲,這都沒能影響瑪琳,她睡得太沉。
夜深之時,森林裡非常安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昨天剛下過雨,這片夜空沒有星星,只有暗淡得如同不存在的月亮,在似乎一切都沉睡的時候,森林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物擦過草叢的聲音。
這個聲音慢慢地靠近了營地,在平常人的耳朵裡,這些聲音就和輕柔的春雨聲一樣,是睡眠的良好伴奏,而在有的人耳朵裡,這卻是危險的信號。
最先醒過來的是傭兵隊長,這個刀疤男人猛然從簡陋的毯子上跳起來,從旁邊拿起自己的大劍。
此時他再仔細聽,卻明明什麼聲音都沒有,好像剛剛自己是產生了幻覺。
但是他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今晚有三個傭兵守夜,他披上盔甲,拿起了大劍,一一去守夜的傭兵那裡問話。
「是的隊長,沒有一點異常,連一隻兔子都沒有。」
——三個守夜的傭兵都是類似的回答。
隊長不由懷疑自己的感覺,難道他真的反應過度了?因為雨後泥濘,他們其實並沒有走出很遠,這裡距離小鎮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還處於人類生活的範圍內,應該不會有什麼魔獸出沒才對。
但就在這時候,在他的身後,一個黑影無聲地衝出來,像黑暗一樣,把他的傭兵夥伴吞噬了。
就發生在一瞬間而已,那個傭兵甚至連消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無所知的笑容。
隊長舉起大劍,做出戒備姿勢大喊:「警惕——」
這是他最後的遺言,黑影亮出尖牙,直接將他一口吞下。
***
營火還沒有完全熄滅,在紅色的炭火映照中,一個巨大的黑影籠罩住整個營地。一個女人從睡夢中醒來,在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面前出現的是什麼,她的喉嚨彷彿被什麼扼住了,只吐出來幾個根本聽不清的字眼:「啊——魔、魔、魔獸——」
她剩下的話根本來不及吐出來,因為她這時候,已經被撕裂成了兩半。
深夜的森林旁,變成了屠宰場一樣的地方,有的人死在睡夢中,有的人醒來了,還來不及反抗,已經被夜視能力極高的怪物發現,吞進了肚子裡。
而在營火的後面,遠離人群的方向,背對著森林,卻有一個小小的蜷縮的身形還沒有被怪物發現,也許已經被怪物發現了,可是那塊肉太小太不起眼了,它選擇無視了她。
***
瑪琳聽到了營火那邊有什麼動靜,意識裡知道好像發生了什麼,她的身體反應卻很慢。
頭痛得厲害,一點都不想動,但理智告訴她不能繼續昏睡了。瑪琳緩慢地起身,裹緊自己單薄的衣服,等她可以站起來的時候,她不知道一場屠殺已經接近尾聲。
她從樹洞後面走出來,這時候,經過一夜風吹,月亮已經比前半夜的時候明亮了許多,瑪琳得以借著月光看到眼前發生了什麼。
一隻巨大得像房屋的黑色怪物聳立在她的前方,它的爪子就有瑪琳的個頭那麼大,皮毛粗糙而聳起,背脊上突起的骨刺,就像是列隊而排的嶙峋峭石——這根本不是瑪琳理解中的任何一種動物。
它在認真地用交錯的犬牙撕咬著什麼,瑪琳仔細一看,才看到,那是某個人的軀體。
這是什麼?!
狼?狗?怪物?這個世界上怎麼會存在這樣的怪物?這樣的東西根本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難道這就是魔獸?
竟然是魔獸!?
這真的是真實的世界嗎?
瑪琳的眼睛因為驚懼失去了焦點,她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在這瞬間,瑪琳產生了絕望的懷疑,這根本不是她所瞭解的世界,這個世界是不對的!是錯誤的!是不可能的!
瑪琳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她這麼多年,她這麼多年就是在這種荒唐的故事裡面掙扎嗎?
——她是為了什麼?
怪物發現了瑪琳,它捨棄掉口中吃到一半的軀體,轉向了瑪琳。
出於捕獵的本能,它並沒有馬上撲向瑪琳,而是警惕地壓低了身軀,做出準備進攻的姿勢。
而瑪琳根本沒有注意到它的舉動,她這時候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不然就這樣死了好了,說不定她就能離開這個荒誕的世界了。
瑪琳閉上了眼睛,然而當閉上眼的瞬間,她眼前突然浮現剛剛看到的場景,一具軀體,在這怪物骯髒的犬牙下面,被撕碎得面目全非,血液飛濺,臟器流得到處都是——這難道就是自己的結局?
不要,就算要死,瑪琳也不要這樣死!
想到這裡,瑪琳猛然睜開眼睛,她要逃!
就在她睜開眼的瞬間,怪物的身後突然出現了紫色的霓光,光線勾勒延伸,形成瑪琳看不懂的文字和圖案,這個過程很快,就在瑪琳眨眼的一瞬間,光線迸彙集到一起,迸發出像炮彈一樣的衝擊力。
正要進攻瑪琳的怪物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它的身體在瑪琳的眼前轟然爆炸了。
腥臭的血撲了瑪琳一臉,撕裂的肉塊從瑪琳臉上迸飛出去,瑪琳頓時便楞在了原地。
她遲鈍了兩秒鐘,然後,撲鼻的惡臭,伴隨著恐懼帶來的眩暈,讓她整個人像是被卸掉牽絲的木偶,毫無形象地臉朝下昏倒在了地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9:21
卷一 奧德林篇 第六章 倖存
模糊當中,她似乎聽到了有人說話。
「天,居然還有一個活人,這隻地底鬣狗沒有發現她嗎?」這是一個尖利而沙啞的聲音,不像是從嘴巴裡發出的聲音,反而像是從喉嚨裡拉扯出來的。
「地底鬣狗沒有眼睛,全靠感受生命力來識別人類,這個小孩的生命力非常微弱,她快要病死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瑪琳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可是他的口音和瑪琳所聽過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的發音非常的清晰,說的每個字都優雅、溫和而準確。
「哦,那可以不用管她了,反正她很快就會死掉的。」那個尖利的聲音說。
這時候,瑪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漂浮起來,好像有一股力量托住了她的上半身,讓她半躺起來,然後,一股冰涼的液體送到了她的嘴裡。她嘴裡是乾枯的,感覺不到那液體的味道,液體流動著從她的喉嚨進入胃裡,液體是清涼的,卻帶著一股奇異的能量進入了她的身體裡面,霎時間,她因生病而產生的那種快要死去的感覺就消失了。
尖利的聲音發出嘲諷:「哦,看不出來,費切爾你居然是這樣有愛心的男人。」
「不要叫我費切爾。」那個好聽的聲音說,「這個女孩有微弱的魔力。」
「難以置信!」那個尖利的聲音驚道,「在這樣偏僻的地方居然會有天然的魔法潛力者,這裡可是亞曼倫!」
對方無視了他的詫異,只是說:「一個未來的魔法師,可不應該死在這種地方。」
液體生效,瑪琳有了一點力氣,她努力想要掙開眼睛,在朦朧中,看到有逆光的身影籠罩住了自己,銀色的絲線從自己的眼前飄過去——那是什麼?是頭髮嗎?
那個嘶啞尖利的聲音又說:「她好像要醒來了?真是奇跡,她竟然還有意識。」
「這是當然的,魔法師擁有比常人更加堅韌的精神力,她會活下去的。」
後面似乎還有一些對話,瑪琳沒有聽清,因為她很快又失去了意識。
「阿什牧師,我找到她了,她還活著!」
瑪琳聽到吵鬧聲,終於醒了過來。
她睜開了眼睛,眼前人影晃動,有個白袍子的人走到了她的身邊,俯視著她。
「女神保佑,你還活著。」他說。
瑪琳的視線在一分鐘後才恢復了正常,她辨認出站在自己身邊的人,努力著坐起來,她還在迷糊當中,只是喊出了面前人的名字:「阿什牧師?發生了什麼?」
就在瑪琳起身的同時,身邊的一片狼藉就全部湧進了她的眼睛裡面——破碎的屍塊,乾涸的血池,分不清哪一塊是人的,哪一塊是別的什麼的,鼻端聞不到別的味道,只有強烈的血腥氣和腐臭。
剛剛醒過來,還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緒,瑪琳就忍不住噁心,扭頭瘋狂吐了一通。
阿什牧師好脾氣地容忍了這個倖存者的無禮。瑪琳在小河邊清洗了下自己,冰涼的流水洗去臉上的污垢,也讓她清醒了過來。
瑪琳發現自己的身體情況好得不正常——她已經完全恢復了,高燒褪去,疲勞消失,身體上本應該有的不適全部不見了,她看著水裡的倒影,連她被卡爾打腫的眼眶也恢復了,一點瘀痕和破口都沒有。
她活下來了,並且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她好像被誰給救了,然而醒來的時候只看到阿什牧師一行人,昨夜救了她的人就像一場夢,沒有痕跡地消失掉了。
從別人的對話中,瑪琳知道現在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了,她半夜昏倒,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能睡這麼久,應該和她在模糊中飲下的液體有關。
因為奧德林的偏遠,這條路除了奧德林平均每月一次的車隊,極少有人經過。幸好阿什牧師得到消息,通知了羅德老爺,他們帶著人前來幫忙,這才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瑪琳。
阿什牧師是眾人的中心。今天的阿什牧師和以前看起來不太一樣,他穿著裝飾著皮甲的牧師袍子,手裡還拿著一支比他的身體還要高一截的長法杖。
他巡視了一番,正在解釋說:「確實是地底鬣狗,這是亞曼倫區特有的魔獸,我雖然在神殿學習的時候聽說過,卻從未在現實當中見過。地底鬣狗生活在黑暗的地洞中,很少出現在地面上,它是非常強大的魔獸,一隻就足夠滅掉一個小型傭兵隊。」
周圍的人發出了驚歎聲:「竟然是真的!」
「奧德林周圍已經有至少十年沒有出現過魔獸了。」
「這些傢伙真是太不幸了。」
「會不會還有別的魔獸?要是再有魔獸追來,我們可都要完蛋了。」
「狗屎,我們不會這麼倒黴吧。」
「……」
一個中年男子走上前,打斷人群紛亂的議論聲:「都住嘴,我們有阿什牧師在,還需要擔心什麼?」
瑪琳認出這個阻止恐慌言論的男子,他是羅德老爺家的管家尼爾。只是他怎麼會和阿什牧師一起?說到底,阿什牧師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在瑪琳有限的記憶中,阿什牧師從來沒有離開過奧德林。
這時候,阿什牧師緩慢而平靜地說:「孩子們,不要擔心,魔獸不會經常出現的,地底鬣狗這樣的怪物更是很少出來狩獵。」
聽到這話,尼爾管家如同得到了保證,說:「聽到了沒有,不要再找理由浪費時間了,活兒還沒幹完呢!」
接著,他繼續訓話:「你們不過是羅德老爺家裡的長工,羅德老爺養的狗!這一趟去傑圖加拉掙的錢比得上你們一年的工錢,要不是因為這群傭兵沒有把活幹好,這樣的機會根本輪不到你們這群廢物。阿什牧師已經說了,不會再碰到魔獸了,假如你們還要囉嗦,就立刻離開這裡,滾回奧德林去。」
顯然尼爾管家承諾的傭金非常豐厚,聽到這樣的話他們都停止了抱怨,繼續整理散落的行李。
尼爾揮舞著馬鞭,像鞭打驢子一樣催促這些長工:「把這裡都翻遍,泥土都翻過來……傭兵鐵牌都是一樣的拇指的大小,精鋼做成的,非常堅硬,不會被輕易弄壞……會有多少塊我心裡有數,誰要是敢私吞,那他就保不住自己的手臂了……」
有脾氣強硬一點的長工說:「尼爾管家,一塊傭兵的註冊鐵牌可以賣五個金幣呢,你不能把好處都占光了。」
尼爾管家承諾:「你們找到一塊鐵牌,到了傑圖加拉,可以得到一杯好酒,一塊上好的豬肉排。」
聽到這話,長工們在屍體堆旁歡呼起來。
尼爾站著,等著長工們把從傭兵的屍體上面取下來的鐵牌送到他手裡,尼爾清點數目,直到確認鐵牌的數目和死掉的傭兵數目一致。
這些傭兵都是羅德家從外地雇傭來的,很多都來自傑圖加拉這樣的城市,他們活著的時候在羅德家一直比本地的雇工們更受優待。對他們而言,奧德林的人都是鄉下土包子,他們看不起所有的當地人。
但是現在,他們口裡的鄉下人還活著,傭兵們卻成了有可能帶來瘟疫的被嫌棄的屍體,被這些長工倒提著拖拽,像屠夫堆疊豬肉一樣堆在一起。
瑪琳在屍體堆中看到了蓓絲,蓓絲的下半身已經被吃掉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痛苦而猙獰。在看到別的屍體的時候,瑪琳可以欺騙自己說——不要在意,這都是荒誕故事世界裡面的人物,跟她沒什麼關係。
瑪琳用這種方式自我麻痹,把自己當作過客,這樣就不會有太多的情緒了。
但當看到蓓絲的臉,瑪琳的心底卻止不住地湧起悲傷和憤怒——她沒有辦法也無視蓓絲。
這個女孩,和瑪琳在同一個村子裡長大,她並不漂亮,她不是主角,她是那樣的普通。她有一群弟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兒,瑪琳曾看到她像是訓斥小狗一樣訓斥弟妹們,也曾看到她因為丟了鐮刀被父親揍得鼻青臉腫……蓓絲一點兒都不是個好女孩,她的缺點數也數不清,她也算不上瑪琳的朋友,可能正因為這樣,她對瑪琳來說太不完美,太像一個真實的人。
——這樣的人,死掉了。
瑪琳顫抖著雙手幫她擦掉臉上的污漬,合攏她因為驚恐而瞪大的雙眼,幫她把頭髮上的泥土拂去。
瑪琳逐漸從恐懼之中冷靜了下來,她還活著,所以她就必須繼續活下去。
羅德家的長工們把屍體收集起來,像拋投垃圾一樣把屍塊堆成堆,架上乾柴燒了起來。
瑪琳無力阻止這些,她喃喃說:「怎麼能這樣呢……他們的親人還等著他們回去。」
管家尼爾嗤笑一聲:「都是些下等人,連最便宜的墓地都買不起,在哪裡焚燒有差別嗎。」
火越來越大,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噁心的燒焦味道,不管是誰,小鎮的住民還是傭兵,死亡面前如此一致,所有屍體都毫無尊嚴。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9:33
卷一 奧德林篇 第七章 信
長工們收集著死去人們的遺產,在尼爾管家身邊堆成了一座小山。
尼爾管家突然發現了一個長工有可疑的舉止,他立刻衝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呵斥道:「你藏了什麼?」
長工頹喪地放棄了差點到手的東西,換來了尼爾管家三道鞭子。
長工求饒說:「饒了我吧,管家老爺,這只是一枚不值錢的鍍金戒指。」
就在這個時候,瑪琳認出了那個東西,她上前,鼓起勇氣直接說:「尼爾管家,這是我的戒指。」
尼爾管家不高興地看向瑪琳:「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奧德林的女人為了讓嫖客把錢從口袋裡掏出來,什麼樣的謊言都能說出口。」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阿什牧師開了口:「女神保佑,尼爾管家,你應該物歸原主。」
既然是阿什牧師開了口,尼爾管家冷笑一聲,把戒指丟還給了瑪琳。
阿什牧師意味深長地看了這枚戒指一眼,聲音非常和氣:「看來你恢復得不錯,果然是有魔力的孩子,魔藥在你身上的效果很好。」
瑪琳遲疑著走上前,露出疑問的表情:「阿什牧師?」
阿什牧師依舊是那副柔和的職業性的笑臉:「淩晨的時候,一個魔法師的信使到了奧德林,送來了信息,告訴我在這條路上有一個有魔力的孩子,以及魔獸。」說到這裡,阿什牧師的目光變得非常溫暖,讓瑪琳產生了他十分慈祥的錯覺:「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有魔力的孩子竟然就是你。」
然後在溫和的表情後面,阿什牧師卻想起了淩晨的情景——黑雲一樣的渡鴉群無故出現在奧德林教堂的上空,像龍捲風一樣捲過教堂的廳堂,撲滅了二十多年沒有熄滅過的、象徵女神光明的燭火。
在老修女的尖叫聲中,渡鴉變成灰燼消失了,地上留下了一行魔法師的口信,當然,這個口信也很快也被風刮散了。
一個魔法師,居然會好心把一個有魔力的孩子留給光明神殿?這簡直違背了阿什牧師的常識。不管是魔獸的危機還是有魔力的神眷者,阿什牧師都不能坐視不理,這就是為什麼他根本來不及多想,通知了羅德家,帶了一群人,騎馬連夜趕到了這裡。
然而當阿什牧師見到瑪琳的時候,就打消了之前的疑慮——他本以為這個神眷者會是魔法師留下的陷阱,卻沒想到是竟是一個自己認識的孩子。像瑪琳這種,從貧瘠的田地裡長出的有魔力的孩子,就像是乏味的雞肋骨一樣,他們確實擁有魔力,能夠學習神聖術,但是他們貧乏的天賦註定他們走不了多遠。也許就是出於這樣的緣故,那名神秘的魔法師才沒有帶走她。
此時,瑪琳的內心世界寫滿了問號,但從外看來,她還是哭喪著臉,沒有多的表現,就好像是阿什牧師的話太讓人難以置信,以至於她都喪失了表情。
阿什牧師又說:「當然,我知道你肯定也非常驚喜,能夠成為女神眷顧的人確實是非常幸運和罕見的事。奧德林從來沒有出現過有魔力的孩子,沒有人認為這裡會出現神眷者,這裡甚至都沒有檢測魔力的神聖水晶……」
瑪琳的腦中不由迴響起一個好聽的聲音——「一個未來的魔法師,不應該死在這裡……」
瑪琳回想到這裡,忍不住喃喃說:「……未來的魔法師?」
「不。」阿什牧師嚴厲地打斷了她:「在我的轄下,擁有魔力的神眷者,應該成為神殿女官,而不是什麼魔法師。」
阿什牧師說著,語氣又變得溫和起來,好像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你現在正是合適的年齡,你應該進入神殿學習,聆聽聖音,學習神聖術,將一生奉獻給女神,像我一樣,到大陸的每個角落去,傳播女神的教誨。」
假如能夠像阿什牧師一樣,倒是真的不錯,瑪琳心裡想,阿什牧師在奧德林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似乎並沒有多少財產,但是他衣食無憂,而且所有人都尊敬他。假如神殿女官的日子,能夠像阿什牧師這樣悠閒,那簡直是太好不過了。
瑪琳欣然說:「那我可真的是好運。」
阿什牧師從他的馬具下取出一封信來,這封信用銀色的火漆封上,上面印著金色的戒印。
「我不能離開教堂太久,羅德家的保鏢要繼續運送貨物去傑圖加拉,你可以和他們一起,我會囑咐他們照顧你。魔獸的事情,需要儘快向傑圖加拉神殿彙報,這封信我就交給你了,必須將它送到。」
然後阿什牧師又從行李中抽出了一張空白的羊皮紙,用蘸水筆寫了幾行字,可惜瑪琳不認得字,不知道他寫了什麼。阿什牧師很快把羊皮紙折好,因為條件有限,他沒有用火漆封口,而是舉起手上的長法杖點了一下信紙,信紙的封口處立刻浮現出一圈咒文,壓住了封口。
在瑪琳驚奇的目光中,阿什牧師將這封信也交給了她:「我在神殿學習的時候有一個朋友,他在傑圖加拉的神殿任職,叫瓦爾德,你到了傑圖加拉,把這封信交給他,他會讓你在神殿學習神聖術。」
瑪琳眼睛一亮,有了這個東西,她就如同有了一張通行證。假如阿什的這個同學在傑圖加拉的地位和阿什在奧德林的地位一樣的話,那她到了傑圖加拉必然會非常順利。
瑪琳接過這封信,真心地對阿什牧師說:「阿什牧師,您的這封信對我非常重要,我真誠地地感謝您。」
阿什牧師點點頭,心裡又想起了那名魔法師,於是補充道:「送信的事情,不要告訴其他人,我相信你應該可以辦到。」
阿什牧師有自己的顧慮,人類多數都是愚蠢而無知的,他花費了很多口舌,才讓小鎮的人相信渡鴉群的出現不是災難降臨,要是有人知道有魔法師的存在,又不知道會多出多少口舌。魔獸和這個還不確定的神眷者,這兩件事,都交給傑圖加拉神殿來處理,而過程和起因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什牧師說:「希望你能記住,是女神的仁慈才讓你有幸活了下來,你不要辜負女神的庇佑,一定要選擇正確的路。」
瑪琳低頭,注視著自己手上那封信,信紙細膩而柔韌,裝飾著象徵女神仁慈的白色絲絨花,紙質極好,是她這輩子見到的最精美的紙。
瑪琳摩挲那精美的花紋,卻忍不住心裡想,女神的庇佑?真的嗎?米利安死的時候,女神在哪裡?她被卡爾毆打的時候,女神在哪裡?她差點被魔獸撕碎的時候,女神又在哪裡?
救了她的不是女神,而是兩個她不知道姓名的路人。
女神的庇佑?瑪琳心裡笑,阿什牧師或許得到過,而她這樣的人,從未有這個幸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9:44
卷一 奧德林篇 第八章 城市
和阿什牧師分別後,車隊繼續前進。
等他們穿過環繞著奧德林的森林,地貌出現了明顯差距。
樹木的痕跡逐漸變得稀少,地形也變得越來越陡峭,漸漸地,就再也看不到大樹和成片的林子。路上出現很多巨大的溝壑和天坑,這讓他們的旅程更加困難,許多時候都不得不繞遠路。
旅途還算順利,十天後,他們到了傑圖加拉。
因為沒有樹木的遮擋,當翻過一個山坡的時候,瑪琳就遠遠看到了傑圖加拉的城牆。
和奧德林這樣連城牆都沒有的小鎮不一樣,傑圖加拉是被用石頭砌成的灰色城牆圍繞起來的,遠遠的,就能看到城牆上的瞭望塔高高聳立,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堡壘。城市建立在一個山坡上,瑪琳他們越過一條小河,往上前行靠近傑圖加拉,於是可以感覺到,城牆高聳的傑圖加拉像一個巨人一樣俯視著他們。
雖然很遠就看到了傑圖加拉,但只是看著很近,走卻走了很久,中途瑪琳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傑圖加拉,她的心、她的眼睛要是會飛,可能已經飛到前面去了。
隨著距離的靠近,傑圖加拉的景觀逐漸清晰,瑪琳也就越是驚歎。
這座城市的城牆主體是用巨大的灰色石頭堆砌的,主體石每塊大概有三米見寬五米見長,都被劈鑿得很規整。瑪琳所看到的奧德林小鎮,工業水平不過達到能夠使用普通的鐵器,冶煉水平十分落後。而面前這樣巨大又規整的石塊,不管是採掘還是修砌,都會是龐大的工程,怎麼想都是簡單的人力不可能完成的。
又更靠近了城牆,瑪琳可以看到,城牆的下端已經牢牢長進了土裡,上段城牆則是傷痕累累,有一道特別巨大的痕跡深深陷進石頭裡,足有二十多米長,橫跨了四五塊石頭,瑪琳坐在馬車上,就從這道痕跡下方通過,她仰頭看著這道痕跡,覺得不能欺騙自己,這不可能是她所見到傭兵們手裡那些破銅爛鐵一樣的冷兵器就能造成的。
雖然沒有聽到過戰爭的傳說,但瑪琳猜想這裡可能發生過戰爭,傑圖加拉的城牆是為戰爭修築的城牆。
臨近黃昏,他們到了城門。
傑圖加拉的城門口有衛兵把守著,很多人排著隊準備著進入。
瑪琳探出頭望過去,想看看前面是發生了什麼。
「嘿!你這個傻瓜,別亂動。」尼爾呵斥瑪琳。
瑪琳探頭的片刻已經看到了答案,城門口排隊是在收取入城的費用,一個個按人頭計算,要給了錢才能進城。
「還要收過路費嗎?」瑪琳驚住了。
「這是入城稅,只要你進傑圖加拉,就得給錢。」有人告訴瑪琳。
瑪琳捏捏自己的口袋,她手裡只剩下了一個銀幣多一點,而入城稅是一個金幣。
瑪琳問尼爾管家借了一個金幣,承諾等賣掉了戒指就馬上還錢。
尼爾管家是不想借錢的,他怎麼可能相信瑪琳,但是瑪琳搬出了阿什牧師,尼爾管家考慮到了阿什牧師的囑咐,勉強答應了下來。
***
這座叫做傑圖加拉的城市據說居住著五萬人,這樣的人口要是在以前的瑪琳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但在這裡,它卻已經是亞曼倫區最大的城市了。實際上想一想現在的生產力和時代,也知道五萬人口已經算得上是非常繁華的城市了,在瑪琳的記憶裡,歷史上的歐洲大城市,如倫敦,在文藝復興時代整座城也不過才十萬人口。不過想了想,瑪琳又苦笑著搖頭,這裡顯然已經不是她所理解的世界了,這樣的類比又有什麼意義。
走在街道上,地上不再是泥濘的泥土,而是不規則的石塊鋪成的整潔的路,路旁是石頭砌成的整齊房屋,路上來來往往都是人,瑪琳看到了叫賣水果鮮花的小販,看到了馬車在石頭路上踢踏行駛而過,看到了在路上歡笑行走的女人。
瑪琳的目光幾乎是饑渴的,她不停地打量路邊的店鋪,盯著行走過的路人,她有種回到了人間的感覺,儘管這個城市的繁華不過如此,可是對於瑪琳來說,這種繁華她期待得太久了。
瑪琳在迫不及待地觀察周圍,不知不覺已經跟著羅德家的人走進了一條僻靜的小街道。
他們到了一個叫鳶尾花的小旅館,尼爾似乎跟店主認識,熟悉地打了聲招呼。長工們轉頭,瞧見瑪琳還在,一個長工揚起下巴,問她:「哭喪臉,你為什麼還在這裡?你不是還要給阿什牧師送信嗎?」
瑪琳頓時激靈,她一路跟著走,差點忘了正經事。等她送了信過去,阿什牧師的朋友肯定會有安排的,到時候她就能在傑圖加拉安身了,天已經快黑了,她得抓緊時間。
瑪琳問了去傑圖加拉神殿的路,就挎上自己的小包袱出發了。
雖然穿著破爛的鞋子,但是瑪琳的步子邁得特別大,路上再也不會有噁心的東西鑽到她的腳趾縫裡面了,黃昏的風本來是很寒冷的,但是因為期待著、興奮著,瑪琳一點都不覺得。
一路上燈火逐漸亮起,天黑了。傑圖加拉的商店們點著燭火,光亮從窗戶出來,照亮了街道。
當走到的時候,她看到面前宏偉的建築,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神殿是這個城市最大最漂亮的建築,它的屋頂高到瑪琳看不到,整面外牆上全部是精緻的浮雕,神殿的大門就足有兩層樓高。在夜晚的燈火映照下,神殿像一個童話世界裡的存在。
但此時神殿大門緊閉,非常安靜。
奧德林的小教堂,說實話其實就是大一點的房子,所以大家對於扣響教堂大門並沒有太大心理障礙,可是傑圖加拉的神殿,太過肅穆了,讓人覺得自己的手掌不可能扣響石頭一樣的大門。
瑪琳本來以為自己用手上的信作為通行證可以暢通無阻,但是看到這麼大的建築佇立在面前,就突然畏懼了。
神殿大門緊鎖,瑪琳繞過了前門,這時候發現旁邊的側門還開著。側門隱藏在後面的陰影裡,門口站著一個身影,看不太清楚。
瑪琳走過去,說:「勞駕!」
遠處的時候她沒有看清,以為是修女,等走近了,發現對方不是修女,而是一個穿著灰色袍子的少年。少年大概和瑪琳差不多年紀,個子很高,紅色的短髮在黑暗中非常耀眼。
他聽到瑪琳的聲音便轉過頭來,瑪琳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明亮的綠色眼睛,那一瞬間瑪琳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隻貓注視了。
「勞駕,我有兩封信,是阿什牧師寫的,他讓我送給這裡的瓦爾德牧師,請問我能見一見他嗎?」
少年低頭掃了一眼瑪琳,瑪琳穿著不知道過時多少年的衣服,襯裙洗得發黃,圍裙也打著補丁,她的深色頭髮枯得像草,紮成一個短短的辮子,因為頭髮太短了辮子末端有點翹起來,她的臉和衣服都因為長距離旅行而不怎麼潔淨,身上還有殘留的馬匹的味道。
少年一點也不掩飾他的嫌棄,撇過了臉才回答:「已經不是禱告時間了,你快離開。」
少年開口,聲音是不太符合外表的黯啞難聽,瑪琳忍不住有點想笑——這是一個剛好處在變聲期的男孩。
瑪琳藏起偷笑,正色說:「這兩封信非常要緊,是另一名牧師拜託我的。」
少年看著瑪琳的目光滿是不信任,顯然是不會認為有牧師讓一個乞丐來送信,他冷硬地說:「不管多麼要緊,你也只能等明天神殿開門再來,現在牧師和神官都已經休息了。」
「可是我真的有事情找他,或者,你願意幫我叫一聲瓦爾德牧師嗎?我相信他聽到阿什牧師的名字會……」
「那和我也沒有關係,你快點離開,不要找麻煩。」少年的脾氣似乎不太好。
就在這個時候,瑪琳的身後傳來人群靠近的喧鬧聲。
瑪琳回頭一看,是一群同樣穿著灰色袍子的男孩,他們相互打鬧玩笑著走近,口中還在談論街上發生的熱鬧事情。
瑪琳看了眼他們的衣服,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個少年,從衣服制式確定他們確實是同樣的身份。
「菲利多,今天你終於懂事了。」
他們當中有人這樣喊門口的少年。
這群少年年紀相差都不大,領頭的走過菲利多身邊,用很輕蔑的態度拍打了幾下菲利多的臉。後面接著的幾個少年嗤嗤發笑,連貫走過他身邊進門去,人群與他擦肩的同時,有的是推搡他一下,有的是不壞好意地拍他的腦袋……而菲利多只是捏緊了拳頭,低頭忍耐,雖然這讓他能隱藏住表情,但是瑪琳能夠看到他憋得通紅的耳朵和腮後。
最後一個人走進了側門,回頭對菲利多說了一句:「好了,菲利多,你可以回去做功課了。」
裡面爆發出他們的哄笑聲。
這時候,菲利多猛然抬頭,正好迎上瑪琳的目光,瑪琳連忙假裝看向周圍,好像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鄉巴佬,快滾開!」他兇狠地說,一邊走了進去用力關上了側門。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19:57
卷一 奧德林篇 第九章 神殿
夜逐漸深了,醉鬼和流氓開始在街上晃蕩,瑪琳要是在街頭遊蕩一夜,第二天可能就凍僵了,既然沒有辦法見到瓦爾德,她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下。
瑪琳只能選擇回到鳶尾花旅店。
鳶尾花旅館既是旅館,也是酒館,瑪琳回到旅館的時候,羅德家的人正在旅館快樂地喝酒。
「哭喪臉瑪琳,你怎麼又回來了,你不是給阿什牧師送信去了嗎?」
「神殿已經關門了。」
「那是當然的,傑圖加拉的神殿又不是奧德林的小教堂,怎麼可能讓你隨便進去,哈哈哈……」
另外有人惡劣地搭腔:「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所以其實他們都知道神殿的情況,卻刻意不去提醒瑪琳。瑪琳很疲勞,不想跟他們計較,問:「我找不到地方住,可以讓我在這裡休息一下嗎?」
「隨便你。」尼爾說。
長工們喝著酒,有人醉醺醺地跟瑪琳擠眉弄眼,「沒有空房間了,你可以……」他手指指了一圈正在喝酒的人群,「選一個房間,不然你就只能去睡馬廄。」
喝酒的人們都哄笑起來。到了傑圖加拉,他們顯然放鬆了精神,路上的時候,他們還顧及阿什牧師的話,很少開這種讓人噁心的低劣玩笑。
瑪琳沒興趣搭腔,馬廄會給馬鋪上草料保暖,至少比露宿要好。
「那我選擇馬廄。」瑪琳說。
她離開的時候,背後還有男人吐槽她——「真是一個沒有趣味的女孩。」
「而且蠢笨,甚至聽不懂玩笑。」
「所以她叫『哭喪臉』瑪琳。」
「哈哈哈……」
有個滿臉痘坑的男人嘲笑說:「『哭喪臉』瑪琳,一點都不可愛,假如她真的來推開我的門,我也不會看她一眼。」
眾人都附和,說:「那是當然的。這裡有那麼多的美人兒……誰都比這哭喪臉豆芽菜強……」
「嘖嘖,傑圖加拉的女人真的漂亮,比奧德林的女人漂亮一百倍,我希望能一直留下來。」
「誰不想呢,哈哈哈……」
一個短頭髮的長工說:「明天就能見到哈齊少爺,要是哈齊少爺能同意我留在傑圖加拉,那可以就太棒了。」
「就憑你的這副倒黴樣子嗎?」
短髮長工也笑:「誰知道呢,假如哈齊少爺覺得我這次活兒幹得好呢?畢竟這任務連傭兵都沒有完成,我們不是好好地完成了嗎。」
瑪琳在馬廄找了個還算乾淨的角落躺下,在馬糞和草料的味道中,慢慢打著瞌睡。十幾年,瑪琳一直在勞碌和擔憂當中度過,她已經習慣這種不能好好休息的生活了。簡陋又透風的馬廄當然不是休息的好地方,但是瑪琳只想要稍微打個盹,恢複點精神,如此就滿足了。
黎明的時候,瑪琳被取馬的旅客吵醒了。當瑪琳從草堆裡面站起來的時候,對方反而嚇了一跳。
瑪琳借用旅館的水洗漱了下,重新梳理了一下頭髮,她把身上的草屑都清理掉,又在廚房後門,用三個銅幣換了一個黑麵包。
瑪琳一邊啃著黑麵包一面抱怨,傑圖加拉的物價也太貴了,這樣的一個黑麵包在奧德林只需要兩個銅子,果然是城市就是城市,物價也要貴那麼多。
現在她身上錢少得可憐,唯一值錢的東西就只剩下米利安留給她的戒指。那個死掉的傭兵隊長既然願意收下這個戒指當做路費,那麼這個戒指應該是至少值四個金幣的,四個金幣在奧德林可以生活好幾個月了。瑪琳有點捨不得這個戒指,雖然它並不怎麼好看,但它是米利安留給自己的唯一一件東西了,要不是萬不得已,瑪琳不想當掉它。
還是先送信去,等見到了阿什牧師的朋友,說不定就能解決掉這個問題了。
***
等瑪琳到了神殿,才發現神殿外面早早就排滿了人,大家都虔誠地等待著。
瑪琳上前去,問隊尾的老太太:「勞駕,請問這裡是在排隊做什麼?」
「你說什麼?」
「請問大家在排隊做什麼?」
瑪琳重複了三遍,老太太才聽明白了:「哦,你的口音太難聽了。」
瑪琳知道自己的發音和傑圖加拉本地人有一點差別,她只能盡可能慢點吐字,讓人能聽清楚:「抱歉,我想要知道,大家在這裡排隊做什麼?。」
老太太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瑪琳:「當然是每日禱告。」
瑪琳驚訝:「每日禱告也需要排隊的嗎?」
傑圖加拉的神殿果然很受歡迎,像奧德林的教堂除了節日,向來都很冷清,使得瑪琳從來想不到連每日禱告都可能需要排隊。
瑪琳並不想排隊,她是送信的人,可不是來禱告的,可是當她走到前面去,排隊的人群憤怒地吼叫起來。
「你是從哪裡來的!這可是在女神的面前,你以為你是貴族嗎?居然敢插隊,真是為你感到羞恥。」
瑪琳分辯:「對不起,我不是來禱告的,我這裡有一封信,不,是兩封信……」
但是憤怒的聲音淹沒了瑪琳脆弱的分辨。
這時,從神殿的門內走出來一個戴著兜帽的中年灰衣修女,她的眼睛非常銳利,嘴角有兩道非常深的、往下繃緊的皺紋,顯得她十分嚴肅,修女掃了一眼人群,說:「安靜。」
她的聲音並不高,但是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
「你們怎麼能在女神的神殿前面喧嘩。」
「卡貝娜修女,這個小乞丐,竟然想插隊。」
瑪琳立刻上前,說:「對不起,不是這樣的,我不是來禱告的,我這裡有信,是阿什牧師讓我送到神殿來。」
修女說:「如果我沒有記錯,阿什牧師是在奧德林任職。」
「是的,我是從奧德林來的。」
人群忽然短暫地安靜,有人深吸了一口氣,驚呼出來:「那個奧德林!」
像是鍋裡的水沸騰了,紛亂的議論聲湧到瑪琳的耳朵裡——
「是那個奧德林?」
「專出強姦犯和小偷!」
「渣滓聚集的地方。」
「難怪會插隊,來自那種地方。」
「真是骯髒……」
「……」
瑪琳看向那個引起議論的修女,沒有錯過她一閃而過輕蔑的表情。
「請原諒我無法相信一個來自奧德林的……像你這樣的,還在女神的神殿面前做出無禮行徑的這樣的一個人,假如你要禱告,女神仁慈,你可以去排隊,或許會有機會。」
瑪琳吐了一口氣,強露出一個笑容:「女神在上,女神知道我在陳訴事實。信上還有阿什牧師的印章,他要我親手交到瓦爾德牧師手裡。」
「真是遺憾,瓦爾德牧師兩年前就已經離開了傑圖加拉。」
「什麼?」這對於瑪琳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是的,假如你確實是來送信給瓦爾德牧師的話,我相信你應該瞭解這一點,瓦爾德牧師已經離開兩年了。」修女對瑪琳的輕視更加篤定,畢竟瑪琳如果真是來送信給瓦爾德牧師的話,她怎麼會不知道瓦爾德牧師已經不在這裡了。
瑪琳苦笑:「可以告訴我瓦爾德牧師去了哪裡嗎?」
然而修女已經不耐煩了,並不願意回答,只是說:「牧師要去哪裡只會聽從女神的指引。假如你想要禱告,就請排隊,不要打擾其他信徒。」
瑪琳只能到隊尾。終於,一直等到傍晚,又饑又冷的瑪琳才有機會進到神殿裡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0:11
卷一 奧德林篇 第十章 文森牧師
進入門內,瑪琳的第一個反應是,好大!
神殿大廳寬敞得能聽到腳步聲的回音,穹頂高得看不清上面的繪圖,穹頂側窗是通透美麗的琉璃做成,牆壁上交錯著精緻的浮雕和繪圖。女神像高高佇立在最裡面,悲憫的目光似乎注視著所有人。
此時神殿大廳裡面坐滿了禱告的人,安靜得落針可聞。遠處有一個瘦削的背影,背對著瑪琳,低頭向著臺上的人在說著什麼。
瑪琳只能在神殿大廳中等待,牧師在三尺高的檯子上緩慢念著女神聖典,下面虔誠的信徒們在認真地祈禱。
在這樣靜謐的氛圍中,瑪琳甚至不敢發出聲音。
這時候,從神殿的深處響起了鐘聲,鐘聲從最裡面開始鳴響,像是烽火一樣往外傳,一直傳到大廳裡,頓時整個大廳裡鐘聲嗡嗡迴響不絕。瑪琳知道這個鐘聲,這是禱告時間結束的鐘聲。
瑪琳連忙站起,想要去前面。她才走出來不過幾步,就被人攔了下來:「禱告的時間已經結束了,你應該離開了。」
「我還有事,有很重要的事。」
「你不該打擾牧師大人,今天牧師大人一整天都在為大家誦讀聖典,祈求福恩,已經非常勞累了。」
「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來找牧師。」
「你可以明天早些來。」
說話的時候,那個乾瘦的牧師已經收起了聖典轉身要離開。
瑪琳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卻什麼都做不了。女神的信徒都非常虔誠,她要是敢在教堂裡喧嘩起來,只怕不用等著教堂的修女牧師們跑來教訓,這群信徒就會像虎狼一樣撲上來。
瑪琳想著這些,更是難受,她今晚還得去小旅館的馬廄住嗎?身上的銀幣已經馬上就要沒了,再這樣下去,她住的和吃的都沒了。
瑪琳慌張又著急,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放棄,她相信只要見到牧師,他們看了信,她就沒事了,現在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根本沒機會接觸到牧師們。
瑪琳覺得應該拼一拼,她掙開修女的束縛,衝向了那個牧師,修女沒有想到她會突然爆發出這樣的力量,讓她掙脫了去。
瑪琳衝上檯子,抓住了他的袖子,高聲說:「牧師大人,聽我說,我有一封信,是阿什牧師的,讓我一定要送到神殿來。」
牧師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瑪琳。
這是一個看著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牧師,看到瑪琳,他棕色的瞳孔輕輕縮了一下。
修女們氣壞了,甚至忘了風度,粗魯地上前來扯住瑪琳,大聲說:「拿開你骯髒的手!」
但是這個牧師開了口:「女神注視著你,我的孩子。」
瑪琳抓住牧師袖子的手指被修女們掰扯著拉開了,瑪琳依舊不甘心,大聲說:「求求您了,我有一封信需要交給瓦爾德牧師,這封信對我非常重要,請您告訴我他在哪裡,或者您收下這封信也可以,拜託了,這封信來自阿什牧師,他和瓦爾德牧師曾經是一起侍奉女神的同學。」
但是卡貝娜修女卻說:「文森牧師,這可是從奧德林來的人,他們一點也不可信。阿什牧師即使有重要的信件需要送達,也沒有理由交給她這樣一個小孩。」
瑪琳立刻說:「那是因為阿什牧師要推薦我到神殿學習,他說我很有可能是有魔力的神眷者,女神在上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瑪琳的話剛說出口,修女們都驚住了。
牧師說:「好的,我相信沒有人會對著女神的神像說謊。卡貝娜,放開她。」
卡貝娜修女卻有些著急地說:「文森牧師,她可是來自奧德林,我從未聽說奧德林誕生過神眷者。」
牧師用沉默表達了她的堅持,卡貝娜這才不情願地放開了瑪琳。
瑪琳鬆了一口氣。
瑪琳正準備取出信,文森牧師卻說:「我並不是瓦爾德牧師,而瓦爾德牧師也早就離開了傑圖加拉,這封信要怎麼處理,只有萊奧神官才能決定。」
說完,文森牧師吩咐卡貝娜:「卡貝娜,先把這個女孩帶到休息室去。孩子,你先等待。」
瑪琳被卡貝娜帶著走到神殿後面,來到寬敞明亮的休息室,這時候,休息室裡面很安靜,並沒有多的人。
卡貝娜的臉上,依然是對瑪琳的全然不信任,然而她還是遵守了文森牧師的吩咐把她帶了過來,她冷冷說:「待在這裡,哪裡也不要去,文森牧師會有安排。」
瑪琳點頭。
卡貝娜修女立刻離開了。
瑪琳非常的饑餓和疲勞,休息室裡面正好有水杯和鬆軟的躺椅,瑪琳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俯靠在躺椅上稍微休憩。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三四個人的腳步聲,瑪琳以為是文森牧師來了,立刻坐直了身體。
然而推開了門的,是四個高矮不一的少年,他們穿著灰色的袍子,正是瑪琳昨晚上曾經見過的那種。
他們一進來就發現了瑪琳。
「亞納斯,看,這裡有個小乞丐。」當中一個少年說。
被叫做亞納斯的是一個高個子金髮少年,頭髮梳得又順又亮,他高昂著下巴,用餘光掃了一眼瑪琳,說:「禱告時間結束了,小乞丐,滾出去。」
瑪琳回想到昨晚這些少年們的行為,不由生出警惕心,她小聲分辯:「我不是乞丐,是文森牧師讓我在這裡等候的。」
「哦!我知道了!」有個少年突然想起了什麼,大喊一聲,「我剛剛聽到修女說,有個從奧德林來的鄉下佬,在神殿大廳大聲喧嘩,就是你對不對!」
金髮的亞納斯顯然非常有興趣:「是這樣的嗎?好像在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有趣的事情。」
那個少年非常興致勃勃地解釋:「據說她自稱有一封送到神殿來的信,文森牧師準備去請神官大人前來處理。這可真是太好笑了——要是海德薩牧師受了矇騙我還覺得可能,畢竟他不是在亞曼倫區出身,沒有聽說過奧德林也是有可能的,文森牧師可是地地道道的亞曼倫區出身不是嗎?他應該很清楚奧德林這些人是些怎樣的渣滓才對,居然輕易就相信了,甚至還要驚動萊奧神官。」
亞納斯聽到這些話,轉向瑪琳,說:「我很好奇,你是用什麼樣的花言巧語成功欺騙了文森牧師。」
瑪琳察覺到了危險,這種危險感因為對方是少年更更加強烈,成人相對更加穩重,他們的行為和個性都有跡可循,可是少年人都是難以捉摸的,他們很有可能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做出讓人害怕的事情。
「我沒有欺騙,我可以對女神發誓,我確實是來送信的。」瑪琳說。
但是少年嗤笑一聲,說:「奧德林的人發的誓,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你說送信,信在哪裡?」
信放在貼身的口袋裡,但是瑪琳不敢去拿,只是謹慎地說:「阿什牧師讓我親手交到牧師的手裡。」
「說謊!」亞納斯背後的少年說,「你在大廳不是這樣說的,你還要文森牧師代替瓦爾德牧師收下這封信,但是信是有署名的,有神職者的封印,這樣的信怎麼可能由別的人拆閱,你顯然在說謊。」
說話的同時,這幾個少年已經向著她包圍過來,看他們熟練的樣子,以前肯定沒少幹類似的事。
瑪琳見勢不好,立刻拔腿要跑,但是她哪裡有這些人身手敏捷,她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拽住頭髮扯了回來。
亞納斯冷笑一聲:「果然是個騙子,抓住她。」
兩個少年一人抓住瑪琳一隻手臂,將她牢牢困住。
亞納斯甚至不想碰到瑪琳,他拿起壁爐旁的火鉗,挑開瑪琳的圍裙。
瑪琳的圍裙下面就是襯裙,襯裙的兩邊都繫得有很大的衣袋,就是這個衣袋的邊緣,一封信露出來一個角。
「真的有一封信。」信被抽了出來,送到亞納斯的手邊。
亞納斯看著手上這封信,說:「看來戲還做得挺全的。」
看到信上的銀色火漆和金色印章,一個少年說:「亞納斯,會不會是真的?」
亞納斯瞥了他一眼,說:「打開看看,不就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對方反而驚訝地問:「被文森牧師知道了不好吧?萬一是真的我們怎麼收場?」
亞納斯卻自信地笑了:「怕什麼,難道我沒有學習過神聖術嗎,把一封信恢復原狀有什麼難的。」
說完,亞納斯伸出手指,揭開了封印的火漆。
就在這個瞬間,銀色的火漆猛地竄出一股火焰,像隻火獸的巨口咬向亞納斯的手指,亞納斯手指被灼傷,立刻丟開了信紙,信紙在地上,被火焰一捲,眨眼間就被燒得連灰燼都不剩。
休息室裡頓時靜如無人。
過了一會兒,那個話多的少年,才瑟瑟發抖地開口:「亞納斯……這是加持了神聖術的信件,防止洩密的神聖術,一定是很秘密的信件,我們、我們惹禍了……」
「閉嘴!」亞納斯立刻打斷了他,他看向瑪琳,眼神兇狠得像狼一樣,然而他的話是對著他的同伴說的,「你在胡說什麼!我們根本沒有看到信,什麼信件,不都是這個奧德林人的自稱嗎?」
瑪琳瞪大了眼睛。
而亞納斯的同伴立刻高興地說:「對對對,這個休息室只有我們幾個人,誰都沒有看到有一封信。」
亞納斯說:「有我在,你不用擔心,難道文森牧師還能把我怎麼樣。」
就在這個時候,休息室外響起了腳步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0:22
卷一 奧德林篇 第十一章 少年菲利多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頭髮鬍鬚都已經雪白的老人,看不太出來這髮色是因為年紀而產生的還是原本就是如此,他瘦得像風中殘燭,雙頰凹陷得十分明顯,他那雙銳利的藍灰色眼睛高高看向前方,似乎不會看到比他脖子更矮的任何事物。然而瑪琳覺得他肯定用餘光看了一眼自己,不然自己不會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在他身後,是個棕色頭髮的肥胖中年牧師,在這兩個人後面,才是瑪琳之前見過的文森牧師。
看到牧師們來了,抓著瑪琳的兩個少年立刻鬆開了手。
瑪琳得到了自由,馬上說:「文森牧師,他們毀了我的信!」
但是胖牧師立刻打斷了瑪琳:「住口!萊奧神官還沒有問你,你就這樣大聲喊叫,真是太無禮了。」
瑪琳轉頭一看,剛剛還非常囂張的幾個少年,已經安靜地站在一旁,雙手微叉放在腹部,一副再乖巧不過的樣子。
那個高瘦的老頭說話了:「亞納斯‧埃烏特,你來說明情況。」
亞納斯:「神官大人,我們四個人,路過休息室因為看到了這樣一位……形容不太整潔的信徒,於是好奇走了進來——您知道的,來見女神的的信徒都會非常注意自己的著裝與儀態,我實在是極少見到這麼邋遢的……這就是全部了,至於什麼信?我還沒來得及和她說一個字,她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也非常詫異。」
「他說謊,明明是他拿走了信,還要拆開,結果……」
胖牧師打斷了瑪琳:「請你拿出證據。」
「我……我可以發誓,阿什牧師確實帶了一封信讓我送到神殿,但是他們搶走了信……」
胖牧師輕蔑地看著瑪琳:「沒有證據,我當然不能為此而懷疑一個出身高貴的紳士,而你,應該為你污蔑了一個高貴的人感到羞愧。」
瑪琳氣得幾乎要七竅生煙,指著亞納斯說:「這不公平!你們從一開始就認定了我是那個說謊的人,連話都不讓我說完,憑什麼!?」
「你真是太失禮了,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誰嗎?是亞曼倫區的最高神官萊奧神官大人,你居然在他面前大吵大鬧!」
瑪琳眼裡憋著淚水,還是倔強地說:「我可以發誓我沒有說謊,你讓他也對女神發誓,你問他敢不敢!」
這時候,房間裡面地位最高的那個高瘦老頭終於說話了:「女神的誓言被你這樣輕浮的使用,簡直就是褻瀆,離開這裡吧,以後不要再踏入神殿了。」
瑪琳被趕了出來。修女們還吩咐守衛:「以後不准這個人靠近神殿!」
瑪琳看著教堂大門在自己的臉上合上,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糟了。
「你可真是個傻瓜,瑪琳,」瑪琳對自己說,「你已經不是天真少女了,居然覺得這群牧師會給你主持公道,這種想法在這個地方、這個時代就很好笑好吧。」
瑪琳深吸一口氣,自我安慰——至少現在的情況並不算太糟,她最開始離開奧德林的時候,目標不過是擺脫噁心的卡爾、擺脫奧德林那個暗不見天日的小鎮,到城市裡面尋找新的生活,現在她已經站在傑圖加拉的大街上了,她最初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而她在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二天就妄圖擺脫窮困一飛沖天,確實太過好高騖遠不切實際了。這大概是那句「未來的魔法師」給了她莫須有的自信,讓她飄飄然起來了,作為一個成年人她應該好好反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籌劃才對。
在這個野蠻的地方,這個落後的時代,在奧德林這樣的小地方,不管你多聰明能幹都沒用,因為你擁有的技能根本不被需要,但是到了傑圖加拉就不一樣,大城市肯定會有更多的工作機會。
而幸好,她還有一封信。她把兩封信各放在了兩邊衣袋裡,阿什牧師臨時寫的那封推薦信沒被發現,保留了下來。瑪琳本來想要拿出這封信的,但看剛剛的情形,就算是她拿出信來,就憑他們對那個亞納斯的偏袒,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何況這第二封信可沒有有魔力的火漆,上面的名字還是寫給瓦爾德牧師。
怪不得當時阿什牧師要囑咐自己把信送到和他有私交的瓦爾德牧師手上,恐怕也是預料到了現在瑪琳遭遇的情況。
不過這封信,在找到瓦爾德牧師之前恐怕沒法起到多少作用。「明天一早我還是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吧,不能抱著這封信等死,那和守株待兔反而把田地荒廢了的農夫有什麼區別。」
想到這裡,瑪琳準備離開神殿去小旅館,她還是得去小旅館湊合一晚,這時候,肚子非常適時地響了起來。
也不知道現在商店還開著門沒有,她可是餓了半個晚上等著見牧師,得去買個麵包邊什麼的充饑才行。
瑪琳捏捏自己的小口袋,頓時愣住了。
——她的錢包不見了!裡面還有幾個銅子,最重要的是,裡面有瑪琳如今最值錢的家當,米利安留下的戒指。
瑪琳一直很小心保存小錢包,就連在休息室的時候也悄悄摸了一下確保它還在口袋裡,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休息室被拉扯的時候不知道掉到了哪裡。
瑪琳很清楚,遺失的東西必須馬上去找,不然時間越長,能找回的可能性就越小,這時候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神殿又怎樣,就算是神殿她也得去試試。
瑪琳馬上衝回神殿,這時候已經晚了,神殿大門緊鎖,只有旁邊的側門站著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他正準備把側門關上。
瑪琳衝上去,說:「請等等!」
紅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瞳,居然又是昨晚那個少年菲利多,菲利多還記得瑪琳,看到她,沒好氣地說:「怎麼又是你?」
瑪琳氣喘吁吁地攔住他,說:「我需要進去。」
「你是白癡嗎?我已經說過了,這個時間神殿已經不允許進出。」
「不,我有重要的事情,我的東西遺落在神殿裡了。」
「即便是這樣,你也只能明早來。」
「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雖然可能值不了多少錢,但是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瑪琳激動地往前走了一步。
菲利多不想讓瑪琳碰到自己,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好的,我會告訴修女,讓她幫你留意,你得離開了。」
瑪琳並不太相信這裡人的品德,她希望能夠親自去找,假如能夠強行衝進去她肯定會選擇硬闖,但是辦不到,這個少年比她整整高兩個頭,一隻手就能把她像一隻麻雀一樣拎著丟出去。
「你就放我進去一刻鐘,只需要一刻鐘,我找到我的戒指就馬上離開,我的戒指應該是掉在了大廳旁的休息室裡了。」
但是菲利多很不耐煩:「那跟我有什麼關係,等明天開門你自己來。」
「看在女神的份兒上。」
「哈?女神?女神才懶得管你這樣的小事。」
菲利多說著,「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
菲利多關上門,把袍子上的兜帽戴上,快速地穿過庭院。如果被牧師和修女們發現這個時候不在宿舍,他的屁股又要遭殃了。
穿過庭院,菲利多聽到某個房間傳出來那群年輕人的喧鬧聲,他們在討論今天傍晚在休息室碰到的有趣事情。
他們大聲奚落那個不知道輕重的鄉下女孩,所用言語輕浮得不像神殿學徒,本來菲利多並不會注意的這些話,但是今天,他不由把一些話聽到了耳朵裡。
菲利多面無表情,走進房間,在桌子上放下一封噴了香水的羊皮紙信。
少年們歡呼起來:「是給亞納斯的情書。」
這就是菲利多等候在側門的因由——有時候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在晚歸時給他們留門的守衛,有時候是因為需要一個等候信件或者別的什麼東西的搬運工,而這個角色這幾年來一直都是菲利多扮演,從未變過。
菲利多心想,神殿學徒怎麼可能和女孩們來往,明明神職者都是註定要將一生奉獻給女神的,這些女孩寫情書給亞納斯註定沒有結果,而亞納斯和她們來往,也不過是在浪費時間。
屋子裡少年們的熱鬧是屬於他們的,菲利多一個字也不說,自覺離開了他們。
他獨自一個人往住處走去,走過休息室門口的時候,他想到了門口的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也不知道從哪個鄉下來的,口音很難聽,她穿得這樣的破舊,身上還隱約有一股馬匹的味道,既然是來神殿,不知道在女神面前保持整潔是多重要的事情嗎?
他本來對這個女孩沒有什麼同情,同情總會更容易發生在美麗的脆弱上,這個女孩雖然脆弱,但是明顯和美麗並不沾邊。
但是他還是猶豫了一下——「也許那個戒指確實對她非常重要。」
修女要在早晨才會去打掃休息室,那個東西可能還在。
菲利多走進了休息室,在長椅底下的角落裡,他看到一個簡陋的小口袋,因為顏色是深灰色,和地面顏色非常相似,所以沒有被發現。
小口袋只不過繫著兩根拉繩,他一扯就鬆開了,從裡面露出了幾個舊銅板,一個最小額度的銀幣,還有一個小小的銀鍍金戒指。
戒指的鍍金都快剝落沒了,上面鑲嵌著一小顆紅色的寶石。
菲利多一眼就看了出來。
「哦?居然是一顆紅英石。」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0:35
卷一 奧德林篇 第十二章 憐憫心
菲利多拿著小錢袋,悄悄穿過庭院,繞開人群,輕輕打開了側門。
在側門的臺階上,正蜷坐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她抱著膝蓋,腦袋一點一點。
菲利多喊她:「嘿,鄉下佬!」
瑪琳被驚醒,抬頭一看,是去而復返的紅發少年,他手裡舉著一個眼熟的破舊錢袋,不正是自己的那個。
「你找到了!」瑪琳驚喜地跳起來。
菲利多卻沒有馬上還給瑪琳,而是把東西繼續捏在手裡,一邊問:「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她留給我的。」
「這可就奇怪了,你這樣的鄉下人,可不像會有這種寶石的樣子,你對女神發誓你不是偷來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懷疑是小偷了,瑪琳無奈說:「女神在上,這個戒指確實是我母親留給我的。」
菲利多滿意了:「很好。你知道這顆寶石是什麼嗎?」
瑪琳輕輕皺起了眉頭:這不是普通的紅寶石嗎?這種不滿一克拉的碎寶石,瑕疵肉眼可見,在瑪琳從前的認知裡是根本不值錢的,但見過這枚戒指的人中,已經是第二個人用行為暗示它並不廉價了。是不是因為現在的寶石採掘和打磨技術比較差,所以導致這樣的劣質寶石也能賣得上價錢?
瑪琳故意說:「這跟你也沒關係不是嗎?這是我的東西,你該不會要在女神的神殿前公然搶走別人的東西吧。」
菲利多冷笑:「我當然不會,這樣的寶石我多得數不清,我的所有寶石,都比這個更大品質也更好。」
趁他說話,瑪琳突然伸手,想要把錢袋奪過來。誰知道菲利多早有預料,手一抬高,矮小的瑪琳瞬間就搆不到了。
菲利多居然惡人先告狀:「卑鄙!」
「你才卑鄙,你想拿我的東西做什麼?」
菲利多說:「你是貓頭鷹嗎?以為我會搶你的臭老鼠嗎?」這句話來自一個寓言故事,大意就是高貴的鳳凰從高空掠過,在地上的貓頭鷹以為鳳凰要搶自己的死老鼠,於是怪叫了起來。
瑪琳有點不耐煩,她不擅長和青春期的人交流,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年輕的人有時候會沒有目的就去做什麼,讓人很難琢磨。
「那你要想怎樣?我確實是從鄉下來的,身無分文,你既然不稀罕我的戒指,卻也不還給我,你到底想要怎樣?」
菲利多若有所思,他覺得自己佔據了優勢,故意慢吞吞地說:「看在女神的份兒上,我可以告訴你,這顆寶石是一顆劣等紅英石。」
「然後?」
「天,你不會連紅英石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當然,我畢竟是從鄉下來的。」
菲利多為瑪琳的無知感到頭疼:「紅英石是一種常用的魔法石。」
瑪琳豎起了耳朵——原來真是不是普通的寶石,難怪米利安會把它藏起來了,米利安肯定知道這枚戒指的價值……這個世界既然有魔獸,還有神殿,有所謂的魔法石當然也不奇怪了。但聽菲利多之前的話,好像這種魔法石雖然值一些錢,但也並不怎麼珍貴吧,不然他不會說他手上有很多。
「既然是你母親的遺物,那你母親是魔法師?還是侍奉女神的神殿女官?或者曾是一名神殿學徒?」
若是米利安是以上的任何一種,那就好了,那麼她的人生肯定不會過得這樣卑微可憐,瑪琳心裡苦笑:「都不是,這是我母親從……我母親偶然得到的。」這枚戒指其實是一份嫖資,但這個事情,瑪琳還是沒能說出口。
菲利多上上下下打量了瑪琳一遍,說:「的確,我也相信,一位高貴的神殿女官或者魔法師的女兒,不可能是你這種樣子。」
菲利多似乎並不覺得這種話其實是材料裸的歧視和攻擊,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陳述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瑪琳聽這種類似的話很多年了,她曾憤怒過不平過,但漸漸地,就習慣了。
「難道我又想變成這樣子嗎?我也曾穿得乾淨整潔,每天為無聊而發愁呢。」瑪琳喃喃道。
「戒指還給你,」菲利多說,「但是你拿著也沒有什麼用,沒有魔力的人,拿著魔法石就和拿著普通的石頭是一樣的,也許你可以拿去賣掉,還能換點錢買一身合適的衣服。」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總之,謝謝你了,假如以後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能做到的話,一定不會推辭。」瑪琳非常真心地道謝,不管菲利多怎樣奚落她,但是他幫助了自己是事實,她會記住的。
菲利多嗤笑一聲,說:「說得好像會有那麼一天似的。」
找回了戒指,瑪琳自然沒有理由繼續等在外面,看著她跑遠了,菲利多不知道為什麼鬆了一口氣,他走回門內,正準備關上門,卻感覺到自己身後有人的氣息。
菲利多警醒地站直了身體——是亞納斯嗎?他又想到了什麼整人的花樣?
這時候背後那個人開口:「菲利多,已經是晚餐的時間了,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告訴我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聽到這個聲音,菲利多不由鬆了一口氣。
菲利多轉身,禮貌地摘下兜帽,低頭說:「文森牧師,非常抱歉,我馬上就去餐廳。」
文森牧師是神殿的幾位牧師當中最年輕也最和藹的一位,假如是別的牧師發現了,他肯定免不了一頓教訓,甚至受到鞭笞,但是假如你能夠好好說明情況,文森牧師總能諒解。
文森牧師點點頭,說:「你確實應該去了,不過我現在需要和你談談,有關於剛剛門外的那個女孩。」
菲利多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文森牧師溫和地說:「不要緊張,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能夠用一顆包容慈愛的心去對待這樣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孩,這是美德,不需要慚愧。」
菲利多說:「是的,我只是同情她,聖典上寫著:神職者本應執著虔誠而博愛的心情效忠於女神,私欲與傲慢是罪惡。」
文森牧師點點頭,然後說:「我想你已經聽說了傍晚發生在休息室的事情。」
「是的,聽說了一些。」這件事在神殿裡已經傳遍了,就連守衛都在換班的時候竊竊私語。
文森牧師露出了憂愁的表情:「實際上,我在休息室的時候,看到了亞納斯手上被神聖魔法灼燒過的痕跡,很明顯是因為私自拆封神聖魔法封印的信件造成的,我相信萊奧神官也一定看到了,但他還是作出了驅逐這個女孩的決定,這讓我非常奇怪。」
菲利多不由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當然,我不是懷疑萊奧神官,」文森牧師立刻解釋,「作為他的下屬,我無條件信賴和尊敬他,出於這種信賴,當時我並沒有提出異議。」
菲利多問:「可是……文森牧師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文森牧師笑了:「我已經決定寫一封信去奧德林確定情況,但奧德林確實有些偏遠,要等到回復可能需要兩三個月。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去安撫一下這個女孩,讓她可以安心在傑圖加拉等待一段時間。」
「為什麼是我?」
「你們不是已經成為朋友了嗎?」
「誰會和一個奧德林……」菲利多激動地差點跳了起來,但礙於在一名牧師面前,他又忍耐住了。
「按照她的說法,這封信是阿什牧師推薦她成為神殿學徒的推薦信,」文森牧師又補充,「當然,這件事情,亞納斯和萊奧神官並不知道。現在,告訴他們也沒有作用了,他們已經不相信這個女孩了。」
菲利多因為震驚差點合不上嘴了:「就這個鄉下女孩?」
「是的,假如她沒有說謊的話,你們以後很有可能會成為同學。」文森牧師說。
菲利多閉緊了嘴巴,心裡卻在瘋狂大叫——太荒唐了,他從未見過這樣寒酸的神殿學徒。這個小乞丐,她要是能成為神殿學徒,還不如說他菲利多將來能成為首席神殿騎士呢!
他決定下次再碰到這女孩,一定要追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文森牧師說:「我想你知道,作為牧師,我一旦離開神殿總是引人注目,所以明天給你一個下午的假期,我會給她介紹一個好房東,她初來乍到,應該很難找到合適的住處。不要忘了向她轉達我的好意,以免她過於憂慮。」
等菲利多離開後,在他身後,卡貝娜修女走過來,說:「萬一那個奧德林女孩在說謊呢?你的功夫就白費了。」
文森牧師輕輕搖頭:「就算是這樣,也值得冒險,神聖帝國的神職者這三百年來一直在逐漸減少,這不僅僅因為有學徒淘汰制的緣故,還因為有魔力潛能的神眷者越來越少見了,像這個女孩一樣,沒有魔法血統卻能擁有魔力的孩子,還是我在神殿任職後第一次見到。」
卡貝娜修女說:「沒有魔法家族的傳承,她的天資恐怕有限。」
文森牧師笑了:「一個女性神殿學徒想要走上神職者這條道路,可比一個男性要難得多,神殿中的女學徒到最後成為神殿女官的屈指可數不是嗎?她的作用可不是在這裡。」
卡貝娜修女又說:「你確定她真的會站在你這邊嗎?就算她沒有魔法家族背景,只能依靠某個神官或者牧師,傑圖加拉可不止你一個牧師,海德薩比你會拍馬屁得多,萬一這個女孩覺得海德薩牧師更被神官看重呢。」
「可我是唯一一個亞曼倫區出身的。」文森牧師說,「就像你和我一樣,我們天然就是一個陣營的,亞曼倫區最大的神殿本來就應該由亞曼倫人來主持,難道不是嗎?這個女孩,如此貧窮,在傑圖加拉無依無靠,就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出現了,她就會就像雛鳥一樣,永遠信任和依賴我。」
「她這樣的女孩,恐怕迄今為止都沒有得到過別人的笑臉,現在可以得到一個牧師的青睞,我都能想像到她會怎樣受寵若驚。」
文森牧師意味深長地說:「我和海德薩不一樣,我還很年輕,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調教我的支持者。等他們慢慢長大,遍佈整個亞曼倫,該我得到的自然會落到我手裡,一切循序漸進,而不用像有些墮落的牧師一樣,為了得到利益而無恥地向卑劣的政客低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0:45
卷一 奧德林篇 第十三章 生計難尋
和菲利多分開後,瑪琳依然回到了鳶尾花旅館,她恬著臉問廚房的人買了剩下的一點麵包,忍著奚落和廚房的女幫傭講價。
晚上,她還是只能休息在旅館的馬廄裡。睡在馬草上並不舒服,所以瑪琳晚上睡得很淺。
睡夢中,瑪琳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因為本來就睡得淺,瑪琳醒了過來。
馬廄裡面本來就不算安靜,晚上也會有馬嚼馬草的聲音。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接著月光瑪琳看到了一個碩大的黑影,正在靠近自己,那個窸窸窣窣的聲音,正是這個龐大黑影的主人,踩在馬草上發出來的。
瑪琳頓時就回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
武器,她需要武器,瑪琳瘋狂在自己的身邊搜索,她摸到了一根木柴,瑪琳舉起了木柴,尖叫道:「別靠近我!」
黑影停下了。昏暗月光下,瑪琳的脆弱又兇狠,讓人不禁覺得,假如再靠近她,她會像野貓一樣瘋狂撕咬。
黑影慢慢後退著離開了。
瑪琳癱坐在地上,她認出了那個黑影。
***
第二天的早上,瑪琳得到了一個壞消息。
「你不能住在馬廄裡了,」小旅館的女幫傭對瑪琳說,「有客人被你嚇壞了,讓我們把你趕走。」
瑪琳哀求:「我就在馬廄旁邊再待幾天,等我找到了活兒我就馬上離開這裡。」
「你要留下來,得付錢。」女幫傭說。這個女幫傭是個四十來的矮胖寡婦,在這個大多數人都比瑪琳高的地方,她居然比瑪琳還矮一點點。
瑪琳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女幫傭作為小旅館的員工,對別的人都還算熱情,只有面對奧德林來的人的時候,總是一副嫌惡的表情,瑪琳甚至覺得,若是有機會,她一定會在給羅德家的人送酒的時候,往裡面吐口水。
不管瑪琳怎麼哀求,她都無動於衷。
「我就住在馬廄旁,誰都不會打擾。」
「不。」
「真的,拜託您了,我一直都很安靜,您也知道,我絕不會打擾到別人。我很快找到工作,拜託了。」
在這個時候,瑪琳看到女幫傭的目光看向了什麼。她沿著女幫傭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汗毛豎起。
廚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邊,遠遠地看著他們兩個人。小旅館的廚師是個五十多歲的很肥胖的男人,他的下巴是額頭的兩倍寬,可能因為常年在廚房,他的臉總是漲紅著泛著油光,像個腫脹的熟透的豬肘。
——他就是昨晚那個黑影。
「你得付錢才可以。」女幫傭說,「付了錢你就不用住馬廄了,你可以有一張溫暖的床……」
瑪琳預感到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廚師可以幫你付錢,你明白的,只要你……」
「不用了,謝謝。」瑪琳說完,再也不敢逗留,抓起自己的小包袱逃跑一樣離開了。
女幫傭看到瑪琳逃走了,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只是一個鄉巴佬而已。」
廚師走了過來:「她居然拒絕了?」
女幫傭冷笑說:「明明只能住在馬廄裡,跟一個乞丐也沒有多少差別,倒還把自己當做高貴的淑女小姐了。整個亞曼倫區誰不知道他們奧德林的女人都是妓女?真會裝腔作勢。」
一個傑圖加拉的鄉下妞,居然會看不上自己?廚師覺得自己的自尊被大大傷害了。
他生氣地說:「她會後悔的!以後就算她跪在我面前哀求,我也不會回心轉意了。」
***
瑪琳找到一家麵包店,店主本來不相信瑪琳可以幹活,但瑪琳強烈保證自己能幹好活,絕不會比別人差,於是店主同意讓瑪琳試試。
瑪琳很勤快地幫忙打掃麵包店清洗盆子。
店主開始表現得也非常滿意,瑪琳都以為自己得到這份工作了,但在黃昏麵包店準備關門的時候,店主卻很無賴地說:「不,我覺得不行,你的力氣還是太小了,我還是得雇個成年男人才行。」
瑪琳快要被氣瘋了:「你之前並不是這樣說的!你說如果我能做得跟那些大個子一樣好,你會雇用我。」
「不,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瑪琳氣得臉色發青,她大聲爭辯:「好的,我明白了,你只是想要讓我白白為你做一天工!你太卑鄙了!」
「天,一個奧德林出身的人,居然說敢說別人卑鄙。」
本來有許多路人,聽到這邊有爭吵都圍繞了過來,聽到店主說瑪琳來自奧德林,目光立刻變得非常異樣。
「居然是從奧德林出來的。」
「骯髒的地方,骯髒的人,怎麼好意思留在傑圖加拉。」
「執政官應該把所有的奧德林人都趕出去。」
「……」
瑪琳咬著牙,從周圍的人態度中她就能知道,今天她得不到任何公正。
瑪琳從櫃檯上抓起一包賣剩下的麵包邊:「我要這個,用這個充當我今天的工錢。」
「滾開,你什麼都拿不到,明白嗎?」店主舉起了擀麵杖,看著就要打過來了,「從這裡滾開。」
瑪琳忍著委屈,大聲吼:「這是我應得的!」
說完,她抓起麵包邊,飛奔逃走了。
店主在後面大聲喊:「她偷東西!果然是骯髒的奧德林!」
***
瑪琳一邊往小旅館走,一邊含著淚吞著麵包邊。
她也許錯了,傑圖加拉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好,她應該考慮再去更大的城市,去一個別的人都沒有聽過奧德林的地方,一個大家都不會在乎你從哪裡來的地方。
現在手裡拿著一袋麵包邊,勉強算是今天的食物,可是明天呢?還不用說明天,今天怎麼辦?她今天就要沒有住宿的地方了,難道還是只能去找尼爾管家?這個貪婪的人,瑪琳還欠著他一個金幣呢,要想從他手裡再借錢出來只怕難於上天。但她又能去哪兒呢?這個偌大的傑圖加拉,她根本沒有一個可以求助的對象。
回到小旅館,門口正好碰上一個認識的羅德家的長工,他吐得昏天黑地,滿地都是穢物,抬頭看到瑪琳,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哦,是哭喪臉瑪琳啊,你的小相好來找你了。」
瑪琳本來不想從前門進入,她準備從廚房的門進入小旅館的,誰知道居然聽到這樣的消息。
——「你說誰?」
小旅館裡面正是熱鬧的時候,裡面的人大聲說話吃飯,吵鬧得不行。
羅德家的長工和護衛們正在一邊喝酒,一邊大聲嚷嚷著聊天。
「尼爾管家說,明天咱們就離開傑圖加拉,跟他一起出去辦事。」
「我不想離開這裡,傑圖加拉真是太棒了。」
「不用擔心,尼爾管家說了,等事情辦完了,只需要幾天,我們又可以回來。」
「……」
瑪琳的目光繞開這群酒鬼,她看到在吧台的一個角落裡,遠離人群,坐著一個穿著灰色袍子的瘦長身形,瑪琳當然一眼就猜到那是誰了。
「喂,你找我做什麼?」酒館裡面人聲鼎沸,要不扯著嗓門大聲喊都聽不到對方說話。
菲利多顯然忍耐了很久,看到瑪琳忍不住就開始嘮叨了起來:「女神保佑,你居然住在這樣骯髒的小旅館裡,我簡直沒有見過比這更破爛的旅館。」
「好的,菲利多少爺,別管那麼多了,說說你到底找我做什麼?」
「這裡太吵鬧了,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你跟我來。」
兩個人走到旅館後面的圍牆,這個地方背靠大街,另一頭是馬廄,沒什麼人經過。馬廄昏暗的燈影影約約照著這裡,雖然伴隨著不太好聞的馬糞味道,但附近也沒有什麼更好的地方了。
「我記得你說過,這個時間神殿已經禁止進出了。」瑪琳說。
菲利多很惱火,這讓他的綠色眼睛在燈光下一閃一閃:「是的,你居然知道這點,你居然讓我等到這個時候。你知道我離開神殿一次有多麼不容易嗎?」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瑪琳今天受了一肚氣,菲利多莫名其妙責怪她她也很委屈,當下就攻擊回去,「沒有人幫你開側門,真的是太太太對不起了!」
這個話一說出去,瑪琳幾乎覺得自己看到了菲利多的短髮都氣得炸了起來。
「你……你……你!」菲利多都氣得語塞了。
「我的女神!已經這麼晚了!我覺得你應該快點告訴我你有什麼事情,不然可能真的太晚了,不是嗎?」瑪琳做出無辜的樣子。
菲利多強忍住怒氣,說:「假如不是文森牧師讓我來,你以為我會願意來找你嗎?」
瑪琳懷疑地看著菲利多。
菲利多問:「我聽說你對文森牧師說你是神眷者?這年頭許多人都想要冒充神眷者,但是有魔力還是沒有魔力是非常明顯的事情,神聖水晶面前誰都無法說謊,假如你想通過神眷者這個身份需求什麼好處,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你沒法得逞的,而且欺騙的後果,你也承擔不起。」
儘管菲利多的語氣不怎麼好聽,瑪琳卻不由感受到了他強硬語氣下面的好意,他是在真心的忠告自己。瑪琳突然有些愧疚,她不該遷怒的,要不是她,這個少年確實不會到這個小破旅館來,他對自己本沒有惡意的。瑪琳收好了情緒,認真回答說:「事實上,我並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所謂的神眷者,只是有人說我有微弱的魔力。阿什牧師說,奧德林沒有檢測魔力的水晶,所以要證實我的身份只能到傑圖加拉來。為此他還寫了一封信,但是信卻被那個叫阿納斯……」
「——是亞納斯,亞納斯‧埃烏特。」
「就是他,給我弄壞了。他想要拆開信,但是信上的火漆突然燒了起來,火焰居然是白色的,然後整封信都變成了灰燼。」
「那是神聖術的一種,用來封印信件,假如有人想要強行查閱,信就會自毀。」菲利多冷笑一聲,說,「看來說謊的是亞納斯。這種事,沒有見過神聖術的人是編不出來的,我相信你了。」
瑪琳不由笑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我相信你」。這可這是太奇怪了,身為一個奧德林,居然會有人對她說「我相信你」。
菲利多說:「文森牧師會寫信去奧德林求證。當然,就算奧德林的阿什牧師回信一時無法到達也沒有關係,每年的女神祝福日之後,神殿都會給魔法家族的孩子們檢測魔力,有文森牧師幫你,到時候你也可以參加。」
瑪琳驚喜地看著菲利多,看來她的學徒生活還有希望。
「不過,在這之前,你難道就決定住在這種地方嗎?」菲利多皺眉,嫌棄地看著這一家旅館。
瑪琳懊惱地歎了口氣。
菲利多說:「跟我來吧。」
菲利多帶著瑪琳走過街道,菲利多腿長,可能並不刻意走得快,瑪琳在他身後卻不得不隨時小跑幾步才能趕得上他。穿過兩條街道,兩人到了目的地。這裡和鳶尾花小旅館處於同一片街區,但它的位置更加靠近貧民窟,面前是一所低矮的石頭房子,看起來很破舊了。
房主是一個老婆婆,菲利多給她看了一眼文森牧師的紙條,她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瑪琳一眼,說:「我可以讓你住在閣樓上。」
閣樓不是什麼居住的好地方,地方狹窄不說,冬天冷夏天熱,可是對於在馬廄住了幾天的瑪琳來說,這簡直是雪中送炭。
瑪琳這時候才知道菲利多帶自己來做什麼,她的眼眶頓時就紅了:「菲利多,我真的太感謝你了!」
「是文森牧師。」菲利多糾正她,「文森牧師提供的這個地方。」
可是她還是很感謝菲利多。她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整整十五年了,罕有人對她表現過善意,她甚至有時候還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好人。
瑪琳慶倖自己來到了傑圖加拉。
「我很高興,我覺得來到傑圖加拉,也不都全是壞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0:56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十四章 阿什牧師的信
阿什牧師的第三封信。
「我親愛的朋友瓦爾德:
許久不聯繫後,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給你寫信了。你收到信的時間應該會相隔一個月或者更久,因為奧德林前去傑圖加拉的車隊實在是太少了,而我偏偏職務在身,不能離開奧德林。
但實際上,這封信與上次僅僅相差三天。而我寫信的原因都是因為同一個人,正是我上一封信向你推薦的孩子——瑪琳‧達斯。
關於瑪琳‧達斯是否是真正的神眷者,這一點我並不能夠確認,奧德林的貧瘠使這裡沒有神聖水晶能夠讓我進行仔細的測試,因此我將這個孩子推薦給你,由你來進行辨別——如果她真的擁有魔力,那麼希望她能夠進入神殿學習,畢竟每一個擁有魔力的孩子都是女神的珍寶,不應該被埋沒在奧德林這樣的地方;如果她不是,也只浪費了一些時間,但至少沒有讓我們因為輕慢而錯失掉一個神眷者。
然而現在,我發覺自己的這個決定太倉促了。
就在這個女孩前往奧德林之後第二天,我接到一個任務,為一個快要死去的男人祈禱,這個男人就是瑪琳‧達斯的父親——卡爾‧達斯。
就在瑪琳‧達斯離開奧德林的前一天晚上,卡爾‧達斯遭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害。
他所居住的房屋發生了火災,酒醉的他被鎖在房間裡沒有辦法出來,幸運的是,不久後就下起了大雨,使他沒有被活活燒死,但是不幸的是,大火毀了他的房子,大雨中,他的雙腿被倒塌的石牆砸斷了。他受到的傷很嚴重,皮膚被灼燒,雙腿的骨頭幾乎全碎。當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碎掉的骨頭嵌入了肉裡面,兩隻腿已經開始腐爛,生命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這個男人向我告訴我,造成他這副慘狀的罪魁禍首正是他的女兒,瑪琳‧達斯。
從卡爾‧達斯口中,我得到了更多關於瑪琳‧達斯身世的信息。她去世的母親是一名妓女,在十六年前接待過一位疑似魔法師的客人,從他手中得到一枚魔法戒指作為嫖資,這枚魔法戒指現在就在瑪琳‧達斯的手上。
卡爾‧達斯向我保證,瑪琳‧達斯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她的黑色頭髮和黑色眼睛,顯然並不是從達斯夫婦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那裡遺傳的得來的,並且,我也認為,兩個完全沒有魔力血統的人很難生出一個有魔力的孩子。
我對當年的事情進行了一些調查,但是事情過去太久,除了那個戒指,並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如果有機會,希望你能夠對瑪琳‧達斯的血統進行進一步的調查,這對她、對神殿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
卡爾‧達斯在我為他祈禱後第二天就死去了,為了他靈魂能夠安寧,也是為了得到一個真相,我希望你能暫時不要讓瑪琳‧達斯成為神殿學徒。即便身負魔力,但若是沒有一顆虔誠而善良的心,也沒有資格成為女神的侍從,瑪琳‧達斯還需要進行更多的觀察和考驗。
此外,此行我還碰到了瑪琳‧達斯的未婚夫克里歐。可憐的克里歐似乎對瑪琳‧達斯一往情深,他知道了瑪琳‧達斯已經逃離奧德林的事實,但他表示,婚約已經得到了父母的祝福,他不會輕易放棄兩人的婚約。因此我希望你能夠提醒瑪琳‧達斯,讓她儘快回到奧德林處理這份婚約。
你的阿什牧師
期盼你的回信。」
--三個月後--
不知不覺,瑪琳已經在傑圖加拉待了好幾個月了,當沒有地方住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每天都非常難熬,但是當有了住處,安定了下來,時間卻變得非常快了。
現在回頭去想,瑪琳覺得自己好像才剛剛來到傑圖加拉,那封燃燒的信也不過發生在昨天。
瑪琳還是住在梅拉婆婆的閣樓上,通過梅拉婆婆的擔保,現在她在貧民窟旁的珍妮花酒館幫工,這個小酒館很破,接待的都是些落魄戶和喝不起好酒的鄉下人,於是根本沒人計較瑪琳來自哪裡。
這段時間她長高了不少,生活依然很辛苦,但是因為能吃得飽飯,也能穿上二手商店買的棉布襯裙,她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很多,現在走出去,至少是個姑娘的樣子,而不是什麼小乞丐了。
瑪琳今天到珍妮花小酒館的時間比較晚,老闆有些不滿了:「嘿,你怎麼回事?你遲到了!」
「並沒有遲到。廣場的鐘點還沒報時呢,老闆,你不能因為我總是早到,而偶爾準時,就認為我遲到了。」老闆都是這副樣子,總是想方設法克扣你的工資,雖然有時候,確實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老是順從著,會被得寸進尺,欺負就源源不斷了。
瑪琳在工作了兩天後就讓老闆知道,雖然這個女孩長了一副很容易被欺負的樣子,卻很潑辣,不好惹。
「嫁不出去的哭喪臉!」老闆橫了瑪琳一眼。
「謝謝,不勞掛心。」
一邊跟老闆頂嘴,瑪琳一邊繫好圍裙,挽起袖子,準備幹活了。
今天小酒館的生意非常好,天還沒黑,小酒館裡已經坐滿了人,瑪琳有點吃驚,和廚師說:「怎麼這麼多人?我今天只做了二十五個餡餅。」
「你應該多做一點。」
「昨天賣掉了二十個,我以為我今天已經準備得足夠了,但誰能想到呢。」
「最近來珍妮花酒館的外地人越來越多了,」廚師抱怨,「我已經忙不過來了,老闆應該再幫我聘請一個助手。」
「瑪琳,角落的客人要兩大杯酒,一盤烤嫩雞肉。」
「好的,馬上!」瑪琳一邊回答,一邊麻利地清洗酒杯,給盤子裝上食物,做了這份工作三個多月,現在的她一隻手就能端起一個大託盤,託盤上的東西堆得比她的頭還高。
「您的黃油麵包。」
「您要的烤豬排。」
「這是您要的酒和烤雞肉。」瑪琳放下盤子,「豬肉餡餅也非常好吃,今天剛出爐的,新鮮極了,要不要嘗一嘗。」
瑪琳熟練地開始推銷,連頭都沒抬,對方好像並不太感興趣,只是說:「夠了,你走開吧。」
「好的。」推銷也不是每一次都會成功的,瑪琳也很習慣這種回答,她放下東西抬頭準備離開。
目光掃過面前的人,瑪琳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尼爾管家?」
瑪琳很驚訝,不過幾個月不見,尼爾管家居然已經瘦成了這個樣子,害她差點沒認出來,而且他也算是有點餘錢的人物了,怎麼會來珍妮花這種不上檔次的小酒館?
尼爾管家估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被認出來,他短暫地慌亂了一下,等他認出了瑪琳,立刻鬆了一口氣:「哦,原來是達斯家的瑪琳。」
「……呃,是的,好久不見,」瑪琳說,正準備要走,想起了幾個月前的欠款,又說,「尼爾管家,我不是故意拖欠債務的,我當時去鳶尾花旅館找你了,但是你已經不在了,你要我還錢的話,我可以馬上想辦法……」
一認出了瑪琳,尼爾就很不客氣了,他打斷了瑪琳的話:「快走開,你很吵。」
瑪琳很吃驚,這還是她認識的尼爾管家嗎?她認識的尼爾管家又貪婪又吝嗇,見了她的面沒有馬上催債就已經很奇怪了,瑪琳主動提起那一個金幣的債務,他居然打斷了瑪琳的話?
看到瑪琳沒動,他很不耐煩地說:「聽不懂我的話嗎?別惹我,快走開。」
瑪琳偷偷看了一眼尼爾管家同桌的人,那是一個壯實的男人,穿著避風的斗篷,就算是進了小酒館都沒有解開,斗篷把他遮得嚴嚴實實,瑪琳只能看到他的鬍茬下巴。
他們可能正在說重要的事情,比一個金幣更重要的事情。
「那好吧,您慢用」瑪琳說完,拿著餐托退回廚房。
***
在瑪琳離開後,和尼爾管家同坐的男人從斗篷下面伸出了粗實的胳膊,舉起了酒杯,因為有斗篷的遮擋,旁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對於常人來說過於強壯的身材。
他的聲音很低沉:「那是誰?」
「一個同鄉,奧德林來傑圖加拉討生活的女孩。」
男人又說:「如果她洩露了什麼,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放心好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女孩,一隻手就能捏死的螻蟻。我現在只想知道,我們需要等待多久才能出發?」
男人笑了:「不會太久了,我的夥伴們馬上就到傑圖加拉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1:18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十五章 日常
第二天早上很早,瑪琳就從酒館醒過來。
淩晨她下班後,通常不會立刻回家,因為大家都知道,夜晚的街道,一個獨身的女孩多麼危險,所以她總是在酒館小小睡上幾個小時,直到早上才離開。
早上正是集市最熱鬧的時候,她正好去集市購買新鮮的豬肉,補充製作豬肉餡餅的材料。等回家後,她就立刻切好豬肉,醃製成餡料,麵團也揉好,放在一邊,自己去美美地睡上一會兒。等她睡醒過來,就是下午了,這時候餡料醃得入味了,麵團也發得剛剛好,就可以開始烤製了。燒爐子的時候,她還能抽空做一點習字簿,看看菲利多帶給她的小孩兒才看的有插圖的故事書。
到了黃昏的時候,豬肉餡餅做好了,也到了她小酒館上工的時候了。
——這就是現在瑪琳的日常。
因為事情都排得滿滿當當,所以雖然她覺得累,卻沒有多少時間去想東想西,肉眼也能夠看到攢下的銀幣越來越多,只覺得生活過得很充實。
「我今天需要多一點豬肉,」瑪琳對豬肉店的老闆說,「能夠足夠做三十個肉餡餅的料。」
「看在你是老主顧的份兒上,我奉勸你多買一些,肉只要用鹽和香料醃製了,可以保存很長時間。」老闆說。
瑪琳當然知道,但她不想付出太多本金,而且她覺得醃製太久的肉味道也不是很好。
老闆接著又說:「因為可能過幾天就沒有新鮮的豬肉送來了。」
「發生了什麼?」
「聽說在亞曼倫區的某個村子發現了黑死病,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是現在城裡的守衛都非常警惕,如果情況屬實的話,一段時間內,就不會再讓人或者牲畜進入傑圖加拉了。」
聽到這個消息,瑪琳頓時臉色慘白。在她知道的歷史上,黑死病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瘟疫,中世紀在歐洲肆虐,帶走了歐洲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生命。如今沒有疫苗,沒有抗生素,沒有血清,得了這種病,恐怕必死無疑。
老闆看到了瑪琳慘淡的臉色,又說:「哦,你不需要這樣擔心,執政官不會讓瘟疫蔓延到城裡來的,而且我們有萊奧神官,萊奧神官會消滅瘟疫的。」
是啊,雖然現在沒有抗生素,但是這個世界還有神聖術,那種神奇的神聖術,也是現代社會沒有的,萬一它能夠起到作用呢。
瑪琳忍不住問:「神聖術可以治癒黑死病?」
「當然,神聖術無所不能。」
瑪琳聽著就覺得不靠譜,這明顯是信徒對神官能力的過度誇大,觀音菩薩傳到她的國家之前哪兒會管生孩子的事兒啊,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送子觀音了,信徒的想像力可是很強大的。菲利多也從來沒有對瑪琳說過神聖術無所不能,無所不能從邏輯上就是不可能。
等到菲利多來了,她還是得去跟他確認一下,假如真的出現可怕的瘟疫,神殿有沒有應對的辦法。
剛好今天又是神殿學徒的休沐日,到了這一天,牧師們都會給學徒們放假,而菲利多一般都會在這天出來找瑪琳——菲利多在傑圖加拉只有瑪琳一個朋友,而同樣的,他也是瑪琳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
菲利多今天給瑪琳帶來了新的習字簿,順便給瑪琳批改上一次留下的。
「天,你怎麼這樣蠢笨,這裡用錯了,『令人驚歎的』這個形容詞,應該放在句尾,沒有人會先說令人驚歎的XXX,都是說,XXX,多麼令人驚歎。」
瑪琳不服氣:「可是我覺得我沒錯,這樣也說得通啊。」
「但是這樣說出來,一點都不優雅。」菲利多拿筆敲打瑪琳的頭,「你應該先說這句話,再把類似這個詞一樣的多音節形容詞放在後面,這樣的話,更富有韻律感,而用你的那種語法,就只會感覺到太急促了,一口氣說完那麼多音節,會給人喘不過氣的感覺,就像個潑婦。」
「明明這樣更簡潔,一句話用詞更少。」瑪琳不服氣。
「但這樣不優雅。」菲利多無情地劃了一個叉,「以後你不能這麼寫了。」
這幾個月來,在瑪琳的要求下,菲利多一直在教她識字。畢竟在這個世界十幾年了,耳濡目染,這一門外語瑪琳是會說的,但她一直沒有學習的機會,讀寫方面一竅不懂。
當擁有了語言環境,本來又已經會說了,那拼音文字就非常的容易上手。於是當菲利多教會她基礎發音、拼寫和語法後,瑪琳識字的速度就突飛猛進。現在瑪琳已經認得了許多字,能夠看得懂商店裡標注的是什麼了,雖然看書還是很困難,但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沒什麼問題了。
能夠重新變成文明人的瑪琳非常開心,從前她看著外面的文字,都覺得像是隔著一層髒兮兮的玻璃,而每認識一個字,都能感覺到這一層玻璃變得更通透了。
「糟糕!我的餅乾快糊掉了!」瑪琳突然大喊一聲。
她飛快穿上拖鞋,像隻猴子一樣從閣樓竄出去。
菲利多聽到樓下傳來亂七八糟的乒乓聲,還有梅拉婆婆在院子裡生氣的怒吼:「瑪琳!你又打碎了什麼?你不要以為我聽不到就不會發現。」
沒過一會兒,瑪琳毛茸茸的頭頂從閣樓的樓梯上冒出來,她帶著笑喊菲利多:「快來幫幫我。」
菲利多看著她高舉著一個託盤,上面是一套舊茶具。
菲利多接過來,幫她在閣樓上擺好,瑪琳又拿著一盤餅乾爬了上來。
「這是酒館剩下的茶葉,跟梅拉婆婆借來的茶具,這個餅乾是我最近學會烤的,你試試看味道怎麼樣。」
菲利多吃了一口,說:「還可以吧。」
瑪琳有點失望:「別人都說很好吃。」
「你倒是很有精神烤餅乾,你不賣餡餅了嗎?」
「總是吃餡餅也是會膩的。」瑪琳攤手,「我想要開發新業務。」
她晚上工作的珍妮花酒館只有一個廚師,根本忙不過來,客人們很喜歡吃豬肉餡餅,她抓住了這個商機,白天在家裡做好了,晚上拿到酒館去和酒一起賣掉。不得不說東方人在製作美食上確實很有天賦,瑪琳做的餡餅在酒館很受歡迎。
每賣掉一個餡餅瑪琳要給酒館老闆兩個銅子,一個餡餅7個銅子,去掉材料她只能掙到一個銅子。但瑪琳還是很高興,生意好的時候,她每天能賣掉二十多個餡餅,加上在酒館幫忙的傭金,去掉生活所需的花費,瑪琳每個月還能攢下一些錢。瑪琳甚至覺得,就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她還能在傑圖加拉買房子呢。
要是菲利多知道瑪琳這樣想,恐怕會嘲笑她胸無大志吧。
「阿什牧師還是沒有回信嗎?」
「文森牧師沒有說,應該還沒有。」菲利多皺著眉,「不過女神祝福日很快就來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去參加魔力測試,有沒有推薦信也不重要了。所以……」菲利多話鋒一轉,正經地說,「你就不要再費力氣烤什麼餅乾餡餅了,你更需要好好休息,養好精神迎接測試。」
瑪琳卻一邊喝著茶一邊翻著手裡的圖書,說:「為了還沒確定結果的一個魔力測試,讓我放棄現在已經穩定的收入,我可辦不到,窮人的智慧,就是永遠不要把雞蛋放到同一個籃子裡。現在,還是讓我多學一個句子吧。你看,你給我的這本故事書,裡面男主人公的醜女鄰居,也叫瑪琳呢。」
「是的,真是太不幸了,我相信每天到神殿祈禱的女人,有四分之一都叫這個名字。在大街上喊一聲瑪琳,至少會有三個人回頭看你。」
瑪琳歎息:「為什麼都覺得叫瑪琳很土?為什麼都覺得土了,大家還都喜歡叫瑪琳?真的是無法理解。」
「覺得土是因為用的人太多了,所以大家才這樣認為吧,它讀音很簡單也還算好聽不是嗎?而且,瑪琳是瑪塔莉柯格林這個古代名字的簡化,雖然現在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點。」
「什麼鬼?什麼瑪塔莉柯格林?」瑪琳吐槽,「念這個詞我覺得會咬住自己的舌頭。」
「這是個很古老的詞,高級詞匯明白嗎?可能就是因為太繞口了,慢慢就沒有人使用了,我也是偶然看到的。簡化後,漸漸被大家忘掉了原來的意思,被單純當做一個名字使用了。」
「那它原來的詞義是什麼?」
「是奇跡。」菲利多說,「瑪琳的意思,是奇跡。」
奇跡……瑪琳有點愣住了,原來她的名字,曾經有這麼美好的寓意嗎?
「菲利多又是什麼意思?」
「菲利多現在也只是用來做人名,很少有人知道他原本的詞義了。」
「告訴我是什麼?」
在瑪琳的再三追問下,菲利多才終於說:「是英俊的意思。」
瑪琳不由嗤嗤笑了:「英俊嗎?失敬了,英俊的菲利多少爺。」
兩個人繼續討論識字的問題,菲利多看到瑪琳的手,問:「你的手怎麼了?」
瑪琳滿不在乎:「不小心被燙傷了,沒事,很快就會恢復了,我現在手上都是老繭,一點燙傷沒有關係。」
「你要是變成了學徒就不會有這種傷口,」菲利多皺眉,「你看你的手多麼難看,這是一雙淑女應該有的手嗎?」
「你會不會說話啊,勞動的手最美麗好嗎。」瑪琳不滿地嘟囔。
菲利多從沒見過比瑪琳歪理還多的人,他懶得跟她爭辯。
閣樓裡面只有他們兩個人,梅拉婆婆在樓下,她還什麼都聽不見,於是菲利多從衣兜裡面掏出一個寶石戒指戴上,然後對瑪琳說:「你看著。」
他低聲念了幾句瑪琳聽不清的詞,然後他的手指就發出了光,瑪琳瞪大了眼睛,菲利多用手指撫摸瑪琳的手,他的手指是溫熱的,觸到瑪琳的時候,瑪琳感覺到了一股暖意,從他的指尖傳遞到了自己這裡。
神聖術的力量傳遞到瑪琳的手指上,瞬間她的燙傷就恢復了。
「神聖術真是太方便了。」瑪琳忍不住驚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1:28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十六章 祝福日
菲利多連忙把手指豎在嘴唇上:「噓,小聲一點。」
瑪琳偷笑,學徒不能在神殿外隨意使用神聖術,要是菲利多被知道用神聖術給自己治療,他肯定會被懲罰。
「對了,你聽到黑死病的傳言了嗎?」
「當然,」菲利多瞥了瑪琳一眼,好像她問了一個多麼白癡的問題,「瘟疫是由黑暗的魔力帶來的,大街上都有人談論的話,神殿肯定早就知道了,畢竟只有神聖術才可以抵禦黑暗的力量。」
瑪琳瞬間有了精神:「你的意思是神聖術可以治癒黑死病嗎?」
「可以。但是……」菲利多的臉色變得有些遲疑,「但是這種魔法的需要很強的魔力,目前在神殿,只有牧師和神官可以辦到,學徒是不可能的,而且,治療一個患者所消耗的魔力,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也就是說,假如傳染病真的爆發了,神殿可能只能保障極少的一小部分人不會受到疾病的傷害,但是對於大多數人,就只能看著他們死去。」瑪琳明白了,神聖術不是為她這樣的平民準備的,這也很顯而易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菲利多說。
「可惜了,城裡的人好像還很相信神殿,覺得到時候牧師們能夠拯救自己呢。」瑪琳想起了肉鋪老闆的話。
「你不要太過擔憂了,雖然說有這個傳言,但目前並沒有看到有任何病人。神殿的人沒有人當這件事是真的,你要知道,黑死病不會無故出現,而亞曼倫區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種跡象了。」
「你說什麼啊,傳染病一旦開始傳播了,就晚了。」按照現在這個時代的衛生條件,一旦黑死病爆發大多數人都逃不開吧,雖然傑圖加拉城的衛生條件比起奧德林來要好上數倍,但是還是老鼠蟑螂到處都是,現在的人又缺乏醫學常識,根本不知道黑死病是從哪裡傳來的,只怕到時候一片混亂。
菲利多解釋說:「黑死病是地底的黑暗魔力衍生而出的疾病,只要沒有黑暗魔法的施法者在施加影響,就算真的有黑死病,也會很快被神殿控制住。畢竟神聖術是這種黑暗系魔法和疾病的天敵。」
瑪琳有點吃驚:「還有這種說法嗎?」
但轉念一想,如果神聖術可以治癒這個黑死病,那這種疾病和她以前所理解的鼠疫應該有所不同。
菲利多看瑪琳並沒有很信服的樣子,問:「你到底在擔心什麼?萊奧神官他……其他方面且不說,他是真的非常強大,魔力等級非常高,會很多神聖術,只要他在,黑死病不可能傷害到傑圖加拉。」
但瑪琳搖頭:「你不懂我們勞動階級,我們這種人因為能夠失去的東西太少了,所以從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別人身上。不管萊奧神官多麼強大,那也只是他自己的力量,想要真正放心,必須自己強大才行。」
菲利多有點愣住了。瑪琳看到他的表情,問:「你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菲利多微笑:「我沒有想到,一個來自奧德林的鄉下姑娘居然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
瑪琳卻想起了什麼,嘿嘿笑著,說:「那菲利多,我有件事想要拜託你,我在傑圖加拉實在是沒有什麼朋友,只能讓你幫忙了。」
菲利多頓時無語,這個女孩剛剛才說不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又立刻問他幫忙,真是沒有幾句實在話。
「好吧,你說。」
「我碰到了以前的債主,我三個月前借了他一個金幣,現在碰到了他,可能,他隨時會問我還錢,但是你知道的,我雖然工作了三個月,卻還沒來得及攢多少錢……」
實際上當手上有了一點餘錢,瑪琳隱藏在深處的消費主義的壞習慣就開始冒頭了,只要有一點錢,她肯定要選擇更好一點的食物,更暖和一點的衣服……由儉入奢易,就是這樣簡單。
所以到現在,她只攢下了五個銀幣的存款,不過她很有信心:「我認為前期花錢比較多是正常的,因為那些都是必要的啟動資金——我住所的必需品、烤餡餅的材料、上班的工作服等等,但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些花費了,我的錢會慢慢更容易攢起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還你了。」
菲利多白了瑪琳一眼:「我會吝嗇這一個金幣嗎?」
「那你同意借我啦?」
「我沒有帶錢,」菲利多說,「神殿學徒不需要花錢,衣食住行都有神殿安排,我們只需要好好學習神聖術就足夠了,我一般都不會帶錢在身上。」
瑪琳頓時有點頹喪,心想難道要動用做豬肉餡餅的本金嗎?那也還差一點呢。昨晚是尼爾管家忙著談事情沒空搭理自己,今天要是再碰到他,以他的性格說不定會當場叫她還錢。
「但我祖父非常疼愛我,雖然知道我不需要零花錢,但他還是給我寄了很多,」菲利多又,「後天就是女神祝福日,祝福日學徒們都會放假,我也可以離開神殿。」
瑪琳馬上聽懂了菲利多的暗示,如他的期待,熱情地說:「到時候我在神殿外面等你!」
女神祝福日,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在光明聖典中,女神代表了光明和生命。傳說剛誕生的人類世界本是一片黑暗混沌,是女神賜予了新生的世界光明和生命,她使植物能夠生長,使動物獲得生命,她的到來給這個世界帶來了生機。
那時候世界剛剛開始生成,人類還沒有智慧,女神賜予人智慧,教給了人們生存的技能。但是人類在學到技能後,竟然對女神產生了懷疑,他們傲慢地以為自己已經掌控了世界,不再敬畏女神了。
女神失望地離開了人類的世界。當女神離開後,黑暗和邪惡也趁機回到了人間,他們帶來了無休無止的戰爭、瘟疫、饑荒……後悔不已的人們祈求女神的原諒。女神原諒了這些卑鄙的人類,於是光明又重新降臨,陽光灑滿了地面,黑暗和邪惡躲藏了起來。從此之後,女神再次降臨人間的這一天被稱為女神祝福日,也被稱作恩賜節。
在瑪琳的記憶裡,這一天是僅次於新年的重大節日,每當到了這一天,大家除了祈禱幾乎都不幹活,家家戶戶都會拿出食物來佈施,哪怕家裡再窮,也會想辦法拿出一點餅子或者黑麵包什麼的。傳說女神喜愛善良的人類,所以大家都相信這一天佈施的人接下來一年都會交好運。
瑪琳喜歡祝福日,因為這天她可以得到免費的食物。
女神祝福日的當天,天還沒亮,整個城市就醒來了。
瑪琳自己是懶得佈施的,但是梅拉婆婆是個虔誠的信徒,她早早就開始準備了,還催促瑪琳也來參加,於是瑪琳不得不幫忙。梅拉婆婆準備了一些黑麵包和水,他們在門外擺開這些東西,都分成一小份一小份。
流浪漢們在街道聚集,像蝗蟲一樣從這個商店領完佈施再去下一個,如果不是因為祝福日,瑪琳不敢相信這個城市居然有這樣多的流浪漢。按照女神的博愛原則,每個人只能拿很少的一點,因為就算你是乞丐你也得懂得博愛,要留些食物給別人。為了防止有的人搶走所有佈施的食物,傑圖加拉的人都把食物分成很小很小的一份份兒。
分完了東西,瑪琳也吃了一點麵包,填飽了肚子,她沒敢忘記和菲利多的約定,她得去找這個小少爺了。
瑪琳預料到神殿外的人會很多,但沒有想到居然會那麼多!
神殿外的空地上,簡直是人山人海,擦肩接踵,連一條縫隙都沒有!瑪琳借著自己身材瘦小,用力往裡面擠,幾乎把自己擠成了一塊餅。等她終於擠到了神殿側門旁邊,卻沒有看到菲利多。
這時候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了。
「難道這個急性子的少爺先走了?」瑪琳心想。
她又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人,想找人問問,周圍都是擁擠的人群,大家伸長了脖子往大門擁去,根本不會停下來理會誰的問話。瑪琳長得又矮,被擠在人堆裡什麼都看不到,估計也沒人能看到她。
瑪琳想了想,決定返回婆婆的小屋看一看,假如菲利多沒有在神殿外找到自己,一定會去小屋找她的。
她拼命想要再擠出去,但逆著人流想要擠出去比擠進來還困難,她拼命找著縫隙,被人裹挾著不知道往哪裡去了。終於找到了一個縫隙,瑪琳才終於從那個縫隙中掙扎了出來。
可是她擠出來的通道,卻是一條死巷子,巷子裡面堆了許多垃圾和雜物,盡頭是一睹圍牆。瑪琳回頭一看擁擠人群,歎口氣。
小巷子裡有許多雜物,借著這些雜物,瑪琳攀上了圍牆,圍牆後面是另外一條巷子,似乎是某個商店的背後。
反正從人群中擠出去已經不現實了,不如從這裡繞出去。瑪琳圍著狹窄的小巷子找出路,也不知道自己繞到了哪裡。
走著走著,她突然聽到牆壁後有人說話的聲音。
「……還沒吸取教訓嗎?」有人說,「我以為上次你已經吃了足夠的苦頭,知道厲害了,可是好像你並沒有聽懂我的話。」
接著是拳打腳踢的聲音。
有人在打架。
瑪琳小心繞過巷子的視線死角,偷偷伸出脖子去看了一眼。她愣住了,那是一群穿著灰袍子的年輕人,那樣的灰袍子她是見過的,是神殿的學徒。
四五個灰袍子的人正圍著揍一個人,從這幾個人的包圍中,瑪琳看不到那個人的臉,但是能看到中間那個人,有著一頭醒目的紅色頭髮。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1:38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十七章 塔威亞奧城堡
瑪琳屏住了呼吸。
這時候,施暴者停止了毆打,當中領頭的金髮少年不屑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鞋底,說:「菲利多‧布倫第安特,這是最後一次警告,假如再讓我發現你有私藏金幣的話,你知道會怎麼樣。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是不服氣嗎?連整個傑圖加拉都是我父親的,你,菲利多,你不過是個小農場主的兒子,你憑什麼反抗我?做個乖巧的小男孩,菲利多,這樣才能有好日子過,懂了嗎?」
說著,轉身朝著大街方向離開,剩下幾個少年也簇擁著跟上去。
「亞納斯,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喝酒!菲利多請客,哈哈哈。」
「哈哈哈哈。」少年們附和著大笑起來。
「用菲利多的錢買的酒,總是特別好喝。」
他們走遠了,躺在地上的菲利多也慢慢爬了起來。
瑪琳本來想馬上上前,但是她又停住了——以她對菲利多的瞭解,他肯定不想別人看到這一幕。
瑪琳把自己藏回了小巷子裡面,但是她沒有離開,依然偷偷看著菲利多。
她看到菲利多似乎默念了一串咒語,他的指尖生出了一團白色的光芒,白色的光芒從他的頭上灑落他整個身體。
然後菲利多被揍得青腫的臉就恢復了原狀,他臉上的傷口合攏,擦傷復原,紅腫消退,雖然菲利多也在瑪琳面前用過幾次神聖術,但是這一次顯然他用了更大的力量,使得他使用完神聖術後甚至喘息了好一會兒。
菲利多起身拍掉了身上的塵土,離開了這個角落。
瑪琳也偷偷地跟了上去。
因為是祝福日,整個傑圖加拉的人應該都湧到了大街上,也因為如此,有著人流作為掩護,瑪琳偷偷跟在菲利多背後並沒有被他發現。
她看著菲利多果然朝著梅拉婆婆家的方向去了。
瑪琳有點難過,要不是因為來找她,可能菲利多不會經受剛剛的一切——他說過,他不需要在身上帶錢,可是他這次卻帶上了,不然也不會被那個亞納斯給搶走了,他會帶著錢來這裡的理由,不就是自己嗎。
等快到梅拉婆婆家的時候,瑪琳大聲喊他的名字:「菲利多!」
菲利多聽到了,他回頭看,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了矮小的瑪琳,他有點生氣:「太失禮了,怎麼能在大街上這樣大聲喊叫,這不是淑女應該的舉止。」
「我本來就不是淑女嘛。」瑪琳笑嘻嘻地說,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開玩笑的語氣和以前也是一模一樣。
菲利多不高興地說:「你遲到了。」
「沒有,」瑪琳馬上分辨,「我根本沒有想到神殿外面會擠滿了人,你看我這小胳膊小腿,我根本擠不進去。我在人群外等了你很久,沒有看到你,我猜你可能會到這裡來找我,就跑過來了,你看我還在喘氣呢。」
「好吧,希望你說的是真話。」
「你老喜歡懷疑我,其實我真的很少說謊的。」
菲利多說:「今天是女神祝福日,城裡會有很多節目,我們去塔威亞奧城堡吧,城堡前面的廣場上是最熱鬧的地方。那裡中午會有騎兵的閱兵表演,下午是各種游方藝人表演,晚上還會有煙火晚會,燃起篝火,大家一起跳舞,非常熱鬧。不過你肯定不會跳傑圖加拉的舞,也許我應該提前教你的,不然讓你在那麼多人的面前跳出你們鄉下的粗魯的舞蹈,肯定要笑死人了……」
「我可以選擇不跳舞,」瑪琳說,「作為一個嫺靜的『淑女』,我認為坐在一邊保持端莊就足夠了。」
「胡說,優美的舞姿社交的一部分,是淑女的基本技能,天啊,你從小到底接受的是什麼教育,居然連跳舞都不會嗎?」菲利多扶著額頭吐槽。
其實奧德林也會在節日的時候舉行聚會,喝酒跳舞什麼的,不過瑪琳從來不參加,她的前生今世都是一個缺乏運動細胞的人,而且她覺得一群人圍在一起跳舞有一種幼兒園小朋友在玩鬧的滑稽感,所以她是拒絕的。
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到了城堡附近。
塔威亞奧城堡是建在傑圖加拉城內的一所宏偉的府邸,瑪琳第一天到傑圖加拉的時候就看到了,但是城堡外面總是圍繞著手執兵器的衛兵,她從不敢靠近。
「這個城堡和傑圖加拉城的構造讓我覺得跟別的城市不太一樣。」瑪琳說,她旅遊的時候曾經被科普過,城堡是城和堡二者結合,顧名思義,具有軍事意義,是歐洲封建時代的象徵,而這個塔威亞奧城堡與其說是城堡,不如說更像宮殿。
「因為塔威亞奧城堡的歷史比傑圖加拉城還要早。」菲利多說,「塔威亞奧城堡建立的時候傑圖加拉還是一個小地方,那時候這裡的人並沒有現在那麼多。城堡逐漸繁華起來,大家都聚集過來,慢慢形成了更大的城池,於是塔威亞奧公爵就建了新的石頭城牆,圍成了現在的傑圖加拉城。而塔威亞奧城堡則拆掉了鋼鐵做成的堡壘大門和窗戶,換成了精緻的玻璃,而且不再允許平民進入。」
於是塔威亞奧城堡從「城堡」變成了「宮殿」。
「現在裡面都住著誰?」瑪琳問。
「當然是塔威亞奧公爵大人的家人,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不僅僅是傑圖加拉的主人,而是整個亞曼倫區的主人。」
瑪琳想起亞納斯的話,問:「我在神殿碰到的那個金色頭髮的小子,叫亞納斯的,他就是公爵的兒子嗎?」
「哈?你說亞納斯?」菲利多簡直要翻白眼,但他知道這樣的表情很不雅觀,於是克制住了,只是說,「公爵只是生病了,我簡直不敢相信只是因為他生病了,居然會誕生亞納斯是他兒子的謠言,亞納斯甚至根本不是亞曼倫人。」菲利多說。
「這樣的事情你都知道?」在瑪琳看來,地位這樣重要的人,還是這樣一大片土地的主人,要是生病,簡直是震動全國的爆炸新聞,說不定會引起社會動盪,肯定要秘而不宣的。
菲利多又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瑪琳:「這件事整個傑圖加拉的人都知道。公爵大人因為身體不適,已經三年不曾露面了。」
「公爵大人都生病不出現,那傑圖加拉城到底是誰在管理呀?」
「是執政官埃烏特。」菲利多說,很不屑地低聲對瑪琳說,「他就是一個卑鄙的投機者。」
「那麼亞納斯?」
「是的,亞納斯‧埃烏特,是執政官埃烏特的獨生子。公爵年輕的時候曾經去別的國家遊歷,埃烏特就是那時候和公爵相遇的,托公爵的福,他被邀請到了亞曼倫擔任職務。據說他曾是商人,所以骨頭裡面都充滿了商人逐利的氣息,入城稅就是他的手筆,更不要說各種奇怪的稅收了,拜他所賜,亞曼倫區的窮人越來越多了。」
瑪琳剛到這個世界就發現這個世界的稅收高得不正常。神殿要收走一部分稅,平時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收稅的時候就會出現的「政府」又要收走一部分稅。不過因為奧德林在一個灰色邊緣,很少有人是正經當農民或者正經做生意的,於是漏稅這種事情在奧德林非常容易操作,因為你只要躲開收稅的官員,那麼偷偷提著籃子賣幾個蘋果是不會被發現的。
而在傑圖加拉大街小巷都是穿著盔甲的護衛隊,要不是有酒館老闆擋在前面,瑪琳賣餡餅的錢恐怕都不夠交稅的。
他們兩個人隨著人流朝著廣場去,菲利多把瑪琳帶到一個建築背後,告訴瑪琳:「從這裡站到房頂上去,我們可以看到整個廣場,這是我的秘密路徑。」
「我們可能會被房主打死的。」
「平時可能會,但是今天是祝福日。」
於是兩個人沿著圍牆準備爬上房頂,然而因為瑪琳實在是太矮了,並沒有辦法從圍牆夠到屋簷。菲利多於是只能站在下面,把她托上去。
他一邊給瑪琳墊腳,一邊抱怨:「都是看在女神祝福日的份兒上,以後你想都別想用你的髒鞋子碰我的手。」
瑪琳爬上了房頂,回頭對菲利多說:「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記住這一生僅有一次的榮幸。」
兩個人坐在別人的屋頂上,在這個地方,果然真的能夠看到整個廣場,廣場上人聲鼎沸,有的人爬到樹上,有的人踩著建築,甚至有的人還搬來了桌椅,以便站在上面抬高視角,這樣全民狂熱又混亂的情況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房頂上的瑪琳和菲利多。
「看,是騎兵隊!」
騎兵隊穿著整齊的制服,武器和盔甲閃閃發亮,他們行列整齊地走過廣場,人群中發出歡呼聲,把瑪琳的耳朵都快震聾了。
菲利多的眼睛又發著光了:「傑圖加拉的騎兵隊可是非常著名的!我的曾祖父曾經也是傑圖加拉的騎兵,他甚至得到了覲見塔威亞奧公爵的機會,公爵賜予了他騎士稱號。你知道嗎?我可是騎士的子孫。」
菲利多的家族是亞曼倫區一個鄉下小地主,靠著這個曾祖父帶來的榮譽,菲利多得以衣食無憂地長大,並可以以自己的家族為榮。
菲利多目不轉睛地看著騎兵隊的隊列表演,就像一個小孩看到了喜歡的玩具。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1:51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十八章 神殿騎士
騎兵隊的表演結束的時候,菲利多還意猶未盡:「如果每天都有這樣的表演就好了。」
結束後,游方藝人們走上了廣場,有動物表演鑽火圈,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在跳舞,也有人頂罐子表演雜技,廣場上充滿了居民們的歡呼聲。
瑪琳很高興地看著這些,她當然見過更複雜驚奇的雜技魔術等等表演,這些小把戲在她眼中都不算稀奇,但她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因為這種熱鬧和煙火氣,她已經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享受過了。
菲利多游離在這片熱鬧之外,他顯然對猴子鑽火圈之類的表演沒有興趣,他扯了下瑪琳的袖子,說:「喂,明天就是魔力測試了,不然我們晚上還是不要去篝火舞會了,你應該好好休息,做好準備。」
瑪琳很高興聽到這個提議:「當然可以,篝火舞會有什麼好玩的。」
「瑪琳,等通過了測試,你就是神殿女學徒了,你以後想要做什麼?」
瑪琳有點疑惑,問:「好好學習,順利畢業呀。畢業之後,應該就是神殿女官了吧。」
菲利多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瑪琳:「我發現,你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你以為成為神殿女官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嗎?傑圖加拉神殿據我所知還沒有出現過神殿女官呢,來這裡學習神聖術的女孩子,大多數都變成了貴族家的妻子。」
「還會這樣嗎?」瑪琳有點愣住了,她思考了一下,說:「我發現我對學徒的理解,好像有點誤會。我以為就是大家只要是學徒,不出意外都會變成神職者。」
「那你可把神職者想得太簡單了吧。要真正的從學徒畢業可是很不容易的,你得通過各種各樣的考核,得到神官的認可,畢業的時候,所有人都要從普通的小鎮牧師開始做起,就算大神官也不例外。」
「那女學徒想要成為神殿女官,就更難了吧?」瑪琳恍然大悟,「怪不得,牧師這個詞的詞尾是男性詞尾,女牧師……是不是根本沒有女牧師這種說法?」這個世界對於很多職業甚至物品和行為等詞都有帶性別特徵的詞尾,這樣的話只需要看用的什麼詞就能夠知道性別傾向了,瑪琳開始學這個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繁瑣。
菲利多點頭:「是的。一個畢業的女學徒只能成為修女或者神殿女官,而男學徒的選擇要更多一些。要想成為神殿女官非常不容易,至少我還沒有見過傑圖加拉有誰成功。成為了神殿女官後要將自己的一生獻給女神,不能結婚,更不能生育,所以有的女孩最後即便是有機會成為女官,她們也放棄了。」
「還有這樣的規定嗎?那要是不當神殿女官,她們以後做什麼?」
「回家嫁人呀。」菲利多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在神殿學習過的女學徒,有個綽號,叫聖光淑女。她們可是非常受歡迎的,因為擁有魔力,許多貴族都願意和她們聯姻。」
「這樣生下的小孩也會更有機會擁有魔力,是嗎?」
「你說對了。」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就憑這個年代,這落後的生產力,女性的地位就不可能高到哪裡去,就算是擁有魔力,最後也不過是變成了更優秀的子宮而已。對此,瑪琳只能歎氣。
「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我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有任何魔力,恐怕我的資質並不怎樣,神殿女官我是不敢奢望了。」
「還可以成為高級修女,傑圖加拉神殿就有好幾位高級修女。比如……」菲利多似乎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瑪琳的八卦神經立刻啟動,說:「是朋友就不要吞吞吐吐。」
「比如卡貝娜修女……」
瑪琳立刻想到了那個比別的修女都要氣派和嚴肅的中年修女,她很驚訝地問:「她也會神聖術?我最開始還以為她跟奧德林教堂的老修女一樣只會做家務呢。」
菲利多恨鐵不成鋼地拍瑪琳的頭:「你真是太失禮了,卡貝娜修女怎麼會做這些事,她有私人女僕負責家務。雖然我沒有見過她使用神聖術,但是據說她的魔力等級很高,在傑圖加拉神殿僅次於萊奧神官。」
「你說她?」瑪琳驚訝得差點合不上嘴,「她甚至比正式的牧師們都強嗎?」
菲利多非常正經地說:「是的。」
瑪琳搖頭:「這不科學,那她為什麼只是個修女?據我所知修女的地位可是遠遠不如牧師的。」
菲利多歎了口氣,說:「卡貝娜修女是一名貴族的私生女,因為是神眷者,才被允許冠上父親的姓氏。據說她當年參加過神殿女官的最終選拔,但是,因為她的出身,她被黜落了。她回到傑圖加拉後,當時也有很多人追求,但是因為她是私生女的緣故,她沒有辦法和她父親家族同等的家族聯姻。在上流貴族的婚姻裡面,因為大家都有魔力血統,實際上神眷者的身份並沒有那麼值錢。」
高不成低不就,於是她乾脆成為修女留在了神殿。
瑪琳說:「至少她還有選擇不嫁人的權利,也沒什麼不好的。」瑪琳心想,可不像她,差一點就被自己的父親賣給別人當童養媳了。不然她以後就當修女好了,卡貝娜修女還能有私人女僕呢,想來小日子應該是過得很不錯的。
菲利多卻警惕地問:「你不會想當修女吧?獨身這麼多年,會養成壞脾氣的,像卡貝娜修女又嚴苛,脾氣又古怪,學徒裡沒有人喜歡她。」
瑪琳特別不喜歡這種說法,這和她是否喜歡卡貝娜修女無關,但是她覺得很難在這個問題上說服一個異性,這是她上輩子的經驗。
「那是以後的事情啦,我能不能通過測試還兩說呢,不要只是問我,菲利多,你呢?你的目標是什麼?」婚姻自主這種話題還是不要和這個時代的少年討論了,瑪琳馬上轉移話題,又想到什麼,鼓勵一樣的語氣說,「當萊奧神官那樣的神官怎麼樣?」
「不要用這種輕浮的語氣,這明明是非常嚴肅的事情。」菲利多喝住瑪琳,然後他像是喟歎一樣,低聲說:「總有一天,我也要和我曾祖父一樣,成為騎士,確切來說,我要成為的是騎士的最高榮譽——神殿騎士。」
瑪琳聽到了,就像鼓勵一個說想要成為科學家的小孩,隨口說:「就去做呀。」
菲利多卻苦笑:「亞曼倫區根本沒有神殿騎士團,要想成為神殿騎士,只能去中央神殿。像我們這樣,出身邊陲大區的學徒,必須得到神官的推薦,才可以去中央神殿學習。」
中央神殿在帝國的首都納特西亞。對於從前的瑪琳來說,傑圖加拉是一個遙遠的地方,但傑圖加拉雖然很遙遠,還是能聽到一些關於她的事情,可是納特西亞——天知道,在來到傑圖加拉之前,瑪琳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國家的首都叫納特西亞!
