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綠光 -【好色勝女(剩女駕到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6:55
標題:
綠光 -【好色勝女(剩女駕到之二)】《全文完》
綠光 -
好色勝女
(剩女駕到之二)
雖然穿越很流行,但穿到自己的筆下世界,
還遇見完全照她口味設定的男主角?
老天也對她太好……才怪,她寫的是BL,送她小攻幹麼!
是說,他不愧是集她喜好之大成的天菜,
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還文武兼備,
唯一可惜的是個性彆扭外加面癱,還動不動就罵她放蕩,
笑話,天熱還不准她挽袖,他才不人道,
且撞見他出浴,她讓他看回來,他有必要氣到不理人嗎……
雖然一樣米養百樣人,但他還真沒看過像她這種姑娘,
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就連吃相都比男人還豪邁,
最最最教他無法忍受的是,她看見他的裸體不但不迴避,
還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活似他是待價而沽的豬肉,
像這樣的女人他怎麼可能在看見她調戲他隨從時吃味,
甚至心疼她為災民到處籌錢卻連套新衣都捨不得買給自己?
對,一定是錯覺,他只是看不過去她的「登徒子」行徑,
可又感謝她為災民出錢出力才自願當苦力供她任意驅使……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7:14
第一章.【創造世界】
春暖大地,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金烏王朝的將日城裡,除了城西的銷金窩正收起艷旗,其餘處處人聲鼎沸,喧鬧不休,男男女女衣飾華美、色彩繽紛,顯見正值盛世。
此時卻有抹淡淡青影混在這彩艷之中,低調地走向一家包子鋪。
「小哥,我要兩顆包子。」那嗓音像是刻意壓低,但仍可聽出是女音。
站在蒸籠前的夥計揚開和氣生財的笑。「大娘,要不要來壺茶?咱們店裡有數種名茶,物美價廉。」
那長髮束起的青衫女子默不吭聲地瞪著他良久,久到他的額上無端端冒起冷汗,硬生生地換了稱謂,「大爺,可要來壺茶,潤喉解渴兼消暑?」
「要錢嗎?」艾然收斂不悅之色,揚笑問著,變臉速度之快,幾乎讓夥計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當然要,茶分十文錢、五十文錢、一百文錢到三兩都有,不知道大爺要的是哪一種?」他自詡是能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機靈鬼。
老闆吩咐了,來者是客,客就是白花花的銀兩,當然要討好巴結。
她想當假男人,行,他可以睜眼說瞎話的配合她。
艾然咂著嘴,像在思索什麼,一會兒從懷裡取出一塊黃金打造鑲了銀的令牌,「那……有這個,還要錢嗎?」
令牌下還綴著珊瑚流蘇,別說功用如何,光是它本身便是價值不凡。
「……大爺,您都能拿出這寶貝了,一壺十文錢的茶,豈會買不起?」夥計有點衝動想變臉,覺得這位大娘根本是來找碴的。
艾然咬了下唇,這回咂嘴咂得更大聲了。但一看夥計還等著她,只好勉為其難地撇嘴道:「我要一壺十文錢的茶,再幫我裝一壺到這皮壺裡。」
「大爺,裡頭請。」夥計笑瞇眼,朝內一擺手。
她走進去,挑了個臨窗又不會曬到太陽的位置。
瞪著手中的令牌,她忍不住暗罵。去他的皇商,吹牛也不打草稿,說什麼有這令牌,她在這王朝裡便可暢行無阻,不管是哪家鋪子,都會慇勤接待。
結果就連這家小鋪子的夥計都叫不動,真要是進了大酒樓,她就準備要喝西北風了。
也不想想他娘子可以安好無恙,她功不可沒,居然如此耍她,拿個中看不中用的令牌要她踢鐵板。
不過算了,至少這令牌可以當不少錢吧。
換了個想法,她心情轉好了。
當了這令牌,她不但有銀兩可以給爹娘,還能幫助吞雲城郊的百姓……想想,雙手合十朝東,閉眼默念著。
感謝衛爺如此大方給了令牌,原諒小女子剛剛小鼻子小眼睛地嫌棄呀。
這時,夥計端著包子上桌,不解地多看了兩眼。
她一睜開眼,就對上他的目光,她不慌不忙地放下雙手,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對了,你可知道附近哪兒有當鋪?」
「有的,就在斜角邊上。」夥計指向窗外。
「喔?」她瞥了眼,撕著包子入口,只覺外皮軟嫩綿密,豬肉內餡鮮美多汁,好吃到她滿足地微瞇起眼。
可惡,要不是離吞雲城太遠,她真想多買些回家。
當鋪內,波譎雲詭。
艾然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左飄右移,再緩緩地定在眼前如見聖旨般錯愕的中年男子身上。
老天,衛爺該不是拿塊贗品令牌給她吧。
雖說她對黃金白銀沒啥研究,但那比她手掌稍小的令牌可是極具份量的,難不成裡頭是……鐵的?
唔,就算是鐵好了,這掌櫃也犯不著拿這種見到殺人犯般驚懼的眼神看她吧。
她承認,她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可是她從沒害過人,甚至還幫了不少人,所以掌櫃的,可不可以收回那種目光,她很受傷捏。
「那個……既然掌櫃的估不出價,那就還我吧。」她伸出手,態度很謙卑,表情很誠懇,就盼對方別為難她。
「您誤會了,這令牌不是估不出價,呃、或許說估不出價也沒錯。」掌櫃將令牌遞還給她,壓根沒有佔為己有的惡劣打算。
「是嗎?」這說法讓艾然心裡一沈。
可惡,她要不要回頭找衛爺算帳?居然拿了塊連當鋪都估不出價的爛令牌給她,教她連想多湊點盤纏都不成。
「是呀,這可是皇商令牌,有了它,不管您去到何處,舉凡食衣住行皆由衛府包辦,這一生和皇商同富同貴,這讓我怎麼估價?」沒瞧見她那張嘴已經可以含進一顆鹵蛋,掌櫃驚歎不已地說著。「這令牌我曾聽聞過,但未曾見過,今天托您之福讓我大開眼界,心裡著實激動。」
艾然呆了呆,像是想到什麼,又問:「不對呀,這令牌要是這麼好用,怎麼我亮給斜對麵包子鋪的夥計看,他卻不知道?」
「您問一位跑堂的夥計,他豈會懂這麼多?這皇商令牌,得是城鎮裡頗具地位的商賈才識得的,所以您往後要是打算住宿或買賣,要找大一點的店舖。」掌櫃的仔細解釋著。「如此一來,您的花度才能全記在衛府的帳上。」
「真的?」小嘴慢慢闔上,她有種不踏實的恍惚感。
目光落在令牌上,她又朝東方默默感謝,並在心裡再一次地道歉。都是她目光短淺不識珍寶,衛爺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呀。
「只是……這令牌怎會在您的身上?」這點教他萬分不解極了。
瞧她一身青衫,布料粗劣,看她臉蛋,雖是標緻,但已有年歲,她長髮束環,配上男子青衫,像是刻意女扮男裝,只是扮得很失敗呀,他要不要跟她說一聲?
「前陣子衛爺貼了告示廣徵能人異士救他的妻子,而我幫了點忙,所以他便賞了這塊令牌給我。」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不想過分誇耀自己的功勞,因為她很清楚那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如此不居功的謙遜說法立刻贏得掌櫃的好感。「原來是位大師。」說不準是打哪座山來的隱世神姑,這打扮也就得過且過,不需要他指點了。
「虛名罷了。」她乾笑著。
天曉得一句大師叫她得多心虛,可為了讓話題止於此,她還是厚著臉皮領受。
瞧她將令牌緊拽在手,掌櫃的低聲提醒。「這令牌極為珍貴,還請您好生收藏。」
「我知道,多謝你。」她將令牌收進包袱,起身道謝。
「要不要替您雇輛馬車?」送她到門口時,掌櫃熱心表示。
「不用了。」她想也沒想地拒絕了。
倒不是不信任掌櫃的,而是希望能再低調一點。
只是要回吞雲城,還有一城八縣的路,要是能搭馬車,也是不錯的……沒關係,她的雙腳早已受過鍛煉,一點路還難不倒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艾然走在街上,總覺得身旁來來去去的人都緊盯著她瞧,彷彿大家都知道她的包袱裡藏了塊皇商令牌。
她想,也許是因為她天生犯窮,突然有錢了,才會如此神經兮兮。
定了定神,她步伐堅定地朝城外走去。
朝廷在通往各大城的商道上都設了驛站,方便往來旅客休憩,讓她獨身在外,也不覺得害怕。
從吞雲城來的路上,她特地做了筆記,仔仔細細地記錄,沿路的城鎮、路線以及何處有可以歇腳的客棧,她都記得。
而她預定在天黑之前走到將日城往南的一座驛站。
春暖花開,太陽西沈得較晚,但她的步伐終究趕不上太陽下山的速度,眼看天色轉暗,人煙愈來愈稀少,弔詭的是,她身後始終跟了三個男子,一路上沒交談,腳步時快時慢,害得她一顆心跟著七上八下。
如果她沒記錯,那三個男人之中,有一個是在當鋪裡見過的。
她也希望只是巧合、是她自己想太多,因為這裡離驛站還有一點路,而路愈來愈偏僻,如果他們是壞蛋,想搶劫,這正是天時地利人和呀……
正想著,身後的腳步聲加快了。
艾然屏住氣息,假裝看風景往後偷覷一眼,就見三人目露凶光,朝她跑來。
哇,不是巧合!她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束起的長髮隨風飛揚。
可惡,就說錢財不可露白,哪怕是國富民安的王朝裡,還是有以搶劫維生的混蛋呀。
但是沒關係的,好歹她當過田徑校隊成員,甚至拿過全運會短跑季軍,就算這鞋子很難跑、這路很崎嶇,但只要逼出腎上腺素,想要衝刺個四百公尺也不是問題!
就見她如羚羊般的疾奔,在拐過一個彎後,快速跑進一旁的林子裡,雖說林子樹枝低垂,草叢比人高,但她形如狡兔,遇樹枝就縮頭,再跨過草叢,潛力完全被激發。
但是糟的是,身後的男人猶如一群善於狩獵的野獸,盯死獵物,展開陣容包抄她。
她跑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體力開始流失,樹枝劃破她的頰,勾住她的發,人般高的草叢絆住她的腳,彷彿天然的陷阱,將她緊密圍困。
跑不動了,胸口像是快要爆開一般,就在她大口大口喘息時,腳步聲就停在幾步之外,從草叢縫中,她看見他們已經將她包圍。
可惡,怎麼辦?她捧頭低吟著。
她一路從吞雲城來到這兒,啥事都沒發生,為何偏偏在收下皇商令牌後就遇到搶劫……可惡,劫財事小,劫色可就事大了!
問題是她長得這麼好看,他們會放過她嗎?都已經故意穿這麼寬鬆的長袍了,難道他們還看得出她的好身材?
「大娘,把你身上的包袱丟出來!」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脫困之道時,幾步外傳來暴咆聲,她不由得一愣。
咦?難道剛剛同行之人中還有個大娘?
正疑惑之際,草叢就被人撥開,露出三張凶狠無情的臉。
「咦……」
話都還沒問出口,幾隻大手已經開始拉扯她護得牢牢的包袱。
「你還挺有體力的嘛,大娘。」男人哼笑著,更用力地扯著包袱。
艾然一怔,總算搞清楚他口中的大娘是誰!
她這才驚覺,她的頭髮早被樹枝給刮得散落,發繩就掉落在腳邊……可就算是如此,他們也不該如此放肆!
「王八蛋,誰是大娘」這男人看起來也不過比她小一點而已,有必要喊她大娘嗎?瞎眼了不成她可是公司票選出的美女專員耶!
她身材高,穿起套裝猶如空姐,她容貌秀妍、保養得宜,稍作打扮常有星探挖掘,而且她正值女人最美的三十歲,有多少男人排隊追求她呀!
「挺嗆的,大娘。」其中一個男子道。
「很好,這股辣勁我挺喜歡的,待會就……」男子朝她笑得猥瑣,那齷齪心思盡在不言中。
「這等粗糠,你也嚥得下?」
「粗糠別有滋味呀。」
居然將她比做粗糠……這口氣她要是吞得下去,她就不叫艾然!
「混蛋,你們全都給我小心一點!」她怒吼著。「小心我讓你們一個個都看不到明日的太陽!」
若非不得已,她是不願開口詛咒人的,可是面對這些想劫財劫色還外加嘲諷她的男人們,做人真的不用太客氣。
「哇,你要怎麼讓我們看不到明日的太陽?」那個一再表態想劫色的男人,滿臉猥褻笑意的靠近,大手摸過她的頰。「哇,雖是粗糠,但還挺滑嫩的。」
這種讚美教艾然很有衝動揍人,但她還沒出手,男人已經先擒住她的雙手,還順便扯掉她的包袱。
別太過分了,他們所處的天地,可是她筆下的世界耶!誰都不能傷害她這個造物主!只要她開口,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可真要詛咒這些人嗎?如非萬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傷人。
對,她先別慌,一定會有人救她的,她不會有事,絕對不會出事。但當她像個破布娃娃被拉扯時,她的信心有一瞬間動搖,慶幸的是,下一刻--
「住手!」
一道低沉醇厚的喊聲,教艾然心底一抖,只覺這把嗓音噙威藏怒,無比性感有磁性,猶如大提琴的顫音。
「你是誰?」三個男子臉色不善地回頭。
不過眨眼工夫,他們已經倒下,而她卻連他們是怎麼倒下的都沒看清楚,再抬眼時,眼前就多了兩個男人。
站得離她近些的男人,一身白袍襯得身形高大,濃眉大眼,清俊秀雅,臉上笑意極為討喜,教人一看便卸下心防。
而他身後的男人,一襲繡金邊黑袍,面如桃花,五官奪目,尤其是那雙深邃的黑眸,彷彿會勾魂般,最重要的是--
「你……我認得你!」艾然驚喜喊著。
她在衛府見過他,也是多虧了他,衛爺才相信她真有法子救他的夫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大伙好像都喚他一聲「大人」。
「艾大師。」魏召熒淡聲道。
之前皇商衛凡的妻子死而復返,卻被陰間亡魂欲拉下陰間,於是衛凡廣招天下能人異士,而眼前的姑娘便是其中一位。
他會對她印象深,並非因為她確實定住衛凡之妻的魂魄,而是當亡魂糾纏衛凡之妻時,她清楚點出他是陽年陽月陽日生之人,陽氣極盛,能夠鎮壓陰氣。
對此,他一直抱持疑問,卻未細究。事後,他奉旨南下,沒想到會在前往吞雲城的路上救了她。
「大人,能夠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她下意識地想跟他握手,豈料她才上前一步,他便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這是怎麼了?困惑地偏著臉,她突然想起自己這副披頭散髮的模樣說不準會被他看穿女兒身,趕忙在草叢間找著發繩。
「你在找什麼?」另一位男子好奇問著。
「找發繩。」
「發繩啊……」男子微瞇眼,隨即上前幾步,在草叢深處拎起一條麻制的發繩。「是這個嗎?」
「是是是,真是太感謝你了,大哥。」她伸手取過,趕緊將頭髮束起。
「八賢,將那些人處置妥善。」魏召熒淡聲交代。
「是。」
八賢輕鬆俐落地拖著三人的腳,把人一路拖出草叢外,壓根不管他們會被地上的石塊給磕碰成豬頭。
待將頭髮束好,艾然回頭朝他作揖。「大人,真是多謝你,要不是你仗義相救,後果不堪設想。」雖說在這世界裡,事情發展皆由她的意念形成,但感謝之詞還是得說的。
「不用多禮。」他口吻一貫的淡漠,轉身便走。
艾然愣了下,看看四周,天色早已暗下,趕忙拎起包袱,邊找邊查看東西是否有遺落,豈料腳下踢到石塊,她頓時往前撲去--正常人的反應,就是抓著前方那個人穩住自己,可誰知道那人像是身後長眼,就在她快抓到他時,他竟往旁閃身,沒良心地讓她撲拜大地。
「呃……」內傷了呀,好痛呀……
艾然痛得齜牙咧嘴,掙扎地要爬起,聽到身旁傳來一聲,「不打緊吧。」
「很要緊。」
通常,要是有點良心的人,在這當頭都會伸出援手,魏召熒卻只是冷眼看她。
艾然不敢相信地瞪著他,咬牙問:「可以請你拉我一把嗎?」
聞言,魏召熒眉頭微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略彎下身,握住她手的瞬間便將她整個人扯起,就像拎個破布娃娃般。
「啊……」她痛得快慘叫。
這人非得這麼狠嗎?既然好心地救了她,怎麼連拉她一把都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不知道扯這麼用力,她會更難受嗎?
「走吧。」拋下淡淡一句,他逕自走在前方。
艾然瞪著他的高大背影.這個人真教人摸不透,不過待在衛府的那幾天,他也是話不多,然而衛凡要他幫忙,他雖然不甚願意,但還是答允了。
這人……忽地,腦袋閃過一道靈光,某種奇異的吻合在她內心狠狠激盪著。
會有這種事嗎?
說不定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可是……
她垂著眼,瞥見在前方開路的他,不著痕跡地將擋在路中的石塊踢掉,順便將人高的草從根部踩下,讓荒煙蔓草中出現一條路徑,彷彿在替她掃清任何可能害她絆倒的阻礙。
這人看似冷漠,其實只是內斂;看似無情,卻是比誰都還多情。他不與人熱絡來往,並非喜愛獨處,而是因為內心有傷……
難道,他是她筆下的男主角?有可能嗎?
抬眼注視他的背影,她終究忍不住開口喊道:「大人!」
他停下腳步,未回頭便見她已跑到身旁。
「有事?」
「你……敢問大人如何稱呼?」名字,只要告訴她名字,她就能確定一切是否是她胡思亂想。
魏召熒微瞇眼。他沒必要回答她,但見那雙盈亮水眸噙滿期待,逼得他掀唇道:「魏召熒。」
艾然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不會吧,她遇見男主角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7:29
第二章.【穿越神棍】
兩個月前,在她打工回家,凌晨兩點打開電腦想趕BL稿子時,也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反正等她睡醒時,身穿罩衫睡衣的她已經出現在吞雲城外的樹海裡。
這年頭穿越似乎成了一種流行,就連她也寫過穿越的情節,但是真正穿越時,她只有一種感覺--恐懼。
沒有如魚得水的享受人生,也沒有爭奪不休的宅鬥,她彷彿成了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光是為了活下去,就已耗盡心力。
唯一慶幸的是,她從小自立自強,這麼點苦難倒不算什麼,只要把自己融入人群之中,生命總會找到出口。
後來她發現這王朝國號和地名跟她剛開稿的BL小說中的設定一致。
一開始,她以為只不過是巧合,因為她並未在書中設下對女子的諸多限制,不像這王朝居然規定女子年過雙十未出閣,除非出身名門,否則一律入府為奴,要是無府收留,就得轉進地方奴營,也因此累得她這美人只能在山裡找些山菜充飢,若不是幸運地得到吞雲城郊的村民幫忙,說不定她早餓死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
但是三月開始下起雨來,雨勢越趨暴烈,教她想起自己書中的設定,三月暴雨造成吞雲城洪災。
幾番思索,她豁出去假扮神棍,要大伙趕緊避難。
這話說來玄奇,有人信,自然有人不信。
最終,她帶著相信的人避難,果真如她所料,三月洪災,災情蔓延了六個縣鎮,到處民不聊生。
她和數十個村民逃過一劫,從此被奉為神人,再加上她出口成真--她信誓旦旦地說有人會來救他們,果然就有縣官派人巡視,給了糧食。
在這個世界裡,彷彿不管她說了多荒唐的話都會成真。
於是,她確信了自己是進入筆下的世界。
也許是因為太累太倦,太想要創造一個自己喜歡的世界,再加上太多匪夷所思的因素,總之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之下,她穿越了。
思緒通了,恐懼消失了。
雖說不懂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但當務之急就是多攢點錢,才能幫助村民。找到努力的目標,她靠著「鐵口直斷」成了神棍,一路往北而去,而事事確實如她想般的順心,讓她攢了不少錢。
包袱裡的皇商令牌更是她此行的豐厚收穫,往後村民吃喝用度都不成問題。
而沒想到現在她竟和自己筆下的男主角相遇了。
他的五官變得立體,而不是像電腦螢幕上那樣的平面刻板……長得真是好看,雖然冷了點,但是真的很適合當BL小說的男主角呀。
馬車裡,魏召熒眉頭微皺著,但空間狹小,馬車又在行進中,教他閃避不了她異常大膽的注視。
破例與她同車,已是他最大的讓步。她實在不該如此放肆地注視他。
「大人,你是不是要去吞雲城?」她笑咪咪地問。
雖說才剛開稿,但設定早就寫在筆記本裡,所以接下來,身為朝廷官員的他,就是要前往吞雲城,查辦知府私吞賑災米糧之事。
魏召熒微揚起眉。「大師何出此言?」
「因為……」話到一半,她收起過度興奮的心緒。「因為我正要回吞雲,想說大人要是方便,我就可以搭個便車。」
瞧她傻的,還真要把實話說出口。要是說溜嘴,肯定被他當成瘋子。
那瞬間隱沒的思緒,並沒逃過魏召熒的利眸。
垂睫想套話,外頭卻傳來八賢的喚聲。「大人,客棧到了。」
話被打斷,他倒也不急,看著她拎著包袱下馬車,那毛躁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個人生閱歷豐富的老姑娘。
進了驛站,用過膳後,他們遇到最大的麻煩。
「房間可以讓給你,但要讓我洗澡。」這一步,艾然絕不退讓。
魏召熒冷睇著她,對她蠻橫得理所當然的態度相當不以為然。
並非他要以官威逼人,而是他實在不懂,在明知他有官銜的情況下,為何她的態度不但沒收斂,甚至還和他討價還價?
「這房間讓給我,你要上哪沐浴?」好半晌,他才淡聲道。
尋常這時分,驛站鮮少客滿,偏偏遇上吞雲洪災,水路改道,不少南來北往的商賈全塞到這條道上。客滿他並不意外,把房間讓給她也無妨,只是想和她攀談幾句,摸清她的性子。
「所以才說,晚一點要睡覺時,房間給你,可是在你睡覺之前,這房間先借我沐浴。」她輕咂著嘴,懷疑這人是讀死書,腦袋僵化了。
難道他會不知道大伙都是在房裡搬個浴桶沐浴的嗎?不在這洗,難不成是要她到一樓大堂,免費招待大家不成?
「驛站後方有溫池。」他提點她。
「溫池?」
「只要付了銀兩就能泡澡,你身上有皇商令牌,沒人會攔著你。」
「真的?」她怔愣地張著嘴。溫池該不會就是溫泉吧,如果真的是,那就太棒了。忖著,她蠢蠢欲動,卻又想到什麼而停下腳步。「那溫池是和人一起共浴的嗎?」
這話非得問清楚,否則她就虧大了。
「當然。」
「那我在房裡泡。」她毫不猶豫道。
她今天遇到劫財劫色的意外,至今心有餘悸,她可不希望有人看見她完美無瑕的軀體後又色心大起。
見他不吭一聲地離開,艾然當他默許,趕緊喚來驛站的夥計準備熱水,快活地泡澡。
在這裡水和柴火都極為珍貴,天天洗熱水澡簡直是種奢侈,偏偏她是那種一天不洗澡就渾身不對勁的人,況且她在趕路,哪怕是在春暖乍寒之際,還是會流滿身汗。
尤其她今天跌了跤,又遇到那三個惡人,更是非將自己洗乾淨不可。
儘管知道一切都會否極泰來,但是那一瞬間真是教她恐懼,至今仍心有餘悸,簡直不敢想像有個萬一,自己該怎麼辦。
負面的想法衝擊著她,她用力地甩了甩頭,不讓自己困在不安之中。
沒事的,她別自己嚇自己,她並非來到一無所知的地方。
這是她筆下的世界,而且她遇到了她的男主角……不知道是不是尚未動筆所致,總覺得這男主角實在是不太優,肯定是她設定得不好,所以他對姑娘家才會半點同情心皆無。
但另一個想法冒出,她不禁低低笑著。
傻瓜,她寫的是BL,他要溫柔示好的對像是他的另一半,而不是哪個姑娘家呀,所以這設定是合理的。
是說,他的另一半……一道燦亮的光閃過腦際,她忽地想到,如果讓他倆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穿越總是有其目的和使命的,不是嗎?所以她的到來是要當紅娘
「艾大師。」
門外突然傳來魏召熒的叫喚,她才驚覺這桶熱水都快要涼了,趕忙跨出浴桶,拿起驛站夥計準備的乾淨大布巾,邊胡亂地從頭髮擦拭到身體,邊回應著,「我還沒好!」
抓起衣褲套上,她真恨這身衣服老要綁上許多繫繩,偏偏每每緊張時,她的手指就更不聽使喚。
穿上中衣再套上青衫,長髮趕緊用大布巾包起,免得沾濕了衣服。
她只有一套換穿的衣服,要是弄濕了可沒得替換。
「好了!」一切搞定,她急忙開門。
門外,剛去溫池泡過的魏召熒,瞧著她不倫不類地將長髮包在布巾裡,露出一張巴掌小臉,這才發現她的五官極為精緻,濃黑柳眉配著水潤杏眼,挺直秀鼻下有張形狀非常漂亮的唇。
剛沐浴過的她,肌膚白裡透紅,杏眼盈潤生光,不是絕美,卻是張能教人駐足回頭的秀顏。
艾然則呆住了。
這傢伙是個魔性男子呀……洗過的長髮隨意地紮在腦後,幾綹滑落在頰邊,讓那雙魅眸像是摻著電流,俊美的臉龐表情淡漠,卻反倒襯他的五官更加奪目出眾,尤其是沐浴過後,渾身噙著酥人心脾的慵懶,此刻的他性感得教人難以相信,她的目光被緊緊地攫住不放。
好帥喔,她的男主角!
她勾唇露出小小梨渦,秀氣杏眼噙滿愉悅,彷彿瞧見多令她滿足的……魏召熒微揚起眉。
這笑意是給他的?
那笑意像陣暖暖春風,柔拂人心,吹進他堅固的心防裡。
「……大人,這房間是進還是不進?」
身後響起八賢的問話,魏召熒回神,眉頭輕皺,像是不解自己怎會瞧她瞧得入神。
時候不早,他也該休息了,不過……眼前剛沐浴過的她,這模樣要是走到外頭,難保不會再發生傍晚那事。
「八賢,退下。」尋思間,他已經不自覺的如此吩咐。
八賢神情極為意外,但也沒多說,帶上了門,逕自下樓準備睡在馬車裡。
「那我走了。」艾然跟著回神,帶著包袱就要開門,走到他身旁時,又忍不住多看他兩眼。真是好看得掉渣呀,這禍水真是太有型了。
「去哪?」他想也沒想地將門板按住。
虧她看起來有幾分聰穎,沒想到行事這般散漫。傍晚那事還沒教她記取教訓?
瞪著他厚實的大掌,她偏頭想了下。「你不是要睡了嗎?」
「你呢?」
「就隨便找個地方窩啊。」她回得理所當然。
剛剛在大堂用膳時,她問過驛站夥計了,為了應付來往商旅,廚房就算入夜也不停火,而大堂也常有人吃宵夜。她只要窩在一角假裝打盹,不就撐過一夜了?
魏召熒閉了閉眼,心忖實在沒必要攬這麻煩事,乾脆由著她去。
「放心,我說到做到,說房間是你的就是你的。」她信守承諾,絕不賴皮。
這席話聽在魏召熒耳裡,倒教他意外了。
金烏王朝中知書達禮的姑娘,必定出身名門,但光聽她的談吐,就知道她是出身鄉野,鄙俗難入耳,然而她卻明白信守承諾。
想了下。既然馬車都與她同坐,再與她同宿一夜,也沒有什麼好避嫌的,再者她可是巧扮男兒郎,只要不戳破,大抵也沒什麼問題。
「那個……你的手要不要挪開一下?我打不開門耶。」
魏召熒挪開了手,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為何知道我是陽年陽月陽日生?」這疑問存在他心間極久,趁這當頭問個明白也好。
「呃……」她抬眼,神色正經道:「難道你不知道相可論八字?」
也許真有大師有這等好本事,不過她就只是胡謅的。
那時在衛府,衛夫人遇亡魂環伺,她剛好瞧見他,便稱他是純陽之人,可鎮壓陰氣。這話當然是隨口說,可她在這個世界裡,偏偏就是能夠開口成真。
要問她為什麼,她只能猜是老天的小小彌補,給她這張嘴,幫助她度過一切難關,等到她通過最後關卡,再送她回家。
就像是闖關遊戲,總是需要金手指的嘛。
魏召熒微瞇起眼。「光看面相就可以知道這麼多?」朝中欽天官也沒這樣的本事。
「這是需要修行再加一點天分的。」這樣應該沒太吹捧自己吧。
「你還有什麼本事?」魏召熒走到圓桌旁坐下,倒著微涼的茶水,也替她斟了一杯,長指輕敲桌面,示意她坐下。
艾然遲疑了下,抱著包袱坐到桌邊,喝了口茶。「我不太懂大人這話的意思。」
注視她良久,他才以極低的聲音問:「在衛府,你察覺亡魂找上衛夫人時,便已知道亡魂的企圖?」
「呃……是啊。」撒謊不好,撒謊真的很不好,可是這時候不撒謊,對她就更不好了。
話說當時衛爺只跟她說,他的夫人身染重病,後來瞧衛夫人像是飽受驚嚇,她依常識和現場狀況推斷,八成是有阿飄找上衛夫人,配上她這張皇帝嘴,死的都要被她說成活的。
唉,要是日後回到原本的世界,這張嘴還這麼好用不知道有多好。
「所以,你看得見亡魂?」
「對啊。」才怪,她一點都不想跟它們交朋友,看不見是幸福的。
「那麼你可以招魂嗎?」
聽到這裡,她終於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麼。「唉,都那麼多年了,你還放不下嗎?」
說來,這也是種很奇特的經歷。
平面的文字敘迤此刻卻變得立體,世界如此真實,連帶在文中未多著墨的個性都鮮明強烈起來,就像一張圖畫得再栩栩如生,也無法和實物相比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向來神色淡漠的魏召熒,臉上終於出現一抹人味。
「啊,就……」要死了,她說那麼多幹嘛?
魏召熒魅眸炯亮,等待下文。
在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注視下,她只能硬著頭皮瞎掰。「其實從你的眉間就看得出你的心是憂鬱而壓抑的,顯示你曾經歷心痛欲死的生離死別,而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內心創痛,殯逝的如果不是至親,那可能妻子之類的。」
這回她學聰明了,沒將未婚妻三個字點出來。
是的,在她的設定裡,他及第後風光返鄉,但未婚妻卻在他到家前死於山賊之手,教他耿耿於懷至今。
聽至此,魏召熒黑眸微瞇,像是不敢相信她光是從面相就能看透他的過去。
房內鴉雀無聲,艾然突然有些尷尬。想安慰嘛,還真不知道要從何安慰起,畢竟兩人之前毫無交情可言,但又實在受不了這陣沉默,只能勉為其難地勸道:「逝者已矣,你要往前看,何必難為自己?」
是吧,事情都發生了,還能如何?頂多是怪她該死,做了這種設定。
聞言,魏召熒撇唇哼笑了聲。「大師說得這般瀟灑,那就代表你根本不曾失去過。」
艾然為之語塞。
她沒辦法反駁,因為她確實不曾失去。
可是不曾失去,那是因為她不曾擁有,就某種層面來說,就連失去,對她而言都是奢侈的。
「所以你沒辦法幫我召她的魂?」好半晌,他才啞聲問著。
她垂著眼。「說不准她都投胎去了,上哪找?只能說你們的緣分已盡。」她能說的安慰就這些了,他就湊合點吧。
魏召熒沒再追問,尋思片刻,又問:「除了觀貌,你是否會占卜或觀天免預測未來?」
「這個嘛……該說是略通皮毛。」她拉下包著長髮的布巾,很自然地在他面前拍打擦拭著。
魏召熒見狀,微偏過臉。
從沒見過這樣的姑娘,竟在只有幾面之緣的男人面前拭發……難道她不知道這舉措只能在自個兒夫君面前做?
「好比說,未來幾天天氣應該都蠻好的,不會下雨。」進客棧之前,她瞧見滿天星星閃爍,依她既有的天文知識,她判斷未來幾天應該是晴空萬里。
「喔?」他暗暗記下,預計未來幾天驗證。「那麼你能否推斷他人謀略?」
她眨了眨眼,「大人要我幫什麼忙?」難不成是要她幫忙查辦吞雲城知府貪污一案?可不需要她啊,他自己就可以搞定了,不是嗎?她是這麼設定的。
「我可以順路送你回吞雲城,但我要你幫我個忙,至於是什麼事,到了吞雲城時,我會告訴你。」
艾然抿嘴笑著。瞧這人正經得像是清廉好官,可骨子裡卻藏著奸商氣息呢。一趟路值多少錢,竟然就要她幫個忙,這算盤真是打得太精了。
「你身負皇商令牌,難保出門在外不會再惹是非。」瞧她笑而不語,魏召熒也不急,直接分析利害,要她好生思索。
艾然微揚起眉。也對,要是再遇那種事……一想起來,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要是有人保護,至少安心些,況且說不定她的任務就是要撮合他的良緣,既是如此,就讓她這個路人甲當個臨演吧。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把皇商令牌還給衛凡,如此一來也可以避開麻煩。」沒等到她的回答,乾脆再給個提議。
「沒那必要,那是衛爺賞給我的,豈有退還回去的道理?再者大人願意幫我,一切不就迎刃而解。」真是的,說這麼多就是要她幫忙嘛,她又不是那麼難商量的人。助人為快樂之本,她一向很樂意的。
她的答允在他意料之中,只是略略嫌棄她貪財的性子。不過把事給定下,也教他終於可以好生歇息,也可以別再見她頻頻拭發。「要是不嫌棄,你就在錦榻上窩一晚吧。」說著,他逕自朝床邊走去,才坐下,就對上她那感動莫名的目光,教他啼笑皆非。
雖然從她的行為舉止已看出她的不拘小節,但作夢也想不到她沒有男女之防到這種地步。
那神情像是迫不及待,雙眼噙滿感謝。
不知怎地,他的唇角竟不受控制的淺揚。
之後,就見她興高采烈地往錦榻一躺,將包袱當枕,安穩入睡……他才剛躺下,就已聽到她沈勻輕微的打鼾聲。
傍晚才遇賊人輕薄,她竟毫不膽怯,甚至與他同房而不心慌。
這姑娘……真古怪。
翌日,走官道往吞雲城。
原本預定五日內抵達尋陽城,再南下往吞雲,豈料出現了意外。
「嘔嘔……」
魏召熒掀開車簾,瞧著蹲在樹邊吐得七葷八素的艾然。
「哇,大人,艾大師吐得好慘啊!」負責駕馬車的八賢都忍不住為她掬一把同情淚了。
也不知道這艾大師是怎麼回事,一坐上馬車,只要超過一個時辰,或是策馬快了些,她就想吐,然後開始狂吐。
於是一路上,總是每隔一個時辰,便放她下車吐一場,如此反覆七天,直到現在他們還沒進尋陽城。
魏召熒沒應聲,只是瞧她站起身,拿起皮壺漱口,回頭又走向馬車。
一坐上馬車,她滿臉抱歉道:「對不起,不過我沒事了,咱們走吧。」
瞧她小臉蒼白,唇角滿是歉疚,彷彿自責因為自己而延宕了行程,一時之間,魏召熒心底五味雜陳。
「不礙事了?」
「沒事,趕緊走吧,不快點會來不及進城的。」
這條路她走過一遍,知道城門開啟是有時間限制的。
而城門一關,今晚就要睡馬車了。
車廂內空間不大,要和他一起擠,太教人不習慣了。
「八賢。」魏召熒淡聲道。
馬車隨即徐緩駛動,速度慢慢加快,然而官道上泥土藏著石塊,馬車行走起來總是顛簸,沒一會兒就見艾然皺著即,強忍不適。
觀察她半晌,魏召熒終究忍不住地朝車簾外,彈了一記響指。
迅地,馬車放緩了速度。
艾然貼靠車壁休息,眉頭微展,看似舒服了些,也教魏召熒微鬆口氣。
下一瞬,他不禁一怔,目光落在她微彎的唇角,她儘管眉頭緊皺,彷彿還帶著笑意……她確實是個古怪姑娘,信守承諾,道謝時大方不扭捏,就連吐得一塌糊塗時,也不忘道歉……
他從沒遇過如此特別的姑娘家,這個艾大師神秘得讓人想探究。他想,自己剛才會鬆了一口氣,那是因為他還需要她幫助他許多事,還不是時候讓她倒下。
艾然自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逕自閉眼休息,或許是吐得太累,她不自覺地睡了過去,後來是魏召熒叫醒她的。
「到了?」她揉著惺忪睡眼。
「不,是該用膳了。」聲音是從她頭上落下的。
她一臉困樣,總覺得腦袋打結了,要不然她怎會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既然是要用膳,就是到城裡的額棧嘍?」
「不是。」
「不然咧?」
「麻煩你先起來。」
那嗓音冷沈如刃,彷彿壓抑著極度強大的怒火,她不由得皺起眉。
設定得不好!他應該要溫柔一點的。雖然她不小心睡著了,但是她又不是故意的,知不知道一路吐下來,也是很耗精氣神的?
頭暈腦脹,她只能用雙手往前撐,卻突然聽到抽氣聲,還沒抬眼瞧發生了什麼事,忽覺掌心下的車板似乎是會動的……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想讓腦袋快快清醒的,車門被推開,陣陣涼意拂進來,伴隨著八賢的驚呼,「哇!大人,你們……」砰的一聲,車門立刻被用力地關上。
幾乎是同一時刻,上頭傳來低斥聲。「太放肆了,艾大師!」
「咦?」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力道硬是將她推開,教她險些撞上車壁,一回神便見他橫眉豎目地瞪著。
正在心底腹誹這人動作粗暴不懂憐香惜玉時,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趴著睡的,而他就坐在正對面,所以說--「我剛剛趴睡在你腿上?」
他瞧也不瞧她,逕自下馬車。
艾然抱頭無聲哀嚎。天啊,不會吧……她是睡昏了不成?!
更糟的是,她的雙手剛剛摸到的是什麼?
按照位置推算,她的手往前推,而他的某個部位與她趴著的上身平行,看著掌心,她用力地嚥了嚥口水。
她大概知道為什麼他會用那種殺人目光看她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7:47
第三章.【秀色可餐】
作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對男人伸出鹹豬手,就算是在睡意惺忪下,她也不該這麼做!
艾然又惱又羞,跳下馬車,拔聲吼著,「大人,你幹嘛不叫醒我?」那不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不經意輕薄了男人,她很不好意思的耶!
抬眼,卻見馬車外竟是一片黑漆漆的林間。
嗯,韌陽城內也有大片的林地呀?
這裡真好,到處綠蔭連天,到處充滿芬多精,可現在是晚上耶,不適合待在林間吧?
「我叫過了。」魏召熒頭也沒回地說,那嗓音彷彿是從齒縫中硬擠出的。
「等等……」她環顧四周,就見八賢在馬車附近懸上風燈,俐落地找來柴枝生火。「客棧呢?」
沒理她,魏召熒逕自坐到火堆旁。
八賢好心地回答著。「托大師一吐再吐的福,大人要我放慢速度,所以根本來不及進城。不過不提那些了,大師要不要吃點乾糧?雖然硬了點,但大師連我主子的手指都啃了,這點硬度應該算不了什麼。」
「嗄?」啃手指?
看向魏召熒的背影,也不知道因映著火光還是怎地,他的雙耳好紅呀。
「八賢!」惱他多話,魏召熒低斥。
八賢低下頭拆油紙包,準備將乾糧切成小塊,放便入口。
「大人,你……你也真是的,只是吐一吐而已。」艾然一屁股坐到他身旁,面有愧色。唉,這麼一來,她倒是成了麻煩,拖累了他。
「主子是不希望抵達吞雲城之前,你連腸子都給吐出來。」八賢呵呵笑著。
「八賢。」一記眼刀飛過去,教八賢乖乖地閉上嘴。
「唉,你就別罵八賢了,反正從明天開始,咱們就加快速度吧。」再吐個七、八天,她應該就可以回到吞雲城了。
「不急。」
魏召熒不著痕跡地往旁挪了些,偏被眼尖的她瞧得一清二楚。這是……嫌她坐太近不成?該不會剛剛「五爪擒龍」,讓他覺得極不自在?