「你可以求神官給你寫一封推薦信,」瑪琳頓了頓,又不敢確定地說,「萬一他同意了呢?」
菲利多臉色青白:「他不會。萊奧神官非常看重出身,他認為擁有魔力的平民的孩子,是永遠比不上貴族出身的小子們的——儘管我是學得最快最好的那個。」
「平民天生低人一等。」
「是的。貴族們,擁有完整的魔法傳承,更加純粹的魔法血統,確實更容易成為強大的神眷者。我的家族除了一個曾經的騎士稱號什麼都沒有,在我之前,我的家族已經有一百年沒有出現過有魔力的神眷者了。」菲利多無力地說,「我可能等到老死也等不到一封推薦信。」
其實從瑪琳角度看來,這樣也並不算太壞,至少吃飽穿暖不愁生計,如果換成瑪琳,能夠當上學徒就很滿足了。
但對於菲利多不是,他本就不需要擔心生計,他來到神殿,是為了更大的夢想和目標。
「其實就算拿到了神官的推薦信也不一定能夠進入中央神殿。」菲利多又說,「像亞納斯‧埃烏特那樣的蠢貨,就算拿到了推薦函又怎樣,中央神殿的神官們肯定一眼就看穿他了,到時候還不是只能灰溜溜跑回傑圖加拉。」
「他已經拿到推薦信了?」瑪琳問。
「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神官的推薦的下一個人肯定是他。」菲利多說著,伸展開他的大長腿,抬頭望著天,「要是瓦爾德牧師還在就好了,瓦爾德牧師還算公正,他肯定會為我說話,但可惜他離開了。他在的時候,我還沒有學到可以被推薦的程度,學成後他卻已經離開。我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是神官他連這樣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
瑪琳不知道怎麼安慰菲利多,這個世上太多不如人意了,她自己都還在掙扎,還不知道能不能掙個好一點的未來出來,又怎麼敢去安慰一個起點就已經是她目的地的人呢。
菲利多伸展開手腳,仰頭看著湛藍的天,說:「我已經受夠了傑圖加拉,如果有機會能去納特西亞,我一定會不惜一切抓住這個機會。」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2:02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十九章 魔力測試
第二天一早,瑪琳就到了神殿外面,因為這天要進行魔力測試,整個上午神殿大廳是不對其他人開放的。
為了防止再被人誤認為是小乞丐,瑪琳這次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換了一身衣服,是她最近才從二手商店裡淘來的。今天她又把辮子拆了,讓頭髮披散下來,因為她頭髮很枯,還是自然捲,梳理好頭髮這一頭亂髮花了她許多功夫。最後,她在頭髮上面別了一朵小花——這是傑圖加拉流行的打扮,大街上的女孩們都會這樣做,她今天不希望引人注目,於是也照著這樣做。小花是祝福日結束後別人丟掉的,瑪琳挑了一朵新鮮的,因為自己購買鮮花實在是太昂貴了。
神殿外面幾乎沒有什麼行人,這還是第一次,瑪琳見到這個地方如此冷清。
她有點忐忑地走近大門,神殿的守衛看到瑪琳,阻止她說:「今天神殿要進行魔力測試,不對外開放。」
「打擾了,我就是來做魔力測試的,我叫瑪琳‧達斯。」
守衛明顯事前得到了吩咐,立刻放行了:「請進。」
神殿大廳裡非常安靜,清晨的陽光通過玻璃穹頂散落到大廳裡,顯得非常靜謐。原本可以容納數百人的大廳裡,現在只稀稀落落坐了二三十個人,瑪琳從中間過道走過去,覺得自己的腳步聲都如此明顯。
來參加測試的人年齡各不相同,從十歲左右到二十歲左右都有,魔力測試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們全部都有家人陪同,只有瑪琳是獨自一人。
當中有一些人,裝扮和腔調都和傑圖加拉本地有一點差別,很有可能是從傑圖加拉以外的地方來的,就像是她或者菲利多那樣,是得到了當地牧師的推薦來參加測試的。
他們都穿得非常不錯,衣服是絲綢做成的,佈滿了金線或者銀線的刺繡,身上戴滿了首飾,隆重得像是要參加婚禮。這種華麗太過誇張了些,簡直就像古董油畫裡跑出來的人,和他們對比,瑪琳穿得就像個女傭人。
儘管當中有許多人都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地位不凡,但不管是穿著華麗的還是樸素的,傑圖加拉的還是遠道而來的,所有人都一樣,都在大廳裡靜靜等待,沒有人敢放肆,甚至都沒有人敢大聲說話。
等了很久,終於,穿著白色衣服的牧師從門廊那裡走了出來,他的衣服白得彷彿不染塵埃,笑得和大廳中央的女神神像一樣標準。
今天來主持測試的人,正好是文森牧師。緊跟在他的身後的是四名修女,走在第一位的是卡貝娜修女,她手裡捧著一個通透得像玻璃一樣的水晶球——那就是瑪琳聽說過許多次的神聖水晶了。
看到卡貝娜修女,瑪琳不由想到了昨天聽到的八卦。卡貝娜修女大約四十多歲模樣,是個嚴肅的高瘦女人,緊繃的嘴角彷彿根本就不會笑。瑪琳心裡想,也不知道卡貝娜修女自己知不知道學徒們在暗地裡吐槽她。
這時候,卡貝娜修女似乎察覺到了瑪琳的視線,她突然轉頭,循著視線看了過來,瑪琳立刻收回了目光,彷彿被班主任抓到了開小差,連忙低頭玩手指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文森牧師站到宣告臺上,宣佈測試開始。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因為神殿大廳非常空曠,使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混響感,不由讓人覺得肅穆了起來。
這是瑪琳第二次見到文森牧師,可能因為他幫助過瑪琳的緣故,瑪琳覺得他看起來很和藹。他是褐色的頭髮,長得很普通,可能換一身衣服放到人群裡很難被注意到,而其他牧師,比如那個萊奧神官,海德薩還有阿什牧師,看起來就和別的人不一樣,不管是神態還是舉止,總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孩子們一個接一個上去撫摸水晶球,因為距離太遠,瑪琳在後面根本看不太清。
測試非常快,似乎只需要觸摸水晶球,再由文森牧師念幾句咒語就足夠了。水晶球非常安靜,文森牧師可能是顧及到前來參加測試的人們的面子,用很低的聲音來宣佈結果
從測試結束後人們的表情來判斷,多數人都被黜落了。
坐在前列的家庭中,有一個家庭看起來地位要高出很多,那個參加測試的人看著是年紀最大的,在瑪琳看來他至少得有二十五歲了。
他是第三個去觸摸水晶球的,結果並不好。
他的家人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同文森牧師低聲爭辯:「這不可能,他的祖父就擁有魔力,而且魔力還是當年同期中最出色的,我的兒子怎麼可能沒有魔力!」
「但這就是神聖水晶給出的結果,子爵閣下,請接受現實。」
子爵哀求:「拜託了,牧師大人,再給一次機會,一定是最近的天氣太過寒冷,影響了我兒子的魔力。」
文森牧師搖頭,輕輕撥開子爵的手:「神聖水晶不會說謊,從您的兒子十歲開始,每一年都進行測試,結果從未改變,現在您的兒子已經二十歲成年,他這一生註定都無法爆發魔力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就連我也有微弱的魔力,他的母親也是來自有魔力的家族,我的兒子怎麼可能一點魔力都沒有!」
文森牧師公式化地笑著,無情地說:「這就是命運,是女神的安排,子爵閣下,願女神保佑你。」
子爵的表情好像是天塌了一樣,他的兒子已經顧不上失態,在眾人面前哭了起來,二十歲的男人,卻哭得非常絕望和悲傷。
這時候,卡貝娜修女走了過來,在卡貝娜修女的可怕眼神中,哪怕是子爵也不由退步。他們一家人被修女們目送著離開了大廳。
***
於此同時,在明明不會接待信徒的今天,在大廳後的告解室裡,萊奧神官正端坐在華麗的椅子上,他的兩隻手隨意地放在椅子的兩個扶手上,左手三個,右手兩個,雙手一共戴了五個鑲嵌著不同寶石的戒指,而他銳利的目光,正審視著面前的人。
年輕英俊的男人身著戎裝,單膝跪在萊奧神官的面前,他跪著傾身,去親吻萊奧神官的戒指:「尊敬的神官,我對光明女神的忠誠,讓我必須對你說出這件事。」
萊奧神官高傲而冷漠地說:「願女神保佑你。」
「埃烏特執政官已經被眼前的利益迷惑,失去了本心。他從某個地方得到了消息,有人在亞曼倫區一個偏僻的角落發現了鐵礦。他已經找到了確切的地點,並且派遣隊長帶領傑圖加拉的騎兵護衛隊前去。」
萊奧神官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內心卻是翻騰起滔天巨浪——亞曼倫的鐵礦,那可是曾經是傳說一樣的存在!正是因為擁有亞曼倫的鐵礦,神聖帝國才能像現在這樣強大,如果在幾百年前,誰握住了亞曼倫的鐵礦,那就是握住了整個神聖帝國的兵器庫。
「……為了保住這個秘密,執政官大人已經殺了許多人了。」年輕男人痛苦地低下了頭,「我不願意這樣做。亞曼倫的鐵礦,它曾是這個國家的武器和盔甲,它是為守護女神而存在的,而不是屬於執政官大人或者其他誰一個人。」
「我相信你的忠誠。」萊奧神官淡淡說,「那個鐵礦,在什麼地方?」
年輕人搖頭:「執政官只把地點告訴了隊長大人,在出發前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
「你離開騎兵隊的時候,有人知道你來了神殿嗎?」
「我想並沒有人注意到。」
「很好,我希望你能夠回到騎兵隊,在得到鐵礦的具體地點後立刻通知我,這一點非常重要,不管對傑圖加拉還是整個神聖帝國,都有非常大的意義。」
「義不容辭。」年輕人鄭重地對著萊奧神官做了承諾。
***
終於輪到瑪琳了。
瑪琳深吸一口氣,走到了水晶球面前。
「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掌心緊貼。」文森牧師說。
瑪琳照做了。
「光明女神,請為我們指引,照亮神聖之路。」文森牧師輕聲念出了咒語。
瑪琳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做,也沒有用力,但在她的掌下,水晶球的中心卻亮了起來。一個很小的微弱的白色光點浮在水晶球中間,慢慢變大,最後擴散到整個水晶球,讓整個水晶球都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好像電燈泡啊,瑪琳突然脫線地想。
文森牧師露出笑容,點點頭說:「魔力有一些弱,但你的年紀還小,魔力還有成長的機會。」
瑪琳有點懷疑地看向自己的手心,這就證明有魔力了嗎?她一直都懸著心,不敢相信自己是個神眷者或是什麼潛力者這件事,因為追根溯源,她擁有魔力這件事根本只是那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救命恩人的一句話而已。可是救了她的人來得太突然,離開得也太快了,讓她有時候都會懷疑這個人到底出現過沒有,更不要說,他曾說過的話了。
但是現在,被證實了,她沒有做夢,那個人沒有說錯,她真的有魔力。
「你的名字是?」
「瑪琳,瑪琳‧達斯。」
「現在我們去向神官回報,你跟我來。」
瑪琳跟上他,追問一句:「請問,還有別的像我一樣的人嗎?」
「雖然這一次測試最後只有你一個人,但之前已經有很多人通過了測試。神殿目前有七位淑女在光明女神的注視下學習神聖術,你不會孤單的。」文森牧師說,然後又加了一句,「你也不會是唯一的平民學徒。」
瑪琳有點喜歡這個文森牧師了,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瑪琳的擔憂,瑪琳低聲地道謝:「謝謝您,文森牧師,還有房子的事情,也謝謝您。」
文森牧師露出了笑容,他想他已經獲得這個女孩的信任了。
「瑪琳。」有人壓低了聲音喊她。
瑪琳尋聲看去,看到菲利多站在門廊的柱子後面,他的紅色的腦殼在淺色基調的神殿裡像個火把一樣顯眼。
瑪琳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做了個單眼眨的小動作。
——我非常好,不用擔心。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2:13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二十章 瑪琳的憤怒
「那個乞丐居然通過了測試?」
聽到同伴聽來的消息,亞納斯在房間裡大發雷霆。
他的同伴說:「就是這樣,我親眼看到的,文森牧師已經帶著她去見萊奧神官了。文森牧師怎麼能這樣,一個平民沒有推薦信也能參加測試的話,以後每次測試都會有一群下等人跑來湊熱鬧,那魔力測試還有什麼威嚴。」
他的小夥伴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文森牧師也太好說話了,對這些下等人明明就不能有好臉色。」
「而且他明知道亞納斯討厭這個小乞丐不是嗎?他仍然這樣做,簡直沒有把執政官大人看在眼裡。」
「是因為那封信嗎?亞納斯,你還記得那封信吧?」
「對,那封信,她不是說,是一個牧師要她來送信的嗎?那封信肯定就是推薦信了,文森牧師可能之前看到了,所以就故意幫她。」
「就算是推薦信又怎麼樣?我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就算她成了學徒,這可是傑圖加拉,難道她還敢說亞納斯壞話嗎?」
「不過她是個女人呢……你們別笑,別管她的樣子多破落,看著多不像個女人,總有不講究的貴族會看上的,誰讓她是有魔力的神眷者呢。」
「可惡,她們女人就是這樣便利,根本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過上好日子。」
「到那時候有這種小貴族撐腰,她肯定會把信的事情抖出來的。在傑圖加拉當然沒事,可是亞納斯就要去納特西亞了,到時候傳到神官們的耳朵裡就不好了。」
同伴們左一句右一句,聽到這些話,亞納斯臉色越來越難看:「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這個奧德林人,決不能留在神殿。」
「可是亞納斯,你家的僕人就等在外面呢。」
「對啊,等你回來我們再商量吧?這件事文森牧師都幫忙了,或者請教下執政官大人也好。」
亞納斯卻說:「等我回來什麼都晚了!這種小事情我也不需要麻煩父親。我去找海德薩牧師,他在哪兒?他和我父親既然是朋友,這件事他可不能袖手旁觀。萊奧神官是不是還不知道這個乞丐來自奧德林?」亞納斯嘴角一撇,笑得譏諷,「呵呵,是時候有人告訴他們奧德林是個什麼地方了。」
***
瑪琳跟著牧師穿過神殿的庭院,走到後面,瑪琳才知道原來神殿這樣大,除了前面那寬闊的大廳,神殿後面還有許多建築。傑圖加拉神殿目前有五名牧師,一名神官,二十多名修女,二十二名男性學徒和七名女性學徒,至於為什麼女性學徒少很多,其實想一想時代背景就能明白了,這種時代,女人總是會受到比男人更多的束縛。傑圖加拉神殿能住下這麼多人,其中還沒算上神殿雇傭的守衛和工人,面積必然是非常大的。
文森牧師帶著瑪琳穿過門廊,又從回旋樓梯走上樓,然後在音樂廳後面的候客廳讓瑪琳坐下。
在等待了快半小時後,終於等到了萊奧神官的接見。
在女神的神職系統中,神官和牧師是不一樣的,有神官駐守的宗教中心才叫神殿,如果沒有,就只是普通的教堂。
直到很久之後,瑪琳才知道,一個出身平凡的人,假如學習刻苦、魔力出眾,還是有希望成為牧師,但是神官,無一例外,全部是來自上流的世家貴族,地位類比男神官的神殿女官也是如此,在光明神殿的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出身平民的神殿女官。可惜阿什牧師從學徒到成為牧師都在最下一層的神職者中掙扎,並沒有機會接觸到所謂上流階層的神官們的世界,他沒有看穿這一點,他還以為瑪琳有希望成為神殿女官。
萊奧神官的頭髮,眉毛和鬍子都是銀白色的,修剪得非常整齊,鬍子下面可以看到他薄得好像不存在的嘴唇,因為緊抿著,看著就是一條橫線。他渾身都散發著不好惹的氣息。
「這是瑪琳‧達斯,今天被檢測出有魔力的孩子,唯一的一個。」
萊奧神官像座雕像一樣,只有眼珠子好像動了一下,他掃了瑪琳一眼,說:「達斯?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姓氏。」
「不是貴族的姓氏,她是被下級教堂推薦來的平民孩子,不是貴族。」文森牧師解釋說。
瑪琳發現,萊奧牧師可能已經忘記她了,也對,當時他連正眼都沒有看過瑪琳一下,怎麼可能記住她的樣子。
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後,萊奧神官說:「既然這樣,我認為有必要進行更加細緻的觀察。」
雖然他不記得了,但他對自己的不喜歡依然沒有變。
「如果是神官大人的意思,當然應該這樣做。」文森牧師說。
就在這個時候,從瑪琳身後的門外,傳來一個聲音——「神官大人,我認為這個孩子不能留在神殿!」
走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瑪琳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老牧師海德薩。瑪琳對他的見風使舵印象深刻。
海德薩牧師顯然是匆忙趕來的,他拖著肥胖的身體爬樓梯顯然是累壞了,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這個孩子,您難道忘記了,她就是幾個月前冒充信使的那個奧德林人,她竟敢在女神的神殿裡做出欺騙女神的行為,實在是太可怕了。」
瑪琳說:「那只是因為一個誤會,神官大人,您聽我解釋,之前我來這裡,是因為我有一封信是阿什牧師……」
但是神官抬起手,做出讓她停止的手勢:「安靜。」又轉向海德薩,「海德薩牧師,請說。」
海德薩把那天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她不能留在神殿,神殿中的學徒,都將是未來的神職者,她一個卑劣的說謊者,怎麼配成為神職者?修女已經告訴我了,這個女孩的魔力也並不出色,甚至有可能,她用了什麼邪惡的魔法,蒙蔽了神聖水晶,她已經欺騙過一次女神了,就有可能再欺騙第二次……」
瑪琳氣憤地分辨:「我可以接受任何調查,甚至發誓,你們憑什麼說我是說謊的人?」
「因為你是個奧德林。」
瑪琳覺得太可笑了:「就憑這個理由嗎?」
「出身決定一個人的人品與德行。」海德薩牧師斬釘截鐵,「神官大人,您應該為神殿的女學徒們想一想,她們今後要和一個來自奧德林的人朝夕相處,這將成為她們一生的污點。我來自別的大區,一直不太瞭解亞曼倫,就在不久前,我才知道,奧德林的女人,都是……」
他似乎非常羞恥於說出那兩個字,但是為了說服萊奧神官,他還是低聲把它說了出來。「……這樣的人留在神殿,簡直就是瀆神。」
這樣侮辱性的字眼,是誰聽到了都會發怒,瑪琳氣得聲音都發抖了:「你憑什麼這麼說!你用這樣噁心的臆斷就給我判了刑,你不會良心不安嗎?女神不會怪罪我,因為她仁慈,她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而借用女神名義,隨便給人安上罪名的人,才是真正的瀆神。」
「女神的仁慈是留給善良的人的!」海德薩怒吼道,「而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女神的仁慈!」
瑪琳氣得幾乎要喘不上氣,她腦海中不斷反問自己——還有意義嗎?他們既然這樣的不歡迎自己,既然有這麼深的成見,那麼她還爭取留在這個神殿,還有什麼意義?
「她說的那封信是什麼?」萊奧神官開口了,海德薩牧師的神態立刻就變得乖巧極了,變臉速度讓瑪琳目瞪口呆。
海德薩牧師說:「奧德林的阿什牧師寫給瓦爾德牧師的信——她自稱的。」
萊奧神官說:「瓦爾德牧師早就已經不在傑圖加拉神殿了。」
海德薩牧師立刻說:「是的,這一點我相信許多人都知道。她編造這個理由,肯定是知道這樣不會被拆穿。我有理由懷疑這個女孩以送信為藉口進入神殿,其實懷著別的可怕目的。奧德林的人滿口謊言,他們連血液都是污穢的,這樣的人怎麼能夠相信!」
瑪琳聽到這樣的話,大吼出來:「沒有誰的血液是污穢的!」她站直了矮小瘦弱的身體,一瞬間,瑪琳覺得有一股鬱氣從自己的胸口沖了出來,人為什麼活著,有時候就是為了一口氣。
——「出身在哪裡,本來就不是誰自己能夠決定的,但是你們卻憑此武斷地給一個人判刑,這根本就不公平!」
「無禮!你不但撒謊,還膽敢在女神的神殿裡大吵大鬧,這樣藐視女神,你會下地獄的!」海德薩牧師怒吼道。
「我就是要大聲!我要讓你們的女神聽到我說的話!」瑪琳忍住眼淚,狠狠地說,「我總會有一天,讓你們知道誰才是錯的!」
「萊奧神官大人,這就是奧德林。」海德薩牧師一臉果然如此,「這樣的人,根本不配進入神殿……」
「我也不稀罕!」瑪琳大聲打斷他,她的耳邊嗡嗡作響,都是自己發出聲音的回音,她一個詞一個詞地說出口,像是念一個詞要把一個詞釘到地裡去
——「從今之後,我絕對、不會、再踏入神殿一步!」
說出了這句話,瑪琳突然覺得是多麼的暢快,她受夠了,受夠了說虛偽套話的神職者,受夠了那些明明心懷鬼胎卻假裝虔誠的信徒,受夠了所有人都是滿口女神保佑全然不顧事實……
似乎從來沒有人說出過這種話,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明明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轉,瑪琳卻笑了。她終於有勇氣把這份不甘願宣洩出去了,就算後果再嚴重她也不會怕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2:26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二十一章 菲利多的提議
瑪琳被守衛趕了出去。
她身材太過矮小,守衛輕鬆得就像是丟掉一袋垃圾一樣,就把她給丟在了路面上。
瑪琳從石板路上爬起來,她的手心都被擦破了,但是她不想露出軟弱的樣子,即便是眼眶裡滾滿了眼淚,也強忍著沒有讓它流出來。
她顧不上顧影自憐,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神殿學徒既然當不成了,她就得快點回去復工,不然下個月的房租和明天的麵包都是問題。
「糟糕,菲利多還不知道這個情況呢,得給他留個口信。」瑪琳一邊抽著鼻子一邊想。瑪琳繞開虎視眈眈的守衛們,往神殿側門走過去,菲利多經常在那裡出現,她可以留個小紙條在門縫裡。
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就寫讓他不要擔心好了,她現在也沒有精力描寫故事經過了,等過幾天他放假了,見了面再說。
瑪琳低頭走到側門邊,卻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裡。
「我沒見過比你還要笨的人,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有人連魔力測試都能弄糟。」
聽到了這個聲音,瑪琳眼淚就忍不住,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嘩嘩掉了一地。
瑪琳哭得梨花帶雨,嘴巴卻依然很倔強:「明明是那個海德薩牧師小題大做,故意刁難我。」
菲利多難得沒有和瑪琳抬杠,而是附和地說:「海薩德最擅長捧高踩低,對著萊奧神官就跟寵物狗一樣搖尾巴,但是對著我們學徒卻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樣。當然只除了亞納斯‧埃烏特,因為他也是埃烏特家族的走狗,一個神職者,居然朝著政客低腰,真的是太丟人了。」
瑪琳憤憤地說:「哼,物以類聚。」
菲利多遞上一塊手帕,不忘嫌棄地加上一句:「不用還了。」
瑪琳洩憤一樣用手帕粗魯地擦掉淚痕,看得菲利多直皺眉頭。
瑪琳說:「可惜了,以後不能和你當同學了。」
聽到這個話,菲利多終於露出了一點難過的表情,他安慰瑪琳說:「就算這一次沒有成為神殿學徒,但只要不成為瀆神者,你還有機會。等我哪天成為神殿騎士了,我就可以給你推薦信,亞曼倫雖然只有一個傑圖加拉神殿,可是神聖帝國還是很大的。」
瑪琳苦笑:「推薦信的話我現在就有,但是去別的大區?那可真是太遙遠了,光是路費就是個大問題,我不吃不喝攢一輩子才可能夠吧。」
菲利多覺得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他好像聽到了什麼重要的詞,他瞪大了眼睛:「你有推薦信?你的推薦信,不是已經被亞納斯毀掉了嗎?」
瑪琳仰頭,歎了口氣說:「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阿什牧師當時寫了兩封信,一封信是他事先就寫好的,所以用那個神奇的火漆封好了,另外一封信,是給我的推薦信,是他見到我後臨時起意寫的,所以沒有神奇的火漆。這兩封信我分開放了,那個亞納斯只拿走了一封,我的推薦信還在。」
菲利多臉色瞬間青紅變換,十分精彩,他轉頭觀察了下周圍,看到沒人在附近,壓低了聲音,幾乎是怒吼:「推薦信?你知道一個牧師的推薦信代表了什麼嗎?你這個蠢材!你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假如拿出來你就可以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了!」
「沒有用。」瑪琳冷笑,「三個月前在休息室,明明是亞納斯私拆了信件,才把信給燒掉的,他的手還因此被燒傷了,他們明明就知道這點,可是他們做了什麼?」
菲利多沉默了,確實,這件事,還是他從文森牧師那裡聽到了,然後又悄悄告訴瑪琳的。
「……他們還是那麼過分地對待我,就像對待臭蟲一樣。現在就算我又拿出一封信又怎麼樣,一個收信人是瓦爾德牧師的信,他們又不會拆開,隨意編排不是很輕鬆嗎?」
也許還有很多方法能夠讓她再得到進入神殿的機會,比如回到奧德林再求阿什牧師寫一封新的推薦信,可是這些對於現在的瑪琳來說都沒有必要了。
「我已經做了決定了,人活一輩子圖個開心,假如在神殿和我當初在奧德林一樣憋屈,那我為什麼還要離開奧德林?」瑪琳強笑。
但是菲利多聽了這些話,卻搖頭:「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普通人和神職者之間是怎樣的天塹,你根本不知道你放棄了什麼。可以成為神職者,是一飛沖天,是重生,是一個人、一個家族改變自己命運的起始!一個平民努力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變成貴族,但是只要你是神職者,你就是貴族。」
瑪琳聳聳肩:「平民有什麼不好?平民被看不起,不是平民自己的錯,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錯。」
「你真是胡言亂語。」
瑪琳懷念地想著自己從前的生活,低聲自語說:「是你不明白,看來你很難想像假如有人說你是貴族,其實是在嘲諷你這種事情吧?但在某個地方真的是這樣的。」
菲利多咬著唇,一臉恨鐵不成鋼,他原地踱步了幾下,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靠近了瑪琳,兩人距離猛然拉近,近到讓瑪琳頓感局促:「你可以去納特西亞,去中央神殿,去找瓦爾德牧師!納特西亞的中央神殿和傑圖加拉神殿完全不一樣,那裡有一百多名牧師,成百上千個牧師學徒,而且還有神殿騎士團!我就不相信,難道所有的神官都有偏見?我們肯定能找到願意接納我們的神官。」
「這有什麼用?這封信是寫給瓦爾德牧師的呀,除非瓦爾德牧師在中央神殿,不然能有誰收下這封信?還是說,你知道瓦爾德牧師的下落?」
菲利多笑了:「不,我不知道,可是牧師去哪裡都是由中央神殿任派,只要去中央神殿,就可以找到瓦爾德牧師的線索。你知道嗎?雖然我一直都有這種猜測,但是一直不敢很確定,你應該聽說過,一名牧師一旦確認了派駐地就很少會有更改。」
「是的,我想想,比如阿什牧師,他在奧德林整整二十七年了。」
「……所以一旦發生了變動,一般都是這種情況——你的虔誠打動了女神,所以得到了更加靠近女神的位置,能夠更加緊密地侍奉女神了。」
「請說人類語言,」瑪琳可是受夠了這些套話,「也就是說升職了吧。」
「是的,瓦爾德很有可能已經升職成為了神官,就算不是這樣,不管他是留在了中央神殿,還是去了別的地方,在中央神殿肯定都會有記錄留下來,總之,只要去了納特西亞就會有機會,而且,擁有牧師封印的信件,就是擁有女神的護身符,我們幾乎可以沒有障礙地通過帝國的任何隘口……」
「等等,我們?」瑪琳忍不住打斷了菲利多激動的演講。
「對,是我們!」菲利多貼近了過來,他直盯盯地看著瑪琳,兩隻綠色的眼睛像是燃著火焰,他說,「我們一起去納特西亞,等見到了瓦爾德牧師,我就可以讓他推薦我去神殿騎士團了!」
瑪琳被這一對閃閃發光的綠色眼瞳給鎮住了。
納特西亞嗎?神聖帝國的首都,中央神殿的所在地,可這個詞對瑪琳來說實在是太遙遠太模糊了,和傑圖加拉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對曾經那個還沒有離開過奧德林的瑪琳來說,至少,傑圖加拉這個地方有人曾去過,傑圖加拉的事情也偶爾聽說過,但是納特西亞,被人提及的次數都很少。在諮詢發達的世界裡,別的國家的地方、風景、人,即便沒有去過,都不會太陌生,因為你可以間接聽到、看到,但是在這個閉塞的世界裡,得到信息的途徑少得可憐,納特西亞對於瑪琳就像外星球一樣遙遠。
對納特西亞,瑪琳更多的不是嚮往,而是一種對未知事物的畏懼。
但同時,瑪琳又有一種奇異的激動,能夠聽到這個國家首都有關的事情,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距離這個世界更近了,她的目光能夠看到的好像也更廣闊了。
瑪琳讓自己冷靜下來:「不不不,我覺得我應該更腳踏實地一點,據說去納特西亞需要一個多月呢,這個一個多月飲食、穿衣、住宿都是需要錢的,而且路上還會有強盜、魔獸的危險……」想到魔獸,瑪琳不由回憶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
「你根本不懂!那是多麼大的機遇!」菲利多激動地說,「換成我,就算是乞討,我也要去。假如我有一封推薦信,我立刻、馬上就會離開這個地方,去納特西亞!」
果然是少年人,真是憑著一腔熱血,完全不考慮實踐上有什麼問題。
「等我存夠路費,能夠雇得起傭兵保護,我會考慮的。」瑪琳說,「而且不僅僅是路上的事情需要考慮,到了納特西亞我們又應該怎麼做,也應該好好先做好調查,畢竟那個地方我們根本沒有去過,也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或者朋友。」
菲利多皺著眉,有點咬牙切齒:「路費我會想辦法的!而這封信就是去納特西亞的通行證,有了這封信,到了納特西亞,找到了瓦爾德牧師,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瑪琳苦笑:「我剛到傑圖加拉的時候,手裡拿著阿什牧師的信,也是這樣想的,結果是不得不住在小旅館的馬廄裡,還差點餓死了。」
瑪琳又板起臉,語音一轉,像個關心小孩學習的老阿姨一樣問:「況且,菲利多,神殿學徒偷偷逃走,應該是有懲罰的吧?」
「會被開除,」菲利多說,「但我願意冒險。」
瑪琳再一次否決了這個衝動的提議:「不管怎麼樣,我覺得我們都需要好好考慮一下。等你下一次假日,我們再討論這件事吧,你應該回去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2:36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二十二章 前奏
瑪琳並沒有敷衍菲利多,在菲利多提出這個建議後,她開始很認真地考慮。
畢竟人越多越是繁華的地方,必然社會分工更加合理,也更可能接近文明。那麼,在那裡,她所懷念的文明的現代生活,也能更接近一些了。
但她覺得不能簡單想做就去做,她對於納特西亞瞭解得太少了,她知道納特西亞有多少人嗎?她知道納特西亞的稅又有哪些嗎?她知道路上要經過什麼地方嗎?知道可能遇到的危險有哪些嗎?知道這一程會花掉多少錢嗎?……她都不知道。
瑪琳一邊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咬著嘴唇在心裡面暗暗計算著,據說從傑圖加拉去納特西亞需要一個多月。在路況良好的情況下,乘坐馬車的時速在十五到二十公里之間,一天大概能前進兩百公里左右,一個月就是五六千公里,當然這不是直線距離,因為現在的道路建設得很差,沒有高橋沒有隧道,使得道路必然非常複雜和曲折,但就算這樣,也可想而知這個距離有多麼的遠,而這還不是這個國家的最遠疆域距離。從這個路程推斷,這樣的規模,這個國家要放在她知道的那個歐洲大陸,不管是歷史上的中世紀還是現代,都絕對是個大國。
想著這些,瑪琳一邊走在路上,大概是過於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裡了,瑪琳都沒注意到周圍的情況,一個奔跑的人猛然衝過來,將她撞得一個踉蹌,瑪琳自己還沒來得及抱怨,對方反而罵道:「你沒長眼睛嗎?」
瑪琳本來以為會有一場爭吵,但對方罵完了,馬上拋下了瑪琳,跟著人群又繼續往前跑了。
瑪琳這才看到,許多人都在往一個方向追趕,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引起了圍觀。有的人自己看熱鬧還不夠,還招呼大家說:「快來!是傑圖加拉城的騎兵守衛隊!」
瑪琳不得不跟著人群往前走,很快被擠到一邊去。
遠遠地,騎著高頭大馬的一隊騎兵向著他們走過來,馬蹄鐵敲打在石頭路面上發出整齊而清脆的聲音。
騎兵們穿著盔甲,武器鋒利,寒光閃閃,他們行列整齊,身下的坐騎一邊前進一邊在寒風當中吐著白氣。
周圍全部都是人的歡呼聲,有的人還往他們身上拋投鮮花和手絹,氣氛熱鬧而歡快。
這種情形可不常見,瑪琳問身旁的路人:「發生了什麼?騎兵隊是要去執行什麼任務嗎? 」
但是身邊的人只顧著歡呼:「誰知道呢。」
反正他們只要看到威風的隊伍走過,就去歡呼,誰管到底是為了什麼。
***
在不久前才發生一場鬧劇的書房裡,萊奧神官留下了海德薩牧師。
「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亞納斯的愚蠢。」萊奧神官對海德薩說,「等他去了納特西亞,在中央神殿,絕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像這個奧德林女孩一樣任他欺負。」
海德薩牧師被嚇壞了,很顯然,萊奧神官已經知道了亞納斯私下讓他搞的小花樣,一瞬間他雙腿一軟,甚至差點直接跪倒在地上。
「神官大人,請讓我解釋——」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萊奧神官非常不耐煩看到海德薩這樣一副沒有出息的樣子,他並不想聽他那些狡辯,「我不會因為這件事責罰你。」
萊奧神官回憶起了什麼事情,不由露出一點嫌惡的表情:「那個奧德林女孩根本不可能是神眷者,她到底是用什麼辦法矇騙了別的牧師以及水晶,這件事我之後會調查的,目前我還要處理黑死病的傳言,還要處理埃烏特事情,沒有時間去管她。」
聽到這話,海德薩牧師立刻恢復了活力,雙腿也不軟了:「當然,我也是因為她的不可信任才做的這個決定,我怎麼會在乎亞納斯怎麼說,我只是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畢竟埃烏特執政官一直非常敬重神殿。」
萊奧神官卻說:「敬重只是表像。顯然,亞納斯‧埃烏特不知道輕重這一點,充分遺傳自他的父親。要不是一個虔誠信徒前來告解,我可能還不知道這個執政官發現了新的鐵礦。這個卑鄙的執政官,他居然想要私吞鐵礦,就在女神的眼皮底下。」
「鐵礦?亞曼倫的鐵礦?」海德薩簡直驚呆了,「他怎麼可以,他怎麼敢?」
「也許是讀了一點塔威亞奧的家族史,產生了什麼狂妄的想法。模仿塔威亞奧公爵,崛起成為帝國的新貴族嗎?」萊奧神官冷漠說完前面幾句話,突然露出一個並不適合他的冷笑,「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一個低賤的投機商人而已。」
海德薩牧師低著頭,立刻表示忠誠:「神官大人,我從沒和那個執政官說過不恰當的話。」
萊奧神官斜睨了他一眼,說:「你是一名牧師,一名神職者,神殿才是你的依仗。」
「我一直謹記這點,」海德薩恭敬地問,「神官大人需要我怎麼做?」
「埃烏特執政官太狂妄了,他可能不知道,推薦信即使已經寫好了,我也可以隨時收回。你看管好亞納斯‧埃烏特,在鐵礦的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不能離開神殿。」
「可是……神官大人,就在半小時前,他已經被埃烏特家接回去了。」海德薩牧師猛然醒悟了什麼,「怪不得選擇在這個時候!埃烏特還特意讓人告訴我,說這是為了讓亞納斯在前往神殿之前和家人進行最後的團聚,原來都是藉口,真是太陰險了!」
「你去把亞納斯接回來,我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執政官敢拒絕神殿,如果他敢拒絕,那麼就讓他知道光明之火的厲害。」萊奧神官的聲音非常冰冷,他又說,「我已經讓騎兵護衛隊的副隊長回去了,只需要等待他的消息,他會去確認鐵礦的具體地點。現在我需要派人前往納特西亞送一封信,這個人的地位不能太低,不然很有可能連收信人都無法見到。你去把文森牧師叫過來。」
文森牧師出身低等貴族,他同時又是一名高貴的神職者,這表示不管是什麼貴族甚至是王公,他都可以請求會面,而普通人就連提出這個請求的資格都沒有。文森牧師在表面上一直對萊奧神官十分順從,萊奧神官還是很信任這個下屬的。
聽到這些話,海德薩渾濁的眼睛立刻亮了——他已經五十歲了,他很有可能會永遠留在傑圖加拉,變成一個在神職者階層裡面,被看不起的所謂的「永遠的老牧師」。但是現在有機會了,萊奧神官的信會送往納特西亞,不但如此,他還可以借著這個高貴神官的信,去見到他這輩子都觸及不了的高層人物們,他奉承了這個脾氣臭硬的神官這麼多年,終於迎來了這個機會。
「萊奧神官,我相信,您將這個任務交給我會是更好的選擇。」海德薩牧師強忍住激動,對萊奧神官說,「我比文森牧師年長,擁有更多經驗,他從未去過納特西亞,而我有幸曾遊歷過首都,還曾去過許多別的城市,請……請讓我前往納特西亞為您送信。」
萊奧神官保持沉默,看得出來他在考慮。
海德薩又繼續說:「……而且,文森牧師日常裡,常常和這些學徒來往,假如是文森牧師前去接回亞納斯,並且由他來看管,應該會產生更好的作用,他總是很擅長說服這些學徒。」
萊奧神官被說服了:「好,那麼由你來送信。不過這一次不能借用傑圖加拉城的衛兵,那些衛兵都是埃烏特的人,你得自己想辦法。」
「當然,神官大人,我一定會盡我的所能。」海德薩激動地承諾。
***
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文森牧師慢慢打開了一個椴木箱子,裡面平躺著一支長度堪比他身高的法杖,這根法杖是標準的款式,使用無花果木做成,頂端鑲嵌著是一顆足足有鴿子蛋那麼大的高淨度綠螢魔法石。
「你居然要拿著法杖去塔威亞奧城堡嗎?這會被視作挑釁的。」卡貝娜修女提醒文森牧師。
基礎的神聖術只需要小型的魔力增幅器就可以完成了,而當使用到法杖的時候,都是在需要施展強力神聖術的情況下。法杖是牧師身份和權利的象徵,也是他們的武器。
文森牧師的這支法杖,只有祝福日和新年的慶典上使用過,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它的實際作用。
文森牧師回答卡貝娜:「我有不好的預感,除了能夠拿上法杖,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進行警惕了。」
卡貝娜修女皺眉說:「是亞納斯又搗蛋了嗎?作為一個學徒,他確實活潑得過分了些。」
文森牧師搖頭:「不,應該更嚴重,我覺得,萊奧神官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
「他總是不相信你,明明你要比那個只會阿諛奉承的海德薩要忠誠得多!」卡貝娜修女不甘地說,文森牧師總是能把事情做得很好,對女神的忠誠也不比任何人少,他只是不擅長說話而已,但是萊奧神官卻總是忽略他,不管他把萊奧神官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多麼完美,萊奧神官也不會對他給出一句讚賞。
文森牧師卻看得更清楚:「他派遣我去做這件事,已經是一種信任。你也不用過分緊張,只要拿著法杖,就算傑圖加拉的整個騎兵隊都在,都沒有辦法困住我。」
卡貝娜修女點頭:「你說得對,整個亞曼倫擁有魔力的人都在神殿,埃烏特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可能對你造成威脅。」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文森牧師,打擾一下。」
文森牧師和卡貝娜停止了對話:「請進。」
進來的人是菲利多,他看到手持法杖的文森牧師,愣了一下。
「不要緊張,我只是覺得法杖需要保養一下。」文森牧師微笑著解釋,「你可以說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菲利多的臉色蒼白,看得出來狀態非常糟糕,但他還是保持住一個神殿學徒的應有教養,沒有露出任何失禮的舉止:「雖然很冒失,但是我想請問一下關於黑死病的事情。我在守衛那裡聽到了一些傳言,據說已經確定了黑死病的源頭,是一個叫奧德林的小鎮,請問是這樣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2:47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二十三章 禁令
聽到這個事情,文森牧師和卡貝娜修女不由對視了一眼。
文森牧師嚴肅地反駁了菲利多的話:「萊奧神官已經派遣牧師出去調查了,我能夠確定現在還沒有準確的消息傳回來。我可以保證,現在所有關於黑死病的傳言,都是沒有根據的謠言。」
菲利多聽到這樣的話,明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身為一個神殿學徒,你應該堅信女神。」文森牧師說,「不管黑死病如何蔓延,作為一個神眷者,女神一定會保護你,不會讓你、以及任何一個神殿學徒受到傷害。」
菲利多有點窘迫:「我並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我在書裡面讀到過,發生黑死病災難的時候,市民們會把可疑的傳染者都趕走,為了防止瘟疫蔓延,甚至可能會……使用火刑。」
卡貝娜修女用冷淡的目光看著菲利多:「女神當然會保護虔誠的信徒不受黑魔法的侵害,那些被傳染的平民只能說明他們不夠虔誠。」
菲利多語氣有一些慌張:「不止是這樣,卡貝娜修女,也有很多信徒是無辜的,據說還有很多明明健康的人,只是和傳染者是同鄉或者相識,也被認為是散播黑死病的人而處以火刑,他們明明並沒有染病。」
「那和你有什麼關係?」卡貝娜修女說。
文森牧師輕輕地打斷了卡貝娜修女,對菲利多說:「有時候確實會發生這樣的誤會,人類生而愚昧,在恐慌中確實有可能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但既然被處以火刑,那就是命運的安排,說明他或者她,確實擁有被處刑的罪行,如果一心虔誠,為女神而祈禱,就不該為此感到抱怨。你之所以問我,是因為那個叫瑪琳的女孩嗎?我記得她似乎就來自奧德林?」
菲利多低頭,脆弱地辯解:「她是健康的。」
卡貝娜修女發出冷笑:「那麼,假如黑死病真的蔓延到了傑圖加拉,以她對神殿的不敬,她就應該第一個被懲罰。」
菲利多的整張臉蒼白得像一張紙。
「卡貝娜,不要嚇唬孩子。」文森牧師說,「菲利多,萬事都看在女神的眼裡,她會守護真正虔誠的信徒。」
然而,菲利多的心卻是跌到了谷底,他甚至感到絕望——所以,只要遭遇了不幸,就一定是因為不夠虔誠嗎?
在菲利多離開後,卡貝娜修女冷著臉說:「你對待這些孩子過於寬容了。」
「我只是對待菲利多比較寬容而已。」文森牧師說,他注視著菲利多離開的方向,有些遺憾地說,「菲利多很優秀,但註定不可能成為牧師了,等學徒的年限到了盡頭,他會被趕出神殿,重新變回普通人,至於現在,不妨讓他過得輕鬆一點。」
卡貝娜修女並不同情:「這怪不了別人,誰讓他沒有一個好的父親,又碰上的是萊奧神官呢。不過對他來說,神殿學徒的經歷已經足夠他後半生在孩子們面前吹噓了。」
文森牧師若有所思,說:「關於黑死病來自奧德林的傳言,並不一定沒有根據,很有可能,這就是萊奧神官隱瞞我的事情。」說到這裡,文森牧師溫和的面孔突然就冷峻了下來。
卡貝娜修女問:「你有什麼發現?」
「萊奧神官一直懷疑這一次的黑死病是黑魔法師在暗中施加黑魔法造成的,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亞曼倫有一條歷史悠久的禁令。」
「亞曼倫地區魔法戰爭休戰會議摘要之引申條例,第一卷 第一條——即日起任何魔法師不得再踏入亞曼倫。」卡貝娜修女說,「但是這條禁令已經過去了好幾百年,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但因為這條禁令,幾百年來在亞曼倫沒有誕生任何魔法師。」文森牧師說,「所以,更沒有理由會出現黑魔法師造成的黑死病。」
亞曼倫的神眷者比例比起別的地方來說本來就低得可憐,而對於普通人來講這條禁令又沒有任何影響。因此這條禁令在亞曼倫大區內的存在感十分低微,只有外來人在進入大區隘口的時候,才會被提醒。
卡貝娜修女擁有在中央神殿學習的經歷,她得以進入中央神殿的圖書館,於是知道了許多連普通牧師們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她還知道這份休戰會議摘要其實有第二卷 ,但內容只有神官以及神官以上的級別才能查看。
「這個叫瑪琳的女孩,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奇怪了。」文森牧師說,「她來自最貧窮偏遠的奧德林,還帶來一封被封印的信,我不認為一封推薦信有什麼重要,需要用上最嚴格的防止洩密的神聖術。最可疑的是,我已經給奧德林的阿什牧師寫了兩次信去求證,但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收到回復。」
卡貝娜修女皺起了眉頭:「奧德林一定發生了什麼,難道說,有黑魔法師到了奧德林?」
「不能什麼都讓萊奧神官牽著鼻子走了,不然我又將什麼都得不到!這件事就拜託你去處理,你去調查一下那個女孩的事,不管怎樣,她是有魔力的神眷者,假如她身邊出現了黑魔法的痕跡,相信以你的魔力可以輕易就察覺到,那她的一切都將掌控在我們手中。」
「她既然不願意侍奉女神,她的魔力又有什麼作用?」卡貝娜修女顯然更加激進,「其實要是她能死去,就根本不用擔心什麼了,反正她不過是個奧德林而已。」
「你怎麼能在神殿說這種話?女神注視著我們。」文森牧師說,「隨意奪走別人的生命是無法饒恕的罪行,神職者做出這種事,女神必然會降下天罰。」
「如果是我的意見,那麼為了女神,有瀆神嫌疑的人都不該放過。」卡貝娜修女冷冷地說。
文森牧師堅持:「不會嚴重到那種地步,在沒有確定她和黑魔法師的關係前,她會是我潛在的支持者,要是她確實和瀆神的黑魔法師勾結,我們會是第一個抓住她的人,那這一份獻給女神的禮物就將獨屬於我,就連萊奧神官都搶不走。」
卡貝娜被文森牧師說服了,卻還是說:「這一次,我會照你的話來做,但願這個女孩能對得起你的優柔寡斷。」
***
騎兵隊在居民們的歡呼聲走出了城門。
年輕的副隊長在城外趕上了隊伍。這時候,他的朋友們還在沉浸在被居民們簇擁的歡樂氣氛當中。
這次任務出發之前,騎兵護衛隊的隊長和騎兵們進行了一次講話,告訴他們這一次將會是極為難得的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埃烏特執政官許諾了非常多的金幣,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們表現得足夠英勇,還有可能得到騎士的勳章,那可是可以傳給子孫的好東西。
這大大鼓舞了年輕的騎兵們,他們鬥志昂揚,充滿了自信和嚮往。
所有的騎兵都不覺得此行會有什麼危險,因為在整個亞曼倫區,除了擁有魔力、深不可測的牧師們,他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敵手。
只有年輕的副隊長憂心忡忡,因為他知道,這樣下去是不對的,這一切,不符合他心目中的騎士精神。
騎兵隊長騎著馬走到他身邊來,猛然拍了下他的肩膀,笑著問他:「你為什麼不解釋?」
「啊?您說什麼?」副隊長轉回神,坐直了身體。
「他們說,你是捨不得城裡的相好的姑娘,去和她親熱忘了時間。」
副隊長立刻漲紅了臉:「不,並不是,我沒有。」
隊長哈哈大笑:「當然,我知道,你才訂婚,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找別的女人。」
副隊長都臉紅到脖子根了,整個人像個巨大的杵在馬背上的胡蘿蔔,他想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她在家鄉等著自己,按照習俗,訂婚至少一年後,他們才會舉行婚禮。
「請您不要胡說了。」
「好的,到這裡為止。」隊長舉手投降,轉頭又向其他騎士們說,「你們也別取笑了,馬上就要進入山嶺,大家開始戒備吧。」
離開傑圖加拉後不久,他們就會進入亞曼倫區特有的地坑地形中,這些地方的道路很多都建造在陡峭的懸崖邊上,腳下是狹窄的山路,一邊是峭壁,另外一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巨大地坑。
道路本身就足夠危險了,何況,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魔獸。
副隊長並不害怕,他雖然年輕卻已經身經百戰,他很擅長對付亞曼倫區的魔獸。
道路狹窄,騎兵隊列成單行隊伍,一直非常小心地前進。
隊長在前面為大家引路,而副隊長則走在最後殿後,這是他們身為隊長的責任。
副隊長望著前方,雖然因為隊伍很長,他看不到隊長的身影,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隊長就在前方。從他進入騎兵隊開始,隊長就是他的老師兼兄長,他教會自己許多在實踐中得到的經驗,也教導他怎樣擔負起隊長的責任,隊長已經到了中年,體力已經衰退,但他還是一直堅持著,不管做什麼都衝在最前面,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還沒有成長起來……
他真的不明白,隊長這樣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聽從埃烏特執政官那樣的人?難道真的利益可以代表一切嗎?
「準備休息!」他們快到地坑的另一端了,路終於變得稍微平坦了起來,前方有一處平臺,可以稍作休息。
副隊長最後一個人走上平臺,那裡隊長已經在等待他了。隊長總是這樣,要親眼看著自己的所有夥伴都到達了才會下馬。
副隊長心裡產生了一些愧疚,他覺得自己不應該瞞著隊長去神殿向萊奧神官傾述,或者,他應該再勸誡一下隊長,他相信隊長內心還是正義的,可能只是被埃烏特蒙蔽了。
「哦,快來看,這裡風景相當不錯。」隊長朝著年輕男人招手。
年輕的副隊長走上前,和隊長一起並列在懸崖邊上。
這樣的地坑延綿不斷幾乎遍佈整個亞曼倫,站在地坑的邊緣,往下看是見不到底的深淵,這樣的深淵底下,什麼都無法生長,還催生了一種亞曼倫區特有的沒有視力的魔獸——地底鬣狗。
「看,這就是亞曼倫。」隊長指給年輕男人看。
「地形真是非常奇特。」
「是的,巨大的地坑,裸露的岩石,還有陡峭的岩壁,適合耕種的土地很少,也無法修建寬敞的道路。」
「但是很美,很壯觀。」這是一片叫人讚歎的宏偉的荒蕪。
「但是看著再美,沒有辦法耕種糧食,就是沒有用的。」
「……」年輕的副隊長不由看向自己的長官。
「就像是美好的品德,這些東西,看起來非常美好,但不過是貴族們絲綢衣服上的裝飾品,當你只是一個平凡的騎兵,這種裝飾品就沒有意義,你明白了嗎?」
說完這一句話,隊長伸出手,將副隊長往前一推。
沒有防備的年輕男人,就像一隻斷線的風箏,墜下了萬丈深淵。
幽深的深淵裡,回蕩著年輕男人墜下時發出的慘叫,就像是魔獸的嘶吼。
懸崖頂端的平臺上,風非常大,除了風聲,整個隊伍沒有一點聲音。
回音結束的時候,隊長高喊了一聲:「休息結束了,出發吧我的騎兵們。」
——「向著我們的金幣、我們的光輝前程,出發!」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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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2:59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二十四章 黑袍魔法師
夜深後,在貧民窟旁邊的珍妮花小酒館裡,瑪琳又來上班了。她繼承了前世社畜的好習慣,不管心情多麼糟糕,工作還得繼續,因為這關係到自己明天有沒有飯吃。
「瑪琳!你還在偷懶嗎?兩大杯酒,一個白麵包還有一盤烤肉。」在前臺的老闆大聲喊著。
「我聽到了!」瑪琳一邊大聲回答,一邊托著菜品從廚房出來。
給客人們上了菜,瑪琳瞧著老闆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角落,對客人推銷說:「廚房還有今天剛烤的豬肉餡餅,油香酥脆,味道很好,要不要試試?」
「多少錢?」
「只需要七個銅子,假如您一次買三個,可以給您便宜一個銅子,相信我,這豬肉餡餅是今天剛宰殺的新鮮豬肉做的,絕對美味。」
客人扭頭問自己的同伴有沒有興趣,眼看這筆生意就要做成了。
「瑪琳!」
「來了!」老闆又在叫魂了,肯定是不想她賣掉餡餅,瑪琳回頭前,還多加一句,「假如想要吃,可以隨時喊我。」
零點鐘還沒到,瑪琳已經賣掉了所有餡餅,這個時候酒館的人也慢慢變少了,瑪琳得到了機會喘息。她拿了一塊酒館賣剩下的麵包,盛了一碗熱湯,躲在廚房後面髒兮兮的小巷子裡填肚子。她還得工作到淩晨,要是不吃點東西就撐不住了。
廚師也跑出來透氣,手裡拿著一杯酒,是的,廚師也是個酒鬼,看他的酒糟大鼻子就知道了。
「瑪琳,你得幫我說話,我現在已經完全忙不過來了,要是再這樣下去我會累死的。我只是一個廚師,又不是老闆的奴隸,他不能這麼對我。」
她三兩口吞掉麵包,說:「我更希望他能再多雇傭一個端盤子的女幫傭,我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了,但是他卻寧願多招呼幾個妓女來。」
瑪琳先前還以為這份工作做不久了,合計著忍一忍就算了,可現在成為神殿學徒無望,不知道這個女服務員還要當多久呢,不能這樣下去了。
「黑心的傢伙。」廚師罵罵咧咧,一邊罵一邊喝酒,「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去跟他說,要是他敢罵我,咱們都不做了。」
瑪琳含著食物,「嗯嗯」敷衍廚師——她可不信廚師有這個膽子敢直接跟老闆叫板,他看著很大的個子,面對老闆的時候卻乖巧得像個鵪鶉。
廚師的目光轉向巷子裡面,好像看到了什麼,突然指著垃圾堆旁,說:「嘿,瑪琳,你看那是什麼?」
瑪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坨人形的東西,那形狀她非常熟悉,「喝醉了的人。」
廚師大笑:「是的,我還以為是一堆垃圾呢。」他一口喝完酒,「吃完了快進來,沒有你根本忙不過來。」
「我知道的。」瑪琳說完,喝完手裡最後一點熱湯,也準備進去了,但是這個時候,那堆人形的東西動了,並且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哭喪臉瑪琳?」
瑪琳回頭一看,真的是那坨東西發出來的聲音。瑪琳遠遠地站在門邊,就看著這坨東西慢慢蠕動著爬起來,靠著牆壁有了個人形的樣子。
這個男人滿臉痘坑,枯瘦如柴,瑪琳仔細看了半天,發現他很臉熟——是羅德家的長工,當初和瑪琳一起來到傑圖加拉的人,可是現在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瑪琳,你……嗝……居然還在……」
「我當然還在。」瑪琳覺得他的話說得很奇怪。
這個男人聽了這個話,捂著臉哭了起來:「他們都不在了……尼爾管家拋下我們回奧德林了,然後就只剩下我了……」
他本來就迷迷糊糊,說出的詞語都連成一團,沒有一個字清楚的,瑪琳聽得莫名其妙:「好吧,既然只剩下你,但是你也是個成年人不是嗎?你可以工作啊,要麼努力在傑圖加拉生活,要麼存一些錢然後回奧德林去。」
「嗝……」這個男人打了個嗝,吐出一股酒臭。
瑪琳無語了,他這個面黃肌瘦的樣子,肯定沒有正經吃飯。奧德林的男人都這幅德行,他們不會去找工作,哪怕乞討來的錢都會拿去買酒喝,除非有一天喝酒喝死自己,不然絕對不會停止。
「你能給我一點吃的嗎?」男人問。
瑪琳丟下吃剩的麵包邊。
男人狼吞虎嚥。
出於好心,瑪琳還是對他說:「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去找一份工作,男人找工作可要比我簡單多了,這樣你至少吃得上飯。」說完,瑪琳覺得自己是在多事,這種人是聽不進去她的話的。
男人果然沒聽瑪琳說話,一邊吃東西,一邊大哭著說什麼:「你根本就不懂,我被欺騙了,哈齊少爺死了,尼爾管家就趁機帶走所有的錢,拋下我們回了奧德林……要不是因為這樣,我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樣子……」
「哈齊‧羅德死了?」瑪琳驚訝地問,她忍不住大笑,「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嗎?」
哈齊‧羅德是羅德老爺的大兒子,雖然這些人喊他哈齊少爺,但人家其實已經快五十歲了,連孫子都出生了。
因為老羅德年紀大了,實際上這個男人才是羅德家最有話語權的人,他手下豢養了一大群打手,每個人手上都沾著鮮血,他常年住在傑圖加拉,負責打理家裡的妓院,在他手下被毀掉的女孩數都數不過來了。
在奧德林男人的眼中,這個哈齊少爺簡直就是偶像一樣的存在,誰能想到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傑圖加拉死掉了,連個水花都沒有激起,要不是現在這個長工喝醉了酒對著瑪琳胡說,瑪琳可能都還不知道當年在她眼中那麼不可一世的哈齊少爺,居然就死了?
「……沒有了哈齊少爺,我們就沒法留在傑圖加拉了。」
哦,她差點忘了,這些男人才不會管哈齊‧羅德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給他們肉吃,這群人就會像蒼蠅一樣圍過去。
「我想我肯定是瘋了,居然在這裡和一個醉鬼廢話。」瑪琳忍不住吐槽著自己。
「……你能給我一點酒嗎?只要給我一點酒就好?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是一個大秘密,你可以用這個秘密換到很多錢……」
「那就請你帶著這個秘密去別的地方換酒喝吧。」瑪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實在沒有酒,有點黑麵包也行……」
瑪琳說:「我已經給了你一點了,你最好自己去找工作,別老指望別人。」
「拜託了,我就要一點,不然我今晚就餓死了,我發誓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雖然瑪琳覺得這個男人肯定是順口敷衍,但還是不由動搖了一下。
「該死,瑪琳你在哪裡!你是不是又在偷懶!」門裡面傳來老闆的怒吼聲。
「我沒有,馬上就來!」瑪琳連忙打斷了這個酒鬼,她跑回了廚房,並關死了後門——要是讓醉鬼從後門跑進來,老闆又要發怒了。
***
淩晨的時候,瑪琳送走了最後一個喝得爛醉的客人,她擦乾淨所有的桌椅,再把酒杯和盤子都放回應該的地方,忙完這些,她就可以好好打個盹了。
收回來的盤子裡有一些剩下的麵包,瑪琳想到了後門外面那個酒鬼。
瑪琳本來是不想管他的,都不是什麼好人,可是想到面前這些麵包最後也不過是丟掉,其實給他好像也沒有什麼關係。
「就當他的肚子是垃圾桶好了。」瑪琳心想。
她打開廚房的後門,這時候什麼燭火都熄滅了,外面已經是黑沉沉的一片,不要說人,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瑪琳從沒在這個時候出過門,她一直都是等到天亮後才回家的,看到黑洞洞的巷子,她的喉嚨不由吞咽了一下。
瑪琳一隻手舉著煤油燈,一隻手拿著那些剩麵包,她不太敢大聲說話,小聲喊道:「喂~你還在嗎?喂~~」
黑洞洞的夜,好像把她的聲音都吸了進去,瑪琳深吸一口氣,心想,就往前走十步,走十步還看不到那個傢伙她就放棄。
瑪琳心裡面一邊數步數,一邊往前走:「喂,你還在嗎……給你找了點麵包……」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她目光的前方,本應該黑暗的小巷深處突然浮現一圈圓形的符號,它發出紫色的光芒,閃現又消失,同時,紫光的力量轉化了,成為一股猛烈的紅色火焰竄了出來,沒有任何燃料,也沒有燃燒的過程,一瞬間就是爆炸一般的大火,照亮了狹窄小巷的盡頭。
「啊——」巷子裡面發出慘叫聲。
——那是施法的痕跡,瑪琳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在火光當中,瑪琳看到了黑暗中的情景。
一個中等個子的女人穿著黑袍子站在巷子的盡頭,袍子的斗篷蒙住了頭髮,下擺垂到地上,連鞋子尖都沒有露在外面。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渾身火焰慘叫打滾的男人,他慘叫道:「饒了我,我已經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了你。」
那是羅德家的長工,之前問瑪琳討酒的醉鬼。
穿黑袍子的人轉向了瑪琳,背著火光瑪琳看不清她的臉,但她知道這個女人——這個魔法師,她的目光正牢牢地鎖住了自己。
她看著瑪琳,卻在對慘叫的男人說話:「那麼,你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火焰突然收縮,變成了淤血一樣的黑紅色,男人的舌頭被燒掉了,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隨即,這火焰吞噬了男人的身體,他的身體在焚燒中誇張地攣縮,一分鐘內,就只剩下拳頭大小的殘渣。
瑪琳僵立住,太快了……就這樣,一個人就死在了她的面前,以這樣殘忍得毫無人道的方式。
「你認識這個男人,是嗎?」黑袍子的女人忽然問,聲音好像來自幽冥。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3:12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二十五章 瀆神者
瑪琳吞咽了一下,喉嚨像是被噎住了,她因為恐懼,一時間竟然不能發出聲音。
「如果你好好回答,我不會讓你死的。」黑袍子的女人慢慢走近了瑪琳。
瑪琳手裡還僵硬地拿著煤油燈,在昏暗的燈火下面,黑袍女人的臉大半都在斗篷的陰影裡,瑪琳只能看到她染了鮮血一般豐滿鮮豔的嘴唇。
「……他是羅德家的長工,我見過他……」
「看來你很清楚,那麼你肯定也知道一隻叫尼爾的臭蟲了,他在哪裡?」鮮紅的嘴唇上下合動,用一種明顯不屬於傑圖加拉的優美發音向瑪琳問話。
不,這不是問話,這是拷問。
瑪琳背後全是冷汗,她知道,就算她說不知道,也沒有用,因為面前的這個女人一定會像燒死剛才那個男人一樣燒死她,她不能說不知道。
「我……我幾天前見過他,他躲起來了。」
鮮紅的嘴唇勾勒出一個笑容。
——「小婊子,你可真是膽大,居然想欺騙我?」
瑪琳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非常非常害怕,但是她還清醒著,並沒有被嚇破膽,畢竟,她的靈魂早就長大了,並不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經歷過的無知少女。
——要是說真話,肯定會死,說謊話,還有一線生機。
瑪琳強裝鎮定,虛張聲勢地說:「他來過酒館,和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一起,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是嗎?」
瑪琳賭對了,這個黑袍女人只想詐一詐自己,她根本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騙她。
「我可以帶你去,請相信我。」瑪琳緊張得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她在心裡用盡力氣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現在已經是淩晨了,只要拖到天亮,一定會有轉機,她的口音聽起來就不像傑圖加拉的人,傑圖加拉的小巷子那麼多,外地人不可能短時間內就摸清楚,她一定會需要自己。
瑪琳又一次猜對了,黑袍子的女人同意了:「希望你的小腦瓜沒有在想什麼壞主意,你看到了剛剛的事情了,我想你也不想變成一塊焦炭,對不對?」
瑪琳僵硬地點頭。
「去前面帶路。」黑袍女人說。
瑪琳拿著煤油燈,緩緩轉身。
瑪琳提著燈往前走,黑袍子的女人就跟在她身後,她靴子底磕在石板地面上,發出「嗒嗒」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就像是恐怖片裡女鬼跟隨的音效,每響一次都讓瑪琳想要瑟縮一下。
瑪琳不敢停下,她放輕腳步,謹慎地前進。就在走到巷口處的時候,黑袍女人的腳步聲停止了。
瑪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連頭都不敢回,只是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煤油燈搖搖晃晃,只能照清楚眼前一小塊地面,瑪琳帶著這一小片昏暗的光線往前又走了幾步,然後她看到了,在小巷的出口處,正站著一個高瘦的人形。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制服的女人,她的頭髮緊緊地梳起來挽在後面,站得挺直,就像一棵樹。
瑪琳驚訝地喊了出來:「卡貝娜修女!」
正是卡貝娜修女。但是她瞪著瑪琳,像是瞪著一隻惹人噁心的老鼠:「瑪琳‧達斯,你果然和黑魔法師勾結,你這個瀆神的罪人!」
她憤怒地朝著瑪琳走了過來,並舉起了手裡的法杖,法杖上鑲嵌的寶石折射出數道光線,以寶石為中心,浮現出一個法陣,光線彙聚到法陣的中間,行成一道白色的耀眼光束,直直地朝著瑪琳射了過來。
瑪琳想也不想,立刻抱頭趴下,整個人幾乎貼在了地上。
於此同時,在她的身後,一道紅光從黑袍女人的袍子下面沖了出來,兩道光束在空中碰撞,「砰」的一聲,就在瑪琳的頭頂炸開了。
散落的力量像煙花一樣落在瑪琳頭頂上,甚至將瑪琳的頭髮都點燃了。
瑪琳手忙腳亂,將自己頭髮上的火苗撲滅。
卡貝娜修女一步步往前,對著黑袍子的女人,聲音像是寒冰一樣冷:「黑魔法師,你居然敢到傑圖加拉來搗亂,難道忘了休戰條例了嗎?」
黑袍女人發出一聲嗤笑:「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老東西了,就算我現在撕毀了又怎麼樣?無知的修女,你可能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是誰。」
「無知的是你。黑魔法師,你明明如此幸運,能被女神眷顧賜予了魔力,卻從未想過要用自己的魔力為女神奉獻,你們,辜負了女神的眷顧,是世上最惡劣的瀆神者。」
黑袍女人嘲笑說:「真是一個傻瓜修女。」
她從袍子下面舉起自己的魔杖,在一串咒語後,以她自己為中心,升起一個巨大的紫色法陣,在這同時,卡貝娜修女也舉起了自己的法杖。
眼看就要波及到自己,瑪琳趁著被忽略的這片刻時間躲到了角落裡。
一邊是血一樣的紅色火焰,一邊是雪一樣的寒冷風暴,兩種力量碰撞到一起,相互抵消,在半空炸裂成蒸汽團。
力量散去,在煙霧中,黑袍子的魔法師緩緩說:「真是難以想像,一個小小的修女居然擁有這樣強大的魔力。你的魔力明明已經不遜於神殿女官了,要是你學習的是魔法而不是什麼神聖術,我相信你肯定會比現在更強大。」
「卑劣的黑魔法師,」卡貝娜修女不屑地說,「還妄想蠱惑我?」
黑袍女人發出笑聲:「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因為那些女神聖典上面寫的鬼話吧,因為什麼對女神不夠虔誠的理由,所以你就只能當個落魄的修女了。嘖嘖,真是可憐,要是你學的是魔法,就根本不用受到這些束縛。」
「注意你的言辭!」
「果然是個傻瓜修女。」
卡貝娜修女被徹底激怒了:「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黑魔法師,準備接受懲罰吧。」
然後,她緩緩念出了咒語:「以女神的名義,賜予我光明的力量……掃除邪惡,封印黑暗!」
黑袍的魔法師也高舉起魔杖,「來自地獄深淵的烈火,以鮮血燃燒,化作火焰之龍,吞噬大地,凡火焰吐息所及,都將變為灰燼。」
在強大的魔力之下,她們兩個人的法杖都發出了光,兩個不同的法陣分別出現在兩邊,兩種不同的力量,像是兩個風暴圈,不停地撕扯周圍的物品,垃圾們被捲起來在空中飄舞,風中的塵土像是刮刀一樣摩擦瑪琳的皮膚,瑪琳緊緊貼住牆壁,在風暴中努力保持平衡。
兩股力量衝撞到了一起,在刺耳的轟鳴聲中,炫目的光線瞬間就刺痛了瑪琳的眼睛,強大的震盪波也在同時沖了過來,震開了她。
在餘波好不容易過去後,瑪琳慢慢爬起來。
小巷子裡面本來就堆滿了垃圾和雜物,現在在混亂的爭鬥後,灑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而在現在瑪琳面前的,是令人毛骨悚然,非人間的場景。
在小巷子的裡面,黑袍子的魔法師正在蒸發,她的衣服,她的身體,都像是被分解掉了一樣,正在一點點變成塵土……她好像已經死了,躺在那裡,毫無反應,任由身體化為灰燼。
而在小巷子出口的方向,卡貝娜修女躺在地上,她的上半身完好無缺的,兩隻腳卻已經被燒焦收縮,只剩下原來三分之一大小,黑紅色的火焰,就像之前吞噬那個男人一樣,正在吞噬她。
那火焰讓人恐懼,瑪琳不敢觸碰,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她面前被燒死,她得做些什麼。
「修女……」
但瑪琳迎上的,是一張惡鬼一樣的臉。
在火光明滅中,卡貝娜的修女因為痛苦而扭曲,她惡狠狠地看著前方那個蒸發的女人,瞪著她,似乎要確認她的每一根頭髮都變成了灰燼。
聽到瑪琳的聲音,她立刻轉向瑪琳,看過來的時候,那淬了毒一樣的眼神,和剛剛看著那個死去的魔法師一模一樣。
瑪琳對上這樣仇恨的眼神,不由頭皮發麻,她接下來想說的話,都被這個眼神給逼退了回去。
卡貝娜修女從牙齒裡迸出咒駡:「邪惡的瀆神者,去死吧……」
卡貝娜修女用最後的力氣舉起法杖,想要使用什麼咒語。
瑪琳嚇得連連後退,因為驚慌,她根本沒有站好,腳下踩到什麼東西,滑了一下,重重跌倒在地上。
咒語戛然而止,卡貝娜修女的魔力已經用盡了,她的法杖也在剛剛的對決中被摧毀了,魔法石從法杖上脫落了下來,掉地上變成了碎塊。
「我詛咒你,瑪琳‧達斯!邪惡的瀆神者,你遲早會被女神懲罰,你會被下到地獄裡,永遠不得解脫!」
卡貝娜修女怨恨地看著瑪琳,口裡還在瘋狂地詛咒和唾駡,火焰吞噬了她的身體,沿著她的手蔓延,火舌將珍貴木材做成的法杖捲進了口裡,把它變成了炭灰。
最後,直到將她整個人變成了一塊老鼠大小的焦炭。
瑪琳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好久都沒有回過神。天空慢慢變成了黛藍色,快要天亮了。
瑪琳清醒了過來,她看下身邊,發現自己正好摔倒在黑袍魔法師消失的地方。
想到自己身下是什麼東西,瑪琳頓時一個激靈,差點驚得跳了起來。
就在這時,在她的手邊,瑪琳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亮片發出光芒。
瑪琳將它撿了起來。
那是一塊拇指大小的精鋼鐵牌,瑪琳曾見過,那是傭兵鐵牌。在卡貝娜修女強大的神聖術之下,黑袍魔法師的身體和魔杖都被摧毀了,而這個小小的鐵牌卻完好無損。
鐵牌的正面雕刻著精美的圖案,一個盾牌,被刀、弓箭、法杖和錘子環繞。背面刻著一些字母,瑪琳用自己這個幾個月學到的知識把它辨認了出來,上面寫的是——血之薔薇‧瑪琳。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3:23
卷二 傑圖加拉篇 第二十六章 天明
亞曼倫的深秋,隨著冬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太陽升起的時間也越來越晚,這個季節的黎明,傑圖加拉的街頭還彌漫著霧氣,路面上落滿了冰冷的露水,除了趕早拉貨的商人幾乎沒有行人。
在寒風當中,瑪琳拔腿狂奔,她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她的辮子早就散開了,一頭黑色的捲髮被吹得又蓬又亂,就像個喪失了理智的瘋婆子。
瑪琳幾乎是失魂落魄地逃了回家。
她到家的時候,梅拉婆婆還沒有醒來,瑪琳用顫抖的手拿出鑰匙,打開了院門,她不敢驚動任何人,悄聲縮到了閣樓上面。
黑暗的閣樓裡亮起了一盞昏暗的煤油燈,照出瑪琳慘淡的臉色。此時,雖然感官都還處於驚恐之中,但是瑪琳的意識已經從這種驚懼中脫離了出來,正在瘋狂地思考——瑪琳知道,她現在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處境,卡貝娜修女最後的那怨毒的眼神說明了太多問題。
事件發生的小巷子裡骯髒雜亂,卡貝娜修女和黑袍魔法師又都死得不成人形,一時之間應該不會被人發現。但是,卡貝娜修女不是無名之輩,她身為高級修女卻無故失蹤,神殿一定會追究。比較糟糕的情況就是,卡貝娜修女是聽從誰的吩咐而來的,那麼神殿第一時間就會來尋找瑪琳。好一點的情況,就是卡貝娜前來是私下行動,並沒有別人知道她的去向,但就算如此,神殿也不會永遠查不到瑪琳頭上,發生了那麼大的動靜,附近的人肯定有所察覺,瑪琳逃離的時候就已經看到有人往那裡探看了,不需要多久,大家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以想像,到了那個時候,毫無疑問,他們一定會像卡貝娜修女那樣,對她舉起法杖,而這個時候,就不會再有施法者力竭、法杖突然壞掉的好運了。
她會像那個黑袍魔法師一樣,變成灰塵,死無全屍。
——傑圖加拉不能久留了,她必須馬上離開。
瑪琳緊閉著嘴唇,匆忙地收拾行李。
去哪裡?
納特西亞——這是瑪琳腦海裡蹦出來的第一個詞。
對,納特西亞,納特西亞是神聖帝國的首都,她既然早先就去那裡的想法,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反正這個世界對她而言都是外鄉,去別的地方也沒有差別,去納特西亞說不定還會有轉機。
但是,菲利多又怎麼辦?丟下菲利多嗎?
即便是面對可怕的魔法師和卡貝娜修女,瑪琳都沒有產生猶豫,但這個時候,她猶豫了。
——不能去找菲利多,他在神殿,去找他不是自投羅網嗎?
——但是菲利多是你唯一的朋友啊,你就這樣偷偷逃走,連告別都不說一句嗎?如果不幸,你可能會死在外面,你們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去告別有什麼後果你不知道嗎?他一直想要離開傑圖加拉,要是他知道了一定會要求和你一起走的。
——他在傑圖加拉神殿被亞納斯他們欺負,受了那麼多苦,一起離開這裡擺脫這些人有什麼不好。
——但在這裡,最糟糕也不會遭到哪裡去,可是要是和你一起離開,他就會被開除,說不定還會有性命的危險,他還是個衝動的少年,可你的心智不是了,你不能毀了他的人生。
——你自己都覺得在神殿過得憋屈沒什麼意思,為什麼還要這個少年去過那種憋屈的日子。
——可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你自己願意付出代價做出這種任性的行為,卻要別人也一起任性,簡直太不負責任了。
——為什麼你任性就可以,別人任性你就要阻止,你有什麼資格來干涉別人,菲利多都說了,他就是想要去納特西亞,不是你在慫恿他,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可是你明知道菲利多的想法,明明猜到了他會怎麼做,還告訴他,不就是在變相慫恿嗎?
……
瑪琳的腦子變成了一團亂麻,連手上收拾行李的動作都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閣樓的小擋板發出了清脆的扣門聲。
瑪琳被嚇了一跳,聲音因為緊張而發澀,問:「誰?」
「瑪琳,是我!」
——是菲利多!竟然是菲利多。
瑪琳馬上拉開閣樓的擋板,菲利多兩下就爬了上來。在低矮的閣樓上,菲利多幾乎要把自己對折才能容身,這讓他在閣樓移動的樣子有些好笑。
瑪琳這時候發現,菲利多罕見地沒有穿學徒袍子,而是穿的方便行走的常服,他爬上來的同時,也拎上來一個的一尺多長的藤編箱子。
「你怎麼進來的?梅拉婆婆呢?」
菲利多喘著氣,說:「她還在睡夢中。我看到院門沒有關,就知道你肯定已經回來了。」
瑪琳匆匆忙忙回來,自以為很鎮定,結果卻連院子的門都忘了關。
不等瑪琳再問,菲利多就說:「瑪琳,你不能留在傑圖加拉了。」
瑪琳頓時就僵住了。
菲利多又說:「你快點收拾一點必需品,我們得在今天之內出發,今天一早文森牧師就會去塔威亞奧城堡,而萊奧神官要和外地回來的牧師們談話,神官和牧師們今天都會很忙碌,我們得抓住這個機會……」
難道卡貝娜修女的事情已經被神殿知道了?不可能,她死去還不到一個小時,假如神殿知道了,那麼出現在她面前的就不是菲利多而是來抓捕她的衛兵和牧師了。
「菲利多,我現在完全被你搞糊塗了,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今天並不是休息日,你為什麼會來這裡。而我也還有好多事情想要跟你說,你肯定猜不到我剛剛經歷了什麼……」
「來不及了,我們邊走邊說。」菲利多打斷了瑪琳,看到瑪琳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他甚至主動接替了瑪琳的工作,親自上前動手幫瑪琳收拾衣服。他抓住瑪琳的一把衣服,當中甚至還包括內衣,就一股腦塞到了箱子裡面。
……
「什麼?你說黑死病是從奧德林傳出來的?」瑪琳說,「這不可能,我離開奧德林也不過三個多月,在之前並沒有感覺到有任何黑死病的預兆。」
「消息是從城堡傳出來的,」菲利多說,「據說是官員從奧德林逃了回來,在那裡發現因黑死病死掉的人。萊奧神官派遣出去調查病因的牧師們也回來了,據說就是從奧德林的方向回來的,這件事已經在神殿的學徒和修女當中傳遍了。」
瑪琳依然不敢相信:「這根本不符合瘟疫傳播的規律,現在已經是深秋了,馬上就要進入寒冷的冬天,瘟疫不是一般都發生在炎熱的氣候中嗎?」
「你要我解釋多少遍?黑死病是黑魔法師造成的,冬天他們就不會散播瘟疫了?誰告訴你的?你以為黑魔法師是會冬眠的熊嗎?」
瑪琳頓時閉嘴。
「你還有親人在奧德林嗎?」
「沒有了。」瑪琳說。血緣上的親人只剩下卡爾了,但這樣的人,死掉也很好。還有一個曾幫助過她的阿什牧師,處於感恩瑪琳似乎也應該關注一下他的情況,但高貴的牧師肯定不需要她擔心。
「那你就只需要擔心你自己了。」菲利多說,「你在貧民窟旁工作,可能還沒有覺得,實際上恐慌已經逐漸蔓延開了,等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所有的奧德林人都會被隔離,有染病嫌疑的人很可能會被集中處以火刑。」
可是,聽到事情,瑪琳卻安靜了下來,既沒有表現出害怕,也沒有表現出沮喪。
看到瑪琳一動不動,菲利多有些奇怪:「你還在猶豫什麼?等神殿把消息傳開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們要抓緊時間才行。」
瑪琳抬頭看著菲利多,在昏暗的燈火下,她的黑色眼瞳像是兩顆黑水晶。她認真地說:「菲利多,你是因為這件事才要和我一起離開的嗎?但是歸根結底,出現危機的只有我,只有我需要離開而已,你根本不需要冒險。」
「到現在了你還在說這些廢話。你是在擔心旅費嗎?我祖父給我郵寄了一大筆錢,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們可以用這筆錢混到前往納特西亞的商隊裡面,一般這些商隊都會從傭兵公會出發,我們現在出發還可以趕上……」
瑪琳心裡又酸又澀,她有點想哭,最後,倔強的嘴巴說出來的,卻還是所謂的經過深思熟慮的話語:「菲利多,你還來得及反悔,你要知道去納特西亞是多麼地危險,我們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而你要是留下來,就依然是受人尊敬的神殿學徒,比和我一起冒險要好一萬倍。你還年輕,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就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那我也要去!」菲利多大聲說,「你根本不瞭解我!我只有去納特西亞才有機會成為神殿騎士,為了這個,我甚至可以獻出生命,你總是這樣畏畏縮縮,瞻前顧後,因為你自己是個膽小鬼,所以你就認為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樣膽小嗎!」
瑪琳愣住了,她從來沒有見到菲利多這樣的生氣。
菲利多說得沒錯,是的,她是個膽小鬼……她自持有多一輩子的人生經歷,因為有現代人的豐富見識而自我感覺良好……可是她沒有想過,她憑什麼用自己那些虛無的人生經歷來評判別人,她現在的樣子,和那些總是和年輕人說「你們什麼都不懂」的油膩中年人有什麼差別。
實際上,菲利多做得並不比她差,他幫助了她那麼多次,在這個時代,她明明才是最無能的那個人。
而這樣的她,還妄圖對菲利多說「這樣才是對你好」,她有什麼資格,瑪琳垂下頭,聲音也不不知道為什麼哽咽了:「菲利多……對不起。」
在朦朧的燈火下,瑪琳頭髮蓬亂的腦袋就像個沒有被好好整理的毛球,她的臉埋得太深都看不清表情,只有睫毛上面盈滿了水珠,霎時間菲利多的怒火一口氣就全部吞回了自己肚子裡。
他有點小小的驚慌:「我……好吧,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的……」
瑪琳抽了一下鼻子,猛然抬頭,衝動地說:「你說得沒錯。我們一起去納特西亞!」
時間匆忙,瑪琳只來得及收拾出一套換洗的衣服,她帶上了最重要的信和戒指,全部塞到貼身的衣服裡面。
菲利多從他的行李箱裡面拿出一件厚實的斗篷,丟到了瑪琳的身上,方便她用來遮住自己的臉。因為斗篷是菲利多的身量,相對於瑪琳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使得斗篷的邊都垂到了地面上。
他們來不及停下來再商量什麼,兩人從閣樓上爬下來,瑪琳把房租丟在桌子上,然後,也沒有和梅拉婆婆告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屋子。
這時候,天空已經逐漸明亮,第一縷陽光從東方升了起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3:34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二十七章 傭兵公會
他們的目的地是傑圖加拉大街上的傭兵公會。
寒冷的早晨,傑圖加拉城還沒有完全醒來,大街上還冷冷清清,但是傭兵公會卻已經是人來人往。公會大門外面停滿了馬車,人們忙碌地整理行裝,叫賣小物品的商販在馬車之間穿梭,空氣中充滿了牲畜的體味、各種食物、販賣的香料等等各種東西混雜到一起的味道。
瑪琳小心把斗篷的兜帽拉得更低一些,把自己的臉遮得更嚴實,這樣讓她只能看得清雙腳前方的一點路面,幸好她拉著菲利多的袖子,有菲利多在前面帶路,讓她不至於跌到。
傭兵公會是一棟兩層樓的漂亮房子,木製的大門看上去已經有一定年頭了,新油漆和陳舊的油漆重疊到一起,剝落的地方可以看到新舊不一的斷層,大門用鋼鐵製作的鉚釘固定在一起,因為頻繁的擦洗讓釘子光潔發亮,遠看上去這扇大門就彷彿一件胸甲。
瑪琳曾路過這裡,但還從來沒有進去過。
公會大門敞開著,他們兩人沒有任何阻礙地走了進去。
大廳裡人頭攢動,喧鬧得像是一鍋沸水。瑪琳偷偷打量這些人,僅從裝扮就可以很輕易地區分是普通人還是傭兵,每個人都似乎非常忙碌,來去匆匆。
菲利多拉著瑪琳,擠開人群,找到前臺,他敲了下桌子,說:「來拿我的東西,我的名字是菲利多‧布倫第安特。」
「請出示憑證。」
菲利多遞上一張小小的紙條。
職員看了一眼,說:「請到二樓稍等,從倉庫把物品取出來需要一點時間。」
然後他吩咐了自己的同事,請他去取。
借著這個機會,菲利多又問:「請問,現在有前往納特西亞的傭兵隊嗎?」
「已經臨近冬天,現在前往納特西亞的傭兵隊並不多,價格也會比之前昂貴,請問您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最好今天,馬上。」
「最近的一隊應該會在五天後出發。」
在菲利多和前臺職員說話的同時,瑪琳悄悄打量著前臺裡面的一塊黑板,上面貼滿了各種羊皮紙公告。正好有一張,上面寫著納特西亞幾個字,吸引了瑪琳的目光。
「只需要保護雇主不受傷害,順利到達納特西亞後,將獲得至少100亞曼倫金幣作為報酬,如果傭兵等級高於初級,將會酌情提高報酬,絲絨花或者荊棘花加倍,無需擔憂壞賬,雇主將提前支付一半,有意請聯繫隊長穆多。暮月最後一天出發,即日起到暮月最後一天有效。」
今天就是暮月的最後一天,正好是那張告示所說出發的日期。
「可是我好像聽到說,有傭兵隊今天出發。」瑪琳插嘴說。
公會職員沿著瑪琳的視線看過去,當然也看到那張告示,他說:「那是執行獨立任務的傭兵隊,並不是公會組織的車隊,公會只提供擔保,他們的行程由雇主來決定,公會無法干涉。」
「絲絨花和荊棘花是什麼意思?」瑪琳又問。
前臺職員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並不回答。
菲利多拉著瑪琳,說:「別在這裡杵著,太惹眼了,跟我過來。」
菲利多帶著瑪琳兩個人上了樓,樓上似乎是休息區,他們找了個位置坐下。這裡的人不多,寬闊的大廳裡面只稀稀落落坐了十來個人,和樓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的角落非常安靜,菲利多這個時候才說:「那肯定是什麼暗語。絲絨花是代表女神仁慈的花,荊棘花據說經常作為魔杖的裝飾,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象徵魔法師。」
「為什麼不直接說?」
「這是個什麼傻問題?傭兵是同鮮血和暴力打交道的職業,神殿是光明與純善的所在,神職者怎麼可以和傭兵公會打交道。」
菲利多說瑪琳傻,其實並不是真的覺得她傻,因為瑪琳學習讀寫非常迅速,在這上面簡直天賦驚人,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個酒鬼的女兒。但是在很多時候,她又顯得非常沒有常識,尤其是在神殿的事情上,有時候極度缺乏理解力,有時候又會過分的聯想。
瑪琳不服氣說:「可是他要用絲絨花暗喻,不是正說明他確實需要神職者嗎?假如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絲絨花就根本不會出現在告示上了。」
菲利多語塞,他偷偷看了看周圍,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才低聲說:「據說,曾出現過墮落的神職者,他們被神殿驅逐,無處可去,只能到處流浪,上面指的可能就是他們。至於魔法師,亞曼倫區有一條禁令,不准魔法師踏入亞曼倫,然而,這條禁令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有人認真對待,只要你不要在大街上大吼一聲我就是魔法師,實際上並沒有誰管你。在亞曼倫以外的地方,魔法師可是傭兵公會的常客,傭兵公會和魔法師打交道不奇怪,但是也不可能在傑圖加拉的大街上直接貼出告示,明示魔法師這個詞。」
聽到這些事,瑪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立刻回想起了許多細節。
許久前她從魔獸手下得救的時候,難怪救了她的魔法師會走掉,因為是「偷渡」的。
還有昨晚,面對那個黑袍子的女人,卡貝娜修女提到過「違背禁令」,還有,她還提到了「休戰條例」這個詞,難道這就是這個禁令嗎?
瑪琳問:「那條禁止魔法師進入亞曼倫的禁令,是叫做什麼『休戰條例』嗎?」
菲利多卻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這一條禁令,來自哪裡一無所知。在神殿,你所獲得的知識都是按照等級分好的,一年級學徒可以知道的、二年級學徒可以知道的……牧師可以知道的、一直到神官可以知道的,範圍都劃分得非常仔細。不屬於自己應該知道的知識,而你卻去竊取,這就觸犯了禁忌,在神殿的法令中,罪行等同於偷竊。」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瑪琳心裡吐槽,這根本只是因為不想讓你們知道得太多,方便管理而已。
菲利多皺著眉頭:「現在我們得考慮怎樣離開這裡,我們不可能等上五天。」
瑪琳當然也知道這點,她提議說:「不然我們先離開傑圖加拉,去別的城市中轉吧。」
菲利多立刻否決:「不行,離開亞曼倫隘口需要的通行證只能由傑圖加拉派發,不然你根本無法通過士兵把守的峽谷隘口,去別的地方想要拿到通行證要麻煩得多,而且亞曼倫別的地方也沒有傭兵公會,我們沒有辦法找到可靠的車隊。」
「可是繼續待在這裡太不安全了,我擔心自己甚至都不能走出傭兵公會的大門……我們必須儘快離開才行。」瑪琳心裡有些著急,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菲利多咬著唇,瘋狂地想主意。
「打擾了,菲利多‧布倫第安特先生,這是您的物品。」
一名年輕的公會職員走了過來,帶來了一個小匣子。
「我需要核對一下憑證。」
他攤開一張羊皮紙,那是郵寄這個匣子的契約,他在旁邊放下了印泥,做出「請」的姿勢。
菲利多從襯衣裡面扯出一根吊墜,鏈條是金子的,吊墜的主石是一顆非常鮮豔的紅英石,和瑪琳的戒指上是同一種寶石,當然,菲利多這一顆看著要大得多也漂亮得多,瑪琳猜測這顆石頭至少有10克拉。
吊墜的背面刻得有精美的花紋,菲利多拿起項鍊,將吊墜背面的圖案印在了羊皮紙上。
核對準確後,這名職員放下了匣子。
這時候,菲利多又叫住了他,問:「我看到告示說有今天將要出發的獨立傭兵隊伍,假如想要加入他們需要什麼條件。」
職員微微一笑:「這是由客人單獨聘請的傭兵隊,除了增加傭兵確保安全,不會再添加別的同行者了,很抱歉。」
職員走後,菲利多很懊惱:「可惡,早知道,我就把自己註冊成傭兵了!這樣我就可以去撕了那張告示,去找那個什麼穆多隊長。」
「你瘋了!」瑪琳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你都說了,只有墮落的神職者才會跟傭兵打交道,你想把自己的前途都交代了嗎!」
菲利多低頭思考了一會兒,說:「這些職員只會呆板地傳達死命令而已……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問一下那個穆多隊長在哪裡,萬一這個隊長並不介意多帶兩個客人呢,只要我們出的錢足夠多,我相信他會心動的。」
瑪琳沒來過這裡,有點小小的緊張,但是菲利多說要離開一會兒,她也不想拖累他,就點頭說:「好的,你快去快回。」
菲利多放下行李讓瑪琳照看,說:「不要擔心,傭兵公會不會讓人隨意帶走客人的。」
菲利多離開後,瑪琳手足無措了一會兒,慢慢又恢復了冷靜。
他們一路匆忙,瑪琳還沒來得及告訴菲利多之前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菲利多知道了修女的死訊後會怎樣想。他應該不會責怪自己吧……瑪琳一想,又覺得自己多慮,這件事根本就和她沒有關係,卡貝娜修女是那個魔法師殺死的,菲利多才不是神殿那些不講道理的人。
同時,瑪琳心中也有很多疑問,那個黑袍魔法師是因為什麼要來追殺尼爾管家,而尼爾管家他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就像那個長工說的,尼爾管家攜款私逃,因為正在逃跑,不敢去尋常的酒館,所以當時只能選擇位於貧民窟旁邊、相對混亂的珍妮花酒館。
瑪琳心裡想著,從口袋裡面取出來那個傭兵鐵牌。
這個黑袍子魔法師也不知道是被誰雇傭,也許是羅德家,也許是別的人,很有可能是為了追回贓款,所以才到處尋找尼爾。
也或者,會有其他的秘密在裡面。
那個死去的魔法師,很顯然是一名傭兵,所以受到誰的雇傭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讓瑪琳疑惑的是,為什麼鐵牌上面只有名和一個叫「血之薔薇」的稱號的一樣的東西,而沒有姓氏。
瑪琳第一次見到牌子正面圖案的時候就覺得非常眼熟,等她走進傭兵公會的時候立刻就想了起來,這就是傭兵公會的標誌,在公會裡面到處都是。
這個徽章的中間是一個駿馬做為裝飾的盾牌,被四種不同的物品環繞著——大劍、弓箭、一根法杖或者是魔杖、一個錘子。
「盾牌和劍是騎兵和戰士的話,法杖是什麼?是魔法師還是牧師?肯定是魔法師吧,菲利多都說了,牧師才不會跟傭兵公會打交道,那這個錘子又是什麼?狂戰士?」瑪琳喃喃自語。
「這是矮人的標誌,他們是天生的工匠,擅長使用錘子。」
突然有一個聲音加入了進來。
瑪琳頓時一驚,像一隻受驚的松鼠一樣往後一退。
來人微笑著走到了瑪琳對面,說:「請恕我失禮,擅自插話打擾了您的沉思,只是我非常驚訝,原來血之薔薇瑪琳閣下,竟然這樣的年輕。」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3:47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二十八章 羅維卡
來人是一個年輕而英俊的男人,長長的淺褐色捲髮被梳理得很好,用緞帶束起來放在左邊肩膀上。他有一雙柔和的眼睛,看著瑪琳的時候彷彿帶著一點笑,身著一身煙灰色的長袍,長袍的邊緣裝飾著順滑的皮毛,看起來非常的低調和整潔。
「請問我可以坐下嗎?」他彬彬有禮地問。他的聲音也和模樣十分契合,溫和而謙遜,只是口音有一點小小的生硬。
瑪琳總是很容易就察覺到別人發音的差別,其中的原因她自己也說不太清楚,有可能因為本地語言不是她的母語,所以她的感受比較客觀;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口音被人嫌棄過,所以她總是不由自主會去注意口音。
總之,她面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努力在說傑圖加拉的話,但是他肯定不是傑圖加拉本地人。
鄉下人因為不識字,所以他們很多時候並不知道自己說的詞到底是怎麼構成的,說句子的時候就會胡亂把詞連在一起,造成很多連詞和吞音。而識字的貴族們則很注重每個詞中的每個音節,就算是再輕的輕音,也會優雅而不經意地一帶而過。瑪琳自從開始學習讀寫,同時就開始練習發音,為了用讀音幫助記住單詞,她總是要吐出每個音節,就連輕音她都會故意說出來,這讓她的發音死板而奇怪。結果就是,她一認真說話,和奧德林人、和傑圖加拉人的說話方式都不太一樣。
這時候,瑪琳還不知道,在她一聽就認出這個男人不是傑圖加拉人的同時,他也從瑪琳的發音中斷定瑪琳並不是本地人。
瑪琳反問:「你是誰?」
這個男人可能以為自己不會被拒絕,已經準備要坐下了,沒有想到瑪琳不客氣地先反問了一句,他笑了,說:「您可以稱呼我為羅維卡……」然後他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黑魔法師大人。」
瑪琳不是傻瓜,她馬上理解了這個男人的語氣。
他在小小地威脅自己,他想說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但壓低的聲音又在說他沒有敵意。
他一定誤會了自己就是傭兵鐵牌主人,然後他恰好知道原主是個見不得光的黑魔法師,如果面前的人是原主,肯定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宣揚出去。
瑪琳不經意地把斗篷的兜帽更往下拉了一些,她不想讓這個男人看清自己的模樣。
沒有聽到拒絕的話語,羅維卡笑著坐在了瑪琳的對面。
「很抱歉打擾了閣下,實在是因為太驚訝了,畢竟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多少人見過血之薔薇閣下的真容,這是我的榮幸。」
瑪琳謹慎地看著他,他看起來很瘦削,露出來的雙手也很乾淨柔軟,連繭子都沒有,他不像是個傭兵,而像個做文職的人,像個老師,或者作家什麼的,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的手不是使用冷冰冰的鋼鐵做成的兵器,而是揮舞法杖或者魔杖的。
不不,應該不可能,菲利多都說了,亞曼倫區有魔法師禁令,她這輩子見到兩次違反禁令的魔法師已經足夠巧合了,沒有理由碰到第三次。
但是不管他是誰,得早些打發走了才行。
「哦,我不知道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是什麼血之薔薇,你認錯人了……」
「請原諒我的唐突,我並不是故意偷看,只是您如果想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就不應該將自己的傭兵鐵牌隨意拿出來。」面前的男人卻突然說,「但很榮幸,讓我得以知道面前這位淑女就是傳說中的血之薔薇。今天就是出發的日期,時間緊迫,請允許我直入正題——我在此誠摯地邀請您加入我們前往納特西亞的傭兵隊,我們正好缺少像您這樣強大的魔法師。」
「納特西亞?」
***
塔威亞奧的城堡坐落在傑圖加拉城東南位置,它是一座對稱而宏偉的建築,路過的人在黃昏的時候,可以在路面上看到城堡裡的彩色玻璃窗戶反射的光點——這就是普通人和城堡唯一的聯繫。
城堡門口的鐵柵欄旁永遠有巡邏的衛兵,尋常人不要說進入,只要靠近了一點點,衛兵的武器就會指向你。
文森牧師的馬車停在了鐵欄門外面。雖然看到馬車擁有神殿的標誌,但是他還是被攔了下來。
文森牧師打開馬車車窗,讓衛兵們看到他的臉:「上午好,我是文森牧師,聽從萊奧神官的命令,前來接回亞納斯‧埃烏特。」
「抱歉,牧師大人。」衛兵向他行禮,但是並沒有放行,「按照埃烏特大人的規定,現在不准許沒有通行令的馬車進入城堡。」
車夫憤怒地吼了出來:「太無禮了,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待尊貴的牧師!」
這一項禁令已頒佈多年,但是沒有人把神殿的馬車也算進去,因為神殿一直都是不一樣的,就連國家的法律也不適用於神殿,何況這種禁令。
衛兵站直了身體,堅持說:「抱歉,這是執政官大人的命令。」
文森牧師歎口氣,好脾氣地說:「不要緊,我理解。那麼,現在你們可以前往通傳,告訴埃烏特執政官大人,我已經到達了城堡門口。」
在塔威亞奧城堡裡,亞納斯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房間的陽臺朝著城堡內的庭院,是整個城堡裡陽光最好的幾個房間之一。
在這個時候,他正忙著吩咐自己的女僕收拾東西,他要帶上自己最喜歡的各種事物,他的魔獸皮做的馬具,他的各種絲綢衣服,魔法石項鍊、鑽石袖扣等等……
屋子裡面堆滿了東西,已經整理出了二十多個行李箱,但是亞納斯還是覺得不夠,他看了下自己準備攜帶的餐具,一套是銀質錯金,一套是琺瑯瓷,都十分精美,每一套的價值都足以供養一個小康家庭生活五十年。
可是一套餐具就有一百多件,光是這樣一套餐具就需要佔據一個大箱子,亞納斯陷入了糾結,他不可能什麼都帶上,這樣的話馬車就不夠用,只能削減隨行的人員。他本來預備帶走10個女僕,20個男僕,隨從的人再少,他的日常生活就要受到影響,他可不能忍受這些事情。
這時候,埃烏特執政官走了進來。
埃烏特執政官原本和他的兒子一樣,有一頭漂亮的金髮,不過因為年紀大了,他的髮色漸漸有些變深。和英俊的亞納斯不同,他長得白白胖胖,一副笑容可掬的老好人模樣,看起來非常可靠,只憑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就是傑圖加拉那位位高權重的執政官。
埃烏特執政官微笑著撫摸兒子的頭髮,說:「不要皺著眉頭,亞納斯,這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你要知道,納特西亞是整個神聖帝國最繁華的城市,什麼樣的珍寶你都可以在那裡買到,就算現在帶去,我相信你在那裡也會發現更好的。」
亞納斯不高興地撥開父親的手:「那也不一樣。而且我得考慮到旅途,就算是在路上,我也不能和那些平民用一樣的杯子。」
埃烏特執政官哈哈笑了:「既然這樣,我再為你多準備一輛馬車。」
亞納斯滿意地揚起下巴,又問:「你怎麼來找我了,你不是說你最近很忙,沒有時間陪我嗎?」
埃烏特執政官攬住兒子的肩膀,讓他跟著自己來。
「就算再忙,我也不會忘記我親愛的亞納斯。亞納斯,你曾和我提過的文森牧師,他到城堡來了。」
亞納斯冷笑一聲,說:「他居然敢來?」
「我可不會忘記任何一個讓我兒子不開心的人,包括這個陽奉陰違的文森牧師,還有你說的那個來自奧德林的小玩意。」
亞納斯的眼睛亮了起來,說:「你要怎麼做?」
埃烏特執政官把他帶到了陽臺上,說:「那隻奧德林的老鼠很容易處理。不需要多久,整個城市都會知道,黑死病就是來自奧德林,清理城市的時候,我會記得把那個奧德林來的小東西第一個燒死,到時候,會有五萬人看著她被燒成焦炭,見證她的慘狀。至於文森牧師,他自己送上門來,那就只能不客氣了,兒子,過來看……」
陽臺下面是城堡的庭院,這個時候,庭院的中間正緩緩行走著一個穿著白色牧師袍子的男人,他似乎正要穿過庭院準備進入城堡大廳,那正是文森牧師。
亞納斯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他可是會神聖術的牧師……」
埃烏特笑眯眯地說,「昨晚我為你引見的那位大人,他已經和我達成了協議,一切就像六百七十年前那樣……來,讓我們來見證這位文森牧師的最後的結局,看看惹怒了我們可愛的亞納斯,會是怎樣的後果。」
白衣牧師走到了庭院中心,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腳下突然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在他舉起法杖的同時,法陣已經構建完畢,發出了華麗的光芒。法陣中心猛升起一股大火,在中間的男人根本來不及躲避,直接被火焰吞沒。
熾熱的氣浪到了亞納斯臉上,陽臺上的窗簾都被吹得橫了起來。
亞納斯身後的女僕見到這個情景,驚恐地發出了尖叫。
埃烏特執政官轉頭看過去,在執政官溫和的眼神下,女僕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火焰幾乎蔓延到整個庭院,甚至沖到了二樓那麼高,卻在魔法陣的邊緣好像受到了什麼屏障的阻擋而被生硬地擋住了。
在火光下,亞納斯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照的,還是因為看到這一切而激動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3:57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二十九章 傭兵鐵牌
瑪琳低著頭,腦中突然萌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她不由自主把自己佈滿老繭的手指縮到了斗篷裡面,以免被對方察覺到,好在菲利多的這件斗篷非常的寬大,她很自然地就把手藏了起來。
她又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和衣服,好的,她那蓬亂而且還有燒焦痕跡的頭髮在兜帽裡面藏得很好,只有一點捲曲的髮尾露了出來,寬大的斗篷從頭覆蓋到腳面,她的舊鞋子和舊裙子完美地被裹在裡面,從外面看,一點都看不出她不過是個落魄的酒館女幫傭。
——應該都不會露陷。
瑪琳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語氣變得成熟老練:「哦?聽起來好像很有意思。」
羅維卡聽到瑪琳的回答,立刻非常積極地回答:「雇主會提供非常豐厚的傭金,雖然我想您可能不在乎這些,不過,假如您確實有到納特西亞的計劃,和我們同行會是非常好的選擇。通行證之類的東西早就準備完全,一路的衣食住行都不需要操心,而您,只需要讓我們借用您的名義。只要知道血之薔薇在隊伍裡,不管如何膽大的強盜都只能望而卻步,您甚至不需要出手,我們的車隊就可以一路順暢地到達納特西亞。」
瑪琳徹底被打動了……只需要有這個黑魔法師的名義而已,她都不需要動手,這樣的話,她只要隱藏得好根本就不會露餡,她不但可以順利離開傑圖加拉,等到了納特西亞,還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傭金。
——這簡直太完美了。
但是,風險也必然存在,萬一露餡了怎麼辦……
不不不,要是留在這裡,風險更大!離開後,假如有風險也是以後的事情,可是要是不現在離開,可能就在幾天內甚至就是今天,她就會被燒死——可能是因為被當做黑死病的傳染源,可能是因為被當做黑魔法師的同謀!
一樣事物,如果它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就會有人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會到處都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就會有人為它鋌而走險;要是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就會有人為它踐踏法律;當它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的時候,有人為了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著絞首的危險。
毫無疑問,加入他,就能夠暫時緩解性命之憂,這誘惑太大了,足以讓她敢去冒任何危險,機會就在眼前,錯過就再也沒有了。
「我確實有去納特西亞的計劃……」瑪琳緩緩說。
「請您務必要考慮一下。」羅維卡非常激動,他起身朝著瑪琳過來,幾乎要抓住瑪琳的手了。
瑪琳立刻往後縮了一下,避開他的靠近,她尖聲制止了這個男人:「請自重,我不喜歡和人靠得太近!」
羅維卡輕咳了兩聲,兩頰微紅:「非常抱歉,我失態了。」
瑪琳深吸一口氣,問:「嗯,聽起來確實可行,不過我還有一位同伴。」
「我似乎有看到,剛剛您身邊確實坐了一位少年,當然,以您的身份,我們會專門為您準備一輛單獨的馬車,完全足夠你們兩位使用。至於報酬,以血之薔薇的身份,也必然會是普通魔法師傭金的五倍。」
瑪琳裝作並不在乎錢的樣子,說:「哦,聽起來很不錯。對了,你的隊伍,隊長是叫做穆多嗎?我似乎在告示欄看到了他的名字。」
羅維卡點頭:「是的,穆多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劍士,是一個非常可靠的人,相信只要您見到他就能明白了。請問您的這位同伴也是魔法師嗎?如果是,我們也將提供相當的報酬。」
瑪琳很不客氣地說:「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
羅維卡的態度變得更加謙和了,他不但放棄了追問,還很自覺的進行下一個話題:「我會立刻和隊長商量,為您準備好馬車。」
瑪琳思考了一下,又問:「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也應該明白,我在傑圖加拉是不能見光的,你仍然希望通過傭兵公會進行擔保嗎?」
羅維卡笑了:「瑪琳大人一定沒有在傑圖加拉接受過傭兵任務吧?不管在哪裡,傭兵公會都一定會保護好傭兵以及雇主的信息……」他壓低了聲音,加上一句,「就算是面對神殿,傭兵公會也絕對不會吐露出來。」
瑪琳稍微放心了一點,但同時,她又生出新的擔憂,也不知道傭兵公會會不會識破她,她必須問問菲利多傭兵登記的流程才行。
於是她虛張聲勢地說:「等我的同伴回來,我要和他商量一下。」
羅維卡很懂事,立刻說:「那我立刻去知會隊長。我會在登記處恭候,熱切期盼您能夠前來。」
沒過多久,菲利多就回來了,他懊惱地抱怨:「傭兵公會拒絕為我引見那個穆多隊長,他一定是看出我想進行私下交涉,早知道這一點,我之前就不該在他面前露出想要加入的意向。」
「沒關係,我這裡有了別的進展。」菲利多還沒坐穩,瑪琳就把剛剛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菲利多臉色鐵青:「你讓我撒謊嗎?我是神殿學徒,在女神的注視下欺騙,這是不能容忍的七種罪行之一……」
瑪琳緊緊抓住他的袖子,提醒他小聲:「那你說怎麼辦?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可沒有對他說你也是魔法師,就算撒謊也是我一個人撒謊,女神要怪罪也只怪罪我一個人。」
「不僅僅是這個問題,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隱瞞我?」菲利多嚴肅地說,「你怎麼會擁有傭兵鐵牌?而且還是來自一名魔法師?要知道,傭兵鐵牌是獨一無二無法作偽的,傭兵鐵牌就是身份的象徵,僅憑鐵牌,就可以在任何傭兵公會登記,甚至提取貨物和金幣。這麼重要的東西,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將它交給別人。」
「這樣說的話,只要有傭兵鐵牌,我就可以冒充這個魔法師了?」瑪琳頓時大鬆一口氣。
「瑪琳!」菲利多氣結,「請注意重點!」
「我馬上補充重點。」瑪琳說,接著她小聲將晚上的事情都告訴了菲利多——她如何偶然遇到一名黑袍魔法師,卡貝娜修女如何誤會了她們的關係,然後神職者和黑魔法師如何使用魔力互毆最後同歸於盡……
「這麼嚴重的事情,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菲利多又氣又急。
「我有機會嗎?從我們見面,就一直匆匆忙忙,我根本沒有機會。」
菲利多眉頭緊皺著坐在椅子上,他兩手合握,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來,糾結得似乎手指都擰成了一團,看得出來他整個人正在天人交戰,
瑪琳苦口婆心地勸說:「其實你陷入了誤區,你忘了,現在情況緊急的只有我,他也只認準了我是魔法師,我其實可以單獨加入他們。你的時間並不緊迫,完全可以等五天後傭兵公會的車隊。等到了納特西亞,我們再進行會合。這是最完美的辦法,風險也更低……」
「不,我要和你一起。」菲利多停止了糾結,非常果斷地做了決定,「既然從一開始就決定一起離開,沒有理由這個時候反而分開。我們去找那個羅維卡吧。」
「你確定嗎?這可是有黑魔法師的傭兵隊啊?」
「你是黑魔法師嗎?」菲利多沒有好氣,「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黑魔法師,這還算什麼擁有黑魔法師的傭兵隊。都已經發生了這樣嚴重的事情,誰知道下一個鐘頭就會發生什麼變化,現在有這個機會可以離開傑圖加拉,我們還是先慶倖吧。」
菲利多和瑪琳在樓下找到了羅維卡,在傭兵公會的前臺進行了登記。
在看到這枚鐵牌的時候,公會職員的手指顫抖了一下,差一點把手上的蘸水筆給掉到了地上。但是他很快收斂,恢復了笑容,接下來的過程中沒有多說一句話。
瑪琳見了,低聲問菲利多:「我覺得這個『瑪琳』好像不是普通人物,你聽說過她嗎?」
菲利多搖搖頭。
登記結束後,羅維卡表示要為瑪琳引見隊長穆多。三個人走出了公會大廳,往傭兵隊伍的車隊前進。
他們的隊伍在傭兵公會外面的一個角落裡,馬車已經準備齊備,三輛四輪馬車裝著所有人的行李,另外還有兩輛舒適的載人兩輪馬車,一輛屬於雇主,還有一輛屬於瑪琳——在這之前,它屬於羅維卡。
馬車周圍簇擁著十幾個穿著輕甲的傭兵,他們正在整理自己的裝備,在他們中,有一個身材格外高大魁梧的男人,正背對著瑪琳他們,在一輛馬車前面和裡面的人交談。
看到那個穆多隊長背影的同時,瑪琳的危險雷達悄聲發出了警報。
她停下了腳步,突然對羅維卡說:「沒有必要引見,反正我們只會同行一個月,時間到了就會分手,我甚至都沒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
羅維卡愣了一下。
瑪琳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好像這些傭兵的味道讓她很不喜歡。她用一種趾高氣昂的語氣說:「你去告訴他我的話,如果他不滿意,那我立刻離開,我很不喜歡靠近這些粗魯的傭兵,介紹什麼的完全沒有必要。」
聽到瑪琳說這種話,一直沒有吭聲的菲利多緊張得僵住了身體,他差點要扭斷瑪琳的胳膊,好歹最後他忍住了。
羅維卡卻一點都沒有生氣,而是好脾氣地說:「好的,我去和隊長商量,您看,這輛馬車是我們這次出行最好的馬車,是給您準備的,希望您不要嫌棄。」
瑪琳扔給他一個背影,拉著菲利多直接往馬車去了。
菲利多緊跟在瑪琳後面,低聲對她說:「你太大膽了,你可是個假的魔法師,要是他懷疑了怎麼辦!」
瑪琳偷偷扯菲利多的袖子,說:「你不懂,你越是小心翼翼,他越會懷疑,你越是這樣肆無忌憚,他越是不敢隨便猜測。」
「你為什麼不要去見那個隊長。」
「因為我覺得他很眼熟,我之前一定在哪裡見過他,他有可能會認出我來。」
「那怎麼辦!這可是一個多月,你不可能永遠不見他。」
瑪琳皺著眉頭,說:「那我就要把一個性格孤僻怪異的魔法師演到底了。要是有需要交涉的事情,就只能讓你去,菲利多,你可千萬不要露怯。」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4:13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章 隊長穆多
穆多身材高大,因為過於強壯,雙臂都無法好好的放在身體兩側,所以遠看去他有點像一隻支棱著翅膀的巨鳥。
也因為這種超出常人的強壯,穆多買不到合適的盔甲。他現在穿戴的盔甲是在納特西亞的工匠那裡定製的,參考了許多羅維卡的建議。羅維卡博覽群書,並且審美出眾,在他的監督下,穆多的盔甲得以兼顧美觀和實用,比起市面上水桶一樣的大路貨來,他的盔甲不知道要優秀多少倍。
這個時候他早就裝備整齊了,最心愛寶貝的武器掛在背後,一隻手裡抱著頭盔,一邊和馬車裡的人、也就是此行的雇主說話。
「你可以放心,羅維卡會幫助你偽裝,讓你避開衛兵的盤查。」
裡面的人說:「只要沒有離開亞曼倫,我就不可能放心。埃烏特和傑圖加拉神殿的關係非常緊密,他很有可能會去尋求神官的幫助,面對神聖術,我們毫無還手之力。」
「即便如此,也沒什麼可擔憂的。羅維卡說他找到了一名魔法師,那可是一名非常著名的魔法師,你將獲得一份擁有兩名魔法師保護的奢侈旅行。現在,就算是神官親自出面,我們也不見得無法戰勝。」穆多一點也不害怕,「你既然雇用了我,就應該相信我。」
羅維卡走了過來:「穆多,我要和你談談。」
穆多最後對雇主說:「馬上出發了,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靜和安靜,你可以害怕,但不要影響我的同伴們,要是知道隊伍裡面有一隻膽小的老鼠,這將會非常影響士氣。」
雇主被穆多氣得說話都不連貫了:「你!你別忘了誰是雇傭你的人。」
「那你可以嘗試去雇傭別人,看一看除了我穆多,還有誰敢為你效勞。」
雇主頓時語塞。
穆多轉頭,撇下雇主,和羅維卡走到了一邊去。
「怎麼樣?血之薔薇同意加入我們了?」
羅維卡說:「當然,如果不加入我們,她一個臭名昭著的黑魔法師,恐怕很難弄到離開亞曼倫的通行證。不過就算這樣,她也一點都不肯放下魔法師的尊貴架子,倒是很符合傳說中的樣子。」
「她在哪兒?我也十分想見識一下血之薔薇的真面目,作為一個拋棄了自己家族姓氏的徹頭徹尾的黑魔法師,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殘忍……以及漂亮。」
羅維卡笑了,說:「她拒絕和你見面,說是厭惡粗魯的傭兵,看,那就是她……」
羅維卡指了個方向。
在那裡,瑪琳和菲利多正準備上馬車。
這輛漂亮的兩輪馬車使用牢固的胡桃木製作,擁有足有小孩那麼高的輪轂,車廂門雕刻著精美的矢車菊圖案。
因為沒有準備腳踏,矮小的瑪琳想要爬上去只能借助菲利多的幫助。
看到瑪琳費力爬上馬車的樣子,穆多皺起了眉頭:「你確定她就是血之薔薇嗎?看起來實在是太過瘦弱了。」
「傭兵鐵牌不可能作假。」羅維卡說,「而且魔法師身材如何並不會影響她的魔力。那個同行的少年喊她瑪琳的時候,她的反應正是被呼喚名字的反應,你應該明白,一個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和聽到別的名字反應是完全不同的,這一點很難偽裝。」
「隊伍裡有這樣的一個黑魔法師,簡直就是在褲兜裡放了一個隨時可能失控的煉金燒瓶,你之前和我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可是嚇了我一跳。」
「我怎麼會找來一個我們無法控制的幫手?我們兩人合力,完全可以和她對抗。」羅維卡笑,「一個臭名昭著的黑魔法師,可以為我們分擔大部分風險。一旦知道隊伍裡面有這樣一位危險的黑魔法師,任何人都會先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假如真的運氣不好,來追趕的人來自神殿,我們也不必背上和神殿作對的壞名聲,一切都可以交給這位黑魔法師。」
「雖然如此,我也有必要讓她瞭解一下我們的實力,不然她會一直這樣高傲,我要預防她提出什麼不合理的要求來。」
羅維卡笑眯眯地說:「不要太刻意了,不然她一定會生氣,這位血之薔薇的脾氣可是相當的驕縱呢。」
***
「出發了!」
穆多隊長大聲說。
馬車緩緩啟動,瑪琳和菲利多緊張地面面相覷,感受著馬車的移動。
車輛行駛在傑圖加拉的大街上,車輪滾動著發出聲響。瑪琳輕輕撥開一點車門上的小窗簾,從黑暗的車廂裡打量外面的情景。
她在傑圖加拉生活了好幾個月,輕易就辨認出路過的是哪個商店、他們行駛的是哪一條路,但這並沒能讓她安心一點。
傑圖加拉城並不大,他們很快就到了城門,然而瑪琳和菲利多這一路都幾乎屏住了呼吸,反而覺得這個過程實在是太漫長了。
在出城的時候,必然會面對衛兵的查驗,這是他們將要迎來的第一關。
在出城的隊列中,馬車在車夫的馭使下慢慢移動,馬兒在躁動不安地在原地踢踏蹄子。
終於到了他們。
這時候,瑪琳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是羅維卡和衛兵。
「你們到底在找什麼?我們的雇主都是高尚的好人,絕不可能是逃犯。」
「如果沒有從中間找到這個逃跑的騙子,那你的雇主就是好人,要是找到了,你們就會成為傑圖加拉的階下囚。」
車廂裡,菲利多看起來還算鎮定,但是他的綠色眼睛在黑暗中一閃一閃,暴露了他的忐忑。瑪琳心想,要是他真是的一隻貓,可能瞳孔都豎了起來。
不過這不是調侃他的時候,瑪琳小聲說:「肯定不是找我們的。」
車廂外,羅維卡說:「這是一位尊貴的淑女,請注意你們的禮貌。」
菲利多機敏地遞上一塊手帕。瑪琳接過來,扯開手帕擋住自己的半邊臉,用盡她想像力的矯揉造作,就像她見過的矜持的淑女們一樣。
車門只打開了一點,衛兵伸頭打量了一下,見到裡面有兩名年輕人——一個英俊的男孩子,擁有公子哥們才會有的、彷彿沒有見過陽光的白皙皮膚;另一位則是一名女性,她似乎不想和低等士兵們直視,用帕子掩蓋了口鼻。她披著上等羊毛織成的斗篷,就像是一位有身份的小姐。
衛兵低頭,說著「打擾了」就有禮貌地退了回去。
車門關上,瑪琳和菲利多都鬆了一口氣。
車夫驅使著馬車移動起來,同時,菲利多好奇地掀起了窗簾,瑪琳也湊過去,偷偷看了一眼外面。
在衛兵們的背後,城牆的公示欄上貼著一張通緝令,上面畫著一個短髮短鬚的中年男人像。
瑪琳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你認識他?」菲利多低聲問。
瑪琳點頭:「那是尼爾管家,和我都是奧德林人,他是地主羅德家的管家,我聽到傳言說他偷了主人的財產,拋下一群工人跑掉了。我沒想到他竟然上了通緝令,不久前,我還在酒館見過他。」
那時候,他已經比這個畫像上面枯瘦了至少三倍,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的模樣了,要不是因為瑪琳本來就認識他,恐怕根本認不出來。
通緝令上面寫著:「通緝犯:尼爾,罪行:欺騙,懸賞:100個亞曼倫金幣,死活不論。」
***
出了傑圖加拉的城門後,是長長的一段下坡路,馬車前進的速度驟然變快,沒有減震設施的馬車顛簸得很厲害,瑪琳和菲利多好幾次差點從座位上掉下來。
馬車在這條曲折的下坡路上疾馳了整整七八個小時,等到終於平緩了下來,他們已經離開傑圖加拉城很遠了。
暮色降臨,冷風從馬車的縫隙中吹了進來。
傭兵隊的隊長大吼了一聲:「停止,準備休息。」
他們休息的地方是坐落在傑圖加拉城山下的一所旅館,這裡是從西往東,離開傑圖加拉城的必經之路,路過的旅人常在這裡落腳,因此,這裡的旅館生意很好。
在這裡,他們可以睡在舒適的床上,好好休息一晚,等到明天,就沒有旅館可以住,只能露宿了。
馬車停下的瞬間,瑪琳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喧鬧聲,現在正是入住的高峰,旅館非常的熱鬧。
菲利多先下車看了下情況,片刻後,回到車上接瑪琳。
瑪琳把斗篷拉得很低,被菲利多扶著從馬車上走下來。
羅維卡在一邊說:「瑪琳閣下,希望您有一個舒適的夜晚。」
瑪琳沒有回答。
這時候,有人說:「看,傑圖加拉城的方向,火燒雲。」
瑪琳和菲利多都不由看了過去。
這裡距離傑圖加拉城已經很遠了,但因為這座城市建立在山坡上,他們還能夠看到一點點城牆和塔樓。
這個時候,在城市的方向有一片紅色的陰影,雲朵好像被夕陽烤焦了,下端變成了深紅色,隨著夕陽落下,雲朵的下方升起黑滾滾的夜色,慢慢將雲朵染黑。
瑪琳鎖著眉頭,那黑滾滾的是烏雲?還是濃煙?她覺得這不是像晚霞,這是火災。
有人在旁邊說:「這麼好的晚霞,明天一定會是一個大晴天。」
這時,有一片巨大的陰影靠近了瑪琳。
——是傭兵隊的隊長穆多,因為他身材魁梧,導致他的影子也比旁人更巨大。
穆多想要趁機打量這個傳說中的魔法師,但魔法師披著厚重的斗篷,臉幾乎完全看不清,他只能辨認出這是一個身材嬌小得如同一個女孩的女人。
雖然穆多沒有看清瑪琳的樣子,但黑暗中的瑪琳卻把穆多看得非常清楚,瑪琳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是誰。
——那個和尼爾管家一起喝酒的男人!即便那時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臉,但是瑪琳非常擅長抓住特徵,她不會認錯,那樣的下巴,又是這樣的身材,一定就是他。
覺察到穆多並不友善的審視目光,菲利多板著臉移動了一下,擋住了他的視線。
菲利多說:「瑪琳很累了,她要休息。」
「當然,我也準備卸下武器休息了。」
穆多說著,把他背後的大劍取了下來,沉重的大劍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個小坑。他似乎非常珍愛自己的武器,用一種輕柔得過分的動作撫摸著大劍的尾端。
在穆多打量他和瑪琳的同時,菲利多也在打量面前的人,穆多把武器取下來的同時,他的目光也被吸引到了武器上,那一瞬間,菲利多的瞳孔縮了一下。
然後他白著臉,拉著瑪琳快速地進到旅館裡面。
關上房間門,菲利多抓住了瑪琳的手,他的聲音因緊張而急促。
「瑪琳,那個穆多隊長,他的武器,是古代兵器『弗倫恩』。」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4:24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一章 古代兵器「弗倫恩」
菲利多與瑪琳關緊了窗戶和門,在狹窄的房間裡,兩個人點燃了蠟燭,整個屋子頓時有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弗倫恩』是什麼?」瑪琳問。
菲利多在桌子上慢慢拼寫出這幾個字母,並把它念了出來:「『弗倫恩』,是傳說中的古代兵器,在今天之前,我只在書本上見過。在遠古時代,擁有魔力的神眷者比所有人都強大,擁有魔力的人,可以使用魔力構建自己的魔法屏障,這樣的屏障只能使用更強大的魔力破開,普通的武器沒有任何作用。不但如此,魔法和神聖術造成的傷害可以穿透堅固的石頭與鋼鐵,這使盔甲之類的防禦工具在魔法師面前如同虛設。
神眷者一直高高在上無人能敵,直到弗倫恩的誕生。
弗倫恩是一種特殊的鋼鐵,它的構造十分神奇,竟然可以像人的身體一樣進行魔力循環,在經過特殊方法鍛造後,弗倫恩就可以擁有強大的破魔力與魔抗力。在強大的戰士手裡,弗倫恩做成的武器可以摧毀魔力屏障,它製作的盔甲可以抵抗魔法和神聖術,弗倫恩使沒有沒有魔力的人擁有了和魔法師和神職者對抗的能力。」
瑪琳仔細地在舌尖咀嚼了「弗倫恩」這個詞,然後說:「弗倫恩,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詞語。」
「弗倫恩這個詞並沒有收錄在常用字典中,在神殿藏書的記載中,弗倫恩的詞義是凍結魔法之物。但弗倫恩已經是傳說了,幾百年前,隨著矮人族的消失,弗倫恩的製作方法也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現今存在世上的弗倫恩極其稀有,據我所知,只有少數貴族和神殿騎士還保存弗倫恩,那些都是幾百年前留下來的。」
菲利多本來以為這個穆多隊長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傭兵隊長,所以根本想不到,他居然是一名擁有古代兵器的強大劍士。
「一個完整的古代兵器弗倫恩,內部一定有完整的施法構造或者魔抗構造,那是一種與魔法陣神似的東西,這是它為什麼擁有強大力量的原因之一,天知道矮人族是怎麼把這東西弄進去的,完全不可想像——總之,只要靠近了它,它可以被輕易感覺到,所以我不可能看錯的……」菲利多的手在微微顫抖,「他有『弗倫恩』,他的眼神告訴我,他要我們小心點,他可不怕什麼魔法師。」
瑪琳輕輕握住菲利多的手,用眼神安撫他:「只要我們不和他作對,我們也不用害怕。按你說的,弗倫恩只是針對魔法師和神職者的,對普通人來說它並沒有不同啊?我們就當它是普通的鋼鐵,只要像警惕普通武器一樣警惕它就好了。」
「不!你不懂。」菲利多搖著頭,頹喪地坐在了椅子上,「我原本很有自信,不管面對的是武技多出眾的傭兵,我都可以保護你,可是弗倫恩……面對弗倫恩,我就相當於完全沒有魔力……我就像嬰兒一樣無力……」
瑪琳心裡五味雜陳,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蹩腳地安慰說:「我們未必會和那個隊長成為敵人啊,不用那麼擔心的,放輕鬆一點,就當自己一直是一個普通人就好了,我就一直是個普通人,所以你看我多平常心。」
瑪琳的話提醒了菲利多,菲利多反手抓住瑪琳的手腕:「他只有一把武器,只有一個人,可是我們是兩個人!」
瑪琳一頭霧水。
菲利多笑了出來:「你忘了,你也是神眷者!他只有一把武器,我一個人想要和他對抗確實很困難,但是他怎麼可能用一把劍應對從兩個方向來的神聖術。」
瑪琳驚訝地長大了嘴。
菲利多無語地看著瑪琳的傻樣:「當你驚訝的時候,記得用扇子或者手帕把嘴巴掩住,就這樣大張著嘴真是太失禮了。」
瑪琳沒管這句話,說:「這些細節重要嗎?重要的明明是我根本不會。我不會魔法也不會神聖術!」
「所以你需要儘快學會!你不需要變得多麼強大,相信我,你只要學會一些基礎的神聖術你就可以戰勝普通人了。」
瑪琳有些意外:「你說過,神聖術是秘密,學徒在神殿外都不能輕易使用神聖術,何況私自教授給我,你不要病急亂投醫。」
「這些我都考慮過了。你擁有一封牧師的推薦信,而且也通過了魔力測試,要不是海德薩作梗,你早就成為神殿學徒了。等到了納特西亞,你就會變成正式的神殿學徒,我只是提前讓你預習了功課。」
「要是被人知道了,你會被懲罰嗎?」瑪琳憂心忡忡,「你可是說過,要是越級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知識,罪行等同於偷竊。」瑪琳倒不是擔心自己,她只要閉嘴,誰知道她腦子裡有什麼,但菲利多要怎麼辦。
菲利多說:「只是初級知識,貴族們在進入神殿前就會瞭解到了,我只能算是違反了學徒守則,就算被神官們知道了,我也最多被鞭笞幾下,和現在情況相比,這種小懲罰根本不算什麼。」
瑪琳立刻說:「女神怎麼會懲罰你,女神最仁慈了,她會理解我們的。」
菲利多斜了瑪琳一眼,他打賭這個女孩又要開始胡說了。
果然,瑪琳很認真地解釋說:「事急從權,神眷者不是女神眷顧之人的意思嗎?她怎麼會眼睜睜看著眷顧的人陷入險境?為什麼偏偏是我們兩個一起遇到弗倫恩,而不是誰單獨遇到呢?這說明這是命運的安排,命運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解決的辦法。」
菲利多驚訝地看著瑪琳,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好一會兒後,他才歎著氣說:「瑪琳,你歪道理真多,奇怪的是,聽起來還真的挺像那麼一回事。」
***
旅館外面,寒風呼呼作響,而小小的旅館裡面,壁爐燒得很旺,充滿了溫暖的氣息。
在旅館裡,卸下了盔甲、穿著便服的穆多走到了自己夥伴們所在的位置上,因為太高,他的腦袋不小心碰到了吊在天花板上的蠟燭,導致坐在燈下的人發出了罵聲。
無意間造成了惡作劇,穆多卻哈哈大笑起來,他走上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酒館的幫傭很快給他端來加熱好的酒,桌面上也擺好了各種食物,熱氣騰騰的麵包,水果和豆子,灑了香料和粗鹽、烤得香噴噴的各式肉排。
穆多的夥伴們大聲說話,給自己的隊長捧場。
「想不到在返回納特西亞的路上還能接到這樣一筆大生意,不愧是穆多隊長。」
「一個人可以分到至少100亞曼倫金幣,折算成通用金幣就是三十二個,我們發財啦。」
穆多也是滿臉笑容,但是語氣卻是很嚴肅:「不要掉以輕心,這個客戶得罪的可是傑圖加拉城的執政官。」
「哈哈哈……一個小小的地區長官而已,算什麼大人物,可就把我們尊貴的客戶給嚇破膽了。」
「這個埃烏特可不是個簡單人物,」羅維卡說,「在納特西亞的時候我可是聽到了一些傳言,據說他已經完全頂替了塔威亞奧公爵,成為了傑圖加拉的第一人,這讓塔威亞奧在上流社會受到了許多嘲笑,非常沒有面子。」
傭兵們插嘴:「可憐的亞曼倫人,他們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公爵大人早就拋棄了他們,在納特西亞快樂地喝酒跳舞呢。」
「我在傑圖加拉喝酒的時候說起了這件事,可是傑圖加拉人還活在夢裡,和我吵了起來,堅持說公爵大人只是生病了才閉門不出,叫我不要造謠。」
「亞曼倫太偏遠啦,看他們的衣服,還是納特西亞幾年前才流行的款式,消息不靈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
傭兵們討論得正歡快,旁邊傳來了輕微的響動,剛剛還在雜亂地說著話的傭兵們像是被按到了靜音鍵,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面對十幾個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不小心碰到椅子發出聲響的菲利多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
——「我來取晚餐。」
羅維卡笑著迎上去:「已經準備好了,兩份,這個旅館能夠提供的最好的菜肴——鮮嫩的小羊排,精白麵包,一些沙拉還有水果,不知道瑪琳閣下喜歡什麼酒,這個旅館有自釀的大麥酒。」
「酒不需要了。」菲利多說,「這些就足夠了,沒有什麼事不用來找我們,瑪琳……閣下正在冥想,她喜歡安靜。」
「這是當然的。」
在菲利多離開後,有一個傭兵發出了不屑的嗤笑:「一個見不得光的黑魔法師而已。隊長和副隊長一個手指就能把她摁趴下。」
穆多哈哈大笑:「你們太高估我的能力了,這位黑魔法師可不是大路貨。」然後他突然正經,說,「不要以為有黑魔法師在你們就可以掉以輕心了,我們能夠在傭兵公會擁有這麼高的排名,是因為我們不但擁有實力,而且謹慎。獅子哪怕只是抓一隻兔子都會傾盡全力,這是為什麼獅子能夠成為獅子,我們也要牢記這一點。」
傭兵們立刻異口同聲:「是的,隊長。」
羅維卡笑眯眯地說:「好了,訓話結束,放輕鬆,繼續喝酒。」
安靜瞬間結束,傭兵們恢復了喧鬧。
「那個小白臉是什麼人?難道說,是魔法師的情人?」一個傭兵擠眉弄眼。
不管在哪裡,桃色緋聞都是大家熱衷的話題。
「這個毛頭還在變聲呢,毛都沒長齊吧。」
「要像我們穆多隊長這樣的男人才叫真男人,魔法師真是沒有眼光。」
「說不定呢,萬一她真的看上了隊長怎麼辦!」
穆多聽得面色大窘,立刻制止傭兵們的聯想:「不要胡說,你們知道讓魔法師聽到了會有什麼後果嗎?」
羅維卡眨眨眼,湊趣說:「魔法師會生氣,說不定會在暗地詛咒你們,今晚你們要做噩夢了。」
傭兵們哈哈大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4:35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二章 一個夢
夢一瞬間結束。
淩晨的時候,瑪琳猛然醒來。
夜裡一片寧靜,只有一點啪啪的聲響,那是陳舊的窗戶沒有辦法關牢,風拍打在上面發出的響動。
瑪琳披著衣服下了床,她沒有點燈,摸索著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外面是黑沉沉的夜,風聲在外尖嘯,唯一的光來自小旅館在路口高掛的一盞燈,它為遠處迷路的人指明方向。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對面的床上,菲利多的聲音響起:「好像還早呢,你怎麼醒了。」
瑪琳有點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菲利多睡在靠近門的那張床上,他起了床,走到桌子旁先點燃了蠟燭:「不是你的原因,我心裡想著事情,沒法好好睡著。你也是嗎?」
瑪琳搖頭:「應該不是。我習慣了晝夜顛倒,作息時間已經固定,今天生物鐘突然被打亂,有點不適應。」
「生物鐘?你又在說莫名其妙的詞語了。」菲利多打著哈欠,一邊朦朧著眼睛去摸外套。
瑪琳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她還從來沒有見過睡意朦朧的菲利多。此時的菲利多,紅色頭髮因為蠟燭的柔光,顏色變成了有點淺淺的粉紅,他的白皙皮膚上還帶著睡意的紅暈,褐色的睫毛在燈光中投下長長的陰影,把翠綠的瞳色映照成了墨綠色。
菲利多沒有好氣,有點生氣又有點害羞:「不要這樣直直看著別人,你的眼神像個小狗一樣。」
瑪琳還嘴:「你才像小狗。」
「既然都醒了,我再畫幾張魔法陣,這樣你就可以在馬車上面邊學邊記了。」菲利多說,然後他拿出了紙筆,撥亮了蠟燭,開始聚精會神地畫圖。
瑪琳盯著他的筆尖,看著墨水從筆尖流出,在羊皮紙上勾勒出形狀。
「你不要總看著我……你的視線會分散我的注意。」菲利多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夜深人靜,只有蘸水筆在紙上劃動的聲音。可能因為夜裡太安靜了,人也容易變得非常感性,瑪琳忽然開口說:「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
「可以說一說。」菲利多來了興趣,「要知道,神眷者的夢有可能不是普通的夢——有的夢可以預示未來,有的夢揭示了過去,有的夢指明當前的道路,這些有寓意的夢,被稱作『女神的低語』,是神眷者才會擁有的幸運。」
「但我打賭這個夢跟女神沒有關係。」瑪琳篤定地先下了結論。
菲利多卻說:「不要著急下結論,我的判斷肯定更準確,你先說。」
於是瑪琳開始緩緩描述:「在夢裡,下雪了,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一個人去一個道觀遊覽……」
「道觀是什麼?」
「就是一種神殿,你可以這樣理解,好了不要插嘴,讓我說完。我去求了一支籤——就是占卜的一種,上面寫著大凶——占卜的結果很糟糕,然後我就去找道士先生解籤——道士就是神官或者牧師什麼的,然後道士先生拿了我的籤,一下給撕掉了,說:大過年的,沒有大凶,大家都是大吉。」
瑪琳說完了,看向了菲利多,菲利多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瑪琳正在等他的反應,於是問:「就這樣?」
「是的,就這樣。」
菲利多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了,說:「我覺得這不像『女神的低語』。」
瑪琳輕輕敲了桌子抗議:「我一開始都說了不是,我這是去拜別的神仙呢,光明女神怎麼能管到別的神仙那裡……」
「你又在胡說了,光明女神是唯一的神祇,我們所信賴的其他神祇的光輝都是來自光明女神。」
瑪琳心想,那光明女神可管得真寬。
菲利多說:「你根本不需要在乎占卜的結果,不管占卜的結果多麼糟糕,不在女神的指引之下,是不可能發生的。」
瑪琳發出輕微的歎息:「我本來就不相信占卜。好吧,其實是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跟『過去』有關的事情了,所以這個夢讓我有點介意。隨著離開的時間越來越久,從前的風景在我的記憶裡好像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了,我有時候會害怕,我會不會就這樣忘了自己從哪裡來的……可是這個夢把我帶回了過去,那裡的場景那樣真實,讓我以為自己回家了……」
菲利多說:「要是你夢到回到了奧德林的話,那可實在是個噩夢了。」
「不,不是奧德林。」瑪琳拉了下椅子,讓自己更靠近了菲利多一些,她張大了眼睛,黑夜一樣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菲利多:「菲利多,你相信嗎?我其實來自很遠很遠的另一個世界,那裡高樓大廈,道路寬闊,人人都念書識字,和這裡完全不一樣。我在那裡是一個苦逼的建築藍領工人,朝九晚五還常常加班,我每天無病呻吟,嘴上抱怨生活艱難,但是其實和現在相比,真的生活得很不錯。誰知道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我就突然到了奧德林,還變成了一個嬰兒。」
「你的夢夢得太深了,」菲利多白了瑪琳一眼,說:「我小時候曾夢到過魔獸,後來很長時間都不敢去打開櫃子,還信誓旦旦地跟家人說魔獸就在我的櫃子裡。當然那時候我才幾歲,而你已經十五歲了,就別犯傻了。或者,你應該先去洗漱,這樣就可以清醒一下了。」
瑪琳發出文青一般憂愁的聲音:「你不懂我。」
「我當然不懂你,因為我已經十六歲了,而你現在的傻樣和我五歲的時候一樣,五歲的我或許能理解你。」
瑪琳憤怒地瞪了回去。
聊天的同時,菲利多畫完了三張羊皮紙,把它們一一攤開擺在了瑪琳面前。
他去掉那些冗贅的基礎課程,直接從如何施展神聖術這件事開始教導瑪琳。
這個世界裡面,要想施展神聖術需要三個過程,一、咒語,二、在意識中構建魔法陣,三、引導自己的魔力通過魔法陣,形成魔力流通。
魔力經過魔法陣,回流碰撞,產生魔力場,引發物質進行質變,就這就是神聖術的原理。
這樣的原理在瑪琳眼裡,是完全違背科學的,但是,魔力的存在本就不科學,她不管怎麼用以前的知識去解釋也不可能解釋清楚。於是最後,瑪琳只能哀歎一聲:對不起,牛頓,對不起,愛因斯坦,對不起,偉大的各位科學家們,我辜負了你們。
在菲利多看來,最難的就是構建魔法陣。魔法陣不是平面的,它是一個多平面複合的線陣,最簡單的魔法陣都有兩層構造,複雜的魔法陣就更不用說了。
菲利多畫的這三張紙上看著是三個不同的魔法陣,實際上這三個不同魔法陣之間互相穿插牽引,所形成的只有一個完整的魔力回流——所以,其實它們是一個魔法陣。
而這僅僅是一個基礎的發光照明魔法。
「無論多麼複雜的大型魔法,都是構建在這些基礎魔法陣上的,只要你學會了基礎魔法陣,融會貫通,就可以更容易地理解大型魔法陣。」
然後菲利多開始為瑪琳講解每一層魔法陣的構造,以及每一層之間的各種關聯。
據菲利多說,基礎的魔法陣理解他們要整整學習兩年以上,而瑪琳顯然沒有那個時間了,菲利多只能讓瑪琳死記硬背。
瑪琳聽得腦袋發漲,直到半個小時後才終於理解了一點。
於是她開始了吐槽:「既然是不同平面不同層次的法陣,你為什麼要用同一種線條畫在三張紙上?你完全可以畫在一張圖上,用虛實不一樣的線條來表達不同層面的魔力回流,這樣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可以在同一張紙上表現出來了,你這樣乾巴巴地跟我解說,完全就是事倍功半。」
「你真是個狂妄的初學者!你不過剛剛入門!」菲利多暴躁地說,「你說的怎麼可能實現?所有學徒都是這樣一點點學起來的,好好跟著我記魔法陣,不要總想著投機取巧。」
「怎麼不能實現,這明明只是繪圖基礎!」
瑪琳不客氣地拿過了紙筆,她伏案急書,很快將菲利多拆分成幾張圖的魔法陣給匯總到了一張圖上面。
這張圖上,使用三種不同線條表現每個層級的魔力通道,它們交匯的地方用圓點點明,並且標注了魔力流動的方向,最上層使用實線,第二層和第三層使用不同的其它虛線。
瑪琳還貼心地在旁邊標注了線段說明,所以只要稍微動一下腦筋,這樣圖上面表現的魔法陣就一目了然了。
瑪琳放下筆,有點得意地說:「要是有顏色筆,就更清晰明瞭了,你別小看我,畫圖,我可是專業的。」
要不是這樣,瑪琳都差點忘了,十幾年前她還在某個小設計院工作,對外美其名是建築師,對內自稱可憐的藍領繪圖工人,辛苦工作幾年,好不容易有資格去考證了,偏偏就一覺睡到了這個世界來。
和她以前畫過的圖相比,這個基礎魔法陣實在是太簡單了。瑪琳不禁有點感慨,她以為自己早就忘掉了這些技能,其實它們還深深地刻在靈魂裡,果然被CAD折磨的那些年沒有白費。
菲利多拿起圖紙,瞪大了綠色的眼睛,反反復復不停觀察。
「瑪琳,你說不定是個天才!」
但是好景不長,在一個小時後,菲利多就發出怒吼:「瑪琳,你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4:46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三章 冬天將臨
菲利多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精彩紛呈,他又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又是無可奈何的歎息,還有顧及到現在處境、不敢驚動別人的忍耐。
瑪琳看到糾結的菲利多,為他倒了一杯水,笑眯眯地露出一副討好的模樣。
菲利多氣結:「你告訴我為什麼?這到底為什麼?最難的構建魔法陣你一下就成功了,咒語明明是最簡單的,為什麼你偏偏困在了這裡?」
瑪琳歎氣:「念出咒語的時候我只感覺到了深深的中二,一種強烈的羞恥感,我幾乎都想要鑽進地裡去,我真的沒有辦法像你這樣充滿信念感。」
「沒有理由。」菲利多抓著自己的短毛哀嚎,「高喊出咒語不但可以幫助自己施展神聖術,還能震懾住敵人,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咒語就這麼難嗎?女神賜予我力量這幾個詞的發音很奇怪?為什麼會有羞恥感?」
瑪琳的臉窘得通紅:「就是很羞恥!」
「不可理喻。」
「你一個青少年學生當然不會懂我們社會人。」
兩個人正在爭辯,敲門聲響了起來。
瑪琳和菲利多不約而同住了嘴。
菲利多去開了門,門外的傭兵是來通知早餐和出發的,他們學習了很長一段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天亮了。
關上門,菲利多警告瑪琳:「在馬車上,你不能再這樣大聲和我吵架了。」
「我是傻子嗎?」
「最簡單的咒語都念不好,你覺得你算得上聰明嗎?」
兩個人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準備出發。
瑪琳把之前燒焦的一些頭髮都剪掉了,於是辮子變得更短,不聽話的小辮子翹著,把兜帽後面頂出一個滑稽的小包。
菲利多走過來,一點也不溫柔地幫她壓下去這個突起。
瑪琳被按得點頭,菲利多還要抱怨:「把你的傻腦瓜保持別動。」
瑪琳心裡默念——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菲利多,還記得我們昨晚商量的事情嗎?」
「大型魔法陣的事情嗎?」
「不是,更重要的。」瑪琳仰視著說,「那個通緝犯尼爾的事情。」
在城牆看到了尼爾通緝令,又確認了這個穆多隊長就是當時和尼爾去酒館喝酒的男人,瑪琳不得不產生聯想。
——極有可能,尼爾管家就在這個隊伍中。
昨晚她就和菲利多說了自己的擔憂。
「我肯定不能露面,你記住我給你描述的特徵,好好幫我看一看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我們必須有準備才行……假如通緝犯在隊伍裡,那他們要雇傭血之薔薇的理由就很明顯了,他們擔心的根本不是強盜的騷擾,而是執政官手下衛兵們的追趕。他們招惹上了亞曼倫的執政官,想要讓黑魔法師擋在前面為他們承擔風險呢,又想掙錢,又不想自己手上沾血,真是會計算。」
菲利多咬牙:「傭兵們真是太陰險了!」
瑪琳說:「但我也欺騙了他們。世界上只有永遠的利益,大家都是相互利用。總之,我們要小心點。」
菲利多幫忙拉低了瑪琳的兜帽,說:「如果不是因為擔心沒有通行證無法通過蒙特安娜隘口,我真想早點離開這個隊伍。」
菲利多很快就確認了尼爾並沒有混在傭兵當中,這個隊伍中,他唯一沒有見到面的,就只剩下那個神秘的雇主了。但是他和瑪琳一樣,永遠躲在馬車裡,就連吃飯都是讓穆多或者羅維卡給他送到馬車裡面去。
菲利多一直無法見到他。
瑪琳對此感到很奇怪:「尼爾真的就是那個雇主嗎?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財主家裡的管家,怎麼可能有這麼多錢來雇傭傭兵?還記得那張告示嗎?一個傭兵至少需要100個亞曼倫金幣的酬金,這個隊伍除了那個隊長穆多和副隊長羅維卡,還有十七個傭兵,就算全部用最低的酬勞來計算,也需要1700個亞曼倫金幣,再包括他們承諾給這個『血之薔薇』的500金幣,這可是一筆超級鉅款。」
菲利多說:「他被通緝的罪行正是欺騙,難道說這是他從執政官那裡騙來的贓款?」
「那個真正的『血之薔薇』,活著的時候也提過尼爾管家,她是個傭兵,我曾懷疑她是被羅德雇傭來抓捕尼爾的。那個死去的長工曾經提到過,尼爾拋下了工人們,帶著錢逃走了,羅德家的少爺似乎也是因為這樣死去了,如果是這樣,羅德家肯定不會放過尼爾。」
但是隨著黑魔法師的死去,線索也到此為止了。聯想到這個黑魔法師的身價,就可以知道,尼爾管家的事情肯定不是瑪琳以為的那樣簡單。
「你說的那個羅德家真的能夠雇傭到黑魔法師嗎?他們看著可不是能夠接觸到魔法師的上等人,要知道亞曼倫區在明面上是根本沒有魔法師的,想要接觸到魔法師肯定需要一些特別的方式。與其猜測是那個什麼羅德家,我倒認為埃烏特執政官的可能性更大。」
「但埃烏特可是執政官,他和海德薩牧師他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嗎?假如需要魔法的幫助可以直接去找神殿幫忙吧,背地裡和黑魔法師交易,難道不怕惹怒了神殿嗎?」
菲利多說:「牧師不會為他殺人,但是黑魔法師會,神殿知道了也肯定會發怒,所以這說明找到尼爾對執政官來說,是一件值得冒險的事。」
瑪琳又說:「我還有一個疑問,尼爾管家到底為什麼要去納特西亞?僅僅是為了逃命所以隨便選了一個地方?還是說納特西亞就是他的目的地?」
菲利多低頭,突然沉思:「塔威亞奧公爵……」
「你說什麼?」
「塔威亞奧公爵,我似乎聽到那些傭兵們議論,塔威亞奧公爵早就偷偷離開了傑圖加拉,現在他就在納特西亞。我忽然覺得這不是巧合,一定有什麼原因。」
但是不管他們怎麼思索,依然是一頭霧水,無法把線索聯繫到一起。
瑪琳有些擔憂:「等通過了隘口,我們就想辦法離開這個隊伍吧,我越來越覺得,我拿著的這枚傭兵鐵牌,就是一枚大凶的籤文,這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
刮刀一樣的秋風,掃蕩過亞曼倫大地的平原,這時候的原野已經是一片蕭瑟,山下還是深秋,但在蒙特安娜峽谷,西北風已經把山頂的雪吹了下來,峽谷的冬天來了。
隘口的旅館外飄著零星的雪霰,旅館的房間裡,身材矮胖的海德薩在原地跺腳怒吼:「我不管那麼多,我今天必須離開隘口。」
身著盔甲的傭兵隊長在一旁說:「一旦離開隘口,我們將要行走至少三天才能走出峽谷,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地方能夠補給。風雪已經來了,峽谷當中一定會非常危險,我不能拿著兄弟們的性命去冒險。」
海德薩指著窗外的雪點,大聲說:「這只是一點點雪,根本無關緊要!有我在,女神一定會庇佑你們,你們根本不必擔心會遇到危險!」
但是傭兵隊長暗地發出冷笑:「女神恐怕要等到最後才會庇佑傭兵呢,在這些方面,我可比您有經驗得多,今年的冬天來得太早了,峽谷恐怕很快就封凍,我的建議是,我們最好等上一個冬天,等春天冰封解除了再出發,這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簡直是荒唐!我怎麼可能在這裡等上幾個月!你們這些貪婪的傭兵,不過是想要訛詐更多的傭金吧,簡直是癡心妄想,你知道我是誰嗎……」海德薩剛想要亮出自己的身份,卻又立刻閉了嘴。
——他這次離開傑圖加拉本來就是秘密行動,為了不被察覺,他甚至沒有去調用神殿的護衛,更不要說城裡的衛兵了,所以他只能選擇到傭兵公會,用匿名的方式找到了一個傭兵隊。
這些狂妄的傭兵,一直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商人,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雇主其實是這片大陸上最尊貴的神職者!
海德薩氣得不行,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他說:「我不可能等到明年春天,我要儘快,你必須想辦法,傭金你不用擔心,只要能夠按時到達,我會加倍補償你們。」
反正,這些傭兵不過是找藉口讓他多付一些錢而已,作為神職者,錢從來不是海德薩需要擔心的問題,只要把信送到目的地,不管多麼高昂的旅費都他能付得起。
傭兵隊長聽了,咧開嘴笑了:「那這樣吧,我們在隘口等待幾天,按照我的經驗,這樣的大風不會持續很多天,畢竟冬天還沒有正式來臨不是麼?等風勢小一些,我們就趁機出發,再找幾個傭兵隊結伴,最好是有魔法師的傭兵隊,他們的魔法能夠提供屏障讓我們躲開暴風雪,穿過峽谷也會更加安全。」
「我怎麼可能和邪惡的瀆神者在一個隊伍裡!」海德薩怒吼。
「您總得習慣,等離開了亞曼倫,魔法師會和神職者一樣多。」傭兵隊長發出嘲笑,然後就轉身關上門離開了。
海德薩氣得跺腳,要不是因為該死的執政官,讓他不敢暴露身份,他早就用神聖之火來招呼這些不知道好歹的傭兵了。在傑圖加拉的時候為了能夠做成這筆生意,他們對海德薩百般討好,做了一萬種保證,但一踏上了旅途,海德薩無法再反悔後,他們的態度就立刻急轉直下。
「這些唯利是圖、見風使舵的傭兵,」海德薩咬著牙咒駡,「等到了納特西亞,我一定要你們見識一下牧師的怒火。」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4:56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四章 蒙特安娜山脈
旅途已經進行了好幾天,瑪琳他們慢慢地進入了山區。
蒙特安娜山脈橫亙在亞曼倫區的邊界上,在距離她還遠的時候,瑪琳就在一個晴天看到了峰頂上的雪線——這是一條海拔非常高,山頂常年積雪的山脈。
蒙特安娜山脈是一條天險,想要從亞曼倫去納特西亞,要麼去翻越幾乎沒有路、陡峭積雪的高山,要麼就只能通過蒙特安娜峽谷隘口——亞曼倫區的咽喉。
「蒙特安娜,是通用語言裡的詞嗎?」瑪琳在馬車裡,一邊抓緊時間記魔法陣,一邊問菲利多,「我不記得有類似的詞或者有關聯的詞根。」
菲利多聽到瑪琳的話,驚訝地反問:「你沒有聽過蒙特安娜山脈的傳說嗎?」
瑪琳眨眨眼睛:「這是常識?」
「當然。蒙特安娜的傳說在亞曼倫家喻戶曉,這是所有亞曼倫兒童的睡前故事。」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瑪琳苦笑,「我並沒有那種會給我講睡前故事的家人。」
菲利多輕咳一聲,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說了傷心的話,他立刻轉移話題的方向,對瑪琳說:「蒙特安娜是一個特殊的古老詞匯,她的拼寫裡面有三個輔音字母都不發聲,想用讀音記住是不可能的,這很少見,我有時候猜想,很可能在古代的時候這個詞的發音並不是這樣的。不過很少有人拼錯她的名字,畢竟她實在是太有名了。」菲利多一邊說,一邊用手指給瑪琳拼寫出這個詞。
瑪琳看著菲利多,期待的眼神有點像幼兒園裡等待派發餅乾的小朋友:「好的,拼寫我記住了,故事呢?」
「所以我現在是要給小孩子講故事了是嗎?」菲利多嘟噥了一句,然後在瑪琳的催促中,他開始慢慢講述這個故事,雖然因為公鴨嗓,導致聽起來並不是十分婉轉美好。
——「在很久很久之前,這個世界還是一片黑暗和混沌,光明女神降臨到了黑暗的地面上。女神發出的吐息變成風,風纏繞著形成漩渦,從中間誕生了火,火和風在空中碰撞,形成了滋潤大地的雨露,雨露沖刷著大地,於是形成了河流和峽谷,河流在低處彙集,形成了海洋,雨露從天空帶來塵埃,在地面上堆積,形成各種各樣的地貌。
在一個塵埃堆積之處,一塊巨大的石頭凝聚成形,女神親吻了這塊石頭,賜予她呼吸,於是石頭活了過來,女巨人蒙特安娜就這樣誕生了。
蒙特安娜,本意是巨大的石頭,她是大地上誕生的第一個生命,光明女神的第一個孩子。
傳說中,蒙特安娜是地面上最強的存在,她的右眼可以釋放毀滅一切的力量,左眼又可以將一切力量化為烏有,她生來就力大無窮,開山劈海無所不能。
那個時候,世界還是一片荒蕪,孤單的蒙特安娜旅行到了海邊,在海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歌唱自己的孤獨,向女神祈禱得到生靈的陪伴,她觸碰了水裡的倒影,在光明女神的祝福下,她懷孕了。
十個月後,蒙特安娜生下了五個女兒,於此同時,她的倒影生下了五個兒子。蒙特安娜的十個子女相互結合,生下了一千八百七十二種動物。」
冷冷的風伴著菲利多沙啞的聲音,給這個故事蒙上神秘而古老的背景音,瑪琳不由聽得入神,忘記了手裡的羊皮紙。
「然後呢?」
「在蒙特安娜的故事裡,生命是有代價的,不管是人還是動物,繁衍後代同時也會帶走生命的能量。因為害怕孩子們出生會縮短自己的壽命,蒙特安娜的子女在孩子們還在腹中沒有出生的時候,就殘忍地將它們取出來,丟棄到大海裡,大海捲起巨浪,怒吼著將沒有成形的孩子們吞沒。
蒙特安娜非常的生氣,於是她從自己的心口取出血液,放進她十個子女的心臟裡,她的血液在父母子女的血脈中傳承,在孩子死去的同時,父母的心臟就失去了來自蒙特安娜的一滴血,他們心臟會遭受死去一般的劇痛。從此之後,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都擁有了愛護子女的本能。
蒙特安娜的子女生下的後代得以在陸地上留存,他們變成了地面上的各種動物,而之前他們丟棄在海裡被溺死的孩子們,變成了海洋裡的各種動物,因為它們沒有得到蒙特安娜的血,它們的身體是冰冷的,而得到了血的陸地動物們,從此擁有溫暖的軀體。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動物繁衍不息,已經遍佈了整個世界,而蒙特安娜的生命不斷被這些孩子們分攤,她漸漸變得虛弱。不但如此,身軀龐大的蒙特安娜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引發地震或者是海嘯,她的強大漸漸地不再是子孫們的護佑,而是災難。
在傷心與虛弱中,蒙特安娜決定長眠,在生命的最終,她舉行了一場測試來考驗自己的十個子女,她的小兒子提樓恩通過了最後的考驗,於是蒙特安娜將自己最後的力量——智慧,留給了小兒子。
獲得了智慧的提樓恩和自己的五個姐妹結合,分別生下了人族和其餘四個亞人族,人類是蒙特安娜最年幼的子孫。
提樓恩成為了萬物的首領,他就是人類的祖先。
長眠的蒙特安娜化作山脈,她的頭髮變成了花草樹木,血管變成河流,她的四肢變成山脈的四座高峰,一隻眼睛變成了金屬礦,一隻眼睛變成了寶石礦,她已經逝去,卻又永生。」
這個故事很長。
他們從馬車上,一直說到停下紮營,在角落裡,他們兩個圍繞著篝火,菲利多說完了這個故事的最後一個單詞。
「這個傳說,才像我瞭解中的遠古傳說。」瑪琳一邊吃著乾糧,一邊幽幽地感歎,「光明聖典裡的故事,比如女神賜福,給人類帶來光明的劇情,充滿了人工的痕跡,可是這個故事有一種原始的味道,這種類型的傳說一般都比光明女神這樣的傳說更古老,至少在我聽過的故事裡面一般是這樣的。」
「你又在胡說了,蒙特安娜女巨人明明是光明女神的女兒。」
「你應該想得更加深入一些,你是當局者迷,有的事情,需要旁觀者清。你應該還記得光明聖典的內容吧?」
「你以為你在問誰?我怎麼可能沒有看過?」菲利多不滿。
「在光明聖典裡,提到動物的時候,都描述成物品而不是生命,好像光明女神帶來了光,一切就自己長起來了一樣,而且聖典中大部分內容都在講述光明與黑暗的對抗,也就是,好的人和壞的人的對抗,僅僅是人類自己的故事——這種故事,屬於後期傳說模式。而在蒙特安娜的傳說中,明顯還有一點生殖崇拜的部分,你不要吐槽這點,生殖崇拜沒什麼好羞恥的,這是古老傳說的基本規律之一,而且其它生物的地位也很高,說明那時候人類還非常依賴自然——這屬於古早傳說模式。」
菲利多有點發愣:「我從沒有聽過這樣的理論。」
「我從前看過的書裡面曾說過,古老傳說的起源是萬物有靈,越是古老,越是體現這一點,所以蒙特安娜的傳說裡面會那麼重視動物,甚至認為它們是人類的兄弟姊妹。而在光明聖典中,擁有智慧的只有人類和女神,對其他萬物是沒有同理心的。」
「可是蒙特安娜是光明女神的女兒,這件事你又怎麼解釋?」
瑪琳輕輕搖頭,有點懷念又有點歎息:「這證明不了什麼,你是因為沒有見到過,於是無法聯想,可是我知道有過許多相似的案例。有一個歷史很久遠的地方,當地的人民最開始信奉的是本土神,但在外來宗教傳入後,本土神都附會到了外來宗教神明的身上,有的變成了外來宗教神明的徒弟,有的變成了某個神的分身,有的變成了妻子甚至是僕人……為了抬高外來教的地位,也為了外來宗教能夠更好地融入當地,傳教者改造了許多這樣的傳說故事。在我家鄉,神明的形象一直隨著歷史不斷改變,這樣的例子真的太多了,我數都數不過來。所以,把一個原本更古老的蒙特安娜女神附會到光明女神的女兒上,在我看來並不算什麼稀奇事。」
瑪琳剛說完,就覺得自己太多嘴了,她本質是一個無神論者,對這些理論當然可以毫無芥蒂地接受,可是對於一個虔誠的信徒來說,這太超前太驚世駭俗了。
她忐忑地看向菲利多,準備說點什麼挽回一下,卻看到菲利多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他語氣無力地反駁說:「這是歪理……你胡說……」
瑪琳有些驚訝,她本以為菲利多會立刻跳起來打爆她的頭,但他居然是這樣動搖的神態。
瑪琳手忙腳亂,破罐子破摔地胡亂安慰:「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可是,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一個成熟的男性聲音加入了他們。
瑪琳和菲利多都嚇了一跳,他們聊得太起勁,竟然都沒有發現羅維卡已經在旁邊偷聽了很久。
瑪琳生氣地說:「羅維卡,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偷偷摸摸。」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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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5:10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五章 風與魔法
羅維卡笑眯眯:「抱歉,我發誓我並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剛好走到你們身後,被你的話吸引了。」
這個羅維卡,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沒有,瑪琳扭過臉去,避開和他對視。
羅維卡假裝不知道瑪琳不歡迎自己,他沒有經過同意,就走到篝火的對面坐下。
「你們之前是在討論蒙特安娜山脈的故事嗎?」羅維卡自作主張地開始了話題,「這次亞曼倫之行,蒙特安娜山脈的傳說也是我聽到的最有趣的故事。它和在神聖帝國的其他地方流傳的故事感覺很不一樣,但我無法描述這種感覺,聽到瑪琳閣下的解釋後,我豁然開朗,您的話剛好解答了我沒有想通的地方。」
「你不是亞曼倫人?」菲利多驚訝地問。
羅維卡露出一點看起來很誠懇的歉意:「恰好有一點語言的才能,傑圖加拉的口音不難模仿,我認為說傑圖加拉的語言有利於給本地的雇主們留下一個好印象,沒想到誤導了閣下,對此我很抱歉。」
菲利多一時之間想不到話來反駁。
羅維卡又說:「瑪琳閣下一定讀過很多書,對嗎?」
菲利多的眼神頓時變得很奇異,他看了看瑪琳,又看了看羅維卡,想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瑪琳暗地裡用力掐了一把菲利多的胳膊,好讓他把這個奇怪的眼神收回去,她低沉著聲音問羅維卡:「你到底想說什麼?」
「因為瑪琳閣下的見底讓我非常的吃驚,我認為這是遊歷了許多地方,閱讀量十分龐大的人才能得出的結論。」
菲利多差點跳起來抗議,他想說你這個笨蛋,面前這個女孩識字還不到四個月,她看過的書僅限於幼兒讀寫指導,她能有什麼道理?《瑪琳的歪理》嗎?
菲利多有一肚子槽想要吐,但他不能在羅維卡面前掀瑪琳的台,他必須忍住。
瑪琳偷瞄了一下菲利多的扭曲表情,覺得有一點好笑,但是表面上她得保持矜持,她擺出深不可測的樣子說:「確實是遊歷了一些地方,但是閱讀量一般吧,類似的理論和思想是別人的智慧結晶,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羅維卡眼睛發光:「請問我也能有這個榮幸閱讀嗎?」
「抱歉,連我自己想複習都看不到了。」瑪琳自己都後悔起來,她不該一時衝動說了那麼多,菲利多聽到了沒有什麼,但是會不會被其他人借題發揮就不知道了。
在這個文盲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年代,大家對光明女神的信仰牢不可破,她還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和能力能夠改變大多數人的想法,她這樣冒失地冒犯女神的威嚴,後果是非常可怕的,幾百年前因為日心說被燒死的布魯諾就是前車之鑒。
羅維卡明顯非常惋惜:「能夠提出這樣的質疑,我想那名學者一定非常博學而且擁有遠超常人的見識,可惜的是我沒有機會拜讀他的作品。」說著,羅維卡好像想起了什麼,忍不住笑了出來,「更令我驚奇的是,這樣的言論是從瑪琳閣下口中說出的,實在是和我想像中的血之薔薇有著巨大偏差。」
瑪琳警惕地挑起了眉頭,她試探地問:「你也和我最初的印象有很大偏差,羅維卡,普通人不會喜歡我的言論,你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羅維卡正要說什麼,他們紮營中心的方向傳來穆多的呼喚聲:「羅維卡!」
穆多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大步向著他們三個人走過來,站在篝火旁,直接進入了正題:「有一些意外的情況,瑪琳閣下想必也需要瞭解,正好我們一起商量一下。」
穆多一過來,菲利多就立刻站到了瑪琳前面,將他們隔開,瑪琳則低下頭,拉低兜帽,目光裝作正在觀察跳躍的火焰。
菲利多問:「什麼情況?」
穆多語氣很凝重:「有起霧的前兆。」
菲利多的語氣也緊張了起來:「要下雪了是嗎?」
「山上應該已經在飄雪了,今年的冬天來得太早,我認為我們需要抓緊時間前進,不然等到真的嚴冬來臨,大路積雪,峽谷封凍,就再也無法前進了。」
「你是說?」
穆多果斷地說:「我們得連夜趕路,在大雪來臨前就走出峽谷。白天的時候我一直很關注天氣,這幾天都很晴朗,沒有多少雲,所以就算隘口有雪,也只是一些雪粒子,趁著積雪的雲沒有匯攏起來,我們得抓緊時間,不然我們很有可能就要等明年春天了。」
「瑪琳閣下,您的意見呢?」羅維卡轉向瑪琳。
現在的情況,顯然不方便和菲利多商量,瑪琳很快就作出了回答:「先趕路,我會看情況再做判斷。」
穆多非常有執行力,既然說了要連夜趕路,他立刻招呼傭兵們拔營出發。
***
進入了山裡,就開始有零星的雪點降落。他們走在陡峭的山道上,馬匹攀登得非常辛苦。
連續趕路三天後,在一個傍晚,瑪琳和菲利多聽到了傭兵們的歡呼聲。
「快看,是蒙特安娜隘口!」
他們距離隘口還遠,但已經能夠看到它被雲霧環繞的身影。
連日連夜的趕路,中途又沒有休息,傭兵們都很辛苦,當看到隘口就在前方,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
隊伍甚至停了下來,外頭傳來穆多帶著笑意的聲音:「休息一會兒,填飽肚子,然後一口氣走到目的地。」
「是!」傭兵們齊聲歡呼回答。
瑪琳都不由被傭兵們的情緒感染,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亞曼倫的大區的隘口,建立在這條峽谷最狹窄的地方,在峽谷的峭壁上,用巨石累疊成堅固的高牆,將這條峽谷完全封閉。高牆的下方,留下一道狹窄的閘門,閘門使用最堅固的鋼鐵製作,投石機砸在上面只能留下淺淺的印子。瑪琳不知道的是,這道閘門歷史悠久,內部甚至有魔法陣結構,可以抵抗魔法和神聖術。
瑪琳他們所在的地方,可以仰視這道堡壘,他高大而且肅穆,讓瑪琳不由得生出畏懼與感歎。
大家都忙著生火,準備食物,菲利多也去幫忙,瑪琳獨立走在餘暉中,站到了遠離人群的一塊石頭上。她遠遠地仰視那道人造的要塞,這樣龐大的工事,很難想像是由這個年代的生產力創造出來的,瑪琳看到它的心情,不亞於當年看到金字塔。
由於靠近狹窄的隘口,狹管效應的緣故,這裡風非常大,幾乎能夠把瑪琳刮走,在風中,瑪琳生出一種膽怯,一種人力無法與自然抗衡的畏懼之心。
高牆像是壓迫的重錘,瑪琳還陷在無法使用神聖術的壓力當中,但是蒙特安娜隘口已經就在眼前了。
瑪琳歎氣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又一次在腦海中構建魔法陣,輕聲念:「女神?保佑?」
果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就知道沒有用,這麼多天來她試驗了無數次,都沒有任何效果,沒有理由現在突然成功了。瑪琳看看周圍,沒有人看到她窘迫的樣子,很好,這樣就不算丟臉了。
瑪琳都產生了懷疑,是不是根本不是咒語的問題,而是她自己本來就沒有這個天賦。也許當時神聖水晶突然故障了,她根本就沒有什麼魔力,要不然為什麼她一直沒有辦法施展神聖術,明明魔法陣她已經可以完成得非常完美了。
還是說,她一直以來的方向都錯了?如果說就像咒語裡面說的那樣,女神賜予人類魔力,那麼為什麼魔法師也可以施展魔法呢?魔法師施展魔法也會說女神保佑嗎?那麼魔法師的力量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從女神那裡,還是從人自己本身?
瑪琳看向蒙特安娜隘口,她現在,就站在所謂的蒙特安娜的遺骸之上,蒙特安娜都有長眠的一天,沒有什麼力量是無窮無盡的,人也是,神也是。
「我不知道所謂的魔力從哪裡來,但我知道,誰也無法賜予我力量,我只有我自己。」瑪琳想,她看向自己的手心,在心中說,「故事裡說,風的漩渦中出現了火,現在風來了,那麼,火焰,你能不能應答我?」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將它舒展在風中。
就在這瞬間,瑪琳的手掌心,冒出了一朵微弱的藍色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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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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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5:18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六章 蒙特安娜隘口
「啪啪啪。」身後響起了擊掌的聲音。
瑪琳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握緊手,火苗立刻熄滅在她手心。
羅維卡笑著走過來,發出讚賞:「非常漂亮的無聲魔法,瑪琳閣下,您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看到是羅維卡,瑪琳鬆了一口氣。她沒忘記自己的人設,用鼻孔看著羅維卡,作出被冒犯的樣子,語氣也是硬邦邦 :「那在你的眼裡,不意外的黑魔法師應該是什麼樣子?」
羅維卡被問得有些尷尬:「瑪琳閣下您並不是普通的黑魔法師。您超越常人的見地以及這完美的無聲魔法,已經證明了您的優秀。」
「所以,你的潛臺詞是,黑魔法師不能夠優秀嗎?」
「當然不是!」羅維卡臉色窘迫,「只是我從前狹隘地以為,黑魔法師是為了利益而拋棄原則的墮落的人,就算擁有強大的魔力,也是沒有辦法自我約束的失敗者。」
瑪琳抬杠說:「原來你之前是這麼看待我的?」
羅維卡白皙的臉孔可疑地泛紅了:「那是之前,如今我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淺薄和無知。神明的形象一直隨著歷史而不斷改變,這樣的話並不是什麼人都能說出來的。」
「羅維卡,我一直很奇怪,」瑪琳站在石頭上,俯視著這個男人,她話音一轉,正色問,「你對魔法師的事情太熱心了,這種有瀆神嫌疑的話,普通人不會喜歡,你實在不像一個虔誠的光明女神信徒。」
「我表現得這樣明顯嗎?」羅維卡展現一個甜美的微笑,「那麼重新認識一下好了,我是羅維卡‧丹尼特,來自烏蘇洛林法師塔,很榮幸能夠與您相識,血之薔薇‧瑪琳閣下。」
「你是魔法師!」瑪琳失聲喊了出來。
羅維卡彬彬有禮地鞠躬,似乎想要對瑪琳行一個正式的屬於紳士的吻手禮,可能他認為現在他是一名魔法師了,瑪琳將不會拒絕。
瑪琳下一秒鐘就反應過來,她把手一下子就抽了回來,並大聲斥責羅維卡:「你欺騙了我!」
羅維卡說:「很抱歉,因為禁令,在傑圖加拉我不方便表露身份。」
瑪琳冷冰冰地說:「但是離開傑圖加拉後這麼多天,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坦白。現在我對你的誠意表示懷疑,我要慎重考慮一下是否繼續和你們同行。」
羅維卡沒有想到瑪琳居然有這麼大的怒氣:「瑪琳閣下,我並不是刻意隱瞞……」
「但是我被蒙在鼓裡是事實,我不得不認為你別有居心。」
羅維卡往前走了幾步,急促地說:「瑪琳閣下,我認為我的身份無關緊要,所以才沒有提起……」
但是瑪琳沒有理會他,她傲慢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徑直去了菲利多的方向。
瑪琳走開後,遠處一直看著他們的穆多走了過來,他拍了拍羅維卡的肩膀,說:「發生了什麼?」
羅維卡看著瑪琳的背影,眼神很複雜:「我之前一直認為她只是一個墮落而無知的黑魔法師……但她太令我意外了,你能想像麼?無聲魔法,她居然已經可以施展無聲魔法了,這樣的能力不管是哪個法師塔都會當做珍寶,她怎麼也不至於墮落成為黑魔法師。看到她,我甚至想到了我的老師,我忍不住想要和她交談……」
羅維卡眼睛裡有興奮的光輝,但隨即,他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但是我弄糟了,我本來以為說明我來自烏蘇洛林塔會拉近一些關係,你知道的,烏蘇洛林塔是所有法師塔中最開明的,我以為這會增加一些好感度,但她聽到我的話後,卻非常生氣我隱瞞自己是個魔法師的事情。」
穆多望天攤手:「女人就像貓,她們的心是世界上最難捉摸的東西,你誠心誠信地討好,她卻卻偏偏要發怒,誰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在馬車中,瑪琳和菲利多都緊張地看著對方,他們低聲說話,以免被車夫聽到。
瑪琳之前發怒的冰冷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在馬車裡,她放開那個高不可及的外殼,一下子鬆懈下來,她抓著菲利多的胳膊:「羅維卡竟然是魔法師!」
菲利多的驚訝不比瑪琳少,他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接受了這個信息。
鎮定下來後,菲利多冷靜地分析:「難怪他和穆多敢招惹恐怖的黑魔法師,擁有古代兵器弗倫恩以及一名魔法師,他們根本不需要畏懼任何人。他們太危險了,等通過了隘口,我們立刻就離開。」
「他還說了一句奇怪的話。」瑪琳又想起了什麼,「他說他來自烏蘇洛林法師塔,你有聽說過什麼法師塔嗎?或者烏蘇洛林這個詞?」
菲利多卻搖頭:「完全沒有聽過。」
「當時我真的很好奇,但擔心引起他懷疑,我根本不敢問。」瑪琳說,「那個羅維卡說起這件事的語氣非常自然,就好像在說自己的頭髮是什麼顏色,彷彿我們應該知道烏蘇洛林這個詞。」
「但是我對這些確實一無所知。」菲利多的語氣也變得非常的疑惑,「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神殿,我所能夠接觸到的藏書都很少提及魔法師,日常牧師們教授也完全不會說和魔法師有關的事情。這很奇怪,亞曼倫好像和魔法師的世界完全隔絕了。」
瑪琳說:「或許是因為那條禁令。」
不光是亞曼倫的傑圖加拉,瑪琳還想到了那個幾乎沒有任何魔法痕跡的奧德林,她名義上的家鄉。在那裡,她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生活在一個魔法世界中,好像這才是正常的,又好像這才是不正常的。
短暫的休息很快就結束了,通過馬車外傭兵們的說話聲,瑪琳判斷隊伍要出發了。
她從車窗的縫隙當中看向外面,傭兵們收拾好了行裝,羅維卡也坐在了馬背上,一切準備就緒。
在穿著厚重盔甲的傭兵們中間,只有羅維卡穿著皮絨的長袍,看著單薄而且脆弱,像是狼群裡的一隻綿羊。
——但這只是表像,魔法師看著也許柔弱,但是卻擁有與外表不符的強大力量,他才是瑪琳和菲利多最大的威脅。
***
入夜之後,他們終於到達了隘口的高牆之下。
在靠近亞曼倫的高牆這一端,散落著少量的建築,那附近彙集了許多帳篷和馬車,周圍燃著篝火和照明的火把,煙氣和水汽讓視線模糊不清。
在這些的外圍聳立著一根粗壯的旗杆,瑪琳在那下面看到了一堆好像雜物的東西,隨著他們的馬車漸漸走近,那堆東西逐漸變得清晰,在看清那是什麼的同時,瑪琳的身體立刻就僵住了。
——那是一堆屍體。
是傭兵的屍體,他們被剝掉了盔甲,像垃圾一樣被堆在一起,粗糙的木材做成的簡易的柵欄,把他們圍了在中間。
而距離他們十米遠的地方,就是活人的車隊和帳篷,在這裡,活人和死人的距離太過接近了。那些活著的人絲毫不在乎和死人做鄰居,就好像那些根本不是能讓他們產生憐憫的同類的軀體。
天氣寒冷,沒有辦法看出他們死去了多久,但是就在進入隘口的地方出現屍體,絕對不是什麼尋常的事情。
氣氛很緊張,瑪琳他們的隊伍靜默無語,連呼吸聲都幾乎沒有,周圍只有馬匹喘氣和火焰燃燒的聲音。
穆多和羅維卡非常鎮定,他們走上前,和等待在路邊的一群傭兵交談了起來。
菲利多說:「你在馬車裡等我,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沒有多久,菲利多臉色蒼白地返回了馬車。
「他們說,那些屍體都是黑死病的嫌疑者,很快就會被焚燒。衛兵正在排查黑死病,沒有抓住所有患者前,不會放任何人離開隘口。」
瑪琳的臉色也是慘白一片:「黑死病……已經傳播到這裡來了嗎?」
菲利多搖頭:「我不知道,總之,一切只能等明天早上,如果我們能夠通過衛兵的排查,就能夠離開這道隘口,如果不能……」
那麼,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是瑪琳深吸了一口氣,說:「不會的,我不會有黑死病的,你相信我。」
車廂門被輕輕敲響了。
菲利多把車廂門半打開,外面站著的人是羅維卡。
「菲利多先生應該已經將事情告訴您了。」
「是的,」瑪琳冷冷地說,「那麼你準備怎麼做呢?我可是傳說中散播黑死病的黑魔法師。」
羅維卡聽了,卻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之前他都是非常有教養的微笑,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失態地大笑:「對不起,我不該笑的,瑪琳閣下,您不該這樣試探我,我既然邀請您加入我們,就從來沒有相信過黑死病是黑魔法師散佈的這種鬼話。」
菲利多忍不住說:「你說這是鬼話嗎?那你認為黑死病是從哪裡來的?!」
「是因為病因所以生病。」羅維卡笑,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嘲諷,「當然,在神職者和他們的信徒眼裡,所有疾病都是由異教徒帶來的災難,只要消滅了異教徒,不需要治病,疾病就能夠痊癒。」
菲利多被這種嘲諷的語氣激怒了,瑪琳立刻制止了他,現在可不是和羅維卡翻臉的時候。
「好了,別廢話了,羅維卡,現在我們去哪裡?」
「那裡有一家小旅館,我們可以去休息一個晚上,等明天早上我們再接受衛兵的檢驗,請瑪琳閣下放心,一切我都會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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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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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5:30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七章 海德薩
蒙特安娜隘口的高牆上,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他站在高牆的邊緣,就像是踩在懸崖邊上。
這樣的高度,就算是沒有恐高症也要雙腿發抖,但是他泰然自若,輕鬆得像在花園行走。
在寒風和微雪中,他穿著皮革和絲綢做成的單薄衣服,一頭烏黑的頭髮,捲曲著散落在肩膀上,明明是黑色的袍子黑色的頭髮,上面卻沒有留下一點雪花,好像雪花都懂得害羞,不敢去觸碰他。
夜色中,他俯視著高牆下星星點點的燈火,眼神和這片峽谷一樣幽深。
在這個男人的身後,站著身穿盔甲的衛兵隊長以及一個騎士打扮的年輕男人。
年輕的騎士彙報說:「所有逃走的傭兵都已經抓住處死,只剩下海德薩牧師。」
衛兵隊長說:「已經天黑了,他會不會已經逃回傑圖加拉了?」
黑頭髮的男人露出一個沒有到達眼底的笑容,他的聲音很動人,宛如大提琴的最低音:「這是一隻貪婪的肥老鼠,只要有一點蛋糕擺在前面,他都會想辦法伸出爪子去偷取,他一定還藏在哪裡等待機會。」
衛兵隊長說:「但他畢竟是擁有魔力的牧師,就算繼續搜查,我們也不一定能夠抓住他……」
年輕的騎士嗤笑一聲:「和大人交手他已經用盡了所有魔力,連法杖都弄丟了,這樣的一個牧師,脆弱得就像一個普通人,假如連這樣的海德薩你們都抓不住,那你們還是回鄉下種小麥去吧。」
衛兵隊長被激怒了,他挺胸怒視年輕的騎士,說:「我是亞曼倫隘口的衛兵隊長,一名真正的戰士,請你對我保持應有的尊重,不然,我不介意為尊嚴而戰。」
年輕的騎士不以為意:「所以,什麼都讓我們來做?連尾巴都由我們來幫你們打掃乾淨?最後埃烏特執政官只需要動動嘴皮,真是狡猾的政客啊。」
這時,黑髮男人忽然發出輕笑:「克里夫。」
年輕的騎士恭敬地回答:「大人,我在。」
「聽說血之薔薇加入了前往納特西亞的傭兵隊?」
克里夫驚懼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這個可怕的話題顯然是把他嚇了一跳,他斟酌著用詞,回答道:「是的……傭兵公會,確實留下了這樣的記錄。」
「那這裡就交給衛兵們了,我們去看一看,這個血之薔薇到底要做什麼有趣的事情。」
男人發出低沉的笑音,抬起長腿走下高牆的階梯。
在他身後,僅僅片刻,克里夫的冷汗已經流過了太陽穴,他咽下身體的僵硬,馬上跟了上去。
***
這是一個破舊的小旅館。
因為排查黑死病,隘口前交通堵塞,許多旅人都被困在高牆的這一邊,旅館因此爆滿。鑒於瑪琳之前給穆多留下的驕橫形象,穆多很擔心糟糕的住宿環境會得罪這個黑魔法師,於是他想辦法在這個旅館找到了一個房間,專門供給瑪琳和菲利多。
這已經是僅有的了,剩下其他的傭兵都不得不在附近搭帳篷,就連他們可憐的雇主也是如此。
菲利多扶著瑪琳走下馬車,突然從溫暖的馬車裡走出來,還撞上一股風,瑪琳不由顫抖了一下。
菲利多問:「很冷嗎?」
瑪琳看了看周圍,附近有很多傭兵,也許是羨慕可以住進旅館的人,其中不少都望著他們的方向。
瑪琳輕聲說:「我老覺得有誰在看著我們。」
在房間裡,瑪琳和菲利多放下行李,但是情況複雜心情也很糟糕,這個夜晚他們註定不能好好休息。
菲利多安慰瑪琳說:「這種混亂是暫時的。你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從奧德林來的瑪琳了,只要我們沒有出現發病的徵兆,那些衛兵就沒有理由扣下我們。」
但是瑪琳沒有那麼樂觀:「你覺得那些死掉的傭兵一定染上了黑死病嗎?還沒有發病,他們怎麼知道誰攜帶了病原?靠主觀臆斷嗎?我們自己的生死卻要寄託在這些衛兵的判斷上,這太讓人不安了。」
菲利多說:「只要羅維卡是真心幫助我們,就肯定沒有問題,這些衛兵再怎麼樣也不過是普通人,假如我有機會使用神聖術,我也有信心通過檢查。」
瑪琳依舊很憂愁,雖然羅維卡看著確實還挺可靠的,但是他畢竟不是瑪琳這一邊的。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面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
瑪琳和菲利多都被嚇了一跳,兩個人不約而同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他們四處看,去尋找聲音來的方向,發現那奇怪的聲音是從床底下傳出來的。
「是什麼!」瑪琳往後退。
「是老鼠嗎?」菲利多伸手把瑪琳往後撥開,自己站到了前面,他擺出保護的姿勢,假如是老鼠他就一腳將它踢飛。
床可疑地響動,從下面掙扎著鑽出來一個肥碩的人形。
他抬起頭露出那張被灰塵弄髒的臉,菲利多認出了他,驚訝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海德薩牧師!」
海德薩穿著傭兵的衣服,他臉上佈滿了污漬和瘀痕,衣服也亂糟糟不成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剛被強盜打劫過。
他還沒站穩,就著急著訓斥菲利多:「菲利多,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菲利多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數年神殿學徒生活,讓他面對牧師的時候下意識地順從和恭敬。
瑪琳也是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怪不得她一直感覺到有奇怪的視線。難道是卡貝娜修女死掉的事事發了?不可能,就算海德薩是來抓捕她的,也沒有理由要藏起來,還是躲在床底下這樣狼狽的方式,除非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不得不這樣做。
瑪琳搶在菲利多前面說話:「問別人之前,海德薩牧師是不是也要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海德薩牧師刀子一樣的眼神立刻掃向了瑪琳,瑪琳鼓起勇氣,並不退縮,狠狠地看了回去。
「菲利多和你一起走下馬車的時候,我還以為看錯了,你現在打扮得很光鮮,我差點都沒有認出來。原來真的是你,來自奧德林的瀆神者……」
「少說廢話。」瑪琳搶過話喝止了他,「海德薩,注意你現在的處境!」
海德薩轉身在床上坐下,擺出高高在上的神職者姿態,說:「你才應該注意你對神職者說話的態度,要不是女神憐憫,你們所有的奧德林人早就下地獄了。好了,菲利多,你來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該不是和這個小雛妓私奔了吧?」
又是這種噁心的臆斷,他們總是這樣,平白無故毫無證據地污蔑和瞧不起別人,他們憑什麼,就因為是什麼高貴的神職者嗎?
菲利多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低頭說:「海德薩牧師,都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瑪琳打斷了菲利多,她狠狠瞪向了海德薩牧師,「是他的錯!海德薩,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對著窗外尖叫,說你就藏在這個房間裡,看一看,到底是誰先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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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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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5:40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八章 又一封信
海德薩猛然站了起來,他體型龐大,一站起來氣勢唬人,他看看菲利多,指著瑪琳的鼻子說:「菲利多,你難道真的準備拋棄尊貴的神眷者身份,跟這個不入流的小東西混到一起嗎?」
「不要岔開話題,海德薩。」瑪琳站到菲利多的前面,正面和海德薩對上,「我們敞開大門說話吧,假如你現在還是尊貴的牧師,你根本沒必要偷偷觀察菲利多,還畏畏縮縮地躲在床底下。你早就看到了菲利多吧?你根本就是跟著我們躲進來的是不是?要是別人,誰能知道你是一個牧師,你還沒開口就被當成小偷打死了!」
「無禮的瀆神者,你根本沒有資格跟我說話!」海德薩突然動作,他伸出一隻手,手指上面的寶石戒指發出了光,戒指周圍一點點浮現了金色的魔法陣,他念出咒語:「女神之光,賜予我……」
——他要用神聖術對付自己!就在這一瞬間,瑪琳根本來不及思考,她反射性地吼出來:「不可以!我不准!」
一個完整的魔法陣出現在她的手指尖,快得幾乎沒有凝聚成形的過程,魔法陣一瞬間就轉化成白色的光芒,衝擊向海德薩。
玻璃破碎的聲音,海德薩未完成的魔法陣一下就被擊潰,他碩大的身軀被衝擊的力量彈飛,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一坨沉重的軀體從牆壁滑落在牆角,海德薩龐大的腦袋一垂,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菲利多震驚地看著這一切,目光不斷在海德薩和瑪琳之間來回。
敲門聲響起,有人被剛剛的巨響驚動了,隔著門在外面詢問:「打擾了,發生了什麼?」
瑪琳深呼吸了一下,鎮定地應付說:「沒事,我只是睡前活動一下,你可以離開了。」
等門外的腳步聲消失,瑪琳走到暈倒的海德薩身邊,不客氣地擼下了海德薩手指上的魔法石戒指,魔法石戒指是小型的魔力增幅器,她不能讓這東西留在海德薩的手上。
然後,瑪琳抓住海德薩的胳膊,妄想搬動他,但是這個肥胖的中年人實在是太沉重了,她扭頭,招呼還在發愣的菲利多:「你還愣著做什麼,快來幫忙。」
兩個人一起把海德薩從角落拖了出來,菲利多忍不住問:「瑪琳,剛剛……你的……你,哎,我是說……」
「有什麼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瑪琳環視四周,看到了床上,她把床單拽了下來,麻利地用牙齒撕開床單的一個口。
菲利多長吐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語言:「你剛剛用的是什麼神聖術?我都沒有看到你念咒語。」
「我也不知道,」瑪琳手上一邊忙碌,一邊回答,「我當時一著急,就想到了神聖光輝的魔法陣,就是那個你說的用來照明的神聖術,咒語的話,我就隨口說的,我沒想到成功了,嗯……剛剛的情況,可能是成功了吧?」
菲利多一臉難以置信:「那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情況。雖然我有聽說過,施法者的能力達到了一定程度後,低等級的魔法不需要咒語直接就可以用意念發動,但是從沒有聽過咒語和魔法陣不匹配還能夠成功施展神聖術的例子。」
瑪琳無奈地看向菲利多:「我,一個初學者,徹徹底底的神聖術新生,你覺得連你都不懂的,我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你說得也對,」菲利多失望地回過頭去,嘴裡嘟噥著,「剛剛太快了,你的魔法陣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是你的咒語念得太快了?也許是海德薩自己施法失敗反噬,還是說是無聲魔法?這不可能吧……」
一邊低聲自言自語,他一邊接過瑪琳遞過來的床單的一個角,兩個人合力,把床單撕成長條。
趁著海德薩暈了過去,瑪琳和菲利多把他牢牢地捆了起來。
這個過程中,瑪琳不忘翻找海德薩的口袋。
「你在幹什麼?」菲利多瞪大了眼睛,翠綠的眼睛裡閃著懷疑的光。
「我不是偷東西,」瑪琳無奈地解釋,「我得看看他有沒有藏著會威脅到我們的東西,你以為我很願意摸這樣一個油膩大叔嗎。」
瑪琳翻遍了他的每個口袋,從他貼身的側袋裡面找到了一封羊皮紙信。
瑪琳把這封信放到了蠟燭的光下面,一個紅色的腦袋也湊了過來,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看向這封信。
信紙使用堅韌的羊皮紙,裝飾著精美的絲絨花花紋,封口的地方是銀色火漆,上面有金色戒印,拿到它的一瞬間,瑪琳就感受到了它的熟悉——這可真是讓人不得不發出感歎。
菲利多念出收信人的名字:「給——萊因哈特‧維洛多尼公爵大人,來自——女神忠實的信徒,神官萊奧。這是萊奧神官的一封私人信件。」
「所以,他是為了給萊奧神官送信所以才出現在這裡的?」菲利多說。
這封信似乎說明了一些問題,但是顯然不能說明所有問題。
瑪琳說:「那也不能解釋他為什麼要躲躲藏藏,還淪落到這副模樣。」
「太奇怪了,海德薩牧師是尊貴的神職者,假如他只是送信的話,只要表明自己的身份,隘口的衛兵絕對不會阻攔,而且身為神職者,出行可以要求神殿的護衛保護,是非常安全的,沒必要弄得自己這麼狼狽。」
「事出反常必為妖。」瑪琳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不如直接問海德薩。」
「你要做什麼?」菲利多有不好的預感。
瑪琳走過去,揚起手,啪地一下給了海德薩一個狠狠的耳光。
瑪琳看著瘦弱,但並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小姐,她可是幹慣了粗活的,這狠狠的一耳光把海德薩的臉都扇到了一邊去,海德薩的鼻孔一下就流出了兩管鼻血。
瑪琳嫌棄地「咦」了聲,一邊擦拭自己的手心:「真噁心,他的臉上的油跟廚房的油污似的。」
菲利多驚訝地說:「你居然這樣對待一個牧師,你……好吧,雖然我也很想這麼做,但是他畢竟是女神的使者,一名牧師啊。」
海德薩還是沒醒,瑪琳打量了一下房內的東西,在牆角看到一個水罐,這是留給住客飲用和洗手的——是的,在這種小旅館,喝的水和洗手的水在一個罐子裡,但通常沒人介意這個。
瑪琳很輕鬆就提起這個沉重的水罐,她把整罐冰冷的水,全部潑在了海德薩身上。
「這是海德薩應得的,好啦,他醒了,你別咋咋呼呼了。」
寒冷的天氣,被這樣的冷水一激,海德薩打了個冷顫,總算醒了過來。
海德薩一恢復意識,就發現自己被困住了,他掙扎了一陣,沒有掙脫,怒瞪向瑪琳和菲利多。
「菲利多,你真是太大膽了!你竟敢對牧師使用神聖術,這是以下犯上,這是瀆神,我代表神殿宣佈你被開除了,你再也不是什麼神殿學徒,你滾回鄉下重新當你的下等人吧!」
瑪琳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烏龍……海德薩根本就沒覺得剛剛是瑪琳打暈的他,他以為是菲利多。
菲利多沉默著,完全沒否認。
海德薩又轉向瑪琳,吼道:「還有你,卑鄙的瀆神者,你們竟敢對神職者這樣無禮,女神不會饒恕你們的!」
「噓,」瑪琳笑眯眯,「小聲一點,我想你也不想驚動別人,對不對?」
海德薩泄了氣,咒駡的音量馬上跌了下去。
「廢話就不多說了,海德薩,來解釋一下發生的事情,不然你知道會怎麼樣。」瑪琳用兩根手指夾起來那封信,在空中揚了揚,說,「不要激怒我,我拆開這封信只需要不到一秒鐘,但是你一秒鐘可念不完咒語,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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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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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5:50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三十九章 白色火焰
「卑鄙的奧德林人!」
瑪琳回憶起了一些事情,忍不住笑了:「是的,我要是不這樣卑鄙,對不起你的期待。這樣的信被別人私自拆開會發生什麼,我們倆都很清楚,我還記得那漂亮的白色火焰呢。不要囉嗦了,回答我的問題,不然這封信就保不住了。」
海德薩在心裡衡量了一分鐘,終於磨磨蹭蹭開了口:「這封信是萊奧神官讓我送往納特西亞的。」
「這我們已經看出來了。問題是,僅僅是送信,不應該讓你落到這個境地。」
「是埃烏特!」海德薩惡狠狠地咒駡,「那個卑鄙的執政官,他背叛了神殿,妄圖阻攔下這封信,為了躲避他的衛兵,我不得不藏起來,我雇傭的傭兵們,也全部被他的人殺死了。」
瑪琳背後一寒:「隘口外面那些屍體,就是那些傭兵嗎?」
「就是他們。但幸好我會神聖術,僥倖逃脫了。之後我一直等待機會,直到看到了菲利多……」
菲利多忍不住問:「所以,那些傭兵根本不是因為黑死病而死的……」
瑪琳也明白了這點:「黑死病只是搜查海德薩的藉口,他們總不能大張旗鼓地說要找一個牧師。」
海德薩默認了。
「所以你就想要菲利多幫你躲過執政官的追殺嗎?」瑪琳冷笑,「但你一開始出現的時候,那囂張的模樣,並不是請求人幫助的態度。」
「身為神殿學徒,為神殿效忠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海德薩嚴厲地看向了菲利多,「菲利多,我對你非常失望!」
菲利多轉過頭去,回避掉海德薩的目光。
瑪琳冷哼了一聲,說:「你不用嚇唬菲利多,現在有麻煩的是你,不是我們。信在我們的手上,你能不能完成任務,要看我的臉色才對。」
海德薩傲慢地仰起頭,雖然他的鼻孔還流著血,被捆得像個米其林,樣子非常的滑稽。
瑪琳看了看手上的信,又問:「這封信裡說了什麼?」
「可笑的問題,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瑪琳立刻轉身,準備去開門,海德薩大驚失色,連忙說:「我說!埃烏特執政官發現了鐵礦,想要私吞,所以萊奧神官派遣我通知中央神殿,亞曼倫的鐵礦是屬於光明女神的,他埃烏特不過是個小小的政客,根本連覬覦的資格都沒有。」
「鐵礦?」瑪琳驚訝地問,「什麼鐵礦?亞曼倫是鐵礦產區?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海德薩說:「這些知識都記錄在神殿的藏書裡面,你們這些下等人怎麼有資格知道。」
瑪琳威脅地瞪向他,海德薩被迫改了語氣,又說:「……其實,在很久以前,亞曼倫生產一種特殊的鋼鐵,具有強大的破魔力與魔抗力,但幾百年前鐵礦就被挖空了,埃烏特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居然找到了新的鐵礦……」
瑪琳深深了一口氣:「那種鋼鐵,難道是——」
「弗倫恩?」——瑪琳和菲利多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那個詞。
狹窄的屋子裡一時間非常安靜,五花大綁的海德薩坐在床邊,瑪琳和菲利多對坐在桌子旁。
這個事實狠狠地衝擊了菲利多的認知:「在神殿的時候我仔細閱讀了我權限範圍內所有關於弗倫恩的書籍,沒有一個字曾提到過弗倫恩的產地,所以我根本想不到,傳說當中的弗倫恩產地,居然就是亞曼倫……」
海德薩嘲笑地說:「不然呢,亞曼倫那種千瘡百孔的地形,難道你以為是天然形成的嗎?那些深淵、天坑都是經過成千上百年的挖掘所形成的礦坑,這都是你們亞曼倫人自己造成的,你們自己挖空了耕地,讓土地貧瘠得無法栽種糧食,自己把自己的家鄉弄成這副可笑的樣子。」
瑪琳回想起了許多事情,在傑圖加拉的時候她曾經思考過傑圖加拉這個城市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它沒有豐饒的土地,周圍沒有什麼支柱性的產業,也沒有四通八達的交通條件,這樣的地方還能成為一個擁有數以萬計人口的在這個時空意義上的「大」城市,這是很難想通的。
現在,海德薩的話解釋了原因,而亞曼倫整個大區的沒落也順理成章了,因為鐵礦枯竭了。
瑪琳長歎了一口氣:「弗倫恩是能夠和神聖術抗衡的強大武器,難怪神殿這樣著急。執政官也是出乎想像的膽大和野心勃勃……」
「現在,正是你們為神殿效力的時候,」海德薩趁機說,「只要我將這封信送到納特西亞,你們之前犯下的錯我都可以既往不咎,而且你,奧德林的小傢伙,你還可以洗脫瀆神者的罪名。」
「你話倒是說得很冠冕堂皇,但你們行為卻是背道而馳的。」
海德薩眼神閃躲,外厲內茬地說:「你在胡說什麼!」
「收件人是萊因哈特‧維洛多尼公爵閣下,並不是什麼中央神殿,這是萊奧神官的私人信件。我不是傻子,你們借著女神的名義,實際上依然在為自己的的私利汲汲營營,你們怎麼有臉說別人卑鄙。」
既然瑪琳已經說出了這樣的話,海德薩的話風立刻變了一個樣子。
「奧德林人,這是個機會,維洛多尼公爵是萊奧神官的弟弟,他是一名身份高貴的公爵大人,並且極其富有,只要把這封信送到他的手上,那時候,你想要什麼報酬都能得到。」
「所以,現在是女神的威嚴不足以讓我動搖,你就開始利誘了是嗎?」
「別猶豫了,這樣的機會不可能再有了,你這樣的下等人,連覲見公爵大人的資格都沒有,這是你這一輩子唯一一次可能和貴族搭上關係,公爵大人位高權重,只要把信送到公爵大人的手上,你想要擺脫瀆神者的身份,重新成為神眷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瑪琳笑了:「瀆神者?我什麼時候變成的瀆神者?你擅自決定的瀆神者嗎?」
瑪琳的話,指向了女神祝福日的第二天,她永遠不會忘記的那一天,不會忘記她如何被污蔑被羞辱被像垃圾一樣丟出去。
但海德薩臉皮很厚,即使瑪琳這樣說了,他也完全沒有臉紅:「所以只要公爵大人願意幫助你,這些都不是問題,要是你能討到他歡心,你還可以有機會去神殿學習,公爵大人完全有這個資格和能力。」
「但可惜了,」瑪琳冷笑,「我已經說過,我再也不會踏入神殿一步,瀆神者就瀆神者,我不在乎了。」
海德薩驚訝地看著瑪琳:「你說什麼胡話?你知道你放棄了什麼嗎?」
「我知道,」瑪琳笑著,並且舉起了那封信。
海德薩的目光緊緊地黏著那封信,他眼睜睜地看著瑪琳收攏手指,將這封信揉成一團。
「你要做什麼!」海德薩叫了起來。
「海德薩,這是報應。」
一簇火焰從瑪琳的手心竄了起來,像是白色的野獸,一下子就把中間的紙團吞沒了。
瑪琳緩緩攤開手,展示給海德薩看——手掌中心什麼都沒有,信已經被燒得乾乾淨淨。
——就像當初在休息室一樣,被焚燒的信件,連灰燼都不會剩下。
海德薩尖叫起來:「你這個瘋子,你做了什麼!」
「我做了我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瑪琳暢快地笑了起來,她從沒覺得這樣的高興,儘管是在一所狹窄的旅館小屋裡,但那種暢快的心情,竟然讓她覺得天好大,地也好寬闊,她感動得眼眶都不由濕潤了。
海德薩瘋狂地叫喊著:「卑鄙的奧德林人!你根本不知道這封信對我來說是什麼!你毀了這封信,我要告訴中央神殿,你會被懲罰,你會被下到地獄裡去!」
他叫喊著,甚至悲憤地流下了眼淚,髒汙的淚水流得滿臉都是——完了,全完了,他盼了幾十年了,這幾十年唯一能夠回到納特西亞的希望,就這樣沒了。
但是屋子裡沒有人在乎他的瘋狂或是悲傷,就連菲利多沒有在看他。
菲利多的目光跟隨著笑容燦爛的瑪琳,他沒有見到過這樣放肆而暢快的笑容,作為一個神殿學徒,他忘了自己的立場,竟然不由自主地跟著彎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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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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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6:00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章 吊墜
為防止海德薩吐出咒語,瑪琳用剩下的床單碎片塞滿了他的嘴巴。
海德薩驚恐看著他們,他完全捉摸不透面前的這個女孩,他無法預料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瑪琳讓菲利多幫忙,他們要把他塞回床底下,但海德薩實在是太肥胖了,這個過程非常費力。
瑪琳忍不住說:「他自己當時是怎麼進去的,這太難了。」
海德薩被塞住了嘴巴,嗚嗚喊著什麼奇怪的話,見對瑪琳沒有作用,他死死地盯著菲利多,眼神複雜極了,充滿了威脅、怨恨、還有哀求。
面對海德薩的逼視,菲利多猶豫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一名神殿學徒,而面前的人是牧師,雖然非常討人厭,但畢竟是他的前輩,也是他的老師。
覺察到菲利多的猶豫,海德薩似乎感覺到有希望,他眼睛發光,激動地掙扎了幾下。
菲利多長歎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閉上眼睛,這樣,他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到了。
海德薩的大肚子被卡住了,怎麼都推不進去,瑪琳和菲利多強行推搡,床的一隻腳都被擠得翹了起來,可是還是沒能把他塞進去。
瑪琳氣得說:「都是因為你一直掙扎。」
她看看周圍,拿起那個陶製水罐,一下子砸在了海德薩後腦勺上。
海德薩翻了個白眼,又一次暈了過去。
終於把他塞進了床底下,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菲利多這才開始後怕了,他擔憂地說:「現在怎麼辦?」
瑪琳喘著氣說:「海德薩已經解決了,就當做他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們按照原計劃,通過隘口後就想辦法離開隊伍,自己去納特西亞。」
「我說的是那封信。」菲利多強調,「那可是萊奧神官的信,使用了神聖術封印的秘密信件,要是你毀了信的事情被知道了,你就……」
菲利多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他看到瑪琳抬起手,用手指頭夾著一封皺巴巴的白色羊皮紙,在他眼前得意地晃蕩。
「這是什麼?!」
瑪琳笑了:「信啊,這就是那封萊奧神官的信。」
「你沒有毀掉它?」
「對,我耍了個小把戲。信紙捏成團,在背著他的方向,鬆一下手指,就滑進了袖子裡面,就這樣,很簡單。」瑪琳展示給菲利多看,憋著笑說,「可憐的海德薩,被我嚇成這樣。」
菲利多緊張地看著瑪琳,忍不住俯身看了一眼床底下,確認海德薩就像一頭死豬一樣,確確實實地昏了過去。
菲利多不敢相信,他抓過瑪琳的手,仔細地看了又看:「可是我、我明明看看到了封印生效的白色火焰。」
「那是神聖術神聖之火,你教過我的,我沒有把魔法陣具象化,所以猛然一眼看上去發現不了是神聖術,我畢竟見識過信件封印燃燒的場景,模仿起來並不困難。 」
菲利多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不可能,你根本就沒有念咒語。」
瑪琳理直氣壯:「我說過,我念咒語會覺得羞恥,這種沒有信念感的咒語,根本不會有作用。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我只會在心裡默念咒語。我才不會說出來,這輩子都不可能,那真的太丟臉了,就像個沒長大的中二病一樣,會成為黑歷史的……」
菲利多呆呆地聽瑪琳解釋,慢慢地露出啼笑皆非的笑容,他看著瑪琳,氣得想要揉亂她的腦袋。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又縮了回來,糾結了半天,歎了長長的一口氣:「瑪琳,我敗給你了。」
瑪琳眼睛撲閃撲閃看著菲利多,黑色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明顯地泛著得意的光。
菲利多無奈地笑了:「你知道你做了多厲害的事情嗎?」
「啊?」
「那是無聲魔法,字面意思,就是不需要念咒就可以實現施法。好吧,其實因為我還是個學徒,我只是知道無聲魔法,它到底是怎麼樣實現我也不清楚。」
瑪琳興奮地問:「很厲害嗎?」
「很厲害。」菲利多笑,「我從來沒有見過,連萊奧神官都做不到。雖然你現在還是個初學者,但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比我走得遠了,瑪琳,我收回之前的話,你確實是個天才。」
瑪琳開心得合不攏嘴,又怕菲利多嘲笑她沒有淑女風範,她用手捂著嘴,努力想要把嘴抿起來,但是笑容實在是憋不住,表情就變得奇奇怪怪的。
菲利多看著瑪琳這副得意的模樣,果然很無奈地翻了個大白眼。
瑪琳咳嗽兩聲,恢復正經:「好了,這些都不重要,現在的重點是這封信。」
瑪琳把信紙在桌面上仔細撫平,然後遞給菲利多。
菲利多疑惑地看向瑪琳。
「菲利多,這是我們的機會。」
菲利多的綠色眼睛露出迷茫:「瑪琳,我不明白。」
「這封信,不管你交給誰,我相信都可以給你換來一個機會,菲利多,你忘了你去納特西亞的目的了嗎?神殿騎士啊!這封信,難道不能夠給你換來一個神殿騎士的機會嗎?」瑪琳的笑容把屋子都照亮了,她興奮地描繪前景,「這是有關弗倫恩的重要信件,不管是誰都會非常重視吧,讓他們用一個小小的神殿騎士學徒的名額來交換,不是非常划算嗎?而且哦,繞開了討厭的海德薩牧師,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菲利多站了起來:「瑪琳,你不需要這樣,我們明明是一起的,你拿著它,也可以換到進入神殿學習的機會,說不定你以後還可以成為神殿女官……」
瑪琳心裡忍不住冷笑,神殿女官?從她被傑圖加拉神殿趕出來後,她就再也沒有妄想過自己能夠成為神殿女官。在傑圖加拉神殿,她所看到的關於這個光明神殿的一角已經足夠充分地說明了,她在神殿什麼都得不到,甚至包括作為一個人應得的尊重。
現在還拿著阿什牧師的信,不過是為了讓身份低微的有一層保障,誰讓她只是一個矮小又無能的女孩子。而從始至終,她前往納特西亞的目的,就不是中央神殿。
「不用。」瑪琳笑著搖頭,「我還有阿什牧師給我的推薦信呢。」
瑪琳知道自己不會再踏入神殿了,只是這個時候,沒有必要說這麼多,這只會讓菲利多想更多,等大家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會再找機會慢慢說服他。
「可是……」
「好啦,一人一封信,這樣才公平。」瑪琳把信塞到菲利多手裡,說:「收好了,這可是你升官發財的敲門磚。」
菲利多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隱忍著什麼,他沉默著,慢慢地把信收了起來。
瑪琳又說:「信到了納特西亞,那就塵埃落定了。海德薩也不用擔心,就算他回到萊奧神官那裡告狀又怎麼樣,說我燒掉信的人只有他一個,誰能證明他的話?何況信明明還在不是嗎?我一想到時候他百口莫辯的樣子,就想狂笑。菲利多,你當然不會幫他對不對?你可是我這頭的……」
瑪琳說著說著,回頭一看,發現菲利多表情非常嚴肅,正在解自己的襯衣領口。
瑪琳被嚇了一跳,低聲尖叫:「你要做什麼?我年紀還小呢!別過來!我要長針眼了!」
瑪琳說著,舉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口是心非的是,她的手指間張開了一條縫,兩顆靈活的眼珠子轉動著,偷偷往外打量。
一條沉甸甸的的鏈子掛在了瑪琳的腦門上,還帶著菲利多的體溫。
瑪琳呆住了,她放下了自己的手,鏈子順勢滑了下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瑪琳低頭,看向掛在鏈子上的吊墜,那上面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的高淨度紅英魔法石,墜子背後是精美的刻紋。
瑪琳抬頭,怔怔地看向菲利多。
菲利多解釋說:「它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是我所擁有的最好的魔法石,它是非常好的魔力增幅器,可能效果還是要比法杖差一些,但是比沒有強,你留著它。」
「那你也需要魔力增幅器啊,不然遇到危險的時候怎麼辦?」
瑪琳想要把它取下來,但是菲利多阻止了她:「我比你學習神聖術的時間更久,它對你的作用更大。而且你以為是送給你了嗎,只是暫時借給你而已。」
瑪琳找遍了自己全身,她唯一值錢的,就只有死去的米利安留下的紅寶石戒指。
瑪琳把它取出來,頭一梗,手一伸:「你不要嫌棄,這是我最值錢的戒指了。」
「我不需要。」
「你必須要,」瑪琳的嘴唇緊繃著,語氣生硬,「你必須要,這是交換。」
她非常粗暴地要把戒指套到菲利多的手指上,菲利多的手指很修長,這個戒指原本只能套住瑪琳的拇指,但在菲利多那裡它可以套在食指上。
終於強行把戒指塞給了菲利多,菲利多低著頭看瑪琳擺弄他的手指,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瑪琳抬頭看,菲利多笑得雪白牙齒露在外面,像朵花一樣。
但她只是嘴硬地笑話他:「笑得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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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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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6:11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一章 再見了
初冬的早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瑪琳他們就開始準備出發了。
因為隘口附近的風實在是太大了,她不得不多添加一件衣服在裡面,臨走前,瑪琳又檢查了一下床底下,確認海德薩還昏迷著。
瑪琳開玩笑說:「就把他當禮物留給旅館的老闆吧,就算當肉賣也能賣不少錢呢。」
「旅館的老闆會把他交給衛兵們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衛兵們肯定會為他提供免費的馬車,送他回傑圖加拉。等他能擺脫埃烏特執政官再來找我們的麻煩,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了。」瑪琳露出了一個笑容,「在遠方的我,有一天說不定還能聽到關於他的倒黴消息傳來。」
說著,瑪琳還低頭瞧了一眼海德薩,揮揮手:「再見了海德薩,當然,我更希望永遠都不再見到你。」
瑪琳拉好兜帽,菲利多整理好行李,他們就走出了房間。
床底下的海德薩睜開了眼睛,在瑪琳和菲利多享用早飯,餐具發出碰撞聲的時候,其實他就醒了過來。
但是海德薩知道,要是讓這個卑鄙的奧德林人知道自己已經醒來,只會再次打暈他,於是他聰明地保持了安靜,直到這兩個人離開房間。
真是天真的小孩子,還說什麼衛兵會送他回傑圖加拉,他們以為執政官是好說話的鄰居大叔嗎?送是肯定會送,但是送的只怕是一具屍體而不是活著的牧師。
確認瑪琳和菲利多離開後,海德薩掙扎著蠕動,想要挪出這個床底下。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腳步聲。
海德薩機警地屏住了呼吸。
腳步聲顯示來的是兩個人,其中有一個腳步聲異常沉重,他們走進了房間,並且關上了門。
他們來回走了兩圈。
一個男人發出聲音:「什麼都沒有?但是我昨晚確實聽到了奇怪的聲音,羅維卡,你也聽到了不是嗎?」
「當然。噓——」另一個男人似乎發現了什麼。
然後,海德薩的眼前突然一亮,把他遮蓋起來的那張木床被人整個舉了起來,他一下就暴露在了四隻眼睛的前面。
聲音更成熟一些的男人把木床放到一邊,他力氣很大,舉起這樣沉重的東西連氣都沒有喘一下,看到床底下是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年胖子,他顯然非常地驚訝。
他指著海德薩,問:「羅維卡,這是什麼?」
另一個男人說:「看起來是血之薔薇的俘虜,這很奇怪,如果她被偷襲了,為什麼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高大的男人轉向海德薩:「喂,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床底下?」
他走過來,拍打海德薩的臉,想要把裝暈的他弄醒。
海德薩假裝剛清醒,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同時偷偷地觀察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是穿盔甲的高大男人,另外一個穿著長袍,從打扮來判斷,他們似乎是傭兵。海德薩暗中試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經過了一個晚上,他的魔力稍微有一些恢復了,雖然沒有魔力增幅器,但是對付兩個沒有魔力的傭兵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只要等他能夠說話,他就低聲念出咒語,並將魔法陣隱藏,這樣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神聖術已經完成了,等他們倒在地上,他就可以趁機逃走了。
海德薩覺得自己的計劃非常完美,果然,那個高大的男人一邊問他的話,一邊要幫他掏出嘴巴裡阻止他說話的髒布團。
海德薩的舌頭剛能動彈,他就低下了頭,低聲地念出咒語:「光明女神,賜予我光輝與力量,破除……」
「他在念咒語!」穿長袍的男人突然大喊一聲。
他竟這樣警覺!這個男人居然第一時間就能覺察到,這根本就是熟知神聖術和或者魔法的人才能有的反應。但是也來不及了,穿長袍的男人站得太遠,這時候他就算使用魔法,在他念完咒語之前,海德薩神聖術就已經完成。
然而,站在海德薩身邊的,還有那個穿盔甲的男人,他沒有任何猶豫,在他的同伴剛做出判斷的同時,他當機立斷,抽出大劍,重重地一劍對著海德薩劈了下去!
「……邪惡與黑暗……」海德薩的咒語沒有能念完,鋒利的大劍從他的頸部斜著砍進他的胸膛,他的喉嚨咕嚕嚕冒著血,不能再說出話來了。
那大劍拔出劍匣後,顯露出它原本的模樣,海德薩看到自己的血掛在劍身上,一點點滴落。海德薩幾乎是悔恨地盯著它——竟然是弗倫恩嗎,他竟然這樣的不幸。
海德薩的脖子幾乎被砍掉了一半,血像噴泉一樣流失,失血讓他神志不清,面前走馬燈一樣地閃現著各種情景,那是他短暫而悲慘的一生。
——低等貴族出身,通過魔力測試成為神殿學徒,因為優異的成績被送到中央神殿學習,靠著奉承神官們和那些出身高級貴族的同學們,他通過了最後的測試,成為了牧師。但是落魄的出身註定他只能被派遣到亞曼倫這樣貧瘠的大區,三十年後,他以為他有機會可以翻身了,但這機會又在眨眼間結束了。
那個奧德林人果然沒有說錯,假如是別人,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咒語,就會被打死……
他的一切都結束了。
「他死了。」穆多確認這個男人的心跳和呼吸都消失了。
羅維卡鬆了一口氣:「真是想不到,居然是一名神職者,血之薔薇竟然強大到這樣的地步,悄無聲息地,就制服了一名神職者……果然不愧是黑魔法師。」
穆多也是抹了一把汗:「假如不是因為我有弗倫恩,位置也非常靠近他,恐怕我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裡了。」
血跡蔓延到了羅維卡和穆多的腳下,羅維卡嫌棄地後退了一步,免得被弄髒了鞋子。
穆多俯下身檢查海德薩的屍體,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這個神職者的打扮也非常奇怪,這是傭兵的裝備吧?他偽裝成傭兵是為了什麼?是埃烏特派來的嗎?」
「他已經死了,這個謎底只有血之薔薇才知道了。」
穆多歎了口氣,說:「要不是我們多疑,非要多事走這一趟,這些根本不會發生。」
羅維卡若有所思:「會不會這就是她故意布下的陷阱?以示對我們小小的警告,告訴我們少管閒事?」
「你去問她?」
羅維卡苦笑一聲:「我們還是不要自討苦吃了。」
「先把他的屍體收拾了吧。」
「我來給他偽裝一下,你把他丟到旗杆下面,和那些傭兵的屍體放到一起。」
「一把火後,就誰也不知道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6:23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二章 馬蹄聲
準備離開隘口了,瑪琳和菲利多在馬車上很安靜地等待,中途羅維卡過來了,似乎想要看看瑪琳有沒有等得生氣,他顯然準備好了很多安撫瑪琳的話,但瑪琳很安靜也有很耐心。
羅維卡於是也鬆了一口氣。
他們很順利地通過了衛兵的檢查。
馬車緩緩地走近關口,瑪琳趁機打量這處她仰望已久的建築物。
高牆是用堅硬的巨大岩石堆砌建造,時光成為它們最好的黏合劑,兩邊連接峽谷的山壁,和山壁幾乎融合到了一起。閘口大門使用黑沉沉的鋼鐵鑄造,應該是分部分澆築,最後再焊接到一起的,上面還能看到熔鑄的痕跡。瑪琳能夠看得出它已經很有歷史了,但是不知道使用了什麼塗層之類的東西,大門並沒有一點銹蝕。
高牆非常的厚重,就連通過它就花了很長時間,那感覺不像是跨過了一道閘門,更像穿過了一道又深又沉的隧道。
通過這道門,突然就有天光乍亮的感覺,瑪琳探出馬車,往後看了一眼。
在晨曦的朦朧霧氣中,在瑪琳背後的高牆和鋼鐵閘門卻是千瘡百孔,佈滿了傷痕,和它的另一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景象彷彿一張叫人震撼的古老油畫,所有的筆觸,都充滿了故事。那上面有鋒利的劃痕,像是巨大的利器造成的劃痕,有的開花一樣的坑洞,像是爆炸傷,還有焦黑的痕跡,像是被焚燒過……
——這都顯示著,就在這個隘口前,發生過慘烈的戰鬥。
隘口的高牆,猶如一個臉上佈滿皺紋和傷痕的老者,用威嚴又垂憐的目光看著從他身下走過的旅人。
他不需要會說話,他的臉就是所有的故事,那一剎間,瑪琳被深深地震撼了。
***
馬車吱呀吱呀地前進,雪花洋洋灑灑,從天空飄落在地上,碰到地面的同時它就融化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因為天氣還不是很冷,降雪量也還不夠,所以還不能形成積雪,但是再過幾天就不一定了,瑪琳都能夠感受到風越來越鋒利,經驗豐富的穆多等人更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嚴冬越來越緊迫的腳步聲。
他們在峽谷中頂著風前進,本來冬天的太陽就比較昏暗,在峽谷中被山壁遮擋,更是有一種的暗不見天日的錯覺。一路風景都不見得有變化,周圍都是黑色的土層和光裸的岩石,連植物都很稀少。
風景單調,加上昨晚又沒有休息好,瑪琳在馬車搖晃中昏昏欲睡。
菲利多看到瑪琳的腦袋一點一點,明顯已經堅持不住了,於是說:「我會看著,你先打個瞌睡。」
瑪琳含糊地「嗯」了一聲,然後就蜷著身體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方面是因為冬天來了,天黑得早,一方面則是因為在峽谷中,西落的太陽早早就被山峰擋住了。
瑪琳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問:「怎麼樣了?」
菲利多很有耐心地說:「穆多說前面有個地方很適合紮營,我們去那裡休息一晚,明早再出發。」
「穆多不是說要趕在天氣變壞前就走出峽谷嗎?」
「是的,但是峽谷裡的路況和之前不一樣,這裡的路太糟糕了,晚上會非常危險,所以最好還是等天亮再趕路。」
在狹窄的車廂裡,瑪琳睡得渾身酸痛,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那好吧。順便說,菲利多,我們得想想怎麼跟羅維卡提要離開的事情了。」
馬車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不一會兒後就停了下來。
瑪琳從車簾中悄悄地往外看。
穆多所說的,應該是前方一個小小的山坳,那裡有三面都是山壁,可以擋住夜晚的寒風。峽谷當中風非常猛烈,如果隨便露天找個地方露營,連篝火都點不燃,當然也紮不起帳篷。
瑪琳可以看到,那個山坳附近有許多馬蹄印和車轍印,應該曾有很多旅人曾在那裡休息。
經驗豐富的穆多等人很快就紮好了帳篷,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這個山坳很狹窄,帳篷只能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馬車和馬匹們都被留在山坳的出口處,並牢牢地固定住了,這樣可以幫忙擋住一些風。
在最中心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篝火。這是因為地方太狹窄,已經不能像之前一樣有足夠的空間可以燃起很多堆火。
這表示今晚瑪琳要是想在溫暖的篝火旁邊,吃點熱的,就得面對穆多等人。
瑪琳拉拉菲利多的袖子,小聲說:「我今晚就在帳篷裡面不出來了,我不想和穆多他們碰到。」
菲利多點點頭,說:「我總覺得穆多和羅維卡似乎有一點怕你。你要是躲進帳篷了,他們都不敢過來打擾。」
瑪琳糾正:「是怕血之薔薇瑪琳。」
說著,他們準備離開馬車,她總是最後一個走下馬車,這樣她可以回避掉大多數人,也切合了她這個高傲黑魔法師的形象。
至於傭兵們,正圍繞著篝火,氣氛很熱鬧,穆多甚至拿出了一些酒。
「這樣寒冷的天氣,喝一點酒可以睡得更暖和。」
傭兵們當然非常歡迎,一時間都歡呼起來。
穆多話音一轉,又說,「但是,每個人都只能喝一點。」
傭兵們齊齊發出噓聲。
穆多哈哈大笑:「等到了下一個城市,我會好好補償大家的。」
就在這個時候,穆多的笑聲突然中斷,被他所影響,四周的歡聲笑語也戛然而止。穆多、羅維卡和所有的傭兵都警惕地站了起來。
在風的嚎叫聲中,隱約有什麼踢踢踏踏的聲音,伴隨著碎掉的雪花和飛塵被送了過來。
這聲音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到後面,即便是瑪琳這樣沒有經驗的人也聽得清楚,那是急促奔跑的馬蹄聲,在空曠的峽谷中,馬蹄聲的出現突兀又詭異。
留在馬車裡的瑪琳和菲利多不由自主把心懸了起來。
幾分鐘後,馬蹄聲到了他們的面前。
這一行大約有十多個人,在黑暗中,他們很可能是在遠處就看到了這裡的火光,直接向著這個方向過來了,也不知道憑藉著什麼,他們甚至在這樣黑的夜裡疾馳。
而穆多等人聚攏過來,擋在他們放置馬匹的風口處,將這群人攔了下來。
因為在黑夜之中,瑪琳辨別不出來人的具體樣貌,只能依稀看到,他們穿著精緻的盔甲,寒光閃閃的盔甲在黑夜中,反射著遠處篝火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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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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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6:36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三章 衝突
靠近內側的是穆多的隊伍,一群衣著雜亂的傭兵,當中有的連完整的盔甲都沒有,武器更是五花八門。另外一邊是一群穿著整齊盔甲的騎士,武器非常規整,連馬匹也是差不多高矮。
兩邊隊伍涇渭分明。
瑪琳有些緊張:「是追兵?」
「盔甲的樣式我從沒見過,不是亞曼倫的衛兵。」菲利多偷偷觀察他們,忽然他歎了一口氣,發出了羨慕的聲音,「這盔甲可真漂亮。」
這裡唯一光源就是穆多他們身後的火堆,光線極差,瑪琳實在是不能辨別出對面騎士們盔甲的細節,在她看來那些都是差不多的金屬盒子。
菲利多低聲解釋:「他們的盔甲都不是普通貨,尤其是領頭的那個人,看,不但紋飾非常精美,還能看到寶石的反光。他的盔甲看起來非常輕巧,完全不像普通的盔甲那麼笨重,這不表示他的盔甲不夠結實,相反,製作一件盔甲想要兼顧靈活和堅固極其考究技術,他的裝備一定是最好最昂貴的。」
瑪琳佩服地看向菲利多,這麼昏暗的光線,他能看到這些是真的了不起。這一定是源於她所不能理解的男孩們那對盔甲的熱愛……不,應該是大多數男人們對盔甲的熱愛。
既然菲利多都這樣說了,可見這些騎士確實來頭不小。
風聲很大,吹亂了那邊傳來的說話聲,瑪琳只能從被風吹過來的隻言片語中判斷他們在說什麼。
「……要在這裡休息一晚……」
「……友好相處,可以一起……」
「……」
羅維卡作為魔法師,本來就站在傭兵隊的後面,似乎察覺到了情況的變化,他眉頭緊鎖,後退走到瑪琳的馬車前面。
隔著車門,他在外說:「瑪琳閣下,也許我們要和人分享這片營地了,峽谷裡面的露宿條件太差,附近只有這裡是最好的。不過請您放心,我會保證不會讓他們打擾到您。我知道您非常不喜歡這些粗魯的戰士,但真的非常抱歉,在峽谷裡和他們糾纏起來只會浪費我們的時間。當然,我從未懷疑過您的力量,我知道,您是絕對不會懼怕這些人的。」
似乎是穆多和他們的談判進行得不順利,然後羅維卡擔心會讓瑪琳生氣,特意來勸她。瑪琳擔心得都想要逃走了,怎麼會介意,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血之薔薇」:「好吧,如果能夠保持安靜的話,我可以接受。問題是,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穆多能說服他們嗎?騎士們到現在都沒有下馬,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很好說話。
羅維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們會讓他們同意的,何況,到了最後,我們不是還有您嗎?」
瑪琳心裡哭笑不得,就是因為有她所以才不可靠啊,她是個神聖術初學者,能夠熟練掌握的魔法陣就那麼幾個,魔力還那麼弱,出其不意可能有一點優勢,但是面對群毆明顯一點作用都沒有。
只能期盼,羅維卡他們自己就能夠搞定,不需要瑪琳。不然,瑪琳就得逃跑,可是她所在的地方三面都是山岩,唯一的逃跑路線正在傭兵和騎士他們的腳下。
這時,突然有人大聲說:「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們立刻離開!」
是那個領頭的騎士發出的聲音,從聲音判斷,他還很年輕,他的語氣十分高傲,連個「請」字都沒有帶。
這惹怒了穆多,穆多的聲音也立刻放大了:「我已經同意一起分享營地了,你們如果真的要得寸進尺的話,我們傭兵隊也不會懼怕。」
但是對方卻根本沒有被嚇到,反而上前一步:「共享這個營地?你有這個資格嗎?我最後一次重申,如果你們還不離開,我就拔劍了。」
穆多可不是忍氣吞聲的個性,聽到這樣的話,臉色漲得通紅,他的手放在大劍的劍柄上。
兩邊同時拔劍而出。
羅維卡也大膽地拿出了魔杖,這裡已經不再屬於亞曼倫,他不需要再考慮到禁令了。
看到了羅維卡的舉動,對面的人冷笑了一聲:「原來還有一名魔法師嗎?所以這就是你們的依仗?」
「不止一名魔法師。」穆多大聲說,「我們已經作出了讓步,真的發生了爭鬥,你們沒有獲勝的希望,我可以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
但是領頭的騎士卻嘲笑地說:「狂妄的傭兵,無知又可笑。」
到了這裡,明顯已經沒有了談判的餘地,穆多等人拔出劍衝了上去。
激烈的戰鬥就此爆發。
金屬武器碰撞發出刺耳的鳴叫,傭兵和騎士們一邊揮舞武器一邊大吼著震懾對方。
這是瑪琳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時代的戰鬥,雖然由於昏暗,讓血腥的場景得以不那麼刺激,但還是看的瑪琳心驚肉跳。
她緊緊抓著菲利多,手指都幾乎要扭斷了。
在戰士們廝殺的時候,羅維卡往後走了幾步,退到騎士們武器能夠觸及的範圍之外,他舉起了魔杖,緩慢地誦讀咒語,巨大的魔法陣慢慢地浮現在他的頭頂。在這樣的黑夜中,他的魔法陣像一個高懸在空中的碩大的霓虹燈。
魔法陣旋轉著發生了變化,凝聚出散落的光點,魔法陣的光輝都彙集到了光點中,羅維卡念完冗長的咒語,光點就像巨型的霰彈槍一樣,朝著對方射過去。
「防禦!」對面的騎士大喊了一聲。
有幾個騎士舉起了盾牌防守,但沒有用,魔法彈就像穿甲彈一樣直接穿透了盾牌,躲在後面的騎士一下被擊中,摔落下馬,盾牌也被彈飛了。
穆多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大吼一聲,大劍高舉過頭頂,用力劈下去,了結了這個騎士的生命。
一次魔法,就打亂了對方的防禦,讓本應該處於劣勢的傭兵們一下子佔據了上風。
在這片混亂中,那個領頭的騎士回頭看了一眼羅維卡,他絲毫沒有畏懼魔法的威力,騎著馬調轉方向,朝著羅維卡衝了過去。
面對騎著馬的騎士,站在地上的穆多等人明顯缺乏阻礙的力量,馬蹄踏著一個傭兵的軀體直接穿過了防守線。
羅維卡快速地念出咒語,很快放出第二個魔法,但是由於準備時間有限,魔法彈的威力大大降低。
魔法彈擊中了那個騎士,卻在接觸到他盔甲的一瞬間,魔法的紫色光圈就像是煙霧一樣消散了,騎士毫髮無損。
「弗倫恩!」羅維卡喊了出來。
這個騎士,穿的是弗倫恩的盔甲!羅維卡危險。
穆多扭頭,大喊說:「攔住他!」
雖然現在他們正和面前的敵人拼殺得很激烈,一旦後退就優勢全無,但是他必須這樣做,沒有羅維卡,他們就失去了優勢,結果下去就是必敗無疑。
但是速度太快了,領頭騎士的馬一個飛跨,就到了羅維卡的面前,他舉起了手裡的長劍,這不是劍,這是鍘刀,只要一劍揮落下去,身體脆弱的魔法師就要一命嗚呼。
卻在這個時候,被風聲掩蓋了行跡,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一道魔法光,擊中了騎士的長劍。
長劍明顯也是弗倫恩做成,那光並沒有傷害到武器本身,魔法被化解了,但衝擊的力量使劍揮下的方向偏離,羅維卡的脖子得救了,大劍從他的頭髮絲旁掃了過去。
領頭騎士一次攻擊沒有成功,機會就已經錯失。
穆多他們已經快速地退到了羅維卡身邊,他以自己高大的身體為支撐,竟然將領頭騎士連人帶馬推了回去。
傭兵們都背靠著羅維卡,團團將他保護了起來。
就在剛才,連羅維卡也以為自己死定了,死裡逃生的他很快回過神來,目光不由看向瑪琳他們馬車的方向。
而在馬車裡,瑪琳猛地一下把身體縮了回來,她的手還在因緊張而顫抖。
菲利多驚歎地看著瑪琳:「太快了……」
太快了,就在那個時候,他都以為羅維卡要完蛋了,可是誰能想到,比騎士的劍更快的,是瑪琳的魔法。
儘管之前在書本上讀到過無聲魔法的相關內容,可是那和親眼見到是不一樣的,菲利多一瞬間就瞭解到了為什麼無聲魔法之所以是高階魔法,在實戰中,那實在是一種可怕的能力。
瑪琳深呼吸,說:「我必須得幫羅維卡,假如他們輸掉了,接下來的情況會更糟糕。」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雖然這個成語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但是,道理是相通的,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是和穆多他們一邊的,她的逃跑路線已經被擋住了,她別無選擇。
穆多的傭兵兄弟已經有兩個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否已經死掉了,對面似乎也損失了三四個人,在剛剛交戰的地方,金屬盔甲散落著幾堆,沒有動靜了。
穆多喘著氣說:「一定要以殺戮和爭鬥來決定結果嗎?為什麼不能好好商量?」
領頭的年輕騎士的語氣冰冷而無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兩方對峙,局勢一觸即發。
在傭兵們的保護中,羅維卡神色凝重地開始施展第三次魔法。
「保護羅維卡!」穆多大聲說,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面前那個領頭的騎士,只要攔住了他,別讓他傷害到羅維卡,他們就能贏!弗倫恩又怎麼樣,面對戰士,弗倫恩也不過是普通的鋼鐵,貼身肉搏,他穆多從未害怕過,他絕不會輸給這個年輕的騎士。
儘管對方在馬上,本應該有優勢,但穆多的攻擊刁鑽而且強勢,他不懼小傷,兇狠得就像一隻狂怒的熊。
領頭的騎士被他纏住了,根本無法發揮弗倫恩的作用,在糾纏中,羅維卡的咒語即將完成。
穆多露出了笑容,他們要贏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頭頂上突然出現了什麼,那是一個發光的東西,好像是一盞燈或是別的什麼。
發光物很快膨脹,並「唰」一下撐開,現出本形——那是一個發光的魔法陣!