撓了撓臉,她吐了口氣,湊近他一些,低聲道:「對不起,剛剛我……」
「夠了。」他又退開一些。
艾然頹喪地乖著小臉畫圈圈。幹嘛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不過是想道歉而已。
瞧他將八賢遞來的乾糧擺在她面前,雖然沒開口,但長指動了動。知道他並沒有真正生她的氣,她又開心地吃起乾糧。
不過,眼前最大的問題--
「你睡媽車。」魏召熒淡道。
「那你呢?」
「隨便一處皆可。」
「不行啦,這樣……」雖然她是女人,但她也不想占男人的便宜,再者,馬車是他的,當然是由他睡才對。
瞧魏召熒壓根沒打算理會她地繼續用膳,想了想,她還是乖乖接受了,就當是他的紳士風度好了。
一頓晚膳,沒有半個人開口,她摸摸鼻子吃乾糧配茶,見魏召熒坐在樹下閉目養神,她知趣地先回馬車上。
唉,好像被討厭了呢。可她又不是故意的,一路吐來,也很累嘛,誰知道睡著後會是什麼姿勢?
躺在車上,心裡有種莫名的受傷情緒,教她怎麼也睡不著。
直到躺到腰背發痛,她終於坐起身。睡不著肯定是因為她之前就睡過一場,絕不可能是因為……也許被他討厭這種毫無意義的理由。
吶吶地瞪著暗暗的車廂頂,這才發現外頭的火堆似乎快滅了,不由得起身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卻不見原本在樹下閉目養神的兩人。
不會丟下她了吧!
這個猜測閃過腦際,她忙不疊跳下馬車,四下梭巡,卻仍不見他們的蹤影。
她愣愣地站在馬車邊,向來運轉快速的腦袋像是被雷打到,空白一片,同時一股惡寒從腳底板竄起。
他為何要丟下她……他說需要她幫忙的,不是嗎?
或許他和八賢只是到溪邊去了也說不定。今天天氣熱,他們去梳洗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未提燈火就踏進林間。
雜草叢生,誰也料不準裡頭躲藏了什麼,她又是跑又是跳,像個無助的孩子,急於尋找一個依靠,儘管臉上表情力持鎮靜,可那雙眸像快要凝出一缸水似的。
直到來到溪邊,遠遠的就瞧見一抹身影像是要游向溪岸,她加快腳步,近到透過月光可以看清那人是他,看清他正走上岸,看清他不著寸縷……
他濕透的長髮披垂在後,幾綹落下寬額,橫過濃眉,那沾濕的長睫襯著黑眸,魔魅懾人,水滴滑下他的鎖骨,視線往下,是他寬闊的肩頭還有刀鑿似的胸膛,就連腹部也是肌理分明,沒有半絲贅肉,接著,她看見他的人魚線了,還有……
驀地,他閃身進入暗處,僅可見那雙黑眸熠熠生芒地瞪著她。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故意的!」艾然慢半拍地燒紅了臉,垂著臉不知道要將視線挪到哪去。
天啊,看光了,該看不該看的全都看完了……
他的長相是偏陰柔的,長得那般美味可口,連身材都如此秀色可餐……
「真不敢相信。」魏召熒冷聲道,動作俐落地套上長褲。
「我……睡不著,起來發現你和八賢都不見了才到附近找找,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窺……」她搗著臉,後悔一開始自己為什麼不趕快閉上眼,害得現在就算閉上雙眼,他那雕鑿完美的體魄依舊在眼前浮現,羞得她不能自己。
「既不是偷窺,你為何沒轉開眼?」那嗓音像是從牙縫擠出的。
他可以不和她計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省得彼此不自在,可她那句不是偷窺,簡直教他啼笑皆非。
他分明看見她那雙水眸燦亮生光,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甚至相當怡然自得地由上往下……
「我……」忘了。這說法,他肯定接受不了,倒不如說--
「實在是大人的身材刀鑿似的,完美精實,讓我不小心欣賞起來……大伙都是男人,你應該不介意吧?」
如此說法再配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眼神,應該可以讓他稍稍解氣吧?
不小心五爪擒龍就惹他厭惡,此事要是不說清楚,他說不定真會把她丟在這兒不管。
「如果我說介意呢?」像是和她槓上,他咬牙問著。
「嗄?」不會吧?她都又吹又捧了還介意啊……「大不了換我的給你看,這樣就扯平了吧?」
她向來講求公平的,不過她賭他不會這麼做,畢竟他是正人君子,不是嗎?
這話就像火上澆油,魏召熒額角爆開青筋,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脫。」
「咦?」
「不是你說的嗎?」
艾然呆住。皎潔月光襯得本就俊美的他清逸不凡,就連光火的神情都帥得她心跳加速,那因為怒火而更加低沉的嗓音像是惡魔的呢喃,在她心房迴盪,壓根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麼。
她著迷的目光教魏召熒微瞇起眼。一看就知道她腦袋裡在想什麼,他太常在姑娘家的眸裡看見相似的神采,但如此直接而毫不掩飾的,她是頭一個。
「從沒見過如此不知羞恥的姑娘家!」他撇唇輕哼,鬆開她的衣襟。
那俊魅臉龐教她不自覺得隨之轉動目光,這才慢半拍地回想他剛剛說的話。「咦?你說什麼?」
「難到不是?一個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艾然微啟小嘴,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直到他把衣袍穿好,她才找回聲音,替自己辯駁。「我想我們之間有誤會,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光看我的身高、我的打扮,你說我是姑娘家,這不是在羞辱我嗎?」
打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一直穿這種寬鬆的青衫,這還是村裡一位爺爺的兒子的舊衫,說她穿這樣和他那死去的兒子很像呢。
況且她的嗓音偏低,只要她刻意壓低,通常都滿得過去的,他到底是從哪點看穿她的?
「我羞辱你?」他高大身形移近,睥睨著她道:「你倒是告訴我,你到底是哪點像男人?」柳眉杏眼,桃腮菱唇……有哪個男人長得像她這樣?
「我……」
「從你踏進衛府,衛府上下皆看得出你是姑娘家,原本我也不想拆穿你,誰知道你……」先是胡亂碰觸他,之後又偷窺了他!
他惱的並非赤裸身子被窺,而是她毫無姑娘家的矜持,簡直是淫穢。
艾然瞪大水眸,眼珠都快掉出來了。「我……他們?」她無措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原來那些人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錯愕之後,有股惱火衝上腦門。
電視劇都是騙人的!電視上女主角只要把頭髮綁成馬尾,不管臉蛋再可愛、身型再嬌小,一票男人就會像瞎眼一樣分辯不出來,所以她才會如法炮製,誰知道這些人一點都不瞎!
她還僵在原地,魏召熒卻早已拋下她,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沁涼寒風吹拂,艾然才趕忙回神,跟上他的腳步,不時偷覷他的背影。
他……在生氣?
這點是肯定的,不過生氣的點卻讓她摸不著頭緒。
撓撓頭,她決定先道歉再說。「那個……大人,我……對不起啦,你不要生氣。」她輕喊著,卻見他頭也不回。
艾然心一沈,有那麼嚴重嗎?雖說被看的是他,但是……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小聲咕噥著。「被看一下有什麼關係?你身材很好啊,況且是男人就別那麼小心眼嘛,還是說……被看了之後,我要負責?」
前方的身影一僵,回頭怒瞪。「天底下豈有姑娘家負責的道理?」
她眨眨眼。「難道是你要負責?」被看還要負責,那不是虧大了?
魏召熒咬了咬牙,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反觀艾然卻神色一變,急忙表示,「你千萬別負責喔,這只是意外,我向你道歉,咱們算扯平好不好?」
那急著辯解和微慌的神情教魏召熒征蹙眉頭。她對他有好感,是不爭的事實,但為何她要極力撇清,就像是不願和他扯上關係。
矛盾,太矛盾了。
「大人?」
身後傳來八緊的喚聲,他頭也不回道:「沒事。」
正要走進林門的八賢聞言,索性站在大樹下等候。
「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我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但是我沒有看得很清楚,畢竟是晚上嘛,況且我扮男裝,你就乾脆繼續把我當成男的就好,這樣你也不吃虧。」事實上今晚月光皎潔,她把他渾身上下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絕不會在這當頭白目地坦承這一切。
他吸了口氣。「艾然,我氣的是,身為一個姑娘家,你沒有半點姑娘家的矜持羞恥。」
聽至此,艾然終於明白這古人在想什麼。啐,早說嘛!
「大人,真是抱歉,可是……從小也沒人教我這些,我並不懂,但既然你說了,我就懂了,往後絕不會再犯。」這話說來也沒錯,她是孤兒,是在無數個寄宿家庭裡看盡世態炎涼長大的。
但是,她也不是真的沒有矜持羞恥,只是跟古人的標準相比寬鬆了些。
魏召熒定定地看著她。
瞧她這樣子也許真是在哪座深山裡長大的,自然不若名門千金那般深受禮教規範。
「走吧。」半晌,他如是道。
聽他這麼說,她就知道他沒生自己的氣了,開心地跟在他身後。
開玩笑,要是惹他生氣,那豈不是替自己找麻煩?
說不定她穿越至此的使命,就是要助他有情人終成眷屬,要是他把她給趕跑了,她哪有機會當紅娘,繼而回原本的世界?
一見走出林外,入賢就動作飛快地遞上布巾讓魏召熒拭發,眼角餘光偷覷著艾然,那眸色帶著曖昧與難以置信。
「幹嘛?」她艾然何許人也?她可是從小看人臉色長大的,對於旁人一個打量,她都能在最短時間內剖析出含意來。
「真是大器的姑娘。」八賢歎道。
「嘎?」大器?這話拿來形容她,搭嗎?等等……「連你也看得出我是個姑娘家?!」
「有眼睛的都認得出。」八賢呵呵笑著。
艾然怔住。很好,電視劇很會誤導人……
「一般來說,男子十五歲以下都是綁髻,十五歲以上是束髮,成了親或年過二十五歲通常束髮以簪,要是有官銜或是出身大戶門第,則多戴冠。」八賢佛心來著,將衣飾禮節給說了一遍。「艾大師這年紀還束髮真是有些不倫不類呢,畢竟您看起來……年紀不小了。」
被他最後那句話惹毛了,艾然眉角跳顫著。
「八賢。」坐在樹下的魏召熒淡聲制止。
「大人,小的這麼說也沒錯,不過說到底,艾大師還是扮男裝好了,至少還挺適合她的。」
艾然揚眉,分析著他話足褒眨的比例各是多少。
「因為她要是恢復女裝的話,恐怕就要挽成大娘髻,到時候人家要是以為我是她兒子,那多不好意思。」八賢說完哈哈大笑。
艾然嘴角抽搐。很好,她終於認清了,原來這傢伙是個嗎人不帶髒字的斯文混蛋!她又沒設定這號人物,他到底是從哪蹦出來的?
「她年紀沒那麼大。」魏召熒淡道。
艾然一聽,滿意地點點頭。看吧,能成大事的,總是眼光精準、說話中肯。
「也對,大概大我個十歲左右。」八緊估計著。
艾然一雙水眸瞬間凶狠瞪去。「您貴庚啊?」
「小的今年二十有六。」
「我才大你四歲而已!」
八賢錯愕地連退數步,那一臉不敢置信帶著驚恐的做作模樣,教艾然真想往他的頭上巴下去。
那麼愛演,去當戲子啦!
八賢搖著頭上前一步。「艾大師八成是在哪座深山隱居的高人,所以不知道滾滾紅塵,姑娘的青春短暫,稍縱即逝。」
「講重點好不好?」廢話真多。
「這麼說吧,姑娘及笄,猶如含苞待放,姑娘雙十已是凋零,那三十……」他雙手一攤,以眼神問她「還要繼續往下說嗎」。
「你是要跟我說,三十歲等於枯敗了?」
「不是。」八賢失笑,一副她想太多的嘴臉。「都埋到土裡,哪來的枯敗?」
艾然額上的青筋和拳頭上的相呼應。要不是八賢長得太高,又救過她,她真的會揍他。
「多話的男人是沒人要的,學學你家大人如何?」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隨即鑽進馬車裡。
可悲的男人們,永遠不懂何謂夢幻逸品。
三十歲是女人最精華的一刻,是心智和身體最成熟的時候,更是經濟獨立的勝利時刻,是值得被讚頌的!
八賢一愣,沒想到她竟會反唇稽。
「話多不如話少。」魏召熒閉目養神,送他一句金玉良言。
八賢狐疑地瞇起眼,直盯著他家大人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
天一亮,三人又繼續趕路,再度開始艾然的苦難。
古時苦行曾是三步一拜九步一跪,而她是三刻鐘小吐,一個時辰狂吐,吐到最後她都覺得自己快登上極樂世界。
路,愈來愈漫長,好像一直到不了盡頭,教她一度想乾脆下車用走的算了!
「還是再歇一會?」看她吐得冷汗涔涔,魏召熒忍不住開了金口。
「不用了。」她用溪水漱了漱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都已經到廣源縣了,待會入城,我還有事要辦呢!」
「你到是把路記得挺熟的。」看不出來是個養在深山無人問的避世神人。
「我有畫地圖做記號的。」拜託,不畫地圖,要是走到迷路怎麼辦?
虛乏無力地爬回馬車上,艾然摸摸地皮。很好,吐得夠空了,有本事再吐呀!
「你會畫地圖?」魏勉熒一上馬車便追問這個。
「很難嗎?」瞧他那眼神,彷彿畫地圖是多艱難的一件事。
馬車一動,她覺得頭又開始暈,胃又開始收縮。
「不是很難,但要是沒學過,很難畫得準確。」
「只要有計量的方式,再加上能夠辨別方向就好。」
難得他話多,她乾脆從包袱裡取出她的手繪地圖。說是地圖,其實不過是一塊破麻布,她用了木炭在上頭著色標注。
「這是用什麼描繪的?」他微詫看著那些黑色線條。
這畫極為精簡,距離是以步子數計,極為特別的丈量法。
「木炭。」瞧他面露不解,她有些得意地勾唇,「就是木柴燒剩的炭啊。」
這就是現代人的智慧,呵。
「那這布要是疊起,豈不是會暈開糊成一團,好比這裡。」他指上頭一處。
「我另外夾了一塊布,暈開的可能會低一點,至於這一團不是暈開,而是洪災過後的坍方處,這裡就是廣源縣南邊接連吞雲城西郊的撥雲山。那附近都塌了,現在路不知道通了沒。」
「連路都坍了?」
「坍的可不只是路,還有百姓。」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脫口道:「你這一趟來,不就是為了要處置吞雲的地方貪官?」
「我並沒有提過這事。」他微瞇起眼,對她有所防備。
艾然愣了下,隨即煞有其事地掐指推算,再抬眼笑得淘氣。「我算得很準吧!」
魏召熒聞言,雙手環胸,對她的說詞其實有些懷疑,偏偏她又是個大師。
「難不成,你連是誰主導,又是如何行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試探地問。
「大人是要我算嗎?」她才不上當呢!
「若要你算,你真算得出?」
「也許。」有些話別說得太滿,才有後路可走。「是說,大人打算現在就跟我談咱們的合作事宜了?」
「到了吞雲再談也不遲。」她身上有太多謎,有時看似個粗野村姑,可是有時卻又精明得教他不得不防。
「也好。」她點點頭,再將地圖收回包袱裡,瞧見擱在最底的皇商令綼,遂道:「對了,等會進城,我要先到一個地方。」
「去哪?」
「去採買一些食材,不需要上等,但是份量得夠,畢竟是十幾個孩子要吃的,所以需要馬車幫忙載貨。」
「十幾個孩子?」
「今年洪災,死了不少人,有些孩子驟失雙親,我有個朋友便好心地將孩子撿回照料,除了照應生活起居,還教導他們讀書習字,可問題是這些花費並不少,她哪撐得下去?所以只要能做的,我就多少幫一點。」
「今年洪災如此嚴重?」
「嗯,死傷不計其數,充其是廣源縣和晉平縣。」她是沒親眼看到,數字都是聽人說的。想想也真是可怕,一個筆下隨意的記定,對作者而言純粹為了劇情鋪排,但當身歷其境時,又深覺這些設定真是不應該。
「廣源和晉平?」
「晉平縣在吞雲城北方,廣源則是在吞雲城的西北方。」以為他不清楚地形,她索性簡單帶過。「洪災由西往東而來,吞雲城裡也傳出災情,但比不上晉平和廣源,對了……聽說那兩縣之間有個村落,全村的人都不見了。」
「是嗎?」
「不過慶幸的是,並非所有的官都是貪官,還是有幾個清廉又一心為民的父母官。」說時,她臉上浮現欣慰的笑。
注視著她的笑意,他突然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樣的女子。「你說的是誰?」她時而無賴,時而無羞恥感,卻又可以為人解囊相助。
「廣源縣令邢去憂。」
「邢去憂?」
「嗯,我見過他兩次,一次是洪災過後,他到我爹娘住的村落勘災,還給了糧食,後來在這又遇過他一次,他總是四處奔波、事必躬親……真是讓人好感動。」
哪像吞雲知府壓根不當洪災是回事,沒派半個人查探災情,更別說在第一時間搶修道路、安置百姓……簡直就枉為父母官!
「聽起來你對他極為推崇。」他長睫微斂,眸底閃動著思量。
「大人,我對你也很推崇啊!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好好整頓吞雲城的!」那笑燦如旭日,眸底毫不掩飾的崇敬,像火般燒向他空洞許久的心,莫名激起陣陣悸動。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慶幸的是,前方及時傳來八賢的聲音,讓他沒去細想那莫名悸動,甚至解除處於語塞的窘態。
「艾大師,已經到城中心了,你到底要先買什麼?」
艾然趕忙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八賢,謝了,先停這兒就可以了。」說著,急急跳下馬車,鑽進一家米鋪。
「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八賢低聲咕噥著,瞥見主子也跟著下馬車,微詫地問:「大人,難不成你要陪她採買?」
「你忘了咱們南下是要做什麼?」他眉眼不抬道。
八賢兩道眉揚得高高的。他當然記得,此行是要查清楚物價是否被誇張哄抬,也看看吞雲知府是如何中牟取暴利,大膽地吞下朝廷撥下的賑災款項。
是說--「大人,你的耳朵怎麼紅紅的?」
魏召熒腳步頓了下,當沒聽到,重新邁步走進米鋪。
一進門,就見艾然站在櫃檯前和掌櫃不知道在爭論什麼。
「可是……我上個月來買時,明明一斗才六十文錢,怎麼可能才過一個月就變成一斗六百文錢?」這物價波動得會不會太快太大了?
六百文錢都半兩銀子了!
「價格要飆漲,我也沒法子。」掌櫃一臉無奈。「三月洪災,吞雲一帶的米糧全都泡湯,得從其他城鎮購買,這路途遙遠,又是山崩路毀,一趟路來回就得費上半月,而且還統一由知府配合買賣,這價格又不是咱們定的。」
「怎會這樣……」艾然咬唇道。
「聽說吞雲知府以公款向尋陽城調米,那些米難道沒送到底下的六縣?」
聞聲,艾然回頭才發現魏召熒也跟著她進米鋪了。
「有這事嗎?」掌櫃不解地問:「可我聽到的是,尋陽城去年稻米欠收,所以米價極高。」吞雲以產茶葉和礦產有名,而尋陽乃是大米倉,米價低廉,可是聽說去年夏天雨水不足,導至稻米欠收。
「那青稞呢?歐陽縣青稞栽種面積大,此次洪災影響不大,至少不影響青稞的價格。」
「知守貼了告示,說因為大雨加上沇水暴漲,吞雲的幾個栽區全被洪水給淹沒,無一倖免。」掌櫃倒是有問必答。「去年同期小麥,一鬥不過三十文錢,年前就漲到一百文錢,如今更是要一百五十文錢才買得到,咱們這家店舖都快撐不下去了。」
「是嗎?」魏召熒垂斂長睫,在腦海中一一比對衛凡給他看過的帳冊。
他是朝廷內閣官員,更是皇上欽點的暗察史,職責為揪出中央和地方的貪官污吏,而皇商衛凡是皇上最倚重的左右手,由他旗下商行記載的各地糧價,為為第一手的消息,讓暗察史們查探其中原由。
如今掌櫃所說,跟衛凡給他看過的帳目毫無差別,可見確實有人在哄抬價格,如今遇到洪災,非但沒撒手,甚至還大發國難財。
「所以不是我賣貴,而是公定價格高居不下,聽說其他縣鎮的定價更高,直教百姓苦不堪言,大罵皇上為何至今未撥款賑災,更氣吞府大人至今未有作為。」瞧他像是外地來的,掌櫃才敢放膽數落。
「這……」聽至此,艾然忍不住歎氣。
唉,皇上也真是冤,這兒離京城那般遠,要是有人存心不將問題上報,又有誰可憐吞雲百姓的無助。不過,幸好有大人在,問題即將迎刃而解!
「艾然,想要要買多少米了?」感覺到她的目光,魏召熒淡聲口著。
「這個嘛……」想了下,她忍不住問掌櫃。「你瞧這米價可還會再漲?」
「肯定是會再漲的,你想想,今年三、四月都無法栽種,這一年一期的米沒著落,明年的米價肯定更嚇人。」掌櫃照實道。
「那就給我二十石米吧。」那幾個孩子正在成長期,吃掉的米肯定不少,再者,米價高居不下,尋掌百姓肯定更買不起,她多買些也好助人。
「二十石?我這所有的米湊一湊都不見得有二十石。」
「那就給我全部吧。」管他什麼米,可以吃的就是好米!
「二十石的米……要不少銀兩呀。」
「那個……不知道掌櫃識不識得這個?」她從包袱裡掏出皇商令牌。
掌櫃瞇起眼,端詳著。「沒瞧過呀。」
「這樣啊……」她想了下。「那麻煩你先把米都紮好,待過來付銀兩給你。」
「你真給得起?那些米價格皆不同,一斗六百文錢的還是最便宜的,算算至少也要一百二十兩銀子啊!」
「沒問題的,你把米紮好便是,我到錢莊提錢。」她揮了揮手,回頭拉著魏召熒,再認真不過道:「大人,我需要你的幫忙。」
瞪著她握著自己的手,魏召熒覺得該甩開,但不知怎地就是沒動手。「幫什麼忙?」
「陪我去錢莊。」
這是無比艱難的任務,要是不多帶個人,她真是踏不進去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8:02
第四章.【助人為快樂之本】
虞家錢莊就位在縣城最熱鬧的市集上,然而說是最熱鬧的地段,此刻近晌午,在路上行走的人卻不多,和京城熙來攘往的人潮完完不能比,而且每個人皆是眉頭深鎖,一副天快塌下來的樣子。
這也難怪。
要不是她意外得到皇商令牌這個寶貝,回到這兒恐怕也只能啃野菜度日。
「艾大師既然有皇商令牌,大方走進去便是,竟還要我家大人陪同,簡直是把我家大人當隨從了。」八賢跟在身後,忍不住碎碎念。
魏召熒微側眼,目光森寒得教他不敢再多嘴。
「八賢,我是把你家大人當朋友,怎會是隨從?你鈶我扣這帽子也未免太大了。」艾然沒好氣道。
聞言,魏召熒微揚起眉。這身份聽起來真是陌生又突兀。
「哪來的朋友,男女豈會以友相交?」
「不然所謂的紅粉失己、青山之交是怎麼來的?」她回頭,雙手叉腰等他賜教。
八賢閉了閉眼,姑且充當夫子,為她解惑。「每個朝代民風開放程度不一,艾大師,你可知道為何王朝律例規定女子謢十未出閣,只能入府為奴度日?」
「不知道。」事實上,她很想把定下這可惡律例的傢伙拖出來毒打一頓。
「那是因為女子年過雙十就無生產能力,一個無生產能力又無任何助力的女子留在家中能有什麼用?」
換言之,未婚女子地位不高,想與男子平起平坐簡直異想天開。
「喂……」誰家的女兒更年期來得這麼早?
「一個只會蝕米的姑娘自然要推出家外,留著能幹嘛。」
艾然嘴角抽搐。「誰說姑娘家只會蝕米?」
「要不然還能如何?」
「我從吞雲到將日城,可是親眼見過不少姑娘家開門做生意的。」她們也是有手腕有腦袋的,誰說她們只會蝕米?
「那是她們已經出閣……你要知道,未出閣的老姑娘,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八賢攤攤手。
艾然緊握粉拳,忍住扁人的衝動。「八賢,一個姑娘家的價值不是取決於出閣與否,或肚皮爭不爭氣,就好比一個人的價值並不完全在於成就,更是在於成就社會!只要律例不設限,姑娘家同樣可以有所成就,造福他人!」
「是嗎?」
「我就讓你看看,一個三十歲的姑娘,可以改變什麼?」賭上她艾然之名,她跟他拚了!
在這個女權如此低下的王朝,她會用實力證明,女人的價值絕對不在生孩子!
「好,第一步,錢莊自己去。」八賢立刻提議。
「好……才怪,我又不是笨蛋。」擺了個鬼臉,她二話不說地拉著魏召熒。「大人,你答應我了,可千萬不能食言。」
魏召熒懷疑自己何時答應了她,但放她獨自上錢莊,確實不妥。這兒雖說未受洪災太多波及,但物價哄抬造成生活困難,難保不會有人因饑寒起盜心。
「走吧。」他幾不可見地歎了口氣。
「謝謝大人。」她朝八賢笑得挑釁。
她當然要善用弱質女流的身份,博取有力者的同情,明明有人可以提供幫助還硬撐著獨自奮戰,那是傻子才幹的事。
八賢聳了聳肩,沒踏進錢莊,反倒到外頭走動,查探消息。
「八賢沒有惡意。」踏進錢莊,隨即有人引領入廳,魏召熒趁機淡聲替隨從解釋著。
「我想也是。」雖然八賢嘴巴很賤,可是他說的其實是這個王朝的普遍價值觀,同時也是在--「說穿了,他不過是在警告我,別對大人有非分之想而已。」
魏召熒愣了下,極意外她能將八賢的心思看得這般透徹。
他的反應教艾然笑了笑。「不管怎樣,嘴壞總好過心壞。」犀利之詞有時候反倒可以提醒她很多事。「不過他實在是想太多了,我真的是把大人當成朋友罷了。」
啐,以為她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
不好意思,她本身就是鳳凰,就算在平地走,一樣是鳳凰!
魏召熒微揚眉,對她不著痕跡地撇清兩人關係,心裡有種弔詭的在乎,不過倒是確定她和一般姑娘家極為不同。她夠嗆絕不退讓,一番唇槍舌戰,看似屈居下風,卻總能在最後打一記回馬槍。
和一般姑娘家的溫良謙恭美德完全背道而馳,但是……倒是挺新鮮的。
「不過八賢有一點說錯,王朝會有姑娘家雙十前須出閣的律例,是因為數十年前戰火四起,導致人丁凋零,為能延續子嗣,才用律例以為規範,事實上年過雙十未出閣的姑娘極少,當年設計的奴營也是從事軍衣製作。」
「是喔……」她撇了撇嘴。這種說法,她勉強可以信服,但還是不爽。
「客倌,請進。」錢莊夥計揚笑招呼著。
「我還以為錢莊有多可怕,看來是我想多了呢!」她原以為所謂的錢莊會像是地下錢莊那樣,哪知就跟一般的鋪子沒兩樣,而且這掌櫃還挺年輕的,面猈極為有型,一見人便揚笑,但不知為何那笑意總教她覺得有些發冷。
「不就是供商賈借貸或兌票的票號罷了。」
「是喔。」那不就跟銀行沒兩樣?不對啊,既然如此,那他幹嘛還特地陪她來?跟她說一聲不就好了。
不由得偷覷他一眼,就見他直視前方,朝掌櫃頷首。
「兩位是想要借貸還是履票?」掌櫃溫聲問著。
「要提現銀。」
「那麼銀票……」
她從包袱裡取出皇商令牌,小聲道:「掌櫃的可識得這個?」
掌櫃取來一瞧,微愕地看了她一眼。「敢問閣下是?」
「艾然。」
「果真是艾大師。」
艾然一怔。「咦?」她名聲有這麼響亮嗎?
「皇商發出消息給各票號錢莊,言明持有這皇商令牌之人名喚艾然,要是簽名不對,不得提領,此外要立刻報官嚴辦,但只要是艾然本人,便可以無限兌領,也無兌領期限。」掌櫃說著,玩味地打量著她,「不知大師要取銀票還是現銀?」
艾然聽得小嘴微張,震愕得說不出話,還是魏召熒出了個聲才教她回神。稍稍盤算了下,她道:「三百兩銀子。」
沒想到衛爺如此盡心盡力,還發派消息給各票號錢莊,而且給她無限兌領的額度,最重要的是無兌領期限……天啊,她這不是拿到一張超級無限卡了嗎?
「三百兩便足夠?」掌櫃再問。
她掂算著如今的物價。「暫時先如此。對了,能不能將其中的一百兩換成碎銀?」
「好的,請稍等。」話落,掌櫃便轉進櫃檯後方的一扇小門裡。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衛爺竟完全說到做到。」艾然小聲說著。
「衛爺貴為皇商,豈有失信於人的道理?」魏召熒輕聲哼著,打量著廳裡花架上的各種稀奇古玩。
雖說能夠開設錢莊,通常代表背後的金主財力雄厚,但有必要在這裡擺上這麼多古玩?
「可是他沒規定兌領期限和上限,難道不怕我狠足了心吃垮他?」儘管對她來說,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拿得太多,總覺得有些心虛。
「衛爺是個癡心人,哪怕用所有財物交換妻子,恐怕連眉都不會皺一下。」收回目光,他忖了下才道:「我以為你會提領更多。」
當初勸她將皇商令牌還給衛凡,以免再遇險事,她想也沒想地拒絕,以為她是個嗜財如命的姑娘,如令看來,倒是他帶著成見誤解她。
「我也在猶豫該不該再提領多一些,因為這兒的物價實在高得離譜,相信有許多人沒有飯吃,我也想幫上一點忙,可是……這錢又不是我自個兒的,要是提領太多,總是對衛爺過意不去。」
事實上,一口氣領了三百兩,已經是筆天文數字了呀!
「那倒是,這裡的物價竟然比京城高上數倍,實在是不可思議。」京城一鬥上等的米也不過五百文錢,可見在吞雲一帶,有人處心積慮哄抬價格,自以為天高皇帝遠,管不到這,甚至連發生洪災還不收手,反而變本加厲。
這種害蟲要是不揪出,百姓何以維生。
「就是啊……」她咕噥著。
一會兒,掌櫃取出一隻木匣和一個錦囊,擱在桌面,打開匣盒,是白花花的銀子。
「請點算。」掌櫃拉開錦囊,倒出一桌面的碎銀。
艾然的眼閃了下,隨即纖指飛撥,不過眨眼工夫,就已將所有銀子點算完畢,並簽上大名。
「艾這手法好快。」掌櫃忍不住讚歎。
「好說。」她本來的正職是銀行的理財專員,算錢是她的業專兼理想。「那麼,我們先走了,謝謝。」
她先握好錦囊,隨即又抱起木匣,那木匣頗有重量,教她身形稍偏了下,身旁立刻伸出一隻有力的手臂,幫她把木匣接了過去。
「謝謝你,大人。」
「不用多禮。」說著,他回頭朝那掌櫃頷首,就見掌櫃揚笑恭送。
待兩人踏出穿堂後,掌櫃才微彈指,立刻跑進一名護院。
「去通知大人,大魚來了。」掌櫃換上冷冽的神色。
「是。」
離開錢莊,艾然就忙著採買,每到一處就被物價給嚇得咋舌不已。身上不是沒銀兩,實在是昂貴得買不下手。
可是,民以食為天,該買的還是得買,她只能盡量挑些便宜的菜。經過布莊時,又挑了幾匹樸素的輕囉,打算替那些孩子添夏衣,再挑一匹質料好些的織囉,打算帶回家孝敬老人家。
回頭再到米鋪結帳,托掌櫃把米送到友人屈心寧那,算了算,不過採買一些基本民生用品,那三百兩銀子就用去大半。
「你不替自己做套新衫?」回程坐在馬車上,看她不斷地分配給誰的物品,魏召熒忍不住開口問。
「我?我不用啊!我這衣裳還很新,而且很耐穿。」除了質料有點粗糙磨皮,她挑不出該換的理由。
他眉頭微揚。「你一心只為他人計劃,沒替自個兒打算?」
「我這不就是在為自己打算嗎?」
「打算在哪?」
「只要看他們開心,我就開心,我為自己的開心努力,這不就是在為自己打算嗎?」她好笑地看著他。「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開心度日?就這麼簡單。」
一席話語藏著不忮不求的豁達,認魏召熒對她改觀,在腦海中,她這個人的面貌愈來愈具體。
「受教了。」他難得微掀唇角。
那笑意很淡,幾乎融進空氣裡,但就一個向來面無表情的人來說,這笑儼然像是衝破雲層的曙光,眩了艾然的眼,也讓她的心不自覺顫了一下。
「怎麼了?」魏召熒被她注視得有些不自在。
「大人,你笑起來真好看,真應該多笑。」她由衷道。
說來,當初她沒設定他面癱啊,可他的表情真不是普通的少,眼下一揚笑,就像是泥偶變成了人,被注入了靈魂。
「你……」魏召熒有些赧然。
「唉,是不是女人年過三十,就把羞恥心給丟進墳墓裡了?」負責駕馬車的八賢聽到這忍不住搖頭歎氣。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是在拐彎罵她不知羞恥?
「待問你呀!竟敢調戲我家大人。」
「拜託,這是讚美!」你嘛幫幫忙,如果這樣算是調戲,那在她的世界裡,不就一大堆不入流的調戲?
「長人不論長相,你誇男人長得好,是什麼心態?你這是在挑逗這個男人!」八賢乾脆把話剖白,省得這養在深山的道姑不懂人間規矩。「而且你看大人的目光那般直接,根本就是打算誘惑他!」
「八賢,夠了!」魏召熒微惱地低斥著。
艾然倒抽口氣。
天啊,要是八賢所言屬實,光是誇獎人就會落得這種罪名,而且就連看人的目光都得要收斂,否則會被當成誘惑對方……那這段時日,她非但伸出鹹豬手,還偷窺他全身,而且又誘惑他……難怪八賢對她頗有微詞,原來問題全出在她身上!
「大人,我沒有這個意思,我……」
「我知道。」他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如今她的輪廓總算是清晰地呈現在他面前。她並非對他有意,只是因為養在深山,不受禮教約束罷了,也因為如此,她的舉措才和一般姑娘大相逕庭。
這份認知像是摧毀了什麼,讓他的心微微發悶。
馬車內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化不開的尷尬。
慶幸很快地抵達城南屈家,艾然忙著挑菜洗菜,和屈心寧一起張羅午膳,也就讓她暫時淡忘這份尷尬。
可是用過午膳後,一上馬車,尷尬再起。
艾然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他,甚至努力縮在一邊,免得不小心碰到他,八賢會說她打算霸王硬上弓。
啊!真是討厭,怎麼會這麼麻煩?
離開廣源縣,趕在太陽西沈前,他們來到吞雲城西郊,撥雲山下的小村落。
馬車才剛停住,便引來附近幾位村民的好奇打量,艾然從馬車上跳下,立刻有人大聲喊著,「艾然,是你!」
「欸,大叔,我爹娘呢?」
「這時分大伙都在準備晚膳了。」那人回答著,眼光還是不住地打量馬車。
「大叔,過來幫個忙,把馬車上的米給扛下來,大伙分一分吧。」她開了廂門,正使力要將米袋搬下,卻見魏召熒橫過手臂幫她。
但那手指不小心觸上她的,她嚇得趕忙鬆手。
那舉措像是一種拒絕,魏召熒眸色微沈了下。而艾然從頭到尾都垂著臉,不敢和他對上眼,謹守著八賢的教誨。
「艾然,怎麼會有米?」那大叔走近問,適巧化解這尷尬。
「我買的,大叔,你再找幾個人幫忙搬吧。」她笑嘻嘻道。
「是嗎?你真是太有本事了。」聞言,大叔歡天喜地地找人幫忙。
艾然深吸口氣,若無其事地說:「大人,把米和布搬下來後,你和八賢就可以先前往吞雲城,我這裡忙完再去找你們會合。」
「不用,我可以多待一陣。」他淡聲道,逕自將馬車上的幾隻米袋搬下。
「可是……」
「送你一程,該不會連一頓飯都不請吧?」煩悶的思緒逼得他脫口道出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微愣之後,他說服自己是為了確保計劃不會生變,才堅持守在她身旁。
再者,他一直以為她是養在深山的道姑,結果她卻說家就在撥雲山下,這也教他感到不對勁,必須探究。
沒錯,他留下是有目的的,定是如此。
「這當然不是問題,不過我家裡很小……就請大人忍耐了。」她始終瞪著腳下的麻繩鞋,發現那繩頭都快要脫開了,也許她該再買一雙。
魏召熒瞪著她的頭頂,直到村民領了幾個人走來,他才調轉視線,聽著她輕描淡寫地說賺了些許銀兩,所以買些米回家。
村民們歡天喜地地抱著米袋回家,最終只餘最後一袋米,她正準備要將它拖進家裡。魏召熒見狀,不由分說地接過手,頭也沒回地問:「你家在哪?」
「就在那兒。」
魏召熒快步走向她比的那間老舊茅屋,才走到門口,便有名老婦走出來。
一撞見他,老婦明顯一頓,正感疑惑時,就聽到有人大喊著,「娘!」
「艾然?你回來了……」老婦激動喊著。
「娘,我回來了。」她跑上前,給了個大大的擁抱,反觀老婦像是有些不習慣,雙手僵在身側沒回抱。
這一幕看在魏召熒眼裡,只覺她突然成了個小孩,出門在外許久,是如此渴望親情的慰藉,如此思念家中父母。
「艾然,這位是?」老婦輕拍著她的肩。
「喔,他是大……」
「在下姓魏。」他打斷她的介紹。「在下在將日城和艾然結識,要回吞雲,所以便送她一程。」
「喔,是這樣子,那……請進來坐。」
「對了,娘,我買了米和布回來,還有……」像是急著討要誇獎,艾然挽著她往屋內走,說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
魏召熒站在門口,有種被忽略漠視的感覺,讓他不太舒服。
「艾大師是個道姑,她肯定是對大人下了什麼符。」八賢自動自發地搬布匹走來,一邊搖頭晃腦地說著,但一觸及主子警告的注視,立刻乖乖地閉上嘴。
唉,他又沒說錯……
一到晚膳時間,茅屋裡擠滿了人。
村民得知她回來,便端著飯菜過來湊熱鬧,一大群人簡直成了團圓飯,飯桌上只聽艾然抑揚頓挫的敘述她這趟旅程,這是魏召熒未曾見過的她。
與如此多人一同用膳,大伙天南地北地聊,對他而言也是極為新鮮的體驗。
他默默用膳,聽著旁人提起洪災之後的生活,提起城裡發生的事情,還有何處哀鴻遍野卻無人理睬,他的心直往下沉。
又聽熱情的村民提起,三月洪災,他們能逃過,全是艾然的功勞,直誇她是鐵口直斷。他有些意外,她竟是如此神機妙算。他不信光怪陸離之事,自然對她諸多提防,如今聽來,她果真非凡。
「你,你怎麼了?」正和大伙聊得眉開眼笑的艾然,眼角餘光瞥見娘親正不住地揉著額際,忙關心問著。
「沒事,只是頭有些疼。」
「我替你按摩按摩。」在按摩店打過工的她可是有證照的。
說著,不容娘親推卻,她探手從她耳後的穴道往頸下徐徐推拿著。
如此來回數遍,只見老婦舒服地微瞇起眼。「好多了,你歇手吧,要不待會就換你手酸了。」她輕柔地摸著她的頭。
「才這一下子,不酸的。」她笑瞇眼,繼續掐揉著。
魏召熒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瞧她燦笑如花,神采奕奕,彷彿訪裡是最教她安心的歸屬。
有時光瞧她的笑,胸口就有股暖意流淌,那是種極為陌生的滋味,一時間他也理不出頭緒。
一頓晚膳,他吃得食不知味,待結束後,天色早已全暗,吞雲城門八成也已經關了。
「大人,你們今晚怎麼辦?」趁著村民收拾桌面,艾然小小聲地問。
「睡馬車上。」他淡聲道。
不過是一晚,再者已是五月天,入夜不再沁寒。
「還是我的房間借你好」她提議道。
魏召熒聞言一怔,那表情教艾然以為自己又說錯話,趕忙強調,「我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發誓!」這年頭想當好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還是少說少錯好了。
「我只是要說,不用了。」話落,他反身回馬車。
艾然想追上去,又覺得不妥,索性還是回屋裡整理碗盤。
一個時辰過去,魏召熒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卻是了無睡意,正打算下馬車走走,卻聽到輕巧走來的腳步聲。
窩在馬車前的八賢微掀眼皮又繼續打盹。
「大人,睡了嗎?」
「還沒。」
「要不要下來聊聊?」她掀開車簾問著。
那張堆滿笑意的小臉,教他拒絕不了。「好。」
下了馬車,就見她搬了兩張凳子擺在屋前,還拖來一張矮几,又躡手躡手進屋端來一壺茶。
「今天是滿月喔,咱們一道賞月吧!」
魏召熒聞言,抬眼看向天空,果真瞧見盈月在天,而底下是滿山遍野的紫檀,眼看花季將至,他的心微微抽著。
怎會如此巧合?