這個魔法陣運轉的速度超快,一瞬間,魔法陣的中間就出現了一道紫色的光柱。猛然一下,這道光柱如同瀑布一樣朝著地面傾瀉,攻擊的範圍極大,以羅維卡為中心,波及到四周至少十尺的範圍。
羅維卡立刻轉變自己魔法陣的方向,想要抵抗,但是那力量來的太快了,一瞬間他們感受到了如同巨石壓身的強大壓力,在這種絕對的魔法壓力下面,他的魔法陣被生生壓碎了。
就像是山洪瀉出,「轟隆」一聲,羅維卡和保護他的大多數傭兵都被這力量壓倒在了地上。
不明所以的傭兵們,還有馬車當中的瑪琳和菲利多,惶恐地看著這一切。
是誰?是誰施展了魔法?
這時,風中又傳來了馬蹄的聲音。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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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6:50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四章 黑髮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黑暗中,一輛華麗的馬車向著他們駛來。兩匹異常高大的黑色駿馬首先出現在視線裡,乾淨漂亮的皮毛,流水一樣的順滑,沒有一點雜色。
然後是馬車本身,車身雕刻著精美的花紋,表面塗漆是黑沉沉的,連固定所使用的都是黑鐵,要不是車身擦得太光亮,反射了火光,它就完全隱藏在黑暗裡不能被發現了。
等馬車走到了光線範圍之內,瑪琳看到那馬的馬腿上有一些零星的鱗片,鱗片的鋒利質感和皮毛顯然不同,光線投射在上面映照出光亮而清晰的邊緣。
瑪琳以為自己看錯了,那應該只不過是作為裝飾的馬具,她眨眨眼睛,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
——那確實是鱗片,是馬腿上本來就長著鱗片。
這時,騎士們抓住了機會,趁著魔法的餘波還沒有過去,按倒了地上的傭兵們。
穆多等人被魔法衝擊得暈頭轉向,回過神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在騎士們的控制當中了。
羅維卡是最被提防的那一個,他直接被捆了起來,由那個手持弗倫恩的領頭騎士親自照看,弗倫恩做成的大劍就在羅維卡的脖子旁邊,只要他有可疑的舉動,大劍就會切斷他的脖子。
樣子奇異的駿馬鼻孔噴著熱氣,在了小山坳的入口處停下了腳步。那裡風很大,可是這種黑馬似乎絲毫不懼怕風雪,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金黃色像蜥蜴一樣的瞳孔。
車夫從駕駛的位置跳下來,繞到馬車旁,側身打開了車門,恭敬地迎接裡面的人。
從馬車裡面先跨出一隻穿著高幫靴子的修長大腿,然後慢慢地,在眾人觀賞的目光中,一個男人從容地馬車裡走了出來。
當他走到光線下面,瑪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
由於在現代的經歷,瑪琳其實對俊男美女都擁有很強的抵抗力,但是這個男人還是讓她吃了一驚,因為他的好看,是迥異於普通審美的,是瑪琳的前一世在海報上都不曾見過的風格。
男人的皮膚是均勻的深小麥色,輪廓很深邃,眼窩深陷,這讓瑪琳在遠處幾乎看不到他的眼睛,因為他連眼睫毛都陷在了眉骨的陰影裡。他半長及肩的黑色捲髮很肆意地散落著,假如是普通人,這樣的頭髮只會顯得邋遢,可是在他身上,只會讓你覺得優雅而且詩意。
是的,這就是美麗的真相,只要本身足夠好看,不管再怎麼災難髮型、裝扮,都只會變成錦上添花。
瑪琳甚至不能推斷他的年紀,他的身姿和矯健的步伐,像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但是他泰然自若的神色,又像是閱歷豐富、成熟自信的中年人。
他攜帶著一柄細劍,走到了人群的中央,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他戴著一雙非常貼合手指的黑色皮革手套,手放在劍柄上,他把劍當做手杖,用它來支撐住自己的垂落的手臂。
如此氣定神閑,就像是坐在寶座上的國王。
瑪琳的第六感告訴她,剛剛那攪擾戰場的魔法陣,一定和他有關。
領頭的騎士抓起羅維卡,把他丟到了黑髮男人腳邊,說:「大人,這是另一個魔法師。」
坐在石頭上的黑髮男人點點頭,然後他對著穆多等人說話了:「聽說,血之薔薇在你們的隊伍裡?」
這是一個低沉而磁性的典型成熟男性聲音,聲波像是電波,從耳朵鑽到瑪琳的腦子裡,讓她頭皮酥麻。他的聲音本身是好聽的,但是這種發麻的感覺,是恐懼帶來的。
察覺到危險的氣息,瑪琳的身體都不由自主有點發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瑪琳和菲利多所在的馬車,瑪琳知道,她無法再躲下去了。
她整理了一下斗篷,努力讓自己的氣息變得平和,菲利多抓住她的袖子,用行動告訴她,還有他在。
雖然菲利多也非常緊張,但至少,這時候有人和她一起面對,瑪琳還是得到了安慰。
眾人目光中心,是那輛裝飾著矢車菊圖案的胡桃木馬車,車門被輕輕推開,一名穿著深灰色羊毛斗篷的少女,從馬車裡面走了出來。她的身材很矮小,所以走出來的時候甚至都不需要用力彎腰,她的動作也許有試著努力變得優雅,但她下馬車的時候,那跨得過大的步伐暴露了她並不是真正的淑女。
在她身後,緊跟著也走出來一個高個子紅髮少年,他站在少女的身邊,身板習慣性地挺得筆直,儘管經歷了十幾天的長途跋涉,他袍子也保持得很整潔,和剛剛那個少女相比,他要更像一個出身高貴的人。
「你是誰?」領頭的騎士慢慢向著瑪琳走了過來,「剛才就是你擊中了我的劍嗎?」
說話的同時,他用一種懷疑的目光審視著瑪琳,雖然他戴著頭盔,眼睛隱藏在裡面,但是瑪琳能夠感受到那種懷疑的態度。
瑪琳努力露出一個淡定的笑容:「是我。」
「你的施法速度很快。」
「謝謝你的誇獎。」瑪琳乾巴巴地回答。
瑪琳的餘光看到了羅維卡等人期待的神情,他們都被控制住了,只能寄希望於瑪琳,那希冀的眼神彷彿要從眼眶裡面伸出一隻手來。
瑪琳清了一下嗓子,說:「既然你們一定要這塊營地,我們可以讓出來。」
領頭的騎士卻說:「可是你們打傷了我的下屬。」
只要他願意說話,就有談判的可行性,瑪琳繼續說:「你也打傷了我們的人不是嗎?我不想和你真的成為敵人,兩敗俱傷,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就算是這樣。」領頭的騎士發出了冷笑:「讓出營地這種事,你們自己就做出了決定,不需要通過雇主的同意嗎?」
他舉起一隻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似乎發出什麼信號。
在他身後,一個騎士突然行動,他衝到一塊山岩的背後,在火光的陰影中抓出了一個猥瑣的身影,並提著他的衣領,把他丟到了人群中間。
那是企圖趁機逃走的雇主,但是他沒有辦法隱藏得更好,從這裡逃走的方向和路線是唯一的,他很輕易就被發現了。
在他的臉出現在火光下的時候,瑪琳心裡就有了淡淡的絕望。
那個中年男人兩腮凹陷,有一雙精光炯炯的倒垂眼,沒有意外,就是他,尼爾管家。
瑪琳深吸了一口氣,使用精神勝利法安撫自己:沒事,尼爾管家不一定能認出她,當時在酒館他不就差一點沒認出自己嗎?何況現在光線這樣差,她的兜帽又幾乎將臉完全遮蓋住了,一定沒有問題。
瑪琳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他不會有意見的。」
尼爾早就嚇得不知所措了,他目光閃爍地打量周圍的人,看看穆多,又看看抓住他的騎士們,這時聽到了瑪琳的話,他立刻就說:「是、是的。一切由你們決定,我沒有任何意見。」
領頭的騎士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黑髮的男人,那個黑髮的男人彷彿雕塑一樣,從開始說過那一句話後他再也沒有出聲。但這不表示他會被忽略,實際上,他即便是穿著一身和這夜色一樣的袍子,也不會有人無視掉他。
儘管那個黑髮男人什麼都沒說,年輕的騎士卻似乎領會到了什麼,他說:「好,他們可以離開,但是……」那騎士轉回頭來,看向了瑪琳,「這個所謂的雇主,以及你,血之薔薇,你們得留下。」
尼爾管家立刻尖聲叫了起來:「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放過我!我可以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尼爾管家想要掙扎,但是抓住他的騎士膝蓋跪在他的背心上,一用力,他就像一隻被捕鼠夾夾住的老鼠,死死地被壓住了。
瑪琳握緊了拳頭,指甲已經陷進了手掌心,她要用這種輕微的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以免因為懼怕而把脆弱的偽裝給弄崩潰了。
菲利多上前了一步,瞪向那個騎士:「為什麼?」
那騎士發出笑聲:「你不需要知道。」
他的話音剛落下,就猛地往前幾步,伸手抓向瑪琳。
菲利多想要阻擋他,但是這個騎士的動作很靈活,他轉了個身子,輕鬆地繞開了菲利多,另一隻手向著瑪琳的方向過去。
瑪琳以為那一拳要砸到自己的臉上,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然而他並沒有傷害瑪琳,而是從瑪琳的頭頂掠過去——掀掉了她的兜帽。
瑪琳的臉,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
——這是一張非常普通的少女的臉,粉肉色的嘴唇,淺米色的皮膚上有一些微小的瑕疵,五官彷彿還沒有長開,依然帶著孩子氣,她的蓬鬆黑捲髮因戴著兜帽被弄亂了,眼瞳也是幽深的黑色。
——不管是黑色的頭髮還是黑色的眼瞳,在這個世界都算不上常見。
就連那掀開她兜帽的騎士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很顯然,他根本沒有想到隱藏在兜帽下的,是這樣稚嫩的一張臉,而且,還是罕見的黑髮黑瞳。
菲利多猛地推開了他,兇狠地怒瞪回去。
菲利多擋在了人群和瑪琳之間,意圖用自己高瘦的身體擋住瑪琳,但晚了,尼爾已經看到了瑪琳的臉,他忍不住驚訝地叫了出來:「哭喪臉瑪琳,是你!」
被尼爾識破了身份,瑪琳和菲利多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哭喪臉?那是誰?」領頭的騎士看向他們兩人,一隻手放在了他腰側的劍柄上,一邊向瑪琳和菲利多靠近。
不等他問出口,菲利多把瑪琳往身後一推:「快走!」
他們不可能丟下這群人來追趕自己,只要能夠跑進黑暗的峽谷當中,他們就能得救。
瑪琳也反應了過來,身份暴露,她不再是穆多他們的同盟,即便是最後穆多他們被釋放離開,他們也不會放過自己。她必須得跑,而且現在是逃跑的最後機會了。
領頭的騎士覺察到了他們兩人的意圖,大聲說:「攔住他們!」
兩個騎士聽到命令,一邊拔出武器一邊向著瑪琳和菲利多奔跑過來。
一個騎士首先到了他們面前,瑪琳沒有時間猶豫,她非常魯莽地衝了上去,趁著騎士還沒有拔出武器,兩隻手拍在騎士的盔甲上。
在魔法的力量下,那個穿著沉重盔甲的騎士,居然被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給擊退了出去。
面對另一個騎士的阻攔,菲利多開始凝聚魔力,低聲地吟誦咒語。
但分心去吟唱咒語使他的腳步不得不遲滯了下來,在他的身後,那個領頭的年輕騎士已經追了過來。
瑪琳喊了一聲:「小心!」
同時她又施展了第二次魔法,魔法的光芒沖向了年輕騎士的頭,讓他不得不使用長劍去格擋,這讓菲利多得到了時間。
菲利多的魔法陣馬上完成了,那是一個金色的魔法陣,耀眼又炫目的顏色,流動著白色的光輝。
當這個魔法陣出現的時候,空氣幾乎凝固,有人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是神聖術!」
但瑪琳低估了這個年輕騎士的靈敏,當長劍偏離了方向,他沒有後退,只是往後順勢收起了武器,他的身體在慣性中依然衝向了菲利多,在菲利多即將說完咒語的時候,穿著盔甲的他像一個沉重的鐵錘,猛地撞了上去,一拳擊中了菲利多的上腹部。
只要被戰士貼近了身,魔法師和神職者都是同樣的脆弱。弗倫恩的盔甲破除了菲利多的防禦,菲利多痛呼了一口氣,眼前發花。在他因為疼痛喪失抵抗力的剎那,騎士又反手擊中了他的後頸,菲利多頓時就暈了過去。
「菲利多!」瑪琳想要上前,但另一個騎士站在了她的身後,而那個領頭的年輕騎士,把菲利多丟在了地上,長劍用力往身邊一摜,正好紮在菲利多的脖子旁邊。
瑪琳的腳步一頓,立在了原地,她相信,只要她動一下,菲利多就完蛋了。
於是她站在那裡,變成了一個無用而可笑的擺設物。
在瑪琳這邊發生變化的同時,穆多和羅維卡那邊嗅到了機會的味道。在這個時候,那個渾身裝備著弗倫恩的騎士,他的注意力正全部放在瑪琳身上,這是難得的機會。
穆多猛然站起,身軀龐大的他站起來就如同大象起身,壓制他的騎士一下子就被掀翻,他滾動了一圈,抓到了自己的武器,然後他就如同一頭失控的猛獸衝向了那個控制羅維卡的騎士,而羅維卡也在同時,低聲地念著咒語,準備和穆多配合。
只要趁著瑪琳牽制住了那個領頭的騎士,他再解開羅維卡的束縛,兩個魔法師相互配合,他們有機會反敗為勝!
可是,那個坐在石頭上的黑髮男人動了。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就是一瞬間。
但在瑪琳的眼中,這一切卻是緩慢的,也許,這是那個黑髮男人的動作太過隨意和漫不經心,給她造成了錯覺。
那個男人,輕輕地把他的細劍抽了出來,然後,在穆多衝過來的時候,輕描淡寫地將他手上的細劍一揮。
那樣的細劍,本應該是用來點刺而不是劈砍的,但眼前的事情就是如此的誇張,誇張得簡直不符合邏輯,那樣的細劍竟然將穆多的弗倫恩大劍削成了兩段,不僅如此,在那細劍揮舞的軌跡上,什麼都被切斷了,包括穆多那龐大的身體。
「穆多!」羅維卡中斷了咒語,大喊夥伴的名字。
穆多已經不能夠回答他了,他的身體分成兩邊倒在了地上,因為他身軀確實龐大又沉重,落地的時候,還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這一幕就發生在一個呼吸的時間裡,見識了對方這壓倒性的力量,瑪琳像是被冰凍了,身體僵硬得再無法動彈。
羅維卡在為自己夥伴的死去而悲痛,但那個黑髮男人沒有理會他,他甩了甩手上的劍,血珠子濺在了羅維卡的臉上。
那柄看起來細巧精緻的劍只有兩指左右寬,銀色的劍身,中間裝飾著精美的金色花紋,那花紋圖案就像長著毒刺的藤蔓相互纏繞。
——那是一件精美得如同裝飾品的武器,一點都不鋒利,看到它的第一眼,會以為它屬於某個永遠不需要拔出武器的貴族公子哥。
然而,瑪琳能夠感受到,它是一柄弗倫恩,是一件徹徹底底的兇器。
離他最近的是羅維卡,他清楚地看到了這柄細劍的樣子,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從嘴巴裡喃喃地吐出了一個詞:「金色荊棘花……」
在瑪琳的方向,領頭的年輕騎士根本一眼都沒有給羅維卡,那樣子,就像早就知道了穆多的偷襲絕不可能成功。
他一腳把菲利多踢到一旁去,一邊對瑪琳說:「真是讓人驚訝,這個隊伍不但有一個隱藏了身份的黑魔法師,還有一個白魔法師,更令人驚奇的是,竟然還有一個神職者。」
瑪琳不敢動,脖子僵硬著,問:「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年輕騎士抓住瑪琳的後領,像拎著一隻小雞一樣,拖著她穿過俘虜們,然後丟在了那個黑髮男人的靴子前。
瑪琳仰頭看過去,正好對上黑髮男人的眼睛,頓時整個人後背都是一涼。
遠處還看不清,對視的時候,瑪琳才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瞳居然是灰色的。
通常情況下,黑色的頭髮是不會出現灰色的眼瞳的,這種詭異的灰色,讓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神秘而詭異的氣息。
黑髮的男人看向了尼爾管家,問:「那個東西在哪裡?」
尼爾管家脖子一縮,驚恐地蜷縮了身體。
可是這群人不會給他機會撒嬌,抓著他的那個騎士忽然用力,尼爾管家就痛叫著掙扎起來,頓時就如同砧板上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尼爾管家不是什麼敢於反抗的勇士,他立刻就屈服了,痛呼著回答:「在馬車裡!」
不需要命令,一名騎士馬上轉身前往他的馬車,在短暫的搜查後,他拿著一隻手掌大小的匣子回來了。
他將這個匣子舉過頭頂,恭敬地呈上,遞給了那個黑髮男人。
在瑪琳的頭頂上,那個黑髮男人打開了匣子,確認了一下裡面的東西。
瑪琳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一眼,她看到一點邊角,在裡面的,似乎是一塊石頭?有點像礦石標本之類的東西。
只花了一秒鐘,瑪琳就反應了過來那是什麼——是弗倫恩的礦石。
尼爾管家攜帶的,是弗倫恩的礦石。
她低下頭,掩蓋住自己眼底的震驚。
所以,一切都可以聯繫起來了,海德薩口中,發現了新的弗倫恩鐵礦的,不是別的地方,就是奧德林!
尼爾管家已經害怕得眼淚都流了下來,他哀求說:「我錯了,請大人饒恕我吧,我立刻就消失,所有的事情我也會守口如瓶,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錢都交出來。」
但是這顯然不能打動面前的人。
尼爾管家加大了籌碼,發狠說:「只要放過我,您還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贖金,我的主人羅德老爺是奧德林最大的財主,他有非常非常多的錢,只要放過我,他會把所有的財產都奉上。」
但領頭年輕騎士譏諷地微笑:「你說的那個羅德,已經被埃烏特以黑死病的罪名燒死了。」
瑪琳背脊發涼,就在這時候,這個世界所謂的黑死病,在她的面前掀開了真相的一頁。從始至終,亞曼倫的黑死病就不是她以為的疾病,根本沒有什麼黑死病,那只是執政官為了方便殺人而尋找的藉口。
尼爾管家絕望地癱倒在了地上。
這是他第二次如此絕望,第一次的時候,是他苟活了下來,而身邊的人全部七竅流血而死。
幾個月前,他曾帶著弗倫恩礦石從奧德林去往傑圖加拉覲見塔威亞奧公爵,為羅德家謀取好處,卻沒有想到,公爵大人根本就不在傑圖加拉。他買通了塔威亞奧城堡的一名女僕,從那裡得到了公爵大人其實身在納特西亞的消息。
但他還沒來得及計劃下一步,死神就降臨了。貪婪的執政官想要攔截下這個消息,私吞鐵礦,於是在一頓豐富的晚餐後,一夜之間,幾乎所有的人,包括不可一世的哈齊‧羅德少爺都被毒死了。
他謹慎地什麼都沒吃,僥倖活了下來,也許還有別的人活下來,但他不知道了,他只知道抓緊機會逃跑。
他逃回了奧德林,從羅德老爺那裡得到了大量的錢,所以他滿懷著希望,帶著一塊弗倫恩鐵礦石,雇傭了一群不知道真相的傭兵,朝著納特西亞出發。
可是,沒有人告訴他,在離開了幾乎與魔法絕緣的亞曼倫後,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這樣殘忍可怕。
現在連羅德老爺都死了,他還能怎麼辦。
這時候,那個黑髮的男人又問:「你認識這個女人?」他只輕輕動了一下一根手指,指向了瑪琳。
尼爾本來已經絕望得痛哭,被提問,讓他感覺自己有了活下去的機會,他激動地說:「是的!我認識她,她是哭喪臉瑪琳,根本不是什麼羅維卡所說的黑魔法師,不過是個從鄉下到城裡打工的女幫傭而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7:06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五章 「說謊」
尼爾本以為他的話會激起驚濤駭浪,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並不是——所有的人聽到了他的話後,都非常的冷漠和安靜,包括被指認的瑪琳本人。
但瑪琳怎麼可能冷靜,實際上她比誰都緊張,擔心得心臟都快要從胸口蹦出去了,看著表情是平靜無波的她,情緒的控制力已經用到了極限,正在用盡自己所有的理智在分析現在的情形。
——她要不要承認?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是什麼血之薔薇,而是一個落魄的酒館女幫傭?這樣他們會饒了自己嗎?恐怕不會,在這個世界,上位者從不會憐憫下層人,她的身份越是低微,被隨便處理掉的可能性就越大。
——還是說堅持說自己是血之薔薇?可是血之薔薇是黑魔法師,是見不得光的黑道人物,如果這群人本來就是懷著惡意來找血之薔薇的,她這樣跳出來,不是自尋死路嗎?
瑪琳只能保持著沉默,靜靜地看著事態如何發展,她要看到這群人真正的目的後,才能隨機應變地做出回答。
不需要她來開口分辯,那年輕的騎士首先就忍不住了,他發出質疑的聲音:「她之前可是施展了魔法,施法的速度還非常快,大人,剛剛您也看到了不是嗎?雖然展現的魔力很弱,但那也是魔法。」
黑髮的男人並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瑪琳。
瑪琳鎮定地笑了一笑,努力讓這個笑容不那麼僵硬:「你認為呢?」
——辯論的小秘訣之一,不要很快地承認或者否定,用反問來掌控局面。
瑪琳的態度,讓年輕的騎士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沒人相信他的話,尼爾頓時覺得非常恐慌,這樣的話他提供的信息沒有價值,對這些大人物來說,一旦確認他沒有了價值,他就很有可能在下一秒鐘被殺死。
尼爾激動地說:「我說的是真的!她叫瑪琳‧達斯,她的父親叫卡爾‧達斯,是個酒鬼,她真的不是什麼叫血之薔薇的黑魔法師,她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鄉下女孩,當初要不是牧師拜託我捎她一程,現在的她還在鄉下當洗衣女傭!」
騎士嗤笑一聲:「真是愚蠢的謊言,一個洗衣女傭怎麼可能使用魔法……」尼爾喋喋不休:「一定是她用了什麼詭計蒙蔽了大家。你們不知道,奧德林的女人都非常擅長說謊,總是能把男人玩弄在手心,她們就是專幹這行,靠這個生活的……」
「你先住嘴,」那騎士聽得不耐煩了,這個尼爾管家的話,沒有一句聽著可靠的,他轉向羅維卡,問他,「魔法師,你聽到了嗎?你的雇主說,這個女人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什麼血之薔薇,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了這點?」
羅維卡的目光還緊緊地跟隨著黑髮男人的劍,聽到呼喚聲才回過神來。
但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從容與溫和,他的神色非常灰敗,似乎因為發現了某些事實而喪失了希望。
他本來不想回答,但那黑髮的男人在這個時候將視線轉向了他,面對這個男人,羅維卡在心裡苦笑了一聲,不得不作出應答:「不,她是血之薔薇,她有血之薔薇的傭兵鐵牌,這一點我親自確認過。」
尼爾大聲說:「一定是你看錯了,這個女人是你從傭兵公會帶回來的!還是說你根本和她就是一夥的?」
羅維卡搖頭,堅定地說:「就算沒有傭兵鐵牌,我也相信她的身份。她有不同於常人的卓越見識,魔法上的造詣也是絕大多數魔法師都比不上的,她怎麼會是什麼酒鬼的女兒。」
就連羅維卡都不相信他的話嗎,尼爾快要瘋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瑪琳,那個女人明明就是那個他所知道的瑪琳‧達斯,她還是那頭彷彿地獄裡帶出來的黑色頭髮,總是哭喪著一張臉,雖然似乎比奧德林的時候長大了一點,但還是乾癟瘦小,彷彿沒有吃飽飯的樣子。
這些人眼睛都瞎了嗎?這個女孩的每一根頭髮都顯示她不過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鄉下姑娘,而他們卻認為她是個高貴的魔法師?
最可恨的是,瑪琳‧達斯還一句話都不說,悠閒地站在那裡,冷漠地看著自己鬧笑話。明明大家都是同樣的地方出來的,他們同樣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奧德林人,而且在奧德林的時候,他是風光得意的管家,而她瑪琳,不過是個看人臉色的洗衣女傭!
尼爾的發狂地尖聲叫:「她根本就不是什麼黑魔法師!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奧德林人!她的父親是個酒鬼,母親是個妓女,她就是陰溝裡面的老鼠,整個神聖王國裡最低賤的那一類人!」
年輕騎士的聲音低了下來,他生氣了:「假如你想要說謊,就要編得有理有據,這樣愚蠢的謊言,是不會有人相信的。」
尼爾已經瘋了,他瞪著倒垂眼,眼白都充滿了血絲:「證據……我有證據!對了,穆多!穆多也知道!他和我一起去一個小酒館喝酒,我們在那裡碰到了她,他也見過這個哭喪臉瑪琳,當時她就在那個酒館當女幫傭,她還給我們推銷她的豬肉餡餅……」
尼爾驚慌地解釋,但是沒有得到回應,所有人都悲憐地看著他,彷彿看著一個傻子。
尼爾慌張地四處張望,想要尋找穆多的回應,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具已經被分成兩半的屍體上,然後他整個人都癱了下去——穆多已經死了,沒人能證明他的話了。
黑髮的男人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感覺到了不耐煩:「一場鬧劇。克里夫——」
領頭的騎士走了過來等候吩咐。
「多餘的人,都殺了吧。」他淡淡地下了命令。
他的話音剛落,壓住尼爾的騎士就手起刀落,割斷了尼爾管家的喉嚨,騎士壓低了切口的位置,讓血液直接可以流到地上,而不會噴濺到別處去。
死亡來得這樣的沒有預兆。尼爾管家的脖子冒出血來,他翻著白眼,半張臉跌在泥土裡,眼角憋出了眼淚,最後的一刻,都已經不能發出聲音的他,還張合著嘴巴,不甘心的用嘴唇說:「我……我說的……明明都是真的……」
被控制的傭兵們接連被處以同樣的極刑,一個接一個倒在了地上。如同宰殺牲畜的畫面,一瞬間十幾條性命就沒有了,牲畜在臨死前還能發生哀嚎,而這群死去的傭兵,連發出哀鳴的機會都沒有。
克里夫走向了暈倒的菲利多,眼看著菲利多也要遭到毒手了,瑪琳驚得大喊了一聲:「不要!不要靠近他!」
但是克里夫根本沒有理會她,依然向著菲利多走去。
菲利多的性命危在旦夕,瑪琳根本沒有斟酌利弊的時間,她大聲說:「不要!」
一瞬間,一個魔法陣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魔力聚合,一束光向著克里夫衝過去。
但魔法在碰到克里夫盔甲的一瞬間就消散了,克里夫的盔甲完好無損,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克里夫的盔甲是弗倫恩做的,連羅維卡的魔力都不能夠穿透,何況是瑪琳這樣微弱的魔力。
瑪琳陷入了絕望,她根本無力阻止……
——但就算這樣,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菲利多去死!瑪琳心裡發狠,準備再次構建魔法陣!
但這時,身後突然襲來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了她的動作,不知道被什麼輕輕一推,她就倒在了地上,趴在地上的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制住,不能起身。
瑪琳回頭看去,看到壓制住她的,竟然是那個黑髮的男人。
他的細劍沒有出鞘,連劍帶鞘抵在瑪琳的背上,看著是這樣細巧的一把劍,卻讓瑪琳如同被釘在了地上,完全無法動彈。
而克里夫已經走到菲利多的身邊,抓著菲利多的頭髮把他的腦袋提了起來。
「你剛剛,用的是什麼魔法?」那個黑髮的男人在瑪琳身後問。
瑪琳沒有時間理會他,她死死地盯著克里夫,想要阻止他!神聖之光,用神聖之光打飛他的劍!
瑪琳想要使用魔法,但是突然,她驚恐地發現,她竟然無法構建魔法陣!她的魔力使不出來了!
怎麼回事?瑪琳沒時間去思考原因,菲利多危險,她絕望地大喊:「不要!不要殺他!什麼都可以商量,求你們!不要……」
就在這個時候,克里夫突然停下了動作,他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
黑髮的男人覺察到了克里夫的遲疑,看了過去。
瑪琳感覺到了希望,她立刻安靜,死死地看著那個方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化。
克里夫抓住菲利多的手,取下了他手上的什麼東西。他走回來把東西遞給了黑髮的男人,說:「這好像是索羅沃奇塔的戒指。」
那枚戒指陳舊得像是從地裡挖出來的,鍍金剝落露出銀質,主石也小得可憐——那是瑪琳的戒指。
黑髮的男人用三根手指捏著這枚戒指,念了一句咒語:「萬物之主,魔法之始。」
戒指的寶石上面,浮現了幾個發著紅光的小字——二十二之十四。
瑪琳驚詫地看著這些。
「四十年前的戒指。」黑髮的男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這個小崽子,居然是索羅沃奇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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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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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7:16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六章 血色的火焰
米利安留給自己的東西,背地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瑪琳作為戒指的原主人,恐怕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吃驚的。誰能想到,那枚最初被認為不值錢的碎寶石戒指,到了傑圖加拉變成了一枚魔法石戒指,而現在,它甚至有了高貴的出身——它很有可能來自某個魔法世家。
「可我覺得他根本不像一個索羅沃奇,」克里夫說,「哪怕是,血統也不純正。」
黑髮的男人用他灰色的眸子掃過了那邊的菲利多,又看向了瑪琳,饒有興趣地說:「也許是誰的私生子吧,索羅沃奇這個骯髒又混亂的家族,有一百個私生子都不奇怪。就算只是個私生子,也流著索羅沃奇魔法師的血液,那些姓索羅沃奇的人不是一直非常傲慢,自稱是最古老的魔法世家嗎?而現在,這個有可能也姓索羅沃奇的男孩,卻成為了光明女神的信徒,你不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嗎?」
克里夫被驚嚇到了:「大人,您怎麼能這麼說……」
黑髮男人的發言也嚇住了羅維卡,羅維卡驚詫地看向他。
瑪琳默默地聽著他們對話,分析任何一個可能對她有用的信息。
按照那個黑髮男人的說法,似乎這個索羅沃奇是一個很有名望的魔法家族,但是家族成員管理很混亂,私生子是尋常事。那麼要是她扯著這個家族的大旗,能不能夠讓他們產生忌憚,救菲利多一命?
但是他的語氣中,好像又對索羅沃奇很不屑,萬一他們之間有仇怨呢?她這樣說,會不會反而會害了菲利多?
不管怎樣,情況不會更糟了,值得一試。
「您要放過他嗎?誰知道這個戒指是不是他撿來的,而且他和那個尼爾是一夥的吧。」克里夫說。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瑪琳抓住機會,「我和他都是被傭兵隊雇傭的,隊長他們只告訴我們跟著隊伍去納特西亞就行了,別的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克里夫冷笑:「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事實。」
「你們可以問羅維卡。」瑪琳心跳如擂鼓,閉著眼睛開始編造,「他是索羅沃奇家的人,你們殺了他,不怕這個家族找你們復仇嗎?他並不是什麼無名之輩,這枚戒指,可是和索羅沃家族的主人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
克里夫生氣了,他的盔甲都哐當作響:「這謊言簡直太愚蠢了。」
「我很好奇,」那個黑頭髮的男人笑了,瑪琳離他很近,能夠看到篝火的火焰在他的眼睛裡面跳舞,他微笑著,但是笑容裡面並沒有真的笑意,「他和索羅沃奇的家主有什麼關係?」
瑪琳高深莫測地說:「這是秘密,如果你哪天見到了索羅沃奇的家主,可以問他。」
克里夫把手放在了劍柄上:「大人,殺掉他們嗎?」
話題在菲利多的身上,但黑髮的男人看的是瑪琳,他說:「那個索羅沃奇家的男孩,我很有興趣,留下他吧。」
聽到這話,瑪琳的頓時鬆了一口氣,彷彿人都活了過來。
克里夫似乎不滿黑髮男人的決定,他瞥向瑪琳,問:「那這個冒牌的血之薔薇怎麼辦?」
瑪琳的心又懸了起來。
克里夫指著瑪琳,語氣很難聽:「她這樣一個乾癟的、還沒長大的小女孩,和薔薇這個詞,有哪裡沾得上邊?當然,雖然她不是血之薔薇,我也不認為她會是什麼鄉下酒鬼的女兒。」
克里夫走到瑪琳面前,他的金屬靴子離瑪琳的鼻尖不到二十釐米,他俯視著瑪琳,問:「坦言吧,你到底是誰?偽裝成血之薔薇是為了什麼?」
瑪琳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你們找血之薔薇有什麼事?想要殺了她?」
「是又怎麼樣呢?」
瑪琳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假如你們想要殺了她,那我就不是血之薔薇,如果你們沒有惡意,那我就是血之薔薇。」
「真是巧言善辯的女人。」黑髮的男人手上用力,那劍鞘重重地壓在瑪琳的背上,圓鈍的劍鞘幾乎要穿破衣服紮進瑪琳的肉裡,「你應該懂得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是你不能隨便冒充的,那是逾越。」
瑪琳咬牙忍住疼痛——假如現在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恐怕就坐實了逾越的罪行,他們更不會放過自己。
他們的目的應該不是想要殺死血之薔薇,不然的話,為什麼不在剛剛屠宰傭兵們的時候就順便殺了她?要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對平民是不會有同情心的,之所以留到現在,一定還是和血之薔薇的身份有關係,她只要堅持自己就是血之薔薇,他們就不會隨便把自己給處理掉。
克里夫輕蔑地說:「你可能不知道,黑魔法師們拋棄了規則和道德的約束,都是非常強大的。你居然還敢自稱是黑魔法師,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弱小的黑魔法師,甚至連魔杖都沒有。」
瑪琳忍著背心的疼痛,說:「我的魔杖只是壞掉了。」
「魔法師居然弄壞了自己的魔杖嗎?這更可笑了。」
瑪琳嘴硬:「和神職者發生了衝突,魔杖在對決當中被神聖火焰焚毀了。我受了傷,所以才這麼弱的,我也有強大的時候,只是你沒有看到。」
「我看到了你的魔法陣,那根本不是魔法,而是神聖術。」黑髮的男人說,「無聲魔法,很讓人驚訝。」
瑪琳感覺到了希望,她雖然不是血之薔薇,但是依然是一個有潛力的神眷者,這一點說不定能夠成為談判的條件。
但是黑髮男人接下來卻說:「不過你不要以為,你能夠使用無聲魔法就很了不起,可能在亞曼倫,你擁有魔力這件事讓你顯得很珍貴,但在亞曼倫之外,魔法潛力者人數眾多,你不要高估了自己的價值。」
克里夫逼問說:「說出實話,你到底是誰?還是說,跟那個人一樣,你也是一個神職者?也不對,那個男孩的能力看著也不怎樣,最多是個神殿學徒。」
「我是黑魔法師,不是神職者。」
「那你怎麼會神聖術的魔法陣?大人是絕對不可能看錯的。」
「那是菲利……就是那個暈倒的索羅沃奇,我偷偷從他那裡學的,他本人並不知道。」
「太好笑了,神聖術的魔法陣還能偷學到嗎?你以為那是什麼?製作麵包的技術嗎?」說到這裡,克里夫突然停下,他似乎恍然大悟了什麼,擊掌大笑說,「我知道了,是他教你的對吧?我想想……你們是私奔的?魔法師和神殿學徒嗎?這真是太有趣了,兩個私奔的小孩,魔法師和神殿學徒?」
黑髮的男人微笑:「不要嘲笑他們,私奔這種事,不是經常發生在少男少女的身上嗎?」
「不是私奔!是碰巧遇到了而已。」瑪琳頑強地解釋。為什麼他們總是這樣,什麼事情都能夠往桃色緋聞上面聯想,而不相信她和菲利多走到一起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和遠大的理想抱負。
克里夫完全不理會瑪琳的反駁,而是嗤笑一聲,迎合黑髮男人的話說:「是的,要不是年幼無知,又愚蠢到了極點,又怎麼會私奔呢。這樣的你,還敢自稱是血之薔薇?」
瑪琳咬著嘴唇,說:「那些都無關緊要,我就是血之薔薇,你們要怎樣才會相信?我可以給你們看我的傭兵鐵牌。」
「傭兵鐵牌什麼都證明不了,」克里夫說,「血之薔薇之所以叫血之薔薇,是因為她擅長魔法深淵之火,她的深淵之火能夠呈現出血色薔薇一樣的光彩,如果你是,證明給我們看。」
克里夫的語氣如此篤定,彷彿確定了瑪琳不可能施放出來。
深淵之火?是當時在小巷子裡,黑魔法師對卡貝娜修女所使用的魔法嗎?她似乎還記得那魔法非常殘忍,能夠將人活活焚燒得只剩下一點點殘渣。
克里夫看著瑪琳,等著她鬧笑話。
瑪琳閉上眼睛,試了一下,她在意識中構建了魔法陣,她不會別的,只能用神聖之火的魔法陣來嘗試,魔法陣構成了,但是魔力好像是停電了一樣,不給任何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又試了一下,依然沒有效果。
頭頂傳來克里夫的笑聲:「真是可憐,在大人強大的魔力場下,你居然還妄想施展魔法。」
黑髮的男人失去了耐心,說:「既然不願意說實話,就永遠不用說了。」
「是。」克里夫領會到了這個命令,他要拔劍了。
瑪琳驚慌地說:「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我可以施展魔法的。」
瑪琳知道克里夫在愚弄自己,可是她沒有其它辦法,現在的她如同在一口深井裡,不管是什麼機會,哪怕只是一根蜘蛛絲,她也要去抓住。
她忍住恐懼,憋回眼眶裡面的眼淚,使勁想要把魔法施展出來,但是完全沒用,那個黑髮男人的能力太強大了,在這種影響下,她的身體感受不到力量,魔法陣也沒有流動,一切都和她不會魔法的那時候一樣。
瑪琳垂死掙扎,一次又一次嘗試,沒有用,還是沒有用……
克里夫的劍已經拔了出來:「假如你像那個穆多一樣,英勇地反抗,因戰鬥而死去,那你至少留住了體面,算是一個勇士……」
然而瑪琳沒有理他,只顧著思考和回憶魔法的事情:難道是咒語的緣故嗎?那個咒語是什麼?
「……深淵、深淵之火,不對,是來自地獄深淵的烈火,什麼什麼燃燒,都變為灰燼……」瑪琳喃喃自語。
還是沒有用……瑪琳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滾落下來,她為什麼什麼都做不到。
克里夫行動時,盔甲哐當地響動,瑪琳有了幻覺,脖子好像已經碰到了冰冷的刀鋒。
她的身體發著抖,感覺自己重新變回了五歲,變回了那個眼睜睜看著米利安屍體而什麼都做不了的無能小孩。從前她不能挽救別人的生命,現在也救不了自己……
絕望和悲憤,讓瑪琳瀕臨崩潰。
「……但你是個懦夫,」克里夫繼續說,語氣裡面充滿輕蔑,「你狡辯的樣子真的很難看,就像一隻垂死掙扎的蟑螂,又噁心又醜陋。果然,下等人就是這樣,為了活下去,不惜欺騙和跪地求饒,就算擁有了一點魔力,本質上,也依然還是那麼卑劣。」
「我至少沒有傷害別人!」瑪琳顫抖著聲音大喊,「為了活下去,這根本不可恥,而你們,奚落為了生存而掙扎的人,踐踏他們的尊嚴,這又高貴了嗎?」
克里夫被她的氣勢驚退了一步,他頓住了。
眼前的女孩好像瘋了,她整個人都亂七八糟,眼淚冷汗灰塵混到一起,衣服髒亂,真的很像一隻可憐的、拼死掙扎的動物。
這隻脆弱卻又頑強的動物渾身顫抖著,從胸腔裡發出了怒吼聲:「深淵之火!深淵之火!我不管你什麼咒語了,回答我啊!燒盡一切啊!」
瑪琳的手指尖,發出了白色的光,那像是火種,點燃了什麼……
——是火焰,火焰爆炸了一樣,從她的手上沖了出來。
那是怒火化為了實質,它包裹了她的身體,逼退了其他人,又席捲了周圍的帳篷和篝火。
遠看去,那爆發的火焰是鮮豔的血紅色,它綻放一般的擴散開去,形成了一朵盛開的巨大薔薇。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7:27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四十七章 魔法師
一切都籠罩在火光中。
瑪琳仰躺在地上,在她的眼中,連黑夜都燃燒了起來。
她笑了,心想,看,我做到了,什麼深淵之火,那有什麼難的,她做到了。
四肢彷彿不是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沒了力氣,睏意也瘋狂地湧了上來。瑪琳回憶起了高考結束的時候,那是一種彷彿虛脫了的疲倦,那時的她心裡想,反正已經交付了答卷,結果什麼的,回過精神了再去計較好了,眼下,她先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所有的一切,等大夢醒來了再去憂愁。
眼前的事物慢慢變得模糊,她失去了意識。
火焰形成了一個牢籠,緊緊地保護著那個女孩。透過火焰本身,還能夠看到裡面被火焰扭曲的景象,那個施展魔法的人已經倒在地上暈了過去,可是這火海卻還沒有消失。
逃離了火海的騎士們彙聚到一起,馬匹們被火焰驚擾,躁動不安地撅蹄掙扎,一邊發出刺耳的叫聲。羅維卡靜靜地站在人群的邊緣,當瑪琳的魔法火焰炸裂開的時候,黑髮男人就撤除了魔力場,他也趁機離開了火焰的中心。
羅維卡仰頭看著這片鮮豔如血的火海,自言自語一樣地發出驚歎:「原來這就是深淵之火……原來這就是血之薔薇……」
黑髮的男人,穿著和黑夜一個顏色的袍子,手持一柄銀色細劍,他將細劍伸入火牆之中,細劍彷彿一根手杖,幫助他像分開草叢一樣地分開火焰,在弗倫恩的力量之下,火牆短暫地打開了一道口子,但一秒鐘後,火焰捲土重來,火舌像攀援的藤蔓一樣沿著劍的尖端爬了上來。
眼看火舌就要咬住黑髮男人的手指,男人往後退了一步,抽回銀色的細劍。
火苗被扯斷,沒有了根,攀在劍上的火苗很快就化成星星點點消散了。
在這次試探中,銀色細劍的尖端被灼傷,留下了一道難看的黑色燒焦痕跡。
看到這情景,克里夫不可置信地說:「這可是弗倫恩!而且,這是您的弗倫恩!」
高等級的強大魔力確實可以對抗弗倫恩,在雙方實力都很強的情況下,弗倫恩和魔法旗鼓相當,是可以相互較量的。黑髮男人的劍被燒焦,這就表示在這次較量中,他的弗倫恩落在了下風。
黑髮的男人皺眉,說:「克里夫,去取我的魔杖。」
「就這樣一個女孩,連最基本的魔力屏障都沒有……」克里夫很不服氣,但看到黑髮男人嚴肅的表情,他沒繼續說下去。
克里夫從馬車裡取來了一個狹長的櫸木盒子,這個盒子上佈滿了精緻的荊棘花裝飾,藤蔓是用金子做的,葉片上的露珠使用珍珠鑲嵌,花朵則是各色寶石,可以說極盡奢華。
打開箱子,裡面躺著的,卻是一根非常樸素的魔杖。這根魔杖像幾乎接近了腐朽,木頭的紋理都深陷了進去,魔杖頂端鑲嵌著一顆形狀不規整的魔法石原石,魔法石拳頭大小,沒有經過琢磨,所以粗略看上去暗淡無光,不過石頭有一兩塊被摩擦過的缺口,露出了寶石本體,可以看到透出來的綠瑩瑩的火彩。
黑髮的男人取出了這根魔杖。
克里夫說:「我們離開火圈的時候很順利,完全沒有被燒傷,為什麼剛剛那火焰會攻擊您的劍?」
「因為那是帶著『拒絕』意志的魔法,我們離開的時候,是順著她魔法的意志,所以很安全,但是要是靠近她,魔法就會攻擊我們。」黑髮的男人笑了,「這是很考驗精神力的魔法。」
克里夫驚住了,舉著盒子都忘了動。
黑髮的男人執著魔杖,走到了火牆的邊緣,他揮舞了一下魔杖,帶起了一股清風,風助火勢,火焰沒有分開,反而燃燒得更加猛烈了。
黑髮男人皺起了眉頭,不情願地念了咒語:「驅散。」
魔杖上的寶石發出了綠色的強光,撐開一個綠色的魔法陣,魔法陣的光輝照亮了他的路,火牆被撕開,出現了一條通道。
黑髮男人穿過火焰的包圍,走到了瑪琳身邊。
「都昏倒了,還在釋放魔力,這樣你會死的。」黑髮男人說著,然後用魔杖上的寶石觸碰瑪琳的額頭,聲音變得非常溫柔,「風聲趨於平息,大地歸於寧靜,沉睡吧人類。」
昏睡中的瑪琳,呼吸一下就變得平緩了好多,燃燒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圍繞著他們的火焰慢慢收縮,最後化成火星消散無形。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原來存在的帳篷、傭兵們屍體以及各種雜物都被燒成了灰燼,被焚燒過的地面上幾乎什麼都沒有留下。
火海消失後,克里夫跑了過來,問:「大人,怎麼處理她?」
「無聲魔法,以及足以扭曲魔法陣的精神力,她非常的有潛力。」黑髮的男人沒有笑,但是他的眼底卻露出了一種類似欣慰的笑意,「她的潛能不會比我差,我要帶她回去。」
克里夫看看暈倒的瑪琳,這個女孩,一身狼狽,如此瘦弱;他又看看黑髮的男人,衣冠整潔,高雅矜貴——這根本就是兩種人。
他難以置信地說:「她怎麼能和您比,您可是這片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之一!」
「我在她那麼大的時候,除了魔力更充足,其他並沒有更強。」
克里夫顯然不信:「這不可能。」
黑髮的男人手持魔杖,轉身離開,說:「把她放到馬車上。」
克里夫當然不會讓尊貴的大人動手,他彎下腰,把瑪琳扛到了肩膀上,瑪琳很嬌小,他很輕鬆就把她提了起來。
克里夫看向另外一邊,問:「那個小子怎麼辦?」
他指向那個仍在昏迷中的菲利多,菲利多在火堆的另一頭,剛好在火焰的邊緣,因此毫髮無損。
「也帶走。」
騎士們收拾殘局,準備連夜繼續出發。
羅維卡靜靜地站在人群的邊緣,他沒有逃走,因為他知道,要是逃走了,反而會惹怒眼前的人,後果會更糟糕。
黑髮男人最後才想起了羅維卡,問他:「魔法師,你叫什麼名字?」
羅維卡低著頭,用恭敬的語氣回答:「我叫羅維卡。」
「是烏蘇洛林塔的學徒吧?」
羅維卡點頭。
克里夫在一旁「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是烏蘇洛林,烏蘇洛林塔專出你這樣的書呆子。」
「你可以離開了,」黑髮男人並不懷疑,對羅維卡說,「記住一句話,沉默是美德。」
克里夫不忘多嘴加上一句:「早點回家,傭兵不適合你們烏蘇洛林,法師塔外面的世界可是很殘忍的。」
羅維卡很清楚誰是主人,他向黑髮男人行了一個禮,說:「我明白。」
「另外,替我向阿爾嘉那個老頭子問好,假如他死了,就不必了。」
羅維卡目送著黑髮男人的隊伍離去,最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荒涼地站在原地。
羅維卡並不擔心自己會被困在峽谷裡,他有代步的馬匹,還有魔法的保護,雖然會辛苦一點,他是能夠走出去的。
來時經過這條峽谷,他擁有一群志趣相投的好夥伴,一路歡聲笑語,但離開時,只剩他一個,其他人都化成了灰燼,將要永遠留在了峽谷裡。
「穆多,對不起。」羅維卡喃喃說,「如果是別人,我會想辦法為你復仇,但他是手持金色荊棘花之劍的男人,諾克森的大魔導師……
「對不起,我太弱小了,我什麼都做不了……對不起……」
**
「瑪琳!」
菲利多滿頭大汗,從床上驚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旅館裡面,光線從窗戶透了進來,顯示現在已經是白天了。
一個淺金色頭髮的年輕騎士坐在他床對面的椅子上,目光望著他的方向,似乎一直在等待他醒來。
菲利多只花了一秒鐘就發現了他是誰——是夜裡那個打暈他那個騎士,他的盔甲非常的精緻輕巧,菲利多一眼就認了出來。
菲利多猛然醒過來,還有些頭暈眼花,他一邊搖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一邊問:「是你?瑪琳呢?瑪琳在哪裡?這裡是哪裡?」
克里夫心想,那個瑪琳還說他們不是私奔?這個小子一醒來第一個問題就是問她,他要是真信他們兩人是偶然相遇的,那他就是個真正的傻子了。
沒得到克里夫的回答,菲利多不由得害怕了起來:「瑪琳在哪裡?你們對她做了什麼?她是不是……」
菲利多大聲問他,因為擔心,聲音都有點發抖。
克里夫注意到他伸出了雙手,似乎想要施展神聖術,於是白了他一眼,說:「不要做無用功了,你知道你打不過我,你的後脖頸不疼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她的事情,就安靜下來。」
菲利多猶豫著,慢慢放下了手。
「瑪琳在哪裡?」
「她在別的房間,還昏睡著。別瞪著我,又不是我打暈的她,是她自己魔力透支了昏過去的。大人對她施展了沉睡魔法,讓她能夠進入深層冥想,這有助於她恢復魔力,看情況,她至少要三天後才會醒過來。」
知道瑪琳還活著,菲利多鬆了一口氣。
「好了,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現在你得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誰?為什麼會使用神聖術?」
「我叫菲利多。」
「誰關心你叫什麼名字,我想問的是你的身份,你為什麼會神聖術,你是叛逃的神殿學徒嗎?」
「我並沒有叛逃!」菲利多堅定地大聲否認,「我對女神的忠誠從未改變!」
「撒謊,神殿學徒又不能談戀愛又不能結婚,你肯定是和那個叫瑪琳的私奔了。」
「你、你、你胡說!」菲利多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7:38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四十八章 菲利多
克里夫挑著眉頭,興致勃勃地說:「是她說的。她說和神殿學徒的戀愛真是太艱難了,一直不被祝福,於是她就和你私奔了,怕被神殿抓住,所以你們才混在了傭兵隊裡。」
頓時,菲利多就從脖子根紅到耳朵尖,因為本來就白皙,一張臉就像個熟透的蘋果。
菲利多又是羞窘又是生氣,這個騎士,說話怎麼那麼輕浮……明明之前他們還是一副敵人的樣子,怎麼一覺起來他的態度就變了個樣子。
他昏倒之前瑪琳是好好的,也不知道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麼,導致了這個騎士態度的變化。其中瑪琳一定和他們說過什麼,現在瑪琳還昏睡著,他不能在別人那裡拆穿她的話,他已經沒有幫上忙了,更不能夠還去拖瑪琳的後腿。
他不擅長說謊,只能選擇使用笨辦法。
「誰知道你是不是胡說,反正……」菲利多咬牙切齒,臉上發燙幾乎要冒煙了,他心裡不由得怨起了瑪琳,編造什麼不好,偏偏說他們私……私奔,一個淑女怎麼能隨便說這種話!
他深吸一口氣,說:「……反正她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你不用問我!」
克里夫靠近了菲利多,仔細觀察他的眼神,他要看看這個菲利多,到底是在裝模作樣,還是真的傻?
菲利多避開他的審視,目光閃躲,遊移的目光不小心落在了克里夫的手上,發現克里夫手上拿著一枚很小的紅英石戒指,很眼熟。
菲利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食指已經空了。他喊了出聲:「那是我的戒指!」
克里夫並不否認:「對,是你的戒指。」
「還給我!」菲利多喊著,伸手去拿。
克里夫丟還給他,說:「反正我早就看過了。」
菲利多拿回來,確認這枚舊戒指依然完好,就連鍍金的缺口也是和原來一樣。菲利多鬆了一口氣,這戒指是瑪琳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他可不能弄丟了。
「你知道這個戒指的來歷嗎?」
「我當然知道。」
「哦?」克里夫又起了壞心眼,「但是那個瑪琳說這個戒指是你偷來的。」
菲利多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向了克里夫:「瑪琳就算說她自己偷東西,她也不會說我偷東西。」
「真沒意思。」克里夫覺得很掃興,「好吧,實際上,大人讓我來確認你和索羅沃奇家的關係,最重要的是,這枚戒指原來的主人是誰。」
——這樣的話,大人就能拿著這個把柄,好好地去嘲笑一下那個傢伙,一個自稱高貴的索羅沃奇,居然把戒指留給了私生子,還讓私生子變成了神殿學徒,這可是魔法世家裡的大新聞呀。
菲利多幾乎沒有聽懂克里夫在說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索羅沃奇」是什麼。
菲利多只是說:「瑪琳說的是真的。」
克里夫站了起來,他生氣了:「你都沒問她說了什麼!」
「她說的是真的。」菲利多重複。
克里夫冷笑:「她暗示你是索羅沃奇家主的私生子呢!」
「她說的是真……」聽到克里夫的話,菲利多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這個瑪琳!她到底跟這些人都說了什麼,但是這情況,他肯定不能拆瑪琳的台,菲利多硬著頭皮,說,「她說的是真的……應該是真的。」
克里夫被菲利多氣得快冒煙了:「什麼都是瑪琳說的對,你簡直無法交流!」
菲利多卻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和你又不是朋友,不需要交流。」
「你真是個老實的神殿學徒,」克里夫挫敗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苦笑說,「和你不一樣,那個瑪琳可是非常的狡猾,你註定要被她玩弄在手掌心了!」
菲利多義正言辭:「請你不要這樣說,瑪琳心地善良,她是個好女孩!」
克里夫翻了個大白眼。
「我已經回答你了,」菲利多站起來,說:「現在我要見瑪琳。」
「你就知道瑪琳!」克里夫吐槽。
菲利多鄭重地說:「瑪琳是我的朋友,我們是這趟旅途的同伴,我曾承諾要和她一起去納特西亞。」
克里夫無奈地走在了前面:「跟我來吧。」
他們到了另外一個房間,瑪琳正躺在床上安睡。
菲利多走到床前,看到瑪琳睡得很安穩,呼吸聲均勻又綿長,眉毛也是舒展開的,應該沒有在做噩夢。
他很少看過靜態的瑪琳,這個女孩太鬧騰了,他們又總是很忙碌。現在她安靜了下來,倒是意外地有一點女孩的模樣。
菲利多注意到,瑪琳有兩扇很黑很密的睫毛,像兩把刷子,是的,她是黑頭髮,所以睫毛顏色也很濃,雖然似乎不是很溫柔的樣子,但是好像也不算難看。
「看夠了嗎?」克里夫打斷了菲利多。
菲利多收回了目光,很誠懇地對克里夫說:「謝謝你照顧她。昨晚我或許有失禮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見到了瑪琳,這個傢伙突然就變得非常好說話了。
菲利多又問:「請恕我失禮了,我想問一下,穆多隊長他們呢?」
克里夫笑得意味深長:「我們把他們全都丟在了峽谷裡。」
***
旅館前的一塊空地上,克里夫和菲利多正在徒手搏鬥,周圍是為他們加油鼓勁的騎士和路人們。
菲利多雖然很高,但身形還是少年人的瘦削,完全比不過已經很有經驗的克里夫。然而他擁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在一個地方跌倒後,第二次他就不會吃這樣的虧了,於是在幾輪較量後,他甚至好像有了翻身獲勝的可能性。
周圍的人都在為他鼓勁兒:「紅頭髮的,加油呀,掀翻他!」
但是,他又一次被克里夫抓住了縫隙,克里夫轉身,腳下一個側滑,抓住他的肩膀一個過肩摔,一下就把他擊倒了。
克里夫喘著氣,得意地說:「想要打敗我,你還早著呢。」
騎士們看到自己的頭兒贏了,立刻鼓起掌來。
一個騎士跑了過來:「侍衛長大人,大人有傳喚。」
克里夫說:「今天到此為止了,我先走了,紅髮小子,好好練習吧,哈哈哈哈……」
黑髮的男人在瑪琳的房間裡,他仔細地觀察這個女孩,發現她的呼吸已經發生了變化,應該快要醒來了。
這個女孩雖然魔力很微弱,似乎也從來沒有進行過任何的魔力循環訓練,但是恢復力真是非常驚人。
黑髮男人從她被弄亂的衣領下看到一點金色,他用一根手指撥開領口,看到了裡面的東西——是一根金鏈子,黑髮男人用手指勾著它,扯出來,看到上面墜著一顆紅英石吊墜。
「大、大人……您在幹什麼?」
背後突然響起克里夫因震驚而發抖的聲音。
黑髮的男人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慌張,也完全不作任何解釋。主要是,克里夫這個人,有時候實在是非常無聊和八卦,他要是解釋了克里夫只會聯想得更加過分。
黑髮男人取下了這條項鍊,吊墜的主石是一顆很大的紅英石,上面有一些細微的裂縫。
看到這裡,黑髮男人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顆新石。」克里夫說。魔法石按穩定度可以分為新石和老石兩種,這枚新石顯然是被過度使用,已經出現了裂痕。
想到這裡,克里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這個女孩,不但連魔力屏障都沒有,連魔力增幅器都不知道怎麼使用嗎?」
要不然怎麼一次性就把自己的所有魔力都透支,還因為超負荷的使用把這個魔力增幅器都快用壞了。
「這個女孩很值得培養,」黑髮的男人說,「而且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已經快要醒來了,要是別人,這種程度的透支還需要沉睡兩到三天,但是她只花了兩個晚上。」
「所以我們要出發了嗎?」克里夫問。
「是的。」黑髮的男人微笑,「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在她知道自己將成我的學生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克里夫遲疑了一下,問:「那……那個菲利多呢?」
「實際上,我也考慮過那個男孩,」黑髮的男人說,「但是,現在我有了更好的選擇。」
「為什麼不把他們倆都帶走呢?我覺得菲利多是個誠實的人,至少比那個瑪琳要好。」克里夫已經有點喜歡菲利多了,這個男孩雖然說話不討他喜歡,但在他誇獎自己盔甲的時候,他就覺得他又誠實又可愛了。
克里夫低聲說:「他還挺聰明的,我和他徒手玩了幾局,一些格鬥技巧只要告訴了他,他很快就能領悟,我覺得他更適合當騎士,當然,他本來也是有魔力的,不管是成為魔法師還是騎士他有很有前途。」
「當我決定留下這個女孩,我就不能留下他。」黑髮的男人說,「我的法師塔,不是給小情侶談情說愛的。他們兩個如果不分開,誰都不會成長起來。我對這個女孩有很高的期待,我希望她在五年內,當然,最好是永遠,都不要愛上誰。」
黑髮男人認真地說:「一個偉大的魔法師永遠是孤獨的,她不需要愛情。」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7:50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四十九章 再見
菲利多喝著水,回憶著剛剛和克里夫交手的每個細節。他發現了自己的許多失誤和瑕疵,如果改進了這些地方,他相信自己格鬥技巧將會有很大提高。
克里夫是一個非常好的對手,他的進攻方式和菲利多所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短短幾次交手,就讓菲利多受益匪淺。
菲利多剛會走路,就開始跟隨祖父接受騎士的訓練,把成為一名騎士作為人生目標。十歲的時候,出現了令人驚喜的意外情況——他被測試出擁有魔力。這一點讓他成為了整個家族的驕傲,不久後他被推薦到了傑圖加拉神殿,成為了一名神殿學徒。但在傑圖加拉神殿的日子很不自由,關於騎士的訓練不得不被擱置了。
要不是荒廢了這麼久,菲利多今天還不至於輸得那麼徹底。對此菲利多不由有一些擔心,如果他的格鬥技巧依然這樣糟糕,到了納特西亞恐怕也很難被選入神殿騎士團。
時間緊迫,他必須得想辦法好好鍛煉起來。幸好克里夫是個很好的人,他承諾了菲利多,在這次旅途之中,會常來和他切磋。
有盔甲的哐當聲從背後傳來,菲利多回頭一看,是克里夫走過來了。
離開了只一會兒,克里夫就穿上了盔甲,連頭盔都戴上了。
菲利多上上下下打量他這一身盔甲,露出欣賞的目光。克里夫的盔甲實在是非常漂亮,整體都使用弗倫恩製作,美觀輕巧。克里夫曾說,這身盔甲是那個黑髮男人花重金為他定制的,整個神聖帝國都沒有幾件,製作它的所花費的金幣都足夠買一個小型莊園了。
菲利多對此很羨慕,因為他知道,這樣貴重的盔甲,自己應該是沒有機會擁有了。
除了克里夫,其他的騎士也都穿上了裝備,他們紛紛走出了旅館,拿上了武器,帶著整理好的行李。
菲利多站起來,走向克里夫:「克里夫,要出發了嗎?可是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克里夫悶悶的聲音從頭盔裡傳出來:「沒有關係,大人的座駕是無翼龍馬,無翼龍馬是一種魔獸和馬匹雜交培育出來的優秀品種,這種馬的速度、耐力、夜視能力都遠超普通的馬。有無翼龍馬引路,我們可以無所畏懼地連夜趕路,其實要不是為了遷就我們,大人他早就乘坐著無翼龍馬的馬車到達目的地了。」
菲利多恍然大悟:「難怪你們這麼快就能離開峽谷。」
在峽谷裡,天黑得又早,路況也很糟糕,菲利多醒來時其實還很疑惑怎麼那麼快就離開峽谷,還舒服地住到了旅館裡,原來是因為無翼龍馬。
菲利多往外探看那輛黑漆馬車,他沒有見過無翼龍馬,這種東西太珍貴了,從來不曾在貧窮的亞曼倫區出現過。
無翼龍馬比尋常的駿馬要高大許多,四肢關節彎曲的弧度很大,快要像鳥類或者昆蟲了,它的腿部和頭部的少許地方還保留了一些鱗片,顯示了它擁有無翼蜥龍的血統。
菲利多讚歎地看著這兩匹無翼龍馬,這時候一個騎士抱著昏睡的瑪琳走出旅館,走向了那輛黑漆馬車。
「瑪琳。」菲利多邁出腳步,想要跟上。但是克里夫在他身後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克里夫歎息著說:「菲利多,你得離開了。」
菲利多有點愣住了:「你在說什麼?難道我們不是要一起出發嗎?」
「不,你不能一起。」
「這是為什麼?你還和我說好了,以後會常常進行搏鬥練習。」菲利多看著瑪琳要被帶走了,努力想要擺脫克里夫,「你快放開我……」
克里夫的臉藏在盔甲裡,所以看不到表情,但是他的低落情緒透過盔甲傳達了出來:「抱歉,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大人的決定,我擅自進行了這樣的約定,是我太草率了。」
「那瑪琳呢?我肯定要和瑪琳一起的,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納特西亞。」
克里夫黯然地說:「對不起,菲利多,大人決定帶走瑪琳,但是,他帶走瑪琳,就不能帶走你。」
菲利多盯著克里夫,強忍著憤怒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我們冒犯了他嗎?」
「不是因為這個,大人是一個很寬容的人。」克里夫立刻解釋,「你不用擔心那個瑪琳,大人對她完全沒有惡意,他是希望這個瑪琳能夠成為他的學徒,這可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你要知道,大人是這片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之一,是擁有大魔導師稱號的強者,成為他的學徒是許多魔法潛力者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瑪琳不會喜歡的……」菲利多喃喃說,「她都還沒醒過來,你不能就這樣強行帶走她。」
「菲利多……」
菲利多看著克里夫,認真地說:「而且我承諾了。我承諾了要和她一起去納特西亞,既然一開始做了決定要一起出發,就沒有理由現在要分開。」
「菲利多!」克里夫抓住他,大聲喊他的名字,「大人做出的決定,你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反抗的。」
菲利多使勁想要掙脫克里夫的束縛,他大聲重複:「我做過承諾了,我要和她一起去納特西亞!」
菲利多的眼睛都紅了,整個人拼命掙扎,如同一隻撕咬的幼獸。
當一個人陷入了瘋狂,就會爆發出幾倍於平常的力量。克里夫吃驚地看著他,就這個單薄的少年,本來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這時候竟然快要掙脫了他的束縛。
——假如讓菲利多衝到了馬車裡,惹怒了黑髮男人,他會沒命。
「對不起。」克里夫說著,一拳擊中菲利多的上腹。
菲利多的身體軟了下來,倒在了克里夫的肩膀上。
克里夫將昏過去的菲利多放在了旅館的椅子裡。
當克里夫走出旅館的時候,他回頭看了菲利多一眼。
等這個少年醒來,無翼龍馬的馬車已經離開很遠,遠到他不可能再追上。年輕人總是很難接受分離,但人的命運並不隨著人自己的心意而流轉,他總要學著去接受現實。
他會好起來的。
***
瑪琳從很沉的睡眠當中甦醒過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這一覺她睡得很饜足,所以醒來的時候嘴角都還帶著一點笑意。
醒來的瑪琳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在美夢中了,她只是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之中,空間有規律而輕微的響動,就好像在車廂裡的感覺。但是瑪琳所知的馬車都顛簸得可怕,這有些不符合她的認知。
有蠟燭的光,柔和地包裹著自己,瑪琳看過去,看到在車廂的牆壁上掛著燃燒的蠟燭,燈罩柔和地過濾了強光,讓整個車廂顯得暖和而且溫馨。
但在燈的側下方,也就是瑪琳的對面,卻坐著那個冷冰冰、穿著黑袍子的黑髮男人,他似乎借著蠟燭的光在擺弄什麼。
瑪琳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意識到這不是在睡夢中。
她猛然坐了起來。
「你醒了,你只睡了兩個晚上,恢復力很強,這很不錯。」黑髮的男人說。
「只」睡了兩個晚上?瑪琳一時之間,沒分辨出這是誇獎還是諷刺。
「這是哪裡?菲利多在哪兒?」
「你希望我先回答哪個問題?」
瑪琳立刻說:「菲利多,就是那個紅頭髮的男孩,他在哪兒?」
瑪琳有些著急地張望,她在馬車裡,車廂裡面只有她和那個黑髮的男人,她爬起來,推開了車廂門,外面是黑夜和暴風雪。猛然推開車門,冷熱形成氣流,一股寒風捲著冰雪將瑪琳推了回去。
外面黑沉沉地幾乎看不到任何風景,因為過於快的速度,雪團幾乎是橫著飛過,外面沒有其他人的聲音,只能聽到風雪的嘶吼聲和馬車前進的車輪聲。
瑪琳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馬車外居然是這副景象。
男人伸出手,將車門關上,於是這片寒冷的冬夜就被關在了外面,車廂裡依然溫暖如春,要不是地上還有趁機飄進來的雪團,瑪琳甚至要懷疑剛剛自己見到的是不是幻境。
黑髮的男人說:「他已經離開了。」
瑪琳看向黑髮男人,發現在他的右手邊就放著那柄精緻又鋒利的銀色細劍,細劍的尖端不知道被什麼燒焦了,似乎有點發黑。
在這個狹窄的車廂裡,他拿著劍不需要將胳膊伸直就能刺穿自己。
瑪琳緊張又很警覺地問:「你們沒把他怎樣吧?我可是提醒過你們,他和索羅沃特……索羅沃奇家主有著非常神秘的關係,如果你們不想得罪這個家族,就不要傷害菲利多。」
「他很好,沒有受傷。」
黑髮男人的語氣不像是說謊,而且他也沒有理由要欺騙自己。聽到這樣的回答,瑪琳總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菲利多還活著,就是好事。
現在需要擔心的,反而是自己的處境,她緊緊盯著對方,問:「現在你要帶我去哪裡?我不是已經證明自己是血之薔薇了嗎?你還是不放過我嗎?」
黑髮男人有自己的節奏,他問:「你叫什麼名字?瑪琳是你的真名嗎?」
瑪琳回答說:「是我的真名。」
「姓氏是布倫第安特?」黑髮男人擺弄著一個吊墜,露出吊墜後面的花紋和刻字,並念出上面刻字的內容,「誠實、勇敢、布倫第安特。誠實和勇敢嗎?」
他笑了,顯然是覺得這兩個詞和瑪琳沒有什麼關係。
「那是我的!」瑪琳認出了吊墜,大聲說,「還給我。」
黑髮男人卻說:「這個東西不能留在你身上,你看來是個很能搗亂的女孩,我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瑪琳眼睜睜看著黑髮男人把項鍊收了起來。
黑髮男人繼續說:「不想承認也沒有關係,你原來姓什麼已經不重要了,現在你是拋棄了姓氏的黑魔法師,只有名字,沒有姓氏。」
「項鍊是我撿來的,」因為擔心牽連到菲利多的家人,瑪琳於是這樣說,「但就算是撿來的,也是我的,你要怎樣才能還給我?」
黑髮男人回答:「等到了目的地,如果你的表現讓我滿意,我會還給你。」
瑪琳懷疑地皺著眉:「我們要去哪裡?」
黑髮男人悠閒地回答:「去索羅沃奇塔,這片大陸上最古老的法師塔,也是最優秀的,它是魔法師的夢境之地。」
「索羅沃奇?」瑪琳睜大了眼睛,「你要做什麼?」
「我同意你是血之薔薇瑪琳了,」黑髮男人露出一個微笑,「不但如此,我還準備讓你成為我的學徒,跟隨我學習魔法。我是費切爾‧馮‧索羅沃奇,索羅沃奇塔的主人,當然,也是索羅沃奇家族的主人,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導師。」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8:01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章 「學前教育」
瑪琳恨不得抓起自己屁股下面的皮毛墊子扔在他的臉上!
但她忍住了,並且露出了一個堪稱溫和的微笑,假如菲利多在場,一定會發出誇讚聲——瑪琳,你終於學會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你又向著淑女的道路前進了一大步。
瑪琳用自己最誠懇的語氣說:「其實,那個戒指的事情,我也是聽說的,他原來的主人……也許、可能和索羅沃奇的家主有一點關係。我想你懂的,對於很多人來說,只要跟大人物沾上一點關係,都會在聊天的時候拿出來吹噓,見過面說成是朋友、遠親說成是近親,所以有可能吹過了頭,然後發生一點什麼比較奇怪的誤會……您明白了嗎?」
她看起來柔順極了,但內心卻在大罵這個男人是個神經病!
既然自己也姓索羅沃奇,為什麼當時罵得那麼幸災樂禍,害得她下意識就產生了誤會。早知道她就不要具體到家主這個人了,直接說這個家族某個大人物不就好了。一想到自己吹的牛皮,瑪琳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但是這裡是馬車裡,地上鋪著柔軟的羊絨毯子,沒有地洞,瑪琳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瞎扯下去。
黑髮男人,也就是費切爾‧馮‧索羅沃奇說:「這片大陸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魔法師聲稱和索羅沃奇有血緣關係,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碰到一個神殿學徒也說這樣的話。索羅沃奇家族再怎麼墮落,也不至於讓擁有魔力的旁系私生子跑去當神職者?我很期待有一天他能正式成為一名神職者,到時候他對著大神官宣誓,說出自己姓索羅沃奇,他的血緣父親以及那個不可一世的大神官,他們的臉色一定會非常精彩。」
瑪琳閉了嘴,貴族們的想法真是琢磨不透,嘲笑自己的家族就算了,居然會渴望自家人去臺上鬧笑話,自己在下面看戲?這種心理她實在很難理解,而且這樣想像的不是別人,正是家主本人。
「至於你,」費切爾話音一轉,「我現在願意讓你成為索羅沃奇塔的學徒,並不表示就默認了你受到索羅沃奇的庇護。在你的實力沒有得到我的承認之前,你不能再使用血之薔薇這個稱號,你可以暫時使用你的原名,瑪琳‧布倫第安特。」
「其實我之前說過了,」瑪琳坐定了,認真又忐忑地說,「我確實叫瑪琳,但是不是瑪琳‧布倫第安特,如果你很介意我沒有姓氏,你可以隨便給我取一個,比如瑪琳‧達斯也行。」
「達斯?靴子?」費切爾皺起了眉,「這根本不像一個貴族的姓氏。」
達斯這個詞,也可以用來稱呼一種專門用來做靴子的皮革材料,底層人的姓氏來源千奇百怪,也許卡爾‧達斯祖上是做靴子的吧,這一點已經無從考據了。
瑪琳偷瞄費切爾臉,觀察他的表情變化:「另外,中間或許又有一些誤會,其實我還沒有考慮過學習魔法的事情。」出於成年人的圓滑,瑪琳覺察到自己拒絕得有些生硬,她緊接著又說,「這並不是表示說我不想,當然,索羅沃奇塔是最棒的,您也是很……很好,但魔法也有很多種類的,我們不一定合得來。何況,我不是個人人喊打的黑魔法師嗎?我不想給您添麻煩。」
費切爾冷冷地看向了她:「你認為,你還能找到更好的老師?或者說,就以你見不得光的身份,你認為會有別的法師塔收留你?」
瑪琳低下頭,說:「我認為我還是要考慮一下,畢竟選擇……法師塔學習是很重要的事,關係到我的一生,而且我的才能也不是很出眾,或許不能達到您的要求。」
就算是瑪琳真的要選擇學習魔法,她也不要跟隨這個索羅沃奇,一是他實在是太可怕了,殺人如同砍瓜切菜,前兩天還把自己壓在地上,說要殺了自己,一覺醒來,他又說要收自己當學徒,實在是太喜怒無常了。二是瑪琳的身份炸彈還綁在身上,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會爆炸。
「可以。」費切爾立刻回答。
瑪琳都準備好了一堆說辭,沒想到他居然一下就同意了,瑪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確實是他的聲音,而且他又補充說:「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瑪琳恨不得立刻就說考慮好了。但是她得給這個身份尊貴的大人留點面子,於是很委婉地說:「我會好好考慮的,謝謝您的寬容。」
「既然現在你不是我的學徒了,你就應該離開這輛馬車。」
「啊?」瑪琳愣了一下,然後回答說,「好的,等馬車停下我就馬上……」
但是費切爾猛地推開了車廂門,指著外面幾乎看不到任何景物的黑夜,對瑪琳說:「出去。」
馬車沒有停下,因為風雪天沒有月亮,外面沒有什麼光線,路邊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呼呼地從馬車旁一閃而過。
寒風吹進溫暖的車廂,幾乎可以割裂人的皮膚。而瑪琳穿著單薄的襯裙,斗篷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費切爾生氣了,雖然表面上他沒有表情,但瑪琳感受到了。
她看向費切爾,有點哀求地說:「我想要我的斗篷,還有我的項鍊。」
但是費切爾沒有理他,他甚至都沒有用手指觸碰瑪琳,而是伸手拿起細劍,用劍鞘將瑪琳一推。
瑪琳一頭栽了下去,被黑暗給淹沒了。
幸運的是,瑪琳跌落在了路邊的雪被上,因為慣性,在雪堆上滾了一圈,除了一點擦傷,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
她發著抖爬了起來,馬蹄聲漸漸遠去,黑漆馬車留給瑪琳一個背影,似乎瑪琳的離開還給了它動量,那可惡的馬車跑得更快了。
這裡是一條很僻靜的小路,被包裹在一片針葉林中,路邊是白生生的積雪,足有二三十釐米厚,中間的積雪被行過的車馬給踩實了,留下了深淺不一的馬蹄印和車轍印。
這樣的路況在尋常情況下是根本沒人敢走的,但是費切爾他們卻敢,而且暢通無阻,飛速前進。
天是黑沉沉的,雪落下吸走了聲音,這條路上荒蕪得看不到一點人煙燈火。
瑪琳抱著胳膊,把自己的腿從積雪中拔出來,就這麼一分鐘,她就要被凍僵了。她默默地施展神聖火焰的魔法,在手心升起一點白色的火焰。
火焰帶來一點溫度,讓她能夠看清腳下的路並且不至於被凍僵。
她慢慢地前進,希望可以找到人煙。
只是幾分鐘,瑪琳的雙腳已經失去了知覺,瑪琳不得不把身體蜷縮起來,用手上那點火焰去溫暖自己身體上脆弱的邊緣,比如耳朵、鼻尖、手和腳。
但是太微弱了,風雪在身邊肆虐,不停帶走她身上的溫度,慢慢地,她甚至感覺自己的身體溫暖了起來。
糟糕了,這是她因為失溫所以產生了幻覺,她可能要死了。
風雪撲過來,澆滅了她的火焰。而瑪琳,倒在了地上,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點燃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了馬蹄聲。
馬蹄踩著她的頭髮停下,有人居高臨下,跨坐在馬上問她:「你考慮好了嗎?」
瑪琳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只能用口型作出了回答。
***
在旅館溫暖的壁爐旁邊,費切爾以一種舒坦的姿態坐在椅子上,他正捧著自己的銀色細劍,仔細地擦拭它。
克里夫來報告,就站在他的身邊,說:「醫生已經進行了治療,凍得並不是很厲害,她很有經驗,好好地保護了自己的手指和腳趾,不然被凍傷的話就只能切掉了。」
「就算是變成殘廢也沒有關係,少幾個手指頭不會影響施展魔法,也正好讓她知道教訓。」費切爾努力想要擦掉劍尖的焦黑,甚至用上了魔法,但那道難看的傷痕卻沒有減輕一點。
就像那個瑪琳一樣,明明擁有那麼好的天賦,卻擁有不忠於他這一條巨大的瑕疵。但是她和這柄劍一樣,都是非常難得和珍貴的,他不能夠隨便丟掉,因為要是丟了,他很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這可是一件讓人發愁的事情。等他回到了索羅沃奇塔,他會把這柄劍拿去重新鍛造,而那個瑪琳,也需要類似鍛造的訓練,他得讓這個女孩知道什麼叫做服從。
「看來她學得很快,我本來以為還需要再進行幾次『學前教育』,但這是個懂得吸取教訓的好孩子,馴化她比馴化『血之薔薇』要簡單得多。」費切爾說。
費切爾上一次進行這種「馴化」還是十年前,做得非常成功,事實證明了這點。
當時在傑圖加拉得到消息,得知血之薔薇跟隨傭兵隊離開了,費切爾以為自己被背叛,露出了克里夫永遠不會忘記的可怕臉色,現在想起來,克里夫都會害怕到冒冷汗。
但是事實證明,血之薔薇沒有背叛他,而是死掉了,連傭兵鐵牌都落到了別人的手裡。這是個好消息,因為這證明費切爾的教育沒有失敗。已經得到了好的答案,還找到了可以取代的人,費切爾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不再深究下去。
「因為真正的血之薔薇本來是貴族,她是一個有尊嚴的上等人。」克里夫有點懷念那個美貌豔麗的血之薔薇了,「但是這個瑪琳,只是一個撞了大運、僥倖擁有好天賦的普通平民,可能頂多是個小貴族吧,看上去她就沒有接受過什麼高等教育的樣子,也不懂得什麼叫做體面和勇氣,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像臭蟲一樣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面對貴族確實要更麻煩一些,畢竟他們從小接受了關於『尊嚴』『骨氣』『忠誠』這次詞語的教育。但是對待有些人,使用訓練獵狗的方式就足夠了。」費切爾露出了笑容,「不過當你給了它一頓鞭子懲罰了她,也要給一些肉湯,讓她知道誰是應該感謝的人。」
費切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讓我去看看她恢復得怎麼樣了。如果這時候她能夠可憐兮兮地對我提出一點小要求,這就更能證明這次教育進行得很成功。」
「因為只有使用魔法的人,才會去挑選魔法石。」克里夫說出這句諺語,「她如果趁機提出要求,就證明她已經接受了現實。」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8:13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一章 索羅沃奇塔
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在一片高聳的針葉林中,瑪琳好像看到了建築物的塔尖一晃而過。
這時候,瑪琳坐在車夫的旁邊縮成一團。因為馬車飛速奔馳,一張口就會被灌進大量寒風,為了能夠好好呼吸,她把自己的口鼻放到斗篷領子下面。
她本來是坐在溫暖的車廂裡的,但自從那次她表示要「考慮一下」之後,費切爾就對她非常冷淡,並且不准她進車廂了。
瑪琳如他所願,在車廂門外表演出了十二萬分的悔恨。但在費切爾的視線之外,她放下了兜帽,恢復了面無表情,她像個猴子一樣攀上馬車,坐到了馬車夫旁邊的位置上。
這輛黑漆馬車被改造過,不管多麼坎坷的小路,跑起來都是一路飛馳,沒有顛簸。吹著冷風,瑪琳就當自己乘坐了一輛敞篷跑車,雖然大冬天坐敞篷是有些太刺激了。
他們到達的這個地方是一個溫暖的山谷,北風被山脈攔了回去,雪花只停留在山頂,在山谷之中,呈現出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蔥綠景象。道路不遠處就有一條清亮的小河,山谷以外的地方,小河都已經凍上了,但這裡河水還流動得非常歡快。
沿著小河前進了一段路,又繞過一片樹林,目的地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這是一片完全對稱,宏偉整潔的磚石建築,由四個高聳的塔樓以及將他們連在一起的裙樓組合而成,裙樓有四層高,塔樓高度是它的兩倍。在主樓旁邊,又有一些散落的配套建築,整個建築群加上旁邊的草地、花園,瑪琳預估至少有10萬平方米。
馬車從小橋上行駛過去,在纏繞著枯死荊棘的大鐵門前面停了一下,一隻拿著劍的手從車廂裡伸了出來,在空中揮舞了一下。然後枯死的荊棘動了起來,蜿蜒著散開去,大鐵門自動打開了。
瑪琳回頭,看到大鐵門合上了,荊棘也纏繞了回去。這些荊棘枝不是孤生的,而是沿著鐵門和高大的柵欄連成一片,將這裡整個都包圍了起來。
馬車和騎士們一路奔馳到了主樓的大門前。從主建築裡奔跑出來一大群男僕女僕,他們訓練有素地站立到兩邊去,迎接他們的主人歸來。
瑪琳本來坐住了沒動,直到馬車夫將她從馬車上拉了下來,讓她跟著大家一起鞠躬行禮。
瑪琳用餘光偷瞄,看著那個費切爾在眾人的簇擁當中走了進去。
其他的騎士們跟在後面,魚貫進入大門。
瑪琳忍住好奇心沒有探頭去看大門裡面,克里夫走了過來,對她說:「跟我來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克里夫帶著瑪琳穿過馬廄,沿著馬廄後面的走廊,一直走到城堡的背後。
城堡很大,瑪琳腿都走軟了。
「索羅沃奇塔?」瑪琳吐槽說,「塔這個詞好像已經和我的認知偏離了呢,這根本就是索羅沃奇城堡。」
「索羅沃奇城堡比這裡更大,」克里夫說,「如果你好好學習魔法,有一天大人可能會帶你去看一眼。」
瑪琳於是閉嘴了。
克里夫帶著瑪琳走到了一個寬敞的起居室裡,這裡燃燒著爐火,乾燥溫暖,在室內散亂地坐了十幾個穿著一樣衣服的女人,年齡不一,看到克里夫帶她進來,她們都站了起來。
她們紛紛發出問好:「侍衛長,下午好。」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僕腳步輕盈地走了上來,仰頭看向克里夫,她大膽而熱情地說:「克里夫侍衛長,您怎麼突然到女僕的起居室來啦?是因為公爵大人有吩咐嗎?」
克里夫點了點頭,說:「這是瑪琳,她已經十幾天沒有好好洗漱了,你們給她準備洗澡水還有換洗的衣服,她的衣服真是太破了,還有……」
瑪琳被氣得臉都漲紅了,雖然她自認這麼多年糟糕的經歷讓她已經練就了很厚的臉皮,但是現在面對克里夫的這種指認她依然不能忍受,這事關一個女孩子的驕傲!
她想大罵回去,可是十多天前她才吃過虧,所以,她咬著唇,只是低聲地反駁說:「我沒有!我好好洗漱了,隔一天洗一次澡,每天睡覺前都漱口洗臉還有清洗雙腳,邋遢的明明是你們,我看到了,你們連腳都不洗,直接硬挺挺地躺下就睡著……」
克里夫完全忽略了她的話,對女僕說:「……準備好藥水,檢查她身上有沒有跳蚤和蝨子……」
「克里夫侍衛長!」外面跑進來一個男僕,說:「公爵大人在找您,關於今晚的歡迎晚宴。」
「我馬上就來。」克里夫回答,臨走對女僕們說,「其他的事情等我回來繼續安排。」
克里夫風塵僕僕地離開了,把瑪琳一個人留在了起居室裡。
「所以,」那個漂亮的女僕說,「這是新來的女僕嗎?」
她比瑪琳高一個頭,走過來挑起瑪琳的一縷頭髮,說:「黑色的頭髮……真是幸運的傢伙,居然不是管家大人帶你過來,而是侍衛長大人,侍衛長大人明明從來不管這些事情。你和侍衛長是什麼關係?」
「大概是俘虜吧。」瑪琳面無表情地回答。
「一個哭喪臉的乾癟丫頭也配當侍衛長大人的俘虜嗎?」漂亮女僕紅著臉生氣了。
瑪琳很驚訝,她這才意識到她說的「俘虜」好像和這個女僕說的「俘虜」有很大偏差。
一個看起來年長一些的女僕站了出來,說:「好啦,一會兒克里夫侍衛長回來,要是看到我們還沒有把事情做好,他會生氣的。」她拍拍手,招呼起居室裡的女僕們,「誰帶她去浴室?」
女僕們本來在看熱鬧,聽到年長女僕的話立刻整整齊齊地坐回去,並轉過了頭。
有聲音從沙發那邊傳過來:「現在是我們的休息時間,晚上還有晚宴需要忙碌呢。」
看來沒有人願意攬這個活計,年長的女僕於是說:「黛黛!黛黛你在哪兒?」
一個有些尖的聲音響起來:「女僕長,我在這裡。」
「好的,這個叫瑪琳的女孩就交給你了。」
瑪琳看到一隻蝴蝶結向著她飄了過來。等到那蝴蝶結到了自己的面前,瑪琳才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個身高只到她腰部的小女孩,因為很矮小,頭帶上的蝴蝶結顯得非常龐大。瑪琳甚至沒有第一眼看到她,因為她的身形被沙發和其他坐著的女僕們擋住了。
「跟我來吧。」那個聲音對瑪琳說。
這是童工吧,瑪琳心想。但是她露出的表情和行為舉止,又並不像小孩。
「你還傻站著做什麼,跟我來!」她招呼瑪琳。
瑪琳這才反應過來,跟著她離開了起居室。
黛黛長得矮,但是她的腳步很快,瑪琳緊緊地跟著她,看著她靈活地爬上狹窄的樓梯。她鑽進一個隔間裡,似乎在翻找什麼東西,她找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瑪琳一眼,說:「你有皮膚病嗎?你的臉都裂開了,除了殺滅跳蚤的藥水,我可能需要再給你找一些治療皮癬的。」
「那是被風吹的!」瑪琳強調,「而且我沒有跳蚤和蝨子,假如你要往洗澡水裡面放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就拒絕洗澡。」
「你真的沒有跳蚤嗎?」黛黛問,並且用自己大得誇張的藍色眼珠盯著瑪琳。「假如你有跳蚤,而且傳染給了別的女僕,那麼你一定會被趕出去!到時候你不要怪我沒有警告過你。」
「我發誓我沒有。」
能夠近距離觀察到她,瑪琳更確定這個黛黛不是小孩,她應該是一個長不高的大人。瑪琳很好奇,但是她忍住了,畢竟他們並不熟悉,貿然地問這種問題,還是對一個女孩子提問,這就太無禮了。
黛黛又給瑪琳拿了換洗的衣服,然後帶著瑪琳到了一間陳舊的浴室。
瑪琳沒有想到這個年代居然還有熱水管,她興致勃勃地看著熱水流到浴缸裡,問黛黛:「這個熱水是怎麼供應的。」
「鍋爐房燒的。」黛黛回答,一副看鄉下人的表情,「鍋爐房在地下一層,你最好別去那裡,那裡只有一群又髒又臭的男人。」
瑪琳點頭,自言自語說:「等我以後有機會給自己建房子,我也要弄一個鍋爐房,用電是沒戲了,但是燒煤炭應該是可行的。暖氣、熱水一步到位。」
「你是叫瑪琳嗎?」
「是的。」
「那以後怎麼叫你?」黛黛問,「索羅沃奇塔整整有四個瑪琳,加上你是第五個了。你可以給自己想個好一點的綽號,在別人給你取更難聽的之前。」
「我姓達斯,你可以喊我全名。」
黛黛皺起眉。
瑪琳有點不確定,又說:「其實應該沒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來當女僕的,那個費切爾,就是這個法師塔的主人告訴我,我是來這裡學習魔法的,我應該不會和女僕們相處。」
「啊?」黛黛露出了一副你在說什麼天方夜譚的表情,「你?魔法?」
「是的。」
黛黛發出嘲諷的笑聲:「真是做夢!你以為你吹這樣的牛就能在女僕中間高人一等嗎?讓我告訴你吧,沒有用,這種謊言一戳就破,索羅沃奇的女僕有的甚至是小貴族家裡的女兒呢!」
「反正他是這樣說的,」瑪琳解釋說,「不然他為什麼要那麼遠帶我到這裡來,只是要我當一個女僕嗎?」
黛黛的語速和她的腳步一樣快:「你的名字就不像一個魔法師!瑪琳?連我的媽媽都不給我取這樣庸俗的名字,要我說,只有父母仇恨的女兒才會叫瑪琳。好了,熱水已經放好了,你快去好好洗一洗,清醒一下腦子吧。」
黛黛彎腰,想要關上浴缸另一頭的熱水管。但是她很矮,差一點才能夠到。
瑪琳起身,幫助她關上了水管,一邊還回答說:「也不是只有貴族才有魔力……」
她停止了說話,因為她看到,在黛黛彎腰的時候,一樣東西從她的領口裡面滑了出來,那個東西吊在她的脖子上,懸在浴缸上空。
那是一枚被當做項鍊的戒指,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紅英石,戒指的造型和樣式都非常熟悉,連寶石的大小也是幾乎一致的。
瑪琳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抓住了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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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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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8:24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二章 魔法石戒指
黛黛立刻奪回了自己的戒指,警惕地看著瑪琳,說:「別動我的戒指!」
瑪琳回過了神,解釋說:「對不起,我只是覺得這枚戒指很眼熟。」
黛黛把戒指塞回了衣服裡面,用像看著小偷的眼神看著瑪琳:「當然,這是索羅沃奇塔的戒指,只有索羅沃奇家的人才會擁有。」
「所以你也是姓索羅沃奇?」瑪琳驚訝地看向她。
黛黛漲紅了臉:「那跟你沒有關係!」
「能讓我看看那枚戒指嗎?」瑪琳說,「我只看一分鐘,這裡是索羅沃奇塔,我就算偷了戒指也沒法逃走的。」
「我拒絕。」黛黛站了起來,說,「好了,你可以洗澡了,洗好了叫我,我來幫你穿衣服。」
瑪琳瞥了一眼她留下的衣服,她看到了束腰,於是馬上就說:「我不要束腰,其他的我可以自己穿……」
但是黛黛沒理她,關上浴室的門出去了。
浴缸的旁邊還放著香皂和浴鹽,瑪琳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了,她有點好奇又有點懷念地歎了一口氣。
瑪琳認真地沖洗自己,洗去一路的灰塵,然後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熱水澡,在熱騰騰的霧氣中,旅途的疲憊得到緩解,她的精神也稍微放鬆了下來。
瑪琳捧著水,認真地思考今後的路。很明顯,費切爾並不想真的殺死她,但在不弄死她的前提下,這個男人並不介意傷害她。之前她不過婉轉地表示想要考慮一下,這個男人就把她丟在了雪地了,要是她再表現出任何一點「不」的意思,只會給自己找更多的苦頭吃。
在來到索羅沃奇塔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她曾經嘗試過再次施放深淵之火的魔法,但是很可惜,不知道是缺少什麼契機或者條件,她一直無法成功。
瑪琳決定暫時順從,現在的她實在是太弱小了。
浴室門被啪啪拍響了:「你能快點嗎?晚上還有歡迎晚宴,我可是很忙的。」
「馬上了。」瑪琳回應著,從浴缸裡面爬起來,手忙腳亂地用毛巾擦乾自己。
剛把內衣披上,還沒繫上帶子,浴室門就被啪地一下推開了,黛黛抱怨著走進來,說:「我來幫你穿,你真的太囉嗦了,起居室的女僕們都已經在準備去往前廳了,你別耽誤我的時間。」
瑪琳抓著衣服擋住自己的前胸,因為突然從熱水裡面出來,她發著抖,聲音也變得尖細:「你別過來,我不習慣別人看到我光著身子。」
「所以你還說自己是魔法學徒嗎?」黛黛翻了個大白眼,她的眼睛大極了,這讓她的白眼看上去有些驚悚,「我所知道的魔法學徒的小姐們都是被女僕服侍著長大的,她們連浴巾都不知道怎麼展開。」
黛黛嘟噥著拿過了瑪琳的衣服,招呼她快點過來穿上。
瑪琳從前穿得比較簡單,基本就是內衣、襯裙、圍裙,但實際上,這個年代姑娘們的衣服都很複雜,繫口又基本都在背後,就算是簡單的女僕裝,想要穿好也都得有人幫忙。
黛黛過來幫助瑪琳一層層穿上了衣服,內衣、吊帶襪、內襯裙,然後是束腰。
看到束腰,瑪琳瘋狂搖頭:「我不要束腰!我寧願當水桶腰。」
「不要說傻話,索羅沃奇沒有不束腰的女人。快過來,不然我就叫女僕長來了,她會把你的腰勒得像螞蟻一樣!」
在黛黛的逼迫下,瑪琳不得不穿上了束腰,在她一片「我不能呼吸了,我要憋死了」的哀嚎聲中,黛黛繫上了緞帶。
沒能把束腰拉到最緊,黛黛對此很不滿:「難道你從來沒有穿過束腰嗎?到底是怎樣貧瘠的鄉下,居然連束腰都不穿,難道她們就容忍自己的腰上的贅肉隨著行走晃蕩,坐下的時候就像肚子那裡抱著一條巨大的香腸?」
瑪琳被勒得喘氣,說:「對,在我所在的鄉下,肚子上的肉不是贅肉,那是錢,那是媽媽用好吃的好喝的養出來的,是媽媽的愛。」
束腰穿上了,還要穿裙撐、袖衣、裙帶、外面的蕾絲圍裙、馬甲。等全部都穿好後,瑪琳都被折騰得眼冒金星了。索羅沃奇家真的太誇張了,僅僅是一套女僕的衣服而已,有必要弄得這麼複雜嗎?
最後是梳理頭髮。
瑪琳小心翼翼地坐下,非常害怕自己坐下的動作將束腰崩裂了。
黛黛抓起一把梳子,把瑪琳按在了凳子上。
「你有一頭黑髮。」黛黛突然說,「雖然髮質有些糟糕,但在索羅沃奇塔你會很快把頭髮養好,真是幸運啊,黑髮的話,魔法師大人們一定會多看你一眼的。」
瑪琳進行了大膽的推測,問:「是因為法師塔的主人也是黑髮嗎?」
黛黛點頭,說:「黑色是魔法師的顏色。」
多麼奇妙,在奧德林的時候,別人卻對她說這是魔鬼的顏色。
黛黛很擅長梳頭髮,她把瑪琳兩邊的碎髮編成兩個小辮子,然後在後腦勺和其他的頭髮挽在一起,綁起來成為一個小疙瘩,然後她又摘了花瓶裡的一朵小綠菊別到上面。
「沒有合適的髮帶了,你可以戴這個,黑髮真好,不管戴什麼顏色的花都很漂亮。」
「謝謝。」瑪琳說。
黛黛很得意:「你是應該感謝我,剛剛在起居室已經看到了對不對?除了我,其他的女僕根本不願意幫忙。」
「是的。」瑪琳對待黛黛有對別人沒有的好耐心,雖然她知道黛黛並不是小孩,但是她那麼矮小,做事情又非常熟練利索,這種反差讓瑪琳覺得很厲害又有點憐惜——也許是聯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既然你知道我對你好,你以後就要和我站在一起,我可以教你女僕的各種常識,幫你在索羅沃奇塔立足,給你許多許多好處。你不要想著去奉承別的女僕,她們不可能看上你的,只有我,只有我願意收留你。」黛黛仰頭,很高傲地說,「假如我們成為了聯盟,他們以後也不敢隨便欺負我們了。」
「冒昧地問一下,我們這個聯盟還有別的人嗎?」
「暫時就我們兩個。」黛黛一點也不心虛地回答。
看來黛黛常被排擠,其實剛剛在起居室也能感覺得到,別人都不願做的事情,最後卻安排她去做。
「既然已經成為了聯盟,我能看一看你的戒指嗎?」瑪琳趁機說,「不用取下來,你戴著讓我看就可以了。」
因為瑪琳已經答應了她,黛黛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黛黛把戒指拉了出來,瑪琳彎腰,湊近了她,用手指捏住戒指仔細觀察。這枚戒指,和她之前那枚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應該就是黛黛的這枚戒指保存得非常完好。
「萬物……萬物什麼?」瑪琳仔細回憶當時費切爾念的咒語,只有兩句,應該不難記憶。他當時只念了咒語,沒有看到魔法陣的光,他是隱藏了魔法陣?還是不需要使用?只有咒語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說好了,那我們以後就是一夥的了,你可不能背叛我呀。」黛黛絮絮叨叨。
「想起來了!」瑪琳眼睛一亮,她拿好了戒指,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接近唇語的方式緩緩念出那幾個詞:
——「萬物之主,魔法之始。」
戒指上的寶石突然發光,把整間浴室都籠罩在紅光中,寶石上方,漂浮著出現了幾個字——22之14。
黛黛尖聲叫了起來:「你真的會魔法!」
她的叫聲很尖銳,又離得那麼近,瑪琳的耳朵都差點被刺穿了,她趕緊後退了幾步,說:「小聲。」
黛黛興奮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她張大了眼睛,用非常小的聲音對瑪琳說:「原來你真的是來學魔法的!」
「我之前說過了呀,只是你沒有相信。」
「那是因為你之前看起來就像個落魄的鄉下姑娘。」黛黛說,「當然,現在我覺得並不是很像了。」
瑪琳現在更關心的是這枚戒指:「能告訴我這戒指是從哪裡來的嗎?」
黛黛抓緊了自己的戒指,大聲宣告:「這是我的!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好的,我沒懷疑這點。」瑪琳趕緊又問,「那你的父親從哪裡得來的?上面的數字又是什麼含義?」
「這是索羅沃奇家族的戒指。是姓索羅沃奇的孩子,在學徒時期所使用的魔力增幅器,只有家族成員才可以擁有。」
「真的?」瑪琳陷入了疑惑,「這戒指看著真的挺普通,如果是代表身份的戒指,那也太簡陋了,但要是一件消耗品,索羅沃奇家族不是很大很富有的家族嗎?有必要使用這樣普通的戒指?」
黛黛搖頭說:「你說得不對。首先,他們雖然是貴族,但是索羅沃奇家族很龐大,旁支數也數不清,他們有的很窮,有的很富,為了公平,他們在索羅沃奇塔學習的期間,每個人都能夠得到索羅沃奇塔統一派發的戒指。」
「可是索羅沃奇也有其他姓氏的學生吧?他們也有這個戒指嗎?」
「他們當然沒有。而且我得糾正你,這並不是普通貨,索羅沃奇家族的戒指,是使用老石製作的,穩定性非常高,如果合理使用,在五十年內都不會褪色。」
瑪琳驚訝地問:「老石?魔法石會褪色?」
「當然,如果使用不當,魔法石會很快被消耗掉。老石和新石是不一樣的,」黛黛豎起一根手指,很自信地說話,看起來她非常瞭解這方面,「新石是年代比較近的礦坑產出的魔法石,穩定性很差,就算是不使用,也會慢慢地褪色、變得渾濁,最後失去效用。但是如果是很久遠前形成的礦坑所產出的魔法石,穩定性就很高,如果不使用,可以保存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索羅沃奇是沒有新石的,他們的魔法戒指全部都使用老石製作,每一顆都是標準的一納爾大小,要是在首都的市場上,光是主石就能賣十個金幣以上,而且這是通用金幣的價格,不是雜質成分比金子還高的垃圾金幣!」說著,黛黛小小的臉蛋出現了一些紅暈,「我這麼說,可不是因為我喜歡魔法石或者金幣什麼的,只是因為這些是常識。」
「那麼上面的數字是什麼?」
「是戒指製作的年份。雖然現在大陸通用光明曆,但在法師塔裡並不使用光明曆,而是使用彗星曆。每76年是一次彗星紀年,22又14是指第22次彗星紀年的第14年,索羅沃奇一般每十年製作一批制式戒指,這表示我這一枚戒指來自四十年前。」
「原來是這樣,四十年前的索羅沃奇塔學徒……」瑪琳垂下了頭,「那會是卡爾提過的那個人嗎?」
瑪琳在這個世界的前十五年裡,卡爾曾經無數次說過某個男人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是米利安卻發誓說,她就是卡爾親生的孩子。
瑪琳自嘲地笑了一聲,自言自語:「是誰都沒有關係,在我心目中,我早就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父母親。」
黛黛小心翼翼地戳了下瑪琳的胳膊,把她從回憶當中叫出來,她試探地問:「既然你是魔法學徒,那我們的聯盟還算數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8:35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三章 黛黛
瑪琳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樓梯那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女僕提著裙子跑到了樓梯的中間,抬頭向著上面喊:「黛黛,還有那個叫瑪琳的,克里夫侍衛長來了。」
黛黛驚呼了一聲,藍色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克里夫侍衛長居然這麼快來了?這下糟糕了,你穿的是女僕的衣服,要是被侍衛長看到了,一定會生氣的。」
瑪琳卻想:克里夫會生氣?不見得,這個克里夫一直就對自己很有偏見,甚至可以說,厭惡,看到自己穿女僕裝,生氣不一定,瘋狂嘲笑更有可能。
「不要怕,去看他還有什麼事,要怪就應該怪他自己沒有交代清楚。」
黛黛嘿嘿地笑了:「我也不怕,反正又不會挨揍,克里夫侍衛長從來不打女人的。」
瑪琳小小地切了一聲,低聲咕噥:「但是他會罵女人。」
克里夫筆直地站在起居室的中間,現在的他脫去了盔甲,換上了輕便的禮服,劍別在腰上。禮服非常合適,很好地展現了他屬於一名騎士的好身板,淺金色的頭髮向後梳得光亮,露出他乾淨潔白的額頭。
起居室的年輕女僕們擠在一起,紅著臉竊竊私語,談論的對象正是這名年輕的侍衛長。
克里夫很少來女僕起居室,實際上,索羅沃奇塔的男人們除了男管家,也都幾乎不會到這來打擾,這次完全是因為瑪琳。
費切爾將瑪琳交給了他,原話是——「讓她有個可以見人的樣子」,克里夫對此非常沒有經驗,實際上,他除了打架,做其他事情的能力都很貧乏,但費切爾交代的任務他是一定要完成的,於是他想到把瑪琳交給女僕——總不能交給別的女學徒,她們可都是嬌生慣養的淑女小姐,根本不知道怎麼照顧人。
年輕漂亮的女僕托著熱紅茶過來,因為緊張和羞澀頻繁地眨著眼睛:「克里夫侍衛長,我為您沏了茶,坐下休息一下吧。」
「我沒有時間,」克里夫不耐煩地說,「那個瑪琳怎麼還沒收拾完?女人都是這麼麻煩嗎?」
「至少索羅沃奇的女人非常麻煩……」瑪琳一邊小聲抱怨著,一邊蹣跚地走進起居室。
女僕的起居室比走道要矮一層,進入起居室需要走下四五步臺階,瑪琳非常艱難地挪動腳步,不是她不想大步走,而是束腰讓她根本不敢大幅度動作。
克里夫一轉頭,就看到一個乾淨整潔、穿著女僕裝的嬌小女人走了過來,頭髮編成小辮梳到了腦後,露出一張小巧的臉蛋,淡米色的襯裙,紫褐色的馬甲和圍裙,最重要的是,穿上了束腰,束腰給這個女孩勾勒出了一點屬於女人的曲線。
克里夫從沒有真正意識到瑪琳是個女孩,在他眼裡,這個瑪琳的性別是模糊的,誰想到她穿上這身衣服,居然還有模有樣。這種反差,讓他差點笑了出來——他覺得自己看到猴子穿上了人的衣服。
「咳咳,」克里夫調整了情緒,把笑容全部都忍了下去,呈現出一張非常嚴肅、甚至還有一些怒意的臉,「誰的主意,居然給你穿女僕的衣服?」
那個端著茶具的漂亮女僕以為克里夫生氣了,非常忐忑地問:「克里夫侍衛長,不是您的吩咐嗎?」
克里夫緊緊皺著眉頭:「我只是讓你們幫她收拾一下,並不是讓你們給收拾出一個女僕來,索羅沃奇塔難道缺少女僕嗎?」
她慌張地解釋說:「克里夫侍衛長,不關我的事,是黛黛。」
「黛黛又是誰?」
「我是黛黛!」黛黛走了出來,為了讓克里夫能夠看到她,她還踮了一下腳尖,雖然這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用。
不等克里夫問,語速超快的黛黛已經開始了說明:「是我給瑪琳準備的浴室和女僕的衣服,但是那是因為莉娜在起居室大聲說瑪琳是女僕,所以我才這樣做的。」
克里夫轉向了瑪琳:「難道你也不解釋一下嗎?」
「我嘗試過,但我的話沒有什麼說服力。」瑪琳說。
「晚上的歡迎晚宴,大人要求你也出席,難道你要穿著這一身去?!」克里夫大聲呵斥她道。
瑪琳非常地想要吼回去,但是迫於費切爾的淫威,她只敢小小地反駁:「所以都是我的錯囉?要是你一定要這樣想,你可以對你的大人說:都是瑪琳沒有說她要穿什麼衣服,所以才搞成這樣的。」
「那你的意思是這是我的錯嗎?」克里夫的聲音更大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漂亮女僕被嚇了一跳,茶壺失手摔到了地上,哐當一聲響,整個起居室突然安靜了。
瑪琳心想,當然是你的錯,都怪你沒有把事情說清楚。但是瑪琳怕他生氣了會拿拳頭揍自己,忍住了沒有反駁。
女僕們被嚇壞了,一起縮到了壁爐的旁邊,她們一個個都低下了頭,好像一群被驅趕的鵪鶉。
只有黛黛沒有被嚇到,不但沒有嚇到,她還非常地亢奮,她吸引了克里夫的目光,用自己細細的嗓音回答說:「是莉娜說的,莉娜說『你是新來的女僕嗎』『啊,真是一個幸運的傢伙』『你和克里夫侍衛長是什麼關係』……」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當時那個漂亮女僕說話語氣,那個莉娜本來的表情和動作並沒有那麼誇張,但同樣的動作被黛黛短小的肢體做出來,就變得非常的矯揉造作和滑稽。
瑪琳沒有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莉娜則漲紅了臉,大聲喝止了黛黛:「你住嘴!」
「停止!」克里夫忍受不了了,沖著莉娜暴躁地說,「如果你幹不好女僕的活,至少要學會好好閉嘴!現在、立刻去找一套新的衣服給這個瑪琳,」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克里夫非常暴躁。
克里夫的吼聲讓莉娜縮了一下,她頓時就哭了出來,她哭得很好看,漂亮的眼睛紅著眼眶,讓人心生憐愛。
但是克里夫沒有憐香惜玉,莉娜的哭泣只讓克里夫更加惱火:「你是笨蛋嗎?只知道哭,索羅沃奇塔雇傭你們是來做什麼的?這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對、對不起……只是我不能……」
其他的女僕都低垂著頭,一聲不吭假裝不存在,誰都害怕一旦出頭,怒火就會轉移方向。莉娜滿臉都是眼淚,被克里夫罵得體無完膚。
「蠢貨!」克里夫罵道。
瑪琳忍不住了,說:「你不覺得你應該說清楚你的要求嗎?你是要讓她們幫我準備參加晚宴的禮服嗎?」
「是,所以呢?」克里夫沒有好氣地說。
「所以我認為她們可能並不能夠私自拿到禮服,你應該問問專門管理禮服的人,這個職位叫什麼?」
莉雅正想要回答,黛黛就興奮地插了嘴,顯然是不想讓她有辯解的機會:「女僕長管理禮服,只有她有衣帽間的鑰匙。但是她去前廳忙啦。」
瑪琳攤攤手,看向克里夫:「看?你罵了那麼久,並沒有解決掉問題。」
克里夫大聲問起居室的人:「誰去拿鑰匙?」
一個女僕小碎步走了出來,說了一句:「我去」然後頭也不抬地逃離了起居室。
看著克里夫又要發火,瑪琳就打斷他說:「等女僕長來了,我覺得我也不太可能在這裡換衣服,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去房間嗎?房間已經安排好了?最好不要又像剛剛一樣鬧出烏龍。」
克里夫看了一圈這群害怕的女僕,然後瞪了瑪琳一眼:「跟我來。」
他邁開腿走上臺階,離開了起居室。
克里夫剛剛踏出起居室,莉娜就抬起頭,她衝上去抓住了黛黛,低聲咒駡說:「你居然敢嘲笑我,小矮人黛黛,你準備去死吧!」
她趁機掐住了黛黛,用力擰她胳膊上的肉。
黛黛低聲地痛呼,罵回去:「我才不是矮人,你這個吃生肉的獸人、蠢笨的巨人、白癡莉娜。」
她想要掐回去,但是她身體很小,顯然打不過相對於她太過高大的莉娜。
瑪琳正在努力爬上臺階,準備跟上克里夫,聽到了莉娜的話,她轉身對黛黛招招手:「黛黛,跟我來。」
黛黛眼睛一亮,一下子甩掉了莉娜,小步子快速地邁著跟了上去。
克里夫在前面帶路,瑪琳和黛黛在後面嘰嘰喳喳地小聲說話。
「莉娜喜歡侍衛長,但是侍衛長根本不知道。她是個傻瓜,侍衛長根本不可能跟她結婚,誰都知道公爵大人很欣賞侍衛長,以後肯定會讓他娶索羅沃奇家的女孩。」
瑪琳笑:「話是這麼說,但是她不爭取一下,恐怕不會甘心呀。」
「你別看那些女僕平時和她要好,但是私底下都在嘲笑她癡心妄想,要我說,她要是喜歡上一個索羅沃奇可能還會有一點希望,反正姓索羅沃奇的,都喜歡亂來,但是克里夫侍衛長肯定不會的,做情婦的機會都不會給她。」
「雖然我也不太喜歡這個莉娜,但是她想要追求自己喜歡的人,也並沒有什麼錯。」
黛黛很不服氣:「你要和她站一邊嗎?你忘了她有多討人厭了?我提醒你,她可是會往你的衣服裡面丟死老鼠的可怕女人,假如你現在同情她了,你以後會後悔的。」
「那我不同情她了,居然會丟死老鼠,這也太噁心了。」
黛黛很滿意:「別忘了,我們才是一邊的。」
「好了,你的房間到了。」克里夫說。
門是鎖著的,但是克里夫拔出了長劍,把鎖給劈開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8:47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四章 晚宴前
費切爾坐在前廳旁的起居室中,慢慢地飲用一杯沏得剛好的熱茶。他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天鵝絨禮服,禮服上面用金線勾勒著金色荊棘花的紋理,禮服的衣襟、領口和袖口的花邊,使用金銀線刺繡,加上金剛石鑲嵌點綴,每一寸都極盡工匠的才能和想像力。
這樣花哨的衣服被別的人穿在身上,只會讓人把目光放在閃閃發亮的寶石和各種裝飾上,穿著的人本身反而變成了一個累贅的衣架,但在費切爾身上不會發生這種事,華麗的衣服,恰好地襯托了他的冷傲和高貴。
管家在一邊向他稟告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費切爾漫不經心地聽著,偶爾會回一個「不」或是「好」。
「法魯耶閣下拒絕了晚宴的邀請,請問是否要再次提出邀請?」
「不用。」
這時候,一個不太機靈的女僕匆忙地跑進了前廳,在忙碌的女僕長耳邊說了一些話,費切爾招手,讓女僕長過來。
「發生了什麼?」
女僕長不帶情緒地把女僕起居室裡的事情都表述了一遍。
然後她再依然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這是我的失職,我會立刻為這位魔法學徒小姐準備最好的禮服。」
「不需要。」費切爾卻擺擺手,說,「克里夫是個笨蛋,他並沒有理會到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讓這個女孩,像一個乞丐一樣出現在我的晚宴上,這會玷污我的晚宴。但我也從沒有說,要讓這個女孩穿最漂亮的衣服,成為眾人的視線中心,以俯視的姿態出現在宴會上。在賜予她高高在上的地位之前,她得先學會仰視。」
「我明白了。」女僕長恭敬地彎下腰,「我會給她準備恰到好處的禮服。」
費切爾意味深長地說:「她需要先瞭解到沒有漂亮衣服的壞處,才會知道有漂亮衣服的好處。」
***
這一間屋子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充滿了灰塵的味道。
黛黛走到窗邊,拉開了沉重的窗簾,推開了窗戶。黃昏的光線從外面灑了進來,將房間裡的事物籠罩上一層暖色調。這間臥室很大,設施齊全,有一張兩米寬的大床,有一個梳粧檯、寫字臺、衣櫃,窗戶旁還有喝茶用的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雖然很髒,但是瑪琳相信要是收拾好了,這一定會是一個好住處。
瑪琳和黛黛走到窗邊,順便看看窗外的風景。這個房間在四樓,從窗戶看出去是花園和鐵柵欄,再遠就是層層疊疊的針葉樹林,以及露出一點雪頂的山峰。
瑪琳指著遠處的柵欄,低聲問黛黛:「那個鐵柵欄上面的荊棘,是不是會動?」
「是的,要是有小偷進來,荊棘就會纏住他。」
所以要是翻牆出去,也會被荊棘纏住了?瑪琳又問:「那柵欄下面的花園是什麼?好像光禿禿的。」
「那個方向……應該是薔薇花吧?現在快要到最冷的時候了,園丁剪掉了薔薇花的多餘的枝條,這樣可以防止凍傷。到明年春天花樹會重新發芽的,到時候就會有很漂亮的薔薇花可以觀賞了。」
「挺好的,可以看到花園,也可以看到遠處的山峰。」瑪琳說。
「這是個不錯的房間,」黛黛用手支撐著趴在窗戶上,說:「唯一的缺點是位置不好,早上的時候不會有溫暖的陽光灑進來。」
瑪琳卻說:「這明明很好,早上的陽光最煩人了,影響我睡懶覺。」
黛黛聽了,咯咯笑了起來。
瑪琳在房間裡走動,梳粧檯擺著各種梳子、化妝品,瑪琳走到了桌子前,看到了上面的各種擺設,有用過的蘸水筆,信紙——這個房間原來是有主人的。
瑪琳看向一張放在桌面上的空白信紙,上面勾畫著玫瑰花的裝飾花紋。
「房間原來住著誰啊?」瑪琳好奇地問。
「她已經死了,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了。」克里夫冷漠地說。
「傍晚好,克里夫侍衛長。」女僕長出現在了門外,「瑪琳小姐的禮服已經準備好了。」
又是各種折騰,瑪琳換上了新的禮服,黛黛說得沒錯,假如讓女僕長來幫忙穿衣服,會把她勒得像螞蟻一樣。
瑪琳已經不能呼吸了,她感覺自己的肚子裡面沒有了任何東西,連胃都給擠到了胸腔裡。
在這種快要被勒死的恐懼中,瑪琳甚至想要使用神聖術來趕走女僕長。
「瑪琳小姐想要對我施展魔法嗎?」女僕長冷冷地說,「但我這是我的職責,如果瑪琳小姐覺得不滿,可以向公爵大人抱怨。」
瑪琳哪裡敢,她低下頭,可憐兮兮地看向了作為助手的黛黛。
「晚宴就要開始了。」女僕長面無表情又很有禮貌地說。
瑪琳深呼吸,艱難地說:「實際上,我想先上個廁所。一會兒我自己去可以嗎?」
女僕長皺起了眉頭;「好的。黛黛,你來為瑪琳小姐帶路。」
她沒有再說什麼,和克里夫先行離開了。
在女僕長離開後,黛黛小聲說:「貴族小姐們不會說我要上廁所,你得說我要補妝、整理頭髮,哪怕說去一下盥洗室也行,反正不能說『廁所』這個詞。」
「當然,淑女小姐們都是不會拉屎的。」瑪琳說,「黛黛,作為我的同盟,你得幫我,別讓我在去晚宴的路上就因為呼吸障礙死掉。」
「雖然我覺得你束腰更好看,但誰讓我們是一夥的呢,你既然不喜歡束得那麼緊,我只能幫你。」
黛黛幫忙把束腰鬆掉了一大截,瑪琳終於喘過了氣,她覺得自己的腰圍至少漲了10公分,但這是值得的,因為命保住了。
黛黛領著瑪琳走下了樓梯,穿過各種走廊往前廳走去。
路上,黛黛忽然說:「我幫你,你也要幫我,我不想去女僕起居室了。」
「怎麼了?」
「我今天嘲笑了莉娜,她肯定聯合其他的女僕一起報復我。上次她就把我的鞋子和內衣都丟到了煤渣堆裡,這次不知道還要做什麼,至少今晚我不想回去。」
「既然她那麼欺負你,你今天還敢嘲笑她?」
黛黛激動了起來:「是她先惹怒我的!今天一整天她都在罵我,說我是醜陋的矮人。然後克里夫侍衛長來了,她又裝模作樣,擺出溫柔可愛的樣子。我就是要趁著克里夫侍衛長在的時候,嘲笑她諷刺她,這樣她才會難受。她在侍衛長的面前從來不敢大聲說話,這時候我不管說什麼她都不敢還手,但是等到晚上侍衛長不在了,她一定會報復我。」
瑪琳突然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她歎了口氣,說:「那你可以留在那個房間裡,我會想辦法和女僕長解釋的,雖然,我也可能自身難保。根據我這段時間對費切爾的瞭解——也就是你們的公爵大人,他今晚有很大幾率會找我的麻煩。」
黛黛驚訝地張大了嘴:「你還可以見到公爵大人嗎?