「大人?」瞧他發愣地看著月亮,艾然不由得輕喚。
他回神,垂眼瞅著她,月光如雪灑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恬柔笑意,半晌,他才在她身旁落坐。
「你的精神似乎不錯。」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杯。
「是啊。」時間已經很晚了,可她卻不覺得怎麼累。
這裡多好,月光映照山林,天然的月光浴,沒有光害的世界還有熱情的村民。
「或許是你今日沒一再地吐。」
「對耶。」經他一提,還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跟大人說話,所以才沒那麼難受。」和他交談,似乎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但這席話聽在魏召熒耳裡,卻令他微皺起眉。「你這說法教人容易誤解,往後得改。」她總是不自覺地在他心底煽風點火,這讓他極為不快。
「嗄?」她無力地垂著臉,苦笑著。「唉,真是麻煩呢!」
大多繁文縛節,真是教人難以招架。
「以往以為你是深居山中才不懂禮俗,但如今看來是你的爹娘沒將你教好。」他淺啜著茶水,神色如常,話裡卻帶著些許責備。
艾然聞言,撇唇苦笑,喝了口茶,卻覺得苦澀得緊。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她突道。
魏召熒不禁將目光移向她,聽她再說:「我呢,其實是個孤兒,一個沒人要的棄嬰,從小就是看著別人的臉色長大的。」
「我……」
不待他說完,她逕自道:「這對老夫婦姓林,是我到這時,對我多加照顧的人,後來洪災發生,我帶著他們避難,所以我就厚著臉皮認他們做爹娘,因為……我沒有爹娘,我想要有爹娘嘛。」
避開道出她並非這王朝的人之外,她所言都不假。
她是個孤兒,比誰都還渴望親情,而來到這兒最令她開心的事,就是她有了爹娘,有了需要她的人。
「抱歉。」半晌,魏召熒才幽然歎道。
這一刻他才驚覺自個兒有多可惡,兀自解讀,還遷怒於她。
「沒關係。所以呀,很多事我真的不懂,要是有所冒犯,還請大人多多包涵。」睨他,她淺淺勾笑。
「是我冒犯了。」
「大人這性子也好,一點架子都沒有,知錯能改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她由衷地讚賞,卻又忍不住問:「我這麼說,沒有調戲或者是誘惑大人的意味在吧?」有些事總是要問清楚較妥,否則惹出誤會就麻煩了。
「我明白你的性子,你想怎麼做都成。」但想起八賢的嘴,他的頭就發疼。
「那可不成,要是八賢又誤會我,我就麻煩大了。」
她愈用力撇清,壓在他心口上的不悅就益發深沉。
不懂……他為何被這小事給困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8:15
第五章.【花前月下】
淺啜著茶,魏召熒轉移話題,「你怎會落腳在這?」
「嗯……就碰巧來到這兒,遇到有緣人,便定下了。」關於她的來處實在太難解釋,還是能避就避。
「往後呢?」
「我還沒想那麼遠,畢竟這兒的人還需要我幫忙。」
「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再需要你呢?」只要好生整頓吞雲,杜絕所有弊端,百姓的生活就會重回軌道。
艾然愣了下,吶吶道:「如果沒有人需要我……也許我就不在了。」那就代表她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自然是回家了啊。
魏召熒不解地看著她,不知是眼花還是怎地,突覺眼前的她逐漸變得透明,想也不想地,他伸手抓住她。
「大人?!」她驚詫地看著他握在腕間的大手。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的手給折斷似的,嚇得她連掙扎都忘了。
「你……」他微瞇眼,懷疑自己真是眼花了,她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身旁。
「怎麼了?」她不解問著。
「沒事。」他不自覺地暗鬆口氣。
「喔。」
艾然狐疑地看著他半晌,直到他察覺不對勁,問:「怎麼了?」
「那個……你一直抓著我的手耶。」而且抓到有點痛了。
魏召熒這才趕忙鬆開。「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呵呵笑著。「沒那麼嚴重,說什麼唐突。」不過握握手,沒什麼大不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失態,魏召熒拳頭鬆了又握。
「不過要他們不需要我,恐怕還得一段時間。」她逕自說著未完的話題。
「只要整頓吞雲便成。」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就算整頓效果也沒那麼快,畢竟這兒百廢待興,物價得一再抑制才成。」她偏著螓首思索。「可是光靠救濟也不是辦法,與其給人魚吃,倒不如教人如何釣魚,又或是大夥一起捕魚,這才是根本之道。」
她是理財專員,讀的又是管理,不禁想著,藉由衛爺給我皇商令牌,也許可以和村民一起做門生意,不過村民們年歲都偏高,這也是個問題。
「你很有想法。」魏召熒忍不住道。
「想清是空談,得有做法才成。」她受限於對這兒的知識太少,再者……一時間,她有些迷惑了。
自己到底是想待在這裡,還是想離開?
「等把一些事都處理好後,自然就有機會嘗試你的想法。」
「也對。」可不是?她何必自我設限?能做多少是多少,至於結果老天會幫她決定的。
「天亮後,我就會進城,屆時你會與我同行?」
「當然。」該做的事她可沒忘。
「那就早點睡,時候不早了。」話落,他隨即起身。
「喔,好吧。」這才覺得真是有點累了。
找他聊天是想要化解尷尬,如今大功告成,她心情也放鬆了。
魏召熒走向馬車,欲踏入車廂內時,一道涼涼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大人,三更半夜不睡與艾大師話家常,是會毀她清白的,不過她大概也沒什麼清白可言了,都已是埋進土裡的黃花了。」
「八賢,毒啞你是我最不願做的事,別逼我。」魏召熒似笑非笑地警告。
八賢一愣,他家主子從不說笑的,所以這句話他絕對是認真的。
好可怕,從今天開始,他要謹言慎行!
翌日天亮,艾然忙進忙出,先是將柴火劈好,又將裡裡都整理妥當,可見她對這對無血緣的父母多麼用心。
待她把一切弄妥,已過了一個多時辰,趕緊向父母告別,跟著魏召熒前往吞雲城。
進了城,將馬車停在一間食肆前準備用膳。
一坐定位,艾然便將寬袖管捲到手肘處,還不住以手扇著風。
瞥見她一截皓腕,魏召熒微愣了下,想也沒想地拉下她的袖管,教她嚇了跳。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著。
魏召熒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以眼角餘光瞥向隨從。
八賢睨他一眼,努了努嘴,表示他謹記他的吩咐。
「到底怎麼了?」
「姑娘家……別將手腕露出。」他艱澀地開口,彷彿要他這麼說有多為難他。
「為什麼?」
魏召熒眉頭微蹙,像在斟酌如何回答。
「艾大師,麻煩你看看四周,有哪位姑娘將手掌以上的部分露出的?」八賢忍不住開口曉以大義。
艾然看向四周,只見不管是店外走動,還是店內坐著用膳的姑娘家,幾乎都穿著交領襦裙,外搭一件軟帔,重點是,袖子是窄管,袖長蓋到手背上,只見纖白蔥指展露在外。
「她們不熱嗎?」她涼聲問著。
五月都快過完了,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熱,而今天的太陽毒辣得嚇人,她真的無法理解為何這些人還可以打扮得這般盛重,身上巧飾不減。
「艾大師,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姑娘家不該隨意裸露。」八賢化身為大娘,苦口婆心地勸,用字非常誠懇,態度非常謙卑,完全不給主子毒啞他的機會。
艾然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忍不住閉眼哀嚎。
你嘛幫幫忙,很熱耶……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把袖管捲到肩頭好不好。
況且--
「不對耶,我現在是扮男人。」所以說,她應該可以享有男人的特權才對。
「你當每個人都瞎了不成?」束髮穿青衫就是男人?!她真的可以再蠢一點!要是害他破功被毒啞,他肯定拉她當墊背。
「可是很熱啊。」
「請看我家大人。」八賢優雅地往主子一比。
魏召熒身穿交領滾銀邊綾袍,儘管正是用膳之時,額上仍不見半滴汗,光是看著他就覺得有涼風拂面。
艾然嘖嘖稱寄,乾脆坐到他身旁,研究起他的衣料,這一摸,雙眼發亮,忙問:「大人,這衣料很好呢。」
衣料滑膩透著涼意,不像是棉,但又好像會吸汗……正研究著,小手又被他給擒住,她不解望去。
「逾矩了。」魏召熒忖度過後只有三字金言。
「嗯,你握我的手是逾矩了。」這規矩她是懂的,男女授受不親嘛。
魏召熒無奈地閉上眼,趕忙鬆開她的手,卻見她又拉起他的綾袍不住打量,身後的八賢已是額爆青筋。
「艾大師,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見這一幕會以為我家大人娶了一位大娘。」這話幾乎是咬著牙說著。
艾然頓了下,不善地抬臉。「你少拐著彎警告我,就跟你說我對你家大人沒意思,你是牛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還有,把那句大娘給我收回去,我不承認。」
大娘指的是那些不懂保養,生過數胎身材走樣的黃臉婆,而她可是冰肌玉膚,美得冒泡!
「你明明就是!」
「八賢。」
魏召熒一出聲,八賢隨即哀怨地垂下臉,暗暗起誓有朝一日,非給這位大娘迎頭痛擊不可!
「艾然,姑娘家在外,哪怕是扮成男子,行為舉措還是得有所分寸。」他淡聲提醒著。
「可是真的很熱……」她裝可憐地扁起嘴。
「才五月天你就喊熱,到七月時你該怎麼辦?」
「給我冷氣。」她小聲咕噥著。
「你說什麼?」
「沒事。」
天氣太熱,導致她食慾變差,只能喝些涼茶,看向窗外的影致,卻瞥見有位姑娘倒地,身旁的人趕忙扶起狀似昏厥的她。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跑到外頭。
魏召熒輕歎口氣跟著起身。
「大人,別理她便成。」八賢勸著,雙腳還是自動地跟上。
「不成,還有事需要她幫忙。」
「真是要她幫忙?」說真的,他滿懷疑的。
依他跟在主子身邊多年的經驗,主子對這位大娘似乎有點不同。
但要是主子沒發現,那就算了,他才不要點醒他。
兩人走到店外,就聽到艾然扯開嗓門喊著,「誰可以弄點地瓜粉加糖,沖泡成一杯水來啊?」
像是聽到多麼不可思議的話,魏召熒魅眸微瞠。
「艾大師,你是要做什麼?」八賢揚聲問。
「她中暑了,八賢,去跟店家要杯地瓜糖水來,快!」她急聲吼著,還不住替那姑娘扇風。
八賢嘴角抽搐,不敢相信她竟然指使得這麼自然,讓他都快要懷疑自己的主子換人了。
「快去。」魏召熒淡聲道,舉步走向她。
八緊無奈,只能領命而去。
艾然則和幾位姑娘一起將那昏厥的姑娘抬到一家店舖門口,還伸手輕掐她人中和胸口,不一會兒那位姑娘便幽幽轉醒。
魏召熒眨也不眨的看著。
半晌,八賢端了杯茶來。「喝這真能解暑嗎?」
「可以,不過還是要多補充水分。」她接過手,柔聲詢問著那位姑娘感覺如何,一口一口地餵著她。
一杯喝完後,那姑娘的眼神清明許多,艾然再揉著她的頸部,以指關節由上往下推。
「有沒有覺得好些?」她問。
「好多了,大姊姊,真謝謝你。」姑娘噙著虛弱的笑答謝。
一句大姊姊哄得艾然心花怒放。「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你回去後還是要多喝點水才成。」
「大姊姊是大夫?」
「只是略通皮毛。」她有穴道按摩的執照,並對一些民間偏方懂得不少。
「這點碎銀聊表謝意,請別嫌少。」另一位姑娘遞出碎銀。
「不用不用。」她擺擺手站起身。「今天日頭毒辣,這時分還是少在街上走動。」
「多謝。」幾個姑娘有禮地欠身。
艾然微頷首,回頭便見魏召熒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怎麼了?」不過是幫個忙,總不可能又出問題吧?
「你怎會知道地瓜粉加糖沖泡成茶,可以解暑?」他啞聲問著。
顯然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她即頭一皺。「這麼做有問題嗎?」
「回答我。」
「就一種民間偏方而已啊。」幹嘛像是她調配了一杯毒茶似的打量她?這是她聽按摩店老闆提過的,應該沒錯呀。
「從何得知?」
她真的頭皮發麻了,搞不懂他為什麼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這要她怎麼回答?
就連八賢也對主子的執意追問很是意外,不由得出聲提醒。
「大人?」
魏召熒急於解答心中的疑問,但他也很清楚此情此景不適合再追問,只能噤聲不語。
但他突來的沈點,反教艾然和八賢對視一眼。
「欸,八賢,我瞧那些姑娘就穿得挺清涼的,怎麼她們就可以穿得那麼少?」像要打破這弔詭的沉默,她隨便找個話題聊著。
「她們是花娘。」八賢看了主子一眼才調回視線,笑得諷刺。「你可別想壞了那些花樓的招牌,要知道你這年歲只能當老鴇了。」
啊,好過癮,胸口快要憋出的傷,總算稍稍解套。
艾然嘴角抽了兩下,這傢伙,逮著機會不刺她兩句,他是很難受是不是?
「那是因為你沒瞧過我扮回姑娘家的模樣。」
「相信我,還是同樣一張臉。」八賢笑瞇眼道。
「……大人,我可以揍他兩下嗎?」這口氣要是不發洩,她晚上一定失眠。
「由你。」
「咦?」兩人難得有志一同地抬眼看他。這人是怎麼了?
「召熒!」
突然後頭傳來一道喚聲,艾然望去,雙眼不禁發亮。
那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一身月牙白的錦袍,帶著書卷味,套用八賢誇人的形容,只能說是溫潤如玉,謙德並備,賞心悅目極了。
「於懷。」魏召熒回頭淡道。
「回吞雲了怎麼也沒告訴我一聲?」
「剛到。」面對故友,他連虛應的笑也沒給。
像是察覺他的不對勁,耿於懷微微皺眉,不禁看向四周,瞧見八賢,隨即朝他一笑,目光再移,就對上張眉開眼笑的臉,當下疑惑不已。
順著他的視線,魏召熒瞧她笑意盈盈,不禁微惱低喚。「艾然。」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先是對他上下其手,如今還對於懷笑得這般淫蕩……這世間怎會有她這種姑娘家?
「嘎?」她慢半拍地回神。「怎麼了?」
「跟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朋友耿於懷。」魏召熒輕拍著故友的肩。「於懷,這位是艾然,她是個……相當有本事的術士。」
「術士?」像是聽到多不可思議的事,他微愣了下。
艾然不以為意。這種反應她看多了,今日換作是她,給的眼神也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在下艾然,耿爺和大人是竹馬之交對吧?」
這話耿於懷不覺有異,認為也許是魏召熒曾跟她提過,但是聽在魏召熒正裡可就不是這樣。
「你何以得知?」魏勉熒問出口,耿於懷才微詫地看向艾然。
「看面相啊。」賓果,她猜對了。
哈,大人的命定之人出現了!雖然她還沒取名,但從背景設定看來就是他呀!
沒想到他長得如此俊美,站在大人身旁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斯文謙柔,一個內斂沉穩,完美配對呀!
天啊,這趟旅程真是太有趣了。
「艾大師,收斂一點。」見主子的臉黑了大半,八賢忍不住開口。
瞧瞧,笑得春心蕩漾,一臉好色又不知檢點,這女人是不是被狼給帶大的呀……
「收斂什麼?」她不解地問。
「沒事。」話說得再白點,恐怕就難聽了。
艾然不解地偏著螓首,隨即又調回視線欣賞這對「璧人」。
耿於懷被她露骨的眸色嚇得倒退兩步,幸好魏召熒上前一步,擋住她那可怕的淫笑。
「召熒,既然都回吞雲了,那就到我家吧,由我作東。」耿於懷恢復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欸,大人,你不回家嗎?」艾然疑惑地問著,指向食肆旁的胡同。「不是就在那邊而已?」
照設定,他家就位在城東,那應該就在那個方向吧。
魏召熒猛地回頭。「你怎會知道?」
「就……」她不禁暗惱自己說溜嘴,眨了眨眼,神色自若道:「我既能以相推算你的過去,當然連你的出身也算得出來。」
完美的演技,她都覺得自己要是不當神棍,還真是太可惜了。
彷彿對她的說法存疑,魏召熒微瞇起眼,反倒是耿於懷驚詫不已。「光是面相就能推算如此多?」
「是啊。」她笑瞇眼。
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憑她這張嘴,總能見招拆招的。
耿於懷輕點著頭,低聲詢問:「那……召熒想先回府一趟嗎?」
「不用,走吧。」
「欸?」真的不回去喔?
瞧著兩人並肩而行,她不禁微噘起嘴。
奇怪,怎麼好像哪裡怪怪的?
「艾大師,麻煩你往後別再跟大人提起家裡的事。」走過她身旁時,八賢低聲撂下這句話。
「為什麼?」她快步跟上。
八賢抽動眼角。「麻煩你照辦,還有,你能不能想辦法收斂一下你的淫笑?」
艾然呆愣在原地。
淫笑?
誰啊?!
耿府位在府東青桐巷底,紅瓦白牆,一進大門,長廊穿銜各院落,其間穿杏渡柳,遠處綠林照映,建築典雅整齊不奢華。
一行人未進正廳,反倒是轉進正廳旁的垂花小徑,通往一座道場。道場呈半開放式,走過去時可以瞧見不少人正持弓射劍。
「哇,這是弓道場?」艾然低呼,場上不少人身穿素白半臂,腰束革帶,一個個神情肅穆,屏氣凝神,箭翎破空而去。
「安靜。」八賢忙道。
艾然不解地看著他,只見他指了指道場,上頭寫著龍飛鳳舞的「肅靜」兩字,教她自動地把疑問給嚥下肚。
「八賢,你何不帶著艾大師到道場走走?」魏召熒淡聲暗示,要他將艾然開開。
八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儘管要和這燙手山芋相處,教他有千百個不願意,但主子的命令就是聖旨。「艾大師,有沒有興趣?」
艾然用力地點點頭。
八賢無奈歎了聲。「走吧。」
見兩人走遠,耿於懷才帶魏召熒走進幾步外的亭子裡。
奴婢立刻遞上茶水,耿於懷擺手,奴婢就伶俐地退下,不讓閒雜人等靠近。
耿於懷替他斟上茶,低問:「召熒,那位艾姑娘……」
「自有我的用意。」
「我還以為是為了淑嫻。」
當年召熒高中狀元,風光回鄉時,卻意外得知妻子已死。
魏母對外說淑嫻是重病而亡,但那段時間卻不曾有大夫踏進魏府,召熒得知後詢間,魏母卻沒有任何解釋,一逕堅持淑嫻是病死的,也因此,召鶯和他娘親撕破臉,在淑嫻死後至今,不曾再踏進魏府。
而他,一直想知道淑嫻的死因,要是碰著個真有本事的術士,或許也想藉以解答疑惑。
「你想太多了。」魏召熒淺啜茶水,看著道場上的動靜,就見艾然像個孩子般,一會兒摸弓,被八賢低斥;一會兒站到前方觀賞射箭,又被八賢給扯到後頭。
她和淑嫻……很像。
不是外貌,而是那性子,但也不是那麼相似,只是有些小地方,總教他產生錯覺。
淑嫻也是靜不了的性子,但不像她那般大剌剌,像匹脫韁野馬似的。淑嫻想法也極為大膽,但不像她那般完全不受禮教束縛。
明明如此不像,但他卻在她身上感覺到屬於淑嫻的氣息,弔詭莫名。
耿於懷把玩著茶杯,低笑道:「也對,弓術講求的是生者必滅,會者必離……這道理,你該懂的。」
「生者必滅,會者必離……」他咀嚼著。
這八個字何嘗不是為人在世,注定得承受的過程?
「我以為你一到這裡,會立刻跟我打探消息,沒想到……似乎出了岔子。」順著他的視線,果真瞧見艾然,耿於懷不禁低笑。
「可有什麼消息?」
「問得真是漫不經心。」耿於懷臉上笑意不減,湊近他一點,低聲道:「其實你要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地方上惡意哄抬物價,不妨回府問你娘親,畢竟吞雲城西郊的大片農地都是你魏府的,打從你爹去世之後,這十幾年都是由你娘作主與人買賣。」
「那些對我而言不算是消息。」他眉眼未動。「你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麼。」
耿府是吞雲城的百年武校尉世家,儘管是個沒有實權的官職,但和邊防軍一直有所聯繫,就好比這座道場,邊防兵將皆會到此學習弓術。
擁有如此地位的耿府,在地方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耿於懷周旋在地方官員身邊,自然擁有第一手消息。
「說到這個,」耿於懷突然頓了頓,才道:「我能不能請教你,為什麼那位艾姑娘老是對我露出露骨的笑容?」
魏召熒眉尾抽了下,徐緩轉動黑眸,就見她不知何時圯直盯著亭內的他倆,笑得一臉邪淫。
「她真的是個術士嗎?」耿於懷忍不住又問。
「她有本事讓衛凡的妻子死而復生,你認為呢?」他寒冽地微瞇起眼,警告著數十尺外的人。
「怎麼可能?」
「若非親眼所見,我也不信,她確實是讓移魂的衛夫人重返人間,再者,她連淑嫻的事都斷得出,這還假得了?」他曾經娶事之事在朝中根本無人得知,她不可能得知消息。
就算她居於吞雲,但那又如何?淑嫻已經死了十年,而她來到吞雲,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
思及此,他一頓。
衛夫人死了六年,突然移魂轉生……他眸色閃動了下,腦中閃過極不可思議的想法。
「那你留下她是……」
「爺,邢大人求見。」
總管來稟,打斷耿於懷未竟的話。
他微揚起眉,低問:「召熒,要迴避嗎?」召熒和邢去憂是同年及第的狀元與探花,彼此是相識的,交情多少他不清楚,但要是被地方官員發現召熒在此,免不了又是一場場暗潮洶湧的官宴。
「不用。」魏召熒垂眼淺啜茶水。
他正等著人上門,如此一來可以省去他不少氣力。
不過,艾然那丫頭,他必須先將她安置好才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8:29
第六章.【命定之人】
一記眼神,八賢就明白主子的心思,立刻採取行動。
「艾大師,這時節紫檀花正盛開,我帶你去瞧瞧吧。」他擋在她面前,禁止她再以令人不齒的淫笑冒犯他的主子。
「可是……」
「走吧。」見她不住地探頭,八賢乾脆直接把人拖走。
艾然疑惑地看著他握著自己的大手。「八賢……你該不是喜歡我吧?」
聞言,八賢像是摸到什麼髒東西,二話不說地甩開她的手。「你在說什麼鬼話?」天啊,他的命有沒有這麼苦?竟遇到這種傢伙……她不是女人,他絕對不承認!
「要不然最講究禮儀的你怎會握住我的手?」她笑瞇眼問。
那笑意教八賢爆開一身雞皮疙瘩,幾乎忍不住地失聲尖叫。「那是因為你走太慢了!」啊……救命呀,他不想跟這種女人相處!
「是嗎?可我倒覺得你是故意擋著我的視線,不讓我好好地欣賞大人和耿爺,你……嫉妒,對不對?」
八賢眼角抽搐著,瀕臨崩潰邊緣。
可不可以掐死她?可以吧,可以的吧!
「要不然就是有什麼原因不想我在場對不對?」哪怕八賢的神色變化只有一瞬間,還是被她捕捉到,隨即往後望去--
「你!」八賢飛快地擋。
雖然他並不清楚主子為何要自己把這傢伙帶走,但主子既然如此吩咐,他自然照辦。
「邢大人……」可惜她眼力一向很好,雖然八賢動作很快,但她還是睢見踏進亭子裡的男人正是廣源縣縣令邢去憂。
「走吧,大人有大事要談,你不方便待在這。」八賢扯著她的袖角。
「你在撒嬌啊,八賢?」她笑問。
他臉色鐵青,乍住她袖角的手微顫著。
老天,請允許他掐死她。這傢伙一再毀他清譽,這對話要是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
「當然,你是可以繼續扯著我的抽角,我會讓你好好撒嬌的,乖乖。」她伸手像是要輕撫他的手,嚇得他飛快抽手,就見她滑溜地從身旁閃過。
他微愕了下,不敢相信這女人居然來陰的!
她朝亭子的方向跑去,而亭內的人已經發現她,他是注定阻止不了她……早晚找個無月的夜,他一定要把她給埋了!
艾然邊跑邊笑,她已經把八賢的性子給摸得一清二楚,知道要如何對付他。
只是教她不懂的是,她待在道場,距離亭子也有段路,為何卻連讓她待在那裡都不成?
況且都看見邢大人了,怎能不去打聲招呼?畢竟當初心寧收留那些孩子時,他也幫了不少忙。
艾然逼近的腳步聲,讓魏召熒本就沒有表情的俊臉更是冷沈,暗罵八賢辦事不牢。
「艾姑娘?」邢去憂正對著她,一瞧見她不禁笑瞇黑眸。
「邢大人,先前收留那些孩子多虧你大力相助,還沒跟你說聲謝謝呢!」艾然大方地踏進亭內,從頭到尾雙眼直睇著邢去憂。
瞧瞧,多賞心悅目的男人。
魏召熒是個面癱,硬生生糟蹋了自己的美貌,而耿於懷則是滿身書卷味,屬於草食花美男,而邢去憂身形高大,五官立體深邃,笑臉迎人,簡直就是個陽光型男人。
「那是本官分內之事,倒是艾姑娘怎會在此?」邢去憂笑問。「記得屈大娘提及艾姑娘上京去,這麼快就回來了?」
「是啊,不過就是到處走走罷了。」她笑著,身形突然偏了下,像是有人扯住她的衣角,回頭,竟見那魔手是來自於魏召熒。「大人?」
他頓了下,鬆開手。「艾然,如此莽撞進亭,有失禮儀。」他撇撇唇道。
依稀記得在廣源縣時,就聽她提過邢去憂,正因為如此,他才讓八賢將她帶開避免麻煩,豈料她大剌剌的殺了過來。
「欸?」有沒有這麼麻煩啊……
「無妨,艾姑娘是相識的人,算是打聲招呼,不打緊。」邢去憂趕忙打圓場。「不過艾姑娘似乎和召熒挺熟的,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在將日城認識的,剛好他要回吞雲,我就搭了他的便車。」
「喔?這倒是難得,召熒不是和誰都能熟稔相處的人,不過艾姑娘個性豪爽,說不準就是如此,才讓勉熒破例。」邢去憂臉上笑意不減,黑眸深處則藏著思量。
「這麼聽來,邢大人和大人也很熟嘍?」怪了,那她提起邢大人時,怎麼大人都沒表示?
「是啊,我和他是同年及第,他是狀元,我是探花,一同進了內閣當官,我進了戶部,而他則是在兵部。」
「咦?進了內閣怎麼又分什麼戶部、兵部?」
「這是朝中規矩,一般都是先發派內閣,再分派到六部底下當差。」邢去憂笑瞇了迷人鳳眼。「所以我和召熒算是有幾分交情。」
「喔……」她忍不住偷覷魏召熒一眼,卻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晾著邢去憂唱著獨腳戲。
唉,一個滿嘴禮教的人,如此淡漠不睬人,難道這就可以嗎?
「邢大人今日怎會到此?」她隨口問著。
「艾然,逾矩了。」魏召熒淺啜著茶水低斥。
艾然揚起眉。
不過就是普通的寒暄問話,就像問對方吃飽了沒而已,展現基本的人情味,結果竟是逾矩……真不知道他的標準到底是在哪裡。
「召熒,你還是老樣子,滿嘴規矩禮儀,我和艾姑娘是相識的,攀談個兩句也無妨。」邢去憂笑起來極為爽朗。「艾姑娘,我今日是來找於懷聊聊的,也巧,召熒正好在這。」
「是喔。」艾然微蹙著眉。
嗯,好怪,耿於懷這個角色,她還沒著墨這麼多,可聽邢大人說來,耿於懷似乎還相當有背景。
這狀況教她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違和感。就像是人物跳脫設定,而她這個造物主非但無法駕馭,還被拉著走。
她逕自想著,卻發覺亭內寂靜得很弔詭,一抬眼,就見三雙各有特色的雙眸正盯著她。
「呃,是不是我不方便待在這裡?那我再到道場看他們射箭好了。」
「等等。」魏召熒突然出聲。
「怎麼了?」
「去憂,你和於懷有事要聊,我就不打擾,先到客房休息了。」他說著,神色冷淡地看向兩人,隨即拉著艾然撐起自己。
他這突來的舉動教她失去平衡地歪了下,回頭望去,想向八賢求救,卻不見他的蹤影……怪了,他不是跟在她身後的嗎?
「啊,召熒的舊疾又發作了?」邢去憂驚呼,趕忙幫忙攙著他,又看了看天空。「陽光如此毒辣,難不成真是要下雨了?」
艾然聽得一頭霧水,卻發現魏召熒今日的臉色確實是比往日都還要臭。
舊疾……會因為天氣變化而發作,那不就是骨骼筋絡方面的問題?
「沒事。」魏召熒淡聲道:「艾然,扶我走。」
「喔。」不用他吩咐,她也知道該怎麼做。
只是他為什麼會有舊疾?她沒設定這個啊!
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邢去憂才低聲訕笑。「召熒看上這位老姑娘?」
「別看她是個老姑娘,召熒說她可是一流的術士。」耿於懷聳了聳肩,替他倒了杯茶。「聽說是他的法寶。」
「是嗎?」邢去憂微瞇眼,唇角勾著饒富興味的笑。
入夏的天候說變就變,白天還艷陽高照,到了下午就風雲變色,先是狂風大作,接著便是一場滂沱大雨,打得屋瓦發出巨響。
艾然打開客房的門,看天色墨墨,那雨簡直就像是整桶整桶的倒,教她心有餘悸地想起三月的大雨。
真的很奇怪,這裡明明是她筆下的世界,但她卻感覺裡頭的人物和天氣都不照劇本走了。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忖著,聽到腳步聲,她抬眼望去,就見八賢端了盆水從長廊走來。
「艾大師好雅興,站在這裡吹風淋雨。」八賢皮笑肉不笑道。
「是呀,所以我的好八賢端了盆水要給我洗臉嗎?」她笑瞇眼問。
他閉了閉眼。「我警告你,別跟我攀親帶故,我跟你不熟,再調戲我,我就翻臉。」真要逼急他,他他他……就辭官不幹了!
雖然他是大人的隨從,但也是個八品武官。
「嘎,調戲?」她佯愕地倒抽口氣,隨即上前一步。「八賢,你搞錯了,那才不是調戲,調戲是這樣的。」
話落,纖白長指便往他下巴一挑,嚇得他倒退一步,盆裡的水晃出潑到她身上。
咦?熱的?這種天氣,不需要用熱水洗臉吧……她不認為八賢這種武人會連洗臉都這麼講究,那麼這水是要給大人的?
可是大人一個大男人也不需要這般講究吧……思索著,想起他身有舊疾。
「無恥、下流的好色之女。」八賢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手裡端著水盆,他真考慮就地埋了她。
「八賢,這水是要給大人熱敷用的?」那種毫無殺傷力的罵詞,聽在她耳裡根本是不痛不癢,況且她現在擔心的是魏召熒的身體。
「你……是又怎樣?」八賢咬牙切齒。要是眼神可以殺人,她不知道已死了幾百遍。
「給我。」
「你要幹嘛?」他抱緊水盆後退一步。
「我拿去給大人,我懂推拿,幫大人稍稍按摩,比熱敷的效果還好。」
「三更半夜進男人的房間,你該不是打算對大人霸王硬上弓吧?」八賢懷疑她的企圖。
艾然眼角抽動,隨即又揚笑。「寶貝,你放心,你才是我擱在心上的,我絕對不會對你始亂終棄。」
「住口住口住口!」八賢嚇得驚叫連連。
艾然冷眼看著他的反應,暗笑在心裡。
調戲這種八股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有趣呢!
「你這女人,一開始挑逗大人,之後又醉心於耿爺,再來又招惹邢大人,如今就連我都不放過,我告訴你,休想,你這年歲已是不得出閣,請自重!」
艾然唇角抽動,正要繼續調戲他時,房內傳來一聲怒斥,「吵什麼?!」
房內安靜無聲。
艾然搶走八賢手上的水盆進門,卻見他正坐在床上,吭也不吭一聲。想了下,她乾脆把水盆擱在花架上。
他卻突然開口問:「你進來做什?」
「我……」話到嘴邊,硬是被他那像被雷打到的陰沉臉色給逼回去。
呃,他的心情好像很差,她到底要走還是留?
「怎麼?調戲完八賢,現在要調戲我?」
她一愣。想來是她充當登徒子那一幕被他瞧見了。
「大人。」她真是無語問蒼天,不知該找誰喊冤。「我跟他鬧著玩的。」
「是嗎?」
她無力地閉了閉眼。「誰要他老是拐彎抹角地奚落我,我要是不反擊,不是要讓他給看扁了?」她這算是正當防衛。
「就算如此,你一個姑娘家調戲大男人,成何體統?」
他嗓音溫溫的,但卻噙著教人不敢違抗的威嚴,饒是自由奔放的艾然也不敢貿然頂嘴,只能悶悶道:「不然,我怎麼調戲他,待會就讓他怎麼調戲我嘛。」正所謂一報還一報,最是公平了。
聞言,魏召熒瞇起黑眸。「你為何老是搞不懂?」
「嘎?」她又是哪裡不懂。
「你……」他被她氣得撫著額說不出話。
瞧他氣得不輕,艾然靈活的眸轉啊轉的,逕自坐到他身旁。「大人,做人講求的就是公平,我這話又是哪錯了?」
他陰惻惻地橫睨她,突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扳向自己。
艾然驀地抽口氣,一雙水眸瞠得圓圓的。
這是在幹嘛?
近距離注視他,才發現他長得不是普通的好看,濃眉入鬢、眼摺極深、眼睫濃纖,稱得那雙眼深邃勾魂,光是被他瞧著,就教她忘了呼吸,心卜通卜通地狂跳。
「如此被調戲,難道你不覺得被冒犯,極為厭惡?」他沈聲問著。
她行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沒有尋常姑娘的矜持,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一如她偷窺他時,他惱的便是她事後還打算一報還一報,簡直不當自己是姑娘家。
他氣,絕不是因為她調戲了八賢。
「還好耶。」她怯怯道。
嗯,第一次被調戲,她心跳得好快好快,但不討厭啊!
像是沒料到她有此回答,一時間挑在她下巴上的手也不知道該不該收回。
艾然垂斂長睫,等著他的調戲結束,可也不知怎地,愈等愈心慌,心底跳顫著非常陌生的悸動。
瞧她長睫如扇斂下,白皙面容浮現淡淡紅暈,他心旌動搖著,鬼迷心竅似的,他情不自楚地貼近她,長指微使勁,挑高她的下巴,讓她正視著自己。
心像是要從喉口跳出,沒想到一個沉默寡言又淡漠的人,一出手竟如此可怕。
是說,關於調戲,他會不會示範得太久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了耶。
瞧她又垂斂長睫,順著她的呼息,他緩緩俯身。
陰影兜頭落下,她心頭一跳,抬眼睇著他,感覺他像是要--
「耿爺,我家大人已經在休息了。」
門外傳來八賢的聲音,像是破除麼咒的咒語,房內兩人自迷離中清醒。
魏召熒立刻縮回手,調勻氣息,艾然正襟危坐,壓抑心跳。
門外的人又交談一陣,接者耿於懷離去。
「八賢也早點歇息。」
「耿爺亦是。」
外頭的背影音樂是狂風暴雨,而房內,靜得就連呼吸聲都覺得太震撼。
良久,魏召熒才啞聲道:「回去歇著,很晚了。」
「喔。」她用她不曾有過的溫柔羞怯嗓音回應,一站起身,瞥見擱在花架上的水盆,她才想起自己進房的目的。「不對,大人,我是來幫你推拿的耶。」
瞧她這腦袋竟把正事給忘了。
不過,大人的耳朵怎會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似的?
「推拿?」他不解問著,一見她伸手探向自己,立刻迴避。「你做什麼?」
難不成真要調戲他?
「沒,我是瞧大人的耳朵好紅,所以……」記憶中,好像在哪也瞧過一次,不過一時間想不起來。
「沒事。」他撫著耳,無法理解她怎能像個沒事人一樣。
也許,她根本沒發覺他瞬間興起的綺念。
剛才要不是八賢的聲音像穿過迷霧抓回他的理智,他簡直無法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這對他而言,實是太過脫軌。
「沒事就好。」他不說,她就不追問,畢竟重點是--「大人,你的舊疾是怎麼來的?」
「你那麼會算,自個兒算算不就知道了?」
「每件事都要算,多累?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她一屁股又坐下,開始捲袖管。
他橫睨她一眼。「習武傷到的。」
「傷到哪?」
「你要做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了要推拿?」
「我不懂意思。」
艾然輕呀了聲,想了下,動手輕揉他的額際。「就是一種穴道按摩,可以舒筋活骨,定期推拿對堵塞的筋絡或受傷的骨節是有幫助的。」
魏召熒本來退避,但她指上的力道是那般輕柔又恰到好處,果真教他微微發脹的腦袋得到些許舒解。
「原來你是個大夫?」
「嗯,醫卜本是一家親。」就當是如此吧。「好了,跟我說你傷到哪,我幫你推拿以後,你就會覺得舒服些。」
看在他對她極好的份上,幫他一把,是應該的。
「腿。」
「喔,那還好,後遺症會少些。」下午他得倚靠她才能走動,她原以為舊疾在腰上,如今才知道是腿上。「是怎麼傷到的?」
以膝蓋為中心,她往上方微按,就見他抽動著腳,她二話不說用雙手按住。
「別亂動,推拿時偶爾會稍有不適,不過結束時通常可以收到舒緩的療效,忍耐一下。」以為是按到痛處,他怕疼想要退縮,她解釋著。
魏召熒原本泛紅的雙耳,瞬間紅得像是燙熟的蝦。
「我不是怕痛。」他低啞道。
「不然咧?」她雙手把他的膝蓋固定得牢牢的。
他有些赧然地別開臉。「你靠太近了。」尤其是她的胸……碰到他的膝蓋了。
她不禁低笑。「不靠近一點如何推拿?」
「傷不在膝蓋上。」
「喔,那是再往上嗎?」她雙手伶俐得可怕,滑過膝蓋,瞬間來到大腿,眼看要朝根部而去。
魏召熒伸手制止。「不在那邊。」他幾乎是咬著牙說。
她這是在做什麼?就算真懂醫術,也不該如此放肆地碰觸他。
「不然到底是在哪?你是不相信我的專業是不是?」她不爽了,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瞪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魏召熒心頭微顫,卻沒在臉上彰顯半分。
她知道什麼了?難道真神通廣大地猜出他有意利用她為餌,還是算出,面對她時,他的心猶陷泥淖?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她沉著臉問。
不懂她何出此言,他定定地看著她。
「下午,是你要八賢將我給帶開的,對不對?」她想過了,八賢恨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來,哪可能主動帶她去賞花?況且他又是個死八股,哪可能拉著她走?