「為什麼你的反應是興奮?你不是應該同情我一下嗎?」
但是黛黛興奮不已,抓住瑪琳的手,說:「我還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呢!」
瑪琳心想,那可能是因為他沒有在自己的法師塔殺過人吧,假如黛黛曾經見過那樣的場景,應該不會再對這個費切爾抱有什麼幻想了。
「到了索羅沃奇塔,大家都開始喊他公爵大人了。但在來到這裡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他除了是一名很厲害的魔法師,竟然還是一名公爵。」
「天啊,你竟然不知道嗎?索羅沃奇家族可是最古老的魔法世家之一,家族歷史可以追溯到彗星曆的第一紀年。他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擁有了公爵爵位,公爵的領地諾克森大區,在神聖帝國和塞留那的邊界上,那是世上最富饒美麗的地方,擁有大陸上最好的寶石礦以及煤礦、擁有數不清的山林木材,當然還有最好的酒莊。」黛黛的眼睛閃閃發亮,「如果說別的貴族是貴族,那麼索羅沃奇就是貴族當中的貴族。」
在靠近目的地的時候,瑪琳已經看到了忙碌的人群。女僕和男僕來來去去忙碌著,捧著食物、酒水還有鮮花,穿著華麗裙子的漂亮女人和穿著禮服的男人邁著優雅的步子,兩三成群走進前廳。
黛黛在瑪琳的身後停下了,她有點低落地看著自己的腳尖,說:「你得自己進去了,女僕長不准我出現在這樣的晚宴上。」
瑪琳獨自一人前進,女僕長給她準備的這套裙子擁有很長的裙擺,她很費力地提起來,但是這條裙子除掉裙撐都有六層,實在是太沉重了,走上階梯的時候,她不出意外踩到了裙擺,差點摔倒在地上。
有人看到了這一幕,發出了笑聲。
瑪琳抬頭看向笑聲的方向,看到一個穿著粉色鐘裙的女人站在階梯上,她拿著裝飾著蕾絲和珍珠的扇子,遮住嘴巴咯咯笑個不停。
在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棕髮男人,他穿著長度到達小腿的墨綠色禮服,袖口裝飾著古典的蕾絲花邊,瑪琳看到,在他的手指上,掛著一枚樣式很熟悉的紅英石魔法戒指——他應該是姓索羅沃奇。這個年輕男人因為女伴發出了笑聲,目光投向了瑪琳。
「你是誰?」那個男人問。
瑪琳把視線從戒指上收了回來。
男人又問了一遍,並且說:「我從來沒在索羅沃奇塔見過你,你要是不說話,我就叫侍衛過來了。」
瑪琳於是回答:「我是索羅沃奇塔新來的魔法學徒。」
說著,瑪琳把裙擺從鞋子下面扯了出來,試著將它提得更高一些。
「新來的魔法學徒?」粉色衣服的女人大聲地重複了瑪琳的話。
她的大嗓門吸引了幾個準備進入前廳的人,他們聚集到這邊來,圍觀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中一個年輕男人看向了瑪琳,發出了疑問:「魔法學徒?穿著半舊的裙子?連魔力屏障都沒有的魔法學徒?」
瑪琳準備跨上臺階,但是被這幾個人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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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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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 00:28:58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五章 跳舞
他們看起來都很年輕,看起來最年長也不過二十歲的樣子,每一個都衣著得體,臉上充滿了富足生活才能養出來的光彩。
他們非常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瑪琳,就像是審視一棵植物。
粉裙子的女士首先發出了疑問:「脖子光禿禿,連耳朵都是空的,頭上那是什麼?一朵已經不新鮮的花?天啊,你連一條綁頭髮的絲綢緞帶都沒有嗎?」
在粉裙女士說話的同時,棕髮男人猛然湊近,伸手觸摸了一下瑪琳鬢角的碎髮,瑪琳沒有防備,被嚇了一跳,重重地拍開他的手。
棕髮男人順利地碰到了瑪琳,他立刻退了回去,下了結論:「我確定了,你確實沒有魔力屏障。」
圍觀的幾個少男少女發出驚訝的語氣音。
瑪琳歎了一口氣,解釋說:「我剛到這裡,還沒有開始學習。」
學徒們互相對視,一起發出了笑聲。
「難道在家裡沒有人教過你魔法的基本知識嗎?」
「再失職的父母也不會忘了這點吧,除非是平民出身的學徒。」
「你該不會真的是平民吧?」
「禮服看起來好像不太合身,是借來的吧?」
「問一下姓什麼不就知道了。喂,你叫什麼名字?你父親是誰?」
瑪琳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而是說:「如果你們不讓我進去,我就不進去了。」
反正她對這個所謂的晚宴也沒有什麼興趣,不過是費切爾的要求而已,要是有人阻礙她,她正好借著機會離開。回去換上舒服的便裝,找點吃的然後一覺睡到大天亮,不是比什麼都強嗎。她是不能理解費切爾這樣的人,才回到家裡,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呢,就有那麼好的精力舉行晚宴,社交動物是真的可怕。
攔路的學徒們還在討論。
「看,她心虛了,不敢回答。」
「不管怎麼說,她不可能是平民。」
「對,這裡可是索羅沃奇塔,跟那些不入流的法師塔根本不一樣,索羅沃奇塔永遠不會缺少身份尊貴又天賦高的學徒。」
「想要成為索羅沃奇塔的學徒一定要獲得公爵大人的同意,公爵大人有什麼理由看上她。」
「……」
這時候,大廳裡面傳來了音樂聲。是非常美妙的弦樂和管樂的合奏,瑪琳一下就被吸引了。
音樂聲是宣佈晚宴開始的訊號。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走到了門外,笑容可掬地說:「晚上好,各位紳士淑女,晚宴開始了。」
學徒們向中年男人點頭致意,不再搭理瑪琳了,轉身進入了前廳。
等學徒們都離開了,中年男人轉向了瑪琳:「瑪琳小姐,晚上好。」
瑪琳並不認識他:「你知道我是誰?」
「我是索羅沃奇塔的管家,公爵大人讓我來的。」
費切爾叫他來的?瑪琳心裡有些不安:「他說要我做什麼嗎?」
管家搖頭,說:「您不需要做什麼,公爵大人說了,請您就像其他的魔法學徒一樣,盡情地享受宴會吧。」
***
瑪琳是最後一個走入大廳的人,但是沒有人注意到她,廳內非常熱鬧,大家都在忙著交談、歡笑,彷彿節日一般。
瑪琳在踏入大廳的一瞬間,就不由發出了讚歎聲。
這是一間層高至少有八米的宴會廳,穹頂被擦拭得光亮如鏡,六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懸掛在頂上為大家照明,其中的每一盞燈上都燃燒著數百隻蠟燭,這數以千計的蠟燭,把整個大廳映照得彷彿白晝。
宴會廳很大,穹頂由十六根廊柱支撐,廊柱把宴會廳大致分成了三部分,人群主要集中在中間,在柱子的旁邊空出了一個地方,那是留給樂隊的,他們正在彈奏悠揚美妙的樂曲,為晚宴增加氣氛。宴會廳的兩邊各擺了一排桌子,許多人當做珍寶的絲綢和蕾絲,在這裡卻展開來,被當做桌布使用,桌布上擺放著銀質和骨瓷的精美餐具,裡面盛放的是各種食物、酒和鮮花,忙碌的女僕們還在添加更多。
衣香鬢影,賓客如雲,這樣的場景,瑪琳並不是沒有在電影中見過,但她依然驚歎。這是她第一次4D無間隔感受,聲音是現場立體聲,氣味溫度全部都能夠真切感受到,那和電影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種感受。她好奇地看著這一切,就像是到了新天地的小孩子。
廳裡大概有一百來人,大多數看著都很年輕,瑪琳猜測他們應該都是法師塔的學徒。瑪琳沒有看到費切爾,正在疑惑這個男人去了哪兒,音樂聲忽然停止了,人群也停止了說話,整個宴會廳變得非常安靜。
就像是一群向日葵一樣,人群朝向了同一個地方,宴會廳後面的旋轉樓梯之上,在二樓的平臺處,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黑髮男人,當他一出現,所有人都停止了聲音,注視向他。
他很習慣被萬眾矚目,很自然而且悠閒地走到了欄杆邊。
人群向他行禮,男人鞠躬禮,女人屈膝禮。他抬抬手,然後大家才起身來。
他說話了,聲音並不大,但是因為安靜,所以所有人都能聽到:「晚宴開始,盡情享受吧。」
簡單的一句話,宴會廳內恢復了喧鬧。這時候的費切爾突然變成一個寬容而且開明的長輩,容忍而慈愛地看著鬧騰的孩子們,然後他微笑著離開了樓梯,回到了二樓他自己的房間裡。
瑪琳心想,他不在當然更好,不然她可能要全程提心吊膽。
人們在悠揚的樂聲中互相交談說話,會喝酒,但是很少吃東西,瑪琳拿食物的時候偶爾會走過他們身邊,這時候,他們就會避開去,用奇怪的眼神看向瑪琳,但瑪琳並不在乎,因為她聞到了食物的香味,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所以注意力大部分都被食物吸引了。
瑪琳走到了餐桌旁,餐桌上有油光發亮的烤乳豬,鮮嫩的小羊排,新鮮的魚膾,完整的大蝦,還有各種各樣的餡餅、蛋糕,以及這個時節很難見到的新鮮蔬菜和水果。
瑪琳興奮地拿了餐盤,像蝴蝶一樣在餐桌中穿梭。吃自助餐,她可是非常有經驗,先喝一點牛乳和一丁丁水果,醒醒胃,然後開始吃各種海鮮和肉食,肉食吃膩了,用蔬菜和水果解膩,到了最後再吃一點甜點。幸好之前讓黛黛幫忙鬆開了束腰,要不然現在她肯定什麼都吃不下去。
瑪琳嘴巴不停,時不時發出滿足的歎息聲——不愧是貴族的晚宴,食物真的是太棒了。
瑪琳感覺自己還沒吃飽呢,悠揚的樂聲就發生了變化,忽然就變得急促而歡快起來。
這是一種訊號,告訴大家跳舞的時間到了。節奏變化的同時,年輕人發出了歡呼聲,人群自動散開到兩邊,空出大廳正中間來。一個深色頭髮的年輕男人拉著那個粉裙子的女孩走到了中心,由他來開始今晚的第一支舞。
所有人都看著領舞的兩個人,他們相貌出眾,舞姿優美,確實值得被注視。但在角落的瑪琳,目光卻穿過跳舞的二人,看向了舞池另一邊的某個人。
那是一個大概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他個子有些矮,有一頭深褐色的頭髮,瑪琳注意到他,是因為這個男人,真的長得很奇怪。他有一個非常巨大的下巴,由於下巴過於前突,導致下嘴唇和上嘴唇都合不上,他喝酒的樣子,像是用杯子把酒倒進了另一個容器。
他高抬著下巴,用鼻孔看人,可以看得出他擁有超出常人的自信,他正非常激動地和身邊的人說話。人群中不斷有人進入舞池,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每個人都禮貌地鞠躬或是屈膝,但是他沒有回給哪怕一個眼神,瑪琳猜測他肯定是一個很有地位的人。
漸漸地,宴會廳中的人都加入了舞池中,就連那個下巴很大的男人也是如此。
瑪琳吃飽了,然後就陷入了無聊當中,而跳舞似乎無窮無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瑪琳抬頭看向二樓,那裡的窗簾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紋,她走到樓梯旁,對那裡的一名男僕說:「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你們的公爵大人,我想知道我可以離開了嗎?」
男僕微笑,根本不回答她。
要是就這樣走掉,也不知道費切爾事後會不會來找茬,瑪琳自己覺得,吃飽了喝足了,就散場好了,何必還待在這裡呢,而最反人類的是,這個大廳裡連一把椅子都沒有,好像默認沒人需要休息一樣。
瑪琳於是問:「就算不能幫我傳達,也告訴我哪裡可以休息一下。」
此時,在二樓的陽臺上,費切爾正在一邊飲用索羅沃奇酒莊產出的佳釀,一邊俯瞰著宴會的景象。
他看到了在樓梯處躊躇不安的瑪琳,露出了一個笑容。
克里夫站在他身後,問:「要我去趕走她嗎?」
「不用。也差不多了,在宴會中遭受冷眼這麼久,她應該到極限了。」
索羅沃奇塔的男孩一直比女孩要多很多,即便這樣她也沒有收到跳舞的邀請,這是多麼傷害女孩自尊的一件事,費切爾和克里夫都認為,這個時候的瑪琳一定非常難受,不然也不會想要到二樓來。
費切爾說:「恐懼和虛榮,是掌控人心最強大的武器。應該讓她感受一下虛榮的快樂了。」
管家走了上來,說:「公爵大人,傑羅斯少爺來了。」
費切爾點了點頭。
走上來一個褐色頭髮的年輕人,他擁有一張白皙英俊的臉,眼睛是棕色的,清亮有神,頭髮被緞帶束起來,碎髮上還帶著一點因為跳舞帶來的汗意,總的來說,這是個很精神的少年。
傑羅斯不但魔法上很優秀,相貌也很出色,這使得他成為了整個法師塔最受歡迎的男孩,可以說如今在索羅沃奇塔學習的女學徒,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愛慕他。
這是一個明星一樣的少年,對於少女們來說,誰能和他跳舞,誰就是晚宴的中心。
「公爵大人,請問有什麼吩咐嗎?」
「你來得正好,我有一件事要讓你去辦。看到樓梯那裡的那個女孩了嗎?」
「聽到巴特他們提起過,她是新來的學徒嗎?」
「是的,但是這位小姐似乎被冷落了,你去邀請她跳一支舞吧。作為一名紳士,這是你應該做的,不是嗎?」
傑羅斯驚訝於費切爾的決定,但他沒有辦法拒絕。
費切爾看著這個少年走下樓梯,走到了瑪琳的身邊。他很有風度地彎下了腰,輕聲地和那個女孩說話,女孩似乎被他的話嚇到了,往後退了一步。
費切爾淡淡地說:「在遭受冷眼這麼久之後,被最受歡迎的男孩邀請,相信她的虛榮心能夠得到極大的滿足,這樣的經歷,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了。」
然而在樓梯處的兩人很快結束了交談,傑羅斯沒有牽著瑪琳的手進入舞池,而是轉頭走上了樓梯。
「抱歉,公爵大人,我被拒絕了,」傑羅斯站在費切爾面前,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那位瑪琳小姐,說她不會跳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9:09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六章 宴會遊戲
臨近午夜,舞池中依然非常熱鬧,在宴會場內的所有人都享受過了跳舞的快樂,當然除了瑪琳。
格蕾絲是舞池當中的公主,她有一頭燦爛的金髮,雪白的皮膚,未婚的女孩當中,她是最漂亮也是最年輕的。她一刻也沒有辦法停下,因為只要一支曲子結束,立刻就會有人來邀請她跳下一支。
現在她的舞伴是她的好朋友巴特,他們雖然都姓索羅沃奇,但實際上卻是遠房表親,索羅沃奇家族太龐大了,誰能想像,在進入法師塔之前,他們兩個甚至從沒有見過面。不過這不影響他們的交情,在相等的身份地位下,有的時候兩個人成為朋友只需要一些巧妙的契機。
就算是格蕾絲這樣熱衷跳舞的年輕女孩,在每支曲子都不錯過,不停歇地跳了兩個小時後,也開始有一些疲倦了。
格蕾絲用手帕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珠:「我需要休息一下。」
「你之前一直和傑羅斯跳舞,是不是應該對我公平一點?」
格蕾絲知道,那是因為法師塔的女孩太少了,而自己不管是血緣還是相貌都是當中最出眾的,所以才那麼受歡迎。
她笑著說:「宴會要持續到淩晨才結束,你要是想跳舞,可以先去邀請別的女孩子。話說回來,傑羅斯去了哪裡?」
他們抬頭去看周圍的人,在樓梯的方向看到了傑羅斯的身影。
傑羅斯正在和他們在門口碰到的那個女孩說話,由於大廳內非常喧鬧,他們聽不清那邊在說什麼。
巴特說:「是那個自稱新來的魔法學徒。」
他們看到傑羅斯彎下了腰,對著那個女孩行了一個禮,做出了邀請的姿勢。
「他在邀請那個女孩跳舞嗎?」
索羅沃奇塔的王子傑羅斯,居然會邀請一個身份不明而且還相貌平平的新女學徒?格蕾絲和巴特都很驚訝。
但接下來的發展在他們的意料之外,那個黑頭髮的女孩好像並沒有答應他,於是傑羅斯和她分開,獨自去了樓上。
「我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格蕾絲對此很有興趣,「傑羅斯居然會邀請這樣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女孩跳舞,我可不相信他是出於風度。」
***
提出邀請的少年低著頭,帶著一副深受打擊的神情離開了。
瑪琳抱著宴會可能會持續到天亮的絕望,坐在了樓梯的階梯上,因為她實在是找不到別的地方可以休息了。
這時候,有兩個人走到了她身邊,瑪琳抬頭一看,發現是在門口見過的那個粉裙子的少女和棕髮少年。
瑪琳托著腮,並不是很怕,這裡怎麼說也是費切爾的歡迎晚宴,他們就算喝了一點低度酒,有點不清醒,也頂多說點什麼,不可能動手的。
巴特饒有興致地打量她;「你真的是新來的學徒嗎?」
瑪琳微笑,說:「是的。」
格蕾絲問:「那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為什麼不去跳舞?」
瑪琳依然微笑:「因為我不會跳舞。」
他們兩人露出了和剛才那個叫傑羅斯的少年一樣的驚訝表情。
「你騙人,這個世上怎麼會存在不會跳舞的人,跳舞不是最基本的社交技能嗎?天啊,只要有腿的人就會跳舞吧。」格蕾絲用扇子擋住了自己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
「我以為最基本的社交技是語言?」瑪琳奇怪地反問,「我只要能夠和人進行交流,不就可以社交了嗎?」
「真是個怪胎。」巴特發出評價,「衣服奇怪,想法也很奇怪,我不明白為什麼傑羅斯會邀請你,因為你足夠奇怪嗎?」
「不要這樣說一個女孩,女孩的心都是水晶做的,你會讓她傷心的。」格蕾絲輕輕地瞪了巴特一眼,然後她轉向了瑪琳,說,「你應該來跳舞的,這是善意的忠告,一起跳跳舞、聊聊天、玩玩遊戲,就會很快熟悉起來。索羅沃奇塔並不是經常舉行宴會,假如你想要快些融入大家,你應該抓住今晚的機會。」
「謝謝你的忠告,」瑪琳笑笑,「不過我覺得交朋友這種事情,緣分比較重要。可能你們沒有聽說過緣分這個詞,它大概可以被理解為命運的巧合吧。」
巴特不屑地撇嘴:「那你來到法師塔是來做什麼的?連幾個來自上流階層的魔法師朋友都交不到的話,你的法師塔生涯是多麼失敗。」
「啊?」瑪琳瞪大了眼睛,「我以為法師塔是學習魔法的地方?難道不是學習更加重要嗎?」
巴特和格蕾絲不約而同發出嗤笑聲。
格蕾絲說:「學習當然重要,但生活會告訴你,擁有什麼樣的朋友,你的朋友能否和你互相幫助,這一點更加重要。哎,這樣的經驗本應該是你的家族長輩傳授給你的,但看著你確實一點也不瞭解,應該是相當缺乏這方面的家庭教育。」
瑪琳呆呆地說:「你說對了,還真沒有,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學生的第一任務是學習。」
巴特哈哈大笑說:「原來是個怪胎書呆子。」
格蕾絲忽然想起了什麼,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新學徒,你知道嗎,在法師塔的宴會上,通常會有一些專屬於魔法師的宴會遊戲,你不跳舞,也不和人交談,那你總得參加遊戲才行。」
瑪琳尷尬地笑著:「我覺得我更不適合玩遊戲。」
「你為什麼不聽聽是什麼遊戲呢?」格蕾絲笑著說。
「那,你說來看看吧。」但瑪琳卻打定了主意,不管是什麼遊戲,她都一定要拒絕。同學聚會、年終聚餐,她經歷過的小遊戲數不勝數,當中好多都堪比精神虐待,這個粉裙子女孩所說的宴會遊戲絕對也好不到哪裡去。
格蕾絲看向了巴特,笑盈盈地問:「魔法對決遊戲,你覺得怎麼樣?」
巴特顯然很高興聽到這種建議:「當然,魔法對決是最好的遊戲!」
瑪琳有了更加不好的預感。
「兩個對決的人站在兩邊,在開始之後,同時開始吟誦咒語,構建魔法陣,誰先完成魔法擊中對方,誰就是勝者。我們來進行擂臺戰吧,誰能在對決臺上待得最久,誰就能獲得勝利。」
瑪琳瘋狂搖頭:「這遊戲不適合我,萬一受傷了怎麼辦,我現在直接認輸好了……」
「不會受傷的,大家都會控制好自己的魔力,這只是遊戲不是嗎?你得合群一些,不然在法師塔你什麼都幹不成。」格蕾絲笑眯眯地說。
瑪琳倒不是怕輸,要是拼魔力,她覺得自己肯定會輸,但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控制好魔力,點到為止,她倒是有很大的概率能贏。
可是,她沒有出風頭的想法,也沒有贏的欲望,尤其是費切爾還不知道在二樓的哪個角落偷偷看著下面,要是發現她有多餘的舉動,也不知道會不會沒有預兆地發作些什麼。
瑪琳依然搖頭:「不不不,我還沒有掌握好魔法呢……」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另一個聲音突然加入了進來。
瑪琳看向身後,之前邀請她的那個少年正從樓梯上走下來。
巴特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傑羅斯,你去哪裡了,我和格蕾絲剛剛正在找你。」
「我去見了公爵大人。」傑羅斯轉向了瑪琳,說,「來吧,魔法對決遊戲,瑪琳小姐,我願意幫助你。」
「傑羅斯!」格蕾絲生氣了,她柔嫩的小臉氣得紅彤彤的,「你竟然選擇……你竟然選擇幫助這樣的一個女孩,我們才是朋友,不是嗎?」
格蕾絲的目的,是讓這個女孩出醜,讓她知道在法師塔生存的艱難,而不是讓她出風頭!
瑪琳搖頭:「不用了,沒有你們公爵大人的允許,我最好什麼都別做。」
「這也是公爵大人的意思。」傑羅斯笑著說,「讓你能夠享受宴會的快樂,而不是孤單地站在一邊,剛剛我邀請你跳舞,也是公爵的意思。」
但是傑羅斯的邀請被拒絕了,當他向公爵大人回報的時候,看到公爵大人的臉色鐵青,顯然對這個情況很不滿意。所以,他想現在彌補一下,作為一名紳士,為這個女孩而戰,為她贏得魔法對決遊戲的勝利,相信足夠彌補那一支舞了。
「你說公爵也讓我參加這個什麼決鬥遊戲?」瑪琳驚訝地問。
傑羅斯回答說:「是的,我想公爵大人是這個意思。」
費切爾到底想要做什麼?是想測試自己能力嗎?
巴特顯然很興奮:「魔法對決遊戲,我最喜歡的遊戲,來吧,我們開始吧!」
巴特興奮地回到了人群當中,他走到了樂隊旁邊,和他們說了什麼,樂聲停止了,大廳內的人們知道這是有人要說話,他們都安靜了下來。
巴特大聲地宣佈:「大家晚上好,現在進入遊戲時間,我們來進行魔法對決遊戲吧!」
鼓掌聲和歡呼聲響了起來。
看來是無法阻止了,瑪琳心想。
人群向著大廳外移動,樂隊也拿起他們的樂器轉移場地到廳外去給人們助興。
這時,格蕾絲提出了挑戰:「就由我們開始吧,由我格蕾絲‧索羅沃奇,向你,瑪琳什麼?」
「隨便什麼。」
「行吧,向你,瑪琳,提出挑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9:20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七章 遊戲的結果
瑪琳和格蕾絲隨著人流一起走出宴會廳。
在廳外的空地上,有人在地上簡單地劃了一些痕跡作為邊界,人群聚集著站在痕跡外側,在中間留下了一塊足夠兩個人施展魔法的場地。
為了烘托氣氛,樂隊已經將歡樂的舞曲換成了激昂的音樂,正好契合現在的場景。
瑪琳最初還以為這只是年輕人的遊戲,但看到起哄的人當中還有長著鬍子的成年人。場地剛剛展開,一個看起來至少已經有四十歲的男人叫上了自己的朋友,最先站到了場地的兩邊。
兩個人分別背對對方而站,在裁判大喊開始之後,同時轉過身來,開始誦讀咒語,最後那個中年男人成功比自己朋友先完成魔法,並擊中了對方。
周圍響起了鼓掌聲,圍觀的人群不懼寒風,熱情的歡呼一直持續著。
格蕾絲對瑪琳說:「那我們也開始吧。」
瑪琳正在看別人是如何遊戲的,娛樂性的魔法,大家都會控制力量,看來並不是很難,而瑪琳別的不行,施法速度上卻很有優勢。
瑪琳問格蕾絲:「一定要把魔法陣顯示出來嗎?」
她可不會魔法,只要魔法陣的光出現在大家面前,就會被發現是神聖術,在一群魔法師當中,還是最好不要被發現使用神聖術。
「隨意,假如在這樣緊張的對決中還有時間去考慮這些的話。不過,」格蕾絲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瑪琳,「你需要關心的重點不是這個吧?」
「這還不是重點?」瑪琳一臉疑惑,「不瞭解情況的話,一會兒犯規了怎麼辦?」
「什麼是犯規是男士們應該考慮的。」格蕾絲說。
在她們身旁,巴特鬥志盎然,急切地對格蕾絲說:「格蕾絲,這一次當然由我來充當你的白騎士,對不對?」
格蕾絲揚起臉,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當然。」
巴特興奮地單膝跪在格蕾絲面前:「樂意為你效勞,格蕾絲小姐。」
格蕾絲拿出自己的手帕,將它繫在了巴特的手腕上。
於此同時,傑羅斯也站到了瑪琳的面前,雖然提出建議的是他,但是出於羞恥心他沒有單膝跪下,而是有點生硬地對瑪琳說:「樂意為你效勞,瑪琳小姐。」
瑪琳沒有回應,而是一臉迷惑地看著他們,問:「我被你們搞糊塗了。」
格蕾絲皺著眉頭:「傑羅斯可是索羅沃奇法師塔的學徒首席,在對決遊戲中幾乎沒有輸過,他願意充當你的白騎士,難道你還不滿意嗎?」
「格蕾絲!」巴特不滿地打斷了她,「他明明輸過我。」
瑪琳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我沒明白,難道不是由我自己來進行魔法對決嗎?」
格蕾絲一副你在說什麼天方夜譚的表情:「你可是一個女孩。就算女士之間有對決約定,這樣危險的事情,當然也是由守護她的騎士上場,淑女怎麼能夠自己站到戰場上去。」
瑪琳簡直是哭笑不得:「這是什麼奇怪的風俗。」
傑羅斯在旁,有一點不太開心地說:「難道說,你認為我無法為你帶來勝利?」
傑羅斯認為瑪琳沒有立刻答應,其實是在懷疑他的實力。
格蕾絲忍不住發出一絲冷笑:「除了出於紳士風度的傑羅斯,難道你認為還會有人願意充當你的騎士嗎?」
這原本是格蕾絲的計劃,她從沒想過要讓瑪琳自己站到對決場上去,在他們的世界裡,一個女孩在魔法對決當中輸掉不算什麼丟臉的事情,但要是沒有願意為她效勞的騎士,那才是最難堪的。但誰知道,在她提出這個建議的同時,傑羅斯居然站了出來。但格蕾絲話已經說了出去,身為索羅沃奇,她的尊嚴不允許她這時候退縮。
瑪琳尷尬地笑笑,對傑羅斯說:「倒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而是我和你不是很熟,不想欠你人情,我自己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搞定吧。」
格蕾絲大吃一驚:「難道你要自己親自上場?這太荒唐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貴族小姐親自上場!」
傑羅斯說:「你真是瘋了,如果沒有白騎士為你而戰,你會被認為毫無魅力,對於女孩來說,這是極其丟臉的事情,難道你一點不在乎嗎?」
瑪琳笑笑說:「找不到騎士幫忙,其實也算不上有多丟臉吧。」
巴特也插嘴說:「我並不想和一名女士進行對決。」
瑪琳的拒絕傷害到了在場三個人的自尊心,看來這場對決的約定要到此為止了。
格蕾絲心裡很不舒服,她冷哼一聲,說:「真是難以理解,這是鄉下女孩才能有的膽大和厚臉皮嗎?我從沒見過哪個女孩能不知羞恥和男人們一起站到對決場上,這樣的粗魯和沒有風度,真是太難想像了。」
「你之前說的,我沒有反駁,因為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和做法,有人心甘情願為你效勞,我無權置喙。」瑪琳微笑著歎息,她語音一轉,說,「但奇怪的是,明明是你自己發出的對決邀請,卻讓別人來幫你承擔,難道說你們淑女就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遵守任何承諾嗎?我不覺得自己厚臉皮,倒是覺得你的臉皮挺厚的。」
「你!」格蕾絲氣得花一樣的面容都扭曲了,「巴特,把她的臉打爛!」
巴特有點抱歉地說:「我還從來沒有和女士進行過對決呢。」
「魔法和性別又沒有關係。」瑪琳說。
「巴特!」格蕾絲催促地大聲喊他的名字。
「好的。」巴特歎了口氣,然而贏了一個女孩,並不能夠給他帶來榮譽感,巴特對魔法對決遊戲的期待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傑羅斯在一旁,冷冷地說:「瑪琳小姐,魔法對決遊戲對女士來說並不是自己站到對決場上。巴特很強,希望你能夠好好吸取這次教訓,不要在場上哭出來。」
瑪琳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多謝忠告。」
***
費切爾感受到了音樂的變化,他從窗戶看向樓下,發現了人群都湧到廳外去了。
於是他慢慢踱步走到房間外面的陽臺上,倚靠著漢白玉欄杆俯視,他可以將下面的情況一覽無遺。
廳外的空地上,人群像是螞蟻一樣圍成一圈,在昏暗的夜色中,偶爾有魔法的閃光亮起,接著就是歡呼聲和鼓掌聲。
費切爾很熟悉這種場景,宴會中經常會舉行一些遊戲來調解氣氛,增添樂趣,作為魔法師,魔法對決遊戲在法師塔很受歡迎。
這時候,他看到了巴特站到了場中。費切爾記得巴特,在如今法師塔的學徒當中,他算是比較出色的,魔力出眾,缺點是對於魔法的理解不太靈活,施法速度上一直有一些欠缺。但令人欣慰的是他從不缺乏戰鬥的勇氣,這樣的男孩一旦到了實戰中,會很快累積經驗,並且迅速成長。
那麼他的對手是誰?
一個穿著臃腫鐘裙的女孩慢慢地走到了他的對面,她顯然不如巴特有經驗,動作有一些遲疑,不確定地前後移動了一下,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從女孩那黑漆漆的頭髮,還有嬌小的身形,費切爾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誰。
他的手指收緊,幾乎要抓進漢白玉欄杆:「是誰的主意!」
克里夫站在他後面,被費切爾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他忐忑地問:「發生了什麼?」
費切爾指著樓下的人群,臉色鐵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是哪個蠢貨提出的建議?和無聲魔法進行這種對決遊戲?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
走到了人群的中央,被這些人的目光所注視,瑪琳有些不太適應。
他們的目光一直在瑪琳身上,從議論聲中也可以隱約聽到話題的中心正是自己。
大概是因為她是個女孩,還是個陌生的、穿著不太合適的女孩,這也沒有辦法,如果格蕾絲說的確實是實情的話,那她可能是少有會在這種場合出現的女性,被議論也就無法避免了。
「準備——」裁判大聲地喊道。
瑪琳背對巴特而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人群暫時地安靜下來,靜靜地觀察他們。
「開始!」
話音一落,瑪琳就轉過了身,被累贅的裙子連累,她差點被絆倒,她站好了,看到對面的巴特正在快速地詠唱咒語,魔法陣在他身前浮起,漸漸地就要成形了。
瑪琳緊閉著嘴唇,手指頭輕輕地揮了一下,在所有人的眼睛下,隨著她的手指揮動,一道白光閃了一下,子彈一樣飛出去,擊中了巴特的魔法陣。
巴特被打斷了施法,魔法陣像是碎掉的鏡子一樣一下破裂,光點隨即消散,神聖術的衝擊力也讓巴特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瑪琳的魔力很弱,所以這一擊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實際上,好多人根本都沒有反應過來,因為一切就發生在瑪琳轉身的一瞬間,他們沒有看到魔法陣,也來不及辨別瑪琳使用的是什麼魔法,因為真的太快了。
人群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樂隊突兀地鳴奏著音樂,明明是激昂歡快的節奏,在這片安靜中,卻顯得有幾分詭異。
傑羅斯的身體僵硬得一動不動,格蕾絲的扇子掉在了地上。而巴特,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向瑪琳,那片刻間,他就彷彿一個沒有見識的鄉下呆頭鵝。
「我贏了嗎?」瑪琳問裁判。
裁判愣愣地點了一點頭。
這是結束得最快的一場對決。通常正式一點的魔法對決遊戲都有三局兩勝或者五局三勝,但是之前沒有人提醒瑪琳,瑪琳也不知道這一點。
於是瑪琳以為都結束了,她提起裙子走出對決場地,沒人想起來提醒她應該再贏一次才算勝利,在她前方人群自主地散開,為她讓出了通道。
瑪琳向他們點了一下頭算是道謝,提著裙子,回到了溫暖的大廳裡。
***
在二樓房間,費切爾躺在柔軟的毛皮椅子裡,用手指揉著自己的眉心,說:「今天發生的任何情況,都不是我的期待,這個瑪琳讓我覺得很疲倦。管家?」
「公爵大人。」
「把我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還有那條金輝石項鍊。然後讓瑪琳到房間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9:32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八章 金輝石項鏈
瑪琳忐忑不安地上了樓。
她踏入的是一個極度奢華的房間。房間的地面上鋪著羊毛地毯,吸收掉她行走的聲音,屋內的所有家具都雕刻著荊棘花花紋,並且用鎏金的方式裝飾得光輝燦爛,牆壁上掛著各種畫像,多數都是穿著各種花哨禮服的男人,瑪琳猜測他們是這個家族中的重要人物。
費切爾坐在陽臺旁的一張椅子上,椅背和人一樣高,他好像很累的樣子,不再是國王一般的端坐著,而是軟軟地躺在了椅子裡。
房間裡站了十來個女僕,手裡都捧著盒子或者其他什麼,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分列站在兩旁。
瑪琳小心翼翼走到了地毯上,和費切爾保持了距離。費切爾看著陽臺,好像並不想看到瑪琳的臉,他說:「你很大膽,誰讓你去玩魔法對決遊戲的?」
瑪琳毫不猶豫地賣掉了傑羅斯:「一個叫傑羅斯的男孩,他告訴我說是你的意思,你讓我融入宴會,好好和他們玩遊戲。這真的不是我的主意,就算我說要玩這種遊戲,也不會有人響應我的……」
費切爾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在壓抑自己的怒氣:「很好,你很高興對嗎?」
瑪琳心底確實有一點暗暗的、小小的得意,但費切爾這樣問,就讓她很害怕,她突然想起小學一年級數學考了99分,媽媽拿著卷子,問她:「99分,你很得意對嗎?」
給她的那種恐懼、那種壓力感,簡直一模一樣。不,更甚,因為媽媽疼她,不會真的揍她,但是這個費切爾會。
「過來。」費切爾回過頭,沒有表情地說。
瑪琳不甘願地慢慢向著他的方向挪動。
「我會向傑羅斯求證,希望不是你在偷偷慫恿他。」
「我一個字都沒多說,是他們主動要求的!」瑪琳立刻撇清自己。
費切爾看起來相信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抬起頭吧,看看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
瑪琳有點疑惑地抬起頭,在費切爾的命令下,她轉過去看向了那些女僕。女僕們將手上的東西展示給她看,她們手中捧著的,有華麗的禮服、精緻的寶石首飾、裝飾著珍稀羽毛的帽子,等等,各種各樣,璀璨奪目。瑪琳不由發出了驚歎的聲音,這居然都是給她的嗎?這些可都是她從前只能在圖片上看到的珍寶,比如那頂帽子,裝飾著柔軟潔白的羽毛,那麼大的一支羽毛,一定就是這時候很珍貴的鴕鳥毛;那個珍珠髮箍,最中間的一顆是大拇指大小的純圓形,極高的品質讓它有一種淡淡的金屬光澤,這種品相的珍珠就算在人工養殖時代都是很稀有的……
瑪琳一個個看過去,驚得忘了眨眼。
但是,瑪琳的驚訝,卻讓費切爾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因為費切爾能夠看出,瑪琳雖然發出了驚歎聲,但是並沒有驚喜,她眼中流露出的是純粹的欣賞,而不帶有一點佔有欲。
費切爾沒有猜錯,在此刻的瑪琳心中,她觀看這些珍貴的珠寶和衣服,就只是如同在參觀博物館一樣,她欣賞這些珍寶的巧奪天工、美麗華貴,卻清醒地知道那些東西並不屬於自己。
費切爾感覺非常勞累,他所想到的所有柔軟地馴服一個女人的方式,都失敗了。他本來所想像的瑪琳,是一個因為在宴會上被孤立、被冷落的小可憐,她會用小鹿一樣的眼神求他拯救,那時他就會賜予這個女孩萬眾矚目的虛榮,給她比任何人都好的華麗衣服和首飾。從此,這個女孩就會變成他忠實的僕人。
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瑪琳看起來真是康健活潑得過分了。
「過來。」費切爾對瑪琳說,他坐了起來,伸手向管家的方向,「這是你的新項鍊。」
瑪琳意猶未盡地收回了目光,走回到費切爾面前。
管家雙手捧上一個精緻的椴木盒子,盒子裡鋪著柔軟的黑色天鵝絨軟墊,軟墊托住的是一條華美的寶石項鍊。鏈條是純金的,每一枚相連的扣子上都鑲嵌著一顆金剛石,吊墜是漂亮的六棱花型,主石是一顆瑪琳從未見過的金色的寶石,瑪琳覺得它長得有一點像貓眼石,但它又有碎片一樣的金屬火彩,看起來非常的奇特。
這條項鍊一看就非常昂貴,瑪琳不知道費切爾的意圖,忐忑不安地看向他。
費切爾說:「魔法石有很多種,經過處理都可以作為魔力增幅器。但每一種魔法石的特性都是不同的,所以適用的方法也不一樣。紅英魔法石的特點是直接和爆烈,它是最容易掌握的魔法石,擁有最簡單的增強作用。但它容易開裂,所以一般沒有大塊的原石,通常只被鑲嵌在首飾上,作為小型魔力增幅器使用。」
「綠螢石的主要力量在於調和,質地相對比較柔和,產量很高,容易出現大塊的原石,所以是最常用的魔杖用石。」
「白耀石的力量是擴散,但如果本身魔力不夠強,就無法發揮它的威力,這種魔法石一度是光明神殿的最愛,但在烏蘇洛林喪心病狂地收集白耀石作為煉金材料之後,大陸市面上的白耀石就幾乎絕跡了。」
「現在你面前的這顆,是金輝石。金輝石會閃現出金子一樣璀璨的火彩,它的力量是克制,一般使用在禁魔法陣和禁魔魔法的輔助上,這件金輝石項鍊大小可以調整,可以完美地戴在任何一個人的脖子上,內置了十二個魔法陣,魔法和弗倫恩都無法斬斷它……」
瑪琳悄悄地後退,不由自主地搖頭。
費切爾灰色的眸子沒有感情地看向了瑪琳:「過來,戴上它。」
瑪琳吞咽了一下,嘗試著和費切爾商量:「我錯了,我可以不要戴它嗎?」
費切爾淡淡地看向了瑪琳:「你哪裡錯了?」
瑪琳哀求說:「你說我哪裡錯了,我就哪裡錯了,別讓我戴這個項鍊,我可以發誓我再也不隨便用魔法了,你讓我什麼時候用我再什麼時候用……」
「但我不相信你,」費切爾冷笑一聲,「我閉上眼睛一分鐘,你就敢趁這一分鐘搗亂,你是一個狐狸一樣狡詐的女人。」
是,只要有機會,瑪琳就會想辦法逃走、反抗、搞各種小動作,她已經盡力克制了,她之所以加入那個遊戲不就是遵從費切爾的意思,為了不要惹怒他嗎?但她沒想到這傢伙還是生氣了。
他到底在惱怒些什麼?她並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因為她不會跳舞?還是因為自己今天贏了那個巴特?這些到底有什麼好生氣的?還是說他根本不在乎什麼理由,不過是故意找自己的麻煩?
瑪琳知道自己無法勝過他,不管再憤慨,她也只能求饒:「不要生氣了,我真的錯了,我下次會故意輸給他們的……」
費切爾聽到這話,疲倦地閉上了眼睛——算了,這個女孩不會明白他的想法,她也根本不配他使用那些高級的手段,她只不過是個一根筋的蠢貨。
所以,對待這個女孩,還是只能使用最粗暴、最低級的方式,就像是對待那些男人一樣。
費切爾沒有了耐心,他念道:「全知全能的人,閉上的你的眼睛。」
這是一個強大的魔法,為了保證威力,費切爾念出了簡化過的咒語。
一個魔法陣浮現在瑪琳的頭頂上,魔法陣發著光,向著瑪琳壓迫下來,明明是光線一樣沒有實感的魔法陣,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將瑪琳死死地壓住了,瑪琳承受不住力量,被迫半跪在了地上。
瑪琳抬眼,看到費切爾灰色的眸子像是兩塊沉默的冰,他看著瑪琳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瑪琳心灰意冷,她知道如果自己這時候反抗了,會死得很慘。
壓迫她的力量越來越大,瑪琳連頭都抬不起來,她看不到別人的臉,她的視線平面上只有地面和別人的腳。
瑪琳死死咬著嘴唇,膝蓋已經痛得快要裂開,肩膀也要扛不住了,她知道,最後自己會像被壓扁的蟑螂一樣,可憐地躺在地上。
費切爾看著瑪琳匍匐在自己的腳下,他終於滿意了:「戴上。」
瑪琳忍回眼淚,屈辱地點了頭。
***
在瑪琳的新房間裡,女僕們來回忙碌著為她收拾。家具被擦拭乾淨,地板上的灰塵被掃走,房間鋪上了新的地毯,換上了新的窗簾,當然還有新的桌布和被褥。
很快,房間就光亮如新。
收拾好房間,女僕又擺上了新鮮的插花,在角落放上珍貴的熏香,屋子裡陳舊的味道被驅趕出去,變得溫馨而甜美起來。
瑪琳坐在窗戶旁那把唯一的椅子上,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黛黛興奮地上躥下跳,一會兒去幫幫這裡,一會兒去幫幫那裡,一會兒看到了新的東西又跑回來問瑪琳:「這些都是你的嗎?太棒啦……」
當女僕們離開後,黛黛在瑪琳身邊打轉,興奮地說:「瑪琳,公爵大人真的太慷慨了,你看那些刺繡的衣服,那些珠寶,我的天,我從前只在那些伯爵夫人、侯爵小姐的身上見到過,可是公爵大人居然賞賜給了你。」
但是瑪琳沒有回答,她在發呆。
「……當然最完美的還是你脖子上這條項鍊,你看上面的每一顆金剛石,都毫無瑕疵,一顆扣子我估計就要五十個通用金幣,而且這不僅僅是一個,而是這樣完美的一串。當然最昂貴的還是這顆主石,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大顆的金輝石……」黛黛絮絮叨叨,沒有得到瑪琳的反應,她疑惑地仰起頭,問,「瑪琳?你怎麼了?不喜歡嗎?」
瑪琳冷漠地說:「不喜歡。」
不管再怎麼精美,再怎麼華貴,都改變不了它是項圈的本質。
「瑪琳……」黛黛覺察到了瑪琳的心情非常糟糕,但是她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明天開始,」瑪琳說,「從明天早上開始,我就要在法師塔開始學習魔法了,只限於學習,不能使用。沒有費切爾的允許,我將再也無法施展魔法。」
今後,她的所有魔法將是為費切爾而學,她的所有力量,都將成為費切爾的力量。
瑪琳可以選擇消極怠工,讓費切爾失望,也許在他失望之後,他會選擇放棄她,讓她自由。但這不是瑪琳喜歡的方式,要把希望寄託於費切爾的仁慈上,那真的太縹緲了。
黛黛緊緊抓住瑪琳的手,著急地說:「我們去求公爵饒恕吧,魔力是多麼重要的東西,他這樣做,和斬斷小鳥的翅膀有什麼區別。」
「沒有用的,他的本意就是折斷我的翅膀。」
不過瑪琳並不害怕,她過了十五年不會魔法的生活,現在的情況並不比那個時候糟糕。從明天開始,她會好好學習魔法,不是為費切爾,而是為自己。禁魔項鍊既然是人製造的東西,那麼當然也有人可以解開。她終會有一天解開這個項圈,然後把它狠狠地丟在那個費切爾的臉上。
瑪琳站起來,笑了笑:「不要擔心,翅膀什麼的,會再長出來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29:44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五十九章 日記(上)
「彗星曆22之54,冬,晴。
我又開始寫日記了。
紙張在這個世界很貴,不過索羅沃奇家很有錢,女僕在我的寫字臺上面放了一大疊,我幾乎可以隨便用,所以我就把日記又撿了起來。
今天發生了一件很高興的事情,費切爾和他的騎士一大早就離開了法師塔,不知道去了哪裡。黛黛說已經臨近新年了,他還離開了法師塔,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不管他是因為什麼離開,只要他不在,就很讓人高興。
第一天上課,我穿了一身很厚的衣服,這件衣服的毛領子可以把金輝石項鍊遮住。我不太相信格蕾絲他們,如果讓他們看到我戴了『狗項圈』,我估計就要被欺負了。
好在因為那天晚上我打贏了巴特,今天他們都離我遠遠的。
到了教室裡面我才發現,原來法師塔的學徒比我想像的還多,而且其中好多看起來還是小毛頭。因為要滿十五歲了才能開始社交,所以他們都沒有參加那天的晚宴。小孩子們和我並不是一個教室,我和格蕾絲他們在一起,當然我其實更想去幼兒班。
第一堂課我什麼都沒有聽懂。那個老頭子使用很多我根本沒有聽過的詞匯,讓我感覺自己在聽天書。我討厭拼音文字,如果是會意字,我還可以通過猜測來嘗試理解詞匯的意思,但是拼音文字你要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就完全不可能猜出來。
這一天的課程我實在是聽得太痛苦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我依然非常難受,主要覺得有點絕望,假如以這樣的方式來學習,我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學到什麼魔法。
不過我好歹也念過大學,自主學習能力還是有的。回到房間,我就問黛黛知不知道哪裡有圖書館之類的地方。
黛黛告訴我,索羅沃奇塔有一個非常大的圖書館,而且就在距離我的房間最近的那個塔樓裡。然而很可笑的是,我的房間不能直達圖書館,我得繞整個建築一圈才能過去,因為我這邊的通道去那個塔樓是封死的。
這是什麼反人類的設計,虧我當初第一次看到這個建築還覺得很漂亮,結果只是金玉其外嗎?試想這設計方案當年要是給我老師看,大概直接就給你丟碎紙機裡了吧。
……
我逃課去圖書館了。
反正費切爾不在,而且我還什麼都聽不懂,就不去浪費時間。
圖書館是開放式的,我進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書,一本關於魔法基礎的。
這本書非常枯燥而且全是繁瑣的敘述,我看得很吃力,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個作者寫的東西歸納性太差,我覺得我需要筆記,慢慢來研究。
然後我就帶走了這本書,順便借了一本字典。
PS:圖書管理員居然是個小孩,我問他叫什麼名字,因為我覺得以後會常和他打交道,但是這小孩居然不告訴我,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
我終於讀完了魔法概論!
我終於知道什麼是他們說的魔力屏障了。原來,魔力是可以在魔法師的身體裡面像血液一樣進行循環的。
魔法師的每時每刻的意識變化,都可以形成魔力的流動。如果在你意識清晰的時候有人攻擊你,魔力就會自動進行抵禦。這種抵禦方式,是一種應激性的反應,就像是眼睛在受到攻擊時會不由自主眨一下,不是你主動去要求,而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因為我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方面的訓練,所以我就沒有所謂的魔力屏障。我回想起當時那個巴特突然靠近我的事情了,如果當時我有魔力屏障,肯定會因為我應激反應而擋住他。但結果沒有,所以他才確定了我沒有魔力屏障。
魔力屏障在魔法師睡著或者沒有意識的時候是不會起作用的,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魔力透支,所以除非萬不得已,魔法師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魔力透支的狀態。
魔法師還真的是挺強的,自帶防禦又擁有強大攻擊力,如果沒有弗倫恩,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打得過他們吧。
我按照書裡面說的開始練習魔力循環,但是因為這個坑人的金輝石項鍊,我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魔力,也沒法知道自己到底成功了沒有。
……
今天發生了很糟糕的事情。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女僕,把我的魔力被費切爾鎖起來的事情說了出去。
黛黛來給我通風報信,說看到格蕾絲和幾個人在教室門口守著我,雖然不確定他們是不是趁我沒有魔力來找我的麻煩,反正我慫了,課我就不去上了,有本事他們去告家長吧。
實際上我也不想去上課,那個老頭的表達能力太差了,自己看書都比聽他說來得強,他一定沒有接受過正規師範教育。
我決定在費切爾回到城堡之前都不去上課,就躲在自己的房間和圖書館裡。
……
費切爾已經三個月沒有回法師塔了!這三個月太愜意了!
這麼冷的冬天,我和黛黛躲在房間裡,靠著壁爐,喝著熱茶,看書自學記筆記,這樣的生活太舒服了。
為避免太過安逸的生活讓我懈怠,我把費切爾的臉畫在我的手賬本第一頁,這樣當我每天翻開手賬本的時候,就會想起他,然後馬上就有了學習的動力。
假如當年我大學能夠有這樣的勁頭,肯定是年年第一、保碩清北,也就不至於連六級還要考幾次了,哎。
……
彗星曆22之55,春,晴
春天來了!
花園裡面的薔薇花發芽了,還抽出了花苞,看起來用不了多久就會開花了,經過一個沉悶的冬天,總算是傳來了春天的氣息,整個人都覺得精神了好多。
依然每天學習。我看了很多書,和塔樓裡的小小圖書管理員也熟悉了起來。
他總算屈尊降貴告訴了我他的名字——小法魯耶,他跟隨了他祖父的名字,他祖父也在法師塔,所以大家都喊他小法魯耶。
在我們國家,為尊者諱,通常會避免重名,尤其是避免和長輩、名人同名,但在這裡,取名的風氣是剛好相反的。小法魯耶的爺爺是一個以博學聞名的魔法師,他的父親以自己的父親為傲,所以給自己的兒子也取了這個名字。
我也見到了『大』法魯耶,他是個鼻子很大,眉骨很深看起來有點凶的白鬍子老頭,常年躲在圖書館裡的角落裡。他看到過我很多次,但是我一次都沒有發現他。
可能因為我常來,他慢慢放下了戒心,今天居然和我說了幾句話,勸告我不要看那麼多那麼雜。他說貪多嚼不爛,我應該認真地掌握好一種魔法了,再去學習下一種,不然結果就是什麼都沒學會。
他說的確實很有道理,然而對我不太適用,我只能確定我確實理解了魔法陣,至於能不能夠實際施展、是不是徹底掌握了,我是真的沒有辦法驗證。
……
我和小法魯耶越來越熟了,有時候還會討論一下關於書的事情。他是個相當臭屁的13歲小孩,但至少看起來心眼不壞。
今天我去借新的書,問他有沒有和無聲魔法相關的,然後被他大大的嘲笑了。
大意就是告誡我,腳踏實地一點,不要好高騖遠。
我就問他,你能用無聲魔法嗎?
他當然回答不能。
所以他有什麼資格嘲笑我?我雖然沒有他看過的魔法書多,但是我已經可以使用無聲魔法了。可惡的是,因為金輝石項鍊,我沒有辦法露一手給他看,不然我當時就能打他的臉了。
大法魯耶聽到我們吵架,過來勸架了。
小法魯耶還那麼臭屁的樣子,搞了半天原來圖書館裡面根本沒有相關的書籍。畢竟這個世上能夠實現無聲魔法的只有區區幾個人,他們就算寫出了書,也沒人能夠讀懂。
我突然發覺自己這個無聲魔法技能好像真的挺厲害的。
大法魯耶告訴我,大魔導師不一定會無聲魔法,但是會無聲魔法的一定是大魔導師。雖然我非常討厭費切爾,但是大法魯耶告訴我他在無聲魔法上面的造詣很高,是魔法師中金字塔尖的存在,整片大陸,只有五個大魔導師,費切爾是其中之一。
所以如果我想要瞭解更多無聲魔法的事情,看書不如找費切爾。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向費切爾請教。
不過,雖然大法魯耶自己不會無聲魔法,但他很博學,也做過相關研究,他認為無聲魔法的關鍵,首先還是在於魔法陣的構成上。
魔法陣是用自己的精神力、意識去構建的,越是複雜的魔法陣,需要的想像空間就越大,也越耗費精神力,所有實現無聲魔法的人,首先就要做到在極短的時間裡完成魔法陣的構建,說白了,就是在腦子裡想像出魔法陣的樣子。
嗯……這不是我初中學幾何就開始練習的技能嗎?再到大學工程製圖,再到工作每天和圖紙死磕,這樣算起來也差不多練了十幾年了,和這些根本沒有系統基礎教育的魔法師相比,好像是要厲害些。想起這些,有點心酸又有點慶倖是怎麼回事?
不過就算這樣,也還有咒語的事情沒有辦法解釋,大法魯耶自己對這方面也是完全沒有頭緒,他讓我自己去找資料。
我想了一下,問他,有可以實現無聲魔法的大魔導師,那麼有可以實現無聲神聖術的神官嗎?
結果讓我很驚訝,他說,沒有。
可是如果不存在無聲神聖術,那麼我之前使用的又是什麼?我明明可以不用咒語就施展神聖術啊?
哎,我知道的神聖術相關的知識太少了,如果我知道的多一些,也許就知道這是為什麼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3 00:30:02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章 日記(下)
「彗星曆22之55,春,梅雨。
我十六歲了,咳咳,身體上的十六歲。我長高了,也長肉了,雖然學習上壓力很大,但是壓力並不影響我吃肉,所以無法阻擋的,我長胖了。
我吐槽說自己鎖骨都變淺了,黛黛卻說,鎖骨多難看啊,看不到鎖骨,脖子和肩胸連成流線型,白白嫩嫩像象牙雕一樣圓潤,這才是美人的樣子。
我以為黛黛在安慰我,但是她樣子很認真不像在說塑料花語言。
我震驚了,我一直覺得自己這鎖骨溝還挺性感的,結果在他們本地人眼裡居然很醜?
黛黛勸我多吃點,並且教我怎麼塌著肩走路,還建議我在鎖骨上面撲粉,這樣讓鎖骨不那麼明顯。我非常斷然地拒絕了,我不管他們什麼審美,總之我熱愛我的鎖骨。
PS:我今天才知道黛黛已經十八歲了,不敢相信,她居然比我還大兩歲。黛黛叉腰,說因為她有侏儒症,所以看不太出來年紀。
其實我是說她的個性,她看起來比我幼稚多了,真的不像十八歲。
……
今天打架了。
起因是嘴賤的莉娜說黛黛是骯髒的矮人。
黛黛一直強調自己只是得了侏儒症,是人類,不是矮人。矮人是亞人族,名聲不好,罵人矮人等於罵人不是人,所以黛黛很氣,吵著吵著,最後就和莉娜打起來了。
莉娜找來了幫手,想搞群毆。我沒忍住,加入了。結果就是一場混戰。黛黛雖然矮小,但是打架是真的威猛,我也還有點蠻力,雖然最後沒贏,但是我們也沒輸。
女僕長來勸架,各打二十大板,我帶著黛黛跑了。女僕長過來找我,意思很明顯,讓我懂事點,把黛黛交給她懲罰。我名義上是法師塔的學徒,女僕長只能管女僕管不到我,所以我就耍無賴,讓她去找費切爾來,如果費切爾說要懲罰,我才認。
……
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就是黛黛明明有索羅沃奇的戒指,為什麼在索羅沃奇法師塔還能被排擠成這樣。今天我知道原因了。
黛黛是私生女。
其實我猜也是這樣,不過一直不好開口問她——直接來一句,你是不是私生女?還是問一個女孩子,這有點過於白目了。
黛黛說,索羅沃奇有一條神奇的血緣繼承法,別稱「一滴血魔法家族繼承法」(這個別稱真的好耳熟),只要你能夠證明自己和索羅沃奇的血緣關係,不管血緣來自母系還是父系,又或者是婚生還是私生,而同時你又擁有魔力,那麼你就有資格姓索羅沃奇。不但可以分享索羅沃奇家族的族產,根據你魔法能夠達到的程度,甚至可以加入爵位繼承權的排序中。
黛黛十八歲了,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不會有魔力了,也就是說就算她確實是索羅沃奇家的私生女,也沒有辦法姓索羅沃奇。最讓人覺得難受的是,黛黛說他的父親在十七年前就因為意外死掉了,他只留下了這個戒指,黛黛甚至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所以黛黛也註定得不到父親的庇佑。
黛黛能夠回到索羅沃奇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她未來生下一個有魔力的孩子。不過莉娜他們覺得不會有魔法師看上黛黛這樣的小不點,所以在她們看來,黛黛已經永遠不可能翻身了。
我想起我那個戒指了,黛黛的情況和我有點像。
但米利安一直說我是卡爾親生的,雖然不知道是因為她怕挨打才這樣說,還是這就是真話,總之,我和索羅沃奇到底有沒有血緣上的聯繫是未解之謎。
算了,不管這具身體到底有沒有流著索羅沃奇家族的血,人不能老是守株待兔,想著一夜暴富什麼的,總這樣做白日夢會心態失衡的。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才是正經事。
……
話真的不要說得太滿。
殺千刀的費切爾居然回來了!
真是好大的排場,回來的當晚就開宴會。我沒敢去,我說肚子疼。
然後費切爾讓克里夫直接到我的房間來抓人,把我拎到他二樓房間。別的先不提,黑著臉先對我和女僕們打架的事情進行了訓話。他覺得我丟魔法師的臉了,一個有身份的人居然和女僕們打架,用指甲抓用牙齒咬,風度盡失,臉面無存。
我就回答,如果我沒有戴這個項鍊,我直接用魔法拍飛她了,不,別說打她了,她根本連惹都不敢惹我。
總之費切爾表示對我很失望,他說女僕們那不過是貓狗打架,我一個魔法師不但自己擼袖子上陣,臉上還留了指甲痕回來,真的是太掉檔次了。
費切爾當然不會打架,因為他一看就是高山白蓮花,不對,他那一身黑皮,是黑蓮花才對,要是他碰到自己朋友挨打,估計他也是袖手旁觀的,畢竟他是那~麼的高貴,是那~麼的矜持。
費切爾又問我逃課的事情,我就說那些老師水平太低了,教不會我。
這夥計就一直冷笑,讓我明天去他的書房,他大魔導師親自教我。
我不想跟他在一個屋子裡!
我應該說法師塔的老師都好棒,我受益匪淺,完全不需勞他老人家大駕。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
費切爾考了考我現在的魔法水平,發現我掌握的魔法陣還挺多的,看起來他也有點驚訝。呵呵,當我這幾個月白過的嗎,我可是超級認真地在學習。
本來我想要不要藏一手,後來又覺得,哎,現在學的都是圖書館裡面能看到的知識,估計也不是多麼給力,費切爾怎麼說也是大魔導師,在他面前不夠看的,藏也是白藏。
有點不想承認,費切爾的魔法水平還是挺高的,解決了我好多疑惑。
本來不甘心跟他學,後來想,師夷長技以制夷嘛,也沒啥丟臉的。
……
費切爾把大法魯耶也叫過來了,兩個人對我聯合教學。壓力有點大,不過幸好我有小筆記,明不明白不要緊,勤能補拙,記到本本上回去再慢慢複習。
他們一個理論強,一個實操強,其實還挺互補的。
費切爾對我的學習方式嗤之以鼻,他說他學的時候都是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從來沒有這樣做過筆記,記筆記是愚人的學習方式。
當年老師千叮嚀萬囑咐,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費切爾這種一看就是沒有遭受過社會主義應試教育的毒打。
就算他是個優秀的魔法師,也不能證明他是個好老師,我選擇相信我師範畢業、有職稱有經驗有獎章的高中老師們。
……
彗星曆22之55,秋,陰。
費切爾又出門了。不知道他去哪裡了,總之好高興。
臨走他給了我進入書房的權利,允許我去他的書房找資料學魔法,他書房有很多高級魔法書籍,超高級超稀有,所以不能讓我帶出來。雖然讓我進去,但他還找了管家監督我,怕我在他書房搗亂。
……
彗星曆22之56,夏,暴雨。
聽到一個消息,那個很有明星相的傑羅斯畢業了,他要回家了。
法師塔的姑娘們都很惋惜,自發給他舉行了歡送會,請帖還發到我這裡來了,當然我沒去,我這麼柔弱可憐,去這種宴會豈不是非常危險。
不過我聽到一個驚人的事情,傑羅斯居然是加姆伯爵的侄子。
傑羅斯可是個小帥哥,想想加姆伯爵那身高,那長相,還有那驚悚的地包天下巴,怎麼看都跟傑羅斯沒一點像。
黛黛知道超級多八卦,她告訴我要是老加姆還生不出兒子,他就要把遺產留給侄子了,因為這個,老加姆找了很多情婦,只要老加姆能拼出個孩子,而且是有魔力的孩子,那傑羅斯的繼承權就會排到很後面去。等加姆一死,傑羅斯就只能拿到一點貼補,變成一個貴族層面上的窮光蛋。
真是奇怪的繼承法,我完全沒明白這繼承法定的繼承順序,不過也不需要我搞懂,索羅沃奇城堡那裡養了一大群書記官,天天幫忙算遺產。
……
又是個大八卦,而且是關於費切爾的!
加姆伯爵在酒會上喝醉了,嚷嚷他才是真正的索羅沃奇,費切爾不過是個雜種。
幸好費切爾不在,不然就以費切爾的心狠手辣,加姆死定了。不過這也嚇得大家不輕,整個法師塔的人都衝上去,恨不得縫上他的嘴。
我和黛黛偷摸在被窩裡面說八卦,原來加姆伯爵真的是血緣最純的索羅沃奇,至少他常吹這個牛,費切爾也沒有反駁。黛黛還聽說,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一滴血』繼承法,他說不定已經是索羅沃奇公爵了。
在很久以前是沒有這個家族繼承法的時候,為了保證後代的魔法血緣,也是為了權力和財富不會因為繼承而分散,所以在貴族和王室中非常流行近親結婚。
結果嘛,就可想而知了。血脈越純,畸形、遺傳病、不育什麼的毛病就越多,公爵這一支因此各種坎坷,一個家族延續上千年了,主支傳承反正是斷了好幾次,然後只能從旁支找人來繼承,旁支變成了主支,接著,又走這種老路。
這些人啊,就是傻,這不明擺著是近親結婚造的孽嗎。
其實公爵這一支出過好幾代很厲害的魔法師,厲害是厲害,但就是腦子好像都有點毛病,鬧出過許多⼳蛾子,他們沒一個是壽終正寢的,死法千奇百怪,自殺的就有好幾個。一直有傳言,說索羅沃奇公爵這個位置被詛咒了,這一支都是瘋子。
我猜測有可能是遺傳性的精神分裂,近親結婚弄出來的,也是可憐。也不知道費切爾遺傳到了沒有,心裡怕怕的。
後來索羅沃奇出了一個叫費切爾的公爵——當然不是這個黑皮費切爾,那是很多年前的費切爾了,只是跟現在這個黑皮費切爾同名——他是當時的大魔導師,很牛氣的一個人,據說差點當上了國王。但是他跟表妹老婆生的小孩都沒長大,最後他只有一個孩子活下來了,但這個孩子也是他跟情婦生的(我猜這個情婦肯定和他沒有血緣關係)。
在當時,私生子是沒有繼承權的,他就定了一個『一滴血』繼承法,讓私生子也能夠有繼承權,但排序在婚生子的後面。有他這個大佬開個了這個頭,力排眾議,這條家族法就定了下來,後來這條繼承法又有擴展和補充,一直沿用到了現在。除了索羅沃奇,這條家族法也被很多貴族家庭借用(這麼看來,近親婚姻導致子嗣困難這種情況,在貴族階層是真的很常見)。
話說那麼多,這個大八卦就是,費切爾也是個私生子(超小聲)。
……
彗星曆22之56,冬,暴雪。
費切爾告訴我,高階的魔法,是可以通過人的精神力去控制而發生變化的。
這就是當時我為什麼可以使用那個火焰魔法吧。我本身想像的,實際是神聖火焰的魔法陣,但是因為我強烈地想要實現『深淵之火』的效果,所以就脫離了魔法陣的限制,最終實現的是一個很像『深淵之火』的魔法。
這是不是也證明了一點,神聖術和魔法在本質上並沒有不同?
……
我想到一些事情。用不太準確的話來說,我想,我從前的世界是唯物的,而這個世界是唯心的。
完全唯心也不太準確,應該是,介於兩者之間,一方面世界運轉遵循事物的基本規律,但是人的唯心力量,也就是魔力,又可以在一定層面上施加影響。
我以前學到的知識是這樣的,金子是金子,石頭是石頭,一個主要成分是Au,一個主要成分是碳酸鈣,他們倆本身就不是一種物質,所以沒有可能發生轉換(當然核裂變核聚變這種不在考慮範圍內,就算比較也只能和根本不存在的滅世大魔法比較)。
但是在這個世界,這種變化這是有可能的。因為這個世界相信,使用人的精神,或者說魔力,可以改變物質本身,甚至改變邏輯。
……
彗星曆22之58,春,雪化了。
費切爾去了索羅沃奇城堡。
……
我現在使用新的手賬本,是自己做的點陣手賬本,方便自己記錄各種魔法陣,我已經記錄了滿滿的一大本。
時間過得好快呀,我這一年已經沒有再長高了。
……
有一點想菲利多了。就一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29:11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一章 小羊倌的故事
已經是春天了,溫暖的山谷裡卻突然下了一場雪。
這場雪讓瑪琳感受到了冬天的餘威,她把自己埋在被窩裡面,想要起床的毅力小人和想要賴床的怠惰小人在腦海裡面打架。最後她選擇打開床邊的手賬本,看了一眼首頁的費切爾畫像,費切爾的臉果然有神效,頓時瑪琳就像是被打了雞血,整個人充滿了活力。
打開窗戶,新鮮又冰冷的空氣就進入到房間裡,瑪琳看向窗外,她記得之前花園裡面的薔薇花已經抽出了花芽,也不知道這一場雪會不會傷害到這些幼嫩的花苞。
花園裡的雪正在太陽的照射下融化,草地斑駁地露出了一些地面,晨起的陽光很朦朧,索羅沃奇塔籠罩在這層霧氣的濾鏡中,一身風霜的陳舊石牆不再讓人覺得壓抑,整個建築都變得溫暖起來。
瑪琳早早就到了圖書館,大法魯耶依然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小法魯耶已經坐在光線最好的牆洞旁開始看書了。
瑪琳把圖書館的窗戶叫做牆洞是有原因的。圖書館在塔樓上,這個年代建築材料主要是石頭和石灰,為了支撐塔樓這樣的高度,只能把牆壁建得很厚,在塔樓上的窗戶都開得很小,就像一個個小小的舷窗。
「早上好。」瑪琳說。
小法魯耶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瑪琳看著小法魯耶從和她差不多高的豆丁慢慢地長成現在比她高一個頭的少年,也看著他把淺棕色的頭髮一點點留長。
最近小法魯耶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也不是突然,而是從他滿了十五歲,開始參加社交了之後,就慢慢地怪了起來。或許是他認為自己是一個大人了,大人就得難相處一些。
瑪琳先把自己昨天借的書還掉,然後開始尋找新的書。
書在這個年代是非常珍貴的,活字印刷術還沒有普及,雕版印刷耗時耗力,紙張又是珍貴的羊皮紙,書籍在這裡,是一種奢侈品。
也因為如此,整個塔樓圖書館的藏書不多,和瑪琳印象中圖書館應有的規模完全沒得比。經過三年時間,這裡的藏書瑪琳大概都摸了一遍,雖然不是都看過,但她至少眼熟。
還有一些冷僻的書籍,被大法魯耶收藏了起來,放置在一些角落裡,這些神秘的書籍只有大法魯耶才能找到。
瑪琳囫圇吞棗地看著書,並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很快就到了中午,黛黛爬到了塔樓上來,在外面喊瑪琳的名字。
瑪琳和黛黛兩個人坐在塔樓的石頭階梯上,一邊聊天,一邊吃午餐。
黛黛很興奮地說:「這是最後一場雪了,等雪化了,又可以去集市玩了!瑪琳你想要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瑪琳想自己去,但這個春天是沒有希望了,費切爾去了索羅沃奇城堡,按照前幾年的情況推斷,短期內他不可能回來,費切爾不在,瑪琳就不可能離開。
黛黛抱抱瑪琳,安慰她說:「都那麼久了,公爵大人一定消氣了。他不是對你越來越好了嗎,甚至同意讓你進入他的書房,等到這次回來,他一定會放你自由的。」
瑪琳抱抱回去,說:「嗯,不會太久了。」
黛黛提著午餐籃子離開了,瑪琳準備繼續找書。
她正埋頭在書堆裡,小法魯耶在她背後,像幽靈一樣飄了過去。
瑪琳被嚇了一跳:「小法魯耶,你有事嗎?」
小法魯耶陰森森地看著瑪琳,問:「你還在和那個矮人一起玩嗎?矮人可是非常貪婪狡猾的物種,是邪惡的產物,我警告過你了。」
瑪琳翻了個大白眼:「我也警告你,黛黛不是矮人,她只是得了侏儒症。你知道侏儒症嗎?侏儒症是在發育期的時候,因為生長激素分泌不足,導致的身高發育不足,黛黛其他方面都非常正常,請你注意一下說法。」
「她的耳朵後面有皺紋。」小法魯耶說,他把一本很破舊的書放在了瑪琳的面前,上面寫著《亞人族的興盛與滅絕》,「過於大的眼睛,發皺的耳朵,這些都是矮人族的特徵。」
「這本書我看過,我需要糾正你幾個點,首先,矮人族已經在幾百年前就被驅離大陸,他們已經消失了;然後,矮人的身高只有普通人類的一半,黛黛雖然矮小,但是並沒有矮到那種程度。」
但是小法魯耶說:「那是因為她是個混血。她有人類的血統,長得高一些並不奇怪。而且還有一個證據,矮人族是天生的禁魔體質,雖然肉體的堅韌度和恢復力都很強,卻沒有任何魔力,他們的血液就像劇毒,只要沾上了一點,魔力血統就會被污染,那個黛黛沒有魔力……」
「全大陸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沒有魔力。」瑪琳打斷了法魯耶,「你出身貴族,所以可能覺得擁有魔力才是普遍情況,但是在市井和鄉村中,沒有魔力的普通人才是大多數,你不要告訴我,你認為他們沒有魔力都是矮人血統的錯。另外,我再補充,禁魔體質的不僅僅是矮人,四大亞人族,除了精靈族,巨人族、獸人族也都是沒有魔力的。」
「看來你是堅持要維護那個可憐的小矮人了。」
瑪琳冷冷地說:「我說了,別叫她矮人,她不喜歡。」說完,瑪琳扭過了身子,去另一個書架找自己的書。
小法魯耶跟了上來,並且又放了一本書在她面前。瑪琳撇了一眼,發現是《塞留那及周邊國家童話傳說收錄》。
這本書瑪琳沒看過。
「這裡面,有一個在塞留那國和附近都非常有名的故事,叫小羊倌彼得的故事,你有沒有興趣?」
「我暫時不想看這本。」瑪琳說,一邊翻著自己手裡的一本書——《禁魔法陣的應用性研究》。
「我可以講給你聽。」小法魯耶說,然後不管瑪琳的反應,跟在她身後開始講故事了——
「小羊倌彼得是一個勤勞而善良的年輕人,他養了三十隻羊,一心想著養大了羊,就可以賣掉換來錢和青梅竹馬的姑娘瑪琳結婚。」
瑪琳抬頭看了他一眼。
小法魯耶攤手,說:「只是同名,你知道的,瑪琳這個名字很流行。」
瑪琳低頭,沒說話,繼續翻書。
小法魯耶繼續:
「有一天,彼得在森林的邊緣放羊,一隻小羊羔不小心脫離了隊伍,跑到了森林裡面。彼得追趕著小羊羔進了森林,在幽暗陰森的林子裡,彼得不小心被什麼絆倒了。
他站起來一看,發現是一隻只有他大腿高的生物,這隻東西有一張扁平的臉,耳朵大而且發皺,眼睛凸出像兩個核桃一樣——原來,這是一個矮人。
善良的彼得以為矮人是個小孩,詢問他獨自一個人在危險的森林裡面做什麼。
矮人假裝沒有辦法站起,對彼得說自己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
彼得非常同情這個矮人,把自己的午餐分了一半給他。
矮人高興地對彼得說:從此之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你的快樂要分享給我,我也會把我的悲傷分享給你。
彼得當然很高興,他回到村子裡,把自己交到一個新朋友的事告訴了瑪琳。
瑪琳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姑娘,她對彼得說:那不是小孩,那是矮人,矮人狡猾又貪婪,為了金子可以把大地挖空,他不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
但是彼得多麼善良,他沒有聽進去瑪琳的勸告。
第二天,這個矮人又來了,又一次請求彼得施捨食物給他。
彼得把麵包分了一半給他。
矮人卻說:你明明就有一塊,為什麼只給我一半,我們不是朋友嗎。
彼得說:可是給了你,我就沒有午餐了。
矮人說:你都不願意把整個麵包給我,你根本沒有當我是朋友。
於是彼得把一整個麵包都給了他,自己卻只能餓著肚子。
到了第三天,矮人又來了。彼得主動給了他整塊麵包,但是矮人把麵包丟在地上,說:我不要廉價的麵包,我要吃肉。
彼得說:我沒有肉。
矮人說:你的小羊就是肉。
說著,矮人就抓住了小羊的尾巴,小羊的蹄子一蹬,把矮小的矮人掀翻在地上。
矮人大怒,爬起來,舉起一個錘子,一下錘死了小羊。
沒了小羊,彼得非常難過,但是因為矮人是自己的朋友,彼得選擇原諒了他。
但這並沒有結束。接下來一天又一天,矮人每天都來,每次都帶走一隻羊,彼得的羊越來越少了。
終於有一天,矮人說:我不要肉了。
彼得以為自己可以保住剩下的小羊了,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矮人接著又說:我還是孤身一人,既然我們是朋友,你把你的未婚妻讓給我吧。
彼得深深愛著瑪琳,他無法接受這個條件,終於鼓起勇氣拒絕了矮人。
矮人因此勃然大怒,大聲對彼得說你會後悔的。
矮人離開後,有一天,彼得正在廚房準備晚餐。他燒了一鍋熱油準備用來炸魚,忽然,他聽到地底傳來可疑的聲音。
彼得以為是老鼠,他掀開地板,從縫隙當中把熱油倒了進去。熱油灌進了地裡,地下傳來了可怕的慘叫聲。
原來躲在地裡的是矮人。熱油淋在了矮人的頭頂上,矮人痛苦地掙扎,像一隻老鼠一樣被活活燙死了。
彼得挖開地板,才發現擅長挖掘的矮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挖了一個大洞,就在他房子的正下方。只要再多一天,矮人就成功挖空了,到時候房子倒塌,彼得就會被壓死。
而幸運的是,彼得無意間發現了矮人的陰謀,逃過了一劫。
彼得沿著地坑找尋,走到了矮人的老巢,他在那裡發現了堆積如山的金礦石,還有金礦石旁被害死的人類留下的白骨。
彼得帶著金子回到村子裡,和心愛的未婚妻結了婚,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小法魯耶說完這個故事,又把書再次遞到瑪琳的面前:「這是很有教育意義的童話,能夠告訴小孩要是交到了壞朋友會有什麼後果。我不知道你小時候都聽過什麼故事、看過什麼書,總之你對亞人族的可怕實在是缺少概念,你應該看看這些書。」
瑪琳皺著眉,問小法魯耶:「寫這個故事的人,是不是和矮人有仇?」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29:27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二章 邀請
這反應在小法魯耶的預料之外:「你這是什麼問題?據我所知,這個故事是寫書的人在塞留那和周邊一些小國收集來的,幾百年前就已經存在了。」
瑪琳一副吃了發黴食物的表情,她說:「你難道不覺得這個故事充滿了漏洞嗎?編寫的人顯然缺少生活常識,所添加的細節只是想盡辦法讓故事更聳人聽聞而已,為了這個目的,壞蛋壞得沒有任何邏輯,好人好得沒有任何邏輯,這簡直就是一部劣質到了極點的獵奇cult片。」
「什麼?什麼cult片。」
瑪琳無奈地說:「如果你想嚇唬我,最好找一些更符合邏輯的故事來,不然我很容易跑偏。對不起,我是那種看鬼片會去找幽靈威亞線的氣氛破壞者。」
小法魯耶瞪著眼睛,瑪琳的話他聽懂了大部分,但是什麼「鬼片」「威亞」就是他完全不理解的詞匯了。
這只是瑪琳自言自語一樣的吐槽,瑪琳沒指望小法魯耶能夠明白。
她歎了口氣,說:「我其實能猜測到一些編故事人的想法,為了能夠唬住人,他把壞人編寫得非常噁心,為了讓讀者出氣,又要把壞人的死狀寫得非常可怕,當然,在最後還要有一個圓滿的結局,HappyEnding是大許多童話故事的標配。」
小法魯耶指著書說:「這個故事是很久以前發生過的,並不是編寫的。」
「上面寫著童話傳說,」瑪琳指著書反問小法魯耶,「童話不就是為了騙小孩編出來的故事?當然,同時也可以騙騙大人。」
小法魯耶很不高興:「這是幾百年前的學者記錄下的故事,現在在一些地區也依然流傳著。」
「這也不能證明這是真的,我就問你一點,故事裡用熱油燙死矮人這種事情,你覺得有可行性和可能性嗎?」瑪琳說,「你會用熱油去燙老鼠嗎?根據我的經歷來判斷,我認為不可能,食用油對普通人家來說是很昂貴的,一個羊倌,絕不可能奢侈到用熱油去滅鼠。」
小法魯耶漲紅了臉:「這只是無關緊要的細節,你不能夠忽略掉這些直接看故事本身嗎?」
瑪琳搖頭,說:「這一點,就足夠讓我懷疑故事的本質。為什麼一定要給矮人安排這樣的一個結局,是不是因為這樣的死狀才足夠可怕和獵奇?除非有佐證,不然我不會相信這個故事。」
小法魯耶哼了一聲:「你看過的書還不如我多,你的閱歷也僅限於這個法師塔,你憑什麼去懷疑幾百年前的先賢學者。」
「我為什麼不能懷疑?」瑪琳說,「你也說了,矮人族已經消失了幾百年了,矮人已經不能自證,而真正見過矮人的人也早就不存在了,誰能說這個故事一定是真實的呢?我只看出來,這個故事這是樹立對立情緒的經典案例,他通篇都在告訴人們,矮人會搶奪你的食物、搶奪你的財產、搶奪你的工作機會,當然還有最經典的,會搶奪你的女人。而你一旦和他劃清界限,將他殺死,你就會得到金子,得到女人,得到美好的結局。」
「你這是在鑽牛角尖。」
「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看到的故事本來就是不一樣的,」瑪琳冷淡地看向了小法魯耶,「在我眼裡,我看到的是被排擠被邊緣化的矮人,和自以為是,絲毫不覺得自己在製造歧視的傲慢人類。太陽底下無新事,這樣的案例我又不是沒有見過。」
眼看著小法魯耶和瑪琳就要吵起來了。
「法魯。」即將點燃的局面,被人打破了。
——是大法魯耶,瑪琳和小法魯耶尋聲看過去,看到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塔樓頂層的階梯那裡。
他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瑪琳已經習慣了。
「下午好。」瑪琳禮貌地說。
大法魯耶的頭髮和眉毛都已經雪白了,他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就算是面對公爵費切爾也是這樣。他看向了瑪琳,說:「瑪琳小姐,我想和你談談。」
瑪琳有些意外,除了之前曾在費切爾的要求下為她講解魔法,大法魯耶極少主動和她說話,尤其現在他的態度,更好像是想要和瑪琳長談。
瑪琳點點頭:「好的。」
她提起裙子走向大法魯耶。
小法魯耶自動跟在後面,大法魯耶卻阻止了他:「法魯,我需要和瑪琳小姐單獨談談。」
瑪琳跟著大法魯耶走到了塔樓的頂層,然後一起坐在了低矮的地墊上。
頂層空間狹窄,沒有窗戶只有一個通風口,因此光線很差,大法魯耶點燃了蠟燭,蒙上了燈罩。他坐在桌子的後面,同時將桌子上的一本書推向了瑪琳的方向,在燈光下,瑪琳看清了書名,是《金輝石禁魔法陣解讀》。
瑪琳輕輕吸了一口氣,她沒有說話,但眼神警惕地看向了大法魯耶。
大法魯耶說:「你看的書很雜亂,每次借閱關於禁魔法陣的書總是會和其他書籍混合在一起,似乎不想讓我們看出來。這一本是你想要看的吧。」
瑪琳嘗試著解釋:「我只是喜歡看書……」
但法魯耶進行著自己的節奏,沒有理會瑪琳的解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就算你看光法師塔內所有記錄金輝石禁魔法陣的書,包括你面前的這一本,也不能幫助你解開項鍊。」
瑪琳微笑,說:「法魯耶閣下,我只是普通地想要學習更多的魔法陣而已……」
「我可以幫你解開禁魔項鍊。」大法魯耶說,他明明已經是一個老人,眼神卻很鋒利地看著瑪琳,「但我有條件。」
***
格蕾絲站在法師塔裙樓的露臺上,一邊喝著珍貴的紅茶,一邊吃著蛋糕。初春下午的陽光並不刺眼,但她依然用蕾絲小扇子擋住光線,以免陽光傷害到自己嬌嫩的皮膚。
一個小女僕跑了過來,說:「格蕾絲小姐,那個小矮人女僕來了。」
從圖書館的塔樓回到瑪琳的房間沒有直接的通道,必須要沿著裙樓下的走廊走一個大圈,黛黛走在走廊上被發現了。
格蕾絲放下茶杯,說:「好的,把她帶過來。」
幾分鐘後,黛黛站在了格蕾絲的面前。她還提著午餐的籃子,頭上頂著一個碩大的蝴蝶結,矮小得像個孩童,只比貴族小姐的喝茶的桌子高一點。
黛黛努力憋出一個笑容:「格蕾絲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格蕾絲說:「據說你是瑪琳的貼身女僕?」
旁邊有一個女僕插嘴說:「並不是,雖然她幹的是貼身女僕的活兒,但拿的是打掃間女僕的薪水。」
格蕾絲搖搖扇子,說:「好吧,那不重要,我不太瞭解你們女僕的薪水。不過我確實聽說了,你是她很信任的女僕。」
黛黛沒有作聲,她知道面前的這個貴族小姐不同於莉娜那樣的女孩,她是真正的索羅沃奇家族的大小姐,如果得罪了這位小姐,她的下場將非常淒慘。
格蕾絲說:「我明白,你很感激她,聽說要不是她,你現在還在女僕間打掃,當一名被女僕使喚的女僕。不過你又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選擇你而不是其他人呢?」
「因為我懇求了她。」黛黛回答。
格蕾絲微笑著搖頭,連搖頭的姿勢都是優美的:「你想一想她的樣子,你就會明白了。她是一個連姓氏都不清楚的落魄女學徒,整個索羅沃奇塔沒有哪個學徒的身份比她更低微,在這裡,就連女僕都比她高挑漂亮。所有年輕的女僕裡,只有你,你比她更矮小,比她更落魄,為了襯托她自己,她才選擇了你……」
黛黛緊緊地抓著手上的籃子,她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不管是因為什麼,至少瑪琳幫助了我。」
格蕾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進入了正題:「為了慶祝春天的到來,最近會舉行一場舞會,我希望瑪琳小姐能夠參加。」
黛黛說:「您應該親自邀請她,我只是一個女僕。」
「她回信了,說不會參加任何舞會。」格蕾絲笑了,她說著放下了茶杯,「但是一名索羅沃奇家族的伯爵老爺,擁有很尊貴的身份,表示想要結識瑪琳。我需要為他們引見一下。這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加姆伯爵?」
「是的,加姆伯爵聽說瑪琳的魔法天賦讓公爵大人也非常讚歎,所以他很想認識一下這位有天賦的魔法學徒小姐。不過一到晚上,瑪琳就一步也不離開房間,一個妙齡女孩怎麼能這樣辜負美好的夜晚呢。舞會那天,我希望你能讓她離開房間,出來欣賞一下月色,女孩的青春是很寶貴的,每個夜晚都不應該被浪費。」
黛黛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我幫不了這個忙。」
格蕾絲並不著急,繼續循循善誘:「聽說你也是索羅沃奇家族的血脈,可惜的是沒有魔力。所以如果你想要回到索羅沃奇,唯一的辦法就是生下一個有魔力的孩子。這件事如果順利,我可以幫助你,我認識很多有魔力血統的貴族男人,把你介紹給他們只是順便的事情。當然結婚是不可能的,不過讓你成為誰的情婦,擁有一個孩子,不是什麼難事。」
黛黛默不作聲。
「就憑藉你現在的模樣和身份,那些都是你永遠不可能接觸到的男人,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我會考慮的。」黛黛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地面,她木訥地說,「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格蕾絲小姐,我就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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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lt片:邪典電影(英語:Cult Film)又稱Cult片、靠片,是指那些在小圈子內被支持者喜愛及推崇膜拜的電影,也可稱為非主流電影或另類電影。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0:42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三章 索羅沃奇式的愛情
黛黛離開後,格蕾絲的下午茶時間也結束了。
這時候女僕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告訴她:「格蕾絲小姐,巴特少爺來了。」
格蕾絲有一些小小的慌亂,但是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露出任何失態的樣子,她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看了一圈女僕們,說:「別說多餘的話,假如有誰讓巴特少爺知道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我就讓她滾出索羅沃奇塔。」
女僕們低著頭,回答說:「明白了。」
巴特走到了露臺上,步子十分急促,看到了格蕾絲,立刻就說:「格蕾絲,你為什麼要同意春季舞會的事情?」
格蕾絲緩緩地坐下,說:「就算我不同意,加姆伯爵也能把舞會開起來,那我為什麼要多事去得罪這樣一位有地位的伯爵大人?」
巴特臉上帶著一點怒意:「你是法師塔女學徒首席,你可以代表其他的女學徒說不,難道你還不瞭解加姆伯爵嗎?他就是個老流氓,開這個舞會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物色新的獵物!」
「停止!」格蕾絲站了起來,真是魯莽的巴特,怎麼能夠在女僕們面前說這些。格蕾絲瞪向女僕們,說:「都別站在這裡了。」
等女僕們都離開了,格蕾絲才冷笑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當然知道。可是他是加姆伯爵,他是除了公爵大人,整個法師塔最有地位的男人。何況我父親給了我一封信,讓我好好協助他,你能相信嗎?我的父親,讓我,一個還沒有訂婚的貴族小姐,給一個老流氓拉皮條!」
「那你就應該拒絕。」巴特說,「如果公爵大人在,絕不會允許加姆伯爵把法師塔搞得這樣烏煙瘴氣,我們可以寫信給公爵大人,讓他出面解決這些問題。」
「如果是你,當然可以拒絕,但是我不可以。」
「你為什麼不可以!」巴特抓住了格蕾絲的肩膀,「你可是索羅沃奇家族的小姐,而且我也會幫助你。」
格蕾絲掙脫了巴特的手,冷淡地說:「你是男人,所以你可以,但是我是個女人,我不行。我的婚姻和未來還掌握在加姆伯爵和我的父親手裡,如果他們不開心了,就可以讓我的後半生生活在地獄裡。」
「不會的……」
「你不會理解女人的,你是男人,你很安全,怎麼會瞭解我作為女人的恐懼。哪怕像傑羅斯,雖然大家都說他很不幸,遇上了一個這樣吝嗇的伯父,可就算他最後得不到爵位,他也能夠得到一小份遺產,足夠保證他後半生衣食無憂。」格蕾絲說著,淚珠就掉了下來,「可是我,只要沒有嫁人,就一分錢都得不到。」
在神聖帝國的法律中,未婚女性是沒有繼承權的,而已婚女性能拿到的也不過是很少的一部分。
但嫁人也是充滿了風險。
索羅沃奇家族的女人是非常受歡迎的,不管怎麼說,那可是金色荊棘花家族的女人,格蕾絲有三個姐姐,她的大姐被她父親嫁給了一個老鰥夫。大姐拼死抵抗,於是被父親關進了豬圈和豬睡在一起,幾天後姐姐就崩潰了,同意了結婚。
「我已經二十歲了,我的父親決心在一年內為我訂婚。誰都不知道他會把我嫁給誰,我只希望加姆伯爵給他的錢足夠他揮霍,不會讓他生出把我賣掉的念頭……」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幫你!」巴特說,「我不會眼睜睜看著我作為騎士守護過的女孩陷入困境。」
但是格蕾絲沒有感到安慰,她苦笑,沒有用的,即便是公主的女兒也可以變成索羅沃奇家族的工具,何況是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沒有爵位的旁支。
對於索羅沃奇家族來說,她們只不過是棋子。
格蕾絲低頭說:「加姆伯爵看上了瑪琳,幾年前公爵大人帶回來的,那個不知道姓氏的女孩。」
「是她!」巴特當然還記得她,那麼漂亮的無聲魔法,當時驚豔了整個宴會的人。後來她來過幾次課堂,但在她被公爵大人鎖住了魔力的事情傳開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偶爾有人在四樓的窗戶和塔樓的圖書館見過她一兩次,她成為索羅沃奇法師塔一個神秘的存在。
關於她的身份有很多猜測,有人猜測她是對立國家某個大人物的女兒,被關在索羅沃奇塔作為人質,還有人猜測她原本是個黑魔法師,為了不讓她用黑魔法害人,公爵大人才鎖住了她的魔力……
但這些傳言格蕾絲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他們都清楚,那個舉止粗鄙的女孩出身不高,最多是個鄉下貴族的女兒,她是因為魔法天賦不錯,才被公爵大人看上,送到法師塔當學徒的。
三年前的冬天,她是一個乾癟的小孩子,並不引人注目,但是三年後她長成了女人的樣子。加姆伯爵偶然看到了她一眼,又知道她擁有很好的魔法天賦,迫切想要一個繼承人的他毫不意外地看上了瑪琳。
「是她不是更好嗎?」格蕾絲說,「總比加姆看上法師塔的其他女孩要好。」
巴特沉默著不說話了,是的,法師塔的女孩他都認識,他無法看著她們被加姆那樣的老流氓糟蹋,但是瑪琳,至少那個瑪琳他們沒有交集,他不會因此而感到難過。
但他還是說:「公爵大人會生氣的。」
「那是加姆伯爵應該憂慮的事情,我只是提供機會,並不出現。而且,我們並不知道那個瑪琳的想法,對嗎?」格蕾絲冷笑,「誰知道她會不會欣喜若狂呢?畢竟那可是加姆伯爵,整個索羅沃奇家族血統最純正的男人。」
***
雖然大法魯耶所說的,是瑪琳急切想要的,瑪琳卻並沒有高興起來,她乾笑了幾聲,說:「法魯耶閣下,不要開這種玩笑,要是讓公爵大人知道了,他會發怒的。」
「他不會知道。」極為難得,大法魯耶竟然露出一個笑容,「這個項鍊是我進獻給他的,不但如此,我還是項鍊的製作者之一。」
瑪琳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來。
大法魯耶又說:「難道你不想解開項鍊嗎?」
瑪琳當然想,而且想瘋了,但是她又很謹慎,因為她知道,就算解開了項鍊,她也不過是擁有了一些自保的能力,這點能力,還不夠讓她和整個法師塔對著幹,也不夠讓她擺脫費切爾。
如果讓費切爾知道自己解開了項鍊,她會不會得到更嚴厲的懲罰?
「他真的不會知道嗎?」
「項鍊的背後,隱藏有一個很小的魔法陣機關,是我留下的秘密鑰匙。用這個小小的魔法陣,可以解開項鍊,也可以把項鍊鎖起來。」
所以,瑪琳可以觀察情況和形勢,選擇時機解開或者鎖上項鍊,而費切爾並不會發現。
「為什麼選擇在現在?」瑪琳問。她經常來塔樓,但直到現在大法魯耶才開口。
「我要觀察,」大法魯耶說,「我一直在尋找一個非索羅沃奇家族、擁有出色的魔法才能、誠實可信的年輕人。」
「而且這個人還需要你的幫助,這樣才能達成交換,對嗎?」瑪琳說。
「是的。」
「那麼我可以問問,是什麼交換條件嗎?」
大法魯耶突然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在考慮什麼,然後他開口了:「我在尋找一個失蹤的人,他的名字叫里戈。魔法曆22紀初年的時候,他被索羅沃奇家的人帶走了。」
「初年?那不是已經五十多年了?」
「是的。他們聲稱沒有傷害這個年輕人,只是把他關押了起來,但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任何他的消息,所以我需要你幫我調查這件事。」
「請恕我直言,五十多年,他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了。」瑪琳說,不是她潑冷水,而是這個年代的人均壽命非常可憐,各種意外、流行病等等,很容易就帶走人的生命。瑪琳又補充說:「而且,就算他還活著,當年參與這件事的人也可能都不在人世了吧?」
「如果很簡單,我也不需要你幫忙了。」大法魯耶說,「這是一名女士幾十年來唯一掛念的事情,對她非常重要,我必須為她完成這個願望。」
大法魯耶為瑪琳講述了一個很久以前的愛情故事,從前有個索羅沃奇家族的小姐,和一個鄉下落魄貴族出身的魔法學徒相戀了,但是他們的愛情沒有受到祝福,這位貴族小姐要被迫嫁給別人,於是兩個年輕人在一個夜裡逃跑了。
他們沒能逃脫,貴族小姐被抓了回來,那個低等貴族的年輕人從此不知所蹤。
「他們告訴這位小姐,那個男孩被送到了塞留那國,如果她不聽話,這個男孩就會被當做奴隸賣掉。」
和神聖帝國不一樣,在塞留那國及其以北的一些國家裡,奴隸買賣是合法的,他們的王宮甚至還保留了宦官的職位。
這段讓人惋惜的愛情故事到此為止,時光飛逝,到現在已經是五十多年過去了。
瑪琳歎了口氣,又問:「還有線索嗎?」
大法魯耶從回憶中回過了神:「線索在公爵大人的書房裡。」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1:07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四章 不存在的記錄
大法魯耶說:「在公爵大人的書房裡,還隱藏有另一個書房。」
瑪琳當然知道這點,她出入費切爾的書房許多次,早就發現他的書房面積和應該有的尺寸不符合,瑪琳甚至都估算出了那個密室的面積。
不過,就算知道有密室,瑪琳也不敢隨便打開。瑪琳每一次進入書房的時間都很有限,看守書房的人就在門外,畢竟費切爾讓她進入書房是讓她學習魔法的,不是讓她去探索密室的。
瑪琳說:「如果我依然像現在一樣無法使用任何魔法,貿然地去打開密室是很危險的。」
大法魯耶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在了燈下。那是一枚純金的戒指,上面有一顆很小的綠色魔法石。戒指的戒面刻著一個小型的魔法陣,魔法石鑲嵌在魔法陣中心,完全陷入了戒面中,形成了一個平面。
大法魯耶說:「這是我製作的鑰匙,能夠暫時將金輝石項鍊上的禁魔法陣關閉,時間大概是半個小時,每24個小時可以使用一次,魔法石裡存儲的魔力足夠你使用10次,希望你能珍惜這10次機會。」
瑪琳「呵」地笑了一聲:「法魯耶閣下,你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幫我解開項鍊?別最後我什麼都得不到。」
「製作這樣的鑰匙,比我直接幫你解開項鍊要複雜得多。」大法魯耶說,「我想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然是為了防止瑪琳得到了好處就翻臉不認人。
「剛開始商議就這樣提防著合作者嗎?」瑪琳嘟囔。
「比起人心,我更相信自己的魔法陣。」大法魯耶說,「作為年長者,我也給你同樣的忠告,一個魔法師,唯一能夠相信的是自己的魔法。」
***
瑪琳想要進入書房並不難,索羅沃奇塔的管家是忠於費切爾的,只要瑪琳提出要求,他就會為瑪琳打開書房的門。
看守書房的守衛並不能進入書房,但以防萬一,瑪琳還是要想辦法分散掉他們的注意力。這個人選,瑪琳理所應當地想到了黛黛,黛黛本來就常和她一起,就算在門外等待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瑪琳決定明天就行動。
回到房間,瑪琳並沒有如往常一樣聞到食物的香味,裡面光線昏暗,只有黛黛一個人在房間裡像螞蟻一樣轉圈。
她看到了瑪琳,立刻就撲了上來:「瑪琳!你今天回來得太晚了。」
「和大法魯耶說話耽誤了一些時間。」瑪琳回答說,然後她觀察了一下附近沒有走過的女僕,關上了房門,拉著黛黛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兩個人異口同聲。
「我說的肯定更重要,聽我說!」黛黛打斷了瑪琳。
瑪琳任由她拖著自己的手把自己拽著走,說:「不要著急,你都流汗了……」
「我當然著急了!」黛黛吼了出來,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她停下來,確認走廊上沒有別人的腳步聲,然後她又放低了聲音,說,「你都不知道事情多麼糟糕。」
瑪琳反客為主,拉著黛黛走到窗邊的桌子旁,把她安置到對面的椅子上——黛黛來了之後,瑪琳就給這張桌子多配了一把新椅子,一左一右,兩把椅子,剛剛好。
瑪琳也坐下,不慌不忙地說:「我也有事情要說,我們一個個來。」
「加姆伯爵看上你了!」黛黛咬著牙說,「就是那個五十多歲了,陽痿早洩生不出孩子還醜得像犀牛的加姆伯爵!」
瑪琳差點噗嗤噴出來:「你居然這樣說他!?」
——用詞真是太大膽直接了。
「又不只是我說,是女僕們都這樣議論他。哎呀這並不奇怪,女僕們知道的小消息比女主人還多,只是我們會裝作不知道而已。」黛黛從椅子上蹦下來,說,「而且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加姆伯爵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變成他的情婦,這個老東西永遠不相信生不出孩子是自己的問題,他至少有過一百個情婦了,我們得想辦法擺脫他才行啊。格蕾絲說要舉行一場舞會,讓你也去參加,加姆伯爵肯定準備了陷阱等著你,啊啊啊,到時候你該怎麼辦啊!」
黛黛說著已經開始怪叫了起來。
「格蕾絲?怎麼又跟她有關係了?」
「我覺得肯定是她的父親讓她幹的。格蕾絲小姐的老爹是個老浪蕩子,他得到的遺產根本不夠揮霍的,但是加姆伯爵很有錢,因為公爵大人太嚴厲了,這些人為了撈錢就轉頭去討好加姆伯爵了。」
「你連這都知道嗎?」
「當然知道啦,女僕們不一定知道老爺們的好事,但是他們的壞事肯定比誰都清楚。」黛黛跺著短短的小腳,「你怎麼不著急啊!你知道加姆伯爵是多可惡的人嗎?問題是他不但可惡,他還有權力,除了公爵大人他誰都不畏懼,可是你只不過是個沒用的魔法學徒,這可怎麼辦?你快想辦法啊!」
「別著急,」瑪琳笑了,「如果在今天之前我聽到這件事,可能還會擔心,但是現在,我反而不是很怕了。」
「啊?」黛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瑪琳把和大法魯耶商量的事情告訴了黛黛:「我很快就能使用魔法了,為了儘快完成和大法魯耶的約定,我希望明天就開始行動,你和我一起去書房,你來幫我,別讓守衛注意到我在書房裡面的響動。」
黛黛連連點頭:「我肯定能做到!但是……」黛黛又憂愁地皺起了眉頭,「就算你可以使用魔法了,能夠打得過加姆伯爵嗎?他可是有好幾個魔法師護衛呢。」
瑪琳說:「他們都沒有我的施法速度快,就算無法打敗他們,我也一定可以逃走。」
黛黛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那我們明天早上就去,早一點恢復所有的魔法,你就早一點安全。」
***
第二天上午,在費切爾書房裡,瑪琳站到了最後一排書架的前面。在這兩個書櫃中間,有一條縫隙,書櫃腳下的地面有一點不明顯的劃痕,瑪琳從這些痕跡推斷它們是可以被分開的。
書房的門外傳來了黛黛說話的聲音,她在問守衛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雖然守衛沒有理會她,她還是喋喋不休。黛黛總是話很多的樣子,守衛並沒有起疑心。
有黛黛的說話聲作為遮擋,可以讓書櫃移動的聲音不那麼明顯,瑪琳嘗試著推開書櫃,她靠著蠻力,一點一點地把書櫃挪開了。
書櫃移開,露出了一條足夠她側身通過的縫隙,不過令人失望的是,在這後面的不是通道,而是還有一道門。
瑪琳撫摸了一下這道門,門是封閉的,沒有上鎖也沒有鑰匙孔,上面只有魔法陣的痕跡,這是一道用魔法陣鎖死的門。
瑪琳翻出自己的手賬本,在裡面找到了做過的相關筆記,對比後發現,這道門上的魔法陣應該是禁制魔法的一種,需要用特別的鑰匙才能打開,按照魔法陣的特徵來推斷,鑰匙應該是咒語。
瑪琳垂下眼睛,腦海中想起了一段咒語,她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魔法陣上,輕聲默念:「萬物之主,魔法之始。」
魔法陣開始發光、轉動——門開啟了。
密室裡漆黑一片,瑪琳從書房的桌子上拿起一盞燈,帶著自己的手賬本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有外間書房的一半大,沒有窗戶,非常幽暗,裡面擺滿了書架,每個書架中間只能允許一個成年男子勉強通過。瑪琳相對瘦小,走起來還算輕鬆。
她用燈照亮書架上面的書,仔細尋找自己需要的資料。
從書脊上,瑪琳看到,這些書裡面有索羅沃奇塔的歷史,索羅沃奇家族的族譜,索羅沃奇家族大事記錄等等,她還看到了索羅沃奇歷代學徒名冊。
大法魯耶說過,那個男人是彗星曆22紀初年失蹤的,那麼瑪琳就應該找到索羅沃奇大事22紀初年的記錄。
瑪琳將它搬下來,放在地上一點點翻開去找。她花了整整1個小時,把22紀初年的記錄都大致掃了一遍,並沒有看到里戈的名字。
難道說,里戈當年被關起來的事情,不足夠記錄在索羅沃奇家族的大事記錄裡面嗎?在這一年,關於婚姻的記錄也只有一條,盧茜安麗婭‧凡妮莎‧索羅沃奇與塞留那王室的聯姻。
這個盧茜安麗婭姓索羅沃奇,是不是就是大法魯耶說的故事裡的女主角?
瑪琳又去找索羅沃奇塔學徒名冊,她驚訝地發現這個名冊並不是按照每一年來劃分的,而是十年為一冊,每一冊都有她腦袋那麼厚。
如果是22紀初年的年輕學徒,那麼應該是在21紀70年名冊裡。瑪琳找到了這本名冊,並且發現名冊的記錄非常詳細,裡面有學徒本人的出身、大事記,後來的婚姻、成就,還包括學徒有幾個後代。
瑪琳找了很久,沒有看到有叫里戈的人,但她找到了大法魯耶的名字,大法魯耶是當年的首席,上面寫著,「兩百年來第一位非索羅沃奇的首席」,後面還記錄著他和誰結婚了,孩子什麼時候出生,在哪裡就任,以及他在六十七歲因病回到索羅沃奇塔,開始擔任圖書館的管理。
在他之後兩頁,瑪琳看到了盧茜安麗婭‧凡妮莎‧索羅沃奇的名字,看來大法魯耶和這個女孩是同級生。關於這個索羅沃奇小姐,上面記錄著:
——父親是薩倫‧索羅沃奇,母親是塞留那公主凡妮莎‧西特謝爾,本人享有公主封號,十六歲同布恩‧西特謝爾王子結婚……
就到這裡,後面還有好幾頁,但都被撕掉了。
線索這就沒了嗎?可是完全沒有任何一點關於那個里戈的信息啊。
瑪琳心想著,目光掃過面前的一本本大部頭。
這時候,她看到了一本比周圍的書都要薄的名冊。
那是22紀14年的學徒名冊,瑪琳當然不會忘記,米利安的戒指,還有黛黛的戒指,施加咒語後浮現的字,就是22之14。
——戒指的主人,應該就在這本名冊裡。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1:30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五章 學徒名冊
瑪琳本來只是想大概翻翻看,但是當她看到了內容,手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22紀37年死亡。
……22紀38年不知所蹤。
……22紀37年死於納特西亞。
……22紀37年死於納特西亞。
……22紀37年死於納特西亞。
……22紀38年死於亞曼倫。
……22紀37年死於光明教國。
……22紀38年死於諾克森北礦區。
……22紀37年在塞留那以北不知所蹤。
……22紀37年死亡,略。
其中至少有十分之九是類似的內容。
瑪琳又立刻在一旁打開了另外一本學徒名冊,對比這些內容。在別的名冊裡,關於每個學徒的死亡記錄得都很詳細,死因、死地、墓地以及最後的繼承者都有列出。
但在14代的這一本裡,學徒們的人生都很短暫,他們大多都失蹤或者死在37年到38這兩年間,又因為他們死亡的敘述如此簡略,於是記錄他們生平的名冊比其他的都單薄。
看到這些內容,瑪琳感覺到自己好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背後的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瑪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她放下了油燈,攤開手賬本把自己覺得有用的信息記到筆記本上。
瑪琳是39年春天出生的,所以,如果這些人中的誰是她這具身體的父親,那麼就只有38年夏天之後才去世或者那些失蹤的人,瑪琳記下了他們的名字,又在後面標記一些她認為比較重要的線索。
她翻到了一頁,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加姆‧索羅沃奇。
這個男人居然也是14代的學徒。瑪琳看了看他的生平簡歷,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18歲通過魔力測試,魔力不過剛剛及格,在法師塔10年,魔法學得很糟,魔力也沒有任何增長,28歲的時候因為年紀太大被強行退學。離開索羅沃奇法師塔後,他在一個屬於索羅沃奇家族的舊房子裡待了快十年,接著突然有一天,他一躍成為了整個索羅沃奇家族現存血統最高貴的男人——因為比他血統更純粹的堂兄堂弟,那些同一代的繼承人們,幾乎都死了。
他瘋狂地接收遺產,在一夜之間就變得富可敵國。
瑪琳繼續翻了幾頁,又找到幾個經歷和他非常相似的男人,他們的能力都算不上出眾,但因為僥倖成為這一代的倖存者,接手了大量家族產業,所以都非常顯貴和富有。
瑪琳把他們的名字都記在了手賬本上,用簡略的筆記做了記錄。尤其是加姆伯爵相關,這個男人,可是她接下來的麻煩之一,她得瞭解自己的敵人。
***
瑪琳一邊記筆記,一邊注意外面的動靜,當看到投射到書房的陽光發生了變化,她知道是時候離開了。
她把所有名冊書籍都放回了原位,離開密室,將書櫃推回原位。
回去的路上瑪琳的臉色緊繃著,這讓黛黛也非常緊張,她一直想要問瑪琳情況如何,但在路上不方便說話,只能忍住。
回到了房間裡,關上了房間門,黛黛立刻問:「找到了嗎?」
瑪琳長歎了一口氣,搖頭說:「沒有。一點信息都沒有,就算看到了這個名字,其他信息也對不上,應該都只是重名。其中學徒名冊有被撕掉的痕跡,我本來猜測會不會那一頁就是他,但是我檢查了目錄,目錄很完整,上面也沒有他的名字。」
黛黛頹喪地說:「那怎麼辦啊……」
「那裡的記錄太多太繁雜了,我今天只來得及翻找了其中幾本,也有可能他的名字在別的角落裡。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懷疑這個里戈的身份,學徒名冊裡沒有他的名字,但別人的記錄裡也沒有出現過他,他好像和他同一代的學徒們沒有任何交集,這不是很奇怪嗎?」
黛黛問:「那我們還去書房找找看嗎?」
「我得先去見大法魯耶,先問清楚了再計劃下一步。」
黛黛點點頭,說:「我也覺得等幾天比較好,我們以前都是偶爾才去公爵大人的書房,連續幾天都去會被管家懷疑的。」
瑪琳又說:「雖然沒有找到里戈的消息,但是我發現了別的。」
瑪琳拿出了手賬本,攤開在桌子上,找到其中一頁給黛黛看。
黛黛疑惑地看著瑪琳:「這是什麼?」
瑪琳有些激動地說:「這是擁有14代戒指的法師塔學徒,我把其中一些人的名字都抄了下來,你看到了這三個名字了嗎?你不是說過,你是諾克森北礦區出生的嗎?他們都曾有過在諾克森北礦區的擔任職務的經歷,時間也能對上,所以,他們當中的某一個有可能就是你的父親!」
黛黛震驚地連退了好幾步。
「這個男人叫本恩,記錄是褐色頭髮,22紀4年出生的,黛黛你有印象嗎?然後還有這個男人,黑頭髮,名字叫沃特……」瑪琳想要指給黛黛看,卻發現黛黛已經站到好幾步外去了。
「黛黛?」瑪琳疑惑地問。
黛黛的臉色很蒼白,她低聲說:「我不想知道。不管那個男人是誰,他都死了二十年了,跟我也沒有關係了,我就是一個私生女而已,不知道他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黛黛的樣子,非常地受到震動,甚至有一點害怕的神情。
「對不起……」瑪琳慢慢放下了手賬,看來,是自己擅作主張了,「我一直以為你很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黛黛喃喃地說,「我討厭那個男人,他是個壞人,好人怎麼會在外面留下私生子。」
——可是,如果你真的討厭,為什麼曾在夢裡喊過「爸爸」。
雖然知道黛黛未必說的是真心話,但是瑪琳沒有揭穿,她不想強迫黛黛。
黛黛哀求地看著瑪琳:「瑪琳,別管我的父親是誰了,我們先去處理法魯耶的事情不好嗎?」
既然黛黛不想繼續,瑪琳微笑著點點頭,轉移了話題,說:「嗯,那我們說別的吧,臨睡前,我得寫一個問題提綱,免得明天和法魯耶說話被牽著鼻子走。」
「那是什麼?」
瑪琳自信滿滿地說:「是高考選手的經驗,有了問題提綱,才能抓緊時間有條理地問老師問題,要知道,補習班可是按小時收費的。」
***
第二天瑪琳剛走進塔樓,就發現了大法魯耶,他站在樓梯處,好像等待瑪琳很久了。
瑪琳走向他,看到他的表情有一點激動,因此臉上都浮現出了病態的潮紅。
兩個人走到了閣樓上,不等瑪琳坐下,他就問:「怎麼樣?」
瑪琳說:「根本沒有里戈這個人。」
大法魯耶不肯相信,立刻說:「他明明很重要!怎麼可能沒有記錄。」
瑪琳冷冷地回答:「索羅沃奇的大事件記錄裡面沒有他的名字,我也翻閱了學徒名冊,裡面也沒有他的名字,我懷疑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存在,法魯耶閣下,你最好沒給我錯誤的信息。」
這讓大法魯耶沉默了下來,他低下眼睛,明顯陷入了回憶。
瑪琳輕輕敲了下桌子,提醒他說:「法魯耶閣下,你再這樣隱瞞,就只是在浪費時間,我昨天可是花了整整一天翻閱學徒的名冊。你大概是不知道那個書房裡有多少書,我根本不可能全部都找一遍。」
在漫長的糾結之後,大法魯耶終於說話:「里戈不是學徒。」
瑪琳早就猜到了這點。
但她沒能猜到大法魯耶接下來的話:「他……只是當時法師塔的一個園丁。」
「我不想讓人知道和她私奔的只是一個園丁……」大法魯耶看向了瑪琳,眼神帶著恐嚇,「你是不是,也同樣認為她自甘墮落。」
「這倒沒有。」瑪琳冷靜地說,「當時你說的那個『她』也才十六歲,我能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這有什麼好隱瞞的,你要是早點說出里戈的身份,我就不用白白翻那麼久學徒名冊了。」
大法魯耶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因為他害怕,他害怕如果讓人知道盧茜當年愛上的只是一個園丁,又會露出鄙視的表情,她明明是那麼高貴而真誠的女孩,她本不該遭受這些。
一個來自古老貴族家庭的女孩,母親還是一位公主,卻愛上一個沒有魔力、沒有血統的窮園丁,這樣的故事比一個上流貴族和底層貴族戀愛故事要可笑一百倍。因為後者大家只是惋惜,但前者,卻是無情的嘲諷和鄙夷。在這些有魔力的上流貴族眼中,和沒有血統的平民相愛,等同於與蟑螂為伴,那時候,大家都認為她瘋了。
索羅沃奇家族把這件事視為恥辱,五十多年來沒有人提起,而大法魯耶也不想再讓人知道,他不想他曾經作為騎士守護過的女孩,再被人用輕蔑的目光審視。
瑪琳說:「所以,事實就是他們認為園丁里戈無關緊要,所以就沒有記錄下來嗎?」
「不,里戈的下落對盧茜很重要,雖然很少提起,但是他們從前透露出來的信息,都是里戈仍然活著被他們關押在某個地方。」
「你還記得當時有哪些當事人嗎?」瑪琳問,「你直接問當事人,不是更加方便嗎?」
大法魯耶卻搖頭,說:「五十多年了,當時我很年輕,無法瞭解到情況,把里戈送走的人,也都早就不在人世了,我本來以為他們會把這件事留在索羅沃奇家族的記錄裡。」
瑪琳問:「他們是誰?他們的家人或者後代有可能知道嗎?」
這提醒了大法魯耶,他立刻說:「我並不在場,但她告訴過我其中幾個人的名字。」
然後他說了兩個名字:「你可以去查一下,他們現在的繼承人是誰。」
瑪琳歎了口氣,說:「那個名字我記得。」
瑪琳拿出了自己的手賬本,大法魯耶看到了一堆他不認識的符號、曲線、直線,還有詞語。這是瑪琳給自己做的記憶提示型筆記,文字只有非常少的關鍵詞和一些詞的首字母,除了她自己,沒人能看懂是什麼。
瑪琳看了下自己的筆記,說:「這個男人的兒子在37年死了,全部財產包括城堡都被加姆伯爵繼承。如果這個里戈的下落也算是遺產的話,那麼也應該被這個加姆繼承了。」
大法魯耶目光炯炯地看向了瑪琳:「所以現在需要讓加姆伯爵開口。」
瑪琳露出一個笑容,說:「我能夠查到的都告訴你了,我認為我們交易的內容到此為止。至於怎麼讓加姆伯爵告訴你實情,那應該是你自己去解決的。」
「我們約定的內容是里戈的下落,而不是僅僅讓你去翻找幾本書。你要知道,為你解開開禁魔項鍊是一件風險極高的事情,相對的,你也得付出同等的代價才行。」
「那你準備怎麼做?把加姆伯爵抓來嚴刑逼供嗎?」瑪琳冷笑。
「可以。」大法魯耶竟然作出了肯定的回答,這鎮住了瑪琳,「抓住他,逼迫他說出真相。」
「你瘋了!」瑪琳完全沒想到是這種發展,「加姆伯爵身邊隨時都有魔法師的保護,而且你這樣對待他,索羅沃奇家族不會放過你的。」
大法魯耶果斷地說:「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我只需要你的協助,我瞭解你的實力,只要你願意協助我,我們有機會。如果你害怕,可以把戒指還給我,現在退出,然後戴著這個項圈一輩子。」
瑪琳低下了頭,說:「讓我考慮幾分鐘。」
沒有多久,她就下了決心,抬頭對法魯耶說:「好,我答應你!但是不管有沒有成功,這件事後,我都不能在索羅沃奇塔待下去了,你必須幫我解開項鍊。」
「好!」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1:46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六章 法魯耶
在瑪琳離開後,大法魯耶沉默了很久。
等到燈裡的蠟燭都要燃燒盡了,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大法魯耶翻出一張有暗紋的羊皮紙,寫了一封信。寫好後他把信折起來,另一隻手取出特製的火漆,放在了勺子裡,並用魔法將它融化。融化的火漆被倒在封口處,大法魯耶拿出自己的印章,趁著火漆還柔軟蓋了上去,同時念出了咒語。小小的魔法陣出現在火漆的周圍,在火漆凝固的時候,魔法陣也收縮暗淡,和火漆融為了一體。
似乎這樣簡單的勞動都給他的身體造成了負擔,做完這些,大法魯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樓下的小法魯耶聽到了咳嗽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他出現在了樓上。
「爺爺,您還好嗎?」
小法魯耶走過來,給法魯耶遞上一瓶藥水,他想要扶起自己的祖父,讓他服用藥水,但是大法魯耶揮手阻止了他:「我很好,不需要擔心。」
但是小法魯耶皺著眉,說:「是因為剛剛和瑪琳的談話嗎?爺爺,您最好別做危險的事情,您的身體需要好好休息。」
「呵呵,」大法魯耶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但這件事我必須去做。」
「如果您有什麼想法,可以告訴我,讓我去辦。我已經十六歲了,學習魔法也有十年,索羅沃奇塔裡的那些學徒,就算是學習年限比我長的也比不過我,我不明白您為什麼不相信我……」
小法魯耶對索羅沃奇的其他學徒都不以為意,更不要說無法使用魔力的瑪琳,在他心裡,一直以為自己比瑪琳強。但大法魯耶知道,只要取下瑪琳的項鍊,這個鄉下女孩會立刻綻放出不遜色於任何一個魔法學徒的光彩——這樣的實力,才是大法魯耶覺得能夠託付的。
大法魯耶沒有打碎少年人的自信心,而是說:「是的,正好有事情,需要你去做。」他說著,將剛剛寫好的信交給了小法魯耶。
「這是什麼?」小法魯耶接過信紙,看到了上面的屬地和名字,他驚訝地看向了自己的祖父,「烏蘇洛林塔……爺爺,公爵大人知道了會生氣的!」
這片大陸上,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法師塔,可以說每個魔法師自己的居所就能夠被稱為法師塔,然而其中最龐大最著名的,公認是四個,神聖帝國擁有兩個。
不過在曾經,這樣的大型法師塔只有三個。一百多年前,烏蘇洛林塔橫空出世,短短幾十年時間就發展壯大,並達到和曾經的三大法師塔並肩的規模。烏蘇洛林是法師塔當中的異類,法師塔的主人甚至還是一名黑魔法師,而且因為一些因緣,費切爾一直非常仇視烏蘇洛林。
「法魯,」大法魯耶長長地歎了口氣,說,「聽我的話,去吧。在烏蘇洛林,你才能發揮自己的才能,而索羅沃奇家族,是一片瘴氣彌漫的沼澤,一旦踏入,就會慢慢被瘴氣侵蝕,最後沉入深淵一樣的泥沼當中去。聽我的話,早早離開這裡。」
「我不!」小法魯耶紅著眼睛,大聲說,「我要和您在一起,難道您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什麼地步嗎?萬一在我離開的時候,您的病突然……我不能接受!」
「法魯,這不是疾病。」大法魯耶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這是衰老,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事情,對我來說,能夠在老死之前做一些事情,比庸碌混沌地死去,要好一萬倍。」
小法魯耶顫抖著說:「我不能丟下您……」
大法魯耶搖頭:「你必須得離開,不要遲疑,明天就出發吧。」
他的這個孫子,雖然還很年輕,但是已經展露了很高的魔法天賦,也許在別的家庭裡,這樣的天賦已經足夠驚豔了,可惜的是,大法魯耶親眼目睹了整個22紀以來最為出色的大魔導師的成長,在這樣的人物面前,他這孫子的天賦就像是灰塵一樣渺小。
大法魯耶忍住了咳嗽,笑著說:「法魯,你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理想,如果你和我一起留在了索羅沃奇塔這座墳墓裡,那麼我的理想也到此結束了。法魯,帶著我的名字,還有我的信,去烏蘇洛林吧。」
小法魯耶忍著難過,點了點頭。
***
回到房間裡,瑪琳就開始有條理地做各種準備,並且將計劃說給了黛黛聽。
過不了多久,就要舉行舞會,格蕾絲準備在這場舞會上把瑪琳「介紹」給加姆伯爵。當然,瑪琳已經拒絕了舞會的邀請,所以格蕾絲才會轉向黛黛,要求黛黛要把瑪琳從房間裡帶出來。
瑪琳計劃好好地利用這一點。對付她這樣一個不能使用魔力的瘦弱女孩,又是涉及男女隱私的場合,加姆伯爵有很大概率單獨赴約。當然,如果他帶著魔法師保鏢來了,瑪琳也會想辦法把他們支走。當只剩下加姆伯爵一個人,瑪琳就有信心對付了。
黛黛被瑪琳的計劃驚嚇到了:「這太冒險了!就算加姆伯爵沒有帶魔法師護衛,可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名魔法師。瑪琳,他五十多歲,學習魔法已經四十年,可是你才學了短短幾年。」
瑪琳說:「加姆伯爵完全不用擔心,他的魔力很微弱,魔法也學得很糟糕。」
「這是真的嗎?」黛黛瞪著藍色的大眼睛,「雖然沒有人見過他使用魔法,但我們都以為他很強大,只是因為身份高貴,所以才很少自己動手的。」
「我在那個書房裡無意中看到了他的一些資料,他的魔法已經糟糕到被索羅沃奇塔強行遣退了。」瑪琳想起這些,就覺得非常戲劇性——一個卑劣的老流氓,魔力也這樣低微,卻因為血緣,一躍變成了整個索羅沃奇家族最尊貴的人之一。
瑪琳又說:「而且大法魯耶到時候也會出現在舞會上,他說了會幫助我——其實說到底,我覺得應該是我幫助他,不過有他在,我們就不用擔心加姆伯爵的魔法師護衛了。」
黛黛放下了心,說:「那麼我應該怎麼去和格蕾絲回復呢?」
「讓我們先來考慮一下。」瑪琳攤開了一張四十釐米見方的圖紙,這是一張地圖,是瑪琳在法師塔的三年多時間裡慢慢繪製的,裡面有整個索羅沃奇塔以及周圍瑪琳能夠看到的所有景物和道路。
雖然有各種條件限制讓這個地圖缺少了一些精確度,但是比起這個年代靠想像力繪製的各種地圖來說,當然強不止十倍。
瑪琳仔細地看這份地圖,思考哪裡是適合的地方。
「就在這裡吧。」瑪琳說,「這是一個死角,能夠看到這裡的窗戶都是儲藏室或者女僕的房間,舞會的時候不會有女僕留在房間裡往窗外看風景的。面對前廳的方向有花牆的遮擋,後面不遠就是那條小河,橋在正門那邊,所以不用擔心有人從小河這個方向過來,到時候我們只要想辦法看住了花牆這個方向,這裡就是個非常隱秘的,可以施展魔法的空間了。」
黛黛一邊聽瑪琳說,一邊點頭。
記好了地點,瑪琳慢慢地收起了地圖。
在猶豫了幾分鐘後,瑪琳嘗試著說:「黛黛,我想你知道,要是傷害了加姆伯爵,就是得罪了索羅沃奇家族,到時候我就不能在索羅沃奇塔再留下去了,大法魯耶有一輛私人馬車,他會為我準備離開的必需品,舞會當天我就會趁著夜色離開。」
黛黛露出了黯然的表情:「我知道。不過你走了也挺好,加姆伯爵既然看上了你,以後一定會不停地找你麻煩,不管有沒有得罪他,你在這裡都過不下去了。」
瑪琳蹲下,抱住了黛黛:「黛黛,你要和我一起走嗎?如果我恢復了魔力,我就可以保護你了。」
但是黛黛卻不停地搖頭:「不,我不要離開索羅沃奇塔。我是索羅沃奇家族的私生女,只要我耐心地等待機會,我一定能夠成為貴族。瑪琳,你不知道,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想要留在索羅沃奇法師塔是多麼難。是的,我確實有那枚戒指,但是索羅沃奇有數不盡的私生子私生女,而我連父親的名字都說不出來,他們更不會在乎。我本來是要被送到鄉下去的,但是我不甘心,我在地上打滾,抱著拴馬韁的柱子不放手,哀求書記官、哀求管家、哀求女僕長,然後,我才終於獲得了留在法師塔的機會……而我要是現在和你走了,以前的努力都白費了,我就永遠都只是一個小女僕……」
瑪琳沒有繼續勸說,她緊緊地抱住了黛黛。
「瑪琳,我是不是很好笑,明明只是一個女僕,一個永遠長不高的,廢物一樣的女僕,卻總妄想著要成為貴族……」
「不是的。」瑪琳說,「我能理解你,平民太辛苦太辛苦了,想要成為貴族過得更好一些,沒有什麼值得嘲笑的。」
黛黛回憶起了當時:「瑪琳,你當時為什麼會選擇我呢?你明明可以不理我的。」
「因為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個壞女孩。」瑪琳微笑著說,「許多被排擠、被霸淩的人,在碰到其他弱者的時候,不是產生同情,反而會加入霸淩者的隊伍,一起欺負新來的弱者。在你邀請我加入同盟的時候,我就想,真好,換成我,我大概也會這樣做。而且你看,你不是幫助了我很多嗎?這一次你明明也可以不理我的,可是你卻那麼義無反顧……」
黛黛的聲音有一些哽咽:「那是因為你相信我啊,也只有你才會說我是個好人……」
瑪琳鬆開了黛黛,黛黛吸吸鼻子,又小心翼翼地問:「瑪琳,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有事情隱瞞了你,你會原諒我嗎?我發誓是很小很小的事情,真的就一點點……」
瑪琳笑著回答:「我會的。」
黛黛有點呆呆地說:「可是,我說了謊。」
「我也沒有任何事情都告訴你。」
「那不一樣,你是魔法學徒,你的身份比我高貴。」
瑪琳卻說:「誰都可以有自己的隱私。黛黛,你的小秘密也是你自身的一部分,你有權利選擇藏起來。」
「瑪琳!」黛黛猛地撲上來,抱住了瑪琳的腰,「你是世上最好的瑪琳!」
「你才是世上最好的黛黛。」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1:59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七章 「騎士」
今年的第一場舞會開始了。在宴會廳裡,爐火驅趕走了初春的寒意,一心只想著跳舞的年輕人們在宴會廳內發出笑聲,古老的建築物忽然就變得生氣勃然,一掃整個冬天的沉悶。
加姆伯爵非常喜歡舞會,在舞會上,女人們會穿上漂亮的裙子,佩戴上珍貴的珠寶,她們露出嬌羞的笑容,期待著和他跳舞,而男人們會圍繞在他的身邊,奉承他,恭維他,一切都以他為中心旋轉,那是多麼讓人愉悅的時刻。
當費切爾公爵不在的時候,就更讓人高興了。那個男人因為擁有更高的爵位以及大魔導師的身份,只要他在,舞會就會以他為中心,當他不在了,才輪到他加姆伯爵。
實際上,加姆伯爵自認為比費切爾更加尊貴。在他眼裡,那個費切爾不過撞了大運成為了大魔導師,所以才繼承了公爵的爵位,論起血統來,根本不如他加姆伯爵。何況這個費切爾還是深色的皮膚,上等人的皮膚怎麼可能被陽光曬傷,說不定他根本就是他的母親和哪個低賤的奴隸生下的孩子。
宗族會中的老人們,卻因為費切爾是大魔導師就無視了這些疑點,甚至讓他在老公爵死後繼承了公爵的爵位。當時加姆就覺得非常可笑,真是太荒唐了,怎麼能夠讓魔法的能力越過血統呢,不過因為當時他自己剛剛接收遺產,並不是很敢發言,於是錯過了反對的最好時機。假如那時候他能夠再大膽一點,說不定公爵的爵位就是他的,根本就落不到費切爾的頭上。
費切爾能夠得到現在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加姆伯爵的疏忽,可是那個深皮膚的男人,居然從來沒有感激過這一點。
現在那些老掉牙的都死光了,怎麼也應該輪到他加姆伯爵說話了,卻沒想到費切爾那個貪婪的傢伙,找到了各種藉口阻止舉行家族會議。這個男人的本質就是一條蛇,只要吞進了肚子裡的東西,就再也不肯交出來了。
加姆伯爵心裡充滿了各種抱怨,但也只是在費切爾不在的時候咕咕噥噥,當面對費切爾本人,對上那雙灰色的眼睛,懼於大魔導師的威嚴,又沒有人敢說出任何不敬的話語來。
歡樂的音樂響了起來,跳舞的時間到了。
公爵不在,當然是由加姆伯爵來開始第一支舞。費切爾的跳舞跳得很糟糕,所以他才總是把開場的第一支舞讓給學徒們,而他加姆伯爵對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
他的情婦也在場,不過他早就厭倦了這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他拋下了自己的情婦,邀請了法師塔中最漂亮的魔法女學徒、同時也是他遠房侄女的格蕾絲。
格蕾絲展現了甜美的微笑,主動伸出戴著蕾絲手套的手指,讓他牽起來。
兩個人在音樂中旋轉,格蕾絲的舞姿很優美,這讓加姆伯爵很滿意。
等到領舞結束,大家都加入了舞池。
加姆伯爵一邊跳舞,一邊問:「格蕾絲,那個瑪琳的事情你安排好了嗎?」
加姆伯爵因為下頜骨的畸形,導致牙齒也非常糟糕,他擁有常年的、無法消除的口臭,當然,他本人並不覺得,而必須面對他的舞伴們,就不得不屏住呼吸忍受這些。
格蕾絲保持了禮貌的微笑:「當然,她會在花牆的後面等待您,等你享受完舞會的快樂時光,就可以前去赴約了。」
至於瑪琳是不是心甘情願地出現,格蕾絲就不會管了。總之只要那個女孩出現在那裡,她就完成了任務。
加姆伯爵皺著眉,覺得這真是的太麻煩了,不過他也明白,格蕾絲不是他手下的打手,而這裡是索羅沃奇塔也不是他的城堡,他如果真的讓人實施暴力,直接把瑪琳弄到自己的床上,一定會引起整個法師塔和費切爾的憤怒。
格蕾絲看到加姆伯爵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心裡咒駡:難道這個老流氓真的想讓自己使用更激烈的手段,在法師塔引起軒然大波嗎?那到時候他只是失去了本來就不存在的名譽,而自己就要坐實了皮條客的臭名。
格蕾絲露出憂愁的表情:「伯爵大人,我可是付出了淑女的名譽在幫助您,一旦讓大家知道了,我必然會被嘲笑。」
看在格蕾絲美貌的份兒上,加姆伯爵決定原諒她的辦事不利:「放心吧,我不會虧待你的父親的,最近聽說為了還債他賣掉了鎏金馬車,那麼我送一駕更好的給你們。」
「您真是太慷慨了,」格蕾絲發出驚喜的聲音,「不過,這件事您可不要讓公爵大人知道了,女學徒可不該做這些事情,公爵大人知道了我說不定會被趕出法師塔呢。」
「到時候就說是這個女孩自願的,他就不會生氣了。至於你嘛,我不會提起你的名字的。不過以後要是有同樣的事情,我會再來找你。聽說你父親賭博將你母親為你準備的嫁妝都輸光了?那你多幫我辦事吧,當然,我會付給你相當的報酬,你就可以留作自己的嫁妝了。」說著,加姆伯爵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格蕾絲的語氣有一點乾巴巴:「您真是慷慨……」
近距離和漂亮的格蕾絲跳舞,又聽到了美麗少女的逢迎,加姆伯爵不由地飄飄然了起來。
他甚至說出了更過分的話語:「格蕾絲,其實我更中意你,你又漂亮,還是女學徒中的首席,比那個鄉下姑娘瑪琳要合適得多。可惜的是,你居然姓索羅沃奇,不然你說不定有機會成為伯爵夫人的。」
加姆伯爵露出了遺憾的樣子。
格蕾絲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舞步都不由自主僵硬了。
但她很快恢復了自然,嘴角勾出一個笑容,回答說:「那確實是太遺憾了……」
***
臨近半夜,跳舞的人們都累了,又到了遊戲的時間。
人群離開宴會廳,彙聚在宴會廳門外的空地上,開始準備進行魔法對決遊戲。
巴特走到了格蕾絲身邊,只要有這種場合,他、或者傑羅斯就是格蕾絲的騎士,會為了她贏來所有的對決。
這次巴特以為也是這樣。然而他卻看到格蕾絲腳步遲緩,落在了人群的最後。
他上前去,問:「格蕾絲?」
「巴特,」格蕾絲幽幽地說,「我可能已經配不上你的守護了,我不再是個好女孩了。」
巴特上前擁抱了她,說:「不要擔心,你是好女孩,我就是你的白騎士,你要是個壞女孩,我就變成黑騎士,繼續守護你。」
***
大法魯耶遠遠地站在樓上,看到庭院裡燃起了火把,人們在空地上遊戲,初春的寒風中,年輕的人們盡情玩樂和歡笑。
五十多年前的時候,在同樣的地方,那時候的夜色也是如此美好。
年輕的他頭髮還沒有變白,還是被那個女孩稱讚過「溫柔」的褐色,在大家的注視中,他半跪在整個法師塔最美麗的姑娘面前,宣誓說:
——「容我為您效勞,盧茜安麗婭殿下。」
「謝謝你,我的白騎士。」她穿著粉白色的紗裙,純白的精緻蕾絲花邊垂到地上,她並不介意弄髒,她是那麼尊貴的女孩,永遠不用去擔心蕾絲洗後會變形,因為她每次穿的都是新的裙子。
那麼龐大又累贅的鐘裙,讓她只能保持端莊而矜持的站姿,龐大的裙擺像花瓣一樣散開,大法魯耶跪在地上的時候,不得不用膝蓋壓住她柔軟的裙邊。
大法魯耶仰起頭,露出一張躊躇滿志又青春洋溢的少年的臉,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能夠有這種榮幸,為這樣高貴又美好的女孩而戰。
他看著這個女孩拿起她金線刺繡的絲綢手帕,並將那隻手帕繫在自己的手腕上,又看著她露出比矢車菊還要優雅的微笑。
大法魯耶為她走到對決場上的時候,心都還在狂跳,因為他能夠感受到,那樣一雙和大海一樣湛藍純淨的眼睛,正看著自己的背影,目送自己走上對決場。
勝利後,他獲得了親吻她手指的資格。他半跪在這個女孩的裙子前,親吻她的戒指,說:「永遠忠誠於您,盧茜安麗婭殿下。」
大法魯耶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在那個地方,還保留了那個時候的紀念品。
然而情景變換,他接下來回憶到的,卻是另一個場景。
「法魯,帶我走,求求你了,我不要嫁給布恩,他是我見過的最惡劣的小孩,他六歲就把身邊的女僕活活鞭撻而死,他說過,如果哪天我嫁給他,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折磨我。法魯,沒人肯幫我,我只能來求你,帶我走,好不好?」
但是的他當時做了什麼?他似乎是沉默了。
「虛偽的白騎士,虛偽的魔法師!」
「我要去找我的黑騎士,我恨你,法魯,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
樓下響起了歡呼聲,不知道是誰贏得了對決的勝利,大家在為他歡呼,這歡呼聲打斷了大法魯耶的回憶。
這時候大法魯耶注意到,加姆伯爵離開了人群。
***
黛黛狂奔著跑到了瑪琳的身邊,喘著氣說:「瑪琳,他來了。」
他們在建築一個隱蔽的角落裡,天上的月亮很暗淡,這讓這個地方幾乎沒有任何光線。
瑪琳拍拍黛黛的肩膀,說:「好的,你快去回去藏起來,別再露面了。」
可是黛黛挺起小胸脯,說:「不,我去幫你望風吧,如果有別的人來了,我就把他們趕走。」
「別去,你忘了,你現在已經被逼無奈『出賣』了我,你再幫助我,不是就暴露了嗎?」瑪琳推著黛黛的背催促她,「快去躲起來,等我逃走了你再出現。」
黛黛點頭,說:「那你一定要小心。」
黛黛邁著小短腿,快速地跑開了。
瑪琳深吸一口氣,坐在黑暗中靜靜等待。
四周只有她一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只有小河裡的水流聲,以及遠處舉行宴會的人們發出的喧鬧聲。
瑪琳覺得自己等待了很久,實際上並沒過幾分鐘,然後,一個矮胖的身影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2:15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八章 里戈
加姆伯爵看到一個坐在臺階上,背對著自己的嬌小身影,他慢慢地向她靠近。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魔法天賦很高的鄉下女孩了,身材實在是太單薄了,恐怕使用起來也相當乏味。不過想到她的價值並不在外貌,而是她罕見的魔法才能上,加姆伯爵決定慷慨一些,施捨她一點小小的柔情蜜意。
他發出自認曾讓許多女人著迷的聲音:「小甜心,你是在等我嗎?」
正在等待的瑪琳聽到這聲音,生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回過頭來,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是的,我在等你。」
加姆伯爵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個女孩的臉,在朦朧的新月光芒下,她看起來居然並不是很差,皮膚很有光澤,頭髮是屬於魔法師的黑色,有一種不同於其他普通漂亮女孩的神秘感。
這讓加姆伯爵覺得有些小小的驚喜,他本來想要的只是一個擁有好天賦的子宮,但似乎這個子宮的外殼也還不錯。
他興奮得喉嚨發癢:「小甜心,為什麼要約在這樣黑暗的地方呢?我們到溫暖的房間裡去吧。」
瑪琳搖搖頭,回答說:「伯爵大人,冰冷的地面更適合你呢。」
加姆伯爵誤會了瑪琳的意思,猥瑣地笑了:「小甜心,你的愛好真是奇怪,不過我很喜歡。」
瑪琳無奈地發出了笑聲,像招呼小狗一樣招招手,說:「伯爵,過來一點吧。」
在黑暗中,瑪琳又穿著一身黑漆漆的袍子,莫名有一些陰森森的感覺。加姆伯爵感覺到一些害怕,但是他又想,有什麼好怕的,他可是能夠使用魔法的伯爵大人,就算很久沒有試過用魔法了,他也相信自己的實力沒有退步。而面前的這個女孩早就被費切爾鎖住了魔力,弱小得像一隻小羊羔,怎麼也不可能逃過他的手掌心,她再掙扎,也只不過是給這場私會增添了一些情趣。
「那我來了,小甜心。」
加姆伯爵大喘著氣向瑪琳靠近,他的口臭味太濃烈,瑪琳在幾米外就聞到了,她不由自主往後仰想要避開。
加姆伯爵還以為瑪琳是害羞了,說:「別走呀,小甜心。」
瑪琳屏住呼吸,說:「我得提前說一聲對不起了,伯爵大人。」
「你說什麼?」
在加姆伯爵的身後,一個白髮老人舉起了魔杖,魔杖上的寶石綻放了綠色的光芒,魔法陣凝聚成形,咒語的聲音被瑪琳和加姆伯爵的說話聲完全掩蓋。
魔法陣亮起了紫色的亮光,彙聚成一道光束擊中了加姆伯爵,一瞬間,強烈的魔法光就籠罩了他的全身。
加姆伯爵停止了動作,他保持著往前行走的姿勢,全身僵硬無法再動彈了。
瑪琳站起來,小聲抱怨說:「法魯耶閣下,你不是說一看到他離開就會跟過來嗎?你好像慢了一步呀。」
要是大法魯耶再不來,瑪琳就準備使用戒指解開項鍊,自己來動手了。
大法魯耶拄著魔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但我總得避開人群。」
加姆伯爵的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頭,每一根手指每一根都頭髮都無法動彈,也包括舌頭在內。這是石化魔法,一個魔法陣很複雜,咒語也很冗長的魔法,不過瑪琳很好地吸引了加姆伯爵的注意力,讓大法魯耶有足夠的準備時間,使這個魔法完美地完成了。
如果是別的魔法師,可能在大法魯耶開始構建魔法陣的時候就會產生警覺,但是加姆伯爵安逸得太久,所以他自信心膨脹得過分,早就忘了什麼是警覺。
瑪琳走到大法魯耶身前,說:「好了,加姆伯爵來了,你是不是可以幫我解開項鍊了。」
「別著急。」大法魯耶又吩咐瑪琳,「去花牆那邊守住,看好別讓人過來了。」
瑪琳不情願地挪動了腳步:「好吧,你別忘了項鍊的事情。」
「快去!」
等瑪琳離開後,大法魯耶站到了加姆伯爵的面前。
石化魔法不會影響聽覺,所以他先警告加姆伯爵:「不想吃苦頭的話,就不要亂叫亂嚷,就算有誰能夠聽到你的呼救,在他們趕來之前,我就足夠殺死你十次了。」
然後他再舉起了自己的法杖,敲在加姆伯爵的頭頂上,他緩緩念出咒語,魔法陣完成,魔法光覆蓋了一小片面積。
加姆伯爵感覺到自己面部的僵硬慢慢褪去,慢慢地,他的眼珠能夠轉動,嘴唇也可以翻動了,但是這柔軟的感覺到脖子為止——大法魯耶只解開了他面部的魔法。
能夠做出表情的加姆伯爵又驚又怕地看著面前的人。他的身體還是僵硬的所以無法逃走,而大法魯耶的魔杖就在他的眼前,隨時能夠對他造成威脅。
加姆伯爵當然認識大法魯耶,這個老人醉心於研究魔法,還曾經擔任過法師塔的老師,在整座索羅沃奇法師塔裡,他是身份最高的非索羅沃奇家族的人物。
雖然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做出這樣的事情,加姆伯爵都得先躲過這次危機。
這兩個傷害了他的人,一個塔樓的大法魯耶,一個鄉下來的女學徒,等他得救了,他誰都不會放過,他會讓這兩個人知道,得罪了索羅沃奇血統最純粹的伯爵大人會有什麼樣嚴重的後果。
而現在,他得用好自己超絕的智慧,好好地和敵人周旋。
加姆伯爵吞了一口唾沫,說:「法魯耶閣下,你也曾經是法師塔的學徒,索羅沃奇家族這麼多年一直對你非常優待,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但是大法魯耶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問:「里戈在哪裡?」
「誰是里戈?」
大法魯耶心裡泛起了一絲苦澀,加姆伯爵的表情告訴大法魯耶,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名字。
所以說,除了他和盧茜,果然這些人都忘記了他嗎?或許不是忘記,而是從沒有記住過。
大法魯耶說:「本紀年初年的時候,和盧茜安麗婭公主私奔的那個男人,他就是里戈。當時他被你們索羅沃奇家族的人給抓住,並秘密地關押了起來。我現在問的是,你們把他藏到了哪裡?」
加姆伯爵的語氣發生了變化:「我不知道,誰知道那個人是誰,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才剛剛出生,你為什麼會覺得我知道?」
但是他明顯不夠聰明,他閃爍的眼神暴露了一切——他果然知道。
大法魯耶抓住這個男人的脖子,說:「現在,我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夠殺死你,甚至都不需要魔法,你確定要這樣死在我手裡嗎?」
加姆伯爵恐嚇說:「如果我死了!索羅沃奇家族會為我復仇,你、還有你的家族都會遭殃。」
但這沒能嚇唬住大法魯耶,他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反正我也是正在死去的老人了,因此而死去,我也不會感到害怕。何況費切爾並不喜歡你,我把你殺死在這裡,他說不定還會非常高興。」
這話終於讓加姆產生了畏懼,他的汗液從太陽穴流了下來。
大法魯耶加大了手上的力量:「說話!」
加姆放棄了抵抗:「好的,我知道我知道,他被關押在我的城堡裡,就在城堡地牢的最底層,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回城堡,我可以把你帶到牢門前。」
「撒謊!」因為心急,大法魯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終於緩過了氣,說,「你的城堡繼承自艾倫伯爵,盧茜早就找過了,到現在你還想撒謊!」
說著大法魯耶舉起了魔杖,他用力地敲了一下魔杖,將魔杖插進了土裡,那位置正好在加姆伯爵的下身旁邊,他在告訴加姆,如果再說謊,他就會把他石化的下身敲碎。
這嚇壞了加姆,他立刻求饒說:「我說!」
「艾倫叔父死去的時候,確實留下了一些訊息。實際上,和盧茜安麗婭公主私奔的那個低賤男人早就已經死掉了!」
「你說什麼!?」聽到這答案,大法魯耶額頭上的青筋都繃緊了。
「是真的,為了讓布恩王子消氣,他們把那個男人,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反正就是那個和盧茜安麗婭公主私奔的男人,把他給閹了,你知道的,在塞留那,這樣對待奴隸並不會犯法,然後就把他送到了塞留那王宮。沒多久那個男人就死了,大概是被布恩王子折磨死的吧。因為擔心讓公主知道了會再次逃走,他們就對公主說那個男人還活著,被好好地關押在別的地方……」
大法魯耶憤怒地吼了出來:「你們怎麼能夠這樣做!你們騙了她整整五十七年!」
「你在說什麼傻話,公主的存在那麼重要,萬一她生氣了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怎麼辦,何況她現在已經年長了,隨時都可能會死掉,就更沒有必要告訴她了。」
大法魯耶的聲音都在顫抖:「你們也知道她已經老了,所以為什麼還不告訴她真相?她到現在還在尋找里戈!」
「其實要不是需要例行偽造一份信件給盧茜安麗婭公主,我都快忘了這個男人了。我完全不能理解公主殿下的想法,這只是一個蟑螂一樣的平民,和她尊貴的身份相比什麼都不是,可她偏偏要在乎這個男人的性命,要我說,這樣的男人隨便到哪個村子裡都能夠找到一大把,在塞留那都賣不到10個金幣……」
「不,他不一樣。」大法魯耶喃喃地說,「他是公主的黑騎士,是她的,忠誠的守護者……」
加姆伯爵忍不住發出了嗤笑聲:「盧茜安麗婭公主只要一聲令下,會有無數男人為她前仆後繼,哦,當然,那是她年輕的時候,現在她已經老得不行了。」
大法魯耶怒瞪著加姆伯爵:「你們太卑鄙了,利用了她一次還不夠,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一直利用她,將她的所有青春所有價值都壓榨得乾乾淨淨。即便是現在,她已經如此衰老了,你們都還不肯放過她,你們怎麼能夠這樣殘忍……」
加姆伯爵卻是理所應當的語氣:「誰讓她姓索羅沃奇呢,何況還是魔導師的母親,你要知道,這片大陸上,大魔導師僅僅只有五個,而她卻被稱為『大魔導師的母親』。擁有這樣稱號的女人,只有她一個……」
大法魯耶站了起來,憤怒讓他站立得搖搖欲墜,他低吼著說:「我要告訴她真相!只要她知道了真相,她就自由了……」
被憤怒刺激,他感到喉嚨燥熱疼痛,在劇烈的咳嗽後,他朝著地面吐出了一大口汙血。
加姆看準了這個機會,就在這時,他低頭,小聲地念出了咒語。
大法魯耶發現了他的動作,但他衰老的身體已經遲鈍,因為吐血腦子又在發暈,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加姆伯爵胸口的寶石發出了光,六顆寶石的光芒彙聚成一個完整的魔法陣,氣流形成的魔法彈沖了出來。
這樣近的距離,魔法彈威力如此巨大,一下就把這個衰老而枯瘦的老人擊飛了出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2:31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六十九章 狂奔
瑪琳守在花牆的旁邊,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兩邊的動靜,在這裡,她只要再拐一個角就能夠看到大法魯耶和加姆伯爵,而另外一面就是索羅沃奇塔花園裡建造得如同小型迷宮的花牆。
她可以聽到隱隱約約喧鬧的人聲,歡呼聲一波接著一波,可以猜到,那應該是某個魔法學徒贏得了遊戲的勝利。
忽然,她聽到大法魯耶發出了怒吼聲,具體說了什麼聽不清楚,緊接著就是魔法陣的強光一閃,接著消失。
瑪琳警惕地站了起來,難道說大法魯耶那裡出事了?
大法魯耶不能出事,他還沒有履行約定,瑪琳立刻轉身趕往法魯耶的方向。
當她到了的時候,大法魯耶已經躺在了地上,而加姆正在念著咒語解除自己身上的石化魔法。
他成功解除了身體束縛,得意洋洋地朝著大法魯耶走去,準備給大法魯耶最後一擊,將他徹底擊潰。
但這時候,瑪琳出現了。
「住手。」
瑪琳一邊走,一邊用戒指解除了項鍊的束縛,一瞬間她感覺到了卸下重物一般的輕鬆,舉手投足都變得自由。
大法魯耶顯然不能反抗了,加姆拋下了大法魯耶,轉向了瑪琳,他自信滿滿地舉起自己的戒指,念出了咒語。
他確實魔力很弱,魔法也學得很糟,但是他卻非常富有,這足夠讓他佩戴數不清的魔法道具,這些儲存了魔法陣和魔力的魔法道具,只需要簡單的咒語和輕微的魔力就能夠釋放。
加姆伯爵的戒指發出了紫色的魔法光,他的魔法道具被發動了,一個魔法陣正在他手上凝聚成形。
瑪琳一邊朝著他走去,一邊輕輕揮手,沒有咒語,也沒有魔法陣,就在她揮手的瞬間,指尖出現了一道小小的魔法光,閃電一樣劈啪一響,快得就像魔法根本沒有發生過。
破空聲響起,魔法光擊中了加姆的魔法陣,只聽到一聲碎裂的聲音,魔法道具上的魔法石應聲而碎,魔法陣也破裂散開,化成了光點。
兩股魔力相撞,形成的衝擊力亂飛,其中一道擊中了加姆的膝蓋,他一下就被擊倒,一聲悶響,他臉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瑪琳一步步靠近加姆伯爵,看著他掙扎。
這個男人低著頭,懷疑自己剛剛經歷的一切。這樣快速的魔法,完全已經可以和費切爾相比了,那真的是魔法嗎?
他抬頭看向那個女孩,發現她黑色的眼睛在朦朧的夜色下就像深淵一樣,那冰冷的壓力感,竟然讓他錯覺自己對上的是費切爾本人。
加姆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聰明人,他趴得更低,發出哭泣一樣的哀求聲:「別殺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珠寶、魔法石、甚至權力和地位,我是加姆伯爵,整個法師塔除了費切爾最尊貴的人,我什麼都能辦到,只要你別殺我。」
然而瑪琳並不準備放過他。
就在這時,大法魯耶發出了一聲呻吟。瑪琳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
加姆看到了瑪琳轉頭——這是機會!她大意地轉移了注意力!
加姆猛然抬起身體,抓住自己的項鍊,快速地念出咒語,項鍊是儲存了魔力和魔法陣的魔法道具,在他發聲的同時上面的魔法石就發出了光。
但是他低估了瑪琳無聲魔法的速度。
瑪琳轉身,只是看了他一眼,這次魔法的施展,她連手都沒有揮,彷彿只是用眼神就完成了魔法陣和咒語。
但她還是著急了一點,沒有控制好力量,突然的一下,一個魔法陣就在兩人之間展開,從一個小光點散開、擴大、成形、旋轉、轉化,這些別的魔法師需要冗長凝聚過程的內容,在瑪琳這裡,只是一瞬間。
魔法光耀眼而且灼熱,像是狂風一樣席捲了加姆的全身,他所有的魔法石都在這強大的力量下破碎了,魔法道具炸裂的力量形成了強大的衝擊波,加姆整個人被這股反衝的力量拋投了出去。
幾米外就是小河,只聽到「咕咚」一聲落水的聲音,他矮胖的身影消失在了瑪琳的視線裡。
瑪琳不敢追,她奔回大法魯耶的身邊。
***
瑪琳施展魔法打碎了加姆伯爵的魔法道具,形成了輕微的魔力波動,廳外的燈火也因此閃爍了一下。
正在遊戲的魔法學徒們察覺到了不對勁:「是誰在施展大型魔法嗎?」
「是玩遊戲的人吧。」
「不是他們,他們還沒開始。」
又是一下魔力的波動,這一次是數十個魔法道具的破裂形成的魔力波動,比上一次強烈得多。
「那個方向……好像是花牆那邊傳過來的。」
「去看看是誰在哪兒。」
一邊說著,這些年輕的學徒們朝著魔法波動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
瑪琳跑到大法魯耶身邊,看到他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瑪琳著急地要把他扶起來,黑暗中不容易發現,觸手是一片黏膩,一看,發現他的衣服上已經全是血跡。
瑪琳又氣又急:「怎麼有你這樣不靠譜的人,打不過這個廢物就不要自己上,把他交給我不行嗎?現在你把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了……」
她慌亂地按他的人中,撥他的眼皮,試探他的呼吸。
大法魯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法魯耶,你別死,你不能死,你還沒有完成約定,你死了一了百了了,我怎麼辦!」
大法魯耶視線已經模糊了,他仔細看了一下,才辨認出面前的人是瑪琳,他顫抖的手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瑪琳連忙去翻,取出來一張沾著他血跡的白色刺繡手帕。
大法魯耶的話斷斷續續:「里戈……已經死了,拿著……這個……去、去告訴……盧茜……」
瑪琳著急得低聲吼道:「先別給我安排任務了,你的欠債還沒結清呢,法魯耶、法魯耶,快幫我解開項鍊啊!」
大法魯耶伸出手,想要觸碰瑪琳的項鍊,瑪琳立刻彎腰,把自己的項鍊送到他手上。
大法魯耶的手指發出了一點微弱的光,然而只持續了一秒鐘,魔法陣都沒有出現,這一點光就像是燒盡的蠟燭一樣熄滅了。
他已經沒有使用魔法的力氣了——瑪琳絕望地看著大法魯耶。
大法魯耶用最後的力氣說:「……去烏、烏蘇洛林……」
瑪琳緊張地抓住他的手:「烏蘇洛林能夠幫我解開,對嗎?」
大法魯耶似乎微弱地點了一下頭:「去、去找……阿爾嘉……」
這是他最後的話,說完這個名字,他閉上了眼睛。
瑪琳拼命搖晃他,但是這個老人已經沒有了氣息。
他就這樣死了?!
瑪琳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環視周圍的一切,她幾乎想要哭出來,但苦到心頭,反而是發出了笑聲——她辛辛苦苦這麼久,居然是這個結果?!
以後她再也不要讓人賒帳了!絕對不!
事情還沒有結束,這時候,瑪琳又聽到了雜亂的呼喊聲。
「起火了!」
她猛然站起回頭,看到花牆的背後升起了火光,是什麼燃燒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起火?
「瑪琳!瑪琳——」
瑪琳轉身,循著聲音看去,看到在前方牆壁的某個窗口處,一隻小小的手揮舞著,試圖引起自己的注意。
——是黛黛!
瑪琳跑了過去。
「黛黛,你怎麼在這裡,那邊為什麼著火了?」
黛黛努力探出了頭來,說:「是我放的火,他們要過來,我嚇壞了,不知道怎麼阻止,就放了一把火,現在他們都去救火了,你快抓緊時間逃跑……」
說著,黛黛把整個窗戶都推開了。
「那邊著了火,過不去了,我們從女僕的房間走,女僕們都去了前面,起居室這條路一個人都沒有。」
「等我。」
瑪琳跑回了大法魯耶的身邊,彎腰撿起一個東西,對永遠沉睡的大法魯耶說:「借一下你的魔杖。」
就在這個時候,花牆的方向走了兩個穿著黑袍子的魔法師。
——是加姆伯爵的魔法師護衛!
黛黛以為一把火可以引走人群,卻忘記了,如果發生了事件,魔法師護衛第一時間就要回到主人的身邊,確保伯爵的安全。
魔法師發現了瑪琳他們,但視線裡沒有看到加姆伯爵。
他們的魔杖對準了瑪琳,問:「伯爵大人在哪裡?」
瑪琳輕輕地起身,用微小的動作轉動魔杖的方向。
覺察到了瑪琳的舉動,魔法師大吼:「別動!」
兩個魔法師同時舉起魔杖,開始吟唱咒語。
但是他們怎麼可能快得過瑪琳。
魔法陣都根本沒有出現,一道細細的電光就在魔杖上閃現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如此隱蔽而又強力,他們兩個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擊中,吟唱被打斷,魔杖也被打飛。
打斷了他們的魔法,瑪琳慢慢地開始施放第二次魔法,她用了幾秒鐘凝聚了新的魔法陣,依然沒有念咒語,在她聚精會神的同時,魔法陣出現了這兩個魔法師的腳下。
一個魔法師驚訝地喊了出來:「石化魔法?不可能!這太快……」
魔法光籠罩了他們全身,太快以至於他們都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呼救,然後他們就雙雙僵硬地呆在原地,變成了雕像。
***
花牆那邊人聲喧沸,過一陣一定又有人要過來,瑪琳必須馬上離開。
瑪琳從窗口爬進了女僕的房間。
黛黛抓住瑪琳的手,領著她飛速逃跑,她們爬下了樓梯,沿著走廊一路狂奔。
前方就是馬廄了。
人們都在前廳慌亂,這裡沒有人。
大法魯耶為瑪琳準備的是一輛兩輪小型馬車,拉動這輛馬車的是一匹耐力很好的矮腳馬。瑪琳把魔杖丟到了馬車上,一步垮了上去。
她轉頭,看到黛黛站在馬車旁,正仰頭看著她。
黛黛的眼睛裡含著淚水,好像有很多很多話想要說,但是最後她只是說:「瑪琳,再見了。」
瑪琳深深地看著她,說:「黛黛,和我一走吧。你放了火,又為我帶路,留下了太多的痕跡,等我逃走了,你會被審問的,還是跟我離開吧。」
但是黛黛拼命地搖頭,帶著一種負隅頑抗的倔強:「不,瑪琳,我要留下來,」
瑪琳一隻手抓著韁繩,一隻手伸向了黛黛:「大法魯耶死了,加姆伯爵不是死也是重傷,他們要是知道你也參與這些事,不會饒了你的。」
但是黛黛依然堅持:「我是索羅沃奇,我會被懲罰,但是我不會死。」
「黛黛……」
「我要留下來,我說過了……」黛黛的聲音哽咽了,「我要成為貴族,我可以成為貴族,別管我了,快走吧,瑪琳……」
瑪琳感覺到魔力正在流失,魔法禁制解除的時限就要結束,要來不及了。
她輕輕地拉了一下韁繩,馬車開始移動了,但是她還是不甘心,又喊:「黛黛,一起走!」
黛黛不由自主地跟著馬車走了幾步:「瑪琳……」
瑪琳生出一股強烈的衝動,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她也不必去深究這是為什麼,總之那時候,她就是喊了出來:「黛黛!我來讓你成為貴族!一起走!」
黛黛震驚地張大了眼睛。
瑪琳伸出手,堅定地問:「你信不信我?」
黛黛沒有回答,她向著瑪琳伸出了了自己小小的手掌。瑪琳一把將她拉起來,將她拽到了馬車上。
馬車加速,飛奔著跑出了馬廄。
馬車狂奔著衝向鐵質的大門。
在大門處,瑪琳舉起了大法魯耶的魔杖。
在最後的時限內,她用所有的魔力施展了這個魔法。
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出現在前方,魔法光太強烈,遮蔽了她們的視線。
魔法陣生效了,中心噴射出了血紅色的火焰,它沖向大門,瘋狂地炸裂和燃燒。
荊棘枝被燒焦,發出尖叫退縮到了兩邊,鐵質的大門上浮現了魔法陣,但這防禦的魔法陣在猛烈的火焰中被不斷摧毀和消耗,魔法的紫光收縮著、消退著,最後湮滅。
轟隆一聲巨響後,這扇百年歷史的沉重大門被炸開,瑪琳的前方出現了一條燃燒著火焰的大路。
瑪琳駕著馬車衝上了這條大路,將這陳舊而衰老的法師塔頭也不回地拋下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2:53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七十章 魔犬
起火的,是花牆另一頭的雜物房。當時格蕾絲和其他女學徒站在火場外,看著僕人們一邊大喊著,一邊忙著救火。火勢不大,很快就控制了下來。
大家都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怎麼一回事,突然,大門的方向,又是一聲爆炸的巨響。
伴隨著爆炸聲,保護法師塔牆壁的荊棘花胡亂地舞動,尖叫聲幾乎要刺破耳朵,這表示是大門受到了攻擊。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有人入侵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行動了起來,不約而同往大門趕去。
格蕾絲提起裙子,也要跟過去,但是巴特攔住了她。
「放心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能解決,現在還不用你們女人來冒險。」
女孩子們留在了宴會廳裡,她們絲毫不擔心外面發生的事情,衣衫精緻的少女三五成群地聊天,並一邊享用女僕們剛剛拿來、為了安撫她們柔弱神經而準備的美食。
格蕾絲坐在壁爐旁邊的躺椅上,表情厭倦,不和任何人說話。女僕們以為她累了,給她背後放上靠枕,將細絨羊毛毯鋪在她的腿上。
她想著許多事情,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些男人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巴特一進廳,就直接往格蕾絲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低下身子,用安慰的語氣對格蕾絲說:「讓你們受驚了。」
格蕾絲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問:「發生了什麼事?」
巴特猶豫了一下,說:「大門是被人用魔法強行炸開的,他們猜測有人進入法師塔,綁走了加姆伯爵,管家已經派出魔犬去追趕了。」
「什麼?!」
「從起火到現在,加姆伯爵一直不見蹤影,同時馬廄還丟了一輛馬車,是法魯耶閣下的私人馬車,而法魯耶閣下他……已經身亡了,死於魔法。」
一旁有個女孩聽到了「身亡」這個詞,捂著嘴巴發出了尖叫聲。
「天哪,這太可怕了。」
格蕾絲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問巴特:「為什麼說加姆伯爵被綁架了?」
「加姆伯爵的兩個魔法師護衛被石化了,就在距離法魯耶閣下不遠的地方,那裡還留下了一些魔法石的碎片,應該是加姆伯爵的魔法道具被破壞後留下的。現在他們正在想辦法解開石化魔法,施法者的使用的石化魔法和我們平常用的不太一樣,而且力量很強大,想要解開非常困難。」
格蕾絲緊張地抓住了巴特的手,小聲問:「是誰做的?」
「不知道是誰,總之,大家都認為那一定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魔法師。實際上……」巴特壓低了聲音,「大家都認為,加姆伯爵應該已經凶多吉少了。」
「還有其他線索嗎?魔犬沒有找到加姆伯爵嗎?」
巴特搖頭:「魔法道具破碎形成的魔力流吹走了所有的氣味,加姆伯爵的味道在那裡直接消失了。法師塔太大了,天色又太暗,想要再找到線索很困難,管家準備等天亮後再進行搜索。」
「那麼,那個叫瑪琳的女孩呢?她在哪裡?」
巴特好像這才被提醒了,他說:「不知道,沒人注意過她。」
格蕾絲低下頭,眼神幽深。
「我要去看看。」
但格蕾絲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尋找瑪琳或者加姆的行蹤,而是為了確認,這裡是否有任何不利於她的東西留下來。
大家舉著燈照亮了這片草地,僕人們正在處理場地,他們將大法魯耶的屍體抬走,又小心地移動石化的魔法師。管家還在囑咐一些僕人,他們趴伏在地上,撿起草地裡面散落的魔法石碎片。
看到了格蕾絲過來,有人說:「這不是女孩應該來的地方,快回房間裡去。」
格蕾絲抱歉地笑了笑,說:「房間裡面太悶熱了,請讓我在這裡待一會兒吧。」
格蕾絲沒有帶照明的工具,她一邊觀察周圍,一邊慢慢地沿著黑暗的邊緣走。
她聽到了河水流動的聲音,跟隨著水聲,她不由自主地走遠了。
這裡已經是法師塔的邊緣了,小河穿過守衛法師塔的荊棘柵欄,嘩嘩地流淌著。
這個地方幾乎沒人來過,連園丁都不來,地上全是雜亂的灌木叢,格蕾絲準備回去了,此時,她似乎聽到了微弱的呻吟聲。
格蕾絲探頭看過去,非常仔細地觀察周圍,終於在一叢枯死的灌木後面發現了聲音的來源,有個男人倒在小河裡,他幾乎被河水完全淹沒了,口鼻勉強露在外面,好像受了傷,身體僵硬著無法動彈。——是加姆伯爵,他還活著。
但他的氣息已經非常微弱了,初春的小河,水面上還漂浮著雪塊,水溫連舌頭都能凍僵,因為失溫,他發出的聲音極其微小,只能被自己聽見。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活活凍死。
格蕾絲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位置很隱蔽,是一個徹底的死角,遠處的人們忙碌著,沒有誰注意到這裡。可能他們也想不到,以為被綁架的伯爵本人,居然就躺在三十米外的小河裡,黑夜和流水聲,是他的存在最好的掩護。
「格蕾絲,你在哪裡?」那邊傳來了巴特的呼喚聲。
格蕾絲轉身走向了巴特:「我在這裡。」
「你剛剛在做什麼?」
「什麼都沒做。」格蕾絲露出再自然不過的微笑,「人群的味道太雜亂了,我不喜歡,走遠一點透透氣。」
「那快回房間吧,這裡太冷了,你會被凍壞的。」
聲音漸行漸遠,沒人再注意到這個角落。
***
瑪琳駕著馬車衝進了黑暗的林中小路。
可視距離有限,她們不得不放慢速度。黛黛在馬車上看到了一盞燈,她點亮了燈,掛在馬車上。
「這是索羅沃奇塔的魔法燈,可以驅趕魔獸。」
馬車很快進入到了森林中。
根據瑪琳收集來的信息,索羅沃奇塔在一片被森林包圍的山谷當中,位於諾克森區的東南部,如果想要儘快離開索羅沃奇塔的勢力範圍,往東南走,只需要兩天就可以進入別的大區了。
在幽深的黑夜裡,只有馬車行駛的聲音以及風聲。黛黛有些害怕,緊緊地抓住了瑪琳的胳膊。
也不知道她們走了多久,總之,四處都是高聳的針葉林,也沒有辦法辨別她們到底走了多遠。
瑪琳安撫自己,也是安撫黛黛說:「走出這片林子,就到了山谷外,距離小鎮就不遠了。」
卻在這個時候,黛黛突然站了起來,她用力往後方伸出,仔細地用耳朵辨別什麼。
「黛黛,你聽到了什麼?」
「是魔犬!」黛黛喊了出來,她碩大的藍眼睛裡充滿了恐懼,「是索羅沃奇家族的魔犬!」
瑪琳給馬加了一鞭,馬車在黑暗中莽撞地疾馳起來。馬車速度快,顛簸得也厲害,瘦小的黛黛幾乎被拋了起來。
「沒用的,魔犬可以聞到我們的味道,會一直追趕我們。」黛黛絕望地說,「這種魔犬,甚至能夠聞到地底下老鼠的味道,在北區礦區,他們就是用這種魔犬追趕偷礦石的工人……」
瑪琳氣得抓住項鍊——假如不是因為這條項鍊,她就能夠使用魔法,而不是這樣像喪家之犬一樣地奔逃。說到底,要不是大法魯耶坑了她,根本不會有人來追。
但瑪琳沒有時間抱怨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情況緊急,她首先得想辦法擺脫魔犬的追趕。
狗吠聲和馬蹄聲已經漸漸接近了,來追趕的人一定是使用的好馬,輕裝上陣,速度一定比她們更快。
這時候,馬車又跨過了一個大坑,速度太快,差點把黛黛顛了下去。
瑪琳看到黑沉沉沒有光線的樹林,說:「遲早都要被追上,黛黛,如果我們丟下馬車進樹林,能不能夠擺脫魔犬。」
黛黛點頭:「魔犬的個頭太大了,我們往狹窄的樹叢走,它就跟不上來!」
來不及再商量了,瑪琳放緩了馬車的速度,一隻手抓起了魔杖,黛黛把行李抱在了懷裡,又取下了馬車上掛著的燈交給了瑪琳。
「森林裡面到處都是魔獸,我們得帶著它。」
這時候,黛黛發現了前方的一條小溪流,她激動地說:「瑪琳,有水,就這裡!」
瑪琳拉住了馬車,不等馬車徹底停下,她們看準路邊一個的枯草叢,一躍跳下了去。
兩個人跌得一身都是草灰,剛落地又匆匆站起來。黛黛指著前面的小河說:「我們沿著小溪走,用水沖走身上的味道,魔犬就找不到我們了。」
她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小溪邊。
因為包袱太大了,要是黛黛拿著會被浸濕,她把包袱給了瑪琳,瑪琳用魔杖把行李挑起來,和黛黛一起手牽手踩進了冰冷的溪水裡。
馬蹄聲靠近了。燈光會被他們看到,因為魔法燈是吹不滅的,黛黛接過魔法燈,把它浸入水裡。
燈熄滅了,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她們在黑暗中,用溪水流淌的聲音作為掩蓋,涉水前進。
而晃動的火光、馬蹄聲、狗吠聲,離她們越來越近。
魔犬發現了有人離開馬車,他們分成了兩隊,一隊繼續追趕馬車,一隊沿著瑪琳和黛黛留下的氣味,一直走到了小溪邊。
而這個時候,瑪琳和黛黛已經沿著小溪走出了一段路,她們在一個靠近森林的隱蔽角落,悄聲地上了岸,她們鬼祟得就像夜行的狐狸,一頭鑽進了黑暗的森林裡。
人聲和火光沿著小溪的方向消失了。
還有殘雪的森林裡,動物都還沒有醒來,非常的安靜,瑪琳和黛黛緊緊地抱成一團,相互取暖。
等到確認追趕的人都遠離了,她們才鬆了一口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3:48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七十一章 魔藥
這時候要是點亮燈,一定會把人再引回來,但好在月亮升了起來,有一點隱約的光線了。
瑪琳從行李裡面翻出來大法魯耶準備的魔藥,魔藥很珍貴,所以她和黛黛共同分享一瓶。
「快喝,這時候要是生病就糟糕了。」
黛黛很捨不得,小心翼翼地一口口啜飲:「太浪費了,這可是魔藥啊。」
喝完魔藥,黛黛把水晶藥瓶放到了懷裡,說:「這可是水晶瓶,等到了城市裡面可以賣很多錢的。」
魔藥的氣味會留在身上,短時間內可以保護她們不被魔獸靠近,這樣她們就暫時不用使用魔法燈了,不然魔法燈在亮起來,驅趕魔獸的同時,也會在黑暗的森林中為追兵指明方向。
瑪琳猜測魔犬會守在離開山谷的路上,為繞開他們,瑪琳和黛黛只能選擇走山路。只要翻過山坡,不遠處就有村莊,有村莊,就有別的路可以走,那時候她們才算是真的逃脫了。
瑪琳和黛黛艱難地趕路,行程很慢,她們繞開了大路,穿過森林,終於在第二天的傍晚到達了山谷外的一個小村莊。
瑪琳找了一塊破布,把魔杖上面的魔法石纏了起來,於是從外觀看上去,這根魔杖就像一根普通的木棍子。她們假裝成被魔獸追趕的旅人,和夥伴失散了,因為在林子裡迷失了方向,誤入了這個村莊。
行李中有一些金幣,瑪琳用它向村民換來了一匹老得快掉牙的騾馬。
雖然累得不行,但是瑪琳知道現在還不能休息,山谷附近的村莊很少,不知道什麼時候索羅沃奇塔的人就會找到這裡來,她們得抓緊時間繼續趕路。
問好了方向,瑪琳和黛黛連夜又出發了。她們點亮了魔法燈用來驅趕魔獸,並可以借此照亮腳下的路。
老騾馬走得很慢,但她們累得已經走不動路,有這樣一匹馬已經是幫了大忙。
開始她們還互相說說話提神,慢慢因為疲勞,沒有體力再發出聲音。安靜的路上,漸漸地,就只有呼呼的寒風伴著她們走這前路未卜的旅途。
***
索羅沃奇塔內,在第二天白天的時候,飼養信鴿的僕人在塔樓俯視,發現了加姆伯爵的屍體。
公爵不在,本來是加姆伯爵地位最高,現在連加姆伯爵都不在了,管理法師塔教學任務的教師們和管理家政事務的管家,以及學徒首席,在前廳後的起居室裡聚到一起,並對昨晚的事情進行商議。
一名中年教師說:「伯爵大人是被活活凍死的,他先被魔法擊暈了,當他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僵硬,無法再動彈,他在死去之前一定遭受了難以想像的痛苦。」
除此之外,經過整整十幾個小時,教師們解開了魔法師護衛們的石化,但因為長久的僵直,這兩名魔法師昏迷不醒,直到一個小時前才終於醒來。他們也提供了新的線索。
另一名男子說:「那名從不來上課的女學徒瑪琳和一個叫黛黛的女僕也失蹤了。有人看到女僕黛黛經過雜物房附近,不但如此,也有痕跡顯示她們曾在事發的地點出現過。她們的逃跑路線也確定了,她們是經過女僕房間,穿過女僕起居室到達的馬廄。一個女僕當然會知道這條路,再加上伯爵護衛的證詞,毫無疑問,她們兩人就是兇手。」
「一定還有另外一名魔法師的存在,僅僅她們兩個人,一個是女僕、一個因為禁制無法使用魔法,是根本不可能殺死伯爵的。我更傾向於那兩個魔法師護衛在黑暗中被別的魔法師攻擊了,對方隱藏得很好,所以他們產生了錯覺,誤以為是面前的人施展的魔法。」
「加姆伯爵的魔法師護衛魔力等級很高,不會看錯。」
「那就是他們在說謊。一個19歲的女孩使用無聲魔法在一瞬間打倒了兩名魔法師;兩名魔法師護衛為了逃脫失職的罪名,隨便指認了一名兇手——這兩種說法,你們覺得哪個更可信?」
「但是那個叫作瑪琳的女孩在幾年前就使用過無聲魔法,就在前廳的對決遊戲中,許多人都目睹了,巴特首席就是當事人,巴特首席?」
一直沉默的巴特站了起來,他還震驚於之前接受的一系列信息而沒有反應過來,被問話,於是就下意識點了頭。
中年男人繼續說:「當初她能夠辦到,現在也能夠辦到。如果能夠抓到她們,只需要一點小手段,就能夠讓她們說出實話,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的判斷才是正確的。」
「那一次我也知道,但那只是普通的低等魔法,而這次是高等級的石化魔法。她要是能夠使用無聲的石化魔法,那她現在就應該是第六位大魔導師了!」
誰都無法說服誰,教師們快要吵了起來。
管家打斷了爭論,說:「法師塔需要加強防禦,那兩名女孩也必須找到,無論生死,不僅僅是因為事關加姆伯爵的死亡,還因為這是公爵大人的要求。」
「公爵大人?」
管家點頭,說:「今天早上收到了公爵大人的信件,信中點名瑪琳、格蕾絲、巴特以及其他三名魔法學徒前往納特西亞。」
巴特驚訝地看向了管家。
「這是……」
「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女學徒瑪琳我們不會停止尋找,而巴特首席,你通知其他幾名學徒,做好準備就先出發吧。」
***
東方升起了啟明星,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
瑪琳覺得安心了很多,一天兩夜過去,大法魯耶留下的戒指鑰匙又可以使用了,她又獲得了一次使用魔法的機會。何況,她們走在了大路上,不久後就可以到達城鎮,等混入人流之中後,索羅沃奇塔就更找不到她們了。
瑪琳搖了搖背後的黛黛,說:「黛黛,我們應該距離城鎮不遠了,停下來休息一下,吃點什麼吧。馬看起來也好累了,它也需要休息一下。」
但是黛黛沒有理她,而且隨著她晃動,黛黛的手鬆開了她的腰,身體搖搖欲墜,一頭就要從馬背上跌到地上去。
瑪琳連忙反手將她撈了回來,發現黛黛的身體軟的像一灘泥。
「黛黛?黛黛!」
黛黛沒有反應。
瑪琳停下來,她抱著黛黛下了馬,伸手觸碰到黛黛的臉,發現她的臉燙得就像一塊炭火。
黛黛發燒了!
在冰冷的水裡涉水而行,緊接著又是一天兩夜沒有休息的趕路,在這樣的寒冷還有疲勞之下,黛黛終於病倒了。
瑪琳用自己冰冷的手去撫摸她滾燙的額頭,黛黛發出了歎息一樣的囈語:「爸爸——」
「黛黛!黛黛!」
黛黛燒得很嚴重,沒法回答。
怎麼會這樣?黛黛不是和自己一起服用了魔藥嗎?為什麼她還是生病了?
瑪琳翻開黛黛的衣袋,從裡面找到了之前的魔藥——水晶藥瓶裡還有一半藥水,黛黛根本沒有服用!
瑪琳又是氣又是笑。她打開瓶子,將黛黛扶起來,給她服用下藥水。
「沒事了,黛黛,喝了藥一會兒就好了。」
但是,半個小時後,黛黛依然沒有退燒。
瑪琳慌了起來,她大聲喊黛黛的名字,而這時候,黛黛已經燒得暈了過去,連發出呻吟都不能了。
怎麼會這樣!黛黛不是喝了魔藥嗎?而且那魔藥自己喝了一半,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魔法師在破壞上的魔法都很強大,但是卻不擅長治癒魔法,受傷了他們更傾向使用魔藥,瑪琳這些年學到了一大堆用於破壞的魔法,關於治癒的技能卻只有魔藥。
既然魔藥不行,瑪琳必須帶黛黛去看醫生。
好在黛黛個子很小,也很輕。瑪琳把黛黛綁在自己的背上,然後花了很大的力氣爬到了馬上。
老騾馬哼哧哼哧,表示還沒有休息夠。
瑪琳皺著眉頭安撫老騾馬:「老馬,拜託你了,我們要早點進到鎮裡看醫生才行。黛黛,堅持住,我們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老騾馬不情不願地開始挪動起來。
卻在這個時候,瑪琳聽到了後方傳來了馬蹄聲。不止一匹馬,是好幾匹,馬蹄聲很整齊,地面都跟著震動起來。
四周是荒蕪一片,沒有躲避的地方,而且瑪琳還背著病得失去意識的黛黛,不可能逃得掉。
瑪琳想要熄滅魔法燈,可是四周沒有看到任何水源,而且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就算她熄滅魔法燈也沒有什麼作用了。
瑪琳警惕地抓緊了魔杖,她停下來仔細地聽——沒有魔犬的聲音,應該不是索羅沃奇塔的人,但在這樣的夜裡策馬狂奔,也不像是普通的旅人。
但瑪琳並不怕。現在她有半個小時可以使用魔法的時間,如果真的是強盜之類的壞人,那麼希望中間沒有弗倫恩和魔法師,這樣的話,自己還有一戰之力。
騎馬的人朝著瑪琳奔來了,在距離瑪琳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們減緩了速度。
朦朧的晨光中,瑪琳看到那大概有七八個人,他們都穿著寒光閃閃的盔甲,胯下的駿馬也甲胄齊全。瑪琳頓時緊張了起來。
一個人在最前面,他慢慢地讓馬踱步,走到了瑪琳的旁邊,因為戴著頭盔,瑪琳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他既然停下來了,就應該沒有攻擊的意思。
他說話了,是一個很年輕的男性的聲音,他說:「早上好,請問你手上的是魔法燈嗎?我們很需要這盞魔法燈,你願意賣給我們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4:21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七十二章 坦白
在黑夜中,田野間的路上有一盞孤單的、搖晃著前進的魔法燈。這群騎士在遠處看到了魔法燈的光,他們如同饑渴的人看到了水,快馬加鞭地趕了上來。
在這之前,他們已經遭受了好幾波魔獸的攻擊,隊伍中的每個人都筋疲力盡,魔藥也被消耗得所剩無幾,而如果之前他們沒有弄壞魔法燈,就不會遭遇這些了。
他們本以為這樣糟糕的旅程會一直持續,卻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他們竟然看到了魔法燈的光。
當看到那搖晃著的淡黃燈光,領頭的騎士就下了決心,不管多貴的價錢他也要把這盞魔法燈換到手。
然而當追趕到了光源,騎士們卻吃了一驚。
他們本以為拿著魔法燈的會是某個大型傭兵隊,又或是某個貴族出行的隊伍,卻沒有想到,拿著燈的,竟然只是一個瘦弱的鄉下女孩,她騎著一匹衰老得好像要隨時倒地的騾馬,背上還背著一個好像睡著了的小孩。
如果是這樣的人,他們大可以伸手就把魔法燈搶過來,而這個女孩根本無法反抗。
但礙於身份,他們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由他們領頭的人,也就是那個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上前詢問。
瑪琳仔細地打量他們,尤其是距離她最近的這個騎士,他們看起來趕了很遠的路,馬蹄上面都是泥汙,盔甲也很不整潔,面前這騎士盔甲很精緻,樣式是瑪琳從沒有見過的,盔甲上有一些黑色的可疑污漬塊,天色還有些朦朧,瑪琳無法判斷那是泥汙,或者是血跡。
瑪琳抓住魔杖,放在自己的身前,做出了防備的姿勢:「你們是誰?」
對方被逗笑了。在他們的眼裡,這是一個一身狼狽的鄉下女孩,抓住一根木棍當做武器,可以想像要是她被激怒了,大概會像猴子一樣舞動這根棍子。
最前面的騎士也發出了笑聲:「願女神保佑你,我們並不是惡人,我們是神殿騎士,是光明女神的使者,你可以相信我們。」
「神殿騎士?」瑪琳驚訝地喊了出來。
這裡不是索羅沃奇家族的領地諾克森大區嗎?而且距離索羅沃奇塔最多只有兩天的路程,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遇上神殿騎士?索羅沃奇家族這樣的魔法世家,為什麼會允許他們的領地上出現神職者?
還是說瑪琳以前接受的是錯誤的信息?亞曼倫大區那些對魔法師深惡痛絕的人給了她魔法師和神殿水火不容的錯覺?而實際上他們是少數,真實的情況並不是這樣?
「我怎麼知道你們說的是實話?」瑪琳深吸一口氣,問。
聽到瑪琳的問題,領頭的男人立刻拔出了自己的長劍,刺耳的拔劍聲讓瑪琳頭髮都豎了起來,她緊張地把魔杖擋在了前面,一隻手抓住了藏在領子下面的項鍊。
但是男人沒有攻擊她,而是將劍送到了魔法燈的光下。
這是一柄很漂亮的長劍,雙刃被磨得很鋒利,劍身的中間部分加厚了,這樣可以加重劍的重量,讓劈砍更有力,同時,這也加固了劍本身,可以讓它不容易折斷。這柄劍中間加厚的地方刻著絲絨花為主題的裝飾圖案,並且在拔出劍的同時,瑪琳就感受到了魔法的波動。
——這不但是一柄屬於神殿的劍,還是一柄弗倫恩。
瑪琳心裡苦笑著想:傳說中極其稀少的弗倫恩,大概在亞曼倫以外的地方已經爛大街了,路邊隨便碰到的一個男人,居然就可以擁有這種傳說中的古代兵器。
瑪琳猶豫的樣子被後面的騎士們看到,其中有一個人發出了不滿的聲音:「身為光明女神的信徒,看到神職者對你提出要求,你不應該立刻表示你的虔誠,將魔法燈呈上嗎?而且你一個鄉下女孩,竟然擁有一盞魔法燈,這本身就非常奇怪了,我們應該去附近的教堂,詢問有沒有人丟失魔法燈才對。」
「別嚇唬這個女孩。」領頭的男人擺手阻止了夥伴的抱怨,轉過身對瑪琳說:「你還有懷疑嗎?」
瑪琳卻在思考別的事,如果是神職者,就一定學習過治癒神聖術。在這個世界,最好的醫生就是牧師,普通大夫通常只會兩種治療辦法,一種是放血治療,另一種是喝草灰,這些赤腳醫生中的大多數,對草藥的認知還不如瑪琳這個外行。與其去一個小鎮上尋找不知道可靠與否的醫生,還不如就向面前的人求助。
當然神職者是不會隨便施捨他們的魔力去治療誰的,瑪琳需要和他們講條件。「女神注視著你們,願不幸遠離。」瑪琳說,「魔法燈可以驅趕魔獸,對我們來說也非常重要,如果我就這樣將魔法燈給你們,只是因為出於武器的恐懼。」
騎士們反應了一會兒,其中某人憤怒地吼了出來:「你是說我們神殿騎士是強盜嗎?」
領頭的男人的耐性更好一些,他發出了一聲輕笑,問:「那麼你有什麼條件?」
「我妹妹病了,」瑪琳看了一眼背後的黛黛,說,「如果你們能救她,我就把魔法燈給你們。」
「你說真的?」騎士們驚訝地問。
魔法燈並不是普通的油燈,而且神殿並不擅長製作這種東西,所以即便對於他們來說魔法燈也很難得。他們之前曾獲得一盞魔法燈,是花了很大力氣從別人手裡換來的古董。
而這個女孩對於交換魔法燈的條件,竟然只是為她的妹妹治病?
在騎士們的後面,有個男人穿過他的夥伴,騎著馬走到了前面來,只有他的裝扮和旁人不一樣,別人都是堅固沉重的金屬盔甲,他穿的卻是輕甲。
「我是狄克,是一名藥劑師。」
他走到瑪琳的身邊,探頭看了一眼被瑪琳背在身後的黛黛。
「趕快到小鎮上去吧,在路上我沒有辦法為這個孩子診斷。」
***
在小鎮的旅館裡,黛黛被放在了床上。
藥劑師狄克很快就做出了判斷:「是嚴重的感冒。」
他一邊洗手,一邊又吩咐瑪琳說:「用雪水不斷擦洗她的額頭和四肢,不然她的腦子會被燒壞。」
瑪琳照著他說的話做了。
狄克轉頭在自己的行李中尋找藥劑,瑪琳看到他從行李中拿出了一些藥粉和草藥,搗碎並混到一起,最後又加入了一些液體,做成了藥水。他拿著杯子走過來,要讓黛黛服下。
瑪琳警惕地問:「這是什麼?魔藥嗎?」
「你知道魔藥的材料多麼昂貴嗎?製作魔藥又要消耗多少魔力嗎?」狄克不屑地說,「這只是普通的草藥,這樣的小病使用魔藥太奢侈了。」
瑪琳覺得很不安,這個藥水的顏色難以言喻,讓她很難相信這藥水能有作用。但是現在瑪琳沒有別的辦法了,她只能選擇相信。
狄克把黛黛扶起來,餵她喝下藥水。
「很好,她的下巴還能活動,還能夠喝下藥水。如果她已經把牙齒都咬死,那麼就只能依靠神聖治癒術了。」
狄克當然不想使用神聖治癒術,他們在場的人都不擅長神聖治癒術,如果使用會耗費大量魔力,而且他們的魔力是留著對付敵人的,並不想浪費在一個小孩身上。
瑪琳緊張地看向了他,問:「你確定這個藥水可以治好她嗎?」
這讓狄克感覺自己被大大地冒犯了,他說:「哪怕是在首都納特西亞,你也找不到幾個比我更好的藥劑師,如果你懷疑我,就不要喝藥了!」
瑪琳心裡吐槽,他又不像普通醫生,可以在預約看診的時候就知道職稱和專業,甚至瑪琳都不知道什麼是藥劑師。
但她還是道歉,說:「在你沒有說明之前,我並不知道你是出色的藥劑師。如果冒犯了你,對不起。」
狄克冷笑了一聲,沒有繼續和瑪琳計較。
然後他又如法炮製了兩管藥劑,交給了瑪琳,囑咐說:「好好照顧她,再服用兩次草藥她就可以醒來了。記得打開窗戶,病人需要陽光和風,陽光和風裡蘊含了光明女神的力量,能夠幫助她更快地恢復健康。」
***
夜風寒冷,半夜的時候,黛黛醒了過來。
黛黛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感到自己的身體沉甸甸的,讓她產生了自己是從十幾年的沉睡中醒來的錯覺。燒焦一樣的頭疼消失了,身體感覺到了溫暖,黛黛知道這是風寒已經在痊癒了。
她想要起身,發現被子被壓住了。
是瑪琳。她就趴在自己的床前,頭和肩膀壓住了自己的被子,已經睡著了。
黛黛自己的身體是舒爽乾淨的,因為在她睡著的時候,瑪琳已經幫她換過衣服了,而瑪琳自己還是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應該是在自己昏迷後就沒有顧得上梳頭髮。
黛黛起身驚動了她,瑪琳發出囈語,醒了過來。
瑪琳揉著眼睛,看著醒來的黛黛,露出了疲勞又欣慰的笑容:「你醒了啊。」
黛黛的眼眶忽然就紅了:「嗯,我醒了。」
瑪琳伸手去摸黛黛的額頭,然後笑了:「退燒了。醒了就好,我真的很擔心那個人留下的藥行不行,不過現在看來,真是我小看人家了。」
「瑪琳……」
「我們的運氣真的不錯,路上居然碰到了藥劑師,我用魔法燈給你換了退燒藥,本來我還很擔心的,但是沒想到效果居然很不錯。不過,雖然退燒了,你也不能鬆懈,好好保溫,好好休息,等你身體再好一點我們再出發吧……」
「瑪琳!」黛黛撲了上來,把瑪琳撞了個滿懷。
瑪琳撫摸黛黛的背,說:「差點把我撞倒了,像個小孩一樣,快回去躺好。」
黛黛聲音哽咽著,話都說不太清了:「瑪琳……對不起。」
瑪琳輕聲歎息:「黛黛,你沒有對不起我。」
但是黛黛瘋狂地搖頭,她退回來,手指緊緊抓著瑪琳的衣服,泣不成聲:「對不起……我怕你發現我生病了,我一直忍著不說,我心想,只要忍一忍就好了,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會暈過去,瑪琳,對不起……」
「黛黛,不是你的錯。」
黛黛的聲音是發抖的:「是我的錯——魔藥對我沒有用,我是禁魔體質,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你,關於我自己的一切,我都騙了你……」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4:41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七十三章 黛黛的故事
「我出生在諾克森的北部礦區。
那個地方在蒙特安娜山脈的東北方向,與塞留那王國接壤,南邊的風吹過來,被高聳的山脈攔截,形成了溫暖的回流,又有山脈雪線上融化的雪水,形成清涼的溪流蜿蜒到山下,不斷地滋潤和灌溉這片土地。
溫暖的風、甘甜的水,讓北部礦區氣候宜人,適合居住,據說在遠古的時候,這裡曾是一大片原始森林,早就滅絕的獸人就生活在這裡。
同時,她還是整個神聖帝國最大的魔法石產區。
礦區是豐饒的,也是荒蕪的。那裡一般只有兩種風景,一種是荒蕪的礦場——灰色石頭和黑色的泥土裸露在外面,沒有任何植被,夏天的時候,走在礦區,直射的太陽能夠將你皮膚燒焦;一種是種滿了松樹的綠色林場,松樹長得很快,紋理也很平滑,是一種很好的、可以大量消耗的木材。林場通常就建在礦場的上游,因為建造礦場需要使用大量的木材。
我出生在林場和礦場中間,我的幼年,是伴隨著松樹長大的,我的嬰兒床是松木製作,我的零食是松子,我的玩伴是松鼠,我最愛的食物是松針覆蓋的潮濕地面上所生出的美味的蘑菇。
至於礦場,我不知道你見過礦場沒有,那是一個很奇異的地方。要知道,魔法石的採掘非常艱難,它們通常生長在堅硬的灰色石頭中間,想要挖掘它們需要挖開泥土,打開這些沒有價值的普通石頭,這很難,通常你辛苦一天只挖出一個手指的長度,而且這時候挖掘的鐵鏟子就已經徹底壞掉了。
因此魔法石的礦洞會盡可能的小,盡可能的長。在諾克森的北部礦區,礦洞小得就像老鼠洞一樣,它們在地底下曲折蜿蜒,相互交錯,這樣密密排布的一個個小洞,集合到一起,就成為了礦場。假如能夠把北部礦區的土地切開來看,我想那一定是剝開了被白蟻蛀空的樹木那樣的情形。
在那樣狹窄的洞穴中,普通成年人是根本沒有辦法自如活動的,所以在那裡採掘魔法石原石的工人,都是兒童或者是天生就非常矮小的人。
我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總之因為礦場的需求,那裡漸漸聚集了許多矮小的人,他們當中有的是侏儒症,有的天生就這樣矮,有的本來很高,但總是佝僂著進出礦洞,也變成了矮子;他們有的是本地出生的,有的是遠方來的打工者,有的是索羅沃奇家族從北邊買來的奴隸。
而我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我騙了你,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你一定聽過矮人的傳說吧,大概在幾百年,殘忍暴虐的矮人族貪心不足,為了霸佔人類的土地,開啟了對人類的屠殺,這終於惹怒了寬容的光明女神,於是戰爭爆發。在持續多年的慘烈戰爭後,人類獲得了勝利,人類仁慈地放過了矮人,只是將他們驅離了大陸。
雖然已經過去了幾百年,但是仇恨卻依然深深地種在了人類的心裡,到處都是矮人族的傳說故事,每個故事裡,矮人都是反派。
我的父親一生下來就比兄弟姐妹矮小,我那從沒見過的祖父曾說,他出生的時候就像一隻剝了皮的老鼠。
誰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是聽說有一種疾病叫做侏儒症,他們小時候就像普通的小孩,但突然有一天就再也長不大了。但假如是這樣,孩子在小時候應該是正常的,可是我父親生下的時候,就已經是很大的眼睛和很小的個子了。
父親一直堅信自己是侏儒病,但因為他一直比同齡人更矮,他還是被當作了矮人,他走到街上會被小孩丟石頭,找不到任何工作,因為沒人願意雇傭他,。
我父親12歲的時候,他終於離開了家,逃亡到北部礦區,成為了一名礦工。
然後他就開始了長達三十年,像鼴鼠一樣生活。工作的時候,他每天只能見到一次陽光,那就是把原石送到地面上的時候。
監工的鞭子、暗無天日的生活,有許多人忍受不了這樣的辛苦,鋌而走險,偷走魔法石原石逃跑。礦場豢養了大量的魔犬,要是有誰膽敢偷走原石,衛兵就會驅使魔犬來追趕。魔犬很大,大得像一個小房子,一伸爪子,就能把矮小的礦工按在地面上。
抓住逃走的礦工後,監工會先用蘸著鹽水的鞭子鞭笞,然後再把人掛在礦場的旗杆上暴曬,在礦場,常常能夠看到旗杆下掛著一排風乾肉一樣的軀體,如果能夠不死,活下來,那麼你很幸運,但是更多的人就這樣死去了。
而就這樣低微的我的父親,居然曾見過貴族。
那是有一次,他搬運礦石到達地面,剛好遇見視察的長官從他的礦洞前經過。
父親剛抬起頭,就被監工看到了,他們不允許我父親這樣的人用目光褻瀆貴族,監工走過來把父親的腦袋按到了泥土裡。我的父親沒有能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只知道他穿著絲綢的衣服,鞋底比他的臉都要乾淨。
當他從前方走過的時候,留下了一股像是美味的麵包一樣的香氣,那一瞬間,我父親就被那個貴族的樣子蠱惑了,他永遠地記住了那一幕。從此之後,他工作得越是辛苦,這片刻的記憶就越是深刻。
他穿著破爛的衣服,像蟑螂一樣生活,卻仰望著如同天鵝一樣的貴族。
這樣沒有日夜地工作一直持續著,我的父親本以為就要這樣一輩子了。
但在20年前,發生了一件事。
突然有一天,一群穿著白袍子和白色盔甲的人來到了礦場,他們和礦場的衛兵們發生了戰鬥,這場戰鬥持續了六天。
這六天裡,魔法的爆炸聲沒有停止過,爆炸的火星飛濺到林場,點燃了易燃的松木,一場火燒了三個月,把整個北區礦區的所有松樹都燒成了灰燼。
在礦場,我的父親躲在礦洞裡,整整六天,靠著吃老鼠和飲用地下滲出的水維持生命,那些像是螞蟻巢穴一樣複雜又狹窄的洞穴,讓外面的人望而卻步。我的父親一直痛恨自己擁有這具矮小的身體,但在那時候,矮小的身體救了他一命。
等到聲音終於平息後,那天夜裡他跑出了礦洞。
他看到了滿地的屍體,無數的人死去了,連魔犬都被魔法撕裂。死去的人中有礦場的衛兵,有礦場的官員,也有白袍子的人,還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礦工。到處都是殘破的屍塊,鮮血甚至匯成小河,從地面流進了礦洞中。
死去的人中,其中還有那位他只見過一面、曾那麼高高在上的礦場長官。而死去的他,和死去的礦工也沒有什麼區別,身軀是殘破的,一隻被炸飛的手臂就落在我父親的面前。
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紅色魔法石戒指,那是我父親第一次見到打磨後的魔法石。
父親他當了二十年礦工,採掘了數不清的魔法石原石,他驚訝地發現,原來他平時搬運的那些黑乎乎的原石,經過了打磨竟然會變得這樣的璀璨奪目。
父親他被寶石的光芒迷了眼睛,他從屍體上取下了這枚戒指,並趁著夜色逃了出來。
在北部礦區之外的地方,這場災難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平靜,而在礦區內,卻籠罩著陰雲,直到我離開的時候都還沒有徹底散去。
死去的人太多,造就數不計數的孤兒和寡婦,在這個時候,父親遇到了一個帶著六個小孩的老寡婦,那種地方,下等人也不需要什麼婚禮,總之他們住到了一起,後來我就出生了。
看到我的第一眼,父親他就哭了。
因為我不幸地遺傳了他的樣子。我出生的時候就非常小,耳朵很大,眼睛也很大,根本不像是人類的孩子,而像是猴子或者其他什麼生物的幼崽,看到我的第一眼,我的母親就想要把我溺死。
但我的父親把我留了下來,雖然我的出生,徹底地證明了,他的矮小不是偶然,而是因為血統。
我的父親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矮人,因為雖然祖父母的個子都很小,卻都還是人類正常的範圍內。
只能說,矮人的血液就像是劇毒,只要沾上了一點就會永遠流動在血脈中。也許在幾百年前,我父親的祖先曾經得到了這一絲矮人的血緣,到了幾百年後,這一滴血液突然發揮了他的威力,於是,我的父親成了那個被不幸選中的孩子。
我的父親,可悲地成為了矮人曾經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證據。
等到燒完了所有的樹木,火終於停止了下來,礦場和林場也重新開工了,找不到其他任何工作的我的父親,又返回了礦場。
他是一名膽小謹慎的好父親,自從我出生後,他一直很好地保護著自己。
他養育我直到我11歲,因為勞累和肺病,他終於倒下了。
母親帶著所有的錢和她的其他孩子逃走了,趁著父親病倒,他們搬走了所有的東西,連一條毯子都沒有留下。
我沒有跟著母親走,反正她也不愛我,她的孩子太多了,她甚至都不記得我的名字,還總嚷嚷著要掐死我。
我只喜歡爸爸,只有他是真的對我好,哪怕最後他知道我再也無法長高了,他也沒有拋棄我。
他說,我是他的陽光,是他的花朵,是他喜歡的麵包的味道。他想不到更多更好的形容詞了,這些已經是他認為最美好的東西。
彌留之際,他給了我這枚戒指,並告訴我他已經拜託了一個可靠的車夫,可以送我去索羅沃奇塔。
他教我編造了謊言,讓我自稱是侏儒症,讓我別讓人知道我的矮小是遺傳,讓我謊稱自己14歲——這不會被人識破,因為大多數人都無法判斷侏儒們具體的年齡。
他告訴我,從此後他不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那個不知道名字的死去的貴族。
只有這樣,我才有可能過上他奢望了一輩子的幸福生活。
絲綢的衣服,寶石戒指,乾淨的鞋子,麵包的香氣,以及,美好的陽光,這就是我的父親夢裡的全部,他努力了一輩子,拼命地挖礦石,想要多掙哪怕一個銅子來給我這些。
但是好像在無形中,有一隻魔獸隨時隨地張開大口,把他的這些努力一口吞下去。他和他夢想的世界中間,有一條深淵一樣的溝壑,他想要憑藉自己的努力跨過去,卻把自己跌了一個粉身碎骨。
直到他死,也什麼改變都沒有。
他只能給我這個戒指,把這個夢交給我去完成。
可能矮人的貪婪永遠流淌在血脈之中,哪怕幾百年過去了也沒有變弱。我的父親,連他的夢都是貪婪的。
他希冀著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希望我變成貴族,希望我穿上漂亮的裙子,希望我能夠吃到冒著熱氣的白麵包,希望我不要每天辛苦地工作卻連肚子都填不飽……直到死去的時候,他還在妄想。
——這就是我和我的父親,這就是貪婪的矮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4:56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七十四章 出發
黛黛大哭了一場,瑪琳一直安慰她,告訴她這根本不是她的問題,但是黛黛哭得更傷心了。
不停流淚消耗了黛黛大量的體力,她才剛剛退燒,身體也還虛弱,最後她哭累了,抽泣著,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一邊冒著鼻涕泡一邊睡著了。
瑪琳歎了口氣,給她蓋好了被子。
然後她走下了樓梯,準備去弄一點吃的,黛黛病著,已經快兩天兩夜沒有進食了,等她再醒過來一定會喊餓的。
走到旅館前面,瑪琳沒有見到之前的騎士們,前臺走過來,告訴瑪琳神殿騎士們早就離開了。
其實從見面的時候,瑪琳就看出他們很趕時間,可能他們認為交易已經完成,就不需要跟瑪琳說話了,於是連告別都沒有就直接走掉了。
這讓瑪琳鬆了一口氣,他們之前就很懷疑瑪琳和黛黛了,對方怎麼說都是神殿騎士,天然佔據道德高地,要是真的繼續詢問她是什麼來歷,魔法燈是怎麼來的,恐怕她還不好解釋。
真是走得好,因為在亞曼倫的經歷,瑪琳是真的很擔心和神職者打交道。
旅館提供的食物很糟糕,瑪琳看得直皺眉頭。最後她問旅館借了廚房,自己開始鼓搗吃的。
瑪琳自己當然更愛吃家鄉美食,不過這裡的硬件設備不支持,而且黛黛也不一定能吃得習慣。她選擇自己曾經做過許多次,並且曾在傑圖加拉的小酒館裡廣受好評的豬肉餡餅。
烤著豬肉餡餅,瑪琳又用剩下的豬骨熬了一鍋骨頭湯,這裡的人沒有吃骨頭的習慣,廚房的廚師和幫傭都被瑪琳的烹飪方式嚇了一跳,看著她的眼神彷彿瑪琳不是要準備食物,而是要進行什麼巫術。
後麵湯熬出了味道,整個房間充滿了香氣,他們看著瑪琳的眼神就更畏懼了。
等都做好了,瑪琳端好食物,走上了樓梯,準備和黛黛到房間裡去吃。
她剛走上樓梯,一個矮小的身影猛然從房間裡面衝了出來,像一顆小炮彈一樣橫衝直撞,差點掀翻了了她手上的託盤。
「黛黛!」瑪琳喊她的名字,「不要亂竄。」
她理解小時候媽媽為什麼討厭她在廚房蹦躂了,她手上還捧著熱滾滾的骨頭湯呢,這也太危險了。
黛黛「咚咚咚」後退了幾步,確認來的人確實是瑪琳,然後她的眼淚又從那大大的眼眶裡面滾落了出來。
黛黛抽抽搭搭地說:「瑪琳……我以為你走了……」
瑪琳歎氣,說:「我的行李還在房間裡呢,你睡著的時候有沒有幫我看好行李?應該不會有小偷把我們的東西都偷走了吧。」
聽到這話,黛黛立刻跑回了房間,瑪琳看到黛黛快速邁動她光溜溜的小腳丫,靈活得就像一隻小猴子,一點也不像虛弱的病人。
瑪琳跟在她後面,進了房間,在桌子上放下了託盤,一樣樣把食物擺好。
黛黛確認東西都在,然後有點尷尬地回頭,說:「我都忘了看行李了。」
瑪琳招呼黛黛說:「快來吃東西吧,你兩天沒有進食了。把鞋穿上,別讓我像當母親一樣囑咐你,我還年輕呢,不想擔負這麼重大的責任。」
黛黛興奮地「嘿嘿」笑著,回去把鞋子穿好,然後過來和瑪琳坐到桌子的兩邊,一起吃這頓晚餐。
剛吃下第一口,黛黛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太好吃了!」
「當然,這可是我做的。」瑪琳得意地說。
黛黛露出感動的表情:「瑪琳!你怎麼這麼厲害?」
瑪琳心裡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面對誇獎還是很受用:「慚愧,就是小小地有一點天賦。」
黛黛更感動了:「你真是天才,我打賭就算索羅沃奇塔的廚師長做的餡餅都沒有你做的好吃。」
「……」
黛黛的嘴什麼時候這麼甜了?認識這麼久,瑪琳清楚地知道黛黛根本不是個小甜心,這傢伙,害怕自己丟下她,開始拍馬屁了。
瑪琳覺得好氣又好笑,把一塊餡餅塞到她嘴裡,說:「行啦,好好吃飯,我不會丟下你的。」
吃完晚餐,瑪琳收拾了一下,準備睡覺了。
這時候,黛黛抓著瑪琳的袖子,又問:「瑪琳,你還會帶著我嗎?」
黛黛生病睡了很久,這時候當然生機勃勃,但瑪琳可不是,這時候她睏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於是她迷迷糊糊地說:「嗯……我說了要帶你走的,我說話算話。」
「就算知道了我的血統,你也不改主意嗎?」黛黛說,「你帶著我,會被別人嘲笑的。」
瑪琳摸摸她的頭:「別怕,我從不把別人的嘲笑放在心上,他們嘲諷得根本不到位。」
黛黛笑嘻嘻,又問:「可是,你還答應了我,讓我當上貴族呢……」
「你其實就想問我這個吧?」瑪琳笑了,「放心吧,我可從來沒有打算使用婚姻或者生育的方式讓你獲得地位,我接受的教育裡面沒有教過我這種辦法,我只學過,知識改變命運,科技使人進步。」
「你的意思是?」黛黛瞪著大眼睛。
「飯要一口口吃,等你病好了,我們先離開諾克森,然後去烏蘇洛林塔解開我的禁魔項鍊,我相信到時候我們會有新的機遇。」
黛黛驚訝地問:「你是說納特西亞?你的禁魔項鍊?」
「對。大法魯耶說,在烏蘇洛林我能夠解開項鍊。」
瑪琳剛知道烏蘇洛林所在地的時候也非常驚訝,因為傳說中的四大法師塔之一烏蘇洛林,居然就建在神聖帝國的首都,那同是也是中央神殿的所在地。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瑪琳對於去納特西亞反而更有信心了。
她曾經認為納特西亞的首都,宗教氛圍一定比亞曼倫的傑圖加拉更加可怕,畢竟傳說中一個國家的最高宗教首領——大神官,就在中央神殿,而且還有那麼多的神官以及神殿騎士。但當瑪琳聽說烏蘇洛林也在納特西亞的時候,就知道應該並不是這樣的。
納特西亞應該比她想像中更加開放,這也挺符合常識,畢竟它的經濟也更發達。如果她們想要突破一些無形的限制,得到想要的生活,納特西亞比亞曼倫、比諾克森都要有利。
而且,說不定能夠碰到她分別幾年的朋友。
瑪琳正準備向黛黛說明,黛黛發出了慘叫聲。
「也就是說,你的項鍊還沒解開?」
……好像,瑪琳確實還沒告訴黛黛這件事。
「是的,發生了一些意外。現在我只能短暫地使用魔法,每天最多一次。」
黛黛頓時哀嚎了起來:「天啊,我還以為我找到了一個大魔法師作為依仗,原來我找到的是其實是一個半吊子,這是光明女神的懲罰嗎?」
瑪琳抓住了黛黛的臉頰肉,狠狠地問:「嗯?」
黛黛被瑪琳揪得掉眼淚,口齒不清地說:「放、放、手!你又不能用魔法……我才、才不怕你。」
瑪琳把黛黛趕下床,說:「走開,不想跟你說話了。」
但是黛黛死死地佔據了大床,反而囂張地說:「哎,雖然你現在不能使用魔法,跟我一樣弱,但我還是不會嫌棄你的。」
「哼——」瑪琳忍不住笑了,這個黛黛,恢復力也是真的強,這會兒就已經這麼活潑了。
黛黛又說:「我們明天就出發吧!我好擔心索羅沃奇塔的人追上我們。」
「明天?你才剛退燒?」
「我已經完全好了,告訴你一個秘密。」黛黛悄聲說,「我有矮人血統,所以我的體力特別好,生病或者受傷了,也比別人好得快。」
瑪琳好像也聽過類似的說法,讚歎說:「那真的挺好。」
「他們都覺得上等人應該很容易受傷,擁有脆弱的身體,最好時不時吐點血,那樣才能顯得矜貴。皮糙肉厚,不容易生病,生了病很快就康復,都是下等人的特徵。」
瑪琳蓋上被子,說:「那我寧願當個體力好,不容易生病的下等人。我最實際了,千好萬好不如身體好。」
「嘿嘿嘿。」
***
而這時候,索羅沃奇塔的信鴿也到了這裡,帶來了需要攔截一個叫瑪琳的魔法學徒的消息。
然後關卡的衛兵隊長在收到命令的時候,卻發出了嗤笑聲。
「這個關卡可是屬於加姆伯爵的,跟你們索羅沃奇塔又沒有什麼關係。」
***
瑪琳和黛黛第二天就出發,一天後她們到達了諾克森的關卡。
瑪琳和黛黛早就調查過路線,當然也包括這關卡,雖然諾克森大區在名義上是屬於索羅沃奇公爵的,但實際控制權其實分散在各個族人的手裡面,其中加姆伯爵佔據了大量的領地,甚至包括這個諾克森通往東南方向的大關卡。
這裡的衛兵也是由他指派的,所以瑪琳和黛黛知道,就算索羅沃奇塔下達了攔截的命令,她們也能在這裡找到機會。
這個關卡不像蒙特安娜隘口,周圍都是高山,除了隘口沒有別的路。實際上這個關卡可以通過別的小路偷渡過去。
但瑪琳卻認為,通過這裡會更安全,因為這裡屬於加姆伯爵,而不是費切爾。
要是讓人知道黛黛是矮人,就太醒目了,於是瑪琳讓她偽裝成一個小孩,黛黛很有熱情地打扮自己,換上了買來的劣質棉布二手裙子,紮了小孩子的雙麻花辮,還戴上了一點小花朵。
瑪琳則剪短了頭髮,把自己弄成了一個鄉下姑娘的樣子。
衛兵檢查了瑪琳他們的行李,她們沒有貨物,只有一根木棍,一個包袱然後和一匹騾馬。但即便是這樣,人頭稅也收了她們兩人一人5個金幣。
10個金幣,換成以前的瑪琳,要辛苦工作整整一年才能掙到,所以當她給出這筆錢的時候,她大大地心痛了。
黛黛悄聲說:「瑪琳,我們好像沒錢了,怎麼辦。」
瑪琳深吸一口氣,說:「不要怕,我們先去一個有傭兵公會的大城市,我手上有一枚撿來的傭兵鐵牌,可以從傭兵公會提取一些金幣,節省一點,應該就能支撐我們到達目的地了。」
***
而在這時候,在諾克森關卡通往納特西亞的大路上,之前和瑪琳他們分別的騎士們,遇到了意外的情況。
「團長,有人一直跟著我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5:18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七十五章 壞消息
最後一場雪結束後,春風吹來,天氣可見地越來越暖和,路邊的雪都化乾淨了,路面乾燥,也就更有利於趕路。
瑪琳和黛黛這時候已經離開諾克森大區四天了。這裡屬於別人的領地,追趕的人總不能大搖大擺地在別人的領地來去,而且離開諾克森後,路線複雜,來往的人也很多,不起眼的瑪琳和黛黛早就消失在人流當中。
她們找到了一個搬運糧食種子的運輸隊伍,交了一點錢當做入夥費。這種情況在旅途上是很常見的。別人問她們是誰,她們就稱自己是前往納特西亞尋找親戚的兩姐妹。這倒是沒有引起懷疑,因為這個年頭,如果家鄉發生了什麼變故,女孩們要麼立刻嫁人,要麼就得找個親戚作為依靠。
瑪琳和黛黛隨時保持了警惕,畢竟也不能保證運輸車隊裡面都是好人,幸運的是,運輸車隊的隊長老頭,人不壞,看在錢的份兒上,他並沒有為難瑪琳和黛黛。
現在她們面前的這片土地屬於奧羅男爵,也是一個很有歷史的家族。
漸漸地越是進入他的領地越深,瑪琳和黛黛也越是發現這片領地和諾克森的區別。在諾克森,平原上是整齊的麥田,夏天成熟的小麥這時候已經開始播種了,正是農民們非常忙碌的時節。
然而在越過邊境,到達奧羅男爵的領地後,田地卻荒蕪得很厲害,而且都沒有在路上看到什麼農民,即便是看到,也衣衫襤褸,非常落魄。
瑪琳發出歎息:「我以為諾克森的壓迫已經足夠讓人心寒了,誰知道其他地方還要可怕。」
黛黛說:「諾克森其實很富饒,雖然領主會抽掉很多稅,但因為土地肥沃,蒙特安娜山脈提供的水源也非常的充足,所以常年豐收,農民們能夠剩下足夠維持生活的糧食,比起其他大區,諾克森的日子已經算不錯了。瑪琳,你們亞曼倫大區又是怎麼樣的?」
瑪琳回答:「我小時候生活在奧德林,那個地方太偏遠了,領主的控制力有限,他們連稅都收不齊,當然,也跟奧德林太窮了有關。」
黛黛指著那一望無際的荒草,說:「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讓這裡荒蕪著?現在不種下種子,到了秋天就什麼都沒有了。」
正好領隊的老頭走過旁邊,聽到了黛黛的話,說:「因為租金太貴了。領主寧願把土地緊緊握在手裡荒蕪下去,也不願意把租金放得便宜一點,反正領主的倉庫永遠都是滿的,他們又不用憂愁有沒有食物。秋天收穫得越少,倉庫裡的麥子就能賣上更高的價錢。」
這讓黛黛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說:「這裡往北,就是諾克森的葡萄莊園了!難道說,他們想要把這裡變成葡萄園嗎?索羅沃奇的酒那樣的有名,周圍的人都很眼饞,我聽說過,許多人都開墾了葡萄園想要釀酒,不過他們的酒都沒有索羅沃奇的好喝。」
這讓領隊笑起來:「你說對了,奧羅男爵想要開酒莊的事情在這裡連小孩都知道。」
「就算開酒莊,也不要這樣做啊。」黛黛搖頭,說:「諾克森就不是這樣的,索羅沃奇從農民手裡把土地收過去,會給他們提供一些在葡萄園裡面的職位,又或者用別的土地和他們交換。總之,至少索羅沃奇家族並不想自己領地的居民去死。」
這時候,他們到達了一條小河邊。
領主花錢在上面修建一座橋,並且把周圍的橋都毀掉了,這裡是他的領地內越過小河的唯一道路。
橋的兩邊,放上了拒馬防止被騎兵強行衝關,並且各有至少五十個衛兵在守衛著,排隊過橋的人在路旁形成長列。
這個時代的戰士其實是很珍貴的資源,和近現代是不能比的。在神聖帝國,一個擁有子爵頭銜的領主,能夠養活50人的隊伍,就已經是很厲害很富有的了,這裡的士兵是指專業的士兵,不是田地裡能夠隨便拉來的農民。
現在,幾十個專業的士兵就守在這個小河邊,然而這裡不是關卡,也不是城門。
運輸糧種的車隊靠在路邊排隊,瑪琳跑到前面去,問隊長:「這是什麼情況?」
「收過橋稅。」老隊長抽著煙斗,又低聲說,「可是從前並沒有這麼多衛兵,老天保佑,別是又發生暴亂了。」
瑪琳忐忑不安地問:「之前有發生過嗎?」
「就在不久前,你知道的,經歷了一個冬天,所有的糧食都被吃完了,就在一天的路程以外的地方,大概50個農民、或者有60個吧,他們拿著鐮刀和鋤頭打開了奧羅男爵的倉庫。男爵派出了十五個騎兵就把他們全部踩死了,領頭的那個農民,他的腦袋還掛在倉庫外面的旗杆上。」
這時,他們的隊伍排到了頭。
衛兵開始檢查每輛馬車,並且收取過橋稅。
一人10個銀幣,每輛馬車是20個銀幣。這個價格似乎和從前比又貴了一些,老隊長趁著交稅,和關卡負責收錢的文員說起話來。
檢查行李的衛兵巡視過來,在看到瑪琳和黛黛的時候,問話說:「你們不是本地人?從哪裡來的?」
當然不能回答是諾克森,瑪琳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回答說:「從亞曼倫大區。」
「那麼遠?為什麼走這條路?」
「第一次出遠門,不小心走錯了方向。」
「去哪裡?」
「去納特西亞。」
「做什麼?」
「投靠親朋。」
衛兵仔細地打量瑪琳和黛黛,突然他抓住了黛黛的胳膊,把她提了起來。
瑪琳緊張地喊了出來:「你要做什麼!」
「這個小孩,看起來很奇怪……」
雖然黛黛只有一個9歲的小孩那麼高,但是她畢竟不是真的孩子,行為動作、五官細節和普通小孩是有一些區別的,但不是刻意地觀察,不會發現。
黛黛很機靈,她立刻像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用裝出來的稚嫩聲線,嗚嗚地哭了起來:「瑪琳姐姐……手痛……」
這似乎讓衛兵消除了一些懷疑。
瑪琳趁機遞上一塊金幣,說:「拜託了。」
看在金幣的份兒上,衛兵放開了黛黛。
***
隊伍緊張地通過了衛兵的檢查。然後他們剛剛行駛過小石橋,卻聽到了從前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馬車滾動的聲音。
那裡跑來一大群車隊,揚起的塵土撲面而來,他們像是不要命一樣的鞭打馬,試圖讓速度更快,那樣子就彷彿他們的後面有什麼怪獸在追趕一樣。
老隊長似乎認識那個領隊的人,他大聲喊他的名字,問:「夥計,發生了什麼?」
那個人騎著馬飛馳而過,留下了一個詞:「是魔龍!」
這時候那支隊伍已經走到了橋邊,他們面對著收橋的衛兵,想要儘快地離開。
然後,有個人大聲地驚呼:「5個金幣?」
受到影響,他們這邊準備前進的人都停了下來,仔細地觀察發生了什麼。
「過橋稅5個金幣?可是過來的時候明明只收了10個銀幣!」
但是衛兵怎麼會和你講道理,冰冷鋒利的長槍對準了不服氣的人群。
有人顯然交不出這麼多錢,已經俯倒在路邊哭泣起來,而有一些還算富有的,忍痛交了過橋稅,逃一樣的離開了。
瑪琳覺得這個情況不合常理,她上前問一個沒有錢交納過橋稅,發愁地站在路邊,看起來還算冷靜的男人:「你們這麼多人,都是有急事要離開嗎?是因為什麼魔龍?」
那個男人看向了瑪琳,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前面的山谷裡出現了魔龍,領主正在召集民夫,準備征伐魔龍,而且,無論男女。」
黛黛發出了驚訝的聲音:「魔龍?是哪一種魔龍?」
「不知道……」男人抓住自己的頭髮,絕望地發狂,「再這樣晴朗下去,魔龍就會甦醒,然後他就會到附近的村莊和小鎮尋找食物。我們完了……」
這個回答讓運輸小隊的所有人都面無血色。
有人發出了驚叫聲:「我要回去!」
場面一度非常混亂。但不管再混亂,也沒有人敢去衝撞守住小橋的衛兵,因為血淋淋的教訓不久前才發生過。
「瑪琳,我們沒有那麼多錢了。」黛黛拉著瑪琳的袖子,低聲說。
「那我們繼續前進。」瑪琳深吸了一口氣,「還不知道是哪一種魔龍,萬一並沒有那麼嚴重呢?何況,我覺得,比起魔龍來,對付人類要麻煩得多。」
如果強行衝關離開,後續帶來的麻煩要比遇上魔龍多得多,面對魔龍,至少瑪琳有信心帶著黛黛逃跑。
運輸隊原地停下了,他們交不起這樣昂貴的過橋稅,只能靜靜等待,尋找別的機會離開,而瑪琳和黛黛準備繼續前進。
面對瑪琳和黛黛的決定,運輸隊的老頭勸告說:「你們不知道魔龍的可怕……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經歷過魔龍討伐,那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可怕場景。」
但瑪琳沒有改變主意。
他長歎了一口氣,惋惜地看著瑪琳和黛黛,說:「那時候,領主請來了神官幫助,但這不夠,他還徵調了許多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他們用這些人去堵住魔龍的吐息,讓神官能夠靠近巢穴,並擁有足夠的時間施展神聖術制裁魔龍。」
「女神保佑,最後魔龍受傷逃走了,在他的巢穴外面,屍體堆積得像一座小山。很多人都找不到自己親人的屍體,因為他們都被魔龍的吐息燒成了焦炭。」
「姑娘們,祝你們好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5:32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七十六章 團長
經過小橋後不久,瑪琳和黛黛就看到了奧羅男爵的城堡。
城堡建立在一個小山坡上,使用深灰色的石頭砌成,在圍牆後,靠近外緣有一個高聳的塔樓,可以用來瞭望,那是奧羅男爵的住所,也是他訓練士兵的地方。
山坡下是一排排密集的房子,多數是泥巴和木頭做成,只偶爾有幾個石頭房子,那些就是普通居民的家,假如發生了戰爭,領地受到了攻擊,他們可以躲到城堡裡去——假如奧羅男爵足夠仁慈的話。
這些房子多數都很低矮,在他們中間,有一個顯眼的三層樓高的石頭房子,最高的房頂上面還掛著代表光明的八芒星——這是一間教堂。
這片大陸地廣人稀,這裡已經是奧羅男爵這片領地的中心,也是最繁華的地方。
然而這個時候,小鎮裡行人稀落,大多數房子都緊閉著門和窗戶。這緊張的氣氛影響了瑪琳和黛黛,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她們兩個走過空蕩蕩的街道,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
***
在城堡的山坡下,一群騎士正站在一具龐大的動物屍體前。
這具屍體足足有七八米長,大得像個小屋子,它的樣子介於狼和狗之間,擁有巨大的突出的嘴,牙齒錯亂而鋒利,眼睛很小,脊骨突出,皮毛髒亂。
它的肋骨處有一處深深的凹坑,是被鈍器擊打而成,鮮血從它參差不齊的牙縫中流淌出來,在地面上形成烏黑的一灘。胸口處並不是致命傷,在它高聳的脊骨後,還有一個小小的切口,那是一柄長劍從後刺入,穿過脊骨的縫隙,直接切斷了它的神經。這個傷口幾乎沒有流血,只有少量白色的髓液流了出來,這隻動物在被擊中這處要害的同時,它就喪失了對肢體的控制,連掙扎都做不到了。
這是騎士當中那個領頭男人的拿手好戲——一擊致命,不留機會。
小鎮上的居民非常好奇,他們躲藏在遠處觀看這隻奇異的野獸,搏鬥已經結束,卻並不是居民們想像的血肉橫飛的場景,於是他們難免有一些遺憾。
騎士們本想安靜地處理這件事,但魔犬的出現引起了混亂,面對這種情況,領頭的男人歎了口氣,吩咐自己的屬下,讓他們把居民們都驅散。
接著,從一旁走過來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他穿著白色的牧師長袍,手上拿著比他的身高還要長的標準牧師制式法杖。
儘管他是受人尊敬的牧師,但他面對這個領頭男人的的時候,態度卻非常的恭敬:「齊恩團長,魔犬的屍體要怎麼處理?」
「魔犬腐敗後會滋生出黑暗世界的生物,把魔龍引來就麻煩了,先燒了吧。」
然後團長看向了牧師,牧師立刻吩咐一邊的衛兵去取火油。奧羅城堡作為一座堡壘,倉庫裡面必然準備了大量的火油用於防禦,很快地,衛兵就為他們取來了。
他們將火油傾倒在魔犬屍體上,衛兵遞上火把,牧師親自將魔犬的屍體點燃了。
火油引燃了魔犬的皮毛,燒焦了它的皮膚,當燒出油脂後,就不再需要火油的助燃,火焰熊熊燃燒,難聞的焦臭味道散開,濃煙升到了空中。
另外一名騎士問:「團長,那些人要怎麼處理?」
他的屬下問的,是驅使魔犬的人。他們無緣無故地出現在身後,一路尾隨直到這裡。
這些人聲稱是索羅沃奇塔的侍衛,帶著魔犬來追捕綁架加姆伯爵的匪徒。
至於為什麼會追到自己的頭上來,兩邊都是一頭霧水。按照他們的所說,他們追蹤的匪徒應該是一名魔法師。
這些侍衛來自法師塔,狡詐和多疑也和魔法師們一脈相承,他們當然不會輕易地相信騎士們,而騎士們還沒來得及解釋,急躁的魔犬就撲了上來。
他們想不到嫌疑人這樣的強大,幾分鐘的時間,魔犬就被騎士們殺死了。在團長證明了自己神殿騎士的身份後,這些追蹤的人才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誤會。
誤會的起因是魔法燈。他們是沿著魔法燈的痕跡追來的,魔法燈是很珍貴的魔法道具,並不是隨便商店裡面就能夠買到的,他們手上的這盞魔法燈很有可能曾是索羅沃奇塔的老師——大法魯耶的所有。
一名騎士說:「我就說過,那兩姐妹很可疑,獨自走在荒野小路上,還拿著那麼珍貴的魔法燈,說不定就是從索羅沃奇塔偷來的。」
但這遭到了另一名同伴,藥劑師狄克的反對:「你以為索羅沃奇塔是什麼小旅館嗎?那可是金色荊棘花家族的法師塔,換成是你,還沒有踏入法師塔的草地,恐怕就被傳說中的女妖荊棘花給絞死了。」
「不管誰是綁架者,這是索羅沃奇塔的事情,和我們無關,」團長說,「放了他們,我不想因為這樣的小事和一名大魔導師結仇。」
「齊恩團長,我反對這樣做。」牧師站了出來。
這讓齊恩團長發出了笑聲:「內德牧師有什麼看法?」
內德牧師是本地的派駐牧師,他義憤填膺說:「他們驅使著邪惡的魔獸進入光明女神祝福的土地,還試圖傷害尊貴的神殿騎士,這樣的行為已經是瀆神了,他們還沒有受到懲罰,怎麼能夠讓他們就這樣離開。」
狄克用毫不掩飾的鄙視眼神看了一眼內德牧師,冷笑說:「那麼就交給內德牧師來處理吧,相信你會有好辦法的。」
但是內德牧師卻退卻了,說:「不不不,是神殿騎士大人打敗了他們,所以也應該讓神殿騎士大人來實施懲戒。」
狄克皺著眉頭站出來,說:「你這個狡詐的牧師,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壞主意!」
內德牧師確實有自己的打算,奧羅男爵的領地與諾克森相鄰,以索羅沃奇家族的傲慢,沒少讓內德牧師受氣,其他區域的牧師在當地都非常受尊敬,而因為索羅沃奇家族的關係,奧羅男爵對他只是表面客氣,居民們對他的尊敬也有限。最讓內德牧師氣憤的是關於稅務的問題,按照慣例,神殿要抽取所有收成十分之一的稅,可是在這裡,或許是仗著自己和索羅沃奇家族的親戚關係,奧羅男爵並沒有把這部分稅金如數交予。
借著這次神殿騎士來到的機會,內德牧師非常迫切地想要借用他們的力量來樹立威信。
但是齊恩並不想被他利用。
內德牧師說:「齊恩團長難道會畏懼索羅沃奇家族嗎?」
「我當然不畏懼,」團長笑著說,「但我必須要尊敬一位大魔導師,我可不想被他憤怒的風暴給絞成碎片。」
內德牧師憤怒地向前,說:「你可是被光明女神授予騎士稱號的神職者,被冠以勇敢之名,你居然會畏懼一個將自己的力量交給魔鬼的瀆神者!」
兩名騎士擋在了內德牧師的面前,用冰冷的盔甲阻擋住他。
狄克發出了嗤笑聲:「真是無知又狂妄。」
齊恩準備結束和他毫無意義的對話:「奧羅男爵正在招募民兵,這些普通的農民現在在城堡裡非常恐慌,內德牧師,你的任務來了,快去安撫一下這些可憐的人們,他們可是你轄下的子民,去讓他們感受到光明女神的光輝吧。」
然後兩個騎士裹挾著內德牧師,逼迫他離開了這裡。
在他離開後,狄克說:「一個屍位素餐的老頭子,『永遠的老牧師』,連使用神聖火焰燃燒屍體都做不到,恐怕他法杖上的魔法石恐怕都不能發光了吧。一個廢物,還想對我們指手畫腳。」
「不然也不會向我們求救,要我們來征伐魔龍了。我本來已經做好了計劃,讓本地的牧牧師協助我們,以牧師的神聖術作為掩護,我們來靠近魔龍,將它擊斃,然而這個內德牧師,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那怎麼辦?我們寫信去附近的神殿求助嗎?但諾克森是索羅沃奇家族的領地,並沒有神殿,寫信去最近的神殿,來回也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一個月就太晚了。」齊恩說,「讓奧羅男爵招募更多的民兵,然後我們看看能不能幸運地在附近找到一個神聖術還學得不錯的牧師,實在找不到,我們這裡不是還有一個魔法學徒嗎?」
狄克驚訝地說:「你是說那個跟蹤我們的小鬼?」
這時,前去驅散人群的騎士回到了他們的身邊,說:「團長,你猜我發現了誰?」
「是誰?」
「賣我們魔法燈的兩姐妹,她們也到了小鎮上,我看到她們從大街上走過。」
齊恩笑著說:「那可真是太巧了,我現在對她們充滿了好奇,去吧,去把她們請過來,多去幾個人,別讓她們溜掉了。」
***
瑪琳和黛黛看到了一家旅館,但是旅館關著門,瑪琳拍著門,想試試看裡面有沒有人。
這時,她們聽到了哐當作響的盔甲聲。
回頭一看,穿著盔甲的騎士四面包圍,慢慢地逼近,把她們倆困在了中央。
瑪琳和黛黛像兩隻失了巢穴的小鳥,緊緊地靠著對方。
一個騎士發出了笑聲:「可憐的小傢伙,我們團長要見你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5:45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七十七章 奧羅城堡
瑪琳將魔杖緊緊地抓住,擋在她和黛黛的身前。
在騎士們的眼裡,這個穿著舊衣服的女孩本應該是多麼地脆弱而且無力,但面對冰冷的盔甲和武器,她卻依然鼓起了勇氣,試圖保護自己和那個更加瘦小的妹妹。
瑪琳說:「有什麼事現在說就好了,太陽底下,大家好好說話。」
瑪琳的話音剛落,最後一縷陽光在西邊消失,餘暉散去,天空變成了灰色。慢慢地,天色還會越來越暗。
騎士說:「當然是關於魔法燈的事情。」
瑪琳說:「我們已經兩清了,我拿到了藥,你們拿到了魔法燈,我都沒有計較你們占了多大的便宜,為什麼還跟著我們不放。」
「我們並沒有跟著你們,是你們倆自己送上門來的,呵呵,我們神殿騎士可不是那麼悠閒的人。」騎士說,「好了,快跟我走,去跟團長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魔犬跟著你的魔法燈。」
「魔犬?」黛黛和瑪琳都驚訝地喊了出來。
——難道說是索羅沃奇塔的人已經追了上來?不然他們為什麼會突然興師問罪?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跟他們走了!