「是。」
他如此坦白的回答,反倒教她有些怔住,搔了搔臉,低聲問:「能告訴我原因嗎?」
「跟計劃有關,我不想讓你太早出現在其他人面前。」他是如此堅信自己的說法,除此之外,不該再有其他原因。
「那你的計劃是?」
他垂眼,思忖這計劃是否需要她的介入,但今日下午她已出現在邢去憂面前,恐怕也不容她脫身了。
「算了,你慢慢想,先告訴我你到底是哪不舒服,別拖拖拉拉的,我一向沒什麼耐性。」等不到下文,她也不打算追問,畢竟眼前重要的是他的宿疾。
聞言,魏召熒輕掀唇角。「你這姿態簡直就像惡霸欺壓百姓。」而他從沒想過自己有被欺壓的一天。
「是啊,我從沒當過惡霸,謝謝大人成全。」真是人生新體驗吶,又是登徒子又是惡霸。
魏召熒不禁苦笑。「十多年前騎馬時從馬背上摔下,傷著了這。」他指著膝蓋後方。「摔下時剛好撞在石塊上。」
「是喔。」打量著,她突道:「大人,趴到床上去吧。」
魏召熒猶豫了下,總覺得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張床,實在是……
「放心,我不會欺負大人是傷患,趁機霸王硬上弓的。」她還有道德良知。
「你……」他哭笑不得。
「快趴下吧!」她回頭探了探盆水的溫度,發現還挺熱的,隨即擰了原就擱在裡頭的布巾,回頭見他已趴下,她二話不說地捲他的褲管。
魏召熒趴著,感覺異樣,難得無措。
反觀艾然,就將他當成客人伺候,只是掃過他頗為白皙的腿時,意外他竟沒什麼腳毛。
「不人不僅臉皮好、身材好,就連腳都長得好。」她邊說邊嘖嘖兩聲。
「……不要調戲我。」他悶聲道,感覺她的手輕觸膝蓋後方,伴隨著一股溫熱,之後是輕輕拍打。
「這叫挑逗。」她哼了兩聲。「八賢是這麼說的。」
面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她,他真是無力招架,乾脆閉嘴,當什麼都沒聽到。
不一會兒,布巾拿掉,感覺被什麼從膝蓋後刮到後腳跟,陣陣酸麻刺痛,教他微瞇起眼。
「這樣會太大力嗎?」
「不會。」
「有沒有得酸酸麻麻的?」
「嗯。」
「那應該是肌腱也傷到了,卻一直沒好好治療,不過照我這方法,推拿幾次後肯定會有所改善,哪怕再遇到天氣變化大的日子,也不會那麼難受。」她以指關節充當刮痧板,由上往下,再沿著穴道輕按。
酸麻開始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痛揉合著難喻的舒服,教他閉眼享受。「艾然,你這醫術是上哪學的?」
「嗯,師父教的。」她這麼說也沒錯,當初打工時,她確實是叫老闆師父。
「帶大你的師父?」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不是,我很小的時候就獨自生活了。」因為受不了看人臉色的生活,高中時她就搬出寄宿家庭半工半讀。
「是嗎?」正想再打探一些她的事,卻發覺她的雙手越按越上頭。「艾然,我痛的地方是在膝蓋後方。」
「大人,經絡是一脈相通的,有時這裡不適,是因為源頭就出問題了。所以推拿最好是從上頭開始疏通。」為了更好使力,她乾脆脫了鞋爬上床,沿著腿持續往上。
「你為何爬上床?」他驀地微轉身。
「趴好,你會害我把你給弄傷的!」她低斥,小手壓著他的背。「轉過去。」
魏召熒儘管重新趴好,卻還是不住回頭望,只因她的手慢慢往上,來到大腿根部……「艾然!」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8:45
第七章.【好色惡霸】
就在他開口制止的瞬間,她的雙手已經摸上他的臀,他正要將她推開,豈料她一按壓,一股酸麻痛得他閉緊了眼。
「這裡是環跳穴……你現在有沒有感到酸痛熱麻?」她輕喘著氣問。
呼,大人的身體很結實,要是不爬上床,利用身體的重量的話,這個穴道她根本就按不進去。
「有。」
「好。」她徐緩放掉力道,默數幾秒,再緩緩壓入,用相同的節奏重複幾回。「這個穴道可以舒活整個下肢的筋絡,雖然可能不太舒服,但等按完,你一定會得渾身舒暢。」
魏召熒壓根沒聽進她在說什麼,只感受到按壓時她呼出的氣息,還有那帶著微喘的嗓音很勾人,莫名地挑動著他。
她的手緩緩移動,一直往下,最後停在大腿和臀部的邊緣,本要阻止,卻又聽她說道:「還有這裡,按一按不但可以舒通筋骨,還可以雕塑臀部的線條喔!」這可是很多愛美女士指定非要按壓之處呢!
她的說明教他啼笑皆非,而且按壓的位置總讓他有種被非禮的羞赧感。
幸好,按壓的時間不算太長,就在他鬆口氣,覺得苦難結束時,突然有柔軟之物落在他臀上。
「雖然順序有點顛倒,不過沒關係,現在按上頭也是可以。」她扳動十指,正準備要好好招待他時,一股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她扯下,一陣天旋地轉,她已躺在地上。
艾然眨眨眼,覺得渾身疼痛,水眸緩緩移動,只見魏召熒滿臉通紅地扯過錦被蓋在身上,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她到底做了什麼,要被人這麼對待?
拜託,按摩很需要力氣,她可是貢獻體力在服務他耶!
氣呼呼地坐起身,見他儼然像是被非禮的大姑娘,她更是一肚子火。「喂,你幹什麼?!」
「你怎能坐在我的……」他咬牙切齒,羞恥到無法將話說完。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坐在他的臀上,那般親密的碰觸……更該死的是,那瞬間竟教他有了反應……簡直太荒唐了!
「我不坐你身上,哪有足夠的力氣按壓你的背?」她真想踹他兩腳。「不能坐,你就說一聲嘛,有必要摔我嗎?很痛耶!」一不小心,她會腦震盪耶!
「你本來就……」魏召熒閉上嘴,知道這道理跟她是講不通的,再見她雙眼殷紅浮上一層水霧,他心裡發澀地問:「你不要緊吧?」
「當然要緊啊,很痛耶!」她像耍賴的孩子坐在地上,小嘴扁得死緊。
魏召熒被她那雙眼看得心都發軟了,只得蹲到她身旁,低聲問:「哪兒疼?」
「這裡!」她指著後腦勺。
他伸手,揉著她的後腦勺,動作很輕很柔,像是怕害她更疼。
厚實大掌溫溫熱熱,緩緩撫去她的痛楚,她突然怔忡起來。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摸她的頭,安撫著她……好新鮮,好特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就摔成這樣,如果故意的,不就要了我的命?」她噘著嘴,儘管心裡不氣了,嘴上就是不想饒過他。
「艾然……」
「還有這裡。」她指著背。
魏召熒猶豫了下,還是認命地輕撫她的背,這一碰才發覺她極瘦,他甚至可以摸到脊骨,恐怕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
目光微移,她束起的長髮散亂,幾綹落在雪嫩的頸項上,長睫垂斂,唇角微勾,教人想要含住那笑意,佔為己有……
驀地,她張開眼,與他對上。
那一瞬間,他的心狂跳,有種被人贓俱獲的羞恥感,正不知該如何解釋時,又聽她說:「還有這裡。」她跪朝身,指著臀。
他一愣,伸在半空中的大手實在沒有勇氣再往下……她剛剛摔下時,確實是背朝著地,所以臀……臀……
瞧他一臉天人交戰,艾然忍不住笑出聲。
笑意敲碎他的掙扎,微愕看著她笑得一臉淘氣,這才發覺自己根本就被她給戲弄了。
他應該生氣,惱她不懂矜持,連玩笑都如此下流,但她的笑顏恁地吸引人,就像淑嫻一般,總是喜歡逗他鬧他,看他不知所措……腦袋像是被什麼劈中,之前的想像瞬間聯結在一塊。
「跟你開玩笑的啦!」瞧他臉色發沈,以為他又要發怒,她趕忙解釋。
然而他默不吭聲,拿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瞧著她。
艾然心跳紊亂,想起他先前似乎有意要吻她。他現在該不會真是要親她吧?
睇著她半晌,他終於將懷疑問出口,「艾然,你對移魂有什麼想法?」
「嘎?」她愣了下,覺得他話題跳躍得真大。而且,他眼神堅定,像是非得到答案不可,她只能硬著頭皮回應。「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移魂指的應該是靈魂換了個軀殼。
這世上無奇不有,她都能穿越到第下的世界,移魂有什麼不可能的?
「那當魂魄移到某個軀殼內時,那人也許會失去原本的記憶,不過只要和以前識得的人相處一段時間,她應該就會恢復記憶,對不對?」
艾然撓撓頭。這問題太深奧了,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大人,你要不要直接跟我說,你到底想問什麼?」他是書讀太多,把腦袋給讀壞了是不是?為什麼說起話來總是迂迂迴回,也不會一次把話說清楚。
而且,他們要在地板上進行這項討論嗎?
深吁口氣,魏召熒放輕嗓音道:「衛夫人就是如此,一開始她也忘記一切,可是後來她想起自己是為何從地府而回,所以你……」
「嗄?」她瞪大眼。
不是因為衛夫人重病,衛爺怕她的魂魄被拘入地府,所以才廣召能人異士和閻羅王搶人嗎?怎麼,原來不是重病,而是移魂?
「你不知道?」
「……知道啊。」她心虛地應著。「可是你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你呢?」
「什麼?」
「你是屬於這世界的嗎?」
艾然心裡一抖。她露餡了嗎?不可能,就算她完全不像時下姑娘家,但他斷不可能猜到她是穿越而來。那……他為何這麼問?
她的停頓教魏召熒的心愈來愈激動。
「所以,你是不是也是誰移了魂?」他問得極輕,像是怕答案揭曉的瞬間,她會跟著消失無蹤。
艾然眨了眨眼,眉頭攏出小山。「大人,你想太多了。」她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真的不是淑嫻?」他不死心地再問。
「不是。」
雖然她不知道淑嫻是誰,但能從這古板男人嘴裡吐出的姑娘名字,又有幾個?肯定是他那無緣的未婚妻了。
唉,癡情種啊。
「如果不是,你怎會知道地瓜粉加糖沖泡的水可以解暑?」這方法是他教淑嫻的,在外根本不曾見人如此做過。
「……那是我師父教我的啊,大人,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她總算明白晌午時,他為何一直追問她這個問題。
「那你又怎會知道我家住何方?光憑面相真能推算這麼多?」她身上總有他看不透的謎,如果她是淑嫻移魂,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就……真的啊。」她心虛不已,卻只能硬著頭皮拗到底。
她沒想到他會想到那一塊去,都過了這麼多年,他還以為死去的人真能復返,真是個傻瓜。
許多年前,她也曾想過丟棄她的父母會來找她,接她回家,直到長大後,她,才不再期待。
而他,要等到多少年後,才能放棄等待?
「確實?」
「大人,你的妻子早已轉世,而我沒有喪失記憶,從小到大每樁事都在我腦袋裡好好待著,我真的不是淑嫻,你……」那深沉目光裹著悲傷,教她不禁語塞。「大人,逝者已矣,再追憶也徒勞。」
她勸著,同時心想,應該該是對她有某種程度的好感,否則又怎會將她錯認為是他未婚妻的移魂?
心頭微甜,就像他剛剛輕撫著她的頭,那般教她安心而喜孜孜。過去,她不是沒有人追,但是那種鮮花攻勢或廉價的甜言蜜語不能打動她,她一直渴望的其實就是這種簡單而平淡的親密。
不過,開心歸開心,這事可不能就這樣下去!
她莫名穿越至此,肯定是為某項任務而來,依目前看來,應該是要教他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此刻,他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她怎能橫刀奪愛。
況且,要是他們兩人無法結成連理,她豈不是要耗在這裡一輩子?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裡過不去,該是屬於他的,饒是她也不能改變!
魏召熒沉默不語。知道她不是淑嫻移魂,他感到有些悵然,但並不意外,許是這事畢竟太荒唐。然而……睇著她,他的心卻仍悸動著,這意謂著什麼?
思索半晌,艾然決定照原定計劃安撫他。「大人,緣分是很奇妙的,當你為一段情而傷懷,認為此生不再為誰動心,但也許一段時日之後,你會豁然開朗。」
八成是因為她的出現,所以情勢有點跳脫設定,既是如此,她當然得想辦法再轉回來呀,要不然怎麼結束這個故事?
「什麼意思?」
「大人,你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了。」
「你連這也能算到?」他不自覺地哼笑了聲。
「大人,所謂天定姻緣。」瞧他沒啥反應,她只好繼續掰。「人和人的緣分,就看前世種下多少因,緣起緣滅都是注定好的,也許你認為淑嫻會是你這輩子的最愛,然而真正的緣分其實是在後頭。」
所以,清醒吧,別再守著一個已逝之人。
看他這樣,她也替他難過。
雖說她認為他對她有幾分好感,但仔細想想,也許不過是種移情作用,只因她身上出現他熟悉的舉措或影子。真正教他懸在心上的,畢竟不是她,硬要替自己塞個身份的話,也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但最可悲的卻不是她,而是他。
他在別人身上尋找最愛的影子,是因為他至今還跳不出那份情。
心莫名地疼著,為他。
「是嗎?」他緩緩抬眼,魅眸在搖曳燭火中有股震懾力。「那麼,那命定之人到底是誰?」
是她嗎?揣測上心,他一怔。
毫無根據的,就認定是她,他是心動了嗎?
對如此粗枝大葉,不懂矜持的她?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笑嘻嘻道。
很好,會好奇就有希望,要是耿於懷真能讓他往後不再傷悲,這不也是喜事一樁?
「誰?」嗓音亂了,他幾乎是屏息等待結果。
「一個你已經認識很久的人。」
聞言,魏召熒不禁皺眉。「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是她?
「哎呀,反正時機成熟,你就知道了。」她爽朗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沙,順便朝他伸出手,準備拉他一把。「總之,大人就別再胡思亂想,停止回首看看眼前吧,有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注視她良久,他握住她的手。「我會等的。」
「那好。」她笑著,心卻澀澀的。
可以讓大人轉念,這是好事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有點難過。
「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嗯。」她點點頭,正要走,卻像是想到什麼,突問:「對了,大人,你有沒有覺得身子舒服些了?」
「有。」她不問他還沒發覺,渾身似乎放鬆不少,不再緊繃僵疼。
「看吧。」她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巴,笑著,掩飾心裡漸起的失落。
「多謝,不過……」想了下,他挑了最直白的方式,免得她聽不懂。「你對我使的那種推拿,可別在別人身上用。」
雖說他不能接受她坐在自己身上,但更不允許她坐在別人身上。
生出這般佔有的心情……他是心動了吧。
艾然皺了皺鼻。「大人,那是因為是你,我才特別招待的好不好,你以為誰來我都願意服務嗎?」
「是嗎?」他淡揚笑意。
艾然怔怔地看著他,忍不住想,他笑起來真是好看。等著吧,等他真正動心之後,便是他幸福的開始,笑意肯定不離嘴。
她知道的,因為結局是她決定的呀。
一早醒來,風雨依舊,但不再像昨晚那般風狂雨急,連帶著他的身體也不再像以往每逢風雨便痛楚難當。
魏召熒起身,房內早有八賢重新換過的水盆,梳洗過後,他踏出房外,只見門前本來正綜放一日風情的紫檀花被風雨無情打落,提早凋零。
收回目光,隨即朝道場走去。
遠遠的,便聽到殺豬般的叫聲,隨即是陣陣哄堂大笑。
疑惑的他加快腳步,來到道場,卻不見有人練技,反倒是一夥人全圍在場中央,雖然看不見中間的人是誰,但那對話--
「這樣會痛?」
「不通。」
「不痛你縮什?」
「是癢。」八賢嘴硬道。
「是嗎?」
沉靜沒一會兒,就爆開八賢痛苦的呻吟聲,那嗓音極為曖昧,圍觀的人卻是看得哈哈大笑。
「舒服?」
「舒服得我都快哭了。」八賢一臉蒼白,嘴巴比石頭還硬。
「那我讓你哭吧,寶貝。」
聽至此,魏召熒濃眉狠攬在一塊,推開圍觀的人,就見八賢坐在地上,而他的腳則被艾然給握在手中,她正以指關節不斷地按壓他的腳底板。
「不准叫我……啊--」伴隨他尖叫的是拍打木質地板的聲音。
「胡鬧!」
魏召熒的怒斥落下,玩鬧的兩人二話不說分開、站起身,像做錯事的孩子,垂著臉不敢看他。
艾然偷瞪著身旁的八賢,八賢更是回以殺人目光。
「這是練技之處,你們……」他簡直不敢相信她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昨晚才特地叮囑過,一早她就又和八賢玩在一塊,還說什麼是因為他,只服侍他……
「大人,是艾大師假按摩之名,要對咱們上下其手,我看不過才挺身而出,結果還是無法抵抗她的惡行。」八賢說得滿臉悲切,想要尋求盟友,豈料剛剛圍在身旁大笑的一夥人,竟不知何時都退到場邊避難去了。
真是人心涼薄啊!
「喂,明明是有人說肩痛,我才幫他們按摩,你幹嘛說得好像我是採花大盜一樣?!」她是閱歷不少,在職場上早就習慣各種葷素不忌的笑鬧,但把她說得這麼惡劣,她還是會不爽的。
「肩痛你幹嘛按人家的腳底?」肩跟腳會不會差太遠了?
「那叫反射區按摩,你目光如豆,閱歷不足,不懂也難怪,笨蛋。」她皮笑肉不笑道。
「你說什麼,大娘?」八賢怒目相向。
「耳背啊,大伯?」她仰臉槓上。
她艾然可不是被嚇大的,八賢這種外強中乾的貨色,她說兩句話就可以讓他拽著袍角窩到角落去哭。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耿於懷憋住笑意的聲音教兩人驀地回神,難得有志一同地側眼望去,就見魏召熒雙手環胸,也不阻止,就等著看他們可以鬧到什麼時候。
「繼續啊。」魏召熒噙著笑,卻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大人,我錯了。」八賢立刻告罪。「我不該在這瞎覺和,沒到大人房裡服侍。」他又偷瞪艾然一眼,都怪這個妖孽,害他沒注意到已經這麼晚了。
魏召熒沉默不語,只是注視著垂臉不吭聲的艾然。
「召熒,別不識風趣,人家打情罵俏,你臉一沈,哪裡還有譜?」耿於懷往他肩頭一搭,覺得兩人還挺登對的。
有譜?八賢和艾然幾乎同時心尖一抖,驚懼地看向對方。
「你別胡說。」魏召熒沈聲道。
「可你瞧,他們也沒否認。」
「耿爺在說笑了。」八賢臉色蒼白,根本不能忍受自己被跟艾然送作堆。
耿於懷不以為意地揚笑,問著魏召熒。「一道用膳吧?」
魏召熒點著頭,朝艾然一喚。「過來。」
艾然抬臉,不懂他特地找她做啥,見他伸出手,她疑惑地看著他,下一瞬他上前一步,硬是握住她的手。
她猛然瞪大眼,八賢也是,瞪得眼珠都快要掉到地上。
耿於懷微挭眉,對他佔有欲極強的動作極為意外。
這……「大人,你的……」她縮也不是,反握更不可能,只能僵在原地。
這人是怎麼了?他不是最講究禮教的,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握著她的手?
「走了。」淡然的一句話,卻裹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在無法抗拒的情況下,艾然只能和他手牽手一道走……說真的,她是挺無所謂的,不過這舉動對他而言,是很突破尺度的吧。
他……
怯怯抬眼,卻對上耿於懷陰冷的眸,她心頭一顫,下意識想要甩開他的手,卻被握得死緊。
他的手很大,輕易包覆著她的手,而且很暖很厚實,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被他這般握著,那暖意彷彿透過手心傳到心窩,心暖暖的,教人依戀,不過……
「大人,你的手……」她小聲道。
瞧,他的命定之人在瞪她啊……在她的設定裡,耿於懷雖是好友身份,可卻是從小就喜歡他的,而她設計了他迴響這個契機,就是要讓命定之人登場,讓他從此不再為逝去的未婚妻傷悲的。
如此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可是很期待兩人的戀情,她一點都不想介入,她不想當小三的。
魏召熒卻蛆若罔聞,逕自牽著她手走過耿於懷身旁。
她只能垂著臉,羞澀地跟著他的腳步。
這一幕教八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著,下巴都快掉下來。
如坐針氈,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坐在廳裡大桌旁,右邊是魏召熒,左邊是八賢,對面是耿於懷,要是今天之前,她會大快朵頤,畢竟美食配俊男最下飯,可是今天,她沒辦法。
因為對面射來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快要被萬箭穿心了。
「多吃點。」魏召熒替她布菜,平淡的話裡藏著幾不可察的溫柔。
「呃……」艾然嚥了口口水,覺得對面的目光更凌厲了。
可不可以別再瞪她了?又不是她要大人幫她夾菜的……大人也真是的,從沒幫她夾菜,偏挑在今天獻慇勤。
「吞雲的紅蝦是最有名的。」
「喔……」
當蝦子擱在她面前的小碟時,她聽到八賢掉了筷子的聲音。
她想,可能是因為這蝦子已經被剝了殼所致。而殼殼的正是右手邊的大人,此刻他還在剝。
「召熒,你待艾姑娘真好。」耿於懷啜著茶水,笑意淺柔。
他一開口,艾然把臉垂得更低,拿起茶杯喝茶。
「是嗎?」
「你是不是被下了符?」
噗的一聲,她噴出的茶水正中八賢的臉。
八賢火大地將筷子往桌面一攔。「你是跟我有仇是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她身上搜不出手絹,乾脆拿寬袖替他擦拭。
天可憐見,她再卑鄙也不會用這種方式欺負八賢,實在是耿爺那句話太凌厲,嚇得她情不自禁地鬆了口,而眼前是滿桌菜餚,她哪能噴到桌面上,右手邊則是大人,她又怎能冒犯?所以只能請八賢多擔待了。
「又也許是我弄錯了,這兩位才是小倆口。」耿於懷笑瞇眼道。
一個閃避被擦臉、一個努力想擦臉的人同時一愣,動作僵住。
別吧……艾然心底哀嚎。也許在耿於懷眼裡,她真的很礙眼,但真的沒必要硬說他們是一對。
正想著,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橫到她面前,手中拿的正是一條手巾,強熱地伸到八賢面前。
八賢二話不說取過擦臉,而且很聰明地選擇退場。「大人,我吃飽了,先去道場練弓。」
艾然瞪著他的背影。沒良心的傢伙,竟然落跑。既然如此……
「大人,八賢說要教我射箭,所以我……」她想要完美拷貝八賢的落跑路線,可惜--
「待會我教你。」魏召熒淡聲道。
「咦?大人也會弓術?」他是文武雙全不成?
「會。」
「哇……」好強啊,是說,她的落跑計劃是不是泡湯了?
「在上京赴考之前,我常在這道場練技。弓術對我來說並不困難。」瞧她圓亮水眸眨呀眨的,眸底滿是崇拜,教他微揚笑意。
那如艷陽般的笑意照拂著她,眩了她的眼,也迷了她的心,忘了要落跑、忘了對面正主兒目光狠辣,她的心暖暖的,像是被什麼融化。
完了,這下真是事情大條了。
就算她沒談過戀愛,也知道自己正處於哪個狀態。
人心是複雜的,就算在心上扣了數道鎖,再掛上「生人勿近」的牌子,也難保有一天自己不會拆牌解鎖投降。
「你要學習射箭,可以找我,不需要找八賢。」說著,笑意漸退,顯露他毫不遮掩的妒意。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大人也會嘛!」也是,他的身體那麼結實,說沒有習武倒也說不過去,可她設定他是個文人啊,怎麼,設定都跑了?
「往後想做什麼,先問過我,還有,不准替他們按摩。」
她覺得頭好痛,食慾盡失。「大人,我記得你的吩咐,你說不能將用在你身上的招式用在別人身上,所以我就按摩腳底,這也不成嗎?」她天性善良呀!見人有難,不幫會死。
「腳底也不准。」
霸道的口吻教她忍不住偷覷他的表情,豈料他也正睇著她,她趕忙再垂下臉。
他變得好強勢、好棘手,而且,對她限制得好理所當然呀!
「回答呢?」
「呃……」
「召熒,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真以為你和八賢共享艾姑娘呢!」
聞言,艾然眉頭皺得死緊。這話說有多酸就有多酸,要是聽不出他在暗喻什麼,她還真是白活了。是說,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嗎?
「於懷,慎言。」
「玩笑罷了,別放在心上。」
艾然撇著嘴。玩意才怪!真是的,這位耿爺怎會變得如此討人厭?初見時,覺得他給人如沐春風的溫煦感,如今倒是滿身酸味,表現得太明顯。
不過遺憾的是,大人好像沒感覺出來。
「快點吃,吃完教你射箭。」
「喔。」唉,這種情況下還要她吃,真的是為難她。
大人,快點清醒呀!你的命定之人就在你身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8:59
第八章.【官場現形】
吃過一頓索然無味的早膳後,兩人來到道場射箭,總算教艾然覺得自在一些,但也只有一刻的時間,因為--
「哈哈哈……」
她的目光從長弓慢慢轉移到八賢身上。
「有那麼好笑嗎?」她冷聲問。
她臉皮薄,很禁不起別人取笑的,很容易惱羞成怒翻臉的。
不過就是拉不開弓而已,有必要笑得這麼誇張嗎?
「大人,這裡有娃兒練習的弓,先借給艾大師吧!」八賢努力抑笑,簡直快把眉眼給擠在一塊。
魏召熒接過弓,遞給艾然。
「試試吧!」
艾然抿著嘴,將五尺長弓還給他,取過三尺小弓,有模有樣地取過箭翎,模仿他剛剛示範過的動作,瞄準靶,拉弓,放,然後--降落。
「噗!哈哈哈……」八賢整個人笑趴在地。
艾然瞪著落在腳邊的箭翎。奇怪,她明明烤貝了大人的動作,為什麼簽卻是掉在她腳邊?
是地心引力太重嗎?
正疑惑著,就聽到除了八賢的狂笑聲外,還有一道低醇的笑聲傳出,抬眼望去,就見魏召熒捂著嘴,一對上她,魅眸笑瞇得快看不見。
她被恥笑了。
她是專程來這讓人恥笑的是不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魏召熒努力地斂笑。
「是喔。」她撇撇唇。
「你太快放手,而且弦沒拉到滿,還有箭剛射出,弓別立刻垂下。」他快速指出她的問題。
「可我是照你的動作做的啊!」她搔搔頭。她有犯那些錯誤嗎?怎麼沒印象?
魏召熒一彈指,本來笑趴在地的八賢趕忙起身,取出他專用的六尺長弓。
「我連五尺弓都拉不開,給我更長的弓是怎樣?」是打算謀害八賢,讓他一路笑到死嗎?
「這樣……」他貼到她身後,右手取箭,再握著他的右手,左手握弓,再要她跟著握緊。「一百步的距離,弓身要拉高一點,準頭要在靶的上方,然後將弦拉到滿……」
她的背發燙著,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她只知道這個滿嘴禮教的男人,如今正假練技之名行調戲之實。她的背就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氣息就呼在她的耳邊,而她的雙手則被他緊握著,隨著他拉弦,感覺他強悍的力道透過引傳遞給她。
她被他的氣息包圍,濃得教人頭暈目眩,心跳得好急。
她想要屏住呼吸壓抑心跳,可是她控制不了,她整個人幾乎被收納在他懷裡,如此親暱而富含安全感。從沒有人如此靠近她,如此堂而皇之地貼近她,而她不厭惡。
這一刻,他踏進她刻意劃下的界限,在她毫無防備間,走進她的世界裡……
「放!」他低喊的瞬間,手一鬆,她可以聽到弦顫抖的聲音,咻的,箭翎破空而去,啪的正中靶心。
週遭響起陣陣叫好聲,她則是怔怔地看著靶心,一瞬間有了錯覺,彷彿那箭是射在她的心頭上。
「這樣懂嗎?」
耳邊低醇的嗓音裹著溫熱的氣息,她猛地回神,搞不清楚狀況地問:「嘎,你說什麼?」
「我說,這樣你懂了嗎?」
「呃,大概。」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沒有大概。」
一語雙關的話,教她微惱地抬眼瞪他。「大人在調戲我?」貼這麼近,手握這麼緊是怎樣?
會不會調戲得太光明正大了?
「調戲?」他噙笑。
「不過,這是輕薄。」她更正。「很無賴的輕薄。」
他低低笑開。「也許吧。」
「也許?」她聲音陡尖,吸了口氣才道:「大人,回頭是岸。」
「沉淪又何嘗不可?」
她呆住,懷疑自己把他的潛藏個性給引導出來了。他被她帶壞了!
「召熒。」
後頭傳來耿於懷的叫喚,教艾然暗鬆口氣,感覺他鬆開了手,離開她的背後,她總算夠正常呼吸。
回頭,就見耿於懷拿了封信給他,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便見他點著頭。
握著邀帖,魏召熒走到場邊的桌椅坐下,看著外頭的雨勢,若有所思。
「怎麼了?」
他抬眼,將邀帖反蓋在桌上。「沒事。」
她揚起眉,直覺這封信有問題。「誰寫信給你,怎麼不打開瞧瞧?」
「不用。」
邀帖是知府楚行派人送來,邀他今晚到知府官邸一敘,算是為他洗塵,當然,他很清楚楚行在打什麼算盤。
當初會邀艾然一道前來,原是打算利用她的卜算能力,讓楚行心生駭懼,趕緊將藏匿物證之處轉移,而他埋下天羅地網,只要楚行稍有動靜便能查獲,然而如今他不想這麼做了,他不願讓她面臨半絲危險。
艾然不知他的心思,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外頭,正想雨勢有什麼好看時,才發現青石板上不知何時掉落一地紛黃。
往上看去,直覺得這樹長得真像她義父母家外的樹。
「紫檀為一日花,盛開的翌日便凋零,就像是在告訴人們,美景易逝,千萬別蹉跎。」
艾然認真地聽到最後兩眼放空。
聽不懂,她聽不懂……這些八股人的比喻方式,她一律聽不懂,裝傻就好。
「其實有什麼關係,四季循環,花季總會再來。」
「確實是如此,然而花季再來時,說不定早已人事全非。」
「那也是命。」
「命嗎?」
「對。」她向來不認命,但有些時候,她會把決定權交給命運。
好比老天毫無預警地將她送來此,她也只能盡人事,再看老天願不願意將她送回家。
在這種連她自己都無法掌握的情形下,她不該介入他人的生活,更不能遺失自己的心。
「艾然,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向來不是個認命的人?」
愣了下,沒向向他,也沒回應他,只是看著滿樹的燦爛花耳,在雨水的沖刷下,如蝶兒般翩然落地。
怎麼辦?是不是因為她的存在才打亂了這個故事……
是夜風雨交加,魏召熒上了馬車,臨行前耿於懷跟他說了幾句,他才讓馬伕趕緊驅車前往知府官邸。
耿於懷目送他離去,才折返回屋去的並非他房間,而是後院的一間廂房。
上前輕敲著門,問:「裝扮好了嗎?」
門板立即打開,一名丫鬟朝他欠了欠身。「爺,已經為艾姑娘打點好了。」
「下去吧。」
「是。」幾名丫鬟一起離開。
耿於懷站在門前,思索到底要不要踏進去,這時分他不該在屋內與她獨處,但心想她也不受禮教束縛,他又何必拘謹。
踏進屋內,就見一位姑娘背對他而坐,檀發挽成髻,身穿嫩黃色襦裙,腰繫封腰突顯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當她緩緩起身,回頭瞬間,耿於懷微瞠著眸。
「耿爺。」艾然笑喚。
「你是艾姑娘?」
「如假包換。」
「真是人要衣裝。」
「肯定是的。」她也不否認。
她刻意以男裝行走,一方面是方便行事,一方面是怕人發現她的美顏,要知道美人要扮丑是有難度的。
「艾姑娘倒是個豪氣的江湖兒女。」對她的說話方式,耿於懷已經見怪不怪。
在他眼裡,艾然是個不拘小節,甚至是桀驁不馴的野馬,長得再美也配不上魏召熒。
「相較之下,大人就顯得彆扭了。」她哼了聲。
大人打死不說那封信的來處,結果竟是知府大人設宴為他洗塵。
不讓她知道這件事,還打發她早點休息,要不是耿爺跟她提起這事,她還真傻傻地去睡了咧。
「召熒不是不告訴你,而是要你用其他方式登場,否則當初他又為何要你相助?」耿於懷故意誤導她。
召熒曾說過她的用處,如今可以派上用場,他反倒打退堂鼓……這怎麼可以?
多她這枚棋子,可是好辦事許多,明明就有捷徑,為何要捨棄不用?
所以他就在背後推他一把。
「直說不就好了。」啐,他早上說話的方式可是直接多了。
如今不過是要她扮回女裝而已,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事實上,她也想穿女裝啊,她有自信,自己要是穿女裝,肯定比花樓那些年輕妹妹還要艷。
最重要的是,料子通風透氣,多好。
「對了,召熒交代要你把皇商令牌繫在腰封上。」耿於懷突道。
「是喔……」她歎了口氣,從包袱裡取出皇商令牌,上頭有紅繩,讓她可以繫在腰封上。「好端端地要我戴上這個做什麼?」這樣不會太招搖嗎?
「艾姑娘就不用多想了,趕緊上馬車吧,我護送你過去。」
「麻煩你了。」她點點頭,踏出屋外,特地撩圯裙擺,免得被雨水沾濕。
新衣裳呢!她才不想只穿一夜。
坐上馬車,兩人同坐一車,不知怎地,總教她覺得不自在。雖然她很清楚耿於懷對女人沒興趣,可是她就是感到怪怪的。
「艾姑娘可知要如何見機行事?」耿於懷拉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頭。
「耿爺說的,我還記得。」不外乎就是要她假裝卜算出結果嘛。
很簡單的,而且還會很神准,肯定將那票狗官給嚇得屁滾尿流。
「那麼就務祝艾姑娘一切順利。」
「包在我身上。」有她在,還能不順利嗎?
知府官邸,燈燦如晝,絲竹繚繞。
在總管帶領之下,魏召熒和八賢來到大廳,早有幾位官員入席,花娘坐侍一旁。
「下官見過知府大人。」魏召熒和八賢大步上前朝主位作揖。
「不必多禮。」楚行微擺手,坐在主位上打量他。「聽聞魏大人迴響省親,本府就自作主張為你設宴洗塵,不介意吧?」
「蒙大人盛情,下官開心都來不及了,豈會介意。」魏召熒淡噙笑意。
「坐。」
「謝大人。」
廳裡,一張八角檀木大桌,魏召熒就坐在近門口處,和楚行對望,八賢站在他身後,而左手邊是邢去憂,他正朝他微頷首,其他幾名官員他是壓根沒見過。
他一坐定,佳餚陸續上桌,席上幾名官員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笑聲不斷。
他冷眼看著滿桌珍饈,看著幾個被養得腦滿腸肥的官員身旁皆有花娘伺候,廳裡一片紙醉金迷,再對比從廣源縣到撥雲山下的百姓們,光是想吃到白米飯都是奢想。
「魏大人此次回鄉,是否也是掛心家鄉災情?」有人突問。
「正是。」他噙笑道。
「這次災情確實慘重,晉平的農糧全被大水沖毀,其他縣鎮也好不到哪去,雖以公款向尋陽調了米,再加上皇上撥派的賑糧,結果依舊緩不應濟,知府大人八百加急向皇上上了幾次奏,卻未見下文,引得百姓怨聲載道,真是教咱們難為。」
魏召熒唇角微勾。「我初回吞雲,倒覺得這裡不像諸位大人說的這般慘。」
「那是因為知府大人福大才鎮住那洪水沒衝進城裡,你要是到其他縣鎮走走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原來如此。」
楚行靜默觀察,良久才端酒敬魏召熒,「魏大人是內閣一員,難道皇上沒將本府呈上的奏摺交付內閣商議?」
「大人,地方天災皆是由皇上裁奪,內閣是無權過問。」
「那麼,你從京裡來,可曾聽說皇上有任何決定?」
「下官只是小小閣員,少有機會面聖的。」魏召熒四兩撥千斤,把事全推得一乾二淨。
「是嗎?可本府聽說皇上派了暗察史巡訪民間,這事你可曾聽過?」
「大人的意思是?」
「聽說皇上成立了暗察部,從六部和內閣挑選人手兼任暗察史,要是有需要便派出暗察史查探地方官員有無貪污……」楚行笑睇著他,魏召熒則是一臉淡定從容,等待下文。「先前掬霧城一位縣令涉嫌貪瀆,聽說就是被一位暗察史揪出的,而那個人身旁也帶了個隨從,名喚八賢。」
聞言,魏召熒淺淺揚笑。「到底是誰對大人亂嚼舌根?」
氣氛突然一滯,楚行低低笑開,「誰說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位隨從不就名喚八賢?」話落時,笑意早已然褪盡。
果然是一場鴻門宴。魏召熒不由得搖頭失笑。「大人誤會了。」
「喔?難道你要跟本府說,他不是八賢?」
「不,他確實是名喚八賢,不過,」魏召熒緩緩起身,將八賢往前推一把。「他並非下官的隨從。」
「那麼……」
八賢此刻神情肅殺,不苟言笑,和被艾然逗得失態時大相逕庭,眾人就見他從懷裡取出一塊令牌。
黃金打造,鑲了翡翠的令牌上鐫刻著龍飛鳳舞的「暗察令」三個字。
眾人包括邢去憂都是一愕。
「見令牌如見皇上,還不跪下?」八賢怒喝一聲。
眾人立刻離席,必恭必敬地跪下,猶如迎接聖旨。
艾然到來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
不過教她有興趣的是那令牌。是說,怎會是那個暗字?應該是按察史啊……令牌也會出現錯字?
「下官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楚行沒料到這暗察史竟會自掀底牌,和傳聞中的做法截然不同。
「楚行,你語言之間刁難著魏召熒,心裡到底做何打算?」八賢壓沈嗓音,光看那不怒自威的氣勢,教人無法懷疑他的身份。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知道是否有暗察史大人同行,如此一來下官可以一併設宴款待。」楚行頭垂得老低。就算他在吞雲呼風喚雨,但論品階,怎麼比得過皇上御賜一品的暗察史。
「是嗎?怎麼本官聽起來你有威脅利誘之意?」
「大人誤解了,下官豈敢。」
「不敢是最好。」八賢掃視幾個跪著的官員,沈聲道:「本官要你馬上將吞雲城的所有公款帳冊交出。」
「下官立刻照辦。」
楚行回得乾脆俐落,絲毫不拖泥帶水,出乎八賢意料之外,彷彿他早有準備,不會在帳冊上出任何紕漏。
他不由得看了主子一眼,等著他下指導棋。
魏召熒微抬眼,正要開口,卻見大廳另一頭的側門處,有個絕艷美人笑意盈盈地看著這邊,她黛眉細描,眼波流轉,滿是風情。
「艾然?」他脫口道。
八賢聞言,一側眼望去,眼珠差點掉到地上。
女子一襲嫩黃色衣裙映著月牙白繡銀絲的肚兜,飽滿的渾圓呼之欲出,桃紅色的腰封卻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她蓮步輕移,眸色惑人,猶似洛神重返人間。
不會吧,她是艾然?!八賢內心鬼叫著。
就見她款款移步來到八賢面前,婷婷搦搦地一福身,嗓音酥軟地喚道:「艾然見過大人。」
八賢忍不住又看了主子一眼。
魏召熒微蹙著眉,待見耿於懷就站在側門的長廊上,眼底閃過一抹怒火。
混帳,都跟他說了,不讓艾然加入他的計劃,為何特地帶她前來,還將她扮得如此冶艷奪目?!
如今,他和八賢互換身份,要是她一個不小心說溜嘴,這……
正忖著,卻瞥見跪地伏首的一票官員竟抬眼偷覷她的美貌,心裡益發不悅,他朝八賢使了記眼色。
「誰允許你一個婦道人家到這來的,還不走?」八賢立刻怒斥。
艾然聽了,艷目笑噙冷光,直教八賢頭皮發麻。
「大人,你也真是的,人家不過是裝扮得太久,遲了些時候才到,也惹得你這般不開心?要艾然如何道歉,你才會息怒?」她纖白小手往他胸口一拍,狀似撒嬌,卻在旁人未注意時,目光變得森冷。
八賢倒抽口氣,被眼前這狀況搞得一頭霧水。
大人交代,只要拿到帳冊就先離開,結果現在臨時被踢出計劃的艾然又冒了出來……這到底是在玩哪出?
不過,艾然似乎察覺他和大人互換了身份,至少她還挺機靈的。
「暗察使大人?」
楚行的低喚教八賢想起一票人還跪在地上,於是擺擺手。「起來吧!」
「謝大人。」一行人起身,目光一至地打量著艾然。
艾然笑瞇眼,欠了欠身。
瞧瞧,這就是她的行情。她只是刻意把自己扮丑,只要稍做裝扮,馬上艷光四射。放眼在場的花娘,有誰比得上她?
這可是成熟女子特有的風情吶!
有位官員忍不住道:「難道這是萬花樓的新老鴇?」
八賢面上凝起的威風神情差點因篤這句話破功。
而艾然原本笑瞇的眼,這時迸出些許殺氣。
「好艷的老鴇。」另一人說。
艾然閉了閉眼。這種誇獎,認人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她不是老鴇,而是術士。」八賢沈聲糾正。「她是本官特地找來的術士,目的是追查吞雲是否有官員舞弊,甚至是從中貪瀆。」
眾人聞之嘩然。
沒想到他竟把她給推了出去,魏召熒微惱地瞪向八賢。
如此一來,他何必跟八賢互換身份?又何必認暗察史的事曝光?原本是打算讓八賢扮做暗察史,一來可以直接拿到帳冊,二來可以掩人耳目,況且這幾個人也肯定會以為他是傳令兵,戒備較少,他更可從中打探消息,豈料,全盤計劃卻在這砸鍋。
「下官從不曾見過有女流術士,大人可要當心,免得被蒙騙。」有人嗤笑著進言。
「可不是?女人嘛,暖床可以,要是連國家大事都要女人插一腳,大人也未免……」話噙在笑意裡,不言而喻。
八賢尚未開口,艾然已經搶白,「大人,方才出門之前,我特地卜了卦,算出這些官員裡有人污了大筆災栨,大人可要徹查。」
「妖言惑眾!」楚行哼了聲。
「大人,往西而去的第二座城倉,就是藏贓之地。」她再下一城。
話一出口,楚行神色驟變,就連其他官員都跟著面色不自在。
「那就煩請楚知府帶路。」八賢沈聲道。
「大人,這女流術士之言哪能信以為真?大人不明察,反倒是聽信術士之言,這豈不糊塗。」楚行怒氣沖沖地大罵,儼然忘了眼前的暗察史品階在自己之上。
「大人,你看過這令牌沒有?」艾然掬起繫在腰封上的皇商令牌。
眾人望去,莫不臉色大變。「皇商令牌……」
「諸位大人好眼力,這的確是足以號令王朝所有大商家的皇商令牌,諸位要是想知道皇商衛凡何以願意交出這麼重要的令牌,不妨去打聽打聽。」見大伙聽得一愣一愣,她才滿意地放下皇商令牌。「那麼你們就會知道我雖然是女流,但卜卦看相,觀今溯古皆是無人能敵,請諸位千萬別太小看女人。」
女人難有作為,不是女人沒本事,而是被這些沙豬欺壓得無法出頭天!
「大人,艾姑娘所言不假,前些日子皇商廣召天下能人異士以救愛妻,說不準救了衛夫人的人便是艾姑娘,否則這皇商令牌從何而來?」始終靜默的邢去憂突然啟口替她作保。
艾然欣喜地看他一眼,對他更加推崇。
廳裡突然靜默下來,無人再開口。
八賢看了眼魏召熒,隨即依令行事。
「楚知府,帶本官前往城倉吧。」
「這……」楚行目光飄移了下。
「有問題?」
「大人,外頭風狂雨驟,這城倉又跑不了,不如等到明日?」
「如果本官堅持要現在前往?」
「下官謹遵吩咐。」
「還有,沒有本官命令,所有縣令暫時不得離開吞雲城半步,違者,先斬後奏!」八賢面目陰冷,殺氣騰騰。
「下官遵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09:17
第九章.【情定雨夜】
幾人分成兩輛馬車離開知府官邸。
在無計可施之下,楚行帶著八賢前往城倉,而魏召熒則帶著艾然回到耿府,但一進門還來不及責難,便立即修書蓋印,交給一個在耿府學習弓術的將士。
那人她見過幾次面,卻不知是何身份。
之後,魏召熒令人搬了一疊楚行命人送來的帳冊進房。
睇著桌面上的帳冊,魏召熒神色凌厲得教艾然也感到不尋常。
到底是怎麼了?
她幫倒忙了嗎?可照這狀況看來,應該是沒有啊……然而他表情凝重得教她連問都不敢問。
唉,要是八賢在就好了。
「是於懷要你去的?」
她猛地回神,回道:「對呀,他說這是你的計劃。」怪了,他這樣問好像她根本就不該去。
聞言,魏召熒頭痛地坐下,大掌輕揉著額際,下一瞬帶著涼意的指尖撫上他的額際,力道恰如其分,教他舒服地微瞇起眼。
「大人,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她低聲問。
「沒有,你做得很好。」雖然他不認為八賢前往城倉真能搜出什麼。
今晚的鴻門宴代表楚行已經好準,他敢帶八賢前去城倉,意謂原本藏在那兒的東西早被移除,而這些帳冊說不准也重新擬過……看來有人透露他即將到來的消息,否則不該是這等結果。
「那……是這件事很棘手嗎?」
「還不知道。」他只能先限制眾縣令暫留吞雲城,再派人拿著他的蓋印親筆信,前往各縣衙搜查帳冊。
這樣也許還有點機會可以查出蛛絲馬跡,之後就看八賢能鎮壓那些縣令多久,爭取時間讓他找出破綻。
「放心,有我在,我可以幫你。」
垂著眼,他拉下她掐揉的纖指。
她疑惑地抬眼,卻見他拉著她的手貼在他頰邊。
這動作何等親密,他竟……她心跳加劇,怔怔地看著他。
「艾然,我不想將你攪進麻煩裡。」他啞聲喃著。
事實上,先前在知府官邸看見她時,他的心跳幾乎停止。
她不知道她的言行會讓她成為箭靶,一如他之前的計劃……因為他的心偏了,所以他改變計劃,豈料走了一圈,結果依舊不變。
「哪會麻煩?能幫得上忙,有什麼不好。」她笑著,心底暖暖的。「而且我就連帳冊都能幫你看。」
呵,他在擔心她呢……有人關心自己、在意自己,這滋味真不是普通的好。
「你會看帳冊?」他微詫地鬆開手?
她趁機將手抽出,動手翻開其中一本帳冊。
「應該吧!」只要是和錢有關的,她就算沒學過也能摸出頭緒。
帳冊上龍飛鳳舞的字她還看得懂,只是寫在第一行的「金烏王朝吞雲」……
應該是金鄔吧,怎麼會是金烏?
有沒有搞錯,連國號都寫錯,這知府會不會太混了點?
艾然不以為然地搖著頭,快手翻著帳冊,大略看過後道:「一個知府月俸才三兩銀子,可是一年所能動用的公款卻有一百兩……這是誰定的制度啊?」
這不是擺明要當官的趕緊來污公款嗎?
「皇上去年登基,為除惡務盡而頒布新詔,縮減地方官員俸祿,是想抵制官員奢華用度,然而這筆公款是比照品階而給,也算是貼補原本要給官員的地方開銷,但是每筆用途都必須詳載。」
「大人,這種東西根本就是給這些貪官大開方便之門啊,我要是知府,請個善於作帳的人把每一筆帳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到底有誰能確定我把錢給花到哪去?」拜託,又沒有發票,不用對帳,全憑自由心證,這也未免太好貪了。
「但是大筆支出是必須附上證明的。」
艾然不禁搖頭歎氣,隨便指了一筆。「大人,好比這一筆寫著買糧,那你是不是要我賣家證明買賣價格相符?」
「當然。」
「要是對方和他串通呢?」
「王朝律例規定,除非天災,否則不得隨意異動物價。」
「那好,現在有天災,所以米價飆漲,但我又不用寫是什麼米,隨便填個一石一百兩,也沒注記,米送到哪去,你要往哪查?」她撇撇嘴。這時代的制度根本就漏洞百出。
「我會依據可疑的物價波動進行調查,找出到底是誰在後頭哄抬價錢,嚴辦並逼出實情。」
「這也是個辦法,可是說真的,如果有人長期佈局,一點一滴積沙成塔,你又怎麼會發不對勁?」她點出問題重點。「想要哄抬價錢,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壟斷某個物品的供給,全部的東西只能向我買,價錢自然就由我定了,如果我是知府,我會聯合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壟斷,編派理由一起哄抬價格,逼迫其他地方跟著漲價,畢竟商人重利嘛,有錢可以賺,為何不賺?而我投資的錢,只要挪移公款便可,一百兩出去,可以換回一千兩,是傻子都會幹。」
「如果真如你猜測,那真是大膽得該死了。」魏召熒沈聲道,「天子腳下公然違令……是注定難逃死罪。」
天子腳下……艾然噘著嘴。也對,君權制度,只要嚴刑峻法,有些人自然不敢動歪腦筋,但說到底還是這制度設計有問題。
「依我看,倒不如將這制度給取消。」
「如此一來,俸祿太少。」
「那不如弄個連動俸祿吧。」
「連動俸祿?」
「很簡單啊,就由地方官員配合地方商賈經營買賣,推動地方的繁榮,所抽的稅賦成為官員的額外食祿,你不覺得如此一來反倒可以讓官員對地方更用心,達到為民服務、為民著想的目的?」
不敢相信她竟能提出如此杜絕弊端的好法子,魏召熒怔怔地看著她。
「我……說錯了嗎?」還是說這樣的方式太過天馬行空?
「不……你懂的真不少。」讓他甘拜下風。
「那當然。」她學財經的嘛。
「你還有什麼能耐?」瞧她驕傲地揚起下巴,他不禁笑問。
「實在是太多了,我懂的如何投資經營,還會按摩,以及……說書。」事實上,她拿的證照可多了,可惜在這王朝裡完全行不通,她只能淪為神棍。
「說書?」
「嗯,講述別人的故事,給別人幸福,就像給自己幸福。」她的出身不幸,但在筆下成就別人的幸福,總覺得自己早晚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只是,她寫的是BL就是了……畢竟好男人,通常不會留給好女人的。
「你的幸福垂手可得,端看你要不要。」他握住她的手,直睇著她精心描繪的五官。
她很美,就算不著妝,在他眼裡依舊艷麗,但更美的是她的心,打動他的是她的性子,那是與眾不同,絕無僅有的。
「我……」她語塞。
多好的男人,他一再對自己示好,教她不心動都難,可是她真的不能介入他的姻緣,因為他的另一半早就出現了。
「艾然,我喜歡你。」
她心頭一顫。
這些八股人說起話來不都是迂迂迴回,教人費猜疑的嗎?怎麼他卻如此直截了當,教她心底開心著卻也疼著。
「我年紀很大了,八賢說我已經不能出閣。」她正值成熟的時刻,可在這裡卻是埋進黃土的昨日黃花。
「待查辦完吞雲城貪污一事,回京時,我會向皇上提出指婚,如此一來這些就不是問題。」
指婚?他想得會不會太遠了……
「可是……」
「召熒。」門板突然被打開,艾然未抬眼,直覺想抽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頭低著,但她已感受到熾熱的視線,燒得她生出滿肚子罪惡感,心虛得想把自己藏起來。她有種成為小三的罪惡感,討厭自己變成這種角色。
「於懷,」魏召熒抬眼看去。「有事?」
耿於懷的目光落在他緊握著艾然的手上,深吸口氣道:「我有事跟你說。」
「說。」言下之意,他並不在意艾然在場。
耿於懷眉頭微蹙,隨即揚笑。「時候不早了,先請艾姑娘回房梳洗,好生歇息吧。」
「你累了?」他問。
「嗯。」她胡亂點頭。
「也好。」魏召熒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她心頭一驚,忙道:「不用了,就在隔壁而已。」
「召熒,你這是怎麼了?」耿於懷低笑著。「姑娘家要梳洗,我自然會派丫鬟隨侍,你連我也信不過嗎?」
艾然聞言,疑或地看向耿於懷。怎麼覺得這話有點怪?
大人豈會不信他?應該說大人最信任之人莫過於他。
尋思片刻,魏勉熒鬆開她的手。「去吧。」
不及細想,。然輕點頭後便往外走,而門外已有兩個丫鬟候著。
目送著艾然離去,魏召熒才又坐回桌案前,翻看帳冊。
「召熒,你在生我的氣?」
「不。」
耿於懷走到他面前,大掌按住他正在看的帳冊,迫使他抬臉。「我不會道歉的,因為我沒有錯。」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如何?」他似笑非笑道。
「這是最好的辦法,而且這原本就是你的計劃。」兩人是竹馬之交,瞭解彼此的性情,正因為如此,他無法理解召熒怎會在最後關頭抽手,將原本的棋子變成要守護的城池。
魏召熒隨手又拿了本帳冊。「於懷,我說過計劃已經改變。」他隨意翻看,突覺有處古怪。
「她是不是真對你下了什麼符咒?」耿於懷再蓋,硬是阻擾著他。
魏召熒微惱瞪去。「她到底有哪教你不滿?」
「一個來歷不明的術士,讓你想起淑嫻,如今又左右你的計劃,我才要點醒你,腦袋清醒一點。」
「我的腦袋再清醒不過,我並沒有因為她而延遲任何正事,就算沒有她,我一樣可以查辦任何一樁貪污案件,反倒是你,」他平靜的黑眸閃動著怒火。「到底有何居心?」
聞言,耿於懷痛苦地微瞇起眼,半晌才笑得苦澀,「召熒,計劃依舊進行中。」
「你說什麼?」
「這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嗎?打從一開始,你不是就這麼打算的?」
「住口,我早就改變主意,你明明知道。」他不再需要艾然當他的棋子,引來任何一位官員可能派來的殺手,再往上追查。
「如果她真是個術士,難道會算不出自己有此劫?如果她真是個術士,必能逃過這一劫,你又何必為她擔心?」
「混帳!」魏召熒憤而起身,一把將他推開。
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耿於懷緩緩握拳。
走出屋外,幾道身影從暗處躍現。
他冷冷睇去,走入雨中,幾道身影隨即又消失不見。
魏召熒心急如焚,就怕殺手真的到來,就怕部署的弓箭手來不及護她,就怕無故累及她。
來到客房卻找不到她人,腳跟一旋走出房門時,迎面遇見一名丫鬟,他沈聲低問:「艾姑娘人呢?」
「回大人的話,艾姑娘在清華池沐浴,奴婢正要替她送換洗的衣物。」丫鬟趕忙欠身回答。
魏召熒看了眼她手中的衣物。「這是那套我吩咐要修改的衣袍?」
「是,共兩套,奴婢已經修改好了。」
他接過手。「你可以下去了。」話落,朝清華池的方向而去。
他從小就常到耿府,這裡猶如他另一個家。長年從池底湧出溫水的清華池,更是他幼年玩耍之處,不需要任何人領路。
拐過長廊,他直奔到底,察覺外頭部署著府裡的弓箭手才稍微放慢腳步。
哪怕真有殺手上門,也不見得就在今晚,甚至是這個時候。
思及此,他的心總算安穩一半。
不過還是得親眼確認她安好,他才能完全放心。
清華池外有名丫鬟守著,他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堂而皇之地踏進門內。
「衣袍拿來了嗎?」艾然頭也沒回地問:「放在架上,待會我……」
「嗯。」
一聲再清楚不過的男人嗓音打斷她未竟的話,她驀地回頭,隨即把自己沈進池底。「大人?」那個最愛說教的男人竟在她沐浴時踏進這裡,他……到底在想什麼?
魏召熒垂眼瞅著她濕漉漉的檀發貼在頰邊,熱氣氤氳,蒸得她俏顏白裡透紅,映著池邊搖曳燭火,讓她臉上差惱神情更是嬌媚。
「我替你送衣袍過來。」他啞聲道。
「放架上就好……」就算他沒再踏近,但她還是忍不住把自己沈得更深一點。
雖說這裡熱氣繚繞,燭火也只點了兩支,但他既然可以射箭射得那麼準,就代表他視力好得要命,天曉得在這種情況下,他會不看到什麼。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將企圖服侍她沐浴的丫鬟趕出去,豈料下一個進門的會是他……
女人她都不給看了,何況是男人。
「果真是不化妝較好。」他突道。
他不會只是到這裡一邊欣賞她洗澡,一邊討論她化不化妝哪個好吧?
就算要聊,能不能等她洗好?
「別泡太久,頭會暈。」
「我也這麼想。」她用力地點著頭,卻見他像是紮了根的大樹般壓根沒打算移動。「大人,非禮勿視。」這個道理不需要她教吧?
「夫妻之間,不用此禮。」
「嘎?」夫妻?誰跟誰呀!她錯愕地看著他將衣袍擱在架上,順手挑了條大布巾走到浴池邊。「大人,你說到哪去了,我們……」
「待吞雲城一事處理妥當,咱們便成親。」
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大人,你這是在強娶嗎?」他們八字都沒一撇,說要成親會不會太瞎了一點?
「艾然,別說你對我沒半分好感。」
「我……」那是欣賞!她設定的男主角,當然多少是她偏愛的類型,所以當他真的出現在面前時,她有好感,那是天經地義。
「既是兩情相悅,又何必蹉跎?」他不要等待,不要空蹉跎,他不要再重蹈覆轍。
他總以為時間很多,因此以功名為重,豈料妻子根本等不到他回來就香消玉殞,而剛剛,一思及她可能遭遇傷害,他的心就像被條繩子緊捆拉扯,痛得無法呼吸。
唯有讓她成為他的妻,他才能名正言順地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半點非議。
艾然心頭暖著也痛著。如果可以,她當然願意和他在一起,可是這裡是她筆下的世界,本不該出現的她,怎能介入他的幸福?
尤其萬一她像來時那樣糊里糊塗地又被帶走,他又該怎麼辦?
踟躪不是因為不愛,正因為在乎了才更進退維谷。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她才悶聲道:「你的命令之人不是我。」
「我要的是你,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他扳起她的下巴,不容她閃躲。
「可是……」她被他的眼神震懾住。他是淡漠的,然而此刻他的眸色火熱得發燙,教她心悸難休。無法否認她是喜歡他的……她被吸引,彷彿注定逃脫不了,但她還有理智。
「大人,我們在前世沒有糾葛,在今生又哪來的情緣?」
「所有人都必須在前世種因,今世才能得果?」
「是。」所謂因果不就是如此。
「那麼我問你,總要有第一次的相遇才能造因,來世才能結果,那麼咱們這一世造因,來世結果不成嗎?」
艾然怔住。
他比她想像中要來得狂熱癡情,這份情從強悍的視線完美地傳遞給她,如此堅決地告白著他的心情,像陣狂風驟雨,重重地震憾著她的身心。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個人如此地喜歡自己,尤其他是個天性淡漠的人,卻為她顯露如此強烈的情緒……她多想點頭,多想投入他的懷抱,可是她不能。
「那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了?」這麼說,他應該就會退縮了吧?
魏召熒微瞇起眼,彷彿心底早有答案,他一掀唇角,笑得蠻橫。「那我就把你搶來。」
如此強悍霸道,就連向來平淡的目光都噙著掠奪的決心,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知道不該,明明想要守護他的幸福,也很想全身而退,可明明心是自己的,卻抵擋不住他的濃情。
那強烈的情感排山倒海而來,徹底沖毀她的防線,心寸寸失守。
「你……這個這斯文惡霸。」半晌,她只能吐出半點殺傷力也無,甚至有幾分撒嬌的抗議。
她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想--根本沒有其他男人,打從一開始,她的眼睛就只看著他,她的心自然也只向著他。
「斯文也好,惡霸也罷,只要你喜歡就好。」他噙笑道。
「我又沒說我喜歡。」她小聲咕噥。
幹嘛說得好像媥偏愛他這種斯文禽獸?那是他變種得太嚴重……真的是她帶壞的嗎?不,這肯定是他的隱藏版個性。
「起來吧!」他張開大布巾,等著她投入懷抱。
艾然真的很傻眼。色狼,這個衣冠楚楚的色狼!「大人,可以麻煩你到外頭等我嗎?」
「放心,從我踏進清華池起,你的清白就被我毀了,不差這麼點小事。」
無語地望著他的笑臉,艾然開始覺得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毀她清白?這世界女人的清白,簡直就跟紙張同樣易毀。
魏召熒朝旁吹了口氣,池邊的燭火隨即滅去,四下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樣總可以了吧?」
艾然徹底無言。
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她的心情?就算她來自再開放的國度,也不可能平心靜氣地全裸起身,等著他服侍啊!
還是他真以為她是個好色之徒,喜歡調戲人也喜歡被調戲?
無奈,歎了口氣,她一鼓作氣地從池底起身,寬大的布巾隨即將她裹住,沒有她意料中的熊抱,而是他真的在服侍她般,隔著布巾輕拍她的身體。
她疑惑了。這男人剛剛閃露涼奪的目光,但這會卻又守禮地不越雷池一步……閉眼想了下,她假裝腳下一滑,朝他身上偎去,豈料他動作更快,立刻扣住她雙臂,沒讓她貼上他。
「沒事吧?」
「……有事。」她把臉貼到他肩上,小手有意無意地撫著他的胸膛。
驀地她被扯得更遠,遠到她伸長手臂也構不到他。
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臉,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大人?」她笑嘻嘻地開口,因為她察覺到他的手心在冒汗。
多可愛,緊張哩!
這點本事也敢調戲她?
「你趕緊穿上衣袍吧!」他連退幾步,回頭替她取來換穿衣物。
艾然笑得囂張,接過衣物,感覺他背過身,她隨即快手套上衣物,卻發覺衣料不對。
「這誰的衣服?」衣料細滑精緻,感覺很像他穿的那一種。
「我的。」
「你的?」她穿戴整齊,發現很合身,怎麼可能是他的衣袍?
「我讓人修改成你穿的大小。」
「特地用你的衣袍改的?」哇,這人是佔有慾很強嗎?就連她穿的衣袍都得是他穿過的。
「你不是喜歡那衣料?那是蠶絲所製,冬暖夏涼。」
「啊……」她輕呀了聲。
原來是他心細如髮,不過是一個動作就教他惦記在心,這人真的讓人好心動。從來不曾有人真正將她擱在心上,在原本的世界就算有人追求,也是想用金錢打動她,哪像他這般體貼她、關心她。
「大人。」她輕喚著。
「嗯?」
「我穿好了。」
「……嗯。」他回頭握住她的手。「走吧。」
她上前幾步,忍不住主動擁抱他。
不是勾引更不是誘惑,純粹是有的時候,她也想要一個擁抱,尤其是一個如此疼惜她,將她擱在心上的男人的擁抱。
魏召熒一僵,不敢亂動。
她歎氣了。「木頭,不是說要將我搶過來嗎?你這麼木頭到底是要怎麼搶我?」氣勢又不是裝假的,拿出點氣魄行不行?
正在心底腹誹,卻突覺他靠近,下一秒便吻上她的唇,她驀地瞪大眼,而下一刻他的舌已鑽進她唇腔中。
他吻得輕柔,挑誘著她的舌尖。彷彿有電汽竄過胸口,她猛地一顫,還來不及換氣,吻已變得深濃,他的氣息像是要將她吞噬,她呼吸紊亂,渾身發顫。
但他毫不饜足,大掌撫上她的背,將她壓向他的身體。透過輕薄的蠶絲衣袍傳來的熱意燙得她渾身發熱,教她清楚他的渴望。
進展太快了……完了,這男人是不做則已,一做驚人啊!
她要怎麼辦?要順勢由著他,抑或抗拒?
她腦袋糊成一團,覺得就這樣下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她的身上好燙,他的吻好勾魂……
正忖著,外頭突然響起一聲遲疑的叫喚,「大人?」
「什麼事?」他粗啞喃著。
「尋陽屯兵已到。」
「我知道了。」魏召熒調勻呼吸,才握緊她的手道:「已經很晚了,我先送你回房。」
「嗯。」她的臉幾乎快要垂到地上,分不清此刻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
但是,今晚她充分瞭解到,這個男人是很有潛力的,很值得開發調教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0:08
第十章.【洗錢術】
一夜大雨滂沱,敲得屋瓦啪啦作響,但完全無礙艾然的睡眠。
她睡得酣甜,就連八賢已經回來,在隔壁發出聲響都沒發覺,早上還是丫鬟叫了幾次才將她叫醒。
「已經很晚了嗎?」她悶在被子裡,壓根不打算起身。
「不早了,爺和大人都已經用過膳了。」丫鬟軟聲說著。
「是喔。」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艾然才勉強自己張開眼。
怪了,昨天也沒做什麼,怎麼卻累成這樣?
「艾姑娘要在房裡用膳嗎?」
她睡眼惺忪粣力地想了下才問:「大人呢?」
「八賢大人一回府,爺便和八賢大人進了魏大人的房間,不准任何人靠近。」
「進去很久了?」
「約莫一個時辰了。」
她眨眨眼,驀地坐起身。「我去看看。」有問題。
「可是爺吩咐不得任何人靠近。」丫鬟急聲道。
「也包括我嗎?」
「爺是沒說,可是……」
「放心啦,我就假裝經過,不會連累你的。」她擺擺手,卻被丫鬟給拉住。「又怎麼了?」她不會是被軟禁了吧……
「艾姑娘連發都沒綁,怎能隨意外出?」
「嘎?」被拉到梳妝台前,見丫鬟擰了濕布巾替她拭臉,艾然不習慣地接過,低聲咕噥著。「不過是頭髮也這麼多規矩。」
「奴婢聽爺說過艾姑娘是個世外之人,所以不懂禮教,可在我們金烏王朝姑娘家解下長髮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雖說艾姑娘和魏大人已有婚約,但在場還有爺和八賢大人,艾姑娘如此行事極為不妥。」
「解下長髮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她詫道,她之前就曾在大人面前拭過一頭濕髮的呀!
「是的,反之男子放下長髮的模樣,也唯有妻子能瞧見。」
艾然聞言,呆成化石。
啊,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不小心撞見他的裸體時,他會那般生氣……想來是氣她沒有迴避,毀了他的清白,而且她又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唉,不懂當地的風俗民情,還真是樁麻煩事呢!
是說,她明明沒有設定王朝的各項禮儀,可這個世界彷彿自動完善其他配備,變得完整……就好像她是個畫師,明明畫的是米,卻自動變成香噴噴的白米飯,充滿生命力和……違和感。
「等等,幫我束髮就好,不用盤了。」瞧丫鬟拿起月牙梳,將髮梳齊固定在額端,就跟昨晚要替她挽髻的前置作業一樣,她趕忙阻止。
「奴婢知道了。」
她鬆了口氣。要是再像昨晚那樣折騰,她一定抓狂。
弄得漂亮固然重要,但太浪費時間了。
等丫鬟幫她在發間繫上玉繩綴飾,艾然立刻飛也似地跑到隔壁,輕敲了房門也不等回應,逕自推門進入。
「艾姑娘,難道丫鬟沒告訴你,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這兒嗎?」耿於懷沒抬眼,光憑聲響便猜是她。
「有啊,可是我不是任何人。」她是這個計劃的一分子,她也想知道八賢昨晚到底找到什麼。
看向魏召熒,他臉色和平常沒兩樣,倒是八賢的眉頭像是快打結。
「八賢,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在我卜算的城倉裡沒找到任何東西?」儘管覺得不可能,但八賢的臉色教她忍不住做此猜測。
「根本不知道裡頭到底有什麼,因為城倉起火了。」
「什麼?」
「昨晚要知府帶我前往時,城倉早已著火,雖然現場有人撲滅火勢,天空也下著雨,可那把火偏是邪門,硬是將整座城倉燒得只剩兩面牆,其餘的都塌了,燒剩的渣也被大雨沖走,夜裡無月無光,根本無從分辨到底放了什麼。」八賢無奈地歎了口氣。
艾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應該是這樣的,扣住的賑糧明明就放在城倉裡,對方放這把火的用意難道是要毀滅證據?
可是照設定,應該是可以攔劫的,怎會生出這把火來?
難道真因為她的存在讓原本設定的情況都發生變化了?
「艾然,這意謂著你料得沒錯,否則城倉不會無故著火。」魏召熒低聲說道,朝她招著手。
她徐緩走到他身旁。「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照道理說,只要找到城倉內的賑糧,就可以定楚行的罪。
如果沒在這裡將楚行論罪,那接下來要如何進行?
她腦袋都快要打結了,故事的發展已經脫出她的設定,她這個造物主受到某種力量的擺佈。
「艾然,這不是你的錯,而是他們早有防備。」魏召熒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噙笑安撫。
「可是這麼一來……」
「會如此也是艾姑娘太急於建功,才會打草驚蛇。」耿於懷毫不客氣地酸她。
艾然聞言,猛地抽開被握住的手。
魏召熒疑惑地看她一眼,卻見她竟退開一些,像是蓄意和他保持距離。思忖著原因,目光不由得移到耿於懷身上。
「於懷,不關艾然的事。」他沈聲道。
「確實,但既然掌控了賑糧的下落,她就該在赴宴前將這件事說出來,而不是在筵席上才道出,讓他們有所防備。」
「對不起,是我沒想那麼多。」艾然垂著臉。
她以為事情就算怎麼繞,結局還是一樣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忖著,不禁懷疑,該不是自己心境的轉變,導致人物個性和設定全都跑掉了?
就好比耿爺,在設定中他是斯文謙柔的,怎會老是針對她咄咄逼人……問題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到底要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艾然,與其自責,倒不如換個角度想,城倉失火,表示有人被你的卜算給嚇著先下手為強,可是賑糧絕不可能全藏在一座城倉裡,肯定還有蛛絲馬跡可以查,而我已經找到頭緒。」
「真的?」所以這一切都還有挽救的機會?
「艾姑娘,你身為料事如神的術士,卻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還要召熒想法子,你這個術士也未免太擺著好看。」
耿於懷言語間的挑釁,就連八賢都察覺不對勁。
「誰說的,我當然還有別的主意。」她硬著頭皮道。
「說來聽聽吧?!」
她咬了咬牙,覺得耿於懷愈看愈討人厭,絕不想讓他看扁了。「走一趟晉平縣。」在她的設定裡,那些扣住的賑糧是從晉平縣運來的,那麼追溯源頭,應該是可行之道。
耿於懷微瞇起眼。「如今正是危急之時,你是打算獨自去?」
「我……」
「當然是我和她一道去。」魏召熒淡聲截斷艾然未竟的話。
「召熒,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你豈會不知?你這時候前往晉平縣,難道不怕太過冒險?」耿於懷沈聲提醒。
他微瞇起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已經調來尋陽屯兵,還有何不妥?」
昨晚尋陽屯兵已至,加上派出去的探子也已取回各縣的帳冊,他費了一晚核對,已經看出端倪,當然要打鐵趁熱,找出證據。
「閒雜人等在場,我不便多說,只是你,壓根不需要為了配合她而一道前往。」耿於懷目光複雜地勸說。
「不,就算艾然不說,我也打算走一趟晉平縣。」
在事情產生更多變數之前,他必須搶得先機,如此才能教她避開所有危險。
臨行之前,魏召熒特地叮囑八賢盯住楚行和其他官員,並告知極可能發生的狀況。
馬車是耿府的,但隨侍在側的全是尋陽屯兵,領兵人名為林寬,他目光炯亮有神,高大身形給人極大的壓迫感,就算褪去軍服,換上一襲布衣,也教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大人,非得今天去嗎?」艾然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望去,外頭雨勢滂沱。
「怎麼了?」坐在對面的魏召熒目光落在帳冊上。
「他們都在淋雨耶。」前後左右皆有士兵扮成的隨從,雖說身穿短蓑,但雨勢這麼大,有穿跟沒穿實在沒什麼差別。
「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屯兵,一點雨不算什麼。」他眼也不抬地道。
艾然微噘著嘴。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裡離晉平也有一段路,要他們一路淋雨淋到晉平,實在是教人於心不忍。
「把車簾放下吧,雨打進來了。」橫過的手臂隨著語音將車簾扯下,阻絕了她的視線。
「抱歉。」她吶吶道。
「雨是打濕了你身子。」
「喔。」她撫著袍上的水漬。
「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你今日如此無精打采?」
「沒啊。」她還是不看他。
他闔上帳冊,乾脆坐到她身旁。「是於懷那席話讓你覺得心裡不舒服?」
「沒。」她搖著頭。
「於懷沒有惡意,他是我在吞雲城的內應,知道我想做什麼,只是心急想幫我而已。」
「我知道。」她咬咬唇。
事實上,耿於懷是在嫉妒她吧!要是她沒出現,他們的感情便是從這裡開始滋長的,偏偏她這程咬金破壞了一切,甚至連故事都改變了……
而她也怕,西媞害大伙淋雨去到晉平,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該怎麼辦?
「那麼,你是惱我昨晚吻你?」
她驀地瞪大眼。他沒說,她都忘了這回事了。誰要她一醒來就聽到壞消息,壓根忘了他昨晚強勢的告白。
「尚未過門,這麼做確實是逾矩了,是我情難自禁,我向你道歉。」
她皺著眉,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偷覷著他,卻見昏暗的馬車內,他的雙耳紅得嚇人,臉上倒是沒太多表情。
這人就是這點可愛。「大人,尚未過門親吻算是逾矩,那你毀我清白就不算逾矩嗎?」
「……那是權宜之計。」
「所以不用道歉?」馬車晃得她頭暈,她乾脆把頭枕在他肩上,感覺他的身體震了下,又動了動,調整了個讓她更舒服的姿勢。
嗯,她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在她很累的時候,有個人可以讓她暫時依靠,好像在她一籌莫展時,有個人可以陪她共思對策,讓她感到安心,不再彷徨。
「你想要我道歉嗎?」
「嗯,不用。」聽著他溫柔的嗓音,她微微笑著。
「你近來坐馬車,似乎都不再難受了。」
「大概是一直和大人說話吧!」這也算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這樣聽來倒是不錯。」他笑著,輕撫她的髮絲。
她像隻貓,喜歡他溫柔的撫觸。「之前會吐得那麼嚴重,都怪大人不跟我說話。」
「那時光是與你同車便已極失禮,更遑論與你對談。」
「那你昨晚踏進清華池偷窺我,就不算失禮?」她抬眼,笑得狡黠。
魏召熒赧顏輕咳著,「不過是讓你兌現當初的承諾罷了。」
「啥?」她何時答應讓他免費偷窺自己的?想和他理論,卻突然想起在她偷窺他時,她似乎這麼說過。「你當時不是不屑得很嗎?」
「不是不屑,只是覺得你一個姑娘家不該如此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拿這字眼來形容她,真是太過分了。「我只是講究公平,看了人家的,沒辦法還,那就只好……」說著,不禁想起他的體魄。
那刀鑿的胸膛,精實的腰和人魚線,完美得無一絲贅肉的身材,再加上她雙手印證過的翹臀……
「你在想什麼?」發現她俏顏泛起可疑的紅暈,他關心地問。
「沒什麼。」她趕忙坐朝身,突覺和他貼得這麼近很害羞。
「是發燒了?」大掌覆上她的額。
她睇著他,儘管在昏暗之中,他的眼眸依舊燦亮,深邃中噙著魔性,幾乎攝去她的魂魄。
還有他的唇,比她想像中還要柔軟,看似內斂沉穩的人,霸道起來變得侵略性十足,她心跳加速,有股衝動想要吻他……
很好,她真的變成八賢說的好色之徒了……
自嘲間,唇突然貼覆,她瞠圓了眼。
難道說,她將妄想化成現實了嗎?
但見他的眸色沒有半點詫異,而是燃著氤氳時,她才發現,原來他也和她一樣。
輕吮淺嘗,吻如雨絲般綿柔降落,萬般珍惜地膜拜過唇的每個角落,舔吮著她的唇角,輕嚙著她,試探性地鑽入她唇腔之中,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她,她的心幾乎要暴動,渾身發燙著。
這人是在撩撥她嗎?
她要反擊嗎?
正忖著,馬車晃了下,彷彿目的地已到,果然,下一刻,外頭傳來林寬低沉的嗓音,「大人,已經到了。」
「知道了。」魏召熒吸了口氣,牽起她的手。「走吧。」
「喔……」
下了馬車,隨即有人打傘走近,魏召熒接過傘,帶著她往前走。她始終垂著臉,有種作賊心虛的羞窘惑,懷疑在場的幾雙眼都在盯著她,懷疑他們可能都練就一雙透視眼,看得見他們在馬車上做什麼。
她滿腦袋胡思亂想,卻突然聽到流水沖刷聲,不禁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有條河,河面極寬,河水因雨水湍急沖刷出陣陣驚心動魄的聲響。
「這裡是……」
「晉平縣內的沇水渡口,南來北往的貨船都會在這裡彙集。」
她驚詫地看向他。「大人是來查渡口的倉庫?」她根本沒說,他怎會知道?
「瞧瞧吧。」他淡噙笑意。
渡口邊上搭建了不少倉庫,有兩座公倉,其餘皆是私倉,是一些商賈放置原料或是頓貨之處。
拿出令牌,要倉役放行。倉役不敢阻止,只得趕緊開了倉門。
「可是你怎會來這查?先前大夫引發沇水氾濫,第一個波及之處便是這裡呀!」這種情況,不管是公倉還是私倉,照理都不會放上任何物品。
「難道你不覺得最危險之處便是最安全之處?」魏召熒提著油燈,照亮公倉內部,四周確實堆了一箱一箱的東西。
艾然小嘴微張,隨即又自嘲地笑著。瞧她像的,她設定的男主角本就足智多謀,不然要如何查辦這些大小事?
跟在身後的屯兵奉他命令開木匣,卻見只是一些布匹,取出倉役交給他的帳冊核對,確定這些布匹是吞雲城內的布莊每年預定上繳大內的布匹,八成是先送到此處,待他日上船進京。
忖了下,魏召熒走向外頭。「把那些私倉都打開。」
倉役聞言急道:「魏大人,那些私倉是私人財產,要開啟的話,必須通報私倉的主人前來才成。」
在王朝個人財產是受到保障的。
「那就通報吧!」
「遵命。」倉役立刻派人通報。
魏召熒站在公倉外打量,河水有幾分暴漲,而造成水流更加湍急,目光一轉,瞧見岸邊的土堆。
「為何岸邊堆著那些土未清?」他問著倉役。
「那些土堆是……」倉役面有難色。
「說。」
「日前洪災淹死不少人,有的被衝進河裡,一直漂流在河面,有幾口弟兄看不過去,便跳下河將其撈起,就墥在岸邊。」
魏召熒濃眉瓚起。「晉平縣令沒處理此事?」
「……沒有。」
「除此之外,你可還有聽見什麼?」難抑心中憤怒,魏召熒大手緊握成拳。
三月洪災,眼見都要到六月了,竟然毫無作為!反倒是聽說暗察史到來,配合知府擺宴飲酒作樂,還意圖對他利誘威逼,完全不顧百姓生死……一群混蛋!
「聽說在廣源那兒也有同樣的事……而且廣源和晉平之間有一個村落,所有的村民都不見了,也不見縣令派人尋找,就算有人僥倖逃過洪災大概也活不了了。」
聽到這裡,魏召熒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最後,朝河岸的方向雙手合十。
「大人?」艾然走出公倉外時就看見這一幕,不解地看著他。
魏召熒深吸口氣,再問倉役。「此去通報可會費上許多時間?」
「這就難說了,有的私倉主人是廣源縣人,這一來一去,恐怕是要費上不少時間。」
「本官現在就要全數開啟。」他等不了那麼久了。
「大人……」倉役幾乎求饒了。
「此事本官全權負責,你不必擔心,而且只要你放行,日後本官必會拔擢你。」
倉役搖著頭,笑得苦澀。「大人,小的求的並非飛黃騰報,只盼安居樂業而已。」洪災過後,不管是路上河面上都可見無人收拾的屍首,儼然像是經歷一場戰役,而百姓又能如何?
「那也是我所期盼的,只要你現在相助,吞雲一帶必會恢復往日榮景。」洪災重創吞雲,卻有人不思善後,反倒趁火打劫加倍搜括民脂民膏。這等混蛋,他絕不放過!
倉役開了其他的私倉,放行查貨,但卻一無所獲。
私倉裡擺放的,清一色是布匹古玩,而且每座私倉的物品皆不多,幾乎都不超過十箱的數量。
艾然一臉驚愕。所有的私倉她都看過了,根本沒有半粒米,甚至沒有存放過的痕跡。怎麼可能……難道更動一個點,故事就全面改變嗎?