騎士又說:「團長可沒有耐心一直等,雖然知道你們鄉下不會有這些講究,但我還是例行請求一下原諒,抱歉了,小姐們,我要觸碰你們的手臂了。」
說完的同時,兩名騎士伸出了手,一個抓向了瑪琳,一個抓向了黛黛。
不能被抓回去!
瑪琳再也不敢忍耐,她將手伸進領子裡,一下就解開了項鍊的禁魔束縛。
霎時間,由於魔力的出現,魔力循環的猛然恢復,她的身體周圍出現了微弱的旋風。
魔力循環一恢復,騎士們就感受到了魔力屏障的阻礙,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滯了一下。
這時候,瑪琳側身躲開騎士的手,並舉起手中的魔杖,用力地敲在那騎士抓住黛黛的那隻手上。
騎士們從沒遇到過魔力突然出現的情況,他們沒反應過來,還笑著說:「可笑的抵抗,一根破木棍……」
他的話沒能說完,此時,魔力進入了魔法石,讓它發出的光穿透了布條,如同射線一樣迸射出來。
魔法的構成、轉變、實現在發光的同時就完成了,一股強大的衝擊力穿透了盔甲,直接作用在騎士的手臂上。
騎士發出了一聲慘叫,鬆開了黛黛的手。
他被迫退了好幾步,他的那隻手臂無力地耷拉了下去。
——瑪琳實在是太少使用魔杖了,她根本控制不好力量,竟然直接把這個騎士的手臂給敲斷了。
騎士們頓時大驚失色,喊了出來:「這是魔杖!」
「你竟然是魔法師!」
但他們畢竟身經百戰,迅速就恢復了冷靜。
這樣近的距離,不管牧師還是魔法師都來不及吟誦咒語,只要他們撲上去打斷她施法,就能立刻將她制服。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瑪琳回過身,並沒有吟誦下一個魔法,而是舉起了魔杖向他們揮舞了過來。
魔杖的頂端帶著一點閃電一樣的劈啪微光,瑪琳毫無章法地揮舞它,在騎士們的眼中,她的動作就像是害怕蟑螂的人拿著拖鞋胡亂拍打,看著真是可笑又可憐。面對這種從未見過的魔杖使用方法,他們差點笑出了聲來。
一名騎士上前,試圖阻止瑪琳,然而,他確實太大意了,魔杖不小心碰到了他。頓時,強烈的衝擊力傾瀉在他的整個盔甲上,他連人帶盔甲,都被這樣一根小小的魔杖給擊飛了出去。
那根本不是魔杖的棍擊,那是巨人的拳擊。
騎士重重地砸在路邊,他努力了一下,沒有爬起來。
而這時候那個女孩還疑惑地睜大了眼睛,發出疑問:「我打到了?」
第一次可能是偶然,第二次就不是了。
剩下的兩個騎士不約而同後退,他們把盾牌放在了身前,擋住了要害。
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對手,身為神殿騎士,他們以勇敢和虔誠為名,從未懼怕過,然而這個時候,面對兩個身材瘦弱的鄉下女孩,他們的冷汗卻偷偷地從背後滑落了下去。
瑪琳和黛黛看到了包圍的缺口,她們面對騎士們警惕,一邊緩緩地向缺口移動。
瑪琳試圖和他們講道理:「我不是有意的,是你們先動的手。這件事真的和我沒有什麼關係,我特別無辜,不,我明明才是受害者。總之你們別來找我,我馬上就走。黛黛,我們走……」
兩名騎士緊緊地盯著瑪琳,一動不動,連嘴唇都緊張地抿著不敢做出回答。
黛黛小聲說:「瑪琳,我們的馬……」
她看到瑪琳和騎士們對峙著不敢分心,於是自己趁著這機會,悄悄地側身移動,去夠到了老騾馬的韁繩,然後拉著韁繩,向瑪琳靠過去。
就在她回身的時候,她撞到了什麼上。
一個冰冷的大鐵塊阻擋了她。
——那是一名全身盔甲的騎士,他突然就出現在了這裡,就在一瞬間。
那個男人把黛黛整個給提了起來。
「瑪琳——」黛黛驚恐地喊著瑪琳的名字。
瑪琳本來就緊張,餘光一掃,看到有個灰鐵色的身影抓住了黛黛,她大喊一聲:「放開黛黛!」
她想也不想,回頭就是一下,太過緊張,她自己都不知道使用的是什麼魔法。
一個火球從她的魔杖中衝了出去,快得就像一顆子彈,然而那個男人輕鬆地判斷了這次魔法的方向,他用手裡的劍輕輕一擋,火球就偏離了方向。
火球從他的身邊掠過,擊中他們後面一個房子。
一聲巨響,火球炸開,那房子的一半塌掉了。
「哇哦,很不錯。」他發出了讚歎聲。
瑪琳緊緊地抓著魔杖,姿勢就像是抓著棒球棍之類的東西。
抓住黛黛的騎士後退了幾步,笑著說:「看在你妹妹的份兒上,我們來好好談談,怎麼樣?」
***
領頭的騎士走在最前面,他的下屬們簇擁著瑪琳和黛黛一起走向城堡。
奧羅城堡只是一個小型城堡,它沒有護城河和吊橋,也沒有外堡和內堡之分,也因此,它的防禦力是有限的,在這些騎士們眼中,這樣的城堡是根本不合格的。
在城堡厚重的石牆後面,有一片小小的場地,原本用於士兵們的平時訓練,但現在那裡全是人,多得幾乎要堆了起來。他們不是士兵,只是普通居民。
這些人有的怒吼著,有的哭嚎著,有的麻木不仁已經沒有了反應,整個場地,就如同一個髒亂的牲畜籠子,這些牲畜們面臨著屠宰,正在進行垂死的掙扎。
內德牧師正站在城牆上,張開雙臂面向這些招募來的普通居民,他大聲地宣讀光明聖典,試圖以此來感化慌亂的人群,但他說一句,就有一大波哀嚎和怒吼的浪潮返回,他一個人的聲音被群情憤慨給淹沒了。
他們走過城牆上的通道,藥劑師狄克看著喧鬧的人群,冷冷地說:「他們應該明白,就算這樣吵鬧,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時候,領頭的男人淡淡地看了那些人一眼,說:「他們畢竟不是騎士,哪怕就是神殿騎士,也並不是每一個都能領悟到為光明與正義犧牲的偉大。但要是不消滅魔龍,這片土地就徹底毀了,現在的犧牲,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
他們進入城堡廳內,奧羅男爵此時正在和他負責財政的下屬說話。
奧羅男爵是一個老得耳朵都不太靈光的瘦小男人,他問道:「現在已經收到多少過橋稅?」
下屬湊到他耳邊,報上數字:「2705個亞曼倫金幣。」
這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但是奧羅男爵卻非常生氣,他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跺著腳:「怎麼比昨天還少!不行,必須加重過橋稅,要是他們不給,就把他們送去餵魔龍。」
「這是因為消息慢慢傳開,沒有人來了。」財政官發愁地說,「而且,男爵閣下,再高,這些下等人也拿不出來。」
奧羅男爵不依不饒:「那就讓他們的用土地、用房子來抵押!就算沒有房子和土地,還有人,諾克森就有去塞留那的商路,在塞留那,隨便一個成年人就能賣10金幣。」
這時候,男爵看到了騎士們,他的怒氣消失,瞬間換上笑容滿面的一張皺巴巴的臉,說:「傍晚好,尊貴的騎士們,聽說你們遇到了一些麻煩?」
「這根本算不上麻煩。」狄克回答,「但竟然容許大型魔獸進入你的領地,男爵,你太鬆懈了。」
「魔獸沒有錢,又不會交稅,警惕他們只浪費力氣。」奧羅男爵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然後他又問,「騎士大人們準備什麼時候討伐魔龍?」
「在找到能夠用神聖術掩護我們的神官或者牧師後。」那個領頭的男人回答,「否則會需要多出至少一倍的人來犧牲。」
「那有什麼關係,這些老鼠一樣的平民,繁殖力驚人,很快就會有新的出現的。」奧羅男爵呵呵笑著,說,「可以再延遲一段時間當然更好。」
那麼,就更方便他借用魔龍的名義收取更高的稅金以及家屬的贖金。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次魔龍降臨可能是一次災難,但對於奧羅男爵來說,卻是從天而降的機會,這十幾天以來,他已經憑藉各種辦法賺到了從前一年的收入,要不是擔心魔龍會摧毀他的城堡,他恨不得魔龍永遠留在這裡。
沉默趕路的瑪琳抬頭掃了這個男爵一眼,然後又默默地低下了頭去。
騎士們帶著瑪琳到了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已經被壁爐燒得非常暖和,而且充滿了鮮花和水果的味道,和外面的廣場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
一個騎士去關閉了窗戶,於是小廣場上的喧鬧聲就被關在了外面,房間裡一下就安靜了許多。
領頭的男人取下了頭盔,坐在了椅子上,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神殿騎士齊恩‧普瑞華德,你稱呼我為齊恩就好。」
在他取下頭盔的瞬間,瑪琳的瞳孔不小心顫抖了一下,黛黛更是倒吸了一口氣。
這個齊恩,居然長得非常的英俊,而且,還非常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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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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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4 15:35:59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七十八章 以克制的名義
齊恩大概有二十七八歲,作為這樣一支隊伍的頭領,他實在是年輕得過分了些。他有一頭燦爛得足夠照亮整間屋子的金色頭髮,前面的頭髮很隨意地散亂著,腦後的則用一條藍色的絲帶束成一個小小的馬尾。
與他柔軟的頭髮不同,他長了一張很男子氣的俊朗臉龐,眼睛是非常純粹的蔚藍色,眉骨和鼻樑都很高,還有一個帶著小溝的性感下巴。
他長得彷彿畫報裡面的電影明星,自帶隔絕了煙火氣的柔光,就憑這張臉,他就能夠成為這個世界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
瑪琳面對他,好歹有一層審美差異的脆弱屏障,勉強把持住不露出花癡的表情,而本世界土生土長的黛黛已經是倒吸了好幾口氣了。
齊恩顯然對女孩們的注視習以為常了,他在椅子上攤開身體,問瑪琳:「來,可愛的小姐,來為我解答疑惑,我對你充滿了好奇。首先,能告訴我為什麼索羅沃奇塔的魔法燈會出現在你的手上嗎?」
他的語氣非常的溫柔,就彷彿在低聲問一個女孩「你能和我跳一支舞嗎」,加上彷彿藏著星光一般的眼睛,瑪琳意識到這是變相「刑訊」。
好在現代人博覽群美,瑪琳對帥哥的抵抗力是很強的,她試著露出輕鬆的微笑:「是索羅沃奇塔的魔法燈嗎?抱歉,我可能給你們添麻煩了,我以為那只是普通的魔法燈。」
「真是愛說謊的女孩,雖然我並不介意可愛的女孩們偶爾說一點小小的謊言,」齊恩笑了起來,「但在這件事上,你並不需要隱瞞什麼,我是神殿騎士,不管法師塔因為什麼事情來追趕你們,都和我們神殿沒有關係。」
是的,法師塔和神殿立場分明,他們不可能合作。不過對瑪琳來說,法師塔的追兵她需要躲,神殿的人她也不敢信。
「這樣吧,讓我們歡迎一個新朋友來加入對話。」齊恩笑著,輕輕擺手示意門口的騎士。
一個騎士打開了旁邊起居室的門,帶進來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
黛黛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差一點失聲喊出了他的名字。
——是小法魯耶!
但是他明明在舞會的前幾天就離開了索羅沃奇塔,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
小法魯耶抬起頭來,在看到瑪琳和黛黛的瞬間,他的震驚一點都不比她們少。
三人之中,只有瑪琳面無表情,看起來還相當鎮定。
其實這已經是瑪琳的放空狀態了,她前世今生都是這樣的心態:面對差不多會的題,擔心做錯,就會特別緊張;面對完全不會的,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反正不管怎麼寫,也只是錯的方式不一樣而已。
他們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他們是相識的,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因為誰都怕說錯了話。
齊恩先開了口:「這位少年,告訴我們這盞魔法燈是由他的祖父、著名的魔法學者法魯耶閣下親自製作的,在燈罩的一個角落還留有製作者的徽記。可愛的小姐們,你們可以解釋一下嗎?」
瑪琳轉過頭,平靜地回答:「魔法燈是從馬車上面拿下來的,當時並不知道還有什麼徽記。」
齊恩轉向了小法魯耶:「那麼小法魯耶閣下滿意這個答案嗎?」
小法魯耶僵硬地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黛黛這時候已經回過了神,她看了看周圍,發現並沒有多的別人出現,她問:「你們不是說魔犬追來了嗎?」
狄克坐在一旁,說:「人已經送走了,至於魔犬,山坡下的路邊那團燃燒的黑炭,就是魔犬的屍體。」
這回答讓黛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地說:「那可是魔犬,你們打死了魔犬?」
因為過去經歷的影響,黛黛對魔犬充滿了恐懼,她沒想到面前的騎士們竟然擊殺了兇猛的魔犬,語氣聽來還是這麼輕描淡寫。
「這並沒有什麼難的,你的姐姐也能辦到。」齊恩微笑著說,「我現在更好奇的是,這位小姐,你為什麼要隱藏自己是一個魔法師的事實,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完全沒有魔力屏障,可是現在……」
齊恩用一種自帶深情的眼神看著瑪琳,看著看著,他的笑容停止了:「……現在也沒有魔力屏障?」
是的,束縛解開的時間已到,瑪琳現在又是一個沒有魔力的普通人了。
齊恩不敢相信地站了起來,他湊近了瑪琳,一下就抓住了她的肩膀,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不可能!你在半個小時前才使用了魔法!」
瑪琳掙脫開他的手,退後說:「別碰我,我不喜歡和人靠得太近!」
瑪琳的舉動讓齊恩罕見地手足無措了。
而他的夥伴狄克則表情詭異,他懷疑地看著齊恩,確認自己這位團長的美貌並未有任何減少,然後又看向瑪琳,這確確實實是個女孩,而且好像是一個沒有什麼見識的鄉下姑娘——那就有意思了,這可是齊恩第一次被一個女孩這樣的嫌棄。
小法魯耶則被他們的對話弄得滿心疑惑。他並不知道大法魯耶和瑪琳的約定,在他眼裡,瑪琳還是那個被禁錮了魔力,只能靠死記硬背學習魔法的可憐學徒。
齊恩尷尬地退後一點,問:「是我失禮了,那麼,可愛的小姐,你能夠為我解答疑惑嗎?」
瑪琳很清楚不能讓他們知道禁魔項鍊和戒指鑰匙的事情,不然他們可能會搶走鑰匙。好在金輝石並不是只能用於禁魔項鍊,而且魔法道具的內置法陣從外表也根本看不出來,所以除非瑪琳展示給他們看,不然他們不會知道項鍊是怎麼運作的。
也不知道當時瑪琳從哪裡跑來的念頭,總之,她面無表情地編造了這個答案:「這是我的修行方式。」
話音一落,不但騎士們,連黛黛和小法魯耶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瑪琳。
瑪琳歎了口氣,用講故事一樣的語氣說:「我自學習魔法以來,就非常地順利,無論多麼複雜的魔法,我都能很輕易地學會。你們可能無法理解這點,畢竟天才和普通人之間的壁壘是難以逾越的,對此,有人為我做出預言,我終會有一天會因為沉浸在魔法的力量中而迷失自己,最後就像歷史上那些瘋掉的天才們一樣自我毀滅。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的老師建議我,要我趁著自己還沒有瘋狂,徹底地降低對魔法的依賴。他要我以克制為名,從此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除非必要,不然永遠不要使用魔法。」
小法魯耶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你說的是真的?」
瑪琳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好像在回想或者想像什麼:「老師是正確的,進行這樣的修行方式之後,我對魔法的領悟進入了新的境界。」
瑪琳的這番話,讓整個房間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齊恩的瞳孔張大又縮小,他受到了震撼。
終於,有一個騎士發出了怒吼一樣的疑問:「我從沒聽過這樣的修行方式!」
瑪琳不慌不忙地解釋:「這是當然的,這是屬於天才才會有的困境,所以解決的方式對你們普通人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騎士不服氣:「我不是普通人,我也是神眷者!」
「哦,那我說準確一點,對你們普通神眷者,也是沒有意義的。」瑪琳淡定地補充,反正吹牛也不上稅。
「是爺爺說的嗎?」小法魯耶步履搖動地走上前來——爺爺承認她是天才?難道瑪琳就是爺爺選擇的可以託付的那個人?
瑪琳心虛地點了點頭,她其實沒想連小法魯耶都騙,畢竟他們都認識了好幾年,知道對方幾斤幾兩,但誰能想到,小法魯耶居然也相信了。
齊恩收起了笑容,用嚴肅的眼神看著瑪琳:「所以你會無聲魔法?」
瑪琳謙虛地說:「我以為你們都沒看出來。」
齊恩鄭重地說:「他們都只是聽說過無聲魔法,並沒有親眼見過,所以自然會有懷疑。我曾真正和無聲魔法交手過,我知道無聲魔法需要多麼與世無雙的天賦,以及多麼龐大的知識量的累積。」
瑪琳乾笑,說:「你明白就好。」
當瑪琳說完這些話,齊恩又變相支持了他,於是在場的人都對她肅然起敬起來。
只有狄克心存疑慮,他總覺得有些細節很奇怪,但是一時之間他又說不出具體奇怪在哪裡。
「言歸正傳吧,給這幾位客人搬幾把椅子過來。」齊恩一邊說著,一邊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椅子放在了瑪琳和黛黛的身後,瑪琳扶了一把黛黛,讓她爬到椅子上坐好,然後自己也坐下了。
齊恩開始了話題,他對瑪琳說:「我想魔法師小姐肯定也聽說了魔龍的傳言。」
瑪琳輕輕點頭:「是的,聽說了。」
齊恩說:「想要殺死魔龍,光是弓箭手是不夠的,我們也沒有那麼多可以消耗的弗倫恩製作的箭頭,所以,現在我們迫切地需要一名魔法師的幫助。」
小法魯耶驚訝地問:「我沒聽錯吧,你們是在邀請一名魔法師加入你們的魔龍討伐隊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4 15:36:10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七十九章 魔龍
黛黛覺得很奇怪,提出疑問:「你們為什麼不去找一名牧師?難道神聖術不可以嗎?」
「而且聽說牧師畢業的標準比法師塔還要嚴格。」瑪琳也說,「我剛剛還在城牆上看到了一名牧師。」
狄克不屑地說:「他根本就不夠格。他的魔杖都快腐爛了,也不知道當初怎麼通過的選拔。」
小法魯耶聽到這話,不由看向了瑪琳——也就是說比起同出神殿的牧師們,他們反而更加相信瑪琳的實力。說起來,小法魯耶還從來沒有見過瑪琳施展魔法。
「原諒我孤陋寡聞,我在法師塔的時候,沒聽說過魔法師和神職者有合作的前例。我甚至猜測你們是不是想要借魔龍的手,來消滅我們這些所謂的瀆神者。」
「就算是想要對付你們,神殿騎士也絕不會使用這樣卑鄙的方式,」狄克說,「而且假如真的想要你們的命,你們就根本不會坐在這裡。時間不能再拖下去,而最近的神殿也太遠,不然我們不會向你提出邀請。」
此時,齊恩面對瑪琳,語氣誠懇得像是出軌了向女友請求原諒的男人:「如果在一開始的時候,我邀請的態度能更加誠懇一些,魔法師小姐也願意坐下交談,我們之間是不會走到使用武力這一步的。雖然我是帶著善意而來,但最終我還是對你做出了失禮的行為,無論如何,我應該向你道歉。」
黛黛說:「可接下來呢,你還用我威脅瑪琳,你還像押送罪犯一樣把我們押進城堡。」
「因為不這樣,魔法師小姐不會給我們說話的機會,她的魔法會立刻讓我們閉嘴。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敵人,之前都是誤會,難道不是嗎?」齊恩將他的笑容面對黛黛,黛黛一下就臉紅了,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齊恩嘴上在道歉,在內心,卻是大大地慶倖有這一場誤會,不然他可能直到最後都不會知道這名魔法師的存在。
齊恩又對瑪琳說:「如果魔法師小姐有什麼條件,可以現在就提出來。」
瑪琳抬起頭,問:「如果我現在答應,是不是就不用再招募平民了?」
齊恩點頭:「如果你同意,我們明天就可以出發。魔龍就在距離這裡一天路程的山谷裡。」
「好,我可以試試。」
齊恩對瑪琳的爽快感到很意外,他又試探地問:「這是神殿騎士們的任務,和魔法師沒有關係,你不趁機講條件嗎?」
「我想要的可多了,比如,讓奧羅男爵給我滾,你能辦到嗎?」瑪琳微笑著問。
還比如解開項鍊,還比如打破費切爾公爵的腦袋,還有很多很多,但瑪琳是不可能說出口的。
這個條件已經讓齊恩感到很震驚了:「這不是小事。他可是陛下親自授予頭銜的男爵,即便是末等的爵位,他也是一名貴族。你難道之前認識奧羅男爵?」
「剛剛是第一次見面。」
「那麼是世仇嗎?」
「之前也沒有聽說過他。」
齊恩表示不解:「請恕我無法理解,我想奧羅男爵對你並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你為什麼會對他這樣不滿?」
黛黛忍不住說:「難道他的所作所為還不夠讓人憤怒嗎?你難道聽不到那些人的哭聲?」黛黛說著,短短的手指向了窗戶外。
齊恩覺得有些好笑:「難道你是說那些平民嗎?奧羅男爵對神職者和魔法師是很尊敬的,他對平民怎樣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果然,他們是不會理解的。
瑪琳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接回了話:「只是開了個玩笑。我想要看看你的能力如何,想知道在這次討伐中,奧羅男爵作為地主會不會影響你的決定。」
「你以為你在問誰?」狄克嗤笑了一聲,「你大可以放心,團長根本沒有把奧羅男爵放在眼裡。」
齊恩看著瑪琳,想要知道這個女孩這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瑪琳的眼神平靜無波。
他們停止了說話,屋子就安靜了下來,此時只有廣場上平民們發出的吵鬧,透過窗戶隱隱約約地傳來。
齊恩猛然明白了什麼:「你在同情這些平民嗎?」
瑪琳沒有回答。
但齊恩恍然大悟了,他曾見過許多這樣的貴族女孩,她們嬌生慣養,心肝就像水晶做的。她們會因為自己喜愛的鸚鵡或者小狗什麼的死去了,非常的悲傷和難過,也會因為不小心看到了宰殺的場景而拒絕吃小羊排。
在齊恩看來,這些舉動都是很可愛的,她們可憐死去的小動物,而他憐惜這些柔軟的女孩。只是他沒有想到,傳說中沒有信仰,狡詐卑劣的魔法師,居然也會這樣。
我們應博愛而善良,愛世人如愛自己的兄弟姊妹——這是光明聖典中的一段。
齊恩忍不住放低放柔了聲音:「你不應該是一名魔法師,你應該成為一名神殿女官。」
瑪琳皺起了眉頭:「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魔法師們的自尊心都非常強,如果是普通的魔法師,齊恩這樣的話可以說是非常嚴重的冒犯了。
「不,我是真心的。」齊恩又露出了他迷人的微笑,他語氣一轉,語氣又輕鬆了起來,「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尊敬的魔法師小姐,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芳名。」
「叫我瑪琳就可以了。」
齊恩的笑容又一次僵住了:「假名?」
他可以理解一名魔法師為何穿戴得這樣簡陋——大概是為了避人耳目也或許是為了她說的什麼「修行」,但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名魔法師會叫「瑪琳」,這名字簡直太不高雅了。
今天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的臉上有污漬嗎?不然為什麼不但被人嫌棄地推開,甚至連名字都問不到了?
然而瑪琳冷淡而認真地回答:「不,是真名。」
氣氛僵硬了。
齊恩確定這個女孩不想告訴自己真名,他整個人一下被挫敗感包圍了。
狄克看不下去團長這副丟臉的樣子,他咳嗽兩聲,試圖轉移話題:「既然要儘快出發,我們還是快點進入正題,小法魯耶閣下,你來說明一下魔龍的事情。」
所有人都看向了小法魯耶。
小法魯耶有點不自在,聲音也變得有點發緊,他說:「根據我對腳印、其他痕跡和村民們的描述來看,這隻魔龍應該是高山岩龍。因為在寒冷的高山生活,他們的吐息是寒冷的冰風,魔力屬於魔龍當中比較弱的,但他們的爪子和牙齒非常堅硬,而且是防禦力和忍耐力最強的魔龍之一,除了弗倫恩和高階的強力魔法,沒有東西能夠穿透他們的鱗片。這種魔龍有兩個亞種,高山巨岩龍和高山矮岩龍。前者一般居住在雪線附近的高山當中,後者居住在高山的峽谷地段。」
「等等,」瑪琳奇怪了,「那為什麼它會進入到平原地區?這一代只有小山丘,根本不符合它的棲息地特徵。」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意外。」小法魯耶說,「然而就是因為它在那邊造成了混亂,不然我也不會被迫來到這裡。」
說起來,小法魯耶也是非常的倒黴,注:自找的倒黴。
他走的本來不是這條路,結果他聽到了魔龍的傳言,非常的興奮,因為他還沒有見過活的魔龍。他偷偷跑到奧羅男爵的領地來了,原本只想著去看一眼就夠了,然後他就發現了祖父的魔法燈,接著他一直跟隨,最後就被抓了個正著。
瑪琳轉回話題:「那這一隻是哪一種?」
小法魯耶搖頭:「不知道,這兩種魔龍都是有翼龍,腳印也很相似,我從腳印只能夠判斷出它的體型,它有可能是一隻幼年巨岩龍,也有可能是一隻成年的矮岩龍。我比較希望是幼年巨岩龍。」
黛黛好奇地問:「為什麼?」
齊恩幫忙做出回答:「因為幼年龍肯定沒有成年龍經驗豐富,龍鱗和牙齒也還沒有長好,防禦力和攻擊力就自然比不上成年龍。」
「我更希望是成年龍。」瑪琳卻說。
齊恩問:「為什麼呢?」
「因為龍繁殖力很差,他們要很多年才會生下一個龍蛋,而且會撫養孩子很久,一隻幼龍獨自出現的概率不高。魔龍出現多久了?」
「大概是半個月到一個月之前。」
「在二十多天前下過一場暴風雪,那種天氣對人類來說是根本不可能外出的,但對於龍來說只是毛毛雨,假如魔龍是那時候就來到這裡的,人類很有可能會忽視掉什麼痕跡。有沒有可能,在山谷裡的並不止一隻龍?」
齊恩的眼神徹底地變了,他不再用看女人的目光看著瑪琳,而是如同面對一個地位相等的男人:「瑪琳閣下,你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是兩隻魔龍,那我們必然要做不同的準備。」
「如果是兩隻以上的高山巨岩龍,我們是不可能打敗的!」小法魯耶有些慌亂了。
齊恩卻很自信地說:「除了我,我們隊伍當中還有四件弗倫恩的武器,而且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即便是單獨面對魔龍也絕不會畏懼。而且一切都只是推測,等到了山谷外,我會想辦法親自去確定情況。」
狄克難得語氣正常:「如果連齊恩都解決不了,那麼整個神聖帝國也沒有幾個人能夠解決得了了。別擔心,你們只需要提供魔法的掩護就夠了。」
類似的話瑪琳似乎聽到過,她仔細地觀察狄克和齊恩,想知道他們是和自己一樣的吹牛皮,還是在說老實話。
面對瑪琳懷疑的目光,齊恩的男子自尊心瘋狂膨脹,他躍躍欲試得雙腿都抖動了起來——他一定要讓這個魔法師刮目相看,一定要讓她對著自己露出崇拜的表情來。
想到這裡,他甚至忍不住想要馬上帶上他的劍出發,馬上就在她的面前斬殺魔龍。
就算不是馬上出發,他也要發出豪言壯語,讓面前的女孩感受到他的勇氣。
但是這時候,狄克煞風景地說:「天黑了,今晚你們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之後直到面對魔龍,你們連打盹的時間都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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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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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4 15:36:21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章 準備
等瑪琳他們都離開了,狄克無奈地看向了齊恩:「你太激動了,別讓你好勝心影響你的判斷力。」
齊恩攤手:「難道好勝心不是勝利的魔力增幅器嗎?我簡直迫不及待,我已經在想像在她的面前斬下魔龍腦袋的情形了。」
「你的理智呢?你別忘了你可是團長,你是我們的頭兒。」狄克給自己的團長倒了一杯冷水,想讓他冷靜一點,「就算那個魔法師會使用無聲魔法,恐怕也不怎麼可靠,你難道忘了,她的實戰能力可是糟糕到了極點。我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魔法師,我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評價她。」
齊恩笑著說:「她畢竟還很年輕,如果她又有天賦又有經驗,那我簡直都要懷疑她是精靈族了,你知道的,精靈族有300年的壽命,60歲才成年,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如何在這樣年輕的外表下同時擁有豐富的知識和經驗——雖然她長得並不像精靈。」
狄克又說:「她一定很少進行實戰訓練,可能連魔法對決遊戲都沒有怎麼參加過。」
齊恩也贊同:「她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防備近戰騎士,假如她曾經學過一些技巧,哪怕就一點,那麼在之前的街道,就沒有任何人能夠靠近她了。」說到這裡,齊恩的表情嚴肅了下來,他回憶起他此生唯一一次與無聲魔法交手,「這就是無聲魔法的可怕之處…… 幸運的是她是如此的年輕和稚嫩,不然我們也不會有機會能和她合作。」
「然而她身上還是充滿了疑點,包括她的那個所謂的妹妹。她們兩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而且那個小女孩,總給我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許多時候我會對她產生錯覺,覺得那裡站著的並不是一個小孩。」
齊恩微笑:「魔法師都是神秘而且難以捉摸的,奇怪不是很正常嗎?我會慢慢去發現她的秘密,那一定會是一個很美妙的過程。」
狄克瞭解自己這個老朋友,齊恩的這個神情,顯然正是蓄勢待發,將這個女孩視為了獵物。狄克心裡為這名魔法師默哀了一秒鐘——據他所知,還沒有任何一個女孩能夠抵抗齊恩的魅力。齊恩在情場上一直都是所向無敵的,可憐的魔法師,她的芳心大概很快就要為這個男人而破碎了。
「調情的同時,別忘了屠龍的任務。」狄克忠告說。
「當然,」齊恩也嚴肅地回答,「我能成為團長,是因為我很清楚在什麼時候應該保持理智。」
但是這句話一說完,齊恩又變回了輕浮的模樣:「在屠龍前我一定要拿到這個魔法師的手帕,並且要她親自給我繫到手腕上。」
對此狄克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
***
在騎士們的監督下,瑪琳他們三人被城堡的僕人帶著走向客房。
奧羅城堡並不大,不過因為來賓只有她們兩位女性,所以她們可以獨享一個房間。
在分開的時候,小法魯耶用帶著焦急和問詢的眼神看著瑪琳,然而因為他們中間橫亙著神殿騎士,小法魯耶忍住了沒有當場問出口。
進了房間,瑪琳打開窗戶。這個房間在三樓,這種類型的房間,層高都很誇張,雖然她們這裡只是三樓,窗口距離地面卻非常的遠。這個窗戶朝向城堡的外面,這時候只看到一片黑沉的夜色。
其他人都離開了,房間裡面就只剩下了瑪琳和黛黛。
瑪琳說:「剛剛在回到房間的路上,小法魯耶一直看著我,他一定是想要問我關於他爺爺的事情。」
黛黛遺憾地說:「可是法魯耶閣下已經去世了。」
瑪琳歎氣,她之前心裡對大法魯耶還有一點怨恨,要是這個倔強的老頭不要強行出頭,或者能夠稍微信任瑪琳一點,那麼瑪琳現在早就自由了。
但一想到這個負債人已經去世,往事已矣,瑪琳的那點怨恨也就沒有再掛在心上。
瑪琳說:「我沒有告訴他,大法魯耶既然提前就讓他離開,應該是不想讓自己的孫子參與到這件事裡,小法魯耶如果聽到了爺爺的死訊,我想他很有可能會衝動地返回索羅沃奇塔,那麼大法魯耶的心血就白費了。」
但是黛黛卻搖頭:「不,我覺得你應該找機會告訴他,這是他的祖父,他應該知道真相。我們告訴他實情,他自己來做選擇。你不告訴他,不就是代他做了決定嗎?他肯定不會高興你的做法。」
瑪琳聽到黛黛的話,怔愣了一下,然後她笑自己,說:「我陷入了從前的刻板思維方式裡,我應該尊重這個世界的想法。黛黛你說的對。」
「其實我討厭小法魯耶。」黛黛咕噥說,「大法魯耶偏心,他故意讓自己的孫子離開,然後讓你來做危險的事情。如果是依照情感來做決定而不是依照理智的話,我都不想看到小法魯耶。」
「但是是我自己同意和大法魯耶合作的,我自己選擇了一個不靠譜的合夥人。」瑪琳說,「理智上說,小法魯耶和這件事沒有關係,我不該遷怒到他身上。」
「小法魯耶的事情,明天見到他了再說。瑪琳,你要記得明天要帶我一起走,別把我拋下,我雖然不會魔法,但我保證不會拖後腿的。」
「這是當然的。」然後瑪琳又小聲說,「還要帶上我們的老騾馬,誰知道會不會發生意外的情況,黛黛,我們得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
***
清晨,在奧羅城堡的大廳裡,僕人們為奧羅男爵穿上沉重的盔甲,這一身盔甲是奧羅男爵的祖父留給他的,已經快有一百年歷史了。
他一邊被僕人們幫助著穿戴盔甲,一邊狂躁地咒駡自己的屬下們,抱怨他們沒有做好準備。
「為什麼我還能聽到那些平民的吠叫?為什麼還不出發?士兵們還在囉嗦什麼?」
這次帶領士兵們的,是騎兵們的頭領,他回答男爵的話說:「男爵閣下,您派出了50名士兵去守橋,現在只剩下30名士兵了,可是我們招募的平民卻超過了兩百人。」
「那些都是普通農民,而你們是專業的士兵,中間還有15名騎兵!我花了那麼多的錢,給你們配備武器、盔甲,你曾向我保證,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能殺死十個這樣的平民。這些農民連鞋子都沒有,他們能做什麼?只能扔泥巴!讓士兵們用尖槍驅趕這些平民,誰要是不聽話,就戳穿他們的喉嚨。快點出發,我們不能落後神殿騎士們太遠。」
騎兵頭領很無奈地轉身,走出大廳去吩咐士兵們。自從冬天的那場暴亂後,領地的平民們都非常懼怕男爵,男爵的自信心也因此膨脹得很厲害。但他不明白,現在情況不同,這不是打防禦戰,而是要指揮和驅使200個人,這200個人還從來沒有接受過訓練,亂得就像一群嗡嗡亂叫的野蜂。要知道,就算是放牧,一個牧民能夠控制住的牛羊數目也是有限的。
如果這時候有80個士兵,情況當然不一樣,但男爵不肯放棄過橋稅,只肯抽出30個人來。
此時,瑪琳她們也在準備出發,昨晚她要求城堡的僕人去把她落在山坡下的騾子牽過來,也不知道他們照做了沒有。
當看到老成這樣也要跟隨著出征屠龍,還為此穿上了盔甲的奧羅男爵,瑪琳問:「這位男爵也要和我們一起前去嗎?難道他不怕危險?」
奧羅男爵年紀大了,耳朵不好,雖然同在一個廳內,他卻根本沒有聽清瑪琳的話。
「你說什麼?」
瑪琳完全無視了他,她看向了齊恩等人。
因為知道男爵聽不清,狄克無所顧忌地回答說:「因為他擔心我們會獨吞魔龍的屍體,龍鱗、龍牙、龍骨可都是非常珍貴的魔法材料。」
「為此都不懼怕魔龍的吐息了嗎?」瑪琳看了一眼男爵。此時他穿好了盔甲,盔甲有50公斤重,他年老體衰,穿上後就無法動彈了,大概一會兒需要人把他抬上馬車才行。
廳裡還站著管家和一些僕人,他們顯然聽到了瑪琳和狄克的對話,但他們只是把頭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假裝完全沒有聽到。
等他們走到馬廄裡,齊恩看到了瑪琳這匹老掉牙的騾子,他扶著自己的額頭,說:「難道你準備騎著這匹騾子去屠龍嗎?」
「是的。」瑪琳很鎮定也很認真地回答。
這回答成功懟住了齊恩,他轉向了一名正在為他們擦拭馬鞍的僕人,說:「我要使用男爵的馬車,你去告訴男爵閣下。」
黛黛踮著腳說:「就算是讓我們坐馬車,這騾子也得帶著,這可是我花了錢買來的。」
齊恩回答:「等到了城市裡,我會給魔法師小姐準備更漂亮的座駕。」
但瑪琳根本不領情,說:「馬車可以坐,騾子我也要帶著走。」
齊恩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瑪琳……」
他叫得纏綿悱惻,瑪琳聽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就這麼說定了!」
齊恩歎了口氣,幽幽地說:「好的,我尊重你的決定。」
這時候,僕人向男爵轉達了齊恩的決定。
這讓奧羅男爵非常生氣,但他又知道不能拒絕齊恩團長,這個將要使用他的馬車的魔法師,可是屠龍隊伍當中最重要的成員之一。
「倉庫裡還有別的馬車嗎?」奧羅男爵問自己的管家。
管家回答:「還有一輛舊馬車,但是沒有鑲嵌銀飾,非常的簡陋。」
儘管奧羅男爵心裡認為乘坐這樣的馬車有失身份,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那就這輛馬車吧。」
「但是男爵閣下,即便是有了馬車,我們也還缺少一名車夫。」
奧羅男爵氣得想要打破管家的頭,但由於盔甲太過沉重他完全不能動彈,只能罵道:「蠢貨!車夫難道稀有得如同魔法師了嗎?你現在就去給我找一個過來。」
管家被罵得狗血淋頭,一邊道著歉一邊退出了大廳。
只是這個時候,去哪裡臨時找一個車夫呢?
平民的隊伍此時正在出發,他們在士兵的逼迫下緩緩前進。
這時候,管家從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他的神情麻木,隨著人流一點點移動。
管家喊了一聲:「嘿,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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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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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5 00:00:52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一章 馬車伕
這些被招募來的平民被困在城堡裡,並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男爵只提供了少量的水和食物,初春又是這樣的寒冷,在這樣的折磨下,除了少量新招募的人,多數都沒有了體力再反抗,有一些還病倒了。
面對全副武裝的士兵,平民們只能像被驅趕的羊群一樣,一個個跟著別人的腳步前進,就算身體虛弱無法前進也必須硬撐,因為如果落後隊伍,一定會吃到馬鞭,甚至是尖槍。
管家呼喚的那個男人是人流之中的一個,他的身體還算健壯,雖然已經被困了幾天,他也很疲勞,但還能自己前進。
然而這時,他並沒有理會管家,而是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漢克,站住!」
喊出口的同時,管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都忘了,這樣喊是沒有用的。
管家轉向監督的士兵,指著那個男人說,說:「我需要那個人。」
那個男人被帶到了管家的面前。
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很普通的鄉下男人,滿臉都是因為暴曬而形成的雀斑,寒冷的天氣裡他穿著破爛的鞋子,露出來的腳趾已經被凍僵了。
管家咕咕噥噥地自言自語:「看來離開了城堡,你連飯都吃不飽了。好了,你的機會來了,男爵大人需要一個額外的馬車夫,這個活兒現在只有你能做了。」
城堡的載人馬車使用兩匹馬載動,這種馬車想要駕駛好是非常需要技巧的,現在臨時想要找到一個有經驗的馬車夫實在是太困難,管家只能選擇這個男人。
在城堡的門口,瑪琳和齊恩等人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時候管家帶著馬車夫走了過來。
管家告訴瑪琳他們:「這是漢克,他是一名非常有經驗的車夫,假如騎士大人們有什麼需要,用手勢比劃給他看就可以了。」
瑪琳和黛黛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漢克是個聾子,他聽不到。」管家說。
然後管家用手勢,告訴漢克需要他做什麼。
漢克領悟了管家的手勢,他本來心裡充滿了絕望,以為自己要被送去充當魔龍的口糧,這時候「看到」管家說要他來駕駛馬車,他那原本毫無生機的臉上一下子迸發了活力,他無聲地笑了起來,露出了缺少兩顆牙齒的口腔。
可能是擔心管家反悔,漢克立刻興奮地衝到了馬車邊上,他激動地檢查馬車和馬匹,為馬匹裝上轡頭。他確實很有經驗,準備工作做得熟悉又有條理。
管家撇嘴,看不起漢克這副樣子,說:「他可能以為自己重新得到了這份工作。自從聾掉後,他好像腦子也壞掉了。」
漢克耳朵聾了,又沒了工作,之前的一段時間過得很辛苦,他的樣子看著幾乎已經是一個乞丐了。在男爵招募民兵的時候,他也被從大街上拉了過來。
黛黛好奇地問:「他一直是個聾子嗎?」
「當然不是,男爵怎麼會雇傭一個聾子當馬車夫。」管家說,「他從前能聽到,只是後來被燒紅的鐵籤插進了耳朵裡。」
「啊!」猝不及防聽到這樣殘忍的敘述,黛黛被嚇了一跳。
「為什麼?」瑪琳問。
「因為男爵大人丟了一個金戒指,在馬車上丟掉的。但是他不承認是自己拿走了,於是男爵就懲罰了他,這已經是男爵的仁慈了,在帝國的法律中,偷盜貴族的財物是可以處以極刑的……」
瑪琳問:「那麼戒指找到了嗎?」
「沒有,大概已經被他拿去賣掉了吧。」
這時候,齊恩走了過來,說:「一個有前科的罪犯,怎麼能夠充當魔法師小姐的車夫。」
管家為難地說:「騎士大人,想要把這種馬車駕駛得好是很需要技巧的,暫時無法找到別的車夫了,漢克雖然聽不到,但是他確實是個很不錯的馬車夫。」
但是齊恩並不滿意這樣的情況,他看了一眼正在被僕人們抬上馬車的奧羅男爵,說:「這個聾子留給你們男爵大人吧。男爵大人已經老了,他沒有必要衝到最前面去,他可以乘坐由聾子駕駛的舊馬車,帶上野餐布,慢慢地前進,當做郊遊就好。而我們和他不同,我們要抓緊時間。」
齊恩沒有留機會給管家反對,他做下這個決定,然後就立刻執行了。
瑪琳和黛黛爬上了馬車,在要出發的時候,瑪琳問管家:「沒有找到戒指,你們又怎麼確定那個漢克就是小偷呢?」
瑪琳突然說話,管家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繼續齊恩來之前的話題,他聳聳肩說:「誰知道呢。總之他無法證明自己是無辜的,男爵大人認為是他,那當然就是他了。」
***
「瑪琳,你覺得那個漢克是無辜的?」在行駛的馬車裡,黛黛問瑪琳。
瑪琳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應該把一個人先入為主地斷定為壞人。」
「一個貴族的證詞就足夠給一個平民定罪了。」黛黛說,黛黛12歲才開始識字,看過的書也並不多,法律相關的書籍都很晦澀,連瑪琳都看不太下去,但黛黛卻記得許多,特別是和她自己命運息息相關的那些。
黛黛惋惜地說:「可惜他已經聾了,就算以後證明他是無辜的,他也好不起來了,我想小鎮的牧師是不會願意為他使用神聖治癒術的。」
「牧師也很難治癒他。」瑪琳說。
黛黛驚訝地問:「為什麼?神職者們不是很擅長治癒嗎?在治癒這一點上可是比魔法師要強得多了。」
關於神聖術,索羅沃奇塔的書籍當中也有一些提及到——多數是魔法師們研究對手的成果,而且菲利多從前也有告訴過瑪琳一些只有神殿學徒才會知道的知識。
所以,瑪琳有自己的一套總結:「神聖治癒術主要作用於『看得見的傷害』,而對於『看不到的傷害』,比如疾病、瘟疫,還有內傷這種,就很苦手。有個朋友曾告訴我,黑死病這種程度的重疾,就只有神官級別的神職者才能治癒。我又看到過一些記錄,面對內出血這樣的傷害,神職者甚至會切開你的傷處,讓流血的傷口暴露出來,然後再用神聖術進行止血治療。這種行為後來被外面的赤腳醫生學會了,然後就慢慢地演變成市井中那些亂七八糟害人害命的『放血治療』。」
對此,瑪琳也是很無奈,神聖治癒術和魔藥的門檻都太高,看病治療在各方面對普通平民來說都太遙遠,而這個世界的草藥學也不發達,一旦生病,就彷彿災難降臨。
黛黛不解,說:「可是魔藥呢?魔藥明明對疾病很有效。」
「魔藥和神聖治癒術的作用原理是不一樣的。」瑪琳回答,「索羅沃奇塔關於魔法陣的書籍很多,但是關於魔藥的書籍卻跟神聖術差不多。」
「因為索羅沃奇塔就是以破壞魔法聞名的。」黛黛說,「大陸上四個最著名的法師塔,每個法師塔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
瑪琳點頭,接著說:「這些書籍也沒有什麼魔藥原理方面的,只有很淺白的魔藥配方,製造方法,還有少量的治療案例。收集這些書裡面的信息,我大概地做了個推斷——魔藥的作用原理,應該是激發病人本身的魔力來進行治療,因為它使用的是病人自己的魔力,所以作用可以達到很深的地方,對於沉屙頑疾以及『看不到的傷害』很有效。但是它也有局限性,那就是能夠起效的前提是病人自己要擁有魔力,魔力越強,效果越好。」
黛黛恍然大悟:「所以魔藥對禁魔體質就完全沒有作用?我一直不知道是這個原因。」
瑪琳安慰黛黛說:「別怕,這也是只是我的推斷而已,而且我現在已經找到了很多魔法之間的規律,我相信只要給我機會,我一定能很快掌握治癒術。等掌握了治癒術,到時候也可以給你治療了,如果我的推斷是正確的,那麼只要使用的是別人的魔力,禁魔體質和魔力體質都沒有差別。」
這讓黛黛很興奮:「這也太棒了!瑪琳,你說不定會成為第一個治癒魔法師。」
瑪琳搖頭,失笑說:「其實,我知道的破壞魔法更多。」
說著,瑪琳從行李裡面拿出來一樣對她來說特別重要的東西——她的羊皮紙手賬本。
因為羊皮紙特別厚,所以這個手賬本也特別大,裡面記滿了瑪琳這些年學到的各種東西。現在瑪琳把手賬本翻開了,然後一頁頁地去尋找,她找到了什麼,然後自言自語說:「這個魔法可以。」
「瑪琳,你在看什麼?」
「這些都是魔獸針對性很強的魔法,到時候可能會用上,啊,對了,沒有帶書籤。」為了精簡行李,瑪琳和黛黛連衣服都沒有帶,現在她們穿的衣服還是在那個小村子裡現買的二手衣服,所以,就更別說其它文具了。
馬車正在行進中,瑪琳打開了車窗,對外面的人說:「拜託,幫個忙!」
一個紮著馬尾的金髮帥哥騎著馬過來了,他很有技巧性地和馬車並行,很奇怪的是他沒有戴頭盔,而是把頭盔掛在了馬鞍旁。現在他把自己的腦袋低下,湊到了車窗的旁邊。
這可真是美顏暴擊,面對晃眼的金髮,瑪琳不由自主往後縮了一下。
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人當然就是齊恩,他問:「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嗎?」
瑪琳努力讓自己平常心,說:「幫我在路邊摘幾片乾淨的樹葉,草也可以,要乾枯的。」
齊恩沒有吩咐他的手下,他很有行動力,勒住馬跑向了路邊的一顆楓樹。
很快,他就把樹葉給了瑪琳,問:「冒昧地問一下,請問瑪琳小姐準備用這個做什麼?」
「做書籤。」瑪琳簡短地作了回答,接著她很無情地準備合上車窗。
齊恩笑著說:「那這幾片樹葉真是幸運。」
瑪琳頭皮發麻,想要扭頭就走,但出於對書籤的感激,她又覺得自己不能那麼沒有禮貌,於是她說:「齊恩團長……」
齊恩露出了笑容,說:「不用謝我,能為你效勞是我的榮幸……」
「騎馬還是戴好頭盔比較好,注意安全。」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0:58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二章 屠龍計畫
從奧羅城堡出發,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初春的天氣發生了變化,風聲不知不覺中變得淩冽,天色也變得陰沉起來。
平民的隊伍就跟在他們的後面不遠,他們使用雙腳艱難地前進著,與其說他們是民兵,不如說更像難民。
「奧羅男爵沒有給他們任何吃的。」黛黛說。
她把頭伸出馬車車廂,向後面看去,人流是一片灰濛濛的,像是蠕動的老鼠群一樣,有時會突然有個人倒在地上,但是他們不能停止腳步,在士兵們的強迫下,他們會踩踏著那個人的身體繼續前進。
黛黛收回目光,她喃喃地說:「如果沒有父親留給我的戒指,我大概也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個。」
瑪琳抓住黛黛的手,說:「我會想辦法的。」
黛黛卻搖頭:「不,瑪琳,你不要衝動,就算你這時候放走他們也沒有作用,他們的土地在奧羅男爵的領地上,只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須期望著奧羅男爵的仁慈。」
瑪琳想到了自己的經歷,說:「既然這個領主這麼壞,他們其實應該試著去別的地方生活。」
黛黛苦笑:「魔法師當然想要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可是對普通人來說不是這樣的。去別的地方需要太多的時間和金錢,而且流浪到別的地方,一個農民又能做什麼?在城市裡,就只是變成隨時可能凍死或者餓死在路邊的流浪漢,而別的莊園也不會有什麼不同,領主們都忙著把土地收集起來種植棉花、葡萄又或者是改造成他們的獵場,他們根本不需要那麼多的農民。瑪琳,所有的領地主都是這樣,沒有誰好,只有壞和更壞。」
在這個世界裡,所遭受的苦難的根源從來就不止一個,只憑藉一時的勇氣,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掉問題。
車窗外的風景越來越荒涼,開始還看到零零落落有一些房子,後來漸漸一個人影都見不到了。
路邊倒著一具牲畜的屍體,因為初春,野獸大多還沒有甦醒,屍體得以保存下來,又因為寒冷,屍體也還沒有徹底腐敗。
小法魯耶拿出一張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走上前去觀察。他仔細地辨認屍體上面的齒痕,又看了看周圍地面上的腳印。
回來後他對齊恩說:「大概四五天前,魔龍在這裡出現過,他很餓,連牛的內臟都吃掉了,魔龍很挑食,原本是不吃內臟的。」
齊恩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一隻饑餓的魔龍,體力當然也會大打折扣,同時,也表示它會更容易陷入瘋狂。
第二天的傍晚,隊伍抵達了魔龍巢穴所在的山谷附近。
繞過一片山丘後,在一片樹林的旁邊,他們的隊伍停下了。
「這個樹林可以方便我們隱蔽。」齊恩向瑪琳解釋說,「我們會在哨兵回來後再決定行動的計劃。」
他放出了無聲的焰火作為信號,接著他去吩咐所有人:「就地隱藏,做好戰鬥的準備,不要生火,魔法燈也熄掉。確認魔龍的狀態後,我們後半夜再進行戰鬥。」
小法魯耶一直緊緊地跟隨著騎士們,他對瑪琳解釋說:「雖然高山岩龍的吐息是冰冷的,但他也屬於喜歡溫暖的晝行龍。」
齊恩也點頭說:「今天是陰天,那麼晚上的時候就沒有月亮,行動起來對我們更加有利。」
「魔龍視力怎麼樣?」瑪琳問。
她雖然有看過一些關於魔獸的書籍,但總體來說不如小法魯耶知道得詳細。
小法魯耶說:「夜間視力很差,但是他們的聽覺和觸覺都很敏銳。」
「我記得高山岩龍好像很重,他們無法長距離飛行吧?」瑪琳又說。
小法魯耶回答:「是的,高山岩龍是骨頭最重的有翼龍,翅膀上也沒有羽毛,他們只能短距離地滑翔飛行。但是別忘了它們體型龐大,對他們來說可能只是揮舞一下翅膀前進了一點,對我們來說卻是很遠的距離了。」
這時候,緊跟在他們後面不遠的奧羅男爵和民兵們也到了。
士兵們用樹枝插進地面,並用繩子纏繞著圍起來,招募來的民兵們就擠在中間,士兵們守在外面。
雖然這條繩子做成的牢籠輕輕一推就能夠破除,但是這些民兵們沒有誰敢去觸碰。
奧羅男爵的馬車停下了,車廂門打開,幾個侍從上前,幫助他走下馬車。穿著盔甲的奧羅男爵實在是太沉重,他不小心踩滑了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從馬車上摔下來了。
馬車夫漢克立刻衝上去,把自己的身體墊在下面,奧羅男爵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背上,瑪琳看到漢克幾乎被壓進了土裡。
雖然靠著聾子漢克才安全地下了馬車,但是奧羅男爵沒有感激漢克的及時搭救,而是破口大駡:「滾開,別把你身上的跳蚤傳染給我!」
漢克雖然聽不到,但應該知道奧羅男爵在罵他,他沒有爭辯,唯唯諾諾地退到了一邊去。他沒有停下休息,而是立刻拿出一塊布,開始仔細地擦拭馬車,他表現得極其勤勞和努力,似乎想要把每個角落都擦得乾乾淨淨。
黛黛看著他,輕聲對瑪琳說:「他真的很想要得到這份工作。」
齊恩走到了瑪琳的身邊,他看到了瑪琳的手賬本。
瑪琳並沒有刻意想要隱藏,手賬本正攤開在她的手裡,上面放著一枚乾枯的楓葉作為書籤。
羊皮紙製作的手賬本很大,上面有五六種不同顏色的字跡,看起來和這個時代的任何書籍或者記錄都不一樣。這一頁上畫著許多齊恩看不懂的圖案,看起來很像魔法陣,但是那些五顏六色的複雜線條,以及線條相互組合的複雜程度,又和他認知中的魔法陣有著很大的區別,瑪琳在魔法陣旁留下的各種筆記,也是使用的他完全不認識的符號和文字。
齊恩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我的手賬本。」瑪琳回答。
齊恩第一次聽到手賬本這個詞。
「那這些是魔法陣嗎?」
瑪琳點頭,說:「是的。這個魔法陣是一個可以改變地形的魔法,能夠瞬間扭曲地面,形成地坑,不過它能夠完美施展的前提是土壤要柔軟,如果是岩石地面施展這個魔法就很困難,我認為它可能會起到作用,假如魔龍突然攻擊我們,那麼我就可以使用這個魔法使地面陷下去,阻礙它的動作。」
「如果魔龍發起了攻擊,你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這樣複雜的魔法?」
就算齊恩不懂魔法,可他的神聖術學得很出色,他能看得出那是一個多麼複雜和龐大的魔法陣,能夠使用這種程度魔法陣的神聖術,在神殿中至少是神官級別了。
瑪琳顯然是做好了準備,她說:「等魔龍醒了過來,進入戰鬥之後,那麼就不需要隱藏燈光了。我可以一邊看魔法陣一邊施展魔法,這樣比起閉著眼睛想像魔法陣更準也更快。」
狄克在一旁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驚訝地看了過來,插嘴問:「什麼?我聽到了什麼?」
齊恩也愣了一下,他向狄克解釋說:「瑪琳小姐說,她到時候會一邊看著她書本上的魔法陣一邊施展魔法……」他轉向了瑪琳,問,「是這樣的嗎?我沒有聽錯?」
瑪琳反而被他們問住了:「難道說,有什麼規定說不可以這樣做嗎?」
「雖然我不是魔法師,但神聖術和魔法在施展上並沒有太大的不同,魔力、魔法陣、咒語,都是缺一不可。瑪琳小姐,我從來沒有見過一邊拿著書本一邊施展魔法的魔法師。」
瑪琳不以為意地說:「那大概是別的魔法師記得牢吧。我不行,我能背下來的魔法陣只有少數幾個,像這些針對魔獸的大型魔法,又不常用又複雜,我記在手賬本上等到需要的時候再使用,不是更方便嗎?」
齊恩的臉上顯露出了震驚的神情,彷彿瑪琳說了多麼打擊他的話:「可是你明明施展過無聲魔法。」
瑪琳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那是我背下來的幾個魔法之一,對於不熟悉的當然需要照著書本來。」
這個魔法師果然不可靠!齊恩和狄克不由自主地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之前還對她充滿了信心,結果她只是裝腔作勢得很厲害而已。
難怪她能夠說出自己是個天才這樣的話,她確實很有自信——不,這不叫自信,這叫自大。
但現在他們已經到了魔龍的巢穴外面,沒有別的退路了。
齊恩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一分鐘後,他想到了一個補救對策。
他拉著小法魯耶走到一邊,說:「小法魯耶閣下,必要的時候,希望你能夠協助瑪琳小姐。你是魔法學者法魯耶閣下的孫子,我們相信你的實力。」
小法魯耶驚喜地看著齊恩,也就是說,自己也要加入屠龍的行動了嗎?小法魯耶激動地點頭:「我一定可以做好。」
***
晚上的時候,在前面探查的騎士回來了,並且帶來了最新的情報。
這裡地處偏僻,很少有農民會經過,小山谷不大,是口袋形的,山坡和谷底都長滿了樹木,那隻高山岩龍就躲藏在裡面。根據描述,小法魯耶斷定那就是一隻幼年的高山巨岩龍。
瑪琳又向齊恩確認:「只是幼年高山巨岩龍?有沒有可能被樹枝或者岩石遮擋了視線,所以沒有發現成年巨岩龍?我依然建議從山谷的高處發起攻擊,這樣的話即便還有一隻成年龍,我們也還有機會。」
齊恩的下屬表示了不滿,對瑪琳說:「你是在懷疑我們的能力嗎?我在山谷裡確確實實只聽到了一隻龍的呼吸聲,除了這隻幼年魔龍,山谷裡連一隻小鳥都沒有。」
齊恩開始宣佈他的計劃:「我們要把魔龍引到山口,那裡很狹窄,魔龍無法展開翅膀起飛。由招募兵們來開路,給魔法師創造施法機會。魔龍只要被激怒了就會展開翅膀,試圖恐嚇別人,這是它的本能。它的翅膀中間很薄,這時候,只要用魔法擊穿蝠翼,他就無法再飛起了。瑪琳小姐,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可是山口那麼狹窄,魔龍只要用吐息和爪子守住山口,我們就完全無法靠近。」
齊恩回答:「所以在打傷它的翅膀後,要將它引出山谷,我們需要在空曠的地方和它展開決戰。」
「如果這樣做,在前面的民兵要麼死在冰風吐息裡,要麼被魔龍踐踏,一個都活不了。」瑪琳說,「我們的目的難道不是阻止魔龍糟蹋土地、傷害人類嗎?我們可以爬到山谷上面,居高臨下地發起攻擊,只要它受了傷就一定會想要逃跑,這個山谷是口袋型的,裡面的空間足夠它起飛。只要它離開了,那我們的目的不就達到了?」
但是奧羅男爵大聲地反對:「不行!」
齊恩也露出了微笑:「可是那樣,我們不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嗎?」
瑪琳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聲說:「我明白了。」
***
時間到了後半夜,魔龍陷入了沉睡,行動開始了。
招募兵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他們只是惶恐地堆在一起,簇擁著,彷彿小雞仔一樣,被士兵們驅趕著往山谷的入口前進。
齊恩派遣了兩名騎士保護瑪琳和小法魯耶,黛黛也抓著瑪琳的袍子角跟著前進。這讓狄克大大地皺著眉:「為什麼要帶著這個小孩。」
「我要給瑪琳舉燈!」黛黛驚慌地看著那些被驅趕著前往深淵一樣的山谷的平民們,她很擔心自己被趕走,在狄克說話的同時就緊張地回答了出來。
***
黑暗中,他們靠近了山口,隊伍因為恐懼而不敢發出聲音,就像夜晚遷徙的動物一樣,在夜晚的風聲中發出細碎的腳步聲。
從山谷中傳出來一個沉重的呼吸起伏聲,那是魔龍正在沉睡,伴隨著它的呼吸,樹葉和草地也跟著輕微地搖動起伏。
面對這從未見過的傳說中最為可怕的魔獸,平民們屏住了呼吸,不敢驚醒了它。
在這種壓抑到了極點的恐懼中,有人沒有支撐住,發出了細微的哭泣聲。
這一聲輕微的抽泣,彷彿是一個信號。魔龍的呼吸聲突然加重,黑暗中,地面隨著它的動作開始輕微地震動,因為它的行動而帶起的腥臭的氣浪,從山谷當中撲了出來。
人們聞到了一種屬於野獸的可怕氣息,比獅子或者老虎的所有猛獸都要使人顫慄。民兵們徹底崩潰了,他們發出了哭嚎聲。
但是他們的背後的退路被堵住了,士兵用尖槍抵住他們的背,發出命令:「繼續前進!」
在混亂中,一個男人似乎想要逃跑,但在他越過那條看不見的線的同時,一個士兵一點猶豫都沒有,一長槍穿了他的胸膛。
那個男人像是一個被丟棄的貨物一樣被士兵用槍挑到了一邊。
士兵們冷冰冰地再一次強調:「繼續前進!」
人群被死刑逼迫著前進。
魔龍終於被徹底地驚醒了,它聞到了人類的味道,於是它向著山口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引起地面一次顫動。
這時,一個民兵突然發出了這樣的哀鳴——「光明女神!救救我們!」
被他所影響,幾乎所有人都發出了哀嚎。
「光明女神,保佑你的子民吧!」
「光明女神啊,你看到了我們的苦難了嗎?」
「光明女神,我承認我的罪行,求您原諒我!」
「光明女神!」
這樣的聲音在片刻之間就響徹了整個山谷,士兵們的尖槍都無法阻止人們發出悲鳴一樣的祈禱。
魔龍聽不懂人類的祈禱,只覺得這真的太吵鬧了,它很快就來到了山口,對著山口發出了憤怒的吼叫聲。
從它那腐臭的口腔中噴出堪比毒氣的狂風,一下就吹到了瑪琳他們的面前。
魔龍一步步逼近,已經快要走到了約定的位置,但它似乎發現那個地方太過狹窄了,不願意再進一步。
這時候,瑪琳身邊的兩名騎士發出了命令:「點起火把!攻擊魔龍!」
火把亮了起來,黛黛也在這個時候點亮了魔法燈。
在黑暗中,這些光線成為了耀眼的靶子,也映照出了魔龍在黑暗中,讓人恐懼的碩大豎瞳。
魔龍發出沉重的吐息,向著火光而來。
擋在瑪琳前方的這些民兵——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麼民兵,他們只是普通人,他們沒有防禦的盔甲,沒有武器,只是一群任由宰割的普通人。在魔龍的注視下,他們發出了慘叫聲,他們有的喊著女神,有的喊著媽媽。
靠近了,魔龍的整個面孔終於出現在了光線的範圍內。這時候,它張大了嘴巴。
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張巨口,雙層的尖牙,分叉的可怕舌頭和血紅的喉嚨。
就在它的喉嚨處,正在慢慢地形成一個漩渦——它要使用冰風吐息了!
騎士們喊著:「擋住!它還沒有走到地方!繼續!」
但是瑪琳忍不住了,她迅速地解開項鍊,一瞬間,她如釋重負。然後她拿起自己的手賬本,手賬本早就翻到了她準備好的那一頁。黛黛見了,墊高腳尖,把燈湊近了瑪琳的手賬本。
瑪琳的目光在手賬本上,注意力也全在手賬本上,但在她身體的前方,魔杖所指的方向,慢慢地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紫色魔法陣。
這個魔法陣逐漸升高、擴大,隨著魔法陣內外符號的轉動,魔法光也漸漸地變得越來越強烈,那耀眼的光甚至蓋住了火把和魔法燈的光。
民兵們看到了這從未見過的景象,有人甚至喃喃地發出了聲音:「這是神跡嗎?」
這不是神跡,這只是魔法。
魔龍發出了怒吼,寒冰吐息洶湧地噴了出來。
此時,法陣轉化完成,從中心出現了一個碩大的黑洞,它吸收空中的魔力,形成了劇烈的旋風。冰風吐息正要擴散撲向面前的所有人,但被黑洞吸收的力量束縛著,竟然強行被扭曲成龍捲狀,被拉扯著,吸納著,整個被吞進了法陣之中。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呼嘯聲,瑪琳的魔法陣和冰風吐息一起消失了。而在這場冰風與吞噬的較量中,牽動周圍空氣形成的狂風把火把吹滅,現在只剩下黛黛手中的魔法燈還散發著微黃的光芒。
騎士們還有小法魯耶都震驚了。
然而魔龍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它怒吼著,張開了雙翼,寬大的雙翼掃過山谷兩邊的石壁,折斷了長在山壁上的樹木,泥土和石塊嘩嘩地掉落下來。
騎士們回過了神,他大聲地質疑瑪琳:「為什麼要這個時候發起攻擊,魔龍還根本沒有走到預定的位置!」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1:13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三章 龍與魔法
瑪琳無視了他。
要是等到魔龍一邊攻擊一邊走到預定位置上,這些平民將全部死在它的吐息裡。就像運輸隊的老頭說的那樣,他們將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給魔法師來創造施展魔法的機會。
瑪琳不能容忍這樣的場景發生在她的面前,好在現在的她擁有魔力,她可以阻止這一切。
憤怒的魔龍這時候已經張開了雙翼,它要飛起來。當魔龍居高臨下,在地面上的人們將完全處於劣勢,陷入毫無抵抗之力被屠殺的局面。
這個時候,騎士哪裡還有時間去埋怨瑪琳。兩名騎士豎立起盾牌,將盾牌的下半段插入土裡固定,兩面盾牌形成一個屏障將瑪琳和小法魯耶保護在後面。
他們高聲地發出命令:「所有人!攻擊魔龍的翅膀!」
是瑪琳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小法魯耶緊張地看向了她:「瑪琳!」
但小法魯耶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時候,瑪琳居然正在借著魔法燈的燈光,翻閱她的手賬本!
「你在做什麼!」
她頭也不抬地回答:「我在找魔法陣。」
小法魯耶被緊張的情緒所控制,他抓狂地說:「你為什麼不把魔法陣牢牢地記住?每一個合格的魔法師都會把自己的魔法陣銘刻在心裡,這片大陸上沒有哪個魔法師是像你這樣的!魔龍要飛起來了!你能不能快點!」
「哎呀不要催我!」瑪琳頭也不回地吼了回去,「開卷考試最忌諱的就是手忙腳亂,越是這樣越是找不到答案,我也很急,但是我不會瞎著急!」
說完這話的同時,瑪琳翻到了她想要的那一頁。
在見到這個魔法陣的那一瞬間,瑪琳的前方就浮現了一個巨大的魔法陣。
在別人的眼裡,她根本沒有集中精神去構建魔法陣,彷彿只是她在看到手賬本上的圖案的同時,魔法陣就從她的眼睛直接映射到了空中。
浮現、凝聚、轉化,一切是那麼的快那麼的流暢。
即便是如此複雜的魔法陣,它的每一絲線條的構成每一個魔力流動的軌跡,都沒有出錯,標準得彷彿瑪琳在點陣圖紙上面繪製出來的一樣。
紫色魔法陣轉變成了紅色,在陣中心出現了一股強大的火焰。它如同一支拖著巨大尾焰的火箭,撕裂了空氣,越過民兵們的頭頂,就像一隻絢爛的煙花一樣衝向了魔龍。
火彈衝進了黑暗中,打在了魔龍堅固的鱗甲上,活龍的鱗甲魔抗力非常強大,那火焰打在上面,濺射出零星的火星,只留下了一點點的焦痕。
瑪琳竟然沒有擊中魔龍的翅膀。
看到這一幕,小法魯耶的心都快燒焦了,這一擊打歪,恐怕就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魔龍的豎瞳放出兇狠的光,它注意到了瑪琳的方向,那盞魔法燈就是指引,毫無疑問,它的第二次攻擊會直接沖著瑪琳的方向而來。
而這個時候,小法魯耶的咒語和魔法陣都只完成了一半,他更加地集中精神,因為他必須儘快將自己的魔法陣完成。只要在魔龍起飛前完成,說不定還有機會。
現在,就看自己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魔法光又一次照亮了他的頭頂,一道熾熱的火光從上方劃過,聽到這呼嘯的聲音,讓他一時都怔住了。
這一支火彈,完美地擊中了魔龍蝠翼的最薄弱處。
火彈炸裂了,耀眼的爆炸光後,魔龍發出了痛苦的吼叫聲,正要飛起的龐大身軀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炸開的火彈直接擊穿了魔龍的蝠翼,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小法魯耶震驚地看向了瑪琳。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剛剛才施展了一次高階魔法,然後她使用第二次火焰魔法花了多少時間?兩秒鐘?不,甚至更短,並且在這個短暫的過程中她還糾正了攻擊的方向。
魔龍墜地,地面顫動,看到這樣的情景,騎士們又充滿了力量,他們大聲喊著:「繼續攻擊!」
一名騎士轉向了瑪琳。瑪琳在他們的面前展現了實力,這讓騎士們對瑪琳的態度陡然變化,之前所有的不滿此時都消失不見,他恭敬地對瑪琳說:「瑪琳閣下,我們先撤到山谷外面去。」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在民兵們的掩護下,瑪琳可以頂著魔龍的吐息完成一兩次魔法,假如成功地打傷了魔龍的翅膀,這時候民兵們也應該都死得差不多了。
第一個階段的任務完成,瑪琳和騎士們就可以趁機後退,等魔龍離開了山谷,守在山口兩側的齊恩和其他人就會衝上去,從後面包抄魔龍。
這個計劃中,所有的距離和時間都計算好了,但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幾乎是看到魔龍的同時,瑪琳就施展了魔法。她不需要任何人為她創造施法時間,她的施法距離還能這樣的遠——魔法直接越過了民兵們的頭頂,傾注到了魔龍的身上,三次魔法,瑪琳總共用了一分鐘——包括用來翻手賬本的時間。
傷了翅膀的魔龍徹底瘋狂了,它怒吼著,帶著踐踏一切的威勢向著人群撲來。
瑪琳和小法魯耶正在兩名持盾騎士的保護下慢慢後退。
同時,瑪琳沒有停下,她不斷使用無聲的魔法彈攻擊魔龍的眼睛。
魔龍被迫合上了眼睛,避免柔軟的眼球受到傷害。魔法彈打中了它帶著鱗片的眼瞼,那些魔法彈只在眼瞼上留下了一點劃痕,完全沒有能夠阻礙到魔龍的腳步。
魔龍它狂奔著,一邊長大了嘴巴,從中間吐出冰風吐息。
那冰風吐息冒著寒冷的白色氣霧,觸碰到任何物體,都會把它變成冰塊。而冰風中攜帶的碎冰,就像是霰彈槍一樣地掃射,魔龍看不清眼前,他的吐息噴射到了山壁上,擊落了一大片山岩。山壁上的岩石和泥土瞬間裹上冰霜,散落的碎冰擊中了一些人,他們的身體直接被打爛了。
這些普通人,也許曾經聽說過魔龍,但並沒有真正想像出來它的可怕,現在他們親眼看到了,魔法生物的力量與他們的普通生活中所見的任何力量都是完全不同的,那是天與地的差距,在這樣壓倒性的力量前面,他們的性命脆弱得就像螞蟻一樣。
魔龍步步緊逼,人群往後退縮。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騎士們撤退了!我們完了!」
這一句話散開後,人心也完全的崩潰和散亂了,有人大聲喊:「我們也逃跑!」
瑪琳和黛黛在這支隊伍的最外側,黛黛警覺地拉住了瑪琳的手,說:「快跑,我們會被他們踩在腳下的!」
這時候,士兵們還在用尖槍抵住那些平民,阻止他們撤退,他們大聲地恐嚇這些人:「不准逃跑!逃跑就處以絞死!」
可是在那片冰風吐息之後,平民們也瘋狂了。
一面是魔龍的吐息,一面是士兵的尖槍,誰都知道哪一個更加可怕。民兵們沒有選擇,他們尖叫著衝向了士兵的尖槍。
一名騎士舉著盾牌擋在瑪琳的前面,說:「瑪琳閣下,用魔法攻擊這些人,別讓他們亂跑打亂我們的陣型!」
另一名騎士也說:「他們只是在懼怕魔龍的吐息,只要讓他們知道您的魔法更加可怕,他們會再次衝回去的!」
「我知道,」瑪琳冷冷地回答,「可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瑪琳毫不猶豫地拉住黛黛的手,她們一起奔跑,退到了空曠的地方。
200個普通居民組成的民兵,只有30個士兵來控制他們。
是的,普通的農民反抗全副武裝的士兵們等同於螳臂當車,但當人殊死掙扎的時候,卻能夠讓一個普通人瞬間獲得足以撼動一切的力量。
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撞上了士兵的尖槍,不斷湧上來的人踩著前人的軀體,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當一個士兵垮掉,控制他們的無形繩索就就全部斷裂了。
民兵們像是破殼的昆蟲群一樣掙脫而出,湧出了山口。
在這些四散奔逃的民兵們身後,魔龍抬起它巨大的腳掌,奔跑著追出了山谷。它看到了瑪琳身邊的魔法燈,毫不猶豫地向著瑪琳而來。
瑪琳施展魔法,繼續攻擊它,場地空曠魔龍移動沒有規律,讓她的魔法無法準確地擊中目標,但爆炸的魔法火焰也干擾了魔龍的判斷。
黑暗中,騎士們騎著馬,衝向了魔龍。
魔龍聽到了人類的聲音,但在瑪琳的干擾下,它只能胡亂地揮舞爪子和尾巴,吐息沒有目標,到處噴灑。
騎士們從不同的方向發起進攻,他們靈活地控制自己的位置,使奔跑的路線剛好在魔龍的攻擊死角之下。
他們靠近了魔龍,撲了上去,兩名騎士用自己手上的弗倫恩長槍刺穿了魔龍柔軟的蝠翼,武器的尖端紮進了地裡,魔龍的動作被限制了。
這時,齊恩操縱著馬,輕盈地躲開魔龍的爪擊,他靠近了,借著馬匹奔跑的助力,猛地一躍,跳上了魔龍的身體。
抓住魔龍動作被限制的機會,齊恩舉起了劍,大喊一聲:「光明女神!」
長劍用力刺下,鋒利的劍刃透過鱗片的間隙,穿透了魔龍的胸甲,一舉刺入了心臟!
魔龍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這時,被它的慘叫所驚,地面震動,在山谷中,響起了足以震破耳膜的魔龍咆哮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1:25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四章 騎士齊恩
當齊恩成功用長劍刺穿了幼年魔龍的心臟,大家都以為已經獲得了勝利,騎士們向空中揮舞著拳頭,正在逃跑的平民們都停下了腳步,士兵們也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奧羅男爵穿著堅硬的盔甲坐在自己的馬車上,他本來是隨時準備著前進分享戰果或者逃跑的,當看到魔龍倒下,他忘了自己的衰老,興奮得差點從馬車上跳了起來。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山谷中居然還有一隻魔龍!
來自成年魔龍的咆哮,讓所有的人的動作都凝固了。歡喜戛然而止,他們的勝利曙光驟然熄滅,一切在一瞬重新落入到深淵。
「為什麼會這樣?」黛黛不敢相信地地問。
「是魔龍!還有一隻魔龍!」小法魯耶喊了出來,「為什麼還有一隻魔龍?騎士們不是已經確認過了嗎?」
瑪琳緊緊地抓住魔杖,她也害怕了,因為她能夠使用魔法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在不遠處的山谷方向,因為魔龍腳踩踏在大地上,響起了彷彿地震一樣的轟鳴聲。昏暗的夜色中,他們可以看到從山谷中升起的一個巨大身影,它展開了蝠翼,雙翼扇出的亂風揚起塵土,卷起枯草和碎石。
魔龍飛上了天空,然後猛地滑翔,衝向了它的孩子。
「退開!」齊恩大聲地發出命令。
騎士們沒有遲疑,他們迅速地退開,遠離幼龍。
魔龍像一塊巨大的隕石一樣降落,巨大的四隻爪子砸落在地上,震得地面幾乎裂開。
在火把和魔法燈的微弱光線下,他們難以窺到魔龍的全貌,但魔龍強大的氣息,讓他們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一個高山一樣的龐然大物。
它太大了,揚起蝠翼扇出的風幾乎能將樹木都拔起來,所有的馬都因為恐懼而發出嘶鳴,害怕的人類也在尖叫。
成年魔龍對著人類咆哮,吐出腥臭的氣息。它張大了嘴巴怒吼著,揮舞巨大的龍爪,拔掉了刺穿幼龍蝠翼的長槍。
幼龍哀鳴著,但它還沒有死去。畢竟它太龐大了,心臟也很龐大,就算心臟已經受到了致命傷,龍血也正在不停地從傷口當中湧出來,但暫時它還不會死。
但血液遲早會流盡,它活不久了。民兵們早就潰散得不成形狀,這時候看到了又一隻更加巨大更加可怕的魔龍,他們再也不敢滯留,狂奔著散去。
——就連騎士們都後退了,他們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抵抗。
奧羅男爵在馬車上看到四散奔逃的招募兵們,怒吼說:「都回來!可惡的平民,誰敢逃走我就把他送上絞刑架!」
但是這時候,哪裡還有人在乎他的威脅,平民們胡亂地跑著,像失去了方向的蒼蠅一樣,他們不管什麼方向,只求能夠離開魔龍。
奧羅男爵大聲的吵嚷引起了魔龍的注意,魔龍轉過頭,對著他的方向噴出了冰風吐息。
冰風所到的地方,地面凍結,枯草結霜,草地化成了冰原。冰風中的碎冰散射,將奧羅男爵所在的木質車廂的後半部分打飛,一個侍從剛好坐在那個方向,他的肩膀被碎冰擊中,碎冰裂開,他半邊身軀被這股衝擊力擊打得粉碎,爆裂開的血沫就撲在了奧羅男爵的盔甲上。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冰風造成的冰線從魔龍吐息所及的地方蔓延,向著他的馬車方向,馬上就要到了馬蹄之下。
等魔法的冰風過來了,他們都要變成冰雕,奧羅男爵再也不敢停留,他尖叫著大喊:「快走!」
馬車夫漢克看到魔龍的黑影,也是整個人都幾乎愣住了,他聽不到奧羅男爵的話,但是他看到了他那慌張的手勢,於是漢克馬上轉身鞭策馬背,駕駛著馬車奔跑了起來。
在魔龍造成的狂風之中,瑪琳和黛黛暫時安全地躲在騎士們的盾牌後面。
一名騎士慌張地催促瑪琳:「瑪琳閣下!」
瑪琳深吸一口氣,說:「黛黛,燈!」
黛黛遞上了魔法燈,瑪琳用胳膊夾住魔杖,一邊翻開了手賬本,她需要立刻找到另一個魔法。
這時候,成年魔龍注意到了瑪琳的方向,它咆哮了一聲,轉身朝著瑪琳的方向,張開了大嘴。
在它的口中,一個漩渦吸收著周圍的空氣,力量也凝聚在中間,那是冰風的吐息。
瑪琳慌張地翻動羊皮紙頁面,她要找到那個可以穿透魔龍鱗片的魔法。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閃光一樣的人影撞在了魔龍的頭上,冰風吐息被打斷,魔龍的頭猛然一偏,好像受到了什麼沉重的打擊,整個身體都踉蹌了一下。
舉著盾牌的騎士發出驚喜的聲音:「團長!」
是齊恩,他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又一次靠近了魔龍,在昏暗的夜色中,瑪琳都沒有看清他的行動,總之他爬上了魔龍的身體,一躍而起用自己的身體加上一柄長槍的力量,衝向了魔龍的眼睛。
弗倫恩做成的長槍刺穿了魔龍的眼瞼,紮進了它的眼球裡。
魔龍吼叫著,劇痛中它瘋狂地擺動巨大的頭和尾巴,齊恩被甩飛了出去。
魔龍用那隻剩下的眼睛看到了齊恩——這就是罪魁禍首!它舉起了碩大的龍爪,揮向了齊恩。
齊恩落地就立刻滾動,想要躲開龍爪。但來不及了,他只能來得及移開上半身的要害,他的一隻腿被龍爪壓在了腳下!龍爪一用力,他的腿甲就被壓得粉碎!
逃跑的奧羅男爵回頭看到了這一幕,他雙腿顫抖著,尖聲喊:「完了,完了,連齊恩團長都死了……」他轉向馬車夫大聲喊,「快逃!為什麼不更快!快!」
漢克專心地駕駛馬車,沒有聽到他的話。
奧羅男爵爬起來,親自走到前面去,用手上的鐵鞭擊打駕駛馬車的漢克。
鐵鞭上面佈滿了尖刺,一鞭子下去,漢克的背上立刻出現了一條血痕,漢克不敢喊痛,他用因為失聰而漸漸變得很奇怪的聲音說:「饒了我,饒了我吧,男爵老爺。」
他瘋狂地抽打馬背,呼喚兩匹馬的名字,想要它們跑得更快一些。
奧羅男爵回頭,看到損壞的馬車上還剩下最後一個侍從。
他想到了什麼,這時,一個老人,卻迸發了不遜於年輕人的力量,他仗著自己穿著盔甲的沉重身軀,猛然撞向了那個侍從。
侍從沒有預料,從馬車壞掉的尾部摔了出去。
他被馬車拋下了,而他的身後就是魔龍的吐息,他發出了悲鳴聲:「男爵老爺,別丟下我。」
奧羅男爵看向那個被拋下的人,露出了笑容。少了一個人的重量,馬車就可以跑得更快了。
奧羅男爵爬了起來,準備回到馬車的前面去,就在這個時候,馬車行駛過一個小坡,突然地顛簸了一下,奧羅男爵沒有站穩,整個人後仰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摔倒了。
全身盔甲的奧羅男爵就像一隻沒有辦法自由活動的鐵甲蟲,這時候上坡又猛然加速,躺倒的他就不由自主往後面滑落了下去。
奧羅男爵像一隻被翻過了肚皮的烏龜一樣掙扎,好阻止自己掉下去。
這時候,他左腳上的鐵靴子掛在了馬車邊緣一塊撕裂的鐵皮上,但在掛住的同時,由於慣性,他的上半身打了一個轉,頭朝下地掉下了馬車
馬車還在奔馳,奧羅男爵的身體倒掛著,背劃過地面,像被提著尾巴的老鼠一樣被拖著前進。
奧羅男爵大聲地喊叫:「快停下!快停下!」
但車輪不停地滾動,一點也沒有慢下來。
奧羅男爵想要起身爬回馬車,但沉重的盔甲和衰老的身體使他根本做不到,他絕望地喊:「來個人,把我拖上去,快來個人!漢克!你聽到了嗎?你給我停下!」
而聾子漢克呢?他的背上的鞭傷流著血,疼痛驅使著他,讓他只知道瘋狂地鞭打馬背,讓馬跑得更快。
***
齊恩不動了,難道他死了?
瑪琳的魔力正在消失,她沒有時間去考慮他了。
瑪琳舉起了魔杖,用上自己所有的魔力,隨著魔法石上光芒閃現,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出現在了魔龍的腳下。
紫色的魔法光籠罩了魔龍的身體,旋轉著,將魔力轉化為瑪琳所需要的力量。
一聲巨響,魔法陣所在的地方「轟隆」塌陷了下去。
地坑吞沒了魔龍的身軀,阻礙了它的行動。
限制了它的行動,瑪琳翻動手賬本,看到了她想要的深淵之火的魔法,她正要使用,卻發現自己的魔力已經不再響應她了。
瑪琳努力地想要使用魔法,然而她的脖子處,從項鍊的寶石中浮現了金色的魔法陣,隨著她想要使用魔法的願望越是強烈,魔法陣的金色光芒就越是強。
瑪琳痛恨地拉著項鍊,但是禁魔的魔法陣是這樣的無情,猶如一座沉重的五指山,又把瑪琳狠狠地壓進了地裡。
「瑪琳!我們快逃吧!」黛黛喊。
黛黛才不管什麼騎士,什麼魔龍,總之她只要自己和瑪琳活下去。
舉著盾牌的騎士怒吼:「團長正在為你們而戰,你們卻想要逃走嗎?」
魔龍咆哮著,已經要爬出地坑了。
在這時候,魔龍的方向傳來了一個聲音。
「光明女神,請為我們指引。」
黑暗的空中出現了一個金色魔法光陣,白色的神聖之光籠罩了下來。
像是聚光燈一樣,神聖之光照亮了魔龍,將它的弱點也映在了別人的眼裡。
一個金髮的男人正站在地坑的邊緣上,他猛然躍起,直直地衝向了魔龍的胸口。
他的目標只有魔龍的心臟,所有的力量和專注往那個方向衝去。
鋒利的長劍切開了魔龍的鱗片,一舉刺穿了魔龍的心臟。
他大聲地念著咒語:「光明女神的榮耀,以潔淨的吐息化作仁慈的火焰,消滅黑暗,燒盡邪惡。」
神聖術的白色火焰從長劍中噴發出來,沿著弗倫恩的長劍衝進了魔龍的身體裡。
魔龍發出了瀕死的慘叫。
在神聖之光的映照下,男人的柔軟金髮在夜風中輕輕飄動,臉上的血痕無傷他的俊美,反而襯托了他的英勇。
此刻的他,就彷彿光明聖典中所描寫的神的勇者。
如此勇猛,又如此俊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1:37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五章 戰果
就在這一擊後,他的力量用光了,成年魔龍轟然倒下的同時,他也如同一隻中了箭的大雁,從半空墜落,栽倒在了地上。
「齊恩團長!」騎士們喊著他的名字衝了上去。
成年魔龍在掙扎中漸漸地脫力,火焰不停地灼燒它的心臟,它要死了。魔龍發出了悲傷的嗚咽聲,響徹了整個天空,在這最後的時刻,它還在用自己的蝠翼籠罩住幼龍,想要再一次保護它。
騎士們一擁而上,將齊恩圍繞在中間,狄克跑在了最前面,他半跪在地上,托起齊恩的上半身,一隻手從腰上的一個袋子裡抽出一個水晶瓶,給齊恩服用下裡面的藥水。
在魔藥的幫助下,齊恩終於喘過氣來。
齊恩的金髮已經散開,柔順地掛在狄克的手臂上,他的兩隻藍色的眼睛因為意識不清而朦朧地看著前方,看到瑪琳走過來的時候,那眼睛就突然閃現出了光彩。
「瑪琳小姐……」他的聲音很虛弱。
齊恩看起來很狼狽,全身的盔甲佈滿了各種劃痕和凹陷,一支腿裸露在外面,原本覆蓋在上面保護它的盔甲都碎掉了,這隻腿表面上看著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了,但裡面的傷口依然存在,齊恩能夠行動是因為他忍住了疼痛。除此之外,他還受到了嚴重的內傷,他蒼白的臉色也是源於此,雖然騎士們使用神聖術為他進行了臨時的治療,但他們的魔力都所剩無幾了,這些魔力只是幫助他維持了生命,想要完全康復他必須要進行長時間的修養。
黛黛看到了他的眼神,又轉頭看了看瑪琳。她確認了,這個齊恩團長注視的人就是瑪琳。
「瑪琳小姐,」齊恩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你沒事,就太好了……」
本來圍著齊恩的騎士們讓開了一條通道,讓瑪琳能夠靠近他。
瑪琳覺得非常尷尬,她其實本來是想來質問齊恩的,但看到他這個樣子,話就留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了。
不管怎麼說,是齊恩殺死了魔龍,是他救了大家,所以她還是上前走了幾步,禮節性地說:「你沒事吧?」
齊恩想要說話,但是他受到的傷讓他說話變得很困難。
瑪琳不得已,只能蹲下身子,湊近了他。
他用微弱的聲音問:「瑪琳小姐……請問,我現在有資格成為你騎士了嗎?」
聽到他的話,瑪琳愣住了。
「團長,你這時候需要休息。」狄克說。
然而齊恩卻沒有理會狄克,他的視線一點也沒有轉移,一直看著瑪琳,彷彿在說,假如瑪琳不給他一個回答,他就不會安心地去休息。
瑪琳感覺到很不自在,不由地看向了別處。
這時,齊恩突然咳嗽了起來,他的胸部劇烈地起伏,在一陣揪心地呻吟後,從口中咳出了一大灘淤血來。
「團長!」騎士們緊張地喊。
雖然他們使用神聖術為齊恩處理了表面的傷口,但是內傷並沒有痊癒,魔藥生效也還需要一些時間。
齊恩期盼地看著瑪琳,非常費力地抬起自己一隻手。
到了這個地步,瑪琳居然還是不為所動,狄克有些生氣地說:「難道你認為齊恩的表現還不夠嗎?他是不夠勇敢,不夠強大,還是不夠堅韌?這樣的一名神殿騎士,願意守護你,為你而戰鬥,你就一點也沒有被打動?」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瑪琳低聲吐槽,但所有人都注視著自己,彷彿自己答應了齊恩他就能立刻痊癒一樣。瑪琳歎了口氣,說,「好吧,既然這樣,如你所願。」
瑪琳取出了自己的棉布舊手帕。在瑪琳動作的時候,齊恩一直看著瑪琳,他看著瑪琳拿出手帕,看著瑪琳扶起他的手腕,再輕輕地將手帕纏繞在他的手腕上,繫上一個結。
那個專注的神態,彷彿是幼兒看著母親給自己派發零食。
瑪琳最後露出一個乾笑,說:「可以了嗎?」
齊恩滿意了,他微笑著,昏睡了過去。
***
剩下的人們開始打掃戰場了。
有人忽然想起:「奧羅男爵呢?」
「沒有看到他,難道他逃跑了!」
有個士兵看到了什麼,說:「那是男爵大人的頭盔!」
一個士兵奔跑過去,拿過那個頭盔。
騎士們檢查了這隻頭盔,確認這就是屬於奧羅男爵的。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掛在了路邊的灌木叢上。」
騎士們發出了笑聲:「這個奧羅男爵,肯定是看到出現了兩隻龍,嚇破了膽所以跑了吧。」
「連頭盔都丟下了,真是太丟臉了,就這樣還是一位貴族呢。」
***
而在另一邊,黛黛的眼眶紅紅的,一邊舉著魔法燈,一邊用手帕擦自己的眼睛。
瑪琳小聲問:「你怎麼啦?是因為害怕嗎?魔龍不是已經被打敗了嗎?」
「我不是害怕,」黛黛吸了吸鼻子,說,「我是感動的。瑪琳,齊恩是一個真正的騎士,他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卻還是一直看著你,目光沒有從你身上移開過哪怕一秒鐘,瑪琳,我覺得他肯定愛上你了。」
「哪兒有那麼快啊!」瑪琳失笑,「我們和他認識不是才幾天嗎?」
黛黛不服氣地說:「可是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瞬間,瑪琳,全靠齊恩我們才得救了呢,可是他卻只是要了你的一條手帕……真是太浪漫了……」
瑪琳卻說:「一點也不浪漫,實際上,我很想質問他們,為什麼還有一隻成年魔龍?他們不是說確認過了嗎?」
這時候,小法魯耶走了過來,瑪琳的這一句話,也是在問小法魯耶。
小法魯耶回答說:「這隻成年龍應該是已經陷入了叫做『假死』的沉睡,這種時候,高山岩龍就像是一塊巨大的山岩一樣,呼吸輕微得幾乎聽不到,身體的溫度也變得和石頭一樣的冰冷。如果不是因為幼龍的叫聲驚動了它,這隻成年龍可能會這樣一直沉睡好幾年。」
瑪琳回憶了一下,似乎想起自己曾經在書本裡見到過類似的內容:「可是我記得,魔龍並不會輕易地陷入『假死』的沉睡。」
小法魯耶點點頭,說:「是的,魔龍的力量很強大,身體也很堅韌,如果在受到致命的傷害後,接下來沒有徹底地刺穿它的心臟,將它殺死,那麼魔龍就可以通過假死在沉睡中慢慢恢復力量。這一隻魔龍應該是在它原本的巢穴受了傷,所以才帶著幼龍逃到了這裡來。」
黛黛恍然大悟,說:「原來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高山岩龍會出現在這裡,明明這裡根本不屬於它的棲息地,而且也說明了,為什麼我們只看到了幼龍的痕跡。」
小法魯耶又說:「他們不敢驚動魔龍,所以只是在山谷外圍觀察,憑藉聽力和一些感知魔法,嗯,或者是感知類的神聖術,去探查裡面的情況,所以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忽略了成年魔龍的存在,這不能怪他們,魔龍本來就非常罕見,很難預料到裡面還有一隻成年魔龍。」
「好吧,」瑪琳說,「既然已經解決,這件事就過去了。」
這時候,小法魯耶看了一下周圍,然後突然壓低了聲音,說:「瑪琳,索羅沃奇塔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爺爺怎麼樣了?」
瑪琳看向了那些騎士,他們正在打掃戰場,或者幫助狄克處理齊恩的傷勢,他們都和自己有一段距離,而且沒有注意到瑪琳他們在做什麼——他們終於得到了避開騎士們視線的機會,可以偷偷說一些事情了。
瑪琳歎了口氣,說:「那是一個很複雜的故事。」
***
齊恩已經被騎士們抬上了馬車,在馬車裡,狄克為他擦乾臉上的污漬,並給他敷上草藥。
這時候,齊恩呻吟著睜開了眼睛。
狄克沒有回頭看他的團長,依然自顧自在調配藥物,他隨意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我很好。」齊恩回答,這個時候,他說話的聲音已經完全沒有虛弱的感覺了,甚至他還伸展了一下身體,「不要給我配魔藥了,隨便吃一點草藥就好了,我最好繼續保持一段時間受傷的狀態。」
狄克無奈地說:「為什麼?你不是已經拿到了你想要的嗎?那個女孩給了你手帕,還親手為你繫到了手腕上。」
「不夠。」齊恩說,「我可是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我從來沒有這樣用心地去圖謀一個女孩的好感,我受了這麼重的傷,還差點就被魔龍拍死了!我一定要從她身上拿到更多才行。」
狄克卻翻了個大白眼,說:「這難道不是你自己做的決定嗎?是你自己選擇隱瞞成年魔龍的消息,是你自己要一個人衝上去和魔龍搏鬥,這一切難道不是你自找的嗎?」
齊恩笑了起來:「但是不這樣做,這位驕傲的魔法師小姐就不會注視我。不過她確實很強,我們事先準備的陷阱也沒有用上,她的魔法幫助我們牽制了魔龍。」
「慶倖你自己還活著吧。」狄克說,「要是你的判斷稍微有一點失誤,那麼我們全部都得死去,你還犧牲了弗雷德的名譽,他一早就探查出了成年魔龍的存在,可是為了讓你成為英雄,他就要擔負失職的罪名了。」
「我會補償他的,」齊恩笑著說,「總之,結果很讓人滿意,各種方面,我們都是大獲全勝。」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1:50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六章 小法魯耶
瑪琳沒有告訴小法魯耶和大法魯耶的約定,只是試著用迂回婉轉的方式,告訴小法魯耶一部分真相,包括大法魯耶如何被加姆伯爵打傷,加姆伯爵如今生死不知……但不管怎樣婉轉,大法魯耶的死,是事實,當小法魯耶聽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身體僵硬了,眼神也變得空洞,靈魂彷彿被抽走了。
瑪琳說:「我知道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小法魯,節哀,你的爺爺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所以爺爺才讓我早點離開索羅沃奇塔……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嗎?」小法魯耶喃喃地說,他的眼睛佈滿了血絲,轉而怒吼向瑪琳,「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瑪琳沒有怪小法魯耶的遷怒,她知道這個男孩只是太傷心了,她說:「因為沒有機會,我不想讓神殿騎士們也知道這件事,法魯耶,我希望你不要太難過了,你爺爺並不希望你因為他的死而停下腳步,不然也不會讓你提前離開了,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心意。」
小法魯耶捂著自己的眼睛,無力地跪倒在地上,他發出隱忍而痛苦的嗚咽聲,眼淚從指縫當中流淌了出來。
「瑪琳,讓我自己待一會兒……」他連說話都不清楚了。
瑪琳歎了口氣,和黛黛一起離開了這裡,留下了他一個人。
東邊出現了淺色的雲朵,似乎要天亮了。
招募來的平民們這時候跑的跑,散的散,現在已經所剩無幾。剩下的這些人被騎士們召集起來,一些人去附近砍伐樹木作為滾輪,他們合力使用繩索將魔龍的身體捆起來,看樣子是他們是準備把魔龍搬回城堡。
魔龍死在瑪琳造成的地坑裡。這時候,在裡面二十幾個人使用杠杆一起用力,連騎士們都來幫忙,才把魔龍翻了一個身。成年魔龍被掀開,露出了被它保護起來的幼龍,而這時候,一個平民尖叫道:「這隻龍還活著!」
這句話引起了恐慌,人群立刻就散開了。
瑪琳也嚇了一跳,下一秒她一看,發現他們說的是那隻幼龍,幼龍還活著。
它受傷的地方主要是翅膀和心臟。翅膀的傷雖然看著糟糕,但是並不致命,重要的傷害還在胸口處。那裡被齊恩使用古代兵器弗倫恩刺穿,留下了一道血口。
實際上就算在人的身上,如果傷口不大,心臟的一些部位被刺破了也不會立刻死掉,還有搶救的可能,而這道劍傷對於魔龍那和桌子一樣大的心臟來說,不算很大的傷口,在經歷了一段時間後,可以看到流血的傷口已經變小了。魔龍的生命力,確實很強。可以預計,只要再過一兩個小時,這個傷口就會停止流血,然後它就會陷入假死,等待時機再次醒來。
就在這時候,狄克出現了,他大聲說:「不要慌張,魔龍已經被制服,沒有反抗能力了。膽小鬼們,回來幹活。」
說完,他跳下了坑洞,走到了幼龍的身旁,瑪琳看到他從口袋裡取出來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石頭,然後他把那個石頭一樣的東西從幼龍的傷口處,硬塞進了龍的心臟裡。
這讓魔龍很痛,它發出喘氣的聲音並試著掙扎,但是它沒有了力氣,徒勞地掙扎了一下,然後就倒在了地上。
做這件事讓狄克的整條手臂上都是魔龍的血,魔龍的血是有劇毒的,一名騎士已經準備好了一大桶水,讓狄克用來將手臂清洗乾淨。而清洗掉龍血後,可以看到狄克的手臂已經紅腫了起來。
他抬頭,看到瑪琳正站在地坑的邊緣注視著他。於是他問:「魔法師小姐覺得很奇怪嗎?」
「你在做什麼?」
狄克很坦然地回答:「塞一顆魔法石進去,為魔龍補充魔力,讓它能夠活著到達納特西亞。」
「那另一隻龍呢?」
「會取下珍貴的龍牙和龍角以及一些其它部位,剩下的交給奧羅男爵。」狄克回答,「畢竟這是他的領地,他也貢獻了他領地上的平民,理應得到這些。」
瑪琳覺得很不適,問他:「你不管你的團長了嗎?他不是還受著傷?」
狄克笑了:「他已經活下來了,正在休息。不過在他睡著之前,他強烈要求我來邀請你加入我們。我們要前往納特西亞,這裡往東邊的路只有一條,不管魔法師小姐您想要去哪裡,我們都可以同行一段時間。」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認為你們身為神殿騎士,和一名魔法師同行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我們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就好了。」
但是這個時候,狄克的語氣卻變得很冷漠了:「這樣的無情嗎?我以為經過一場同心協力的戰鬥,我們已經是夥伴了。」
「我是魔法師,不喜歡和人靠得太近。」瑪琳回答。
狄克心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在馬車裡,齊恩還信誓旦旦,說一旦向瑪琳提出邀請,這個魔法師就一定會同意,結果誰知道,她還是拒絕了。齊恩誇下海口說能夠拿到魔法師的手帕,是的,他辦到了,但是貌似魔法師的心並沒有因此而放在他的身上,他的魅力好像不起作用了。
狄克想著,心裡居然有點幸災樂禍,不過他沒忘了自己是齊恩的朋友,不管心裡再怎麼想要看到齊恩的倒黴樣子,但他還是得儘量給齊恩提供幫助。
「索羅沃奇塔的人很快會再回來的。」狄克說,「雖然我們殺死了他們的魔犬,不過神殿也不想因為誤會而和索羅沃奇塔建立不必要的仇恨,我們很寬容地放走了跟蹤我們的那些人,不過我相信他們會很快會再來了,畢竟我們在這裡已經逗留了好幾天了。」
瑪琳看向了狄克,她的黑色眼瞳顏色太深了,讓狄克猜不出那是什麼眼神。
但他不由自主地有些謹慎,他又說:「我們不在乎你們和索羅沃奇塔的關係,齊恩也很快可以康復,到時候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帶走你們。相信我,和我們在一起,你們會非常安全。」
這時候的瑪琳,要再等待一天才能夠使用魔法,而且使用魔法的次數是有限的,狄克的建議她確實需要考慮一下。
瑪琳說:「如果我和你們一起出發,你可以保證你們的團長不會來騷擾我嗎?」
狄克聽到這個話,差點沒有站穩,天啊,他沒有聽錯吧,這可是他第一次從一個女孩的嘴巴裡面聽到了齊恩「騷擾」的這種說法。
狄克不由用審視的眼神看向了瑪琳,他先問:「魔法師小姐,請問你認為齊恩團長的相貌怎樣?」
瑪琳沒有猶豫:「很漂亮,像畫裡面的人物,我認為至少一萬人……嗯,可能十萬人或者更多,從中才能夠出現一個像他這樣好看的。」
狄克又說:「那麼魔法師小姐您認為自己呢?」
「我認為自己是最好的。」
「那你為什麼認為他會騷擾……」狄克沒有料到瑪琳的話,他本來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的說辭,他會告訴瑪琳,就憑她這樣單薄而且乏味的外貌,齊恩是根本不可能騷擾她的,但是誰知道,瑪琳的回答居然是這樣的。
這回答讓狄克很吃驚,又讓他覺得是情理之中,畢竟在不久前,這個魔法師小姐還自詡是「天才」,說出了許多讓人驚訝的言論。
但是她怎麼能說自己是「最好」的?她哪裡來的自信?還是說魔法師都是這樣的狂妄自大嗎?
不管魔法天賦如何,男女之間,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狄克清了下嗓子,說:「魔法師小姐,齊恩是一名真正的紳士,一名真正的騎士。你可能不知道,齊恩作為神殿騎士,不管是相貌還是他的劍術都是出類拔萃的,當他走到大街上,那些貴族的夫人小姐們向他投擲的鮮花都能將他整個人淹沒。」
「就算他很受歡迎,那也和我無關。」瑪琳平靜地說,「如果不能保證,那我們還是現在就分開趕路更好。」
狄克忍耐著,說:「好的,魔法師小姐,我可以保證,請你放心。」
人們忙碌著要把魔龍拖出地坑,瑪琳讓開了路線,回頭一看,看到小法魯耶紅著眼睛就站在她的身後。
瑪琳帶著他走到一旁去,輕聲問他:「你沒事了嗎?」
小法魯耶恢復了冷靜,他說:「我會聽從爺爺的安排,繼續前進。」
瑪琳有些驚訝,又有些欣慰:「你長大了。」
小法魯耶問:「瑪琳,你要去納特西亞嗎?」
「是的。」瑪琳回答。
「我也要去納特西亞,爺爺讓我去烏蘇洛林塔,如果加姆伯爵還活著,或者他死了,那麼索羅沃奇家族都會來尋找我,只有烏蘇洛林塔才能夠收留我。」說著,小法魯耶的聲音又變得哽咽了。
「烏蘇洛林塔?」瑪琳有些驚訝,「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嗎?」
「我想是的。」小法魯耶說,「爺爺給了我一封信,是寫給烏蘇洛林塔的主人阿爾嘉的。阿爾嘉曾經是爺爺的學生,雖然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不過爺爺說,阿爾嘉是個心腸很柔軟的人,他一定會收留我。」
「小法魯!」瑪琳激動地說,「我也要去烏蘇洛林!我們一起去,我也要去找阿爾嘉!」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2:01
卷五 名為克制的魔法師篇 第八十七章 不告而別
兩天後,隊伍回到了奧羅城堡。
士兵隊長在出發的時候就已經派遣了人先行趕回奧羅城堡通報,方便城堡和教堂做好迎接的準備,屠龍的戰役大獲全勝,他們預想當中的場景是:居民們從房子當中走出來,夾道歡迎,揮舞手帕和鮮花,高歌歡慶,晚上還會舉行一場慶祝舞會,慶祝活動會從魔龍的屍體到達小鎮開始,一直持續兩三天甚至更久。
但當他們回到了奧羅城堡下的小鎮,街道上安靜得如同他們離開的時候,門和窗戶都緊閉著,來迎接他們的,只有內德牧師和一些城堡的侍從。
齊恩還在馬車裡面休息,於是狄克下了馬,走到內德牧師的面前,問:「發生了什麼?」
內德牧師沉痛地說:「奧羅男爵去了天堂。」
奧羅男爵的屍體擺放在城堡的大廳中央,燃燒的白色蠟燭將他環繞起來,一塊白布從頭到腳將他覆蓋。
齊恩被狄克攙扶著走到了大廳中,他親手掀開了那塊白布。
目睹奧羅男爵的死狀,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別過了頭去,即便是齊恩和他的下屬們這種已經見識過許多死人的戰士。
齊恩將白布放回原狀。
內德牧師說:「發現奧羅男爵的時候,他已經是這個模樣了。他是被馬車倒拖著回到城堡的,全身上下除了右腿沒有哪個地方是完整的。」
奧羅男爵被馬車倒拖著奔馳了一天一夜,當路過某個灌木叢或者小石塊之類的障礙,他的盔甲就會被掛落一部分,頭盔、肩甲、胸甲……最後只剩下自己的身體。
等他回到奧羅城堡的時候,整張臉血肉模糊,連五官都被磨掉了,如果不是殘留的右腿盔甲以及一些衣服的碎片,城堡的人甚至無法辨認出這就是領主奧羅男爵。
內德說:「奧羅男爵去世的消息我已經寫信告訴了他的女兒,但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得到消息。」
奧羅男爵是個不折不扣的吝嗇鬼,他的妻子是索羅沃奇家族一個落魄旁支的女兒,給他生下了幾個孩子,但除了一個女兒,其他的都沒有活過成年。他認為自己的獨生女兒擁有索羅沃奇的血統,應該能賣上一個好價錢,所以不肯付出任何嫁妝,而且還對聘禮一再加價。奧羅小姐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她35歲了,再沒有任何貴族願意付出聘禮來迎娶她。
奧羅小姐在35歲這一年得了一場重病,奧羅男爵擔心她死去後自己還要支付葬禮的費用,正巧有一個路過的商人願意不要任何嫁妝迎娶奧羅小姐,於是男爵拋下了貴族的高傲,立刻就同意了這件婚事。
奧羅小姐跟著商人離開了城堡,再也沒有回來,後來她曾寫信回來,但奧羅男爵堅信女兒只是為了得到嫁妝和遺產所以才寫信來討好,他拒絕回信,並且把男爵夫人也關起來不讓她和女兒聯繫。奧羅夫人一直被關到病逝,如今奧羅男爵去世,城堡內已經沒有任何姓奧羅的人了。
除此之外,奧羅男爵還有個上不了檯面的情婦,原本是個廚娘,不過在今天早上她就偷偷拿走了自己房間裡的所有首飾和絲綢衣服,然後消失不見了。
總之,現在的奧羅城堡沒有主人。
如今在這片領地上,地位最高的人就是神殿騎士齊恩。
齊恩平靜地問:「誰是兇手?」
管家派人把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推了上來。那是馬車夫漢克,他雙目茫然,惶恐地看著大廳當中地位尊貴的大人物們。
「你為什麼要殺死奧羅男爵?」齊恩問。
漢克依然呆滯著沒有說話,管家替他解釋說:「團長大人,他是個聾子。」
狄克皺著眉問:「那麼他識字嗎?」
「他也不識字。」管家說著,然後他用誇張的手勢向狄克提問,他指著奧羅男爵的屍體,又做了絞死的動作,他在告訴狄克,不說出實話就會被處死。
漢克立刻激動地回答:「不要殺我,不是我!不是我!是魔龍!男爵大人上馬車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他還用鞭子抽打我,讓我更快一些,我是遵從了他的命令,我一直努力想要更快,沒有一刻休息,一直狂奔,一直狂奔,直到跑回了城堡。然後我停下馬車,回頭一看,就看到、就看到……」
漢克的眼睛大張著,害怕地四處張望,他很努力地說話,但因為他已經聾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再也無法對自己的發音進行校正,所以他發聲是很奇特的,在旁人聽來,他就像一隻聒噪的烏鴉在大廳裡呱呱亂叫。
一名騎士回憶說:「在團長和魔龍搏鬥的時候,魔龍確實曾經攻擊過男爵的馬車,不過我記得當時男爵很快就逃走了。」
內德牧師說:「你們說的那輛馬車就在外面的廣場上,後半部分已經毀掉了。難道說真的是魔龍做的嗎?」
狄克說:「如果是因為魔龍,奧羅男爵的死狀不會是這個樣子,他是被活活拖死的,我想他死的時候一定飽受折磨,痛苦不已。」
「女神在上,」內德牧師合攏雙手,祈禱說,「願男爵安息。」
大廳內有人忽然大聲說:「漢克就是兇手,絞死他,把他的屍體掛在城堡的大門上!」
馬上就有人附和:
「絞死他!」
「絞死他!」
「死去的可是一名男爵,」齊恩說,「一名被光明女神祝福,並由國王賜予頭銜的貴族,他的死訊需要告訴納特西亞。這樣的一名罪犯,他要去的地方是蓋涅門堡,就算要處以死刑,也要通過神聖審判,而不是由你們鄉下的城堡隨便處置。」
蓋涅門堡是神聖帝國最大的監獄,是關押著這個國家最窮凶極惡罪犯的地方,也只有這個監獄才擁有可以囚禁魔法師的禁魔牢房。
內德牧師說:「齊恩團長的意思是要把這名馬車夫帶到納特西亞嗎?」
齊恩回答說:「我等不了那麼久,我和狄克提前離開,這名馬車夫會和魔龍的屍體一起出發。」
「可是奧羅小姐……」內德牧師猶豫著說,「雖然她已經嫁給了一名商人,得到爵位的可能性很小,但她確實是奧羅男爵唯一的孩子。而且奧羅男爵還擁有一大筆財產,按照神聖帝國的繼承法,她作為已婚的女兒,是能夠得到一部分的。」
「讓奧羅小姐來納特西亞吧,她能否繼承爵位和財產要看國王怎麼決定。」
齊恩說完這些,由狄克攙扶著離開了大廳。
在露臺上,齊恩對狄克說:「我們明天就出發。索羅沃奇家族和奧羅男爵是姻親,索羅沃奇家族得到了消息一定會來這裡干涉奧羅男爵的遺產繼承問題。這個魔法師家族已經足夠龐大了,我可不能讓奧羅男爵的領地也落到他們的手上。」
狄克也同意齊恩的做法,不過他又揶揄說:「不過你之前不是還說,要慢慢地前進,方便和魔法師小姐拉近關係嗎?」
齊恩頓時露出了窘迫的表情。他沒有再服用魔藥,而是使用草藥,因為這樣可以減緩傷勢痊癒的速度,方便表現出需要關心和照顧的樣子。
他人生的二十多年以來,這樣的招數他只使用過兩次,這是第二次,但是他知道這個辦法無往而不利,試想一下,這是一個當世罕見的美男子,他曾是一名英勇善戰的騎士,然而此刻他卻虛弱地躺在你的身邊,露出了別人從沒有見過的脆弱樣子,這是多麼容易讓人心碎和心動啊。
假如瑪琳在這裡,會告訴他:是的,這是美色的終極奧義之一——美、強、慘。這個奧義大技能,很少有女人能夠抵擋,包括她在內。
但齊恩得到的結果卻是——瑪琳避之唯恐不及,一看到齊恩期盼地看向她,就彷彿老鼠看到了貓,轉身就溜之大吉。
狄克看到齊恩的表情,哈哈大笑了起來:「終於見到了連你也搞不定的女人,等回到了納特西亞,我一定要告訴所有人這個好消息。」
「閉嘴。」齊恩惱怒地說,「這只是意外,一定是哪裡出現了問題……我想應該是因為她對神殿缺乏瞭解,她對神殿的警惕心很強,我猜是因為她出身於極端保守的魔法師家庭。沒有關係,只要給我機會和她慢慢交流,她會明白魔法師和騎士也是可以成為情人的……」
齊恩不由自主地聯想了起來:一名極端保守而將神殿視作敵人的魔法師,卻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她不應該愛上的人,為此她的內心飽受掙扎,但同時,又因為愛情的甜蜜而感到快樂,這種痛苦與快樂交織的感覺,一想到,都使人內心激蕩。
狄克想到瑪琳的態度,不以為然地說:「我不這麼認為,你總覺得只要是女人就會愛上你,當然了,你很英俊,又是最強的騎士,還這樣的溫柔體貼,許多女孩都愛你。可是總會有一小部分人不喜歡你,就像有的人就是不喜歡吃甜食一樣。」
齊恩信心滿滿地說:「她給了我手帕,還親自繫到了我的手腕上,這表示她同意了讓我成為守護她的騎士,我們之間已經是密不可分了。相信我,我會得到她的心,並且我會讓她和我的故事變成納特西亞最新的愛情傳奇。」
「但願你再次被她嫌棄的時候也能這樣說。」狄克無情地吐槽,「對了,魔法師小姐去了哪裡?從進入小鎮後她就沒有出現了。」
半小時後,他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瑪琳和她的小姐妹以及小法魯耶,他們三人趁著騎士們在城堡大廳商議事情,帶走了她們自己的騾子和另外一匹馬,往東離開了。
她留下了一張紙條,沒有署名,只有一行字:「再見。」
這個世界的語言,再見就是告別,其實並沒有「再」見的含義。
齊恩一隻手捏住了信紙,把它揉成了一團,然後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微笑:「很好,瑪琳小姐,我從未這樣的重視一個女人,你辦到了。祝你好運,希望你以後不要落在我的手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2:13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八十八章 城市的味道
「哦,森林的兒女,請你歌唱吧,
歌唱偉大的提耶托斯的子孫,
這已經是這場戰爭的第十個年頭了,
英雄的納特西亞騎著黑牛一樣的駿馬,背上是銀色的彎弓與箭袋,
他的長劍出自矮人的手藝,那是可以凍結魔法的古代兵器,
他和兩萬名士兵、五千頭牛一起出發,大地也因他的腳步而震顫,
當他們行進的時候,從無數銅槍上閃耀的亮光就如此照亮天際,
就像肆虐的大火燃燒著山嶺上無邊的森林。
全副武裝的納特西亞,與他的勇士們一起,踏過淤泥一樣的沼澤,來到了綠螢石一樣的森林,
在太陽剛剛從緩緩流動的遼闊星河中升起,用新的光芒射向大地之時,兩軍便相遇到一起,
獸人如洪水一樣從森林中湧出,
高大的身軀抵住瘋牛一樣的戰車,
強健的雙臂撕裂士兵的盔甲,
鐵錘一樣的大腳踏過地上的圓盾和尖槍,
殺人者勝利的歡呼聲與被殺者痛苦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地上血流成河。
英雄的納特西亞,啊,提耶托斯的子孫,
他的到來就像黑夜一瞬間籠罩了大地,
他舉起手中的長鞭向公牛的身上揚去,
那公牛立刻拉動戰車飛奔向前,疾風般馳騁在兩軍交戰的人流中,
駛過無數的屍體和遍地丟棄的盾牌,
急促的牛蹄和飛轉的車輪把鮮血揚在空中。
這時響起森林的兒女的詠唱:
使大地震顫吧,
使狂風怒吼吧,
使閃電尖嘯吧。
永遠的提耶托斯給予了人類力量,
突然聳起的壁壘截斷了冰雪化成的天上之河,洶湧的河水吞沒了獸人。
此時只有天上的神明才能阻止納特西亞,
他用洪亮堅定的聲音喊道:
『勇敢的士兵們,繼續向前衝擊,獸人已無法抵抗,把火焰燒進他們的森林。』
他的喊聲激勵了每個人,戰士們蜂擁著衝擊向敵人。
就像一群寒鴉看到遠處飛來的蒼鷹,
獸人悽惶地叫著四散飛走,
在清涼的天上之河旁,皮質的盔甲被紛紛丟棄,獸人的屍體堆疊如山,
但戰爭並沒有結束。」
這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銀色的頭髮編成辮子蜿蜒著拖到地上,露出的兩隻耳朵擁有三角形的尖端,是人類的兩倍長。他站在路邊的一個臺階上,手裡拿著一把袖珍的小六弦琴,用琴聲作為伴奏,他用詠唱的方式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
人群圍繞著他,為他的明亮歌喉鼓掌。
瑪琳他們三人路過這裡,因為聽到了優美的樂聲停下了腳步,黛黛爬到馬背上,激動地聽著詩人唱歌,把手心都拍紅了。
就在這個時候,巡邏的士兵路過了這裡,有人喊了一聲:「巡邏兵來了!」
頓時,人群「哄」地一下四散了。
那個唱詩的男人立刻取下了頭上的白髮和半截耳朵,團成一團塞進了袋子裡面,他身法靈活,三兩下融進了散開的人流當中,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瑪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黛黛說:「我在剛剛之前,還以為他是個精靈……」
小法魯耶說:「第一眼見到他我就知道是假的,這片大陸已經有至少五十年沒有任何精靈的消息了。」
瑪琳呵呵笑了幾聲,說:「大概只是因為裝扮成精靈會比較受歡迎吧。」
瑪琳他們三人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終於到了納特西亞。
現在在他們的腳下的是一條用石頭砌成的寬闊道路,兩旁是裸露在外的排水渠,每顆鋪路的石頭都潔淨發亮,那是因為有至少200個工人每天不停地清洗這條道路。
為此,在踏入這條道路之前,所有牲畜都必須繳納1個銀幣的稅金,那是用來雇傭工人清潔路面的費用。
繳稅的時候,官員說:「稅金以後會更高,因為馬糞已經多得可以淹沒城外的所有麥苗,我們得把這些噁心的排泄物拉到更遠的地方去。如果你是個窮人,那麼不要使用馬車,用自己的肩膀去搬運貨物,在納特西亞城裡,使用馬匹是神職者和貴族的特權。」
納特西亞城的名字源於傳說中帝國的奠基人納特西亞,在一千多年前,他征服了這片大陸幾乎三分之二的土地,並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了這座城市,把它作為了首都。
納特西亞五十二歲死於暗殺,一名刺客混入了他的護衛隊,在他迎娶自己第六位妻子的婚禮上,將弗倫恩製作的匕首插入了他的心臟。這名以「征服」為名的王者沒有來得及等到魔藥和治癒術起效,當場就斃命。
葬禮也在這座城市舉行。納特西亞突然死亡,使統治階層陷入混亂,他的兄弟、兒子、侄子以及曾經的戰友為了權力相互爭鬥,龐大的帝國自此四分五裂。
納特西亞城落入納特西亞的侄子西德尼一世‧雷佩達的手中,這位鐵血的君王認為自己才是納特西亞精神的真正繼承者,通過戰爭、和談、陰謀、婚姻,他獲得了最大的一片土地,建立了帕赫羅國,也就是如今神聖帝國的前身。
經過了一千多年的發展,這座古老的城市變得非常的龐大,城牆已經無法束縛它的擴張,石頭的道路鋪設到哪裡,城市的邊界就延伸到哪裡。
所以在這座城市,居住的位置越是靠近中心,越是證明你的家族作為納特西亞居民的古老,而越是靠近外圍,就越是證明你是新來的居民,地位就遠遠的不如。
他們打聽到,烏蘇洛林的位置在城市的深處,但在前往那裡之前,小法魯耶表示他們最好先做一下準備。
「那可是阿爾嘉!」小法魯耶用重音說,「那可是整個神聖帝國唯二的大魔導師之一!去面見這樣的人物我們怎麼能夠用這副邋遢的樣子!」
瑪琳和黛黛互相看了看對方——她們穿著鄉下買的二手裙子,那是棉線和麻線混合到一起織成的布做成的,上面幾乎沒有任何裝飾,腳上是因為漫長旅途而已經出現破損的羊皮靴子。
當她們走在路上,路過的任何一個女孩、哪怕是搬運垃圾的女工都比她們光鮮整潔。
「可是我們沒有錢買新衣服了。」黛黛說。
「我知道這點,」小法魯耶皺眉,說,「難道說這一路走來不是由我在付錢嗎?我們現在去找一家商店,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
納特西亞的商店多得數也數不清,通過詢問路人,他們找到了一家乾淨整潔面向中等階層而開設的成衣店鋪。
小法魯耶認為他們應該去更高檔一些的地方,但瑪琳和黛黛看了一下納特西亞的物價,認為小法魯耶剩下的金幣恐怕無法支持住這種檔次的消費。
她們很快選好了兩身據說在納特西亞最流行的所以也最不起眼的普通衣服,黛黛選擇了童裝版本。
而剛好在距離這家成衣店不遠處就是一家浴室。
納特西亞城的城市分工更加精細和複雜,這種商業浴室也是數不勝數。既然已經買了新衣服,他們自然要去浴室好好洗漱了再換上。
一個人只需要一個銀幣十個銅子,如果需要香水則要額外付錢。
店員向他們大力推銷這些香水,告訴他們這些香水如何珍貴,製作工序如何繁複,少女們是如何在清晨摘下花朵,每一千朵花是如何才能凝聚出一滴香露。
店員的聲音激情澎湃:「玫瑰、麝香、薰衣草、零陵香豆、茉莉、馬鞭草、迷迭香、雪松……不管您想要哪一種香水,我們店鋪都能夠提供,甚至還有南方的柑橘香露所製作的香水,即便在納特西亞,這也是很難買到的珍貴品種。」
瑪琳有點訝異地說:「柑橘香水不是留香時間很短嗎?」
店員點頭:「這位小姐非常懂行,一看就是使用過柑橘香水的上等人。雖然留香時間短,但它珍貴啊,美好的東西,不總是短暫的嗎?」
「哦,我想起來了,」瑪琳說,「柑橘是舶來品,應該沒有大規模種植,所以比較昂貴。」
這讓店員更是刮目相看:「是的,您說的非常正確,柑橘是從遙遠的南方乘坐帆船而來的物種,只在南方的一些莊園少量種植,它的果實只有王室、最頂尖的貴族還有神職者才有資格享用,它的香露也是珍貴無比,在我們店裡也只僅僅只有一瓶。」
店員捨不得打開香水瓶,只讓瑪琳他們聞了一下瓶蓋。
「很清新的味道。」小法魯耶說。
但是瑪琳不為所動,她覺得這個味道比不上自己曾經用過的柑橘類香水,然後她問店員:「現在我可以進浴室了嗎?」
店員熱情地說:「您真的不考慮這瓶香水嗎?沒有比這香水更納特西亞的味道了。」
然而瑪琳和黛黛還是選擇了最低消費,然後他們分成兩邊,小法魯耶先進入男浴室,瑪琳和黛黛去了另一邊。
這個時候還是帶著一點寒氣的春天,可是當瑪琳和黛黛進入浴室,撲面而來的是足以讓人閉息的熱風。
浴池裡面盛滿了彌漫著霧氣的藍色熱水,在浴池旁,不斷有新的熱水從雕塑的口中傾瀉出來,整間屋子充滿了肥皂的香氣。浴室為她們提供了一小塊胰子,瑪琳和黛黛用這小塊東西來清洗自己的身體和頭髮,然後再進入浴池。
在徹底的清洗後,她們對著鏡子擦乾頭髮,又用浴室提供的免費髮油來保養剛剛使用過肥皂而變得難以梳理的頭髮。這裡也路過許多其他的女人,在清潔完後,她們會把香水噴灑在頭髮和私密的地方,讓整個人都變得噴香誘人。
熱氣讓香水更容易揮發,黛黛和瑪琳都不由自主打了好幾個噴嚏,她們倆看著對方,同時笑出了聲。
等她們兩個冒著濕氣,乾淨又清爽地走出更衣室的時候,看到小法魯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小法魯耶難免有些抱怨:「你們倆用的時間太久了。」
瑪琳和黛黛不由地笑了。路過小法魯耶,瑪琳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彷彿她記憶裡剛剛剝過橘子而在指尖留下的那個氣味。
瑪琳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
這讓小法魯耶彆扭地站到一邊去。
瑪琳恍然大悟:「你買了那瓶香水?」
小法魯耶轉過了頭去:「別廢話了,快出發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2:24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八十九章 城市的詩人
洗去一身風塵的三人從店員那裡拿回了行李,輕鬆愉悅地走出了公共浴室,接下來他們要去取回自己的騾子。
就在他們走出店門的同時,不知道從哪裡突然衝出來幾個人,一副著急趕路的樣子和三人擦肩而過,他們行為粗魯,沒有禮貌地橫闖直撞,差點把黛黛給推倒了。
就在和他們錯身而過的瞬間,這幾個人相互配合,一個人從小法魯耶身前衝過去,避讓時的慣性讓小法魯耶腳下失去了平衡,此時另一個人趁機伸手一抄,從小法魯耶的手中把行李箱給奪走了;另外還有兩人,他們一個抓起瑪琳的袋子,另外一個用鋒利小刀一劃,切開了繫帶,於是包袱袋子就離開了瑪琳的背。
發生得太快了,等瑪琳他們反映過來,這幾個人已經拔腿狂奔了起來。
「搶劫!」黛黛大聲喊。
他們奪走了所有的行李,裡面裝著他們三人的全部家當,最重要的是,信在裡面!