魏召熒若有所思地看著木匣內價值不菲的各種古玩。
「大人。」林寬從私倉門口走來。
「可有找到?」他眉眼不抬地問。
「沒有找到半點糧,更沒有找到半隻老鼠。」
「老鼠?」艾然不解道。
「如果倉裡連一隻老鼠都沒有,就代表這些私倉從未存放過糧食。」魏召熒沈聲解釋,闔上木匣,瞥見匣邊的黑色碎渣,他沾起一瞧,魅眸微瞇,立刻走向倉口,發現路面有馬車輪子停放又駛走的痕跡。
「大人可有察覺異狀?」林寬跟在他身邊。
艾然偏頭看著他的背影,不懂他為何研究起泥濘的路面。
「林寬,從這車輪留下的痕跡,你可以推算是哪種馬車,又載重多少?」他指著地上的水窪。
林寬估算著。「從輪距推算,這應該是一般載貨的馬車,看輪子痕跡這麼重,上頭的物品大概不少,但也不可能是載糧食,載著糧食,恐怕得吃得更深點。」
「那如果載的是薪炭,你想大概得要多少才壓得出這些輪痕?」
「恐怕要數百斤了。」
「數百斤……」魏召熒沉吟著,將沾在指上的碎渣含在口中,沈聲道:「把倉役找來,我要看存貨帳冊。」
哪怕是私倉,每回進出貨也都要記載的。
林寬立刻領命而去。
「大人,你發現什麼了嗎?」艾然低聲問著。
「不……」心裡沒個底,他也難以說明。
昨日核對帳冊時,他發現晉平縣衙的花費支出,大都用於糧食,不過也有部分是薪炭,這教他覺得有些古怪。
不一會兒,林寬領著倉役到來,魏召熒接過帳冊,發現薪炭總數竟高達五百斤,而且運走時間就在他到來的前一個時辰。這未免太過巧合。
「我問你,這私倉的主人是誰?」
「回稟大人,是廣源縣人,他經營古玩買賣,在廣源縣也算是一方富商,約莫是這兩年才竄起的。」
「既然經營古玩買賣,又怎會經手薪炭的生意?」虞……這倒也不是什麼罕見的姓氏,但似乎不久前才聽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這是爺兒們的事,小的也不方便過問。」
「是嗎?」魏召熒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總覺得輪廓快要顯現了,但就差那臨門一腳。
「大人,還要繼續搜嗎?」林寬請示。
他尚未開口,艾然便低聲提醒。「大人,天色已經有點晚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用膳吧。」
一路從吞雲城來到晉平縣,雖說距離不太遠,但下著大雨,大伙渾身濕透,沒得停歇便立刻查貨,跑上跑下又扛又搬的,眼看天色都暗了,要是連口飯和溫茶都不給,就不近人情了。
再者,大雨不停,她就不信他的舊疾沒做怪。
魏召熒頓了下道:「林寬,找個地方讓大伙用膳吧。」
「屬下遵命。」
不一會兒,一行人離開渡口,轉往市集而去。
大概是大雨所致,路上行人極少,就連攤販也不多。
「大人,那兒可好?」她掀開車簾,比著一家茶肆。
那茶肆形若塔樓,五層樓高,臨街這面無門無窗,可見其間穿廊銜接,擺設極為典雅。
要是能在這喝杯茶,豈不是有幾分落日平台上,春風啜茗時的雅致?
再者,大人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依他的性子,說不準他昨晚根本都沒睡在看帳冊。
「那個……」魏召熒望去,沉吟了下。
「很貴嗎?」
「倒不是。」他支吾其詞,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釋。
「可再過去的商家似乎都休息了。」往前望去,就連燈火都沒有。
「那似乎只能如此了。」他低歎了口氣,朝外喊道:「林寬,你們到他處休息,我在這兒便成。」
在前方開路的林寬聞言,回頭望去,有些疑惑地看著那間茶肆,不過還是應了聲「是」,吩咐車伕等待並留下兩名隨從,這才帶著其他人離去。
「大人,幹嘛不讓林寬大人一起用膳?」下馬車時,艾然忍不住問。「要是花費太高,我買單嘛!」她現在都將皇商令牌繫在身上,不怕的。
「不……是他們有些不方便。」
「怎會?」她咕噥著和他一道踏進茶肆,立刻有一個身穿素雅錦袍,頭戴小冠的男子上前招呼。
「兩位客人?」
「是。」
「請問要在食堂還是雅間?」
「……食堂就好。」
「請往這邊來。」男子笑瞇眼,領著兩人到一個臨街的位置。
艾然打量著環境,只見牆面上鑲嵌著百寶格,擺滿各種精緻古玩,而竹桌上甚至還雕刻了草書,竹椅則鋪有精繡軟衾。這家茶肆好別緻,不但擺設用心,就連店小二都很俊俏。
「上兩三道招牌菜便可。」魏召熒才坐定便道。
「馬上來。」
男子離去,不一會兒便有相同裝束的人走來,替他倆倒了杯茶。「小的千鶴,可要千鶴作伴?」
「不用,退下。」魏召熒面無表情地擺手。
千鶴離去,接著又來了個萬里,遞上溫熱手巾,問著同樣的話,被魏召熒同樣地打發掉。
幾輪過後,艾然終於感到不太對勁。「大人,這是什麼店?」這兒的店小二也未免都長得太好看了,而且他們做的雖然是店小二的工作,可看起來又不太一樣。
「小倌館。」魏召熒淺啜著茶水回答她。
「小倌館!」這就是她夢想中的夢幻國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0:14
第十一章.【鬥計】
她不由得回頭張望,堂上有竹簾隔開座位,此刻店裡除了他們沒別的客人,倒是有不少小倌來回穿梭,甚至不住朝這邊望來。
「別看,他們會以為要他們服侍。」魏勉熒低聲制止著。
「大人,你不是說我看起來就不像男人,他們必定知道我是姑娘家,幹嘛還要服侍我?」
「……小倌是男女皆可。」
「嘎?!」不會吧,雙刀?等等,如此說來……「大人,這裡是不是就是人家說的煙花之地或銷金窩之類的?」
只是把花娘變成小倌而已,其實是同性質的場所吧?
「可以這麼說。」
「難為你了。」她面有愧色道。她竟要大人陪她在這種地方逗留,他是那麼潔身自愛的人,這會肯定很不自在吧。
「偶爾為之,無妨的。」
艾然聞言,彎唇笑開。這是被寵愛的感覺嗎?她喜孜孜地坐在他身旁,小手按上他的大腿,嚇得他手上的茶水濺出。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想撥開她的手,卻又不想錯過她的親近。
「腳又疼了,對吧?!」他掐揉著他的腿。
魏召熒這才意會,原來她都看在眼裡,由著她往下推拿。
這天候四處走動,他確實難捱極了,難得她如此細心,還記得他的不適。
思及此,心底發暖,放柔了眸睇向她,卻見她直視著前方。
順著視線望去,發現她竟是在看來回走動的小倌,剛微惱地攏起眉,就聽她說:「大人,這兒的小倌都長得很好看呢!」
「是嗎?」他眸色一沈。
「有啊,你看那個,還有那個……哇,水準真是高,一個比一個還俊,全都是花美男等級的,美男天團也不過如此吧!」她說得口沫橫飛,壓根就沒發現瞪著她的那雙眼已顯陰鷙。
她正醉心欣賞,突然有陰影逼近,將她的臉一扳,她不由得一愣。
「有我俊嗎?」他問。
「呃,當然沒有。」
「那看他們做什麼?」
「呵……」她開始傻笑。嗯,大人這反應好像是吃醋了呢!
好可愛!唉,她的心已經完全倒戈,要不是耿於懷,她早就撲進他懷裡。
不過,她要是心夠狠……反正故事都已改變,要是她真喜歡他,就橫刀奪愛,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也無妨,頂多是讓耿於懷更討厭她罷了,根本無關痛癢。
「八賢跟你說過,別胡亂誇男人好看,你這德行……」
「好嘛,我往後再也不說其他男人好看,就你在我心裡才是最好看、最俊的好不好?」她撒嬌地偎進他懷裡,末了再往他面頰一親。
魏召熒神色不變,倒是雙耳又悄悄地泛紅了。
「哎唷,羞死人,羞死人了。」
前方傳來男人粗啞又彆扭的嗓音,艾然望去,瞧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彪形大漢,完全是殺手級的人物。
天,徹底不符合她的美學。
「兩位要打情罵俏也不待在府上,到這來豈不是要羞死咱們?」男人誇張的表情配上揮手絹的動作,教魏召熒無力地閉上眼。
反倒是艾然被他給逗笑了,她這一笑,倒是教那男人生了幾分好感。
「還不快上菜。」男人揮舞著手,催促上菜的小倌。
待菜擺妥,他也不走,就往兩人面前的位子坐下,替他們斟酒。
「小人明月,是這家小倌館的掌櫃,要是伺候不周,還請包涵。」
「不會,這兒擺設典雅,舒適極了,我很喜歡。」艾然笑瞇眼道。
「喔?」明月挑起濃眉,不住地打量他倆。「兩位看起來並非本地人,難不成是行商路過?」
艾然看了魏召熒一眼。
「正是。」魏召熒淡道。
「這附近沒什麼好買賣,八成是有貨要經漕運南送北往吧。」
「是嗎?但這店內址處擺設典雅古玩,價值皆是不菲,可見也賺了不少錢,既是如此,代表這裡的百姓生活還頗富裕才是。」他替艾然布菜,狀似隨意閒聊。
艾然聽出他是要打探消息,所以乖乖地吃東西並不打擾。
「洪災之前倒不錯,現在……」明月大手往身後一擺。「你們也瞧見了,門可羅雀,要不是兩位上門,今兒開張可是賺不到錢。」
「所以那些古玩是先前的恩客贈與的?」魏召熒打量著百寶格裡的古玩。是否出自大師之手不得而知,但隨便一隻月光瓷瓶,如蛋殼般薄透,上頭還雕刻神獸,描上金銀雙漆……這是一般小戶人家買不起的逸品。
更何況,放眼望去,更珍貴的古玩比比皆是……怪了,吞雲一帶有這般時興買古玩擺飾嗎?
「誰說是贈與?那些可是抵錢用的。」
「抵錢?」魏召熒微揚起眉。
「客倌以為買賣只能用金銀交易?其實只要是值錢的物品皆可易物,好比眼下最上等的珠米,一斤叫價幾乎不輸金子,所以要是有客倌上門拿珠米相抵,我也是照收不誤。」
「可收下古玩,想轉手倒也不是件易事。」若非大師之作,恐怕增值的空間不大,再說轉賣的管道也是一大問題。
「那還不簡單,轉賣到錢莊也成。」
「錢莊?」魏召熒微瞇起眼,先前還覺得模糊的輪廓瞬間清晰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不轉賣給古玩商?就我所知,廣源縣不就有一個專營古玩的虞姓富商。」難得碰上一個長舌的掌櫃,要是不趁機打探消息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虞姓富商?」明月思索地瞇起眼。「不對吧,廣源縣虞姓富商只有一個,而他經營的是錢莊並不是古玩。」
「喔?」
「而且……」明月笑了笑,壓低嗓音說:「那錢莊的背後老闆也不姓虞,而是一名官員。」
「有這種事?」
「橫豎你打外地來的,說給你聽也沒關係。」看向外頭細雨,明月歎了口氣道:「自古以來官商勾結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吞雲這兒的官員更絕,很多錢莊都是官員自設,再交由他人經營,要是從何收到款項便買其他物品,然後轉手換古玩,再責到錢莊換現銀,至於古玩就送到京裡再轉賣,這一來一去賺得可多了。」
聽至此,魏勉熒心中冷笑。
難怪……那時陪艾然進虞家錢莊兌銀時,他就覺得錢莊裡的古玩擺飾多到太古怪,原來全是一丘之貉!
「不過,這麼說來也不對,既是要掩人耳目,那現銀再流入手中,難保他日不會被查獲。」
「客倌,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人有膽貪財,自然有法掩飾,好比我就聽一位曾經來此的官員提過,將金子鑄成條狀,塞入薪炭裡,擺在家中柴房或是藏在地窖,誰會發現?」
「薪炭?那不是還要挖,不會太繁瑣?」
「實心的薪炭那是北方用的,咱們南方用的是竹燒薪炭,自然就是中空,哪裡還需要挖空?」
聽至此,魏召熒突然笑出聲。
太久沒回吞雲了,他都忘了南方的薪炭是用竹子燒成。虧他還特地嘗了那薪炭渣的味道,確實是竹燒薪炭。
如此一切都合理了……有人故意讓古玩買賣在吞雲一帶時興,不管是收賄還是從公款謀得的錢財,只要轉過古玩再做成金條,最後藏於其他商賈的私倉中,便可規避上頭的追查。
如此做法要是沒有聰明的腦袋豈能辦到?
為何卻不肯將聰明才智用在正途上?要是能貢獻智慧行善於民,再加上艾然的提議,天底下豈還有紛爭?
艾然在旁一邊吃飯一邊聽,她聽出了點門道。這是一種洗錢的招數,而大人似乎對有人這麼做相當惋惜。
「客倌到底在笑什麼?」明月不解,他可不認為自己說的事好笑。「這可是天大的事呢!」
「確實。」魏召熒斂笑,舉杯苟他。「多謝你。」
「謝我什麼?」他可是一頭霧水了。
魏召熒以茶代酒,淺啜入口。所有模糊的區塊全教他給連結上了。
想查出那些薪炭在哪,只要走一趟虞家錢莊便能得到答案,透過鑄造號,便能追查出是誰委託,這案子已經等同水落石出。
話說回來他並不曾對於懷提過艾然身上有皇商令牌,於懷會知道,必和廣源虞家有關,而後頭的金主肯定是……
「艾然,動作快點,咱們準備回吞雲了。」猜到對方的下一步,他神色一凜。
如果他是那幕後藏鏡人,在這當頭想要全身而退,那就只能嫁禍!
一行人踏著夜色趕回吞雲,城門已關,幸而魏召熒身上有官令可以通行無阻,只不過通行之時,城門的盤查讓他心頭一涼。
追門之下得知--
「知府大人被殺?」
魏召熒暗惱,竟是遲了一步。
想了下,決定先將艾然送回耿府。
「召熒,聽說知府出事的消息了嗎?」他一踏進主屋大聽,等候多時的耿於懷立刻上前詢問。
「聽說了,我要去一趟知府衙門。」魏召熒面色沉重道:「艾然就交給你了。」
「你不帶我一起去嗎?」艾然詫道。
「一個姑娘家別瞠渾水。」耿於懷口氣不善道。
艾然氣悶卻又無法回嘴,畢竟他說得也沒錯,眼前的狀況已不是她能幫的範圍,她跟著一道去,說不準只會拖累他。
「於懷。」魏召熒眸色冷冽地低聲警告。
耿於懷撇撇嘴,正要送他出大門時,卻見門外有姑娘撐著傘往內探頭,像是要找誰。
「姑娘,有何貴事?」
「我叫媚珠要找一位大姊姊,那日在知府官邸的筵席上有見到她,我才知道大姊姊就住在這兒。」
「大姊姊?」聞聲,艾然從後方走來,一瞧,是初到吞雲時,遇到的那位中暑的姑娘。「你找我有事嗎?」
「大姊姊,我知道你是個大夫,求你救救命。」媚珠幾乎要跪下求她。
「等等,到底是什麼事?」艾然趕忙牽起她,就怕她真跪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
「我有個姊姊病了,可是嬤嬤不肯請大夫,所以……」
「但是我……」艾然頭痛不已。她不是大夫,找她去也沒用啊……
「大姊姊,我給你磕頭,求你幫忙。」媚珠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鐃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軟化了。
艾然想答應,儘管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她看過後對要找大夫還是做什麼才有底,不過……她看向魏召熒,目光有央求的意味。
魏召熒無奈歎口氣,「於懷,你陪艾然走一趟吧!」
耿於懷張了張口,終究什麼也沒想地閉上嘴。先是送走魏召熒,立刻派人準備馬車,坐上馬車後,他始終鐵青著一張臉。
艾然見狀,垂著臉道:「耿爺,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他討厭她,偏偏大人又要她陪她前往青樓,想必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更可憐的是,他又無法忤逆大人的意思。
「你也知道。」他雙手環胸,哼了聲。
「對不起。」她把臉垂到最低,心中無限愧疚。
除了給他添麻煩外,還因為她搶了他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很不應該,可是她抗拒過,也想把事情拉回正軌的,偏偏那個男人一再觸及她心底的柔軟,叫她只能繳械投降。
她愈是道歉,耿於懷愈是惱火。「你只要能不給召熒添亂就好。」
「我……」
「正值多事之秋,你沒事硬要到花樓串門子是怎麼回事?也不想想自己根本配不上召熒,而且還和花娘走這麼近,你到底有沒有替召熒想過?」
艾然本來滿心愧疚,但這番偏頗的指責教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耿爺,你這話是瞧不起花娘嗎?」
「女子本就低賤,就如你早是昨日黃花,竟敢攀附高枝。」
一句女子本就低賤,瞬間燒光艾然的理智。「笑話,女子低賤,難道你不是女人生的?」
「你!」從未被當面指責過,耿於懷臉色忽青忽白。
「我知道對你們講什麼男女平等、職業不分貴賤是在對牛彈琴,但請你搞清楚,你對女人沒好感要喜歡男人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能因此看不起女人,再者,大人要是知道你這番心思,肯定對你失望透頂。」
真是太可惡,她沒這樣設定,為何他的個性這般走樣?就算她的介入改變了什麼,總不可能連人性都能改變吧!
「我說……」察覺他臉色有異,她抿起嘴,很想裝死,可是馬車裡空間就這麼大,就算裝死好像也沒用。
「你為什麼會知道?」他離開位置逼近她。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耿爺,冷靜,我沒別的意思,我……」她忽地倒抽口氣,瞪大眼看著他的手扣上她的頸項,那股力道來得凶狠,壓根不像是玩笑。
有沒有那麼嚴重?她到底是說了哪句話啟動了他的人格切換模式?
「不准說……不准對他說,你聽到了沒有?!」他的怒吼聲從齒縫迸出。
艾然怔怔的注視他的神色。與其說他要置她於死地,倒不如說是在央求她別道出某件事……到底是哪件事?
她真的是一頭霧水,她明明是在和他討論女子該得到基本尊重,怎麼……思緒快速跑過一遍,她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原來他要她守的秘密是--他喜歡大人一事。
這人……她的心驀地為他而發疼,心裡更加愧疚了。
如果不是她,他也沒必要作困獸之鬥,他會得到大人的愛,兩人晨昏共處……而不是像現在,就連喜歡都不能說出口,得拚命的藏匿,就怕被大人發現。
「我不會說的,絕對不會……」她幽幽道。
「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殺了你。」
「嗯,要是有那一天,你就殺我吧。」他是如此恐懼被大人發現他的心意,她怎麼可能揭開他的隱私。
耿於懷狂亂的眸逐漸冷靜,不解地睇著她,直到馬車突然頓住,才鬆開箝制的手。「到了,你下去吧!」
「我發誓,我真的不會說。」臨下車前,她不忘再表態一次。
耿於懷逕自閉目養神不回應,艾然歎了口氣走下馬車。
媚珠早在萬花樓的後門等她,她沒有心思多想其他,畢竟還有人需要她幫忙。
隨著媚珠從後門進樓,裡頭穿廊眾多簡直像在走迷宮,最終走進廊底的一間房。
「如虹姊姊,我帶大姊姊來看你了,你馬上就會沒事的。」媚珠走到床邊輕喚著。
床上的人虛弱地張開眼,眼神有些渙散。
艾然走近一瞧,發現她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撫向她的額頭,發現她正發著高燒。
「媚珠,去備些涼水來。」她立刻吩咐。
「是。」媚珠隨即離開。
艾然坐到床邊,想了下道:「姑娘,失禮了,我要拉開你的衣襟瞧瞧。」
叫如虹的姑娘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由著她解開衣襟。
胸口上沒有任何的疹子,而腋下淋巴也沒有腫起來的現象,扳開她的嘴,口腔內也沒有紅點,倒是可見喉嚨深處有些腫起。
見狀,艾然有些急了。她不是大夫,只懂一些基本常識,可以確定的是她的症狀不是麻疹也不是水痘,但這些判斷根本無濟於事。
試著診她的脈,發現脈象極為虛弱,彷彿這條生命就快要殯逝。
「咳咳咳……」姑娘突然發狠地咳起來,像是要將心肺都給咳出般,艾然趕忙順著她的背拍撫。
這時媚珠正好端著水盆進來,艾然立刻起身接過,拿了布巾沾濕,敷在如虹的額上,順口問:「媚珠,你這位如虹姊姊是何時生病的?」
「約莫三天前,嬤嬤帶我們去一趟晉平縣回來後,如虹姊姊就開始不舒服,頭痛得緊,到昨晚突然咳得厲害,而其他幾個姊姊也都病了,今兒個一個個開始咳。」
艾然不禁皺起眉。「難不成是流行性感冒?」她小聲喃著。
但又覺得不對,媚珠說去過一趟晉平縣……晉平縣?怎會如此巧,她今天也才去過那裡,可並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許是集體風寒所致。
可是風寒會病得這麼嚴重嗎?她對醫學只有基本常識,對古代的疾痛更是沒有研究。看這狀況也只能……
「大姊姊?」
「不行,得找大夫。」這不是她能應付的狀況,人命關天不能拖。
「可是嬤嬤不讓我找大夫……她說,要是大夫出現在花樓裡,客倌會不上門的。」
「我去跟她說,你帶我去。」
媚珠面有難色,最終咬了咬牙,帶著她去找老鴇。
一見到老鴇,艾然劈頭就把那病症形容得超級可怕,疑似會傳染,不找大夫救治到時候青樓也無法開門做生意,接著老鴇又會有多窮苦潦倒,嚇得老鴇花容失色,立刻派人去找大夫。
媚珠開心地對她再三道謝,她則是要媚珠盡量避開,免得連她也被傳染。
交代完畢,上馬車時,她已經有些累了。
「花娘病得很重?」耿於懷低聲問著。
「嗯,情況不好。」她點點頭。「其他幾個也病了,要是不處理好,就怕會傳染開來。」
耿於懷微揚起眉,瞧她一臉疲憊,沒再多說什麼,吩咐車伕回府。
魏召熒來到知府衙門時,衙門前早已揚開白幡,裡裡外外氣氛肅穆。
「大人。」得知主子趕回,八賢立刻上前將發生之事大略稟報。「我作夢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敢行兇。」
最氣的是,他明明就在這兒坐鎮,卻有人不當他是回事,大膽行兇,還安排得毫無瑕疵。
「是在用膳時下手的?」
「仵作驗過屍了,說是中毒而死,可是我明明將他們七人全都隔離了,用膳時間一致,況且送菜進房的全是衙役,我盤問過了,那衙役不像在撒謊。」他頭痛極了,沒想到大人一不在,他便捅了樓子。「所以我只能下令封城,不讓行兇者有機會逃出。」
「楚行在用膳之前可有異狀?」
「我沒瞧見人是不知道,但我聽衙役說他要求吃紅燒白魚,還要人趕緊去買。」說著,八賢啐了聲。「白魚何其珍貴,想買也不見得買得到,都什麼時候了還堅持吃山珍海味,簡直混蛋。」
「知道這事之後,其他六人有何反應?」魏召熒細細推敲著。
白魚肉質鮮嫩,做成紅燒,要是在裡頭摻毒,根本無從察覺,再者要是由心腹端去,那更是不會起疑。
如果他推測無誤,那人肯定和楚行走得極近,是他教導楚行如何行事,如今,對方是打算將所有的罪都推到已死的楚行身上,如此他便可以高枕無憂,在這種情況下,想必就連楚行的心腹都已被收買。
「那六人皆是驚詫不已,而且面露懼色。」
「喔?那他們此刻人在哪?」
「我將他們集合在後院的廳裡,省得一個個出事。」
「不妥,你應該依舊將他們分開。」話落,他舉步朝後院走去。
「為何?將他們分散,我怕屆時又顧此失彼,豈不是麻煩?」八賢不解地跟在他身後。
「將他們聚在一塊,剛好給他們機會串供。」
「嘎?!」八賢愣了下,快步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問:「難不成大人已經猜出兇手是誰?」
「八九不離十。」
「那這下怎麼辦?」他這不是搞砸了嗎?
「我有法子。」
「什麼方法?」
「楚行的屍體擱在哪?」
「就在那兒。」八賢指著小徑盡頭的後院房舍,而正對小徑的是後院廳堂,遠遠的便可見那六人坐在廳內。「我沒移動他的屍體,還是擱在他的房裡。」
「八賢,去拿把刀。」走到小徑盡頭,魏召熒並未和裡頭那六人打招呼,逕自朝右轉去,踏進楚行的房間。
八賢雖然摸不著頭緒,但也沒多問,走向守在廳外的衙役,借了身上的配刀。
「大人這是……」邢去憂走到廳口詢問。
「待會就知道了。」他實在不知道大人要做什麼,也只能撐出一臉威嚴唗唗這幾個狼心狗肺的傢伙。
八賢走後,六人不禁圍在廳口觀望,一見他轉進楚行的房間,霎時議論紛紛起來。
「暗察使大人底想做什麼?」
「他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咱們該怎麼辦?」
幾人七嘴八舌難掩臉上擔憂,直到邢去憂冷喝道:「安靜!」他冷眸掃過,眾人低頭噤聲。
不一會兒,眾人咱到一股血腥味,邢去憂微揚起眉,只見魏召熒和八賢一道離開房間,而教人震愕的是,八賢手中的刀和魏召熒的雙手都沾著血。
雨水沖刷,血淌在魏召熒的袍上,看來觸目驚心,但邢去憂在意的卻是他手中似乎握著什麼。
「大人,這是……」見這情影,其他官員皆嚇得倒退三步。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0:33
第十二章.【瘟疫橫行】
魏召熒踏進廳裡,負手而立,看著他們六人笑道:「本官已經查到一筆藏在薪炭中的金條。」
話一出,幾人神色揪變。
「就藏在廣源縣虞家錢莊裡。」他說著,同時出示身上暗察使的令牌,「另外現在告訴你們也無妨,八賢的確是我的隨從,本官才是聖上欽點的暗察使。」
邢去憂立刻掀袍跪下。「下官有罪。」
「何罪之有?」
「廣源縣乃下官管轄,但下官卻完全未發覺知府大人竟和錢莊有掛勾,是下官疏忽,下官願辭官贖罪負責。」
魏召熒聞言撇唇冷笑。這席話聽似剛正不阿,但卻已將所有罪都推到楚行身上,清楚地劃清界線。
「下官也有罪,知情不報,任知府大人貪贓枉法!」
「下官也有罪……」
一個個像是套好招似的,集體把罪往身上攬。
垂眼看著單膝跪下的六個縣令,魏召熒撇唇道:「既是楚知府大人所為,又怎會與六位有關,何來有罪?起來吧!」
五個縣令垂著臉偷瞧旁人,見邢去憂沒動作,其他人也跟著靜默。
「如今知府已歿,所以由本官暫代吞雲知府一職。」他說著朝主位坐下。
邢去憂聞言,不由得問:「大人要暫代知府一職?」
「因為本官要立查知府之死。」
邢去憂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厲光。
「本官剛要八賢剖開楚知府的肚子,竟發現在他的胃裡有一張紙。」他略張手,認人一張還沾著血的紙。
幾個縣令頓時慌了手腳,不懂為何會有這張紙,更怕因為這張紙累得自己難逃死罪。
「這上頭寫了點東西,所以本官……」魏召熒似笑非笑道:「已經知道兇手是誰。」
「大人明察,不是下官。」
「也不是下官啊,大人,下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行乳。」
一個個縣令沈不住氣地喊冤。
唯獨邢去憂沉默不語,那神情正氣凜然,要不是魏召熒心裡有底,恐怕會教他給騙了過去。
「幾位大人急什麼呢?本官又沒說是你們所為。」見眾人又鴉雀無聲,魏召熒又道:「可是本官認為,你們必定知道兇手是誰,所以本官要你們寫出來。」
為了演這齣戲,他還特地割傷楚行的腳,借他一點血用用。
邢去憂神情不變,思緒卻是急速運轉。
「大人,下官並不知情。」有人高聲喊道。
「不,你們一定知情!」魏召熒神色一凜,目光一一梭連六張臉孔。「只要你們寫出兇手是誰,或許可以將功抵過,但要有人不寫,被扣上包庇的罪名,便是自找的。」
幾位縣令互看,為求自保,只能推出另一人攬下全部的罪責。
而事發廣源縣,將事推給邢去憂,無疑最合情合理。
邢去憂垂眼,突然掀唇低笑,彷彿已經猜到結果。
驀地,他身手俐落地搶過八賢手中的劍。
「拿下邢去憂!」見魏召熒喝道。
被搶了劍的八賢惱火地追上去,幾名衙役也立即跟上,一行人瞬間消失在雨夜裡。
魏召熒走到廳口,暗嘖了聲。
他忘了邢去憂雖是文人出身,但卻身懷武藝,要是讓他給跑了,就怕危及他人的性命,尤其是於懷。
「大人,我等早就發現邢去憂一直向楚知府進言,不管是哄抬農糧價格或是暗吞賑糧,全都是他的主意。」
有人靠近編派邢去憂的罪行,隨即又有另一人稟報邢去憂的惡行,魏召熒聽得只想笑。
真是樹倒猢孫散,這些人倒戈得還真快。
「那麼……晉平縣內的路旁屍骨,劃底是誰至今未曾處置過?」他問。
被點名的晉平縣令隨即顫巍巍地跪下。「下官知罪,下官立刻回縣衙派人處置。」
「不,不勞大人。」魏召熒斂笑的面容森冷威厲。「來人!」
守在廳口的衙役立刻上前。「大人。」
「將五位縣令全部押進牢裡,擇日再審!」
「大人!」
求饒無用,五個縣令一個個如喪考妣,被衙役往外拖著走。
魏召熒別開眼,一思及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而這些官員還在飲酒作樂,通宵達旦,他就怎麼也原諒不了!
半夜,八賢和幾名衙役歸來。
「大人,小的失職,讓他給跑了……」八賢懊惱得要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連一個文人縣令都逮不著。
「算了,既然已經封城,他就注定逃不出這座城,逮到他是遲早的事。」彷彿早料到結果,魏召熒反應平靜。「先回耿府吧。」
「是。」
進了門,卻見耿於懷竟還在廳裡候著。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未去歇息?」魏召熒疑問。
「召熒,情況如何?」
「讓邢去憂跑了。」他邊說邊走往客房。
「是嗎?」
「你不意外?」他回頭望著好友。
耿於懷猶豫了下終究道:「我知道他做了一些事,但並不確定。」
「但你的表情像知道了許多卻沒讓我知道。」於懷是他推心置腹的好友,也是安插在吞雲的內應,關於吞雲的大小事,都是透過他得知的,但他卻有隱瞞……
「知道得多,不見得是好事,況且有些事我不說,你終究也會察覺。」耿於懷略微閃避著他的目光。
「於懷,我一直忘了問你,為何你可以得知邢去憂那麼多事,而他又是為何沒對你起疑?」他和於懷的好交情,就算於懷不說,總會有耳語傳進邢去憂的耳裡,在這種情況下,邢去憂又怎能夠信任他?
「我……」耿於懷苦笑連連。
要他怎麼說?說他有把柄落在邢去憂手上,也因此他必須出賣一些消息給邢去憂?
他多希望召熒可以將邢去憂繩之以法,好讓他不再受他控制,偏偏被他給逃了……
「待你想說時再跟我說吧!」魏召熒歎了口氣,輕拍他的肩。「於懷,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是我的兄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耿於懷沒應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手緩緩地輕觸被他碰過的肩頭。
「正因為是兄弟,我才不能說……」低低的呢喃隨風吹散。
「艾姑娘,時候不早了,該起了來,大人等著和你一道用膳。」
耳邊是丫鬟的輕柔催促聲,可她就是張不開眼,整個人昏沉沈,連動手指都覺得無力。
「艾姑娘?」
清涼的觸感撫上額際,她舒服地微展眉,但也是這動作教她發現,她的頭好疼。
「艾姑娘!」丫鬟的嗓音變了調,之後是一陣腳步聲,她聽到丫鬟喊著,「不好了,艾姑娘生病了!」
生病?不會吧!不是她自誇,她一直是個健康寶寶,幾年來連感冒都沒有得過,怎會在這當頭生病?
可是她真的好不舒服……感覺身體像是被灌了鉛無法動彈。
她腦袋混沌,思緒混亂,覺得自己像是要死掉般難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道熟悉的氣息逼近,伴隨著溫熱的掌心,教她儘管難受,還是奮力地張開眼。
「找大夫。」魏召熒沈聲吩咐著。
「是。」尾隨而來的八賢立即領命而去。
「怎會突然病了,該不是昨兒個淋到雨了吧?」魏召熒坐在床畔,柔聲問著。
她虛弱地閉上眼,輕搖著頭。
「還是昨兒個上萬花樓替花娘診治的關係?」
耿於懷的揣測教她驀地張開眼。花娘……難道說她被傳染了?可她的抵抗力有這麼差嗎?
忖著,感覺小手被魏召熒握著,顧慮耿於懷的感受,她用盡氣力抽回手。
魏勉熒頓了下,不解地看著她。
「會冷。」她散著謊。
她只是不願意在耿爺面前和他太過親熱。耿爺已經很難捱,她不想落井下石,像在炫耀什麼。
魏召熒目光微轉,睨了耿於懷一眼,狀似沒發覺異樣地問:「和萬花樓有什麼關係?」
「昨天找她幫忙的姑娘是萬花樓的花娘,後來艾姑娘回馬車上時說,有其他花娘也病了,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傳染開來。」
「傳染開來?那是什麼意思?」魏召熒輕撫她燒燙的頰。「艾然,你說得出話嗎?」
「傳染開來……指的是會變成大流行。」難道他們這兒沒有這個詞?還要解釋真的好麻煩,她不想說話。
「大流行?」
那嗓音充滿不確定,像是根本聽不懂她的話意,艾然只好多用點氣力解釋,「就是一個人生了這種病,要是防護沒做好,有的病是具有傳播性的,可能透過唾沫、身體接觸而使身邊的人跟著發病,慢慢地有所接觸的人都會生病。」
說這麼多還不懂的話,她也沒辦法了,她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說完,她又迷迷糊糊地跌進夢鄉。
聞言,魏召熒驚詫地和耿於懷對看一眼,彼此眸中閃動的皆是擔憂。
「會是如此嗎?」耿於懷眉頭緊蹙,就怕艾然一語成讖。
魏召熒沒開口,只是垂著眼不語,旋即讓人端來水盆,以濕手巾敷在她的額上降溫。
但她身上的高燒卻頑固得可怕,熱度不斷上升,教他感到不安。
慶幸的是,八賢終於回來了,可卻不見他帶回半個大夫。
「大夫呢?」
「大人,大夫走不開。」八賢一臉無奈。
「什麼意思?」
「吞雲城的大夫能找的我都找了,結果城裡的醫館要不是門庭若市,要不就是大門緊閉,問了街坊,就說出診去了……好像一夜之間,這城裡的人全都病了。
魏召熒心頭一緊。「八賢,派屯兵出城去找大夫,越多越好。」
「大人,艾姑娘一個人生病,犯不著找那麼多大夫吧?」八賢憋著笑,主子真是關心則亂了。
「這不是艾然生病的問題,而是城內恐怕爆發瘟疫了!」魏召熒話一出口,耿於懷驚恐地抬頭看著他,八賢也是一臉錯愕。
「瘟疫?」
「還不快去!」
「是!」
八賢一走,房內突然靜默下來。
良久,耿於懷才啟口道:「好端端地怎會爆發瘟疫?」
「恐怕是洪災時罹難的百姓屍體始終沒有處置所致。」魏召熒微惱地握拳。
他未上過戰場,可他聽說過戰場上的屍體要是曝曬多日未處置,便可能引發瘟疫。
該說慶幸嗎?吞雲三月洪災過後,大雨小雨不斷,延緩了瘟疫爆發的可能,但既是水氣充沛,這瘟疫又是從何而來?
「三月洪災,四月暑氣逼人,五月又綿雨不斷,眼前都六月了,也是終日灰濛濛……這種狀況又怎會引發瘟疫?」耿於懷也想到同一件事,喃喃道。
「四月暑氣逼人?」他微愕。
他是五月才回到吞雲的,壓根不知道這之前天候如何,若是如此那就有可能引發瘟疫。
而眼前恐怕得先走一趟萬花樓,將花樓封了,再追問發病之前她們去過何處,如此才有法子遏止瘟疫蔓延。
垂眼看著昏睡的艾然,他心疼不已。早知如此,昨晚他就不該讓她前往萬花樓,偏偏他有公務纏身,又拒絕不了她的請求。而如今處理瘟疫為首要,擒拿邢去憂的事也只能暫時擱下。
瞧他心憐不捨地撫著艾然的頰,耿於懷內心有些發酸地問:「召熒,既然你認為這是瘟疫,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置艾姑娘?」
「她由我照顧。」
「你要追查邢去憂所犯的罪,再者現在你恐怕得先尋找瘟疫的源頭,你哪有時間照顧她?」見他垂眼不語,耿於懷只好把臉抹黑當壞人。「看艾姑娘這狀況,她已然發病,我府內除了家眷、僕人,還有邊防軍,人口眾多,要是如艾姑娘所說的傳染開來……這問題可就大了。」
他說得委婉,但話裡透出非將艾然送離的意圖。
魏召熒沉吟著,尋找最佳的法子。
「召熒,我不是要趕你,你也知道瘟疫玆事體大,要是在戰場上一旦染上瘟疫,是要……」
「這裡不是戰場!」魏召熒沈喝著。
「不管是不是戰場,我們的時間必須用在搶救百姓性命和找出瘟疫源頭這兩件事上,而不是顧慮兒女私情。」
「我知道孰輕孰重。」他知道身上背負的責任,但是要他棄艾然不顧,那是斷不可能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帶她回魏府。」
耿於懷先是一詫,之後瞭然。「也對,伯母雖然不足大夫,卻精通各種偏方,要是你能請她幫忙,說不準就連瘟疫也能輕易解決。」
多少年了,他總是過門不入,彷彿忘了在這座城裡有著他真正的家,如今他為了艾然願意回家……雖然教人有些不服氣,但這結果是他樂見的。
「我娘嗎?」魏召熒托著額似笑非笑。
對他而言,天底下最困難的事,便是向母親低頭。
可是於懷說的也沒錯,想要萬事兼顧,他也只能低頭請母親幫忙了,儘管很難,儘管母親可能不會理睬他,但他沒有辦法了。
闊別十年,站在家門口,魏召熒竟有些近鄉情怯。
一刻鐘前,他特地差人持帖告知母親,他要帶人回府,雖說回自己家根本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但不這麼做,他好像就踏不進這座宅邸。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伴隨馬車停下的聲音,朱大門立刻打開,露出一張含淚的老臉。
「善福,你氣色不錯。」魏召熒露出溫煦的笑。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善福就是家中的總管,如今他已年近三十,善福霜白了雙鬢,不過身子看來倒是健朗。
「大人,都十年了,善福能不老嗎?善福還等著您回來,當然要照顧好自己。」善福又哭又笑,用力揩去臉上淚痕,想要接過他抱在手上的姑娘家。「大人,交給老奴吧,老夫人已經差人清了一間客房安置姑娘了。」
「不用,善福,你別靠得太近。」他摟緊懷裡人兒,就怕她身染瘟疫會殃及家中老總管。
善福輕呀了聲,瞬間意會這姑娘在主子心裡的份量,立刻上前引路。「大人也真是的,回自己家中,哪還需要呈帖,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讓人笑話咱們?」
「我要是不派人遞帖告知,你要如何提前準備?」他踏上記憶中的小徑。
紅磚砌的小徑上紫檀花正盛開,哪怕只有一日鮮艷,也要完美落幕。
不知怎地,他心裡突然恐懼起來,不由得摟緊懷裡早已失去意識的人兒,可摟得再緊,恐懼還是從四面八方滲進心底。
他怕來不及,一如十年前,他光耀門楣而歸,卻只等到飄動的白幡。
「大人,就這間房,老夫人已經派人清掃過,被褥都是新的。」善福一進門就掀開被子。
魏召熒立刻將艾然擱在床上,抬眼便問:「老夫人呢?」
「看完大人的帖子後,她一直在後院忙著。」
「後院?」
難道娘沒打算要救艾然嗎?他明明已在帖子上說明了嚴重性,結果娘還是氣怒他的不孝而寧可在後院看她的那些花草?
「人到了?」
比記憶中還要沙啞的嗓音出現在身後,魏召熒頓時一僵。
反倒是善福迎上前去,接過木桶。「老夫人,大人帶回的那位姑娘確實病得極重,一路聞瞧她連眼皮子都沒掀動。」
「是嗎?」關氏走到床邊,輕觸艾然的面頰,雙眉皺起。「善福,備涼水。」
「是,老奴馬上準備。」
她往床畔一坐,拉起艾然的手診脈。
魏召熒睇著她,覺得她既熟悉又陌生。母親待他一直很嚴厲,從小到大只要不順她的心,她可以整整一年無視他的存在,母子情感本來就不和睦,在他忤逆她的意思決定考取功名、娶淑嫻為妻時,關係更嚴重惡化。
幾個月後,上京赴考的他風光歸故里,妻子卻已魂歸離恨天。
母親說淑嫻是急病而死,可打聽後得知根本沒有大夫過府診治,況且母親本身也擅長一些偏方醫術,沒道理淑嫻會就這麼死了,除非母親惡意放任淑嫻病情惡化。
為此,他無法原諒母親而不曾再踏入家中一步。
然而十年過去,母親一頭青絲竟染上霜雪……面貌已顯老態,原本噙在眉宇間的剛烈已被歲月磨損得看不見。
「怎麼,十年不見,連人都不用叫了?」關氏沈聲質問。
他胸口一窒。「娘……」
「魏大人果真是彬彬有禮,就連回自家也要先投拜帖,不知情的人瞧見這一幕,豈不是要以為魏大人是被我給逐出家門的?」平板無波的敘述帶著幾分自嘲。
「娘,我是……」
「老夫人,浴桶到了。」
善福領著幾名家丁,搬進檜木大浴桶,再將已經備好的幾桶井水倒進浴桶裡。
關氏起身,將方纔帶來的木桶往浴桶裡一倒。
魏召熒回頭望去,就見木桶裡是些早已熬過的藥材。
「你們都出去吧。」關氏準備妥當,擺手要僕人離開房間,但一回頭卻見兒子還站在床邊。「你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出去?」
「娘,你是要讓艾然浸藥浴?」他拂過水面,觸手沁涼,就怕艾然撐不住。
「這法子是最快的,當然還要佐以湯藥雙管齊下。」關氏淡漠解釋,瞧他還是不肯移動雙腳,不禁沒好氣地問:「怎麼,怕我傷她?要是信不過我,你可以帶她走,我無所謂。」
「不是,我只是想幫忙。」他皺著眉,不想在這當頭和母親針鋒相對。
他該要感謝的。不過是派人呈帖,母親便已將藥材備妥……他心痛暖得發痛,因為自己之前誤解母親而愧疚。
「幫什麼忙?既是要浸浴,你就該知道我要脫去這位姑娘的衣裳,你杵在這裡,豈不是要毀她的清白?」
「我和她,早有……夫妻之實。」他硬著頭皮撒謊。
他想要伴在艾然身邊,再者,憑母親一個人要抱動艾然,也太為難母親了。
「你!」關氏悻悻然地瞇起眼。「好個守禮的魏大人,未婚先毀人家姑娘的清白,這就是你一生秉持的禮教?」
「我倆已經許諾終身。」
「許諾不等同媒聘!你總是自作主張,到底是把我這個娘當成什麼?為何每一件事,我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
「因為我說了,娘一定會圖止!」他微惱道,「不是一向如此嗎?不管我要做什麼,娘總是反對。」他不想翻舊帳,可是母親卻咄咄逼人。
聞言,關氏唇角微掀,那笑意淒愴不已。
這瞬間,魏召熒才驚覺自己反應過大。「娘……我不是……」
「放心,人命關天,該救的我還是會救,不需要你求。」關氏語聲淡漠,回過身。「好了,把她的中衣脫掉吧,想必你已是駕輕就熟。」
面對母親冷言相譏,魏召熒一臉赧然卻無法反駁。是他自己毀艾然的清白,如今還能說什麼?
徐緩地解著艾然的中衣,才驚覺她竟然沒穿肚兜,教他滿臉通紅,不知道要把目光擱到哪去。
「都什麼時候了還婆婆媽媽,你到底打不打算救她?」關氏乾脆接手把艾然的中衣脫掉,就連中褲都扯下。「動作快,把她抱進浴桶裡!」
「唔……」被翻來覆去的艾然不斷發出呻吟,身子也一直縮著,不自魏召熒身上偎去。
「還不快放下去,還是你打算和她一起泡?」關氏不耐地催促著。
魏召熒沒轍,為了救艾然,只能將她的身子擱進浴桶裡,豈料才一沾水,她就發出急促的喊聲,「冷……好冷……」
「乖,待會就沒事了,我在這兒。」魏召熒安撫著她,將她擱進浴桶內,壓根不管水濺濕了自己一身。
「嗚,我要回家……」她開始低聲啜泣。
「艾然,不哭……」他柔聲哄著,大掌抹去她的淚。「我在這裡,就在這裡,別怕。」
冷眼看著兒子對一位姑娘如此溫柔呵護,關氏冷冷地撇撇唇。「好了,去辦你的正事,這兒交給我。」
看艾然瑟縮起身子,不斷低泣,魏召熒心疼不已,哪走得開。
「她的症狀確實是因瘟疫而起,你現在應該先想辦法找出瘟疫的源頭,而不是在這兒女情長。」關氏毫不客氣地指責他。「要是瘟疫無法控制,死的可是無以計數的百姓,你一心為官,到底要為百姓做什麼?」
「我知道。」他咬了咬牙,鬆開艾然的手,但她卻下意識地緊抓著他,吸了口氣,他又拉開她的手,看向母親。「娘,我把她交給你了……她將是我的妻,娘的媳婦,請娘照顧了。」
「放心,這一回哪怕用我的命換她的命,我都會保住她。」關氏冷哼了聲,握住艾然不斷揮舞的手。
「娘,我不是……」
「要是這法子有效,很多百姓也跟著有藥可醫,而你去做你現在應該做的事。」關氏連瞧也不瞧他一眼。
「我知道了。」他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離開之前,低聲道:「不管如何,娘不計前嫌地救艾然,我很感謝娘。」
門開門關,關氏始終沒抬眼,狹長的鳳目浮現一層水霧。
「謝我做什麼?不恨我就好……」她這個當娘的,還能要求他什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0:52
第十三章.【烏龍一場】
黑暗之中,她彷彿遭火紋身,她極力地想要逃開,但身體像是被困在籠中,再如何爭扎也是徒勞。
她不安、她恐懼,想逃卻逃不了,找不到出路的她,不斷地伸出手,想要得到一個溫柔的回握,穩住她,令她別害怕。
她討厭一個人,她不要獨自一個人,她會怕……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那厚實有力的掌心,彷彿要將她的魂魄定在原地,就連她的心也被打得牢固而不再恐懼,而涼意從掌心不斷地傳遞過來,冷卻了她身上的熱。
「艾然,快醒醒……」
驀地,她聽到有人呼喚自己,那嗓音低醉沙啞,殷殷切切幾乎軟了她的心,教她更用力地回握。
而那掌心充滿力量,牽引著她掙脫黑暗,彷彿瞬間浮出水面,重返人間。
「艾然?」
她虛弱地張開眼,頭痛欲裂,就連胸口都痛得難受,可是她卻轉不開眼,有些疑惑眼前的人是誰。
「艾然?」魏召熒輕柔喚道。
「……大人?」不會吧,現在流行頹廢風了嗎?」大人,我不太喜歡鬍子……」
她喜歡乾淨的男人,雖說有的男人留落腮鬍還挺性感的,但總覺得和他不是很搭,可不可以先刮掉?
他不禁被她逗笑。「聽你這麼說,我放心了。」
她皺了皺眉,虛乏地環顧四周,卻發現環境有些陌生。「這是哪?」這房間雖比不上耿府的氣派,但雅致極了,唯一可惜的是,有股奇怪的藥草味。
「這是我的住所。」他命下她額上的布巾,浸濕擰乾再敷上。
「你的住所?」她的腦袋一時間轉不過來,想了下問:「你家?」
「嗯。」
她無力地閉上眼。家就家嘛,說什麼住所,麻煩。不過……「大人怎會帶我來這兒?」難不成是耿於懷受不了她的存在,把她給趕了出來?
「你生病了,城裡找不到大夫,所以我帶你回府,請我娘為你診治。」他撫著她汗濕的發,喜歡她一臉迷糊又愛嬌的模樣。
「難到令堂是個大夫?」
「不,我娘只是擅長一些偏方,那是我外祖父傳下來的獨門療法。」
她忖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問:「之前你見我用地瓜粉加糖沖泡成的水治療中暑,旅是將我誤認為是你的妻子借體還魂,可是這法子其實是你娘教你的吧?」
他沉默不語,等同默認。
「這種視傳偏方,為什麼大人不學呢?」她的確感覺已舒服許多,代表那些偏方是有效的。
「……不想學。」
「真可惜。」她疲累地閉上眼,喜歡他的大掌撫著她的頭。
「艾然?」
張眼,瞧見他擔憂的神色,她揚笑安撫。「我沒事,只是有點累。」雖說身上的熱意減退不少,但還是折騰著她。
「不怕,再喝幾帖藥,你就沒事了。」
她聞言低笑。「大人,你說這話好像我病得很重似的。」
「你已經昏睡三天了。」他啞聲喃著。
「嘎?!」三天?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麼會這樣……」難道就像人家說,鮮少生病的人,通常一病就特別不得了?
「你染上瘟疫。」光是這幾日城裡就走了不少人,教他膽戰心驚,就怕她會是下一個必須由他點火燃燒的屍體。
「怎會?」她怔住。
萬花樓的姑娘染病,一個傳一個,她是有想到是某種傳染病,但沒想到竟是瘟疫……
「別怕,你既然已經清醒,那就沒事了。」他握緊她的手安撫。
她喉頭一緊。「大人,你一直守在我身邊嗎?」是因為衣不解帶地照料她,所以他才變成這副頹廢樣?
「我怎能不陪在你身邊?」他握住她的手親吻著。「既然醒了就別睡了,你已經睡得夠久了,知道嗎?」
艾然雙眼濕濡,不敢相信自己能得一人如此疼愛,他如此心疼不捨她,隨侍在側地照料,要她怎能不感動?
不過--
「大人,,你別靠這麼近!」她急著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死緊。
「為什麼?」
「還問我為什麼……瘟疫是會傳染的耶!」雖說她對古代疾病沒研究,但是她記得瘟疫、鼠疫之類的都曾在歷史上引起大流行。「你要是被我傳染該怎麼辦?」
「我……」
「說的對極了。」
門開,傳來關氏的聲音。
艾然望去,只覺得這名說話的婦人和大人長得好像。
「她是……」大人的母親嗎?
「我娘。」
「好年輕,我還以為是大人的姊姊呢!」儘管頭上有幾絲白髮,但是壓根不覺蒼老。
關氏端著水盆走到床邊。「嘴巴好甜的姑娘。」
她已經下令,沒有她的允許,府裡下人不得任意靠近這座院落,為了避免疫情擴散,來這兒時她甚至不帶半個丫鬟,只好事事親力親為。
「我說的是真心話。」艾然試著起身卻是徒勞無功,她的身體還是很沉重得難以活動。「伯母,對不起,初次見面就讓你照顧我。」
「你病人。」關氏淡道,睨了眼還賴在床邊不走的兒子。「魏大人應該還有要務在身吧?」
「我知道。」
「還不快去。」
艾然微皺起眉,總覺得兩人的互動不像是母子,淡漠得有距離感。
魏召熒站起身,攏了攏艾然散落的髮絲。「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嗯。」她用力點著頭,目送他離去,忽覺陰影襲來,只見關氏替她換著額上的敷巾,又撫了撫她的額,順了順她的發,莫名的牽引著她來來還蓄在眸底的淚。
「怎麼,還很不舒服?沒事的,既然你已經轉醒,就代表這療法是有效的,只要再歇上幾天你就能痊癒。」關氏以為她是因為難受才掉淚,出言安撫著。
艾然聞言,揚唇一笑,淚水跟著滑落。「不是,我只是……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待我,我很開心。」從小她總是羨慕別人生病了有媽媽照料,不像她,為了不給寄宿家庭添麻煩,就算生病也硬撐著。
關氏不禁微愣,想了下在床畔坐下,豈料又聽她道:「伯母,別坐這麼近,要是被我傳染了該怎麼辦?」
「你是病人,又是個孩子,儘管撒嬌吧,管其他的做什麼?再睡一會。」
艾然甜甜揚笑,淚水卻是不斷地滑落。如果她可以成為她的娘,該有多好。
艾然在魏府靜養多日,喝了好幾帖教她想吐卻不准吐的湯藥後,終於可以坐起身。
魏召熒每日都會探視她,只是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睡,而在她清醒之後,他也差不多要離開,換關氏接手。
一連觀察幾天之後,她發現這對母子果真有心結。
這下該怎麼辦?明明都是那麼好的人,可卻形同陌路。
她發現母子倆的性子極為相似,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嘛!只不過也反倒因此造成阻礙吧。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倆重修舊好……
「艾然。」
「大人,你回來了。」一見魏召熒,她立刻眉開眼笑。
她想他,真的好想,好想賴在他身邊撒嬌。
「你怎麼坐起來了?」他走近,替她掖好被子。
「我好多了,而且老是躺著,躺得我骨頭都痛了。」她撒嬌道,壓根沒發現自己的嗓音不自覺地嬌柔起來。
「坐會兒就好,好不容易轉好了。」魏召熒坐在床畔,與她對視一笑。「氣色果真是好多了。」
「可是大人的氣色變差了。」她抬手輕觸他的頰。「瘟疫的事還是很棘手嗎?」
「還好,上次你提點我要查水源,所以我已經暫時截斷沇水進入吞雲城北,只是不知道井水安不安全?」他微閉著眼,喜歡她的小手輕貼著他的頰,她的情意像藉由這個動作流進他的心。
「那……那些已經染上瘟疫的人呢?」處理傳染病的不二法則,就是防堵感染機會和完善的醫療。
「該說控制住了吧。」他握她的手,輕柔摩挲著。「托我娘的福,她用醫治你的法子,醫治其他也染上瘟疫的人,患者的病情明顯好轉,也總算教人鬆了口氣。」
「哇,伯母真的好強。」她由衷道。
治療瘟疫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她真想把這絕活學起來,免得哪天失傳。
「是啊,她一向很能幹,我爹去世後,她一個婦道人家撐起這個家,外務家事一手打理,只是不再揚旗行醫,只有知曉她會醫術的人才會找上門。」他目光淡漠,彷彿說的是個不相干的人。
「大人……」
「嗯?」
「你恨伯母?」
魏召熒一怔。
「這不用算,依你之前不想回家的反應,再對照你現在的態度,這事不難猜。」她趕忙解釋,免得他真以為她是個神算。
「我不知道。」
艾然無奈地歎了口氣。「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真是奇怪,她明明就沒設定他們母子失和,而看他們互動這麼僵,要她置身事外也真是太為難自己。
魏召熒扳動著她的指,半晌才娓娓道來那些過往。
母親對他的教導非常嚴厲,一心希望他可以承襲衣缽,但他大概是被逼過頭,心生反抗,就在那時,他認識了淑嫻,她性子開朗,兩人說話又投契,他受她吸引,也慢慢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想當官,為百姓請命,淑嫻極為贊成,但母親卻極為不悅,儘管如此,他還是娶了淑嫻,再上京赴考。
然而,回來迎接他的是一樁悲劇。
艾然聽完,愣得說不出話。
「很荒唐吧!」她的反應教他以為她也難以接受這種命運。
但事實上,艾然之所以呆住,是因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故事會不會走樣得太嚴重?
那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嗎?她當初故意說成妻子,沒想到他真的已經娶妻,而且他的妻子不是死於山賊之手,而是急病而亡?
誰來告訴她,到底是誰改了她的稿子?
不對,她還沒寫完,她只寫了開頭而已,會不會是因為這樣,再加上她的介入,所以故事整個大搬風了?
「所以,你說,我該怎麼面對她?」
她目光呆滯地看著他,腦袋還卡在某個環節裡動彈不得,慶幸的是,她向來能一心數用。「可是,我覺得伯母不是這樣的人啊!」反正那些問題,可能是由於某些因素而造成的變化,她不需再多想,重點是這對母子。
伯母人很好,會摸她的頭安撫,儘管語調沒有起伏,但是透過肢體的接觸,她能夠感受到她的真誠。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又沒有爹娘。」她笑道。
什麼管教問題,什麼親子關係,她從沒經歷過,確實是不懂。
魏召熒聞言,心疼地摟著她。「你有我。」
她把臉貼在他肩頭上。「嗯,可你還是比我幸運,你有我,還有你的母親。」
「艾然,帶你回來是我最不願意的事,我不想再提及跟我娘有關的話題。」冰涷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願意她為他瞠這淌渾水。
「這樣聽起來好現實喔!」她哀怨地將他稍稍推開。「有利可圖才靠過來,要是無利可圖便不想往來……大人,你不覺得做人如此,有違孝義?」
「艾然……」
就算他臉色發沈她也不怕,有些話要是不說,會把她給悶死。「大人,我只問你,當初發現妻子猝逝時,你問過伯母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有必要問嗎?」他哼笑。
她無力地垂下肩。「大人,人都難免有成見,而且有成見,看人看事便會有所偏頗,就好比一開始你對我也很有成見,不過你對我就不會那般以偏概全,硬要把我想得惡劣不堪。」
「那是因為我們相處過一段時日。」她是什麼性子,難道他還會摸不清。
「這就好玩了,你跟伯母的相處時間不是更長嗎?那麼長的時間裡,你到底是看見了什麼?」
「我……」
「大人,問題不是出在你妻子的死,而是打從一開始你就是在撒嬌耍任性。」她是不太想把他想得那麼幼稚,可是他真的是太彆扭了,彆扭到最後,只是壞了母子感情。
「你說什麼?」像是無法接受她的用詞,他微惱地站起身。
艾然歎了口氣,有時候也忍不住討厭自己的雞婆。
「大人,你說過,我不曾失去過,所以我不懂失去的感受,一如我不曾擁有過,我也不懂擁有後的衝突是什麼滋味,可是我要是有個娘可以和我拌嘴,光是想像就很開心呢!大人永遠不會懂,有個親人在旁,對我而言,是多麼奢侈的事。」
魏召熒面上訝然。
他不曾設身處地想過艾然的感受,只因他太過得天獨厚,所以他無法體會她對親情的渴望。
理所當然該擁有的,她卻不曾擁有過。
「大人,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總覺得事情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再者伯母對我確實是照顧有加,就憑這點,大人對伯母的態度是不是該改善一下?」
他們母子的個性太過相近,同樣頑固而好強,誰都不肯退讓一步,才會將彼此逼進死巷。
魏召熒沒搭腔,只是又坐回床畔,輕扯著她的被子。「就算是坐著,也要蓋妥被子,否則風一吹,恐怕又要染病。」
「哪來的風呀?門窗緊閉,我是在坐床牢耶!」六月天了,很熱耶。
「說什麼床牢。」他低笑,抬眼瞥見她中衣微敞,依稀可見她酥軟的胸脯,心跳加速,他微赧地別開眼,囁嚅道:「衣襟……鬆了。」
她愣了下,趕忙往胸口一遮。要命,她不習慣穿肚兜,所以睡覺時都會把肚兜脫掉只穿中衣,是說,她從昏解中清醒時,發現自己的衣衫被換過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啊……
「大人,你看到了吧?」她羞紅臉問。
「沒。」他直視門口方向,目光不敢亂動。
「我說的是我泡藥浴的那天。」伯母跟她提過藥浴的功效,可她也想過,憑伯母是不可能將她抱進浴桶裡的,而且聽說泡藥浴要脫光光,所以她現在底下也是涼颼颼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給她褲子穿,一直保持這樣,她也會害羞好不好。
「那是情非得已。」他羞紅雙耳。
看得她是又害羞又好笑。現在是怎樣,為什麼他比她還難為情?
她忍不住探手一觸他的耳,他卻嚇得立刻躲開,她這才發現就連邦張俊臉也是紅通通一片。
「大人,你不是被我給傳染了吧?」臉紅成這樣,要不要緊?
魏召熒羞赧無語,正不知如何應對時,門板突然被推開,關氏走進來,而八賢在門外候著。
「魏大人,你的隨從找你。」關氏冷睨一眼,逕自端著一碗湯藥走到床畔。「你臉怎麼紅成這樣?」
「沒什麼……我有事先走了。」話落,魏召熒幾乎是火燒屁股地走了。
八賢忙快步跟上,附在他耳邊低語,門在他們身後被關上。
關氏收回視線,將藥碗遞給艾然。「喝吧,要是有食慾的話,晚點喝點粥,有體力才會復元得快些。」
「好。」她接過手,毫不囉唆地就口痛飲,要是不知情的人見了會以為這是碗甘醇的茶水。一喝完,她眉眼不皺,揚笑撒嬌地道:「糖……」
那模樣逗笑了性子偏冷的關氏,將掛在手上的錦囊打開,取出一顆蜜飴,如往常般直接餵進她嘴裡。
「謝謝伯母,這個好甜呢!」她滿足地笑瞇眼,將蜜飴含在嘴裡滾過每個苦澀的角落。
瞅著她半晌,關氏在床邊坐下。「能遇到你,也算是他的造化。」
艾然偏著螓首細細分析這句話。這是否代表自己獲得支持的暗示?
「伯母,你怎麼也叫大人『魏大人』?」她笑臉迎人地問。
好吧,她承認,她並不是很清楚這些稱謂,可母子間如此相稱,是代表生疏和刻意吧?
「人家是御封的一品暗察史,饒是我也得冠上稱謂,不是?」關氏不以為意地聳肩。「喝了藥就躺一下吧!晚膳時我再叫你。」
「伯母。」見她要走,艾然趕忙拉住她。
「怎了?」
「我……想要沐浴,換個衣袍。」她咬了咬牙,不敢相信自己竟敗下陣來。
看來他們母子關係變差,伯母也要負上一半的責任。本來想追問他們之間的嫌隙,可伯母的目光淡漠得教她實在問不出口。
「現下還不適沐浴,不過倒是可以擦身,至於衣衫……等我一下。」
「好。」
她乖乖地坐在床上等,不一會兒便見關氏端了盆水和一套衣袍走來,她忙要起身接過,卻被關氏一記眼神給硬是釘在床上不敢動。
好強的霸氣啊……伯母在這時代裡,肯定是個教男人也不敢小覷的鐵娘子。
關氏擰乾布巾才交到她手上。「大略擦一下就好。」
「喔。」
「這套衣裳是我年輕時穿的,你穿的話恐怕短了些,但暫且湊合一下吧!」關氏拉開一件天青色繡鴛鴦的襦裙,再搭件月牙白繡食紋短帔。「看你大概也不會穿這衣裳,待會我再幫你穿。」
「謝謝伯母,你人真好。」艾然感動道。
瞧,伯母和大人根本就是同種性子嘛,外冷內熱的!
「好嗎?有人可是嫌棄得很。」關氏哼了聲,坐在床畔審視衣裳可態綻線。
「伯母是指大人?」她擦著頸項,佯裝漫不經心地問。
關氏橫睨一眼。「年歲長了些,說起話來倒懂得拐彎抹角。」
艾然垂下臉,突然發現和伯母過拍壓力好大,可是意圖都被看穿了再收口也矯情,不如放膽問了。
「我聽大人說了些事,所以我想問伯母,」嗚,可不可以別這樣瞪她?她有點怕怕。「那個……大人的妻子應該真的是猝死的吧?」
關氏微揚起柳眉。「你認為呢?」
「應該是。」
「那就是吧!」她似笑非笑地撥弄著衣裳上的繡樣。
「那伯母為何不跟大人說呢?」
「說了,他就信嗎?」她掀唇笑得自嘲。「那孩子總是不信任我,打從他爹去世之後更變本加厲,我要他繼承衣缽,他偏說要考取功名,我要他別娶身子骨不好的淑嫻,他偏要娶,之後還將她的死全怪到我頭上……我能怎麼樣?」
艾然眉頭微微皺起。「伯母,聽你的說法……難不成你打從一開始就發現淑嫻的身子有恙?」
「那孩子有心病,心病最難醫治,所以我不希望他娶她,就怕他嘗到和我同樣的痛,注定要送她走,可他偏不聽。」關氏輕歎一聲。「如果能救,我又何嘗不願意救?但那孩子病發得突然,即使我平日已經用一些護心的藥材替她養身也沒用,她的底子太差了,在那孩子走後,召熒一次也沒踏進這府邸,就連他二十歲戴冠之禮都沒回家舉行,可以說傷透了我的心。」
艾然連連搖頭,但聽到後來時,像是聽出些許古怪之處,她皺眉問:「伯母,大人不是二十歲考取功名的嗎?」
「誰說的?他十七歲娶妻,十八歲就考取功名了。」
艾然一怔,螓首微偏。「不對,大人跟我說過,他十年沒回家,這樣算起來……」
「他今年二十八,有問題嗎?」
「二十八歲?」怎會,她設定的是三十歲呀!大人要是二十八歲,那不就……小她兩歲?
「有問題?」
「……沒有。」她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怪,小手撐著床沿,卻突然摸到一塊硬物,直覺拾起一瞧。
那是塊玉,通體潤白,上頭穿孔繫了紅線,底下還雕了字。
「這孩子也真是的,竟連大印都遺落在這。」關氏本要接過手,卻見她盯著玉發愣。「怎了?」
「魏召熒……」她怔怔地看著印上魏召熒三個字,她呼吸急促,就連心跳都快停了。
「有什麼問題嗎?」關氏皺眉問著。
「八千女鬼?!」她尖聲叫喊。
不會吧!怎會是這個魏?!應該是校尉的尉呀!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八千女鬼,真是太晦氣了!」
「不是,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死死地瞪著印上的名字。「怎會這樣?他叫魏召熒而不是尉造尹?!」
「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艾然混亂了。
這裡不是她筆下的世界嗎?明明就是金鄔的吞雲城啊……突然,她想起吞雲知府呈上的帳冊上寫的是「金烏」,而她以為的按察使--
「伯母,大人身為暗察史,那個暗,是不是黑暗的暗?」
「是啊,有問題?」瞧她臉色忽青忽白,關氏擔心地撫上她的額。「你到底怎麼了?這些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像是被雷劈到,她半晌吐不出半句話。
魏召熒,不是尉造尹;金烏,不是金鄔;暗察史,不是按察史……天啊,老天在整她是不是?!
給她這麼多的巧合,害她以為穿越到筆下的世界,結果竟是烏龍一場?
可是吞雲城確實三月發生洪災,而且她這張嘴靈驗得要命,難道說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1:08
第十四章.【失去的滋味】
從八賢口中得知耿府遭竊後,魏召熒便立刻趕來關心。
「於懷。」
一聽他的叫喚,正出神想事情的耿於懷徐緩抬眼。「召熒,你怎麼來了?」
「是他幹的吧?」打從邢去憂不知去向之後,他便要八賢在耿府駐府防範。
只是一但入夜,八賢隨他回府,耿府的護院戒備稍嫌鬆散,也難怪讓熟知耿府地形的邢去憂如識途老馬闖入。
「應該是。」不愧是多年好友,魏召熒這麼說耿於懷就知道他指的是誰、是何事,耿於懷拍了拍手,廳外丫鬟隨即備上茶水。
「除了弓箭外還有什麼?」魏召熒在他身旁落坐。
「……火藥粉。」耿家幾十年前便研發出一種在箭頭塞入火藥粉的箭矢,點上引信後,會在射出時爆炸,威力雖然比不上一般火藥,但在對陣時有這種武器,助益頗大。
「真是個狡猾之輩,已封城十天,至今還是找不到他的下落。」魏召熒頭痛地揉著額。「原以為布下天羅地網,要逮他形同甕中捉鱉,誰知道他會如此頑抗,甚至還到耿府偷取火藥粉和弓箭。」
「召熒,你要小心防備。」耿於懷面有擔憂。
「你才應該要小心才是。」東窗事發後,邢去憂必會認為於懷是牆頭草,拿他開刀。
「不,我之於他代表的頂多是一份背叛;但你對他而言,已是一份仇恨。」
「仇恨?他要是不做得天怒人怨,我又何必這麼做?」簡直是不知反省,邢去憂終究得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
「不,我曾聽他說,當年他是被戶部貪污案牽連變成替死鬼,才被貶來地方,而他認為是你參他的。」
「敢做就要敢當,他收下賄款時,就該料到有東窗事發的一天。」魏召熒歎了一口氣。「他是聰明的,可惜沒用在正途上。」
耿於懷默然不語,半晌才問:「你和八賢人都在這兒,那你府上可有布下人手?」如果他沒記錯,有的屯兵派往城北沇水岸邊,有的則分派到晉平縣去,如今留在召螢身邊的人手肯定不多,否則不會連八賢都得等地到耿府巡邏。
聞言,魏召熒黑眸閃動了下,喊道:「八賢,回府!」
艾然穿著關氏為她準備的天責色襦裙,坐在床邊發呆。
實在是太巧了!
雖說天下本就無奇不有,但是這種狀況也真的只能說太神奇了,話又說回來,難怪覺得故事愈來愈走樣,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她筆下的世界。
想通之後,她腦袋裡沒有爆發性的情緒,也沒有任何恐懼和失落,只是淡淡的平靜。
這也許是因為大人的關係。他在身旁,讓她毫無恐懼。
而且這麼一來……她驀地站起身,雙眼發亮!
她不是小三!她沒有喧兵奪主,成為故事中的小三!
今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大人在一起,壓根不需要心虛內疚。
思及此,她如釋重負,再也不用背負著罪惡感。
正歡喜著,門外突然傳來類似石頭輕敲的聲音,她愣了下,朝那看去,天色陰霾,不見半個人影,但不過一會兒,又有同樣的聲響。
幾乎是不假思索,她起身推開了門,就見有石頭落在門邊,她環顧四周,卻不見半個人影,反倒是從對面小徑瞧見正端著晚膳走來的關氏。
「不是說了不能吹風嗎?」關氏低罵著。
被罵,她也不以為意,還想反正都被罵了,倒不如幫伯母端晚膳好了,總不能老是讓長輩服侍自己。
然而,才走了一步,咻的一聲伴隨著嗡嗡聲,然後是啪的一聲,她呆住,側眼望去,竟見一支箭就插入她剛所站位置的門板上。
這是怎樣?
「艾然,快跑!」目睹這一幕,關氏手上的木盤一丟就朝她奔來。
跑?她個田徑好手,跑起來肯定快,問題是她有點腿軟,她有點嚇到了……
「艾然!」
魏召熒的嗓音傳來,瞬間彷彿將力量注入她癱軟的腳上,她拔腿狂奔,身後立刻又落下箭矢,一支、兩支、三支……她跑得不夠快,又或射箭的人根本是在玩她,一開始放慢,後來就加快速度,像是要置她於死地,釘住了她的裙擺,急奔中她失去平衡,往前撲去,裙擺撕裂,膝蓋掛綵。
但是射箭之人似乎還沒打算放過她,凌厲的嗡嗡鳴響再度傳來時,她把自己蜷縮起來,放聲大喊,「大人!」
救命啊……別鬧了!這不是夢,不是遊戲,更不是書中故事,那箭要是射入身體會死人的好不好!
就在她怕得瑟縮不已時,一抹陰影落下,截去嗡嗡鳴響,然後她聽見他喊道:「八賢,中庭樓台上!」
「是!」
她驚魂未定地抬眼望去,逆光中他高大威猛,面若桃花卻又威凜懾人。
「你沒事吧?」他徐緩蹲下,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她本來驚懼極了,但一被他摟進懷裡,才發現他竟比她還害怕。
他看似若無其事,可是他的心跳又急又重,身子微微顫著,就連呼吸也放得極輕,彷彿歷經了比她還驚悚的險境。
「大人,我沒事。」她嚇得淚都掛在眼角上,可卻被他的擔憂給逼回眸底。「就說我跑得很快吧!」
看她驚魂未定還在意他的感受,魏召熒不禁更加心疼。
「等等再話,先抱她進裡頭,先讓我看看她的腳。」關氏走近,輕咳了聲。
「伯母,你不要緊吧?」她急問。
剛剛看伯母朝她跑來,她嚇到心臟都要停了,更怕意外是發生在伯母身上。
「被他給攔著,還能有什麼事。」情急時刻,兒子將她攔下,護在身後,她心底暖著嘴上卻依然彆扭。「動作快點,魏大人,天曉得府裡還有什麼埋伏。」
魏召熒聞言,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進房內。關氏掀開她的裙擺,就見她膝蓋都摔傷了,流了不少血,可見這一撲摔得頗嚴重。
魏召熒不忍的別開眼,眉目冷凜著。
在關氏替她上藥時,她忍不住吃痛地哇哇叫著,「奇怪,我到底是得罪誰了……該不是廣源的秦老闆吧?不過是多訛了他幾兩銀子,有必要痛下殺手嗎?還是尋陽的邱掌櫃?可是犯不著跑這麼遠報仇吧?」
實在是太不符合投資報酬率,況且她雖然以神棍之姿騙了點錢,但也確實替他們解決了麻煩。
關氏皺眉。「你得罪了那麼多人?」
「呃,也不算得罪吧,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什麼善心人士,多跟他們收點銀兩,是替他們佈施做功德,他們應該要感謝我。」她吃痛地微瞇起眼。
魏召熒靜靜地聽著,滿心愧疚。
她壓根沒懷疑到他身上。邢去憂是針對他而來,所以蓄意傷他最看重的人。只是他也真的太不小心,沒料到狗急跳牆。
看來,這兒已經不適合讓艾然繼續待下去,要是因為她而傷到娘,以她的性子恐怕無法原諒自己。
「艾然,待會咱們到你義父母家一趟吧!」他尋思片刻道。
知府之死和邢去憂在逃,這些事發生後她正染病,所以並不知情,既是如此,那就隱瞞到底,免得教她心生恐懼。
趁著她出城時,他才能毫無砠礙地將這事給解決。
「咦?」這麼突然?
「這場瘟疫也不知道有無擴散出城,順便探探也好。」
在八賢回報沒逮到人後,魏召熒立刻帶著艾然出城。
雖然他把理由說得很漂亮,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就算想確定城外是否有人染上瘟疫,也犯不著在她遇到暗算後便急著送她來吧?她心裡覺得不踏實,但想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天色都暗了呢!」看著外頭的天色,她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是啊。」魏召熒橫過她身旁,放下車簾。「別吹風。」
「大人,你待會要在我義父母家過夜嗎?」輕拉著他的手,彷彿只要多靠近他一點,就可以驅散她心底的不安。
「不,你義父母那恐怕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我睡。」
「我房間啊。」她說得理直氣壯。
魏召熒怔了下,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負責駕馬車的八賢已經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等到洞房花燭夜嗎?」
艾然一怔,意會後小臉緋紅。「你無恥!腦袋只裝了這些嗎?我只是想留大人過夜,你思想一定要這麼齷齪。」說得好像她在邀大人上床,傳出去能聽嗎?
「照你那說法,就是這麼齷齪。」
艾然倒抽口氣。這傢伙,太久沒調戲他,他忘了誰才是老大是不是?「哼,對一個腦袋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的人說再多都是白搭。」
「你說誰?」
「看誰回我話嘍!」她聳聳肩。想跟她鬥,再去修煉個五百年吧!
「你!」兩次讓邢去憂給溜了,已經在他心底形成無法抹滅的傷,偏偏這妖孽還要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夠了,八賢。」魏召熒淡聲阻止。
瞧她能和八賢抬槓,代表她身體確實是恢復差不多了,但再說下去,萬一八賢一時口快,將城裡的消息都給道出,就怕到時候她不肯留在城外了。
八賢悶著氣,故意加快馬車的速度,報一點老鼠冤。
他的惡作劇整得艾然東倒西歪,頭都快要暈了,但還沒罵出口,她已經被一個溫柔的懷抱給穩住,於是她很自然地往他肩頭靠去。
魏召熒瞬間僵硬起來,俊顏赧然。
「大人,你什麼時候才要來接我回去?」打從認識他後,一路相伴,他們幾乎是晨昏共度的,如今要暫時別離,她有點抗拒。
「約莫三、五天吧!」
「這麼久……」
「很快的。」待將邢去憂逮住,也將城裡瘟疫控制住,他才敢讓她回到城裡。
艾然沒再開口,只是疑惑他的做法。
不一會兒到了她義父母家門口,魏召熒牽著她一道下車,她突然指著天空。
「大人,今天又是滿月耶!」
他抬眼望去,果真瞧見一輪明月掛在天際,一如她給他的柔和感覺。
「艾然,你回來了。」
有人喚著,她回頭親熱喊道:「爹。」
「用過晚膳沒?」林老伯面露笑容。
「用過了。」
「那真是可惜了,你娘今日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炙燒魚呢!」
「沒關係,我可以再吃一點。」儘管食慾不怎麼好,但可以勉強再塞一點。
魏召熒緩緩回頭,不知怎地,總覺得有哪兒不尋常。
這位老伯看似熱情,但卻像壓根沒發現艾然瘦了一圈,而且上次到來時,他待艾然的態度稍嫌冷漠,怎會今兒個如此慇勤?
甚至還準備了她愛吃的菜,彷彿早知道她會回來……
「大人。」八賢跳下馬車前座走來。
「嗯?」
「有股刺鼻的味道。」
魏召熒聞言,嗅著風中夾雜的氣味,那味道極淡,微微刺鼻,「火藥粉?」
「很像。」
他神色微凜,想起艾然提過邢去憂曾到這兒賑災!
「該死!」他低咒了聲。
他竟把這事給忘了,但是邢去憂先前還在城裡,如今就來到這,時間上有些兜不攏,無論如何,艾然的義父反應有些古怪,不得不防。
暫時打消先回城裡的念頭,魏召熒跟著進屋,觀察著艾然的義父母反應,最終決定留下過夜,但卻不是住在她房裡,而是在馬車上。
而在用過膳後,艾然不知是大病初癒還是怎地,隨即沉睡入夢。
待林家燭火一滅,他便和八賢去尋找氣味來源,繞到屋突然聽到細微的對話聲--
「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橫豎她跟咱們非親非故,只要點上這麼一把火,咱們能拿著錢到城裡過好日子。」
「可是……」
「你該不會和那丫頭真有了母女情?哼,一個來歷不明的老姑娘,莫名認爹娘,這根本就有問題,沒必要同情她。」
聽至此,魏召熒手微使勁,便將那竹窗給推落,嚇得房內兩老驚站起身,錯愕地瞪著他。
他目光落在林老伯手瓶,眉頭緊擰著。
「為何這麼做?」他問。
「不知道魏大人的意思是?」
「還想狡辯?」他好替她不值。
在廣源縣時,她特地挑了兩匹布,說是要給爹娘的,買了最好的米,也說要給爹娘,走到哪看到啥,都記著要替爹娘備上一份,可她的爹娘卻是這樣待她的……就算來歷不明,就算毫無瓜葛,可總是相處一段時日,他怎能如此狠心無情?
為了一筆錢就要置她於死地,要是她知道此事,心裡該有多痛?
她比誰都渴望爹娘,可是他們卻心狠手辣至此……不需要追問是誰要他這麼做,他心裡已經有底了。
林老伯嚇得往後一退,手一抖,手中姿瓶掉落在地碎裂開來,散了一地粉末,有些飄到床邊燭火,瞬間爆開火焰,蔓延到碎片附近,發出轟然巨響,火舌竄起,伴隨著林氏夫婦的慘叫聲。
魏召熒本能的要救人,可方才林氏夫婦的狠毒話語令他的動作僵了一下,這片刻猶豫,便已來不及了,火焰吞噬了屋內的一切。
他急忙退開,繞到另一頭將艾然抱出。
火藥粉燃起的火勢極為猛烈,眨眼就能燒燬整間茅屋,而他沒有多餘心思去管那對夫婦。
那般喪盡天良,他們豈不是死有餘辜?