黛黛大聲喊著搶劫,但大街上人潮熙攘,沒有人關注到他們。
黛黛反應極快,第一個就衝了出去,她個子雖然矮,但是雙腳迅速邁動跑得非常快。另一邊瑪琳也沒有愣著,她伸手取下馬背上偽裝成木棍的魔杖,也拔腿跟了上去。
這幾個盜賊衝進了人流中,很快就跑出了這條人流密集的街道。這時他們看到失主追了過來,他們之間打了個暗號手勢,毫不停留,分開兩邊跑了。
瑪琳和黛黛緊跟到街道的盡頭,看到他們分頭跑了,黛黛大聲說:「我去追箱子!」
瑪琳看了一眼落在後面的小法魯耶,他正在艱難地穿過人群想要跟上來,瑪琳回頭大聲對他喊道:「你跟著黛黛,保護好她,我去追另一邊!」
說完瑪琳和黛黛分開兩頭,各自追了出去。
***
盜賊們顯然很瞭解納特西亞的街道,在人群當中奔跑穿梭,就像一條滑溜的遊魚。
但他們沒有想到,追趕他們的這個女孩,居然也這樣能跑。
這個女孩毫不顧及風度地把裙子提起來束在腰上,露出下面的棉布燈籠褲,她奔跑起來就像一頭小馬駒一樣。不但如此,借著身材瘦小,她在人群當中穿梭的速度絲毫不遜於他們這幾個「專業」的盜賊,要不是因為手上的棍子礙事,她一定能跑得更快。
他們已經又跑出了一條街道,要是普通的女孩,這個時候早就力竭,可是這個女孩,精力充沛,跑得很快不說,耐力也非常好。
兩個盜賊沿著道路旁的水渠,突然在一個欄杆處轉彎,一步從上面跳到了道路的下面一層。瑪琳也緊跟著他們跳了下去。欄杆下面是一個大水溝,盜賊們沿著水溝邊緣一路跑,又走下了幾個階梯,一直跑到水溝匯合的地方,也就是這些排水渠的盡頭。
這裡是一座石橋的底下,排水渠中的各種污水就是從這裡流向城外的大河,石頭階梯的旁邊,排水渠裡漂浮著各種奇怪的垃圾,這些東西被盡頭處的鐵柵欄擋住,堆積成厚厚的一片,散發著腐敗的味道。
前面好像已經沒有路了,兩名盜賊在橋墩前停了下來。
瑪琳走上去,說:「東西還給我。」
犯人們笑嘻嘻地轉過了身,他們認為自己佔據了優勢,得意洋洋地對瑪琳說:「可憐的鄉下妞,這裡可是只有我們三個人了,你難道沒有感到害怕嗎?」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搶劫。
瑪琳他們三個人在踏入納特西亞的石頭路的時候就被盯上了,他們三個風塵僕僕,一看就是從外地來的。
許多剛進城的鄉巴佬都會前往納特西亞流行的公共浴場,在那裡洗去旅途的疲憊,換上嶄新乾淨的衣服,以一副光鮮整齊的模樣進入這座城市的中心老城區。
盜賊們常在這附近徘徊。會去公共浴室的不會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而旅人們的行李裡必然會有值錢的家當,是非常適合下手的肥羊。
他們看到了一個衣服款式陳舊的小少爺,大概是從鄉下剛到城裡來求學或者尋親的,一臉青澀不諳世事;和他一起的是兩個弱不禁風的鄉下女孩,她們穿得很破,很有可能是女僕,所以就更不用擔心了。這三人正是他們可以下手的絕佳對象,當看到這三個人走進公共浴室的時候,他們就守候在外面了。
就在這三個人離開浴室,放鬆警惕的一剎那,他們一擁而上,用熟練的技巧搶走了行李。
一切都很順利,只除了接下來的發展。——他們沒有想到這兩個瘦弱的女孩跑得比男孩還快,而且堅持不懈。也不知道她們是哪裡來的勇氣,要知道,她們要面對的,可是地頭蛇一樣的本地盜賊,是男人,他們身材比她們高大,力氣也比她們大,並且是這個城市的渣滓,真正的壞蛋。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瑪琳說,「這個巷子裡只有我們三個人了,你真的確定不還給我嗎?」
說著,瑪琳慢慢解開了包裹在魔杖上面的布條,將鑲嵌在魔杖尖端的魔法石展露了出來。
「讓我想想,」瑪琳慢悠悠地說,「這裡是納特西亞,不是傑圖加拉,首都的人都非常有見識,哪怕是小偷。所以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對不對?」
彷彿瑪琳已經使用了魔法,空氣凝固了。
「魔杖……」小偷們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你是一名魔法師……」
他們害怕了,事情的走向和他們預料的不一樣。光明女神在上,為什麼他們會搶劫搶到一個魔法師的頭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這條路的盡頭傳出來:「這是怎麼回事,看我在家門口發現了什麼!」
盜賊們聽到這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紮卡亞!」
從排水渠盡頭的一個橋洞裡,突然鑽出來一個短髮男人,他皮膚黝黑,眼睛大又明亮。瑪琳覺得他有點眼熟,但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
「我好像聽到了『魔法師』這個詞。」他說。
他擁有琴音一般的優美聲線,這是一個歌唱家的嗓子。這聲音提醒了瑪琳——這是那個賣唱的假精靈!
兩個盜賊對視了一眼,猛然把手上的包袱丟出去,拋在了那個男人的胸前,然後他們衝到了橋洞處,互相協力,三兩下就爬到了橋上,然後逃走了。
盜賊丟給這個男人的這個包袱,以及瑪琳手上的魔杖,無聲地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這個叫紮卡亞的男人捧著手上的包袱,想要靠近瑪琳,瑪琳立刻後退了幾步,說:「別過來。」
瑪琳把手放在項鍊上,準備隨時解開禁魔束縛。
但能夠使用魔法的次數有限,瑪琳不想就這樣把珍貴的機會交給盜賊。如果可以成功用魔杖就威懾住他們,那麼就不需要使用魔法。這樣一來等她今天到了烏蘇洛林,還有一次使用魔法的機會,她也不用懼怕會發生意外的情況了。
紮卡亞打量了一遍瑪琳:「你看起來不像是魔法師。」
魔法師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而瑪琳穿著納特西亞已經過時的棉布衣服,為了方便奔跑連裙擺都束到了腰上,她一點兒也不像個貴族,粗魯得就像是某個馬車夫的女兒或者是酒館女幫傭。
「你可以試試,用自己的性命來試,」瑪琳把魔杖對準了他,說,「東西還我,然後我就放你走。」
紮卡亞神情自若,並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說:「你新到納特西亞,大概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所以我好心提醒一下,魔法師在納特西亞可是不能隨便使用魔法的,白花騎士隨時在街道上巡邏,如果你敢在這裡使用魔法,我只需要喊一聲,那麼你明天就會被投入蓋涅門堡。」
如果是從前那個對魔法世界一無所知的瑪琳,可能會有遲疑,但現在的瑪琳經過了那麼事情,她曾經面對過大魔導師,面對過神殿騎士,面對過真正的魔龍,旅途中也增長了很多見識,如今,她使用魔法已經不會像從前那麼緊張了,她也不會輕易被人嚇唬到。
所以,雖然瑪琳此時並不知道白花騎士是什麼,她也能夠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說:「你可以試試,我會讓你們根本沒有時間呼救,等那什麼騎士到了這裡,你猜他們會發現什麼?一具小偷的屍體?納特西亞可不止我一個魔法師,我們可以看看,你說的騎士會不會為了一個小偷而去審問所有的魔法師?」
紮卡亞做出投降的手勢:「我可不是小偷,尊貴的魔法師大人,這個東西是他們剛剛硬塞給我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紮卡亞說著,伸出雙手要把包袱遞給瑪琳。
瑪琳這時候沒有魔力,不敢和他接觸,說:「放在地上,別靠近我!」
紮卡亞露出無辜的表情,然後很順從地把包袱放在了地上,並說:「希望您的怒火不要波及到我,我只是一個無辜的路人。」
瑪琳拿回了包袱。她一邊緊緊看著紮卡亞,一邊將手伸進去,確認裡面的東西是否還在。
大概摸了一遍,該有的應該都還在,於是瑪琳才警惕地轉身離開。
紮卡亞在後面笑著說:「魔法師小姐,希望以後還能再會。」
瑪琳根本沒有回答,早就跑遠了。
***
瑪琳離開後,之前離開的兩個盜賊探頭探腦地從橋後面出現了。
確認瑪琳確實走遠了,他們才從隱蔽處鑽出來,走到了紮卡亞身邊。
紮卡亞回身,給了這兩個人一人一拳。
「為什麼把她帶到這裡來?你們想要害死我嗎?」紮卡亞說。
一個人解釋說:「我們沒想要驚動你的,我們本來打算把她嚇唬走就好了,誰知道她竟然亮出了魔杖。」
另一個人又問:「紮卡亞,那個女孩真的是魔法師嗎?」
這時,紮卡亞的手指轉動了一下,一塊小小的鐵片就突然出現在他的手指上。實際上那是他從袖子裡拿出來的,但因為他的動作太快了,那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紮卡亞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不但是魔法師,這還是一個惡名昭著的黑魔法師。」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02:40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章 白花騎士
「什麼?!」兩個盜賊驚訝地看向了紮卡亞。
紮卡亞手上拿著的是一塊傭兵鐵牌,正面是傭兵公會的標識,中間是一塊盾牌,被四種不同的武器環繞,另外一面則是一行漂亮的花體字,上面寫著——血之薔薇‧瑪琳。
紮卡亞把這東西展示給他們看:「血之薔薇‧瑪琳,你們招惹上一個大人物了。」
「真的是她嗎?」兩個盜賊不識字,聽到紮卡亞這樣說,顯然都被嚇了一跳。
紮卡亞晃了晃這枚鐵牌,這讓他手腕上的裝飾手串發出了嘩嘩的聲響,他露出自信的笑容,這笑容就是肯定的回答。
「那可是最有名的黑魔法師之一,」其中一個盜賊說,「就連我都聽過她的名字,據說她長得非常的漂亮,但與她美麗的外表不同,她的心性卻非常的殘忍,傳言中說她最擅長的是一種把人活活燒死的魔法。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正模樣,因為大多數見過她的人都被她殺掉了。」
另外一個接著說:「她真的就是那個著名的女黑魔法師嗎?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個黑魔法師的消息了吧?她看起來未免也太普通,而且也太年輕了。」
紮卡亞微笑著說:「也許她的名聲是偽裝呢?這個偽裝不是很完美嗎?要不是因為這枚傭兵鐵牌,誰能想到她的身份。」
而且紮卡亞知道,血之薔薇她本來就很特別,別的黑魔法師都是由白魔法師墮落而來,所以即便是這名黑魔法師拋棄了姓氏,與原本的家族和法師塔都脫離了關係,大家依然知道他來自哪裡。而血之薔薇不同,她從出現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是一名黑魔法師了,這一點就和大陸上最有名的那位黑魔法師是一樣的。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個法師塔,也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個家族,有人從她的名字猜測她出身不高,畢竟貴族小姐們不會取「瑪琳」這種俗氣的名字。
然而不管她的身份多麼神秘,在納特西亞,紮卡亞也不會懼怕。
一個盜賊佩服地說:「紮卡亞,你可真大膽,連黑魔法師的傭兵鐵牌都敢偷,換成我,最多趁機偷偷藏下幾個金幣。」
紮卡亞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知道為什麼你們永遠都是最底層的小偷嗎?」
兩個盜賊愣住了:「為什麼?」
「因為你們不知道用腦子。」紮卡亞輕蔑地笑了,他一邊拋著玩耍這枚傭兵鐵牌,一邊說,「這裡可是納特西亞,中央神殿所在的地方,這裡有數也數不清的神職者——大神官、首席女神官、神殿騎士團、一等神官、白花騎士,還有數以百計的牧師。烏蘇洛林塔也在納特西亞,大魔導師阿爾嘉卻一直非常低調不敢放肆,何況這個見不得光的黑魔法師傭兵呢。放心好了,她絕對不敢讓人知道她丟了傭兵鐵牌,相反,我們可以使用這塊鐵牌拿走她在傭兵公會的所有積蓄,讓她吃個啞巴虧。傭兵公會只認鐵牌不認人,也絕不會把客人的信息外泄,等她發覺不對的時候,金幣已經到了我們手裡。」
「紮卡亞……」一名盜賊興奮地問,「是我們把她引來的,我們理應也得到一份的,對不對?」
「當然,」紮卡亞伸了一個懶腰,說,「現在,趁著天還沒黑,去傭兵公會瞧一瞧,讓我們來看看這位惡名遠揚的黑魔法師到底有多少積蓄。」
***
在另一個方向,黛黛追著兩名盜賊進入了另外一條街道。
盜賊們借著人流左躲右藏,但黛黛很靈活,眼睛一直盯著他們不放,不但如此,她還一直大聲喊著:「抓小偷!前面的人是小偷,那個棕色短髮的矮子,還有那個只有一隻鞋的……」
她不但喊著抓小偷,還一直描述他們的特徵,這讓兩名盜賊感到非常慌張。
突然,在前方的某個地方,他們一個急轉彎,拐進了一條巷道,黛黛也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這裡是兩棟大房子的中間,光線昏暗,不知道前方通往哪裡,一隻肥大的老鼠在黛黛踏入的時候,「嗖」地一下從裡面跑了出來。
黛黛深深地喘了一口氣,踏入了巷道的陰影中。
看到黛黛孤身一個追了過來,兩名盜賊不再害怕,轉身迎了出去。
黛黛回頭一看,她已經走進巷子很深,後面黑洞洞,看不見小法魯耶的身影。這個小少爺總是待在塔樓裡看書,缺少鍛煉,體力太差,還不如黛黛這個小短腿跑得快。
「小孩,你想要這個?」他們的個頭是黛黛的兩倍,現在正一步步朝著黛黛緊逼了過來,手裡拿著行李箱,指著問黛黛。
黛黛警惕地後退,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小法魯耶還沒來,於是她說:「不是。」
這把盜賊們逗笑了:「那你為什麼在大街上說我們是小偷,還喊得那麼大聲?」
「大概是誤會了……」黛黛露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她繼續小心後退,心裡在想,假如小法魯耶迷路了,她可要怎麼辦才好。
盜賊們看著黛黛一步步後退,得意地笑了起來說:「你還敢說我們是小偷嗎?」
「不說了。」
盜賊們惡劣地說:「小孩,我們是好人,知道嗎?我們這是來給初到納特西亞的人上一課,告訴他們,應該好好保管自己的行李。」
黛黛繼續後退,並且說:「你們想做什麼?不是我嚇唬你們,我可是來自很有名的上流貴族家庭,如果受了傷,你們都得遭殃。」
可是盜賊們嘿嘿笑著,根本沒有相信黛黛的說辭。
就在這個時候,黛黛看到,盜賊們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同時,黛黛後背也撞上了什麼,阻擋了她後退的腳步。
黛黛讓開,仰頭一看,發現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穿著半身甲的年輕騎士。
這個男人很高,黛黛的身高只到他的大腿,當黛黛仰頭看向他的同時,他正好也俯視了下來,於是黛黛對上了一雙祖母綠寶石一般的明亮眼睛。
他說話了,語氣沒有起伏,聽起來很不友善:「我聽到了喊叫聲,這裡有小偷?」
似乎是黛黛的喊聲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他才跟著走進了這裡。
「白花騎士……」盜賊們不禁喊出了那個稱呼。
這名騎士只是問了一句話,還沒有展現出任何力量,但是盜賊們已經因為害怕而雙腿顫抖,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
他們害怕地說:「饒了我們,我們再也不敢了。」
但是那名白花騎士說:「是否饒恕你們,要由光明女神來決定,你們是選擇自己跟著我走,還是由我來制服你們?」
他的聲音清亮而且堅定,說話的同時,他把手放在了腰部的長劍上,做出了隨時要攻擊的準備。
盜賊們放棄了抵抗。他們丟開行李箱,壓低了身體,做出了服從的樣子。看到行李箱被放開,黛黛立刻就衝上去,把它抱在了懷裡。
那名白花騎士又說:「小孩,跟我來。」
黛黛抬頭,趁著這個機會打量面前的騎士。他很年輕,半張臉被頭盔所覆蓋,只露出一雙眼睛來。他穿著一種鐵質裝飾著銅紋的半身甲,這種半身甲一半是金屬,一半是皮革,金屬的部分保護頭部和胸腹,腿甲、膝甲和臂甲這些部分則是皮革,比起全身覆蓋的金屬甲來說,這種半身甲更加輕巧和靈活,比較適合步兵使用。
類似的半身甲在索羅沃奇塔的護衛們身上也能看到,只是樣式稍微有些不同,裝飾的圖案當然也不一樣,索羅沃奇的護衛們使用的是代表索羅沃奇的金色荊棘花,而這名騎士的胸甲上,裝飾著清晰的白色絲絨花圖案。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被稱為白花騎士嗎?這個男人,百分之一百是神殿的人。
黛黛沒有忘記自己來自索羅沃奇塔,她怎麼可能跟著一名神職者離開,她說:「我不去!我還要等我的同伴。」
綠眼睛的騎士冷冷地說:「如果你不來指控這兩名小偷,他們不會被重判,甚至還有可能免於懲罰。」
黛黛堅持說:「總之我不會跟你走。」
「一個小孩不應該一個人跑到大街上,還來到這麼深的巷子裡,」騎士又說,「你的家人呢?」
黛黛可不想招惹上神職者,她用小孩子的語氣說:「我的家人一會兒就來了,你根本不用擔心。」
騎士看起來脾氣並不好,他冷漠地說:「那麼,祝你好運,小孩。」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兩名盜賊乖巧地跟在了後面。
黛黛把行李箱拖出小巷子,她站在顯眼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小法魯耶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
黛黛翻著白眼說:「小法魯耶少爺,你可真是太沒用了。」
這讓小法魯耶一邊喘氣,一邊氣呼呼地說:「可、可惡,出了、法、法師塔,你這個小女僕、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嗎?」
黛黛把沉重的行李箱交給了小法魯耶,說:「要不是因為我運氣好,這時候你已經失去了行李箱和瑪琳託付給你保護的黛黛了。」
小法魯耶拎著行李箱跟上了黛黛的腳步,說:「行李追回來了?你一個人怎麼辦到的?」
「那可是個很奇妙的際遇,一會兒見到了瑪琳,我一起說。」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3:44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一章 烏蘇洛林塔
三人在公共浴室前順利會合。
他們互相敘述了各自的經歷。
「你是說,白花騎士?」
來到納特西亞前瑪琳沒有聽說過白花騎士這個詞,可能某本書裡面曾有這個信息,但沒有搜索引擎的情況下,如果沒有看到那本書,就只能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時候,小法魯耶做出了回答:「我聽過這個詞。」
「是神殿騎士嗎?」瑪琳問,「似乎他們還要負責對付魔法師呢?」
「不是,」小法魯耶回答,「如果我沒有記錯,白花騎士是威利斯一世大帝創立的騎士團,是世上的第一個重甲兵團。」
「威利斯一世是彗星曆13紀年代的人物吧,距離現在已經有快七百年了。」威利斯一世大名鼎鼎,這個名字瑪琳就知道了,「那麼說這個兵團是屬於王室的嗎?」
在索羅沃奇塔的藏書中,關於歷史的書籍內容又少又簡單,只有一些簡史,又或者是某些人道聽途說的言論彙集。瑪琳甚至猜測這個國家可能沒有正經的史官,或許有,但記錄的歷史也沒有傳達到外面的世界來。
「我不知道。」小法魯耶說,「但我記得書裡曾經提到過,白花騎士是為了宣揚光明女神的教義而被創造出來的。」
「那麼他們和神殿騎士有什麼區別?」黛黛好奇地問。
「神殿騎士守護光明女神?具體就不是很清楚了。總之,我們到了烏蘇洛林塔一定就可以找到答案,」小法魯耶說,「烏蘇洛林塔擁有比任何一個法師塔都要豐富的藏書,大魔導師阿爾嘉以及他的許多弟子都以博學而聞名,我相信不管什麼樣的疑問,在哪裡都能夠得到解答。」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納特西亞舊城牆的面前。
納特西亞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城池,堅固如要塞,城牆很高很厚,高度足以攔截投石機的攻擊。
舊城區的中心是一個廣場,從這裡延伸出八條寬闊的大路,兩兩彙聚,然後從城市的四個城門伸展出去,一條護城的人工水渠環繞著這座城池,水源來自城外的提耶河。在這個高聳的城牆裡面,是納特西亞的舊城區,也就是所謂的老納特西亞人的居住地,裡面只有達官顯貴,沒有貧民窟也沒有流浪漢。
站在護城水渠外,視線被高聳的城牆所阻擋,只能看到建立在高處的王宮屋頂,以及兩個非常顯眼的高大建築。
一邊是方正瘦長的建築塔群,類比哥特式的尖塔,彩色的玻璃在陽光下耀眼奪目,最高處是四個塔尖環繞著中間最高的八芒星——八芒星象徵光明,所以那一定是中央神殿。
中央神殿相對的方向,矗立著一個彷彿羅馬式的圓柱塔樓,他擁有齒輪狀的塔頂,比起精緻的神殿來相當樸素。瑪琳第一次在一個城市看到比神殿還要高的建築,它高大的灰白色的石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就好像建造的時候在磚石裡鑲嵌了寶石。
「那是什麼?」瑪琳看著白色的圓形塔樓,提出了問題。
一個路人聽到了瑪琳的問題,他發出帶著一絲嘲笑的笑聲,說:「外鄉人,那是白曜石塔,既然來了納特西亞,就別錯過白曜石塔,那是來納特西亞必須遊覽的名勝之一。」
「白曜石塔?這麼說,那就是烏蘇洛林塔!」小法魯耶聽到這話,激動地喊出了聲,他壓抑不住自己的狂喜,幾乎要跳起來,「就在那個方向!」
高聳的白曜石塔為他們指明了方向,他們走過吊橋,向那個方向前進。
當走進高大的城門,瑪琳見到了這個城市的真容,她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納特西亞的舊城區建在一個平緩的山坡上,最上方是中心廣場和王宮,中間高,然後以一個非常平緩,幾乎感覺不到的坡度緩緩地向四面下降。這讓路邊的排水渠,能夠自然流動,然後與外面的污水渠會合。馬車道和行人道是分開的,路面上不能傾倒垃圾,一排整齊精美的鐵製路燈沿著道路鋪設,瑪琳甚至還看到了公共廁所。
這裡的建築規劃得非常整齊,顯得很古老而且嚴肅。房屋的建築材料是堅固的石磚和木頭,都修建得十分高大漂亮,和城牆外面是完全的兩個世界。
這個舊城區不管是城市規劃、還是建築水平,在瑪琳看來已經超出了這個時代。
穿過了幾個路口,他們到達了烏蘇洛林塔前。
烏蘇洛林塔看著遠沒有索羅沃奇塔龐大,這大概是因為它建造在城市裡,必然不可能擁有索羅沃奇塔那樣的建築群、迷宮一樣的花園、一望無際的草坪以及小湖泊和小樹林。
這座瑪琳聞名已久的魔法學院擁有厚重的牆壁,高大的軀體被堅固的墩柱支撐著,明明烏蘇洛林塔才誕生幾十年,但從外表看著卻至少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厚重的城堡被石牆環繞起來,石牆上佈滿了青苔和爬山虎、牽牛花一類的爬藤植物。
瑪琳他們到了石牆外的大門前。
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鐵欄大門大開著,也沒有任何守衛在旁邊。在猶豫了一下之後,他們三人一起踏入了這道大門。
石牆的裡面非常安靜,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們走到了緊閉的城堡大門前,這道大門由兩扇巨大的鐵鑄門扇構成,黑沉沉的,讓人感覺無法撼動。兩扇大門合攏,上面裝飾著一個巨大的浮雕圖案。浮雕是一棵樹,下方的根部裸露在外面,從樹根的地方滴落出水珠,上方的枝幹展開,每一條枝幹的盡頭是一片獨立的葉片。
面對這副浮雕,小法魯耶感歎地說:「索羅沃奇塔的標識是金色荊棘花,代表魔法的起源,烏蘇洛林塔的標識是生命之樹,據說那是烏蘇洛林塔的創始人誕生的地方。」
大門緊閉著,小法魯耶伸手去推,預想那應該很難推開,但實際上小法魯耶只是輕微用力,這扇門就自然地打開了。
門內傳來一個空洞的聲音:「是有魔力的訪客。你們到烏蘇洛林塔來做什麼?」
瑪琳探頭去看,裡面黑洞洞的,而他們又站在亮處,所以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
小法魯耶站直了,清清嗓子,說:「我來求見阿爾嘉大魔導師,我是魔法學者法魯耶‧昆塔的孫子,並帶來一封由我祖父親手書寫的信件。」
「法魯耶‧昆塔閣下是索羅沃奇塔的教授。」
「是的,不過我祖父表示,只要阿爾嘉大人看了這封信,會願意見我。」
裡面沉默了一會兒。
「請直走,我將在左邊第二個房間等待您,歡迎來到烏蘇洛林塔。」
他的話音剛落,「嘭」的一聲,大門內的燈火就猛地燃了起來,從門口處,沿著走道兩邊依次自動點燃,直到深處可以看到的第二個房間門口。
瑪琳他們三個一起走了進去。
城堡內部非常安靜,只能聽到他們自己發出腳步聲和燈火燃燒的聲音,走到了第二個房間前,他們推開了門。
門後是一個光線明亮的房間,一個男人坐在一張寬大的桌子後面,正在埋頭書寫什麼。
他聽到了瑪琳他們的腳步聲,頭也不抬地說:「請進。」
瑪琳他們走了進去。
在他們三人都進入後,背後的門自動關上了。
桌子後面的男人把蘸水筆放回墨水瓶裡,抬起了頭。
「我是烏蘇洛林塔的接待員,由我來接待進入烏蘇洛林塔的陌生人。」接著,他提出了第一個問題,「我想知道閣下離開索羅沃奇塔而來到烏蘇洛林塔的理由。」
小法魯耶顯然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他很快地作出了回答:「因為我的祖父認為烏蘇洛林塔更加適合我,索羅沃奇塔擅長破壞魔法,而我興趣廣泛,在煉金術和魔藥等方面更有天賦。」
這個男人點了點頭,然後他看向了瑪琳和黛黛:「那麼這兩位,是你的女僕嗎?烏蘇洛林塔是不能攜帶女僕的。」
「我不是女僕,」瑪琳說,「我也是來見阿爾嘉大人的。」
接待員沒有質疑,他說:「好了,現在你們可以留下給阿爾嘉大人的信件,然後去對面的房間等待,一會兒女僕就會過來為你們安排,等阿爾嘉大人看過信後我會派人去通知你們。」
「這封信對我來說很重要。」小法魯耶強調。
「那麼就一定會有魔法封印了,你不用擔心我會私自拆開。」接待員輕描淡寫地回答,「阿爾嘉大人是很忙碌的,就算同意了你進入烏蘇洛林塔,通常情況,他也不會親自見你。」
小法魯耶打開了行李箱,從裡面取出一封羊皮紙信交給了這名接待員。
「可是我需要親自見他。」瑪琳卻說。她無法預估別人見到項鍊後的反應,她一直以來經歷讓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實際上她已經決定,見到阿爾嘉後也要觀察情況後再做判斷。
接待員公式化地說:「那麼也留下你的信,我會轉達你的話,然後由阿爾嘉大人來做決定。」
但瑪琳沒有信,她的臉色灰敗了下來——她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解開項鍊,可是現在,不要說解開項鍊了,她可能連阿爾嘉的面都見不到。
這時候,小法魯耶見瑪琳臉色不對,安慰說:「等我見到阿爾嘉大人,我會求他幫助你的。」
但這沒能安慰到瑪琳。
而且在這個時候,接待員還補充了一句:「你們可能需要等很長一段時間,阿爾嘉大人並不在納特西亞,不過我會把信件放在他的桌子上,讓他回來後第一時間就能看到。」
「阿爾嘉大人不在納特西亞?」
「阿爾嘉不在納特西亞?」
小法魯耶和瑪琳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反問。
「是的,」接待員沒有在意他們兩人稱呼的差別,他很坦然地回答說:「你的祖父來自索羅沃奇塔,難道你不知道嗎?索羅沃奇公爵大人如今正在納特西亞,近期還要舉行宴會,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在他離開納特西亞之前,阿爾嘉大人不會回來。」
「費切爾也在納特西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3:57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二章 夜色
離開了接待員的房間,瑪琳說:「我不能留在這裡。」
這讓小法魯耶和黛黛都非常驚訝:「為什麼?」
「在這裡會被費切爾找到。」瑪琳回答,「他知道我想要解開項鍊,那麼我能去找誰?除了項鍊的製作者,當然只有這個國家唯一能夠與他匹敵的另外一名大魔導師。而現在,這位大魔導師根本就不在法師塔裡。當然,即使他在這裡,按照接待員的話來推斷,他應該也不會和費切爾對著幹。」
黛黛咬著唇,說:「瑪琳,其實我覺得,我們應該主動向公爵大人認錯。據我所知公爵大人也很不喜歡加姆伯爵,並且這件事弄得這樣糟糕,難道不是加姆伯爵他自找的嗎?因為他,大法魯耶閣下也死了,那可是公爵大人也非常尊敬的大法魯耶閣下,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加姆伯爵的錯。瑪琳,索羅沃奇塔確實沒有人可以幫助我們,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可以向公爵大人解釋,公爵大人會原諒我們的。」
瑪琳沉默了。黛黛並不知道費切爾的可怕之處,在她眼裡費切爾身份高貴、待人也很寬容,這些年來,她一直認為只要瑪琳好好表現,費切爾就會為瑪琳解開項鍊,畢竟如果費切爾一開始就打算讓瑪琳永遠不能使用魔力,那麼就沒有必要教她魔法了。
這時候,小法魯耶也說:「公爵大人並不是心胸狹隘的人,如果你告訴他加姆伯爵的事情,他肯定會選擇你這一邊。你可是一名前途無量的魔法學徒,而加姆伯爵不過是一個靠著遺產生活的低能魔法師。」
瑪琳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這不僅僅是因為加姆伯爵的事情,黛黛,光是我想要解開項鍊的禁魔束縛這一點,就已經足夠激起費切爾的怒火,我不敢想像在他狂怒之下,我會遭遇什麼,我寧願把希望寄託在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大魔導師身上,我也不敢寄希望於費切爾的仁慈。」
小法魯耶依然有些不贊成:「你為什麼一定要和公爵大人對著幹呢?多些耐心,順從一些不就好了嗎?」
黛黛知道,和他們不同,瑪琳一直都不信任公爵大人,在私底下瑪琳對公爵也從來不使用敬稱。她不想讓瑪琳去做她不喜歡的事情,於是擔心地問:「好吧,如果不靠公爵大人,那瑪琳你準備怎麼做?」
瑪琳說:「我要先躲起來。費切爾很有可能會來烏蘇洛林塔找我,與其留在這裡被抓個正著,我不如先離開。納特西亞內外城加上周邊村鎮有幾十萬人,流動人口非常多,我混到中間,相信短時間內費切爾很難找到。何況這裡是納特西亞,中央神殿的神職者們也不是傻瓜,費切爾應該也不會在他們的眼皮子下面大招旗鼓地找人。不管怎樣,他是諾克森的公爵,不會一直拋下自己的領地不管,等他離開後,我再來找阿爾嘉。」
黛黛立刻說:「瑪琳,我要和你一起!」
瑪琳猶豫了一下,搖頭說:「你暫時不要和我一起,你留在這裡更安全一些。」
如果不幸被抓住了,還不知道費切爾會用什麼手段對付自己,到時候難免會連累黛黛,而黛黛拿著索羅沃奇塔的戒指,只要和瑪琳撇開關係,她就是安全的。
黛黛不喜歡這決定,說:「我不想留下來。」
瑪琳想了想,說:「那等我找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立刻來接你。」
***
瑪琳一個人走出了烏蘇洛林塔的大門,她背著自己的簡易布袋,因為不知道是否會遭遇危險,她手裡拿著從小法魯耶那裡借來的他爺爺的法杖。
口袋裡只有一個金幣和幾個銀幣。那是因為小法魯耶也沒有餘錢了,再多他也只能去傭兵公會取。
瑪琳手上有一塊著名黑魔法師的傭兵鐵牌,裡面一定有不少錢,就算不能取到錢,光是傭兵鐵牌本身也值5個金幣。
到了傭兵公會,還可以順便打聽一下費切爾和阿爾嘉的事情,看看費切爾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他什麼時候可能離開。
想到這裡,瑪琳打開了行李袋,伸手去摸那塊傭兵鐵牌。
她摸到了一塊鐵片,拿了出來,看到手上的東西,她就一下愣住了。
這不是傭兵鐵牌,而是一塊和傭兵鐵牌差不多大小的破爛鐵片。
血之薔薇的傭兵鐵牌被人掉包了!
***
費切爾正在他位於納特西亞舊城區的大宅中,悠閒地喝著茶。等到他得到消息,已經是傍晚了。
聽完彙報,他的灰色眼睛輕輕地眯了起來:「血之薔薇?」
那名下屬回答:「是的,我記得您曾囑咐過,要密切注意這名傭兵的消息。」
索羅沃奇塔的車隊幾天前剛到納特西亞,但隨著車隊而來的魔法學徒中卻根本沒有瑪琳,這讓費切爾非常生氣。他這幾天的臉色都是鐵青的,當聽到傭兵鐵牌的消息,他的臉色才稍微和緩了下來。
他問:「那麼她做了什麼?」
「大人,不是她,是他們。」下屬回答,「是兩個來自新城區的男人取走了血之薔薇的所有積蓄。這樣的人在新城區有很多,沒有正經工作,偶爾打打零工以及小偷小摸維持生活,這枚傭兵鐵牌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偷來的。」
「錢讓他們取走了嗎?」
「取走了。他們有憑證,就只能讓他們拿走錢。不過我已經派人一直跟著他們,現在他們已經離開了舊城區。」
既然傭兵鐵牌到了納特西亞,那麼瑪琳當然也應該到了這裡。很好,這個瑪琳,將他的命令視若無睹,撇開法師塔的人,私自出逃。可惜的是,這隻折翼的小鳥,到處亂跑,最終還是撞到了自己的手心裡來。
「做得不錯。」費切爾說,接著他轉向了站在身邊的年輕騎士,說,「克里夫,交給你了,找到了瑪琳,其他人不用留下。」
克里夫立刻領命:「是,公爵大人。」
***
天色暗下來了。
瑪琳一個人走在納特西亞新城區的大街上,她住不起舊城區的旅館,只能到這裡來搜索。然而情況好像不太好,她找過了三個旅館,兩個沒有空房間,一個又太貴了。
隨著暮色降臨,納特西亞漸漸變得燈火通明起來,這裡是一個非常繁華的城市,即便是天黑了,也要過很久才會真正入睡。舊城區這時候已經宵禁,但是新城區依然燈火燦爛,這讓瑪琳可以放下心,慢慢地找下一家旅館。
納特西亞新城區很不規則,高高低低的房子一層一層隨意地往外建設,也因為如此,街道之間路線雜亂,容易迷路。
也不知道穿過了幾條街道,就是突然地走過了一個路口,瑪琳看到了一些三兩成群的人,互相談笑著,往一條巷子裡走去。
瑪琳跟著走了兩步,於是面前豁然開朗。
在她視線的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馬戲團帳篷。那帳篷掛著燈,裝飾著各色各樣的彩旗子,擁擠的人群環繞在帳篷的周圍,人說話的聲音、樂聲混雜在一起,喧鬧得像蜜蜂亂舞,熱情的人潮一下就沖散了初春的寒冷。
這裡就像一個大型夜市現場,售賣各種零食和小物品的小攤、被人群簇擁的雜耍藝人、射擊遊戲的場地、在突起的檯子上跳舞的女人……各種各樣,瑪琳曾見識過,也有曾沒有見過的。
在這個時代並不五彩斑斕的燈光下,這一切吵鬧而又生機勃勃,讓瑪琳忽然感覺到了暌違已久的煙火氣。
中間的大帳篷中有樂聲和歡呼聲傳了出來,這個大帳篷只有一個入口,兩個彪形大漢守在那裡,一些人排著隊進入,顯然裡面有其他的表演。
這時,就在那個門口,似乎有人吵了起來。
「退錢!退錢!」
「閉嘴!」
「我花錢是來聽紮卡亞唱歌的,可是紮卡亞呢?」
「退錢,沒有紮卡亞我根本不會來!」
「銀貨兩訖,進去了,不能退錢了。」
「紮卡亞有什麼好看的,難道老虎鑽火圈不好看嗎!」
「愚蠢的人才會喜歡看這樣無聊的表演!」
「你說誰愚蠢?」
「……」
紮卡亞?是那個黑皮膚男人的名字!
瑪琳的傭兵鐵牌丟失,很有可能是包袱被奪走的過程中發生的,觸碰過包袱的三個人中就包括那個叫紮卡亞的假精靈。
隨著爭吵的升級,帳篷門口的人已經不滿足於嘴巴上的較量,他們動起手來了。四周的人看到這樣的情況,也興奮地圍上去看熱鬧了,高興地鼓起掌來。
瑪琳不想看熱鬧,被他們擠到了角落裡去。
有人勸架:「不要鬧事!把白花騎士引來了咱們都得完!」
但是沒人理會,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場鬥毆中,激動的喊叫聲起此彼伏,就連跳躍的燈火也彷彿在為他們助興。
瑪琳緩緩地退出瘋狂的人群,她準備離開這裡,繼續去找自己的住處。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前方一個人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那是一個深色的皮膚,戴著銀白色假髮的男人。
他看了一眼吵鬧的人群,轉身鑽進了一條黑暗巷子。
——是紮卡亞!
瑪琳立刻朝著那個方向擠過去,她奮力衝開人流,跟進了巷子裡。
人們都被鬥毆現場吸引走了,巷子裡幾乎沒有人。瑪琳左顧右盼,也不知道那個男人進了哪一條小路,她猜測了一下,跑進了左邊的巷子裡。
這裡地形太複雜了,沒拐幾下,瑪琳就跟丟了人,自己也跟著迷失了方向。一個拐彎,她走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裡。
這時她看到,在這條路的深處,那黑暗之中,站著一個人。
深色的長袍在昏暗中看不清本色,白色的長髮編成一條巨大的辮子垂到大腿。那樣白那樣長的頭髮,瑪琳到這個世界來都沒有見過幾次。
「紮卡亞,是你對吧?你是偷走了我的傭兵鐵牌!」瑪琳抓著魔杖,一步步走進去。
聽到了瑪琳的話,那個男人轉過了身來,而同一時間,瑪琳就愣住了。
——這是一個乾淨得像雪一樣的男人。
蒼白的皮膚,淺粉的嘴唇,雪白得幾乎在月色下發光的頭髮,他連睫毛都白色的,當他轉身看向了瑪琳,瑪琳就對上了一雙淡紫色的眼睛。
瑪琳怔怔地問:「你……你是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4:09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三章 白髮魔法師
他白得簡直像個白化病人。瑪琳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是淺色的頭髮,但即便是這樣,通常情況下他們的睫毛也不過是顏色淺一點,可是這個男人就連睫毛都是白色的。
他輕輕抬眼看了一下瑪琳,瑪琳就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緊張。這個男人很年輕,看起來大概只有二十來歲,但是他的存在感卻很詭異,讓瑪琳覺得他不像是人,像是精靈或者是幽靈什麼的。
瑪琳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耳朵上——不是精靈,他沒有尖耳朵。
白髮男人沒有回答瑪琳的話,而是緩慢地張合了一下眼睛,觀察了一遍瑪琳,隨著他視線的移動,白色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樣扇合。
他抬起了手,露出了同樣慘白的手指,他的手指輕輕在空中點了一下,輕風拂面而來,瑪琳脖子上的禁魔項鍊隨著他的手指飄浮了起來。因為感受到了魔法,項鍊上的金輝石發出金色的魔法光,內置的魔法陣被觸動,猛然彈出,並且擴散出來,將瑪琳緊緊地包裹了在裡面。
瑪琳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魔法陣在顫抖,似乎搖搖欲墜,白髮男人的魔力不斷衝撞這個魔法陣,魔法陣抵抗不住,這時項鍊再一次震動,第二個金色的魔法陣出現了。
白髮男人沒有繼續下去,他放下了手,然後魔法陣收縮並消失,項鍊垂下,恢復了平靜。
他剛剛做了什麼?瑪琳愣愣地看著他,問:「你能幫我解開這個項鍊?」
他的嘴角彎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雖然笑了,他的眼神卻依然淡漠得如同一碗清水,這個笑沒有進入眼底。
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就在這個時候,在空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嘶啞的叫喊聲。
「費切爾!有人來了!黑小子來了!」
這個聲音非常難聽,就彷彿喊出這個聲音的人喉嚨是漏的,或者聲帶被人用鋸子鋸壞了。這樣難聽的聲音,瑪琳只聽到過一次,即便那次她是在意識模糊之中,但她也永遠不會忘記。
瑪琳的身體隨著那聲音一震,目光立刻就順著聲音的方向而去,但巷子裡太昏暗了,她完全沒有看到第二個人的身影。
這時,白髮的男人抬頭看了天空一眼,說:「我該走了。」
這是一個清晰而優雅的聲音,聲線溫柔而平淡,當這兩個聲音都接連出現,瑪琳一下就回憶起了那個晚上。一切都變成清晰了,她從未如此篤定,就在那個晚上,就在在奧德林前往傑圖加拉的路邊,就在在她因病而神志模糊的時候,那件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
是那個聲音告訴她,她是未來的魔法師,是那個聲音改變了她接下來要走的路。
「是你……」瑪琳回轉頭來,想要問他。
但是一陣微風拂過,眨眼的瞬間只有白色的髮絲飄過,昏暗的巷子裡面已經沒有人了。
瑪琳追出了巷子,她朝著風吹走的方向,聲音激動得發抖:「是你嗎?奧德林的樹林,還有魔犬,還有一個當時快死的女孩子,你還記得嗎?」
沒有人回答,狹窄的巷道裡面空無一人。
沒有憑空消失的魔法,瞬間轉移的魔法也只能進行短距離的移動,他一定還在附近。
瑪琳衝出了小巷子,試圖找到那個白髮男人。
還沒走出兩步,她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跟丟了嗎?」
瑪琳嚇得一個激靈,他怎麼會在這裡?
瑪琳回頭,四處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她看到一個巷道,巷道後是一個下行階梯,階梯盡頭就是排水渠,瑪琳立刻翻過了欄杆,她躲到階梯盡頭的陰影裡,側身踮起腳尖貼在排水渠旁邊,將自己隱藏起來。
不遠處傳來對話聲。
「對不起,克里夫侍衛長,他跑得很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廢物!」
「西城區是整個納特西亞最混亂的地方,到了夜晚情況就更複雜。」
「不要找藉口,繼續找。」
「……」
瑪琳靜靜地等待那些聲音走遠,等到一切恢復了安靜,她才鬆了一口氣。
她真是沒想到,克里夫居然找到了這裡,難道說費切爾這麼快就知道了她的下落?他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要知道這個時代沒有攝像頭,也沒有類似天眼的魔法。
當緊張的心跳平復了,瑪琳很快又想起那個白髮的男人。
時隔四年,瑪琳沒有想到會在納特西亞再次碰到他,一定就是他,白色的頭髮,還有那個聲音,還有那個名字。最讓瑪琳感到意外的當然還是他的外貌,瑪琳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長這樣的,而且看起來是這樣的年輕。
瑪琳正在回想,冷不防背後響起了一個聲音:「魔法師小姐,請問您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您擋住我的路了。」
瑪琳立刻回身,目光緊緊地盯著聲音出來的方向,她這才發現,在這道排水溝的深處,居然還有一個人。
他藏在更深的地方,此刻正緩緩涉水從黑暗中走出來,瑪琳看到了他的深色皮膚,取下假髮後顯露出來的褐色頭髮,以及兩隻手腕上由閃閃發光的零碎組成的手串。
瑪琳警惕起來:「是你,紮卡亞對吧?你這個小偷!」
然而對方露出了一個苦笑:「魔法師小姐,您可把我害慘了。」
瑪琳舉起了魔杖,指著他的脖子:「小偷,把我的傭兵牌還給我!」
紮卡亞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害,他無辜地說:「血之薔薇閣下,我可是幫了你的大忙,難道你不應該感謝我嗎?」
瑪琳懷疑地看向了他。
紮卡亞歎了一口氣,一邊從水溝裡面走出來,站在了排水渠旁的階梯上。
「是的,我認錯,是我偷偷拿走了傭兵鐵牌。但如果不是我拿走了傭兵鐵牌,那麼現在被那些人追趕的,就不是我,而是您了。」
難道這就是為什麼克里夫追到了這裡?原來是因為這個傢伙嗎?
紮卡亞是僥倖逃脫的,他很擅長追蹤,所以很快就發現自己被跟蹤了。然而不如他機警的另外兩個盜賊,則不幸被抓走了,想來他們大概是凶多吉少了。而自己,雖然沒有出現在傭兵公會,但那兩名盜賊是不會為他保守秘密的,當然,那些騎士這樣快地找到這裡來也說明了這一點。
更不幸的,是他避開了傭兵公會的人,卻又碰上了血之薔薇。如今,只希望這位以殘忍聞名的黑魔法師,能看在自己幫她踩掉陷阱的份兒上,饒了他的性命。
紮卡亞說:「所以,血之薔薇閣下,您不覺得應該感謝我嗎?如果不是我幫了你的忙,你現在已經被傭兵公會抓走了。」
傭兵公會?可是剛剛的追兵不是克里夫嗎?
瑪琳說:「莫名其妙,傭兵公會為什麼要抓我?更沒有理由要抓你們。別是你做了別的壞事,所以才會被盯上吧!」
「不不不,」紮卡亞笑著說,「相信我,傭兵鐵牌我只展示給了傭兵公會,所以,我可以很確定我的敵人是從哪裡來的。」
「傭兵公會只認傭兵鐵牌,不認人。」瑪琳說,「而且不會洩露顧客的信息,哪怕是面對神殿。」
「但如果沒有洩露呢?」紮卡亞收起了笑容,他嚴肅地看著瑪琳,認真地說,「如果想要抓住您的,就是傭兵公會本身呢?」
這話讓瑪琳沉默了,她垂下眼睛,不由地去回憶一些事情。
紮卡亞說:「如果我被抓住,您的行蹤也將被暴露。現在,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瑪琳突然抬頭,冷冷看向紮卡亞,說:「我可以先殺了你。血之薔薇的深淵之火殺人不會留下痕跡,你最後會變成一塊手指頭大小的焦炭,甚至都不會有人知道你已經死了。」
紮卡亞努力地裝出輕鬆的樣子,說:「我能幫助您。納特西亞很大,如果有我幫助,您可以很好的隱藏起來,絕對不會被傭兵公會找到。」
瑪琳說:「如果你有這個本事,就先管好你自己。」
「血之薔薇閣下,納特西亞的白天是屬於神殿的,屬於神官、神殿騎士和白花騎士,而納特西亞的夜晚,是屬於傭兵公會的。我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小人物,並不懼怕神殿,因為一旦藏身黑暗,屬於光明的神職者們就找不到我。但傭兵公會不同,傭兵公會它就是黑暗本身。」
瑪琳沒有搭理他,她觀察了一下外面的光亮處,發現沒有人了,於是走上了階梯準備離開。
紮卡亞跟在了她的後面,並低聲地唱起歌來:
「生命之樹的葉子伸向天空,堅挺的褐色根莖滴落下金色的露水。
飲用完這杯生命之水,納特西亞將變得無堅不摧。
永遠的納特西亞發出了承諾:
『只要我還活著,還能見到陽光,
將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你,我的朋友。』」
果然是專業賣唱的,即便沒有伴奏,聲音也放低了,這歌聲也依舊婉轉動聽。
瑪琳停下了腳步,問他:「這是什麼?」
「這是詩歌。」紮卡亞露出神秘的笑容,「講述了一個古老的故事——納特西亞為了打敗獸人,去魔法森林請求精靈們的幫助,納特西亞得到了魔法的力量,然後承諾將永遠守護精靈族。」
「所以你想說什麼?」
「納特西亞非常強大,他擁有陸地上最好的軍隊,他的軍隊人數是獸人的兩倍,但這場戰役卻打了整整十年,如果後來沒有得到精靈族的幫助,納特西亞將永遠無法取得勝利。」
瑪琳笑了:「所以你是把我比作納特西亞,把你自己比作精靈嗎?」
「如果你覺得不像,我可以現在裝上尖耳朵和假髮。」
瑪琳想起了自己閱讀過的一些書,說:「光明神殿可不是這樣說的,光明聖典中說,納特西亞在光明女神的光輝下取得了勝利。」
紮卡亞知道自己的歌討好了她,他笑了,說:「所以我只在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唱這些歌。」
這是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而且他還知道很多事情。
於是瑪琳說:「那好吧,現在你先幫我找一個安全的、可以休息的地方。」
紮卡亞鞠躬,行了一個紳士禮,說:「願意為您效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4:21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四章 阿爾嘉
紮卡亞鞠躬讓開,讓瑪琳走在前面。瑪琳說:「你前面帶路。」
紮卡亞驚訝地抬起頭,說:「我以為尊貴的魔法師不會允許我走在她的前面。」
這是這個社會的風俗,地位尊貴的人往往要走在最前面或者站在高處,瑪琳並不介意這個,說:「別管那麼多,你帶路。」
紮卡亞無奈地笑笑,走在前面引路。
兩人一邊走,瑪琳一邊提出了問題:「你在納特西亞多久了?」
「十一年啦。」
「所以對納特西亞很瞭解了?」
「舊城區可能稍微差一點,但請相信我,假如我想要在西城區把自己藏起來,那還是可以很輕易辦到的。」
但瑪琳想問的並不是這個,她進入了正題:「那麼魔法師的世界,你瞭解嗎?」
「血之薔薇閣下想要問我魔法師的事情?您自己不就是一名魔法師嗎?」紮卡亞奇怪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但我也不可能認識所有的魔法師。」瑪琳說,「我想問你一個魔法師的事情,他是一個很年輕魔法師,魔力等級很高,施法速度很快,可能是無聲魔法,或者是接近無聲魔法的程度,名字叫做費切爾。」
紮卡亞聽到瑪琳的描述,立刻就笑了起來:「血之薔薇閣下,整片大陸,符合你要求的魔法師只有一個。」
瑪琳不由露出驚喜的表情:「你知道?」
「當然,應該說,稍微擁有一點魔法知識的人,都知道。」紮卡亞笑得很無奈,「你說的人,難道不是年僅33歲的大魔導師,索羅沃奇塔的主人,費切爾‧馮‧索羅沃奇三世公爵大人嗎?」
瑪琳的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我說的不是這個費切爾。」
紮卡亞也不解了:「叫費切爾的魔法師確實很多,因為費切爾‧索羅沃奇一世公爵是舉世聞名的大魔導師,所以傳統的魔法師家族都非常喜歡費切爾這個名字。但你說的情況,現在只有索羅沃奇公爵能夠滿足。」
瑪琳歎了口氣,回憶了一下,說:「那麼有沒有可能,費切爾是小名或者中間名呢?」
「以費切爾為中間名的魔法師那就更多了,但我就不會知道,因為他們並不會在平時使用中間名。」瑪琳頓時覺得很喪氣,所以她確實很難找到他了是嗎?
瑪琳轉換了話題,又問:「好吧,那麼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阿爾嘉嗎,也就是烏蘇洛林塔的主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紮卡亞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看,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瑪琳。
「有什麼問題嗎?」瑪琳問。
紮卡亞笑了,說:「因為我很意外您會提到他,他是一名很特別的魔法師,巧合的是,和您剛好有一些相似。」
「哦?」瑪琳笑了,「你是說我和傳說當中的大魔導師相似?你見過阿爾嘉?」
紮卡亞搖頭,說:「阿爾嘉大人是不可能在納特西亞的街頭出現的,這裡是中央神殿的納特西亞,是光明女神的腳下。也許是為了避開爭執,阿爾嘉大人總是躲在白曜石塔裡,除了烏蘇洛林塔的人,應該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聽說他是個很無情的魔法師,為了魔法可以犧牲一切,為了得到煉金材料,他甚至將自己的老師燒成了灰燼。當然了,雖然大家經常都忘記這一點,他畢竟是一名黑魔法師,能做出這種行為也不奇怪……」
「等等,黑魔法師?」瑪琳聽到了一個讓她震驚的詞。
「是的,」紮卡亞對瑪琳說,「阿爾嘉是這片大陸上最著名的黑魔法師,也是唯一墮落成為黑魔法師的大魔導師,最重要的是,他和你一樣,沒有人知道他原本姓什麼、來自哪個家族。」
「黑魔法師……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我這一點……」瑪琳低聲自語。
「因為他是最不像黑魔法師的黑魔法師,」紮卡亞神秘地笑了,他還有一句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另外一名大魔導師,索羅沃奇公爵,又是最不像白魔法師的白魔法師。但考慮到費切爾公爵做過的事情並沒有傳開,他還是保持沉默更好。
紮卡亞帶著瑪琳走到了一片低矮的房子旁邊,與其說這裡是房子,倒不如說這裡是棚子。很多人紮起一個簡易的帳篷,上面遮上一塊布,就成為了一個臨時的住所。
瑪琳皺著眉,說:「難道你要我住在這裡?」
紮卡亞彬彬有禮地歡迎她,說:「相信我,不管是傭兵公會還是神職者,他們都絕不會找到這裡來。」說白了,這裡就是貧民窟。
「只需要今天一晚,」紮卡亞說,「過了今晚,我就可以給您找到一個更好的住所,就請忍耐一個晚上。」
瑪琳問:「我想知道你準備怎麼做到?」
「今天是猝不及防,所以才會這樣狼狽,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紮卡亞笑著說,「明天我會找到我的朋友,請他來幫助我們,他雖然不是尊貴的魔法師,但在納特西亞也很有能量。」
「那我拭目以待吧。」瑪琳說著。
然後紮卡亞把瑪琳領到了一個看起來還算整潔的房子裡。
這個低矮的房子一面靠著別人家的石頭牆壁,另外兩面由兩塊大木板搭起來,上頭蓋著一塊舊油布。
瑪琳本以為裡面會非常髒亂,結果探頭一看,小房子裡面,東西都放置得很整齊,還有一個小小的床帳,裡面的被褥也是鋪得很平整,雖然不是新的,但乾淨,沒有一點異味。
瑪琳懷疑地回頭看了紮卡亞一眼。
「這是旅館。」紮卡亞說,「是屬於我們窮人的旅館,是要給錢的,一天只需要7個銅子。」
「這麼破爛的旅館嗎?」瑪琳說。
「納特西亞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外地人來這裡,石頭房子住不起,只能選擇這樣的地方,可能對於你們來說,這樣的根本就不算是旅館,但它確實就是存在。血之薔薇閣下,這個城市不僅僅有貴族、貴族的僕人,它也有窮人。納特西亞屬於國王,屬於神殿,但它也屬於窮人。」
瑪琳鑽進了矮房子裡,回頭又對紮卡亞說:「紮卡亞,你確實是一名詩人。」
***
「太陽啊太陽,你怎麼還不下山,要知道我已經等得心急如焚,
快了快了,太陽終於閉上了眼睛,我的露西娜也出現在了視線裡。
……
我和露西娜在樹林裡,
她有漂亮的金棕色頭髮,
豐滿的胸脯就像兩個柔軟的球,
潔白的皮膚在月光下像牛奶一樣,
我的手……」
紮卡亞坐在一堆雜物堆上,一邊彈著他的小六弦琴,一邊輕聲唱,在他前方圍繞著幾個觀眾,聽著歌詞嘿嘿笑著。
瑪琳「唰」的一聲,出現在了紮卡亞的背後,她的存在感強烈,紮卡亞頓時就停止了唱歌,他回頭一看,看到了瑪琳不甚好看的臉色。
聽他唱歌的幾個懶漢,沒有搞清楚情況,大聲招呼紮卡亞說:「嘿,怎麼不唱了?」
紮卡亞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今天到此為止了。」
紮卡亞跟上瑪琳,笑眯眯地說:「血之薔薇閣下不喜歡這首歌嗎?這可是最近最受歡迎的曲目。」
「除了這個呢?」
「還有納特西亞和他六個王后的故事……當然,這對於魔法師來說,一定是太過低俗,聽到都是玷污了耳朵。」
瑪琳卻笑了,忍不住說:「真是一點都不意外,不管在哪個世界、哪個時代,野史緋聞都是永不過時的節目。」
紮卡亞沒有料到瑪琳居然是這樣的反應,他說:「血之薔薇閣下,難道您不覺得不堪入耳嗎?」
「你可以不要用那麼長的稱呼叫我,我叫瑪琳,謝謝。」瑪琳說,「至於你的歌,低俗確實低俗,但許多人就是喜歡,哪能怎麼辦,好了,別說這個了,我有事情要問你。」
紮卡亞站好了,問:「請您吩咐。」
「我想要去中央神殿打聽一個人,你有沒有辦法?」
紮卡亞以為自己聽錯了:「您說什麼?」
「我說,我要去中央神殿打聽一個人。」
「他叫菲利多‧布倫第安特,現在應該是一名神殿騎士,或者神殿騎士的學徒,來自亞曼倫大區,今年20歲。」瑪琳說,「你能不能幫我打聽到他。」
「他是一名貴族嗎?」紮卡亞問。
「也不算吧,是一名騎士的後代,家裡只是普通的農場主。」
「那麼他應該只是一名學徒。」紮卡亞說,「除了出身大貴族的學徒,不然普通人很難在20歲的時候就成為正式的神殿騎士,假如他僥倖成為,並且被大神官賜予騎士頭銜,那麼他的名字將傳遍街頭巷尾。」
「你沒有聽說過他?」
紮卡亞說:「是的,沒有聽過他的名字,所以他很有可能還是一名神殿學徒,或者是一名白花騎士。」
「白花騎士?」瑪琳驚訝地問。
「白花騎士是沒有頭銜的騎士團,是威利斯一世創建的騎兵團。」紮卡亞說,「在威利斯一世大帝的時代,騎兵開始成為了戰爭的主力軍。因為擁有頭銜的騎士們已經不夠用了,所以威利斯一世創建了白花騎士團,這是直屬於他的精銳兵團。戰爭結束後,白花騎士團回到了納特西亞,成為了王城的守衛兵。」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4:35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五章 信
這個年頭,騎兵和騎士似乎已經有些混淆了,但在很久以前,這兩者是不能一概而論的。納特西亞大帝在位以及那之前的時代,戰爭都是以步兵為主的,騎士是作為領導階層的軍官級別的存在。
而隨著軍備技術的不斷發展,在到了大概700年前的威利斯一世大帝的時代,馬鐙和馬鞍被發明出來,甲胄的製作技術也在不斷進步,重甲騎兵開始在戰爭當中顯現出威力,白花騎士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威利斯一世的重甲騎兵團能夠橫掃大陸,可以說白花騎士立下了不朽的功勞。
作為次一級的騎士團,白花騎士沒有騎士頭銜,地位卻遠遠高於普通的士兵。普通的騎士,頭銜可以傳承,盔甲和馬匹也可以留給後代,但白花騎士,他們的盔甲和馬匹不能被繼承,裝備屬於騎士團而不屬於自己,騎士這個稱號一旦離開了騎士團也將不再享有。
「那麼白花騎士團不就是應該屬於王室嗎?為什麼又和神殿扯上了關係。」瑪琳皺眉。
紮卡亞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因為西德尼六世國王,為了彰顯自己的忠誠把白花騎士團獻給了大神官,白花騎士團一半屬於國王,一半屬於大神官。」
「哦~」瑪琳意味深長地說。
「所以現在,白花騎士團的成員,有一部分是來自國王屬地的出色騎兵,另外一部分,則是來自神殿的神殿騎士學徒,或者說是沒有通過測試的,被淘汰的神殿騎士。他們作為虔誠的神殿信徒,又擁有魔力,神殿是絕對不可能浪費的。」
真是奇怪,紮卡亞居然知道許多連瑪琳在索羅沃奇塔的書本上都沒有看到過的歷史,而且說得那麼有根有據的樣子,不像是胡編亂造的。
瑪琳好奇地問:「紮卡亞,你相信光明女神嗎?」
「那當然。」紮卡亞雙手合攏,做出虔誠祈禱的姿勢,說,「我們所站的土地,可是神聖帕赫羅帝國,被光明女神守護的國家,我們生存所依賴的一切,陽光、雨露,都來自光明女神的恩賜。」
「但是你知道太多歷史了,」瑪琳卻說,「對歷史有興趣的人,一般都喜歡從更理性的方向去尋找事實的真相,尤其當他知道了宗教是怎樣誕生的以及宗教怎樣傳播的,就不會對宗教再有很深的敬畏,你就算是光明女神的信徒,恐怕也不怎麼虔誠。」
瑪琳的話讓紮卡亞沉默了一會兒,他沒有理解瑪琳問他這個問題的用意,假如是別人這樣說,他肯定要立刻大表忠心,讓人相信自己的虔誠,可是瑪琳顯然不是在質疑他。
他試探地問:「帕赫羅有一句名言警句:不虔誠既是不誠實。你現在對我說這樣的話,是表示不再信任我了嗎?」
「你說什麼笑話呢?」瑪琳嗤笑了一聲,「我可是黑魔法師。」
紮卡亞失笑了:「對不起,我差點忘了這一點。」
實在是瑪琳很好交流,一點不像兇狠的人,與其說她是高高在上的魔法師,倒不如說她像個紮卡亞平時就能見到的鄰家姑娘——稍微有一點好看的那種。
而且到目前為止,瑪琳都沒有真正的在紮卡亞面前顯現過她的力量,難免讓紮卡亞有點忘記了她作為黑魔法師的可怕,潛意識裡就隨意了起來。
瑪琳又仔細地看了一下紮卡亞,神聖帕赫羅的人多數都是白皮膚,但是紮卡亞黑得像是棕色人種,瑪琳還發現他有耳洞,這裡的男人似乎沒有打耳洞的習慣。
瑪琳又問:「紮卡亞,你不是帕赫羅人?」
紮卡亞笑了:「這個問題我真是不好回答。我是西摩人,您知道西摩嗎?它曾經是神聖帕赫羅的領土,位於南部,靠近海邊,那裡氣候很多變,但物產豐富。海裡有一種貝殼,可以作為天然的紫色染料,對了,還有柑橘樹,柑橘您知道嗎?一種美味的水果,果皮和花朵還可以製作成氣味清新的香水。嘿,看我說什麼傻話,您當然知道柑橘……」
紮卡亞說著,眼睛一閃一閃,提到故鄉,他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了真實的情感。
瑪琳正想繼續問,但這時候,她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大聲喊:「是牧師!牧師來賜予聖水了!」
聽到這話,周圍的人都興奮地站起,原本無所事事的懶漢們突然精神抖擻,忙碌的女人丟下了手裡的活計,連小孩子也停止了遊戲,如同聽到了召喚,他們不約而同地朝著一個方向湧了過去。
「他們在做什麼?」瑪琳問。
紮卡亞露出一個看熱鬧的笑容,回答說:「在期待女神的聖水甘霖,您想要去看看嗎?」
在不遠的一處空地上,一個穿著白袍子的牧師緩慢地走了過來,他孤身一人,捧著一隻水壺。人群緊緊環繞在他周圍,但沒有人敢觸碰他,彷彿摸到他的袍子邊都是褻瀆。
這名牧師不緊不慢,以一種舉行儀式一般的姿態走到了一個臺階上。然後這些人都擁了上去,緊密地排在他周圍。白袍子的牧師將手伸入水壺中,將水珠灑向人群,並說:「願女神賜福於眾生。」
人群紛紛跪在了地上,高聲喊著:「光明女神保佑我們。」
他們跪著,仰著頭伸長了脖子去感受水滴,那樣子就像是等待食物的家禽。
紮卡亞和瑪琳雖然站得遠,但當人群都跪倒在地上,他們兩個就變得非常的引人注目,紮卡亞從善如流,在人群的最後也跟著跪了下去。
瑪琳看著這副場景,感到起雞皮疙瘩一般的不適,她退後了幾步,躲到了巷子裡面。
聖水灑完後,牧師將水壺放在了地上,地上的人群膝行著依次向前,往水壺裡面投入硬幣。有人衣衫襤褸,只能夠投入幾個銅子,有人衣冠稍微整齊些,投入了金幣。
牧師站在一旁,攤開一本光明聖典,用溫和的聲音念著裡面的一段文字,時不時點一下頭。不管是誰,假如在投幣的時候剛好碰到牧師點頭,就會激動得熱淚盈眶。
紮卡亞悄聲地退了出來,找到了瑪琳的身邊。
瑪琳說:「你不去投幣嗎?」
「什麼投幣?」紮卡亞反應了一下,恍然大悟,笑著說,「跪一下無所謂,反正沒有損失,但是錢可是能夠買到麵包的。」
瑪琳心想,看來紮卡亞果然不是什麼狂熱信徒,那麼這件事就可以交給他去做。
「繼續我們之前的話題,還記得我讓你尋找的那名神殿騎士嗎?」瑪琳說。「你說,如果我現在去找這名牧師,向他打聽菲利多的事情,可行嗎?」
紮卡亞搖頭:「他不會搭理你的,只會對你說女神在上。除非你是貴族,出示貴族的徽章。」
而這時候,瑪琳已經翻開自己的包袱,從裡面拿出來了一封信。
紮卡亞不明所以,直到瑪琳將信遞給他。
這是一副已經很陳舊的信,收信人是瓦爾德牧師,信的封口處,分明地有一個來自牧師的封印印記。
紮卡亞震驚地看著瑪琳:「您、您怎麼會有這樣的信,這是不是牧師的印記嗎?」
「你不用管信是從哪裡來的。總之這封信貨真價實,我不能進入神殿,信交給你了,相信以你的聰明,一定能夠利用好這封信,幫我打聽到菲利多的下落。」
紮卡亞本想問,你怎麼不自己去,但又想到面前這女孩的身份,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他拿起瑪琳給她的信,又猶疑地看了她一眼。瑪琳給了他一個確定的眼神。
紮卡亞離開瑪琳,拿著信走到了那牧師的身邊,牧師本不欲理睬,看到紮卡亞的信,臉色發生了變化。
兩人交談了幾句,然後紮卡亞就跟著牧師離開了。
瑪琳本來可以在原地等待紮卡亞的消息,不過她並不太敢相信這個認識才一天的男人,於是她解開頭髮,讓捲曲的黑髮披散下來遮住一部分臉,一隻手提著偽裝成木棍的魔杖,悄悄地跟了上去。
***
紮卡亞跟在牧師的後面,亦步亦趨地前進。
紮卡亞說:「牧師大人,我有個問題想要問您。」
牧師沒有理會。
紮卡亞於是自顧自地開始提問:「我想問您知道一個叫菲利多的騎士嗎?他可能是一名神殿騎士,也有可能是一名學徒。女神保佑,有一天我在街上被人偷了錢包,是這位英勇的大人幫助了我,我一直非常想要對他表示感謝,不知道能不能有這個機會?」
牧師回頭看了紮卡亞一眼,說:「騎士是在女神的指引下幫助你,你只需要對女神虔誠,忠心禱告,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紮卡亞被回得無言以對。
這時候他們走出了狹窄的小道,到了大街上,看到神殿的白漆馬車就停在旁邊。馬車旁站著護衛,牧師上前打開車廂門,紮卡亞看到裡面還坐著一名高階神官。神官穿著純白並鑲嵌金邊的長袍,袍子的邊緣都有精美的絲絨花刺繡。
紮卡亞覺得有些意外,因為一般情況下,到街頭巷尾撒播女神的福音聖水是屬於低等牧師的工作,他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一名神官。牧師將紮卡亞給他的信遞給了神官,並且說明了情況。
神官拿到了信紙,開始並沒有什麼表情,但當他看到信紙上的署名,臉色卻猛然一變,他用一種憎惡和鄙夷的眼神看向了紮卡亞,讓紮卡亞感到莫名其妙。
就在這個時候,神官忽然開始念起了咒語:「光明女神在上,賜予我光明之力,善良的人得到福祉,邪惡之人將被……」
在他念咒語的同時,他的手指尖出現了白色的魔法陣。
紮卡亞呆住了,這是什麼情況?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爆出一道細小的閃電,那小小的火花,輕輕地點在魔法陣的中心。然而就這樣小小的一點火花,卻引起了強烈的魔力動盪,輕輕一聲響,魔法陣就裂開了。
神官龐大的魔法陣被輕易擊碎,魔法陣分裂消散,神官的咒語也戛然而止。
神官從馬車中探出身子,震怒下高聲喊道:「是誰!」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4:47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六章 白花騎士裝備
紮卡亞之前沒有反應過來,完全是因為他極少經歷真正的魔法或者神聖術,於是在神官念出咒語的時候,他並沒有意識到神官在做什麼。
但當神官的魔法陣就在他的眼前被擊碎,神官的怒吼、魔法陣破碎而形成的氣流,立刻將他驚醒。
紮卡亞拔腿就跑,連信都不要了。
他靈活得彷彿一隻老鼠,兩下就脫離了牧師和護衛們的控制範圍,衝到了街道上去,轉了一個方向,就脫離了神官的視線。
神官在他的背後,大喊:「抓住他!」
這時候,紮卡亞聽到了瑪琳的聲音:「我在這邊!」
紮卡亞沒有猶豫,立刻就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一個轉身,就鑽進了納特西亞西城區複雜的小巷道裡。
瑪琳緊挨著牆角,露出一隻眼睛看著街面上的情況,紮卡亞越過瑪琳跑到了裡面,一邊問她:「剛剛是你?」
這時候,神官身邊的護衛們已經追了過來,瑪琳一邊後退,一邊說:「廢話,除了我還會有誰救你!」
說完,她猛然一揮魔杖,火焰從魔杖的頂端噴射了來,隨著她魔杖揮舞的軌跡,一道火牆「咻」地一下升起,立在了街道進入小巷的路口,將狹窄的巷道完全地封住了。
瑪琳使用魔法的過程讓紮卡亞目瞪口呆。紮卡亞雖然不會魔法,但他對魔法並不是一無所知,據他所知,施展魔法需要非常地專注,凝聚魔法陣,彙集魔力,以及認真地詠唱咒語。瑪琳的行為讓紮卡亞對自己所擁有的魔法相關的產生懷疑:難道說,魔法其實並不難,它只要揮一揮魔杖就能夠完成了?
神殿護衛們被阻攔在了火牆的一頭。
瑪琳推了一把紮卡亞,提醒他說:「這裡地形你熟悉,快找路離開。」
來不及再想那麼多了,紮卡亞觀察了一下周圍,說:「跟我來。」
他領著瑪琳,兩個人在狹窄的巷道裡奔跑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神官站在馬車旁邊,他展開魔法陣,念出了咒語:「光明女神,請為我們指引,光明的信徒,請在此彙集。」
一道白色的光束從他手上的魔法陣中衝上了天空,在街道的上方如同煙花一般炸開。
許多人都看到了這個信號,片刻後,隨著一陣哐當作響的金屬碰撞聲,幾名身著半身甲的騎士奔跑著來到了馬車旁。
神官指向紮卡亞逃跑的方向,說:「抓住他們,一名黑皮膚的瀆神者,還有他的魔法師同黨,不,是黑魔法師同黨。」
「遵命。」
***
瑪琳和紮卡亞跑了一段路,似乎沒有聽到追兵的聲音,兩個人放慢了腳步。
紮卡亞苦笑說:「瑪琳小姐,您可是害慘我了。神官大人一定發現了那是假信,我完蛋了,欺騙神殿,那可是非常嚴重的罪行,我要變成人人喊打的瀆神者了。」
「信是真的,這一點我能保證。」瑪琳喘著氣,用魔杖支撐著自己站好,疑惑地說,「太奇怪了,為什麼會這樣?」
當看到了這立在兩個人中間的魔杖,紮卡亞突然就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是個貨真價實的魔法師,而且在幾分鐘前還剛剛用魔法救了自己。她用一種接近羞辱施法者的方式,直接擊碎了神官的魔法陣,打斷了他的施法,然後又用火牆阻擋了追兵。
紮卡亞心裡有點懊悔,他剛剛不應該使用那種態度,他怎麼能夠質問瑪琳呢,要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的流浪漢朋友,而是一名真正的黑魔法師。
但瑪琳沒有注意到他埋怨的語氣,而是在喃喃自語:「難道是萊奧神官向中央神殿告狀了?因為卡貝娜修女的死……不可能,剛剛那名神官並沒有打開信,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一封推薦信,更不知道裡面推薦的是誰。他只看到了信件上的收信人名字和署名,所以,只有可能是因為瓦爾德牧師或者是阿什牧師的緣故……」
還不知道神職者們會不會再追上來,他們需要找到一個藏身之處。紮卡亞提醒瑪琳,說:「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你能找到什麼地方嗎?如果被神殿追趕,肯定不會有人願意收留我們的。」
「我知道一個地方,」紮卡亞回答說,「狼頭人酒館,這個酒館的依仗是一名很有威望的大人物,白花騎士和傭兵公會應該都不會去搜查。趁著你休息的時候,我已經和酒館的主人商量好了,為了得到他的庇護,我可是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那還不快去。」紮卡亞帶著瑪琳穿過各種小巷,在確認後面沒有人跟著了之後,他們走到了這條僻靜街道盡頭。
街道的盡頭狹窄得見不得陽光,被一片雜物堆所遮擋,不顯眼的地方立著幾個陳舊的木門。
「這個酒館是魯伯大人的產業,魯伯大人是國王的近臣,所以這裡絕對不會被白花騎士搜查。」紮卡亞說,「只有他能夠幫助我們了。」
說話間,紮卡亞帶著瑪琳,敲響了其中一扇門,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裡面響起:「是誰?」
在紮卡亞說出自己的名字後,門打開了。
來人是個極其肥胖的男人,因為沉重,走起路來顯得步履蹣跚。
紮卡亞上前,低聲和對方說了兩句話,然後那人看了一眼瑪琳,開門讓他們進去了。
這是酒館的後門,胖老闆帶著他們穿過了儲藏室,走進了地下室。
酒館老闆指著階梯下的門,說:「就是這個房間。」
瑪琳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裡非常安靜和隱蔽,假如不是酒館的老闆帶路,他們可能根本不會發現在儲藏室的後面還有一個房間。
她總算鬆了一口氣,使用魔力的時限也快到了,現在只希望神殿和費切爾的人不要找到這裡。
紮卡亞在瑪琳前面拿出了鑰匙,準備打開門。
然而這個時候,瑪琳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似乎有人在輕聲說話,還有空氣中,隱隱約約的魔力波動……
她不敢冒險,小心翼翼地拿出魔杖,對準了房間,而這個時候紮卡亞還一無所覺。
門鎖打開,木門被緩緩推開,就在門移開一絲絲的時候,瑪琳看到了那縫隙後面的顯露出來的隱約的魔法光——她的感覺沒有錯,房間裡面有人!
但只要魔法還沒有完成,她就能還擊。
魔杖頂端的魔法石聚集了魔力,瑪琳一聲不吭,在那一瞬間,魔法彈幾乎是和她的視線一起出發。
魔法彈紮卡亞的耳邊掠過,如同炮彈一般擊中了木門,一聲巨響,魔法彈穿透了木門,擊中了後面的人。魔力屏障被穿透,施法也被打斷,門後響起了沉重的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門搖搖晃晃地打開了,房間裡面的事物一覽無遺。
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倒在地上,被擊飛的魔杖就落在他的身旁。剛剛看到的不是白色的神聖魔法陣,所以,他是一個魔法師——為什麼會有一個魔法師在裡面等著他們?
瑪琳眯著眼睛看向那個倒地的男人,然後再狠狠地看向了紮卡亞。
而紮卡亞手上拿著鑰匙,茫然地看著面前的一切,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紮卡亞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完了,他支支吾吾,試著去辯解:「這……不關我的事……」
瑪琳清醒地認識到:這是個陷阱,不能留在這裡!
假如她能夠穩定地擁有魔力,那麼只要打敗這個人,她就安然無恙了,但不行,她的魔力很快就會消失,她一刻都不能耽誤,必須立刻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瑪琳拋下紮卡亞和魔法師,轉身就走。
「你們不能離開!」
地下室往上的階梯處,肥胖的旅館老闆攔在了那裡。
瑪琳腳下沒有因他的話而停留哪怕一秒鐘,她只是喊了一聲:「讓開!」
魔杖揮出,在魔杖的尖端形成一道無形的氣流,無形的力量擊中了老闆肥胖的肚子,將他整個人推了出去。
瑪琳一路衝出了小酒館,沿著原路離開,當她走出那個僻靜的巷道,回頭一看,看到紮卡亞緊跟著過來了,瑪琳於是立刻停下腳步,對著他舉起了魔杖。
紮卡亞哀嚎著求饒:「我沒有背叛你!我什麼都不知道!」
瑪琳還沒來得及質問他,就在這個時候,紮卡亞發現了什麼:「有人來了!」
是很沉重的腳步聲,從這條路的外面傳來的。
來得很快,幾乎就在他們轉身的同時,追兵已經轉過了街角,來到了他們面前。
是一群騎士。他們都穿著白色絲絨花裝飾的銅紋盔甲,看到瑪琳他們後,立刻做出了反應,一個持盾的騎士高舉盾牌衝在最前面,在就像是戰車一樣壓了過來。
紮卡亞喊出了聲:「是白花騎士!」
瑪琳毫不猶豫,揮了一下魔杖,一個無聲魔法丟了過去。
魔法彈撞在對方盾牌上,卻沒有像瑪琳想像中的那樣穿透盾牌,而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軌跡偏離,被彈飛到了旁邊的牆壁上。
這是弗倫恩的盾牌!
瑪琳被迫後退,她所看到的這群騎士,穿著同樣的銅紋盔甲,手上的武器各有不同,卻都閃著讓人感到害怕的冰冷光芒。
——這就是白花騎士,身穿弗倫恩的裝備的白花騎士。
怪不得……怪不得白花騎士的盔甲不能被繼承,因為這是一支弗倫恩裝備的騎兵!是專門用來對付魔法師的利刃!
騎士們謹慎地,由持盾騎士作為前鋒,向著他們逼近過來。瑪琳不得不後退。
就在這個時候,在他們的身後,酒館的木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袍子的魔法師走了出來。
被這條髒亂的小路中的雜物遮擋了視線,黑袍的魔法師沒有發現白花騎士,但在發現瑪琳和紮卡亞後,他將魔杖豎在了身體前面,沒有任何警告或是前言,咒語就從他的嘴巴裡吐了出來。
兩面夾擊,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還有!雜物堆的縫隙裡,還有一條小路,紮卡亞衝了進去,一邊對瑪琳大聲喊:「這邊!」
瑪琳來不及多想,扭頭跟了上去,同時,魔法師的魔法也完成了,瑪琳根本沒有注意到那是什麼魔法,她只知道揮舞自己的魔杖。魔法陣凝聚在魔杖的頂端,瑪琳就像擊打網球一樣還擊。那魔法根本沒有碰到瑪琳,被魔法陣一擋,方向扭轉,非常巧合地衝向了白花騎士們。
瑪琳奔跑著,沒有時間回頭去確認,只聽到「轟」的一聲響,魔法在她的身後炸開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4:59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七章 交手
一頭紮進去,瑪琳才發現轉角後的這條小路幾步之外就到了盡頭,一道矮牆堵住了出口,這是一條死路。
看到瑪琳來了,紮卡亞在牆下蹲好,伸手一托,說:「快!」
瑪琳小跑助力,踩在紮卡亞的手上,紮卡亞手上一抬,借著這股力,瑪琳一下就翻到了牆上。
瑪琳騎在牆上,回身把魔杖遞給紮卡亞。
看到瑪琳用來接應自己的竟然是一根魔杖,紮卡亞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上方的瑪琳,試圖從她的態度看一看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白花騎士和魔法師就在後面了,瑪琳不耐煩地催促他:「快點!」
紮卡亞不再猶豫,抓住魔杖的尾端,被瑪琳一拽,也翻過了牆。
翻過矮牆,紮卡亞帶著瑪琳在小巷中穿梭,又跑出了一段路。
這裡已經遠離了小酒館,紮卡亞喘著氣倚靠在青苔斑駁的石牆上,去看跑來的方向,問:「甩掉他們了嗎?」
不知道,那個房間裡的魔法師這時候應該已經和白花騎士們發生了衝突,短時間裡應該不會脫開身來找他們了。但瑪琳也不確定,是否真的已經擺脫了他們。
就在這時候,瑪琳感覺到了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她本來靠在牆上休息,察覺到了異樣,就立刻站了起來,瑪琳緊緊地把魔杖擋在胸前,她用所有感官去感覺,試圖辨認出氣息從哪裡傳來。
這巷子很隱蔽,同時也很狹窄和短小,幾步外就被牆壁遮擋了視線,她的感覺比視覺更加可靠。
是前面嗎?瑪琳小心地移動,想要查看是不是前方拐角後有人。
就在這一刻,背後的空氣動了。
瑪琳猛然轉身,就在一瞬間,一個身穿銅紋半身甲的男人出現在了身後,他手持長劍,彷彿戰神降臨,借著盔甲的防禦,他猛地撞上來,像個大鐵錘一樣把紮卡亞撞到了一邊去。
一個是沒有任何裝備和武器的普通人,一個是身穿盔甲的戰士,紮卡亞被撞到牆壁上,幾乎連內臟都被震碎了,吃痛呻吟了一聲,一瞬間就喪失了抵抗力。
明明身穿沉重的盔甲,本應該小小的移動都能夠造成巨大的聲響,但是這個男人居然無聲無息就繞到了他們的身後,直到這最後一秒瑪琳都沒發現。
瑪琳的魔杖上的魔法石亮了起來,一個瞬發的魔法彈飛了出去。
但騎士一側身,魔法彈從他肩膀和頭盔的縫隙當中穿了出去,擊中了後面的牆壁。牆壁碎裂,但他沒有回頭看一眼,他腳步轉了方向,丟下紮卡亞,撲向了瑪琳。
太狹窄了,他制服了紮卡亞,轉身只需要一步就觸碰到了瑪琳,他身穿弗倫恩,並不害怕魔力屏障,他的手一下就碰到了瑪琳的身體,並用整個身體向她壓迫過來。
要是他的劍揮下來,自己可能會被切成兩半。
想到這裡,瑪琳立刻使用了一個防禦魔法,凝聚出一個防禦魔法陣抵擋在了自己的身體前方。
但這名騎士的力量非常大,他仗著自己穿著弗倫恩的盔甲,全身壓迫過來,連著魔法陣將瑪琳抵在了牆上。
瑪琳只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壓扁了,她一邊穩固魔法陣,一邊想要再使用魔法,她舉起了魔杖,凝聚魔力,然後用力向這騎士的頭上敲去。
騎士以為瑪琳要反抗,他猛地又用力,這一用力,把比他矮小太多的瑪琳整個都抵得懸空了,同時他一隻手舉起了劍,護住了自己的眼睛要害,這一動作剛好撞到了瑪琳的魔杖上,把瑪琳的魔杖挑飛了出去。
他大概是沒有想到,瑪琳使用魔杖竟然還會有個敲人腦袋的動作,魔杖和長劍碰撞到了一起,還導致魔杖被他擊飛了。
白花騎士看著骨碌碌在地上滾動的魔杖,又看著瑪琳,嘲笑的聲音從頭盔中發了出來:「魔杖不是這樣用的。」
失去了魔杖作為魔力增幅器,防禦的魔法陣差點崩潰,瑪琳這時候集中精神,維持住魔法陣,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了魔力的流失。
瑪琳心裡一涼,糟糕了!
卻在這個時候,她的耳邊響起那個騎士的輕笑聲。
他的笑聲在頭盔中嗡嗡作響:「魔法師在這樣狹窄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打得過我,就算是無聲魔法也一樣,笨蛋。」
這是一個清朗的年輕人的聲音,瑪琳聽到他這熟悉的語氣,抬頭看向了他的臉。
他的臉藏在了頭盔裡,視線中能看到的,只有他一雙翡翠一樣的綠色眼睛。
瑪琳激動得想要說話,這時候,小巷的轉角後面傳來了踢踢踏踏的沉重腳步聲,那是騎士們的奔跑才會發出的聲響。
其他的白花騎士也要到了。
他鬆開了瑪琳,瑪琳沿著牆壁劃下來,懸空的腳找到了支撐。
「晚上到這裡來,」他彎腰撿起了魔杖,又遞給了瑪琳,說,「現在快走,我幫你攔住他們。」
瑪琳接過魔杖,含混地「嗯」了一聲,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哽咽。
她用力地看了這個白花騎士一眼,把紮卡亞拖起來,往另外一個方向逃走了。
瑪琳和紮卡亞離開後,這名白花騎士也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了這條僻靜的巷子。
他迎面走向了自己的同伴。這群白花騎士腳步匆忙,後面還抓著一個已經暈倒的魔法師。
「怎麼樣?」他的同伴問。
白花騎士搖了搖頭,目光示意那個暈倒的魔法師,問:「這個人呢?」
「已經制服了,他不敢說明身份,看來是一名黑魔法師。」
「把他交給神官們來處置吧。」
***
夜幕降臨了。
瑪琳收拾好了東西,魔杖也準備好了。
出發前,紮卡亞提醒說:「你可別忘了,你是一名黑魔法師,黑魔法師和神職者,是天敵。」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一定要去。」瑪琳說,「我要去確定,那個人是不是我認識的人,雖然他的聲音已經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一定就是他。」
紮卡亞用奇異的目光看著瑪琳,他本來以為,瑪琳所尋找的那個菲利多,是她的仇敵或者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的。面前的這個黑魔法師真的很神奇,她不但看起來不像個黑魔法師,居然還有身為神職者的朋友。
當然,這次瑪琳是不會讓他一起去的,於是他說:「那我祝您好運。」
***
瑪琳一個人到了這條黑暗的街道裡面。
到了晚上,這條小巷沒有一點燈火,安靜得幾乎聽不到人聲,只有偶爾的,從某個牆角傳來的野貓的叫聲。
瑪琳抱著魔杖,靜靜地等待著。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巧,不像是穿盔甲的騎士的腳步聲,但瑪琳一想,可能是他換了便裝呢,於是她悄悄地走出暗處,想要去看一看。
迎面,走來了一個穿長袍的瘦削人形,長長的頭髮束起來放到一邊。
見到了瑪琳,他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見了。」
瑪琳看到他,失望與驚訝的感情混雜到一起,最後她喊了出來:「是你!」
這個淺褐色頭髮的男人,微笑著說:「從蒙特安娜峽谷分別開始,已經有四年了,血之薔薇閣下。」
「羅維卡,你竟然還活著!」
那時候,瑪琳被費切爾帶走,醒來的時候之前的夥伴已經都不在了,她還以為羅維卡和穆多他們一起都死在了峽谷裡,卻沒有想到,現在還能夠見到他。
瑪琳想起當時的事情,心裡不由有些難過,說:「當時的事情,我表示很遺憾,我還以為連你都已經不在了。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沒有關係,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我已經沒有放在心上了。」羅維卡笑眯眯的樣子,和從前一樣,「至於我?僥倖因為我的身份,而活了下來。」
「你是?」
「我是烏蘇洛林塔的魔法師,也許是因為我的老師的緣故,費切爾公爵放過了我。」羅維卡說,「畢竟同為神聖帝國的大魔導師,因為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而結下冤仇,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不是嗎?」
瑪琳失笑,覺得這個世界其實非常的奇妙:「原來你就是來自烏蘇洛林塔的,竟然這樣巧合嗎。」
「除掉這兩個大法師塔,神聖帝國的小法師塔極少,所以出現一名白魔法師,來自烏蘇洛林塔或者是索羅沃奇塔的可能性是最高的。」說著,羅維卡進入了正題,「有人給我遞了一個口信,說有一位故友在這裡等我,原來是血之薔薇閣下。」
「是誰讓你來的?」
羅維卡笑:「血之薔薇閣下認為是誰?」
那笑容可真是意味深長。
瑪琳被他笑得都不好意思了,想了想,自己又忍不住也跟著笑了。最後她還是收斂了表情,對羅維卡說:「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在回到納特西亞的路上偶遇的。你知道的,從蒙特安娜峽谷到納特西亞是一條很長也很危險的路,兩個人同行,總比一個人更好。不過自從他進入了神殿,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
瑪琳忍不住問:「菲利多還好嗎?」
「他成長了很多,現在已經是一名白花騎士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5:11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八章 月桂劇院
羅維卡打量了一下瑪琳,現在的瑪琳已經脫掉了能夠遮住她半張臉的斗篷,比起四年前,她長高了,頭髮也變長了,五官也脫去了稚氣,不管是外貌還是氣質,都和原來大不一樣。如果不是已經確定這裡等待的人就是她,大概羅維卡都認不出來這就是當年那個冷酷乖僻的血之薔薇。
羅維卡歎息一般地說:「血之薔薇閣下,比起當年,你變了很多。」
瑪琳當年和羅維卡同行的時候,幾乎不和菲利多以外的人說話,更不要說展現笑容了,而現在的瑪琳,大概是一時開心,忘記了繼續保持當時給自己設定的偽裝人設,露出了真容,當然就不再像個黑魔法師了。
瑪琳覺得有點尷尬,只能回答說:「當時和現在的情況不一樣,這才是我真實的樣子。對了,菲利多讓你來做什麼?他在哪兒?」
羅維卡回答:「白花騎士白天負責巡邏納特西亞的街道,晚上才能夠休息,他們有集中的住所,休假日以外的時間很難獨自離開,更不要說到新城區來,所以他只能來拜託我。這裡是中央神殿所在的納特西亞,對於一名黑魔法師而言是非常危險的,他希望我能夠幫助你,至少幫你找到容身的地方。」
瑪琳心裡澀澀的,說:「原來是這樣的嗎?」
「其實早在費切爾公爵到納特西亞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注意你的消息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和費切爾公爵沒有同行,我想那一定有什麼原因,不知道你是否介意讓我知道?」
當時菲利多並不知道瑪琳是被誰帶走的,還是後來和羅維卡一起前往納特西亞的路上,羅維卡告訴了他那個黑髮男人的身份。從那之後,菲利多就一直很關注索羅沃奇塔的一切消息。
羅維卡所知道的她的底細已經要比許多人都要多了,話到這裡,瑪琳也覺得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實話告訴你吧,我和費切爾鬧翻了,」瑪琳苦笑,說,「現在要是讓他找到我,估計一怒之下會把我給殺了。我是在魔法學者法魯耶閣下的建議下來的納特西亞,來這裡是為了見烏蘇洛林塔的主人阿爾嘉,法魯耶告訴我只有阿爾嘉能夠幫助我。我已經去過一次烏蘇洛林塔了,但得到的消息是阿爾嘉大魔導師並不在法師塔內,而且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所以我現在不得不在大街上遊蕩。。」
「阿爾嘉大人嗎……」羅維卡陷入了思考。
「你知道阿爾嘉在哪裡嗎?」瑪琳問,「我也可以直接去找他,能夠離開納特西亞,遠離費切爾公爵,對我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羅維卡笑了一下,說:「其實,阿爾嘉大人並沒有離開納特西亞。」
「什麼?」瑪琳驚住了。
羅維卡看了看天空中月亮的位置,估算了一下時間,然後問瑪琳:「你想要見他嗎?」
「當然!」瑪琳毫不猶豫地回答。她來到納特西亞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找到阿爾嘉幫她解開項鍊嗎?現在好不容易有希望……不,不要說是希望,哪怕這只是縫隙一般的微小機會,她都要去爭取。
羅維卡說:「這個時間的話,阿爾嘉大人很有可能在月桂劇院。我帶你去吧,如果運氣足夠好,你就能見到阿爾嘉大人。」
瑪琳激動地站直了身體,眼睛都發亮了:「真的嗎?」
羅維卡微笑著點頭,他示意瑪琳方向,並轉身走在了前面,同時他說:「月桂劇院就在西城區,請跟我來吧。」
瑪琳壓抑住狂喜的心情,小跑著跟在他後面,又忍不住問:「我現在和費切爾鬧翻了,會給阿爾嘉閣下帶來麻煩嗎?其實我很好奇為什麼阿爾嘉閣下要假裝不在納特西亞,法師塔的接待員告訴我,他不會在費切爾公爵離開前回來,是因為他和費切爾公爵之間有什麼仇怨嗎?」
「據我所知,這是有一些原因在裡面的,這和大魔導師的傳統有關。」羅維卡歎了口氣,緩緩地說,「想要成為一名大魔導師,不僅僅需要本身擁有強大的實力,還需要另外一名大魔導師的承認,通常的辦法,就是挑戰另外一名大魔導師。阿爾嘉大人當年挑戰的是他的老師,烏蘇洛林塔的創建者烏蘇洛林大人,而費切爾大人,挑戰的對象正是阿爾嘉大人。」
瑪琳直覺這裡面有故事,追問道:「是發生了什麼嗎?」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我聽到法師塔的前輩們講述過,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呢,據說,這個挑戰的過程非常不愉快,那不是一次和平的較量。費切爾公爵當時只有二十一歲,而那時已經是他第三次挑戰阿爾嘉大人了。這裡容我解釋一下,你大概知道,阿爾嘉大人是十九歲成為大魔導師的,是整個大陸歷史上最年輕的大魔導師,也許是為了超越阿爾嘉大人,費切爾公爵從他十八歲開始,每一年都向阿爾嘉大人提出挑戰,第三次的時候,他使用了非常激烈的手段,最後的結果他們誰都沒有打敗誰,並且兩個人都受了很重的傷。」
「所以他們就開始不待見對方了嗎?」瑪琳問。
羅維卡回答:「也許是吧,總之他們一見面就會很不愉快,阿爾嘉大人不想再和費切爾公爵爭鬥,但是費切爾公爵認為那一次沒有分出勝負,一心想要再找機會打敗阿爾嘉大人。阿爾嘉大人認為,與其雙方見面,鬧得不愉快,不如直接避開更加方便。我的老師阿爾嘉大人,他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學者,並不想過多地牽扯到貴族們的爭鬥當中去。」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慢慢地前行,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目的地。瑪琳發現,這個月桂劇院其實就在之前她曾路過的夜間集市附近。
她問羅維卡:「月桂劇院是什麼?」
「是納特西亞的一個地下劇院。月桂劇院是從七年前開始修建的,不過現在還沒有修建完成。劇院建好的部分現在已經可以容納少量的觀眾了,每週不定時,通常有兩天,會在月桂劇院舉行一些表演。阿爾嘉大人在月桂劇院有一個固定的房間,當然,是借用別人的名義,畢竟他是一名大魔導師,如果被人知道來看地下劇院的表演,必然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他們走到了月桂劇院的門口處,這裡有兩個衣冠整潔的門衛守在那裡,售票員也站在一個小檯子後面。
羅維卡上前去,購買了兩張門票,一共花了10個銀幣。這個價格其實相當昂貴,在納特西亞至少也得是商鋪的老闆才能夠支付得起。
售票員為他們打開了門,目送他們進入劇院。
劇院的地面上鋪著吸音的地毯,走上去很安靜,沒有一點腳步聲,當進入了第二道門,悠揚的歌聲和樂聲就傳到了瑪琳的耳中來。從外面看,劇院修建得很低矮,走進去一看,才發現這劇院是下沉式的,他們進入的地方,就已經是劇院的最高一層了。這個劇院看來很受歡迎,每一層看臺都幾乎坐滿了。
從入口這一層俯視,就可以將劇院舞臺一覽無遺。舞臺下方是樂隊,此時舞臺上面正有十多個人正在表演,他們穿著花哨的表演服裝,頭上插著羽毛,手上都拿著木頭做成的武器,樂聲激情澎湃,似乎是在表演某個戰鬥的場景。
羅維卡帶著瑪琳走過最上面的通道,瑪琳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往舞臺上觀望。
激昂的音樂結束了,一個長頭髮的女人衝上了舞臺,撲在了一個男人身上,開始高聲地唱歌,歌聲被半圓形型的劇場擋回來,形成迴響,顯得更加明亮和悲切。
羅維卡注意到了瑪琳的視線,笑著問:「血之薔薇閣下也對地下劇場的節目感興趣嗎?」
「這是什麼劇?」
「劇名叫《凱瑟薇》,在月桂劇院非常受歡迎。」
瑪琳好奇地問:「講的什麼故事?」
「一千多年前,凱瑟薇王后的愛情故事。她是國王納特西亞的第三任妻子,在十五歲的時候和四十六歲的納特西亞王因為政治聯姻而結婚,凱瑟薇王后一直沒有生育,因而在王宮飽受嘲諷,生活也非常苦悶。納特西亞王西征的時候,孤獨的她愛上了一名保護她的騎士,為此她感到非常痛苦和掙扎。她向自己信任的女官傾訴,女官背叛了她,將這件事告訴了納特西亞王。納特西亞王盛怒之下,將凱瑟薇的情人殺死,凱瑟薇從王宮逃走,找到了自己情人的屍體,她放棄了王后的頭銜,在情人的身邊服毒自盡了。」
瑪琳回頭看了一眼舞臺,那個扮演凱瑟薇的女演員正在用歌聲傾述失去情人的痛苦,劇毒的藥瓶已經拿在了手上。
「神殿不會喜歡這種故事。」瑪琳說,「純潔,忠貞,神殿喜歡這些,很難想像在納特西亞居然會流行這種故事。」
羅維卡笑了:「所以這裡是地下劇院。」
羅維卡帶著瑪琳走到了一個小小的包廂外。
這裡的包廂,只是一個從看臺上獨立出來有牆壁的房間,甚至都沒有門,只有一道暗紅色的布簾用來擋住過路的觀眾,不過這裡畢竟是地下劇院裡,不能奢求更多。
羅維卡沒有貿然進去,他站在外面,輕聲說:「阿爾嘉大人,晚上好,我是羅維卡。」
裡面傳來一個優雅溫和的聲音:「進來吧。」
羅維卡掀開了簾子,非常有紳士風度地讓開一邊,請瑪琳先進去。
包廂裡面沒有蠟燭,光線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遠處的舞臺。
在包廂的座位上,背對著自己坐著一個白色長髮的男人,瑪琳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問:「阿爾嘉閣下?」
那個男人側了一下身子,露出了白色的睫毛,他淡淡地掃了瑪琳一眼,指著旁邊,說:「請坐。」
——是他!
瑪琳幾乎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的聲音都變調了:「你還記得我嗎?」
他笑了,那是一個冰雪融化一般的笑容:「是的,我記得你,來自亞曼倫的女孩,恭喜你,你終於成為一位魔法師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1-3-5 00:15:25
卷六 納特西亞篇 第九十九章 禁魔的本因
瑪琳有許多話想要說,但突然,又覺得其實沒有必要說那麼多,她慢慢地走近了阿爾嘉,坐在了他旁邊的座位上。
就在這時,舞臺上面突然響起一聲高昂的歌聲,似乎是劇情到達了某個高潮。阿爾嘉收回了注意力,重新看向舞臺。
瑪琳小心翼翼地打量阿爾嘉,雖然頭髮已經全白,但他的看起來真的太年輕了,甚至比費切爾都要年輕。可是他明明應該已經不年輕了,難道成為大魔導師就能夠青春永駐了嗎?還是說是他這副樣子是有別的原因。
他正在非常認真的觀看舞臺上的表演,覺察到了瑪琳的目光,他沒有回頭,說:「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瑪琳回過了神來。她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好,她在來這裡的路上已經準備了許多說辭,準備用來說服阿爾嘉為自己解開禁魔項鍊,但是現在,在見到冰雪一樣、彷彿沒有任何欲望的阿爾嘉後,她感到這些說辭都不會有任何作用。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嗎?就在一個小巷子裡面,我們遇到過,那時候你就認出我了?」瑪琳乾巴巴地問。
「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阿爾嘉輕輕地點頭,說,「每個人的魔力特質都是不同的,只是當時你被禁魔了,我無法確認這一點,現在看來我的感覺沒有出錯。」
這就是他當時為什麼會使用魔法來查看瑪琳的項鍊吧,只是項鍊的保護魔法陣阻止了他繼續解開。
這也就是說,他看到這自己的第一眼,就已經確定自己被禁魔了。當初在樹林裡的時候也是如此,他不需要魔法水晶之類的道具,也不需要靠近瑪琳接觸到她的魔力屏障(實際上沒有魔力屏障也並不表示沒有魔力),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確定了瑪琳的魔力狀態。
既然阿爾嘉已經一眼看穿了自己,瑪琳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好忸怩的,她直接了當地說了出來:「阿爾嘉閣下,你說的沒錯,我確實被一條禁魔項鍊給束縛住了魔力。我想了很多辦法去解開它,都沒有作用。後來是魔法學者法魯耶閣下,我想你應該知道他,是他建議我來找你的。」
阿爾嘉轉過頭,看了一眼瑪琳,瑪琳這次距離他很近,能夠看到他的眼睛,那確實是一雙非常淡的眸子,是淺淡得就像百合花一樣的淡紫色,而且在看著瑪琳的時候,眼神也是空洞而朦朧的。
這讓瑪琳覺得心裡很不安,她又問:「您能夠幫助我嗎?還是說有什麼條件,或者是有困難的地方?」
阿爾嘉沒有說話,突然就從寬大的袖子下面伸出了手。
瑪琳幾乎屏住了呼吸,她看著阿爾嘉將白皙的手指伸向了她的脖子,撥開她的衣領,將金輝石項鍊給輕輕拿了起來。
他的身體好冰冷,雖然沒有直接觸碰到瑪琳的皮膚,但當他的手指靠近瑪琳的時候,瑪琳都不由感覺到了來自他身體的冰冷氣息。
——他真的有心跳、有呼吸、有體溫嗎?
他用三根手指抬起項鍊的主石,輕輕地用食指點了一下項鍊上的金輝石,那一下為金輝石注入了魔力,一霎間寶石發出強光,魔法陣散開,竟然將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然後他念了一句咒語:「萬物之主,魔法之始。」
在話音剛落下的時候,從他的手指尖生出一股小小的颶風,瑪琳聽到了破碎的聲音,一、二、三、四……一共十一下。
她感覺到了,似乎有什麼重物從自身的身上卸下去了,那感覺,就彷彿重感冒的病人,一覺醒來身體痊癒,那呼吸通暢,以及輕鬆的感覺,彷彿新生一般。
瑪琳震驚地看向了阿爾嘉,她的喉嚨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覺得有些哽咽。
她等了那麼久,以為會付出非常慘烈的代價,卻沒有想到,僅僅是來到這裡,見到了阿爾嘉,向他提出了這個要求,他竟然就完成了自己的願望。
瑪琳咬著嘴唇,在複雜的感激和喜悅中,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孩一樣,拙劣地表達自己謝意:「阿爾嘉大人,謝謝您。」
阿爾嘉卻說:「我並沒有解開所有的魔法陣,實際上,沒有道具的情況下,我也辦不到這一點。主石的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魔法陣,你來試試。」
說著,阿爾嘉放開了瑪琳的項鍊。
瑪琳愣愣地聽從了他的話,她自己將手指放在了阿爾嘉指示的地方,並且稍微用了一點魔力,只聽到清脆的一聲,似乎是「叮」一樣的聲響,禁魔項鍊重新開啟,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將瑪琳壓住,她又無法使用魔力了。
瑪琳驚訝地看向了阿爾嘉。
阿爾嘉溫和地問:「你的魔力相較於你的同齡人來說是比較弱的,你知道嗎?」
瑪琳點點頭。她其實多多少少感覺到了這一點,她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的魔力還比不上小法魯耶,雖然小法魯比她整整要小三歲。瑪琳使用魔法的次數很少,每次的結果都讓她很意外,她的施法速度是在預料之中的,但魔法最終實現的效果遠遠大於她的預計。
阿爾嘉說:「許多人可以通過鍛煉而得到結實的肉體,從而得到更大的力氣,然而魔力和普通的肉體力量是不同的,魔力是有限的,能夠通過訓練而提升的程度很低,一個有魔力的人,從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他今後能夠得到多少魔力了。」
「所以,我註定永遠不能獲得更強的魔力了嗎?」瑪琳悶悶地問。
「但是魔力並不是用來衡量魔法是否強大的唯一標準。」阿爾嘉用他淡淡的眼睛,看了一眼瑪琳,又說,「魔法本身才是。魔力、魔法陣以及精神力,這三者才是完整決定一個魔法師魔法等級的因素,如果你魔力不足,就需要從其他方面進行補足。更快更精確地構建魔法陣、擁有足夠扭曲魔法本身的精神力,都能夠彌補魔力上的不足。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像現在這樣,束縛自己的魔力,不要讓它進行無用的發散,雖然這會導致你平時失去魔力屏障的保護,但是它能夠節省下你的魔力,讓你把魔力用在更需要的地方。給你戴上這條禁魔項鍊的人應該很清楚這個情況,所以才會這樣做。」
瑪琳垂下了雙手,手指忍不住抓住了袍子,她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現在的感情,阿爾嘉為她所想的,比她自己所期望的好多得太多,總之,一個「謝謝」的詞語似乎已經太單薄了。
至於費切爾……瑪琳從不相信他是好意,她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個巧合。
阿爾嘉說:「當你需要的時候,只需要輕輕觸碰後面的法陣,就能夠解開項鍊了。」
瑪琳喃喃地說:「我明白了……謝謝。」
說完這些,阿爾嘉的目光又放回了舞臺上,他似乎很喜歡戲劇,看著的時候,嘴角都不由自主露出了一點微笑。那不是之前面對瑪琳的時候那種空洞的微笑,而是一種怡然而欣慰的笑容。
他不再說話了,是讓自己離開的意思嗎?
瑪琳覺得不能這樣隨隨便便的離開,但她找不到任何方法來報答面前的人,從他第一次救了自己開始,到現在讓自己得到自由,對瑪琳而言都是關乎她人生的重大幫助,但他卻這樣淡然,好像根本不在乎得到報酬。
瑪琳忐忑不安,她的心裡在一瞬間充滿了感激和渴望,還有嚮往。
這時候,舞臺上剛好是一幕戲完成的時候。看臺上響起了鼓掌聲,阿爾嘉也輕輕地拍了兩下手掌。
趁著下一幕戲還沒有開始,瑪琳鼓起勇氣,說:「阿爾嘉大人,我想要進入烏蘇洛林塔,我想要當你的學生!」
聽到這句話,羅維卡在後面露出了微笑。
他一點都不意外這個結果,他的老師阿爾嘉是這片大陸上最博學、最強大的魔法師,也是最仁慈和寬容的,當他帶著瑪琳來到這裡的時候,他已經預料到瑪琳會被老師所折服。
他也知道,他的老師阿爾嘉不會拒絕,阿爾嘉會接受任何一個想要學習魔法的人,哪怕那個人原本是個黑魔法師。
阿爾嘉問:「你想成為什麼樣的魔法師?」
「我……」瑪琳想了想,又笑了,突然覺得自己從前面試經驗裡面那些套詞用在這裡並沒有什麼意思,於是她坦白地說,「我想建立一個自己的法師塔,那裡的規則由我自己的來制定,能夠讓我自由自在地生活的地方,不被神殿和或者貴族們打擾。我、還有我的朋友們,能夠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但是我知道,在這個世道,想要得到這些是多麼艱難,我必須得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才行。所以我很慶倖,我是一個有魔力的人,至少這讓我能夠有機會通過努力去得到這些。」
這回答讓羅維卡非常驚訝,他看向了瑪琳,想確認這是不是自己所知道的血之薔薇——血之薔薇可是傳說中最殘忍的黑魔法師之一,誰敢相信她的願望卻是這樣簡單質樸。
在聽到瑪琳的回答後,阿爾嘉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這讓瑪琳無法判斷,阿爾嘉對她的答案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瑪琳差一點產生了一種錯覺——阿爾嘉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回答是什麼。
阿爾嘉說:「等我回到白曜石塔,你會得到測試的機會,別擔心,烏蘇洛林塔的測試很簡單,相信你可以很輕鬆通過。」
——他竟然就這樣同意了!
瑪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樣好運,在阿爾嘉說話的時候,她忍不住地連連點頭。
阿爾嘉微笑著說:「接下來,月桂劇院的午夜劇場要開始了,這是納特西亞才有的精彩節目,不要浪費這樣美好的夜晚,好好欣賞吧。」
這個時候,舞臺上面的佈景恰好更換完畢,暗紅色的幕布換成了暗藍色,走上台的演員們也煥然一新。
同時,劇場內的氣氛也驟然改變,似乎之前只是默默觀看的人們,瞬間都激動了起來,演員們還沒開始,雷鳴一樣的掌聲已經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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