但才抱著艾然上馬車,火勢引起附近百姓察覺,陣陣吆喝聲教艾然驀地轉醒。
「發生什麼事了?」她睡眼惺忪地問他,突然瞥見外頭火光燦亮,仔細看去,那置身火海中的竟是她義父母的茅屋。
「著火了,趕緊救火!」
外頭有人喊著,有人提著桶子到井邊汲水。
「大人!」她緊抓著他。「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爹娘呢?」
魏召熒緊抿著嘴,不敢道出實情。
「大人?」她不解地看著他,用力地推著他。「走開,我要下去,我要救我爹娘!」
「利去,來不及了!」他趕忙拉住她。
她橫眼瞪去。「說什麼來不及?還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只要肯做一定都來得及!
「我抱你出來,已經來不及再回去救他們。」
「你為什麼不救?可以救我,一定來得及救他們,就算不救,也應該要找人滅米才是!」她吼道,不知打哪來的蠻力竟將他推出馬車,隨即自己跳下馬車,加入滅火的陣容。
「大人,你為何不跟她說?」八賢氣惱不已。
「不准說。」
夜色中,眾人忙於救火,然而火勢早已一發不可收拾,風助長著火焰,燒得如此妖野,如此觸目驚心。
漫天大火在艾然面前化為點點星火,梁落牆倒,早已辨不識不出它原本的模樣。
艾然跪坐在燒燬的房前,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嗓音像被悲傷梗在喉口,一併堵住她的心,教她喘不過氣。
「你別傷心。」魏召熒走到身後,想要將她扶起。
「別傷心?」她啞聲喃著。
安慰人的一句話,可是此刻聽來卻是刺耳得要命!
「艾然……」
「你要我怎麼不傷心,他們是我的爹娘,就算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可是他們是我來到這兒之後,第一個對我伸出援手,第一個給我一口飯吃的人……就像爹娘,就像爹娘……」她難忍悲痛。「可是沒有了,再沒有人會像娘那樣摸摸我的頭,告訴我不要緊,告訴我不要怕,沒有了……」
心裡彷彿被刀子剮著,痛得她發顫,痛得她失去理智,痛得她向來不輕易滑落的淚水徹底決堤。
「有我,你有我。」他緊緊地摟住她,像是要分擔她的悲傷,儘管他很清楚為那對夫婦傷悲根本不值得。
「不一樣……」她聲淚俱下地喊著。「不一樣啊,大人!我想要爹娘已經太久太久了,我想要的是屬於我的親人,他們就是我的親人,你到底懂不懂……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魏召熒抽緊下顎,雙手輕告著她的肩頭。
「大人……你為什麼不救他們?為什麼不救?!他們兩個老人家,沒有子嗣,相依為命,他們、他們不該落得這個結果,你明明發現火災,你可以救的!」她不懂,不能理解。
她愛他,所以一併喜歡他的母親,可為何他沒有用同樣的心對待她爹娘?他不會不知道她有多渴望得到爹娘!
明明來得及的,為什麼不救?!
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為什麼?!
魏召熒一逕沉默。他所知道的,一旦說出口,只是再傷她一回罷了。
「還是我曾快人快語傷過你,所以你現在是加倍地還給我?」
「你說什麼?」他微愕。
「大人,我現在懂了,我懂得失去的感受了!」她曾經雲淡風輕地勸他釋懷,可痛失至親,豈是這般容易忙懷?「我已經懂了……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爹娘還給我?!」
魏召熒狠攬濃眉,任由她在懷裡哭喊拉扯,直到她倦了累了,倒在他的懷裡。
「大人。」八賢單膝跪在他身旁。「艾姑娘只是一時難以接受這種結果,失去理智罷了,大人別放在心上。」
魏召熒垂眼,輕撫著她的發,看向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的茅屋。
如此結果,他壓根不疼惜,只是艾然的傷悲卻是他無力負荷的。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認為總好過被她發現,她的義父母為了錢欲置她於死地。
喉嚨好痛,眼睛好澀。艾然緩緩地張開眼,熟悉的床頂,讓她一眼就認出這裡是魏府。但眼一張開,淚水又馬上淌落。
痛像是鏤在體內深處,只在哭累入睡後短暫遺忘,一旦張開雙眼,又那般鮮明地拉扯著她的心。
原來,失去竟是如此的痛,哪怕只有幾個月的感情,一旦認定了,就是她的親人、她的爹娘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昨晚的大火彷彿還在她胸口蔓延,燒得她難捱,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大人竟然……她突然一頓,想起昨晚對他的指責。
翻坐起身,她用力地抹去淚水。
不對,昨晚是在遷怒,對大人而言太不公平了,她必須向他道歉才行。
想了想,她起身外出。
天色看起來接近中午,艷陽好刺眼,而門外竟有屯兵守著,她不禁愣了下。
「大人有令,艾姑娘不得外出。」屯兵如是表示。
「大人在哪?」
「中庭的涼亭內。」
「我要找他。」說著,逕自往前走去。
除了跟他道歉外,她還要把事情問清楚。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為何要派人守在她門外?
「可是……」
「你們可以跟著我。」
聞言,兩名屯兵對看一眼,快步跟上。
艾然循著小徑走去,林木扶疏間,可見涼亭內坐著幾個人,不知道在談論什麼,傳來斷續又刻意壓低的嗓音。
「你沒設法嗎?」
「我根本就沒必要救他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你有意迎艾姑娘為妻,豈能對她的父母見死不救?」關氏板起臉,不敢相信兒子會惡劣至此。
「就算時光倒轉,我的決定一樣不會改變。」
「你!」
「大人,你為何……」
「八賢,閉嘴!」魏召熒沈聲低斥,隨即壓低聲音道:「現在不管怎樣,要馬上將艾然送走才成。」
坐在他身旁的耿於懷沉吟道:「召熒,我倒覺得不需要急於一時,留下艾然,說不定可以利用她……」
「我說了,把她送走。」魏召熒目色冷冽。「於懷,麻煩你了。」
「何必麻煩他?」裹著嘲弄笑意的冷嗓教魏召熒驚詫望去,就見艾然自樹叢後走出。
「艾然……」
「我有腳,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任何人送。」她朝亭內的人一鞠躬。「這段時間,麻煩各位了,我不再叨擾。」
話落,她轉頭就走,態度決絕毫不戀棧。
「艾然!」魏召熒起身,飛步將她攔住,但才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狠狠甩開。
「還留我做什麼?你不是要我走嗎?」她聲嘶力竭地吼道,硬是忍住在眸底打轉的淚。「還是你決定聽從耿爺的建議,利用我再做其他事?」
他不值得她為他掉一滴淚!
「我沒有!」
「沒有?那我剛剛聽到的是什麼?」她悲痛到極限,反而笑了。「魏大人敢做不敢當嗎?」
如今回想,種種跡象早就顯示他是有意利用她做什麼,否則他這樣淡漠、不喜與人打交道的性子,豈會那般良善地邀一道回吞雲?
尤其是官宴……雖然不懂他的用意,但如此一來,晚兒個有人要暗殺她,不就合理了?她沒跟誰有深仇大恨,不會有人狠心地想要她的命!可如果事關那些官員,那就難說了。
「一開始我確實是這麼打算,可是後來……」
「你還是讓我去了官宴。」
魏召熒真是百口莫辯,而耿於懷想幫他說話,又怕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怕艾然氣頭上會將他對召熒的心意說出。
「也正因如此,晚晚才會有人想要我的命,對不對?」她笑得淒惻。因為心動了、愛昏頭了,所以有些事明明有跡可尋,她不曾懷疑過,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直到如今回想,才發現他竟是如此可怕。「你從沒跟我提起那些官員的事,你是故意不讓我有所防備,又不讓人保護我,你就是要我當餌,壓根不管我的死活……」
「……你是這麼認為的?」他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但就算利用我也好,不管我的死活也罷,是我自願幫你,有什麼後果本就該讓我自己承擔,我沒有怪人的權利,可是……你為什麼要說,就算時光倒轉,你的決定還是不會改變?」
傷她最深的是這句話,是他對她義父母的薄情寡義……這意謂著,他確實有機會可以救,可是他卻放棄了,而且還這般冷酷無情就像認為他們該死一樣。
魏召熒有口難言。
「至少告訴我為什麼吧……」她還記得他待她的好,記得她染瘟疫初醒時,他眼裡的擔憂。
那不會是假的,她寧可相信他對她有感情。就算在他的心底辦案比她重要,功名勝過一切,那她也認了,但是為何他不願救她的義父母?
「待會於懷會送你到尋陽城,安置好你,過陣子我再去找你。」魏召熒沉默半晌只這麼道。
她瞠圓水眸,不敢相信他竟避開問題,只打算安排她的去處。「你怎會以為我還會任你擺佈?大人,見死不救跟動手殺人沒兩樣,就算律法不能審判制裁你,但你對得起良心嗎?就算你可以,我不行……我沒有辦法和這樣的你在一起。」
心底的罪惡感幾乎將她壓垮,她豈還有可能和他相守?
「艾然……」他探手想輕觸她,卻被她再次撥開。
「我會走的,馬上。」話落,她不再留戀地轉身回房。
換下身上的衣裳,穿回她一開始所穿的青衫,將皇商令牌繫在腰帶上,再將長髮束起。她是這麼來,就這麼走,屬於他的東西,她一樣也不帶走。
門一開,魏召熒就在門外,擋住她的去路。
「不是要我走嗎?」
「我會去找你,你要等我。」他啞聲道。
她沒有回答,淡漠地推開他,走過耿於懷身旁。
耿於懷以眼神問著魏召熒,他轉點頭,耿於懷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隨著艾然一道離開。
耿府馬車就停在魏府外,但欲上馬車之前,耿於懷瞥了眼負責駕馬的車伕,想了下,對著魏府門房道:「跟你家大人說,這一路往北,艾姑娘去與不去,我很擔憂,請他自己省思。」
門房點頭,等著兩人上了馬車離去後,隨即進府通報,將耿於懷所說一字不差地轉達,魏召熒聞言魅眸圓瞠。
「大人,有問題?」
「備馬!」話落,人已經起身。「傳令,所有屯兵前往城北沇水截斷口。」
亭外兩名屯兵得令立刻前往通報,而八賢疾步跟在他左右,一頭霧水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艾然被邢去憂帶走了!」這是他和於懷二十多年的默契,於懷字字句句充滿警造和求救意味。「於懷提到的去與不去,很是擔憂,指的就是邢去憂!而且要前往尋陽城,該是往城東,怎會是往北?那北方指的必是城北的沇水截斷口!」
「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1:27
第十五章.【失而復得】
馬車一路往北而去,艾然無心看景,只是垂著臉不語。恨不得早點離開,可是心卻像已在此扎根,馬車愈行愈遠,她的心也被硬生生拉扯著,痛得無以復加。
坐在她對面的耿於懷觀察著窗外的景致,確定自己的推斷並無誤,移回目光,忖了下道:「如此一來,你應該就能看清召熒確實是一直在利用你。」
她心口一窒,抬眼瞪他,惱他竟在這當頭落井下石。
「我說錯了嗎?說來好笑,一切明明是召熒所策劃,可是到最後竟是你食惡果,想想我也替你掬了一把同情淚。」他笑得幸災樂禍。
艾然本是惱著,但愈聽愈是覺得不尋常。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懂嗎?說穿了,不過是召熒嚴辦吞雲知府和底下六縣縣令,結果邢去憂逃出,以為召熒喜歡你,所以才針對你,以為殺了你,就能報復召熒,可實際上,召熒才不痛不癢呢!」
艾然不解地睇著他。為何他這回答聽似在告訴她一些隱情?
「他做的事,關我什麼事?」她佯怒道。
「可不是?就可憐了你義父母因此被遷連。」
經他提醒艾然頓住。沒錯,好端端的,為何暗夜突然起火?難道這一切都是邢去憂所為?
那個在洪災之後,為百姓奔波的廣源縣令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她身染瘟疫時,大人從未對她說過那些官員如何處置,不讓她知道;難道是怕她心生恐懼?一如暗夜惡火,他也不點明那火要的是她的命,是怕她內病?
思及此,她無奈搖頭。那對母子果真是相似得可怕,然而這些事,為何耿於懷卻挑在這時對她說?
「耿爺,你……」
「說真的,我還挺討厭你的,你走得愈遠,愈合我意。」他大聲截斷她的話,不住以眼神示意她。
艾然不解地看著他,就見他朝前座方向指了指。
車廂和前座隔了木板,她雖然猜不出他的意思,但依稀明白他是要她跟著一起作戲,但用意是?
「你放心,有多遠,我就送你多遠,最好是遠到再也回不來。」他說著,輕掀車簾,眉頭不禁緊蹙。
為何還不見人跟上?難到是那門房沒有將這事通報?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艾然驚覺這並非通往尋陽的城東官道,而是城北。有陣陣浪潮聲,這兒不就是在河岸邊了?
為何走這條路,難不成是要乘船?可不對,前往尋陽,搭馬車並不比捨船慢……難道是車伕有問題?
「你想對我做什麼?」她問,學他以眼神瞄向前座。
「這個嘛……」
耿於懷的話未竟,馬車已經停住,艾然睇著他,就見他朝她搖搖頭,下一刻車廂門已被打開,站在外頭的是一身粗布短臂,頭戴斗笠喬裝車伕的邢去憂。
「大人?」耿於懷佯訝。
「下來吧。」邢去憂笑喊。
耿於懷下馬車,鬆口氣道:「我一直等著大人和我聯絡,如今見大人無恙,總算教我放心了。」
「是嗎?」邢去憂不置可否,一把扯下馬車內的艾然,抽出腰間麻繩,將她的雙手捆綁。
那力道扯得艾然痛瞇起眼,卻倔強地不喊疼,只是問:「大人,你為何……」
「綁著總是方便行事。」邢去憂笑答。
那笑意教艾然頭皮發麻,尤其在瞧見雙手的麻繩被繫上一顆顆泥團般的圓球時,她開始恐懼。
不會吧,這該不是古代的炸藥還是手榴彈吧……
「大人這麼做,是打算挾持她來威脅召熒?」耿於懷試探問著。
邢去憂抬眼,看他的目光冷沈得教人心頭發顫。「真是太可惜了,我一直以為是可以相信你的。」
「大人?」耿於懷一臉委屈,像是難過自己被誤解,但其實心亂如麻,直怕魏召熒趕不及救人。
「於懷,打從官宴之後,你不讓我的人動手殺魏召熒時,我就知道你根本是魏召熒的內應。」他說著,扯起艾然走向岸邊。
沇水為漕運八丈河分支,河面在吞雲城北處最窄,先前魏召熒派人在晉平縣的源頭炸寬河面,引流分支,再從城北截斷水源,以防瘟疫透過沇水更加蔓延。
所以此刻,以巨石堆為界,以東可見河床裸露,以西則是水源充沛,可水勢極為湍急。
「大人,你恐怕誤解了,那晚是召熒誤以為他們欲除的對象是艾然而離開了房間,可不是我阻止那些人動手,這……不關我的事。」
艾然悄悄握拳,雖然她有些地方聽得是一頭霧水,但卻明白耿爺確實一心為大人,否則不會冒險取得邢去憂的信任,以得知到消息。
反觀邢去憂卻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除去大人……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在這嚴刑峻法的年代裡,竟有人如此恣意地買兇殺人。
那夜大人突然闖進清華池,原來是怕她遭遇不測,也才那般直接地告白……
「是嗎?」邢去憂拉著她踏上幾丈高的巨石堆。「那麼在這女人染上瘟疫後,你為何那般好心地要魏召熒帶她離開?你明知道只要這女人將瘟疫傳染給魏召熒,一切都好辦了,你卻偏偏破壞了我的計劃,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艾然驚訝地瞪大眼。聽這說法彷彿他早知道瘟疫一事,非但不設法解決,反倒放任傳染,甚至打算藉此傷害大人……這人是不是瘋了?
「那是因為……我沒料到召熒竟會願意為了她回魏府。」
「這麼說來,不是有些矛盾了?你剛剛才對她說,魏召熒打從一開始就在利用她,若只是利用,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耿於懷不禁語塞。他故意在馬車上說那些話,是希望邢去憂以為他仍舊是站在他這邊的,豈料反而被抓到話柄。
「不過說來你也挺可憐的,認了一對老夫婦為爹娘,對他倆盡心盡孝,人家卻為了十兩銀子收下我給的火藥粉,準備把你給燒死……遺憾的是,那老傢伙怕是眼花手抖,才不小心把自己給燒死吧!」邢去憂說著,輕拍她的頰。「而魏召熒也不要你了,你留在這世上又能如何?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艾然水眸圓瞠,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什麼。
爹娘要殺她……怎麼可能?心思轉動,她想起自己昨晚前去時,根本沒有事先通知,那娘怎會準備了她愛吃的料理?而向來淡漠待她的爹也突然熱絡起來……原以為是自己所作所為感動了他,豈料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而大人是不是發現了,所以那般堅決地拒絕救他倆?
不解釋是不是怕她知道了來龍去脈會傷心?
是這樣嗎?
「你想做什麼?」邢去憂回頭,瞪著偷偷來到身後的耿於懷。
「放開她!」
「不可能,她是我引誘魏召熒的餌,唯有他們全部葬身於此,我才有機會可以重新翻案。」邢去憂抽起腰間的佩刀,逼得手無寸鐵的耿於懷退後。
「不可能翻案的,召熒早將你的罪行上奏了!」
「那又如何呢?只要除去罪證,饒是皇上也不得獨斷處刑,再者我還有好幾個替死鬼可以用呢!」他說著低低笑了起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身影上,長臂往艾然肩上一搭。「瞧,他來了,你是不是死也瞑目了?」
艾然望去,果真瞧見魏召熒騎快馬而來。但照邢去憂的話意,綁在她手上的恐怕真是火藥,要是大人來了,豈不是要跟她一道送死?!
說來說去,這全是她的錯,是她不明真相,才會讓邢去憂給逮著,如今怎能再連累大人?
「邢去憂!」魏召熒拉緊韁繩,馬兒揚高前蹄嘶鳴著。
「於懷,多痛苦呀!人家是為伊人而來,從頭到尾眼裡都沒有你啊!」邢去憂嘲諷道。
耿於懷臉色忽青忽白。
艾然恍然大悟。原來這事邢去憂是知道的,難怪在她不經意道出時,耿爺那般激動,他如此害怕秘密曝光,必定受制於邢去憂,但他還是冒險幫助大人……和他相較,實在汗顏。
「邢去憂,放開艾然!」魏召熒躍下馬,大步踏上巨石堆。
「你過來啊!」邢去憂喊道,從懷裡摸出火摺。
見狀,耿於懷二話不說衝上前,想要壓制他,但卻被俐落閃過,反遭他將長刀擱在頸項上。
「耿於懷,你真是好度量,為了心愛的魏召熒,竟然甘願救他的女人。」邢去憂歎了口氣,像是為他惋惜般,又突然看向魏召熒道:「你真是好福氣,讓這個男人對你如此的……」
「住口!」
就在耿於懷吼出口的瞬間,艾然趁機用力一推,邢去憂猝不及防,身形往旁傾落,但幾乎是同時,他反手抓住她手上的麻繩,扯著她一道掉落。
「啊!」
「艾然!」耿於懷和魏召熒同時撲上前去,卻來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掉落沇水。
魏召熒不假思潔躍入河裡。
耿於懷站起身,朝後方魏召熒帶來的人馬喊道:「艾姑娘落河了,快來救人!」話落,跟著躍下河裡。
沇水湍急,水底回流強勁,一旦被捲進,再諳水性也無用。
八賢也帶著幾名善泅的屯兵齊齊躍入,然而時間如沙,緩而密集地流逝,魏召熒一次次地浮出河面再游入河底,終究不見艾然身影。
他心急如焚,儘管身虛體乏,卻不敢休息太久,一次次地尋找,然而始終無果。
「艾然!」他聲嘶力竭地呼喚,多怕她就像那個月圓之夜,在他面前變得透明不見,他還記得,她說過當沒有人需要她時,她就不存在……
別啊,他需要她,她需要她!
回來!
「大人!」見他昏厥沉入河底,八賢振臂游去,吼著其他人幫忙將他拉上岸。
然而不管如何打撈尋找,日已西下,艾然……像是消失了一樣。
艾然張開眼,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現代化套房,八坪大的空間再隔了個小小的廚房,而床邊擺上一張書桌,書架上滿是數不清的書藉,有她創作的BL小說,還有各種專業書藉。
這裡,是她的房間。
嗯,她的房間……
閉了閉眼,她驀地坐起身,前後左右地看。
不對,她怎會回來了?
想了下,她衝到書桌前,打開電腦螢幕,發現時間停留在她離開的那一天,而電腦裡的檔案,停留在她正要著手開始寫的楔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一場夢?
她怔愣坐下,膝蓋撞到桌腳,痛得她瑟縮了下,掀開睡衣,只見膝蓋上的傷口還淌著血未結痂。
「不是夢。」所以,她是回來了?
不,怎麼可以?!她還沒跟大人道歉,她必須跟他道歉……可她要怎麼回去?
眼角餘光瞥見電腦螢幕。當初穿越時她正在打字,如果她重新將這胡事打進去,是不是就可以回去?
思及此,她雙手擱在鍵盤上,正準備要鍵入他們的相遇時,十指卻是僵硬不能動,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忽覺就連頭都很痛,耳邊還隱隱聽到有人聲嘶力竭地呼喚,「艾然,回來!」
瞬間,她痛得閉緊眼,再張開眼時,陌生的屋頂教她疑詫,掙扎著要坐起,卻發現渾身痛得她想哭。
「大娘,你醒了?」
床邊的喚聲讓她瞪大眼,視線中是張嬌俏的圓臉,頭上綁著雙髻。
去你的大娘……她好想念大娘這個詞,只有一個地方才會叫她大娘,能再被這麼叫,真是太好了!她心急地追問:「姑娘,這是哪兒?」
「是掬霧城,我爹爹在沇水發現你,就把你給撈上船,為了找大夫,咱們眼下是在一家客棧裡。」
掬霧城?她呆了下,只覺得這名字好陌生……「這裡離吞雲城很遠嗎?」天啊,她不會跑錯地方了吧?!
「有點距離喔!」
聞言,她才鬆口氣。「姑娘,可以幫我絡我的家人嗎?」
「你的家人是?」
「吞雲城的魏召熒。」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有回現代,或者只是夢迴現代,但那都不重要了,神啊,她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都不去。
吞雲城北沇水岸邊。
十數天經過,魏召熒依舊不放棄地在河邊尋找艾然的身影,就連皇上下旨,要他回京報告此事,也抗旨不歸。
「你給我像樣一點!」關氏再也看不下去地打他一巴掌。
魏召熒猶如行屍走肉,依舊面無表情,彷彿他的魂魄隨著艾然的離去而消逝。
「伯母。」耿於懷出聲勸阻。
「你別管,這孩子就是沒擔當,不過是點小事,竟放任自己變成廢人!」
「這不是小事!」魏召熒突然放聲吼著。
「一個艾然比得上全城數以萬計的百姓性命?!你瞧瞧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當初艾然身染瘟疫臥病在床時,還擔憂著瘟疫擴散,危及百姓,可你呢?瘟疫尚未全面防堵,牢裡的縣令未審……要是艾然知曉,你因為她而懈怠頹廢放任百姓不管,她情何以堪!」
「她會回來嗎?」他的嗓音沙啞,面貌憔悴。
關氏抿了抿唇,半晌才道:「當初,我不讓你迎取淑嫻,是因為她天生患有心病,我治不了她,一如我治不好你爹的病,淑嫻的死是早可預見的,而我不希望你嘗到和我一樣的痛!可是艾然不同,她身無隱疾,更是個樂觀自信的姑娘,我相信老天不會待她太薄,沇水又長又寬,或許她被水流衝到其他分支,甚至幸運地被人救起,會的,她會回來的,我這門絕學還等著傳給她!」
「娘,淑嫻的事,你為何從不跟我說?」他啞聲問道。
「都過去了,急緰重要的是,你必須先上京一趟!皇上還等著你回去覆命,至於這兒……娘會繼續找艾然,你無需掛心。」
魏召熒定定地看著母親,突然伸出雙臂,將她摟進懷裡。
關氏怔了下,才伸手撫著他的肩,摸著他的頭。
他緩緩地閉上眼,不讓眸底的淚被人瞧見。
疼於,他明白艾然為何會那般親熱地摟著她的義母,為何她總是期盼有人摸摸她的頭……因為就算再堅強,也需要一個可以恣意撒嬌的安心所在,一個可以在彷徨失措時給予溫暖的懷抱。
「都幾歲的人了……」他抱得太久、太緊,反教關氏有些赧然地咕噥著。「快去快回,找到艾然就趕緊成親吧!」
「謝謝娘。」
一句謝謝,不再客套而疏離,母子間的嫌隙一個擁抱就能跨越。
當日,魏召熒起程返京覆命,當晚,有人尋上門來,說是受艾然之托傳來音訊,關氏半信半疑,但還是央請耿於懷走一趟掬霧城。
掬霧城,悅來客棧。
儘管已經休養多日,也可以下床行走,但艾然全身卻是無一處不痛。
據大夫說法,是落水時水流造成的傷。
她可以理解,就像是跳水失敗造成的大面積瘀血吧!
這點小傷她沒看在眼裡,只是不懂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為何大人始終沒傳來半點消息。
「艾姑娘,吃點東西吧!」
門開,救了她的姑娘踏進房內,後頭跟著端膳的店小二。
「水靈,有沒有消息?」她搖搖晃晃從床上起身。
「還沒呢!從這到吞雲城,就算走水路也要三、四天,來回就得費上七、八天,大概這兩天就有消息了。」水靈上前扶著她到桌邊坐下,店小二已經擱下早膳離開。「別擔心,我爹派去的人,不可能出亂子的。」
「真是太謝謝你們父女了。」她感激不已道。
算來她也是福大命大,才會一路上都遇到貴人,有驚無險。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水靈,人如其名,水靈靈的一個姑娘家,笑臉迎人,討喜極了。「先吃點東西吧!待會還要再喝一帖藥。」
「嗯。」
應了聲,才拿起筷子,隨即聽見起敲門聲,一道沈嗓低喊道:「小姐。」
「欸,這快就回來了。」水靈微詫起身開門,家僕身後還跟了個男人。「你就是魏召熒?」
聞言,艾然撐著桌面起身,身形微偏地看向門外,一見來人,脫口叫喊,「耿爺?!」
耿於懷先朝水靈頷首,隨即踏進房內,盯著半晌才吐出一口氣。
「艾姑娘沒事,真是太好了。」
「耿爺,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她激動上前,看到熟悉的人,心這才稍微安定下來。「大人呢?他沒和你一起來?他沒事吧?」
瞧兩人似有話要說,水靈便和家僕先離開。
聽她連珠炮般的問,耿於懷不禁笑柔了眉眼。「要是知道你安然無恙,他就一切安好。」
「耿爺,大人怎麼了嗎?」她聽出他語帶保留。
「他沒事,只是這陣子瘋了般在沇水畔找你,就連皇上要他回京,他都一再抗旨。」
「現在呢?」聞言,她心急又問。抗旨聽說會砍頭的,他怎麼能?
「他已經起程回京,而他前腳剛走,就有人到魏府通報你的消息,所以伯母讓我走這一趟,確定到底是不是你。」怕她擔心,他簡扼地把經過交代一遍,再仔細看她,發現她的氣色極差。「你不要緊吧?我聽那家僕說你傷得不輕。」
「沒事,既然還能走動,肯定不是大問題,倒是大人抗旨再回京,會不會有事?」可千萬別因為她而惹惱聖顏。
「放心吧!皇上要他回京是因為他查案有功。」耿於懷示意她先坐下。「倒是你,你太瘋狂了,竟在那當頭推了邢去憂一把。」
「他的下場如何?」得知大人並非被降罪,她安心了點,隨口問起其他事。
「死了。」
「是嗎?」她愣了下。
「他是死有餘辜,你無需介懷,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如此勇敢。」
「我哪是勇敢?有部分是因為……他要把你的事說出來,我說過,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我不說,誰也別想說出口。」那種抓別人小辮子要脅的人,她最討厭了。
沒想到她竟如此重諾,耿於懷微愕,心底微微發暖著。「多謝你。」
「這是我該做的。」
「我終於明白召熒為何會對你一往情深了。」唯有相處過,才能知道表相下的心是如此真誠難得,他由衷地祝福兩人。
「嗯,我還沒向大人道歉呢!我有好多話要跟他說,我……耿爺,你能帶我去京城找大人嗎?」她好想他,迫不及待想見他,唯有真正地碰觸到他,她才能真正安心。
「此刻去,恐怕會和他錯過,倒不如先回吞雲。」從掬霧到將日城,坐馬車要費上十天,屆時萬一召熒已經在回吞雲的路上,豈不是白跑一趟。
再者,她身子不適,也不適合一再奔波。
「可是大人在京城當官,他……」
「放心吧,將吞雲貪污一案辦完之後,他一定會回吞雲找你。」
「那就麻煩耿爺了。」
「不麻煩的。」她為他守諾,他送她一程,應該的。
幾日後,魏召熒抵京覆命,皇上當下敕令他為吞雲知府,嚴懲貪官。
下朝,他趕著再回吞雲城,卻在出店時遇見皇商衛凡。
「魏大人。」衛凡恭敬作揖。
「衛爺。」
「大人氣色極差,是近日公事繁忙所致?」
「是。」他神色淡漠。「本官還有要緊事處理,先走一步。」
「大人可記得我還欠你一份人情?」
當初為救妻子,他曾麻煩身為純陽之人的魏召熒,待在妻子身邊鎮壓陰魂。
「改日再說吧!」沒有心思討人情,魏召熒邁步要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回身問:「衛爺,如果本官要你代尋一人,不知可否?」
「可以。」他迫不及待想要早點還清人情。
「那……能否幫我找艾大師?」
「艾大師?」衛凡聞言低低笑開。「大人該不是想找她論相問卜吧?不過這事問我,還真是問對了。」
「難道衛爺……」
「五月時,廣源縣有家錢莊拿著艾大師的簽名要我處理,一張簽單三百兩,讓我擔憂艾大師恐怕真要把我衛府給吃垮,可這個月,掬霧城那又有張簽單,但卻只是十文錢……你說這艾大師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這個月?」他顫聲問。
「是啊,就在六月十八日,掬霧城的悅來客棧。」
「多謝衛爺!」心頭激動,魏召熒無法再多作停留,舉步飛奔,一出宮外,便要八賢策馬狂奔。
看著他的背影,衛凡微揚起眉。「這人情也未免太好還了。」
魏召熒心急難耐,過了驛站,棄馬車改為策馬,從京城趕至掬霧城,本該是十日的路程,硬是被縮短成六日。
但到悅來客棧時卻聽說--
「被接走了?」
「是啊,已經是九天前的事了。」
「可知是誰來接走的?!」
「我聽艾姑娘喚那人--」掌櫃絞盡腦汁,突然擊掌道:「耿爺。」
魏召熒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道謝過後,再起程回吞雲。
他策馬飛奔,歸心似箭,恨不得速度再快一點,恨不得自己可以長出雙翼,立刻回到所愛身邊。
一回到府前,下馬後,他飛快地跑,經過中庭時,聽到銀鈴般的笑聲,所有恐懼和疲憊瞬間被驅走,他終於可以放緩腳步,不再像是被拉到極限的引弦。
「娘,真的好苦嘛!」
他看見艾然窩在他娘親懷裡撒嬌。
「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關氏有些招架不住,但還是憐惜地輕撫著她的發。
「娘,你說過,不管是幾歲,孩子就是孩子,我這個孩子就想要娘疼嘛!」
「說這話……你羞也不羞?」
「不羞不羞,這是天性,為什麼要害羞?」艾然從她懷裡抬眼,說得義正詞嚴。而就在這時,她瞧見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來到關氏身後。
不過二十多日未見,她卻覺得像隔了一輩子似的,想笑,卻是淚眼朦朧。
「大人,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他也笑著,同樣淚光閃動。
失而復得,原來是會喜極而泣的。
--End--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1:53
番外.【好色非惡名】
吞雲府衙內,但凡知府夫人經過之處,人人草木皆兵。
每每見著知府夫人,衙役總是擔心己身清白不保。會有這個擔憂,並不是因為深受其害,而是他們不只一次親眼見到知府夫人將武尉大人八賢拉進府衙的小暖房裡,一待約莫幾刻鐘,而且淫聲浪語不斷。
「你住手……」
「偏不。」
「求你……」
「現在求饒還太早。」
行徑曖昧,淫笑迴盪,在府裡這早已是眾人皆知的姦情。
最教人心痛的,莫過於直到現在知府大人依舊被蒙在鼓裡。
有多少次,衙役都打算告知此事,但懾於知府夫人的淫威,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犧牲品,終究把話又嚥了回去。
然而,今日,姦情被揭發了。
「你別再過來了……」
「可以啊,可是寶貝……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你你你……」
那小暖房裡傳出的調戲話語,教經過的魏召熒愣在原地,跟在身旁的衙役,一個個臉色大變,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見他已經推開門,將姦情赤裸裸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就見八賢大人被逼到角落,說來可悲,堂堂武尉,昂藏威武,統管吞雲一帶的邊防軍,但在知府夫人面前,他卻像個娃兒般毫無招架之力。
不過,衣衫倒是挺整齊的就是了。
「大人,你來啦!」門板打開,艾然回頭瞧見是他,嫣然一笑。
八賢立刻將手中之物藏到身後,打死不讓任何人看見。
「你在幹嘛?」
「沒什麼,只是有件事拜託八賢罷了。」她站起身,笑吟吟地走向他,親熱地挽住他的手。「今天事都辦完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著躲在角落,驚慌失措的八賢,魏召熒不禁歎了口氣。
回魏府的路上,他才問:「你拜託八賢什麼事?」眼見八賢猶如驚嚇過度的貓兒,他於心不忍。
「回家你就知道了。」她笑得一臉神秘。
魏召熒微微揚眉,回府陪母親、妻子一道用膳,沐浴過後便入房休息,然而門一打開,迎接他的是--
「艾然,跟你說過很多遍了,在家裡別穿這樣,要是被人瞧見了……」他幾不可察地歎氣。
妻子只著褻褲和肚兜,性感無比地躺在床上。
這是近日必見的狀況,雖說兩人已是夫妻,但依舊令他羞赧,不敢直視。
「人家熱嘛!」說著,又換了個姿勢,長髮披肩,滑落酥胸,性感撩人極了。
「才七月就喊熱,到了八月該怎麼辦?」他沒走向床,反倒是朝書案走去。
艾然見狀,眼角抽搐。
牙一咬,溜下床,就在他坐下的瞬間跨坐到他腿上,和他面對面。
魏召熒渾身僵硬,不敢動彈地看著她。「……你這樣我沒辦法看狀紙。」身為知府,經手的事實在又雜又亂,他不是故意冷落她。
「可以呀!我趴在你身上就好。」說著,她像無尾熊一樣掛在她身上,俏臉就貼在他頸項,有意無意地親著。
魏召熒俊顏赧然,不著痕跡地避開,艾然察覺,微瞇起眼往他頸項一咬。
「你……」他壓根不覺痛,反倒是情慾萌發著,為了不讓情況失控,他只能將她拉開,轉移話題問:「你今天威脅八賢什麼?」
「說什麼威脅,是拜託。」她撇了撇嘴,開始懷疑他不愛她了。
「八賢藏到身後的是什麼?」
「我寫的文章。」
他眉一沈。「該不是你前兩天寫的……男風傳?」
「咦,你偷看!」她鼓起腮幫子指控。
「是你擱在桌上,我隨手翻看了下,你……」其實這事,他一直很想問她,她到底是從何得知那些男風房中術,竟寫得那般露骨,重要的是--「為何你筆下的主人翁是八賢?」
關於這點,他是有點不悅的。畢竟一直以來,她總是喜歡和八賢鬥嘴,雖說他早就習以為常,但是時間一長,還是會讓他吃味。
「因為八賢當主人翁,我才能拿來逼他就範。」
「就範什麼?」
瞧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笑得賊兮兮的。「魏大人,吃味嗎?」
他想了下。「我不喜歡。」
難得的直率,教艾然開心地往他嘴上一親,一見他俊顏赧紅想避開,她趕忙捧著他的臉,不容他退縮。
「大人,我呢,其實是請八賢幫個忙,可是他一直不肯,所以我只好出狠招。」說著,還不住親吻他的唇。
糟,她真的愈來愈像好色之徒了,可有什麼辦法?她就是喜歡親他嘛!
「幫什麼忙?」他的眸色漸黯,就連呼吸都變重。
「我要他想辦法,讓你可以每天早點回家。」
「為什麼?」
她突然瞇起眼。「因為我要生孩子!」
魏召熒呆住。
「你不在家,娘天天探我消息,現在還天天熬藥給我喝,那藥是又苦又澀,可娘不准我不喝,總說只要喝了藥,很快就有好消息,可問題是你碰都不碰我,我生個鬼啊!」想生孩子?在他不碰她的情況下要達成目標,除非她能無性生殖啦!
「這事不急,你先前落河,身上有傷……」
「早就好了好不好!」她捧著他的臉,不准他目光游移。「我問你,你是不是對我很不滿意?」
「沒這回事。」
「那為何洞房花燭夜後,你就再也不碰我了?是不是我皮皺了,還是我太老了?」可她有努力地做提臀瘦腰的運動,身材還沒發生走山的現象啊!
魏召熒滿面通紅,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不是……」
「不然咧?」
「那晚,你不是說……太過分?」他輕咳著,卻還是甩不開羞赧感。
艾然眨眨眼,難得的小臉漲紅。「那個是……你太食髓知味,我以為那是你的標準,才想說跟你提點一下,但你後來也不能半點動靜都沒有,你這樣,八賢那傢伙老嘲笑我年紀大得生不出來,娘又一直催我,我……」
「所以你不討厭?」他呢喃問著。
「是喜歡。」她羞怯地偎進他懷裡。
話都說開,那麼應該準備要開戰了吧?
「艾然。」
「嗯?」
「等我先把狀紙看完,有樁案子明日要審,所以……」他突然倒抽口氣,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你在幹嘛?」
「非禮你。」她齜牙道。
她都已經在恭候大駕,結果他還要看狀紙……是把她當死人是不是?
「你……」
她抽手,摸進他依衫底下,經過他刀鑿似的胸膛,感覺他胸口起伏著,再往下撫過肌理分明的腹部,感覺那裡緊縮著,像在隱忍什麼,她企圖再往下時,立即被以現行犯抓起,直接帶往床上行刑!
她又羞怯又期待,看著他衣袍裉去,欣賞著他陽剛的美感,直到自己被拆吃入腹,再被從腳到頭啃過一遍,翻過面毫不客氣再一輪,最終來場加碼大贈送,她終於忍無可忍。
「夠了喔你,魏召熒!」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分寸?
魏召熒充耳不聞,像是被按下什麼開關,不到力竭絕不停止,幾番折騰後,艾然淚眼央求,失聲化為淚啼。
她快死了……太過分了,真的是太過分了!
想知道皇商衛凡與他妻子的纏綿愛戀,請看花園1828剩女駕到之一《真命聖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27 00:12:11
關於穿越/綠光
剩女二號出爐。
一開始擬大綱時,我想了很多。
去年520見面會時,曾和讀者討論關於穿越的問題,好比要是哪天不幸穿越到哪個古老時代時,希望能帶什麼。
大家答案真的是五花八門,我記得我當時回答的是手電筒。
當然電池也會有耗盡的時候,可是有光總比沒光好,對吧!但是實際上,我一點都不想穿越到哪裡去。
可是,要是真的很不幸穿越了,該怎麼辦?
也許就是這個想法,才會讓我寫下這個故事。
原始的大綱裡,女主角原本是要穿越到筆下的世界的。當然,這個設定沒有太大的問題,問題就出在……我的心理問題。
大綱設定之處是金烏王朝,而金烏是我在藍海系列已經設定的,所以要是女主角穿越到金烏,不就等於是我穿越到金烏了?
那麼,只要不設定為金烏,就不會有這個問題?
不,還是有。
感覺上透過自己去表達女主角的所在,就真的很像自己穿越了一樣咩,這一點編和我同感,所以……我稍稍修改設定。
至於好色……我說啊,真的不用太期待,好色兩個字,其實就和《穿越做蕩婦》有異曲同工之妙,純粹只是用來對比兩個不同的社會觀而已。
純粹只是想讓讀者知道,能活在這個年代裡,其實是最幸福的呀!
我哪裡也不想去,在這個時空就好。
至於幻想……嘿嘿,就收在故事剛好。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