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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沁 -【錯愛紅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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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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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3-31 00:15:50
標題:
駱沁 -【錯愛紅顏】《全文完》
駱沁 -
錯愛紅顏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記憶與過往,
就像朝陽中的晨霧一般,消融於無形。
直到有天,
他被告知自己原是熾焰堡的少主——武承暘,
而且早已娶了個美嬌娘!
然而,待他回到家園,
望著身旁嬌媚的「娘子」,
他依舊記不起自己的過去,
反倒那始終低垂著頭、
身形纖弱的小婢,似乎勾動了他內心的異樣情愫……
相士的「剋夫論」,
讓商秋襲如遭當頭棒喝,她萬萬沒想到,害他生死未卜的元兇竟然是她!
為了顧全他的生命,她甘願卸下名份、淪為小婢,只求能夠默默的守候著他,
可他卻注意到她,甚至開始接近她了,這該如何是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6:28
楔子
茂密的森林被濃密的枝葉掩蔽了天日,兼之人跡罕至,即使日正當中,依然透著股森冷的氣息。
這樣寂靜的範圍,卻因一名華發半生的老者侵入而瞬間消失,增添了幾許人氣。由沉穩的步履可看得出他身體的強健和習武的底子,若不是他那因受盡風霜而而顯皺紋阡陌的老臉,絕對難以察覺他已年近耳順。
老者四下顧盼,邊走邊尋地來到了樹林深處,停在林中唯一的白樺樹前,他抬頭望著白樺樹,眼裡泛著不尋常的緊張與期待。深吸一口氣,他從懷裡掏出檀香,插入土中,用火石點燃後退到一旁,心中的忐忑更甚。
老天啊,求您行行好吧,五年了,該讓我知道少爺的下落了……老者雙手合十,閉眼誠摯地默禱。
"老丈,您光閉著眼,我怎知道您要托我做啥事呢?"
突然,年輕男子的調侃語音在前方響起,老者猛地張眼,卻被近在眼前的帶笑面孔嚇得倒退三大步,退得太急,腳底還絆了下,失去平衡的身子狠狠地往後跌去。就在臀部即將和地面接觸的剎那,一隻及時伸出的手在他手臂托了下,立時化了後跌的勢子。
"小心吶老丈,您一把年紀摔這下可不是好玩的,我的生計還得仰賴您呢!"男子揚著笑,順道將老人頭上歪斜的布帽扶正。
老人直到此時才見清了男子的模樣,原本驚懼的老眼頓時睜得老大,還隱隱泛出紅光,張啟的唇不住顫抖。
之前他在客棧聽人說,江湖上有個化名"夜"的男子,只要有錢,他就能幫人做任何事,聽了那人形容"夜"的樣子,他就覺得像極了他家失蹤的少爺,即使希望微乎其微,只要能尋得一絲絲的下落,他也要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
老天垂憐啊!找了五年,他辛辛苦苦、風塵僕僕地找了五年,天可憐見,終於讓他找到少爺了!瞧那英挺的眉目,那俊朗的五官,還有那身著白袍的卓爾氣質,他這五年來的辛苦總算有了代價。瞧,生死未卜的少爺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啊!
"少爺,我找得您好苦啊!我終於找到您了,終於找到您了!"老人倏地上前跪下,緊緊抓住"夜"的衣角,心裡一激動,不由得老淚縱橫,嗚咽地哭了起來。
情況過於突然,即使輕功了得,"夜"也來不及閃躲,看著雪白的衣擺被抓出了手印,頓時感到苦笑不得。這位老丈未免也太激動了吧!開業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人都還沒開始找呢,就直嚷著找到了,多信任他啊!
"老丈,您要找少爺是吧?我幫您就是了,來,來,來,咱們先把價錢談好,我立刻替您找哦!""夜"雙手托起了老人,用溫和的口吻哄道:"是這樣的,我收費的標準是二十兩起跳……"
不料老人怔了一下,楞楞地看著他,怔了半晌,一把攀住他的手臂開始號啕大哭:"我是財伯啊,從小幫您把屎把尿的財伯啊,您看清楚啊!"
兩個淺褐掌印清楚地印在衣袖上,"夜"欲哭無淚地仰頭望天。他才想哭呢!這件新裁的袍子他可是今天第一次穿啊!"好,財伯老丈,您別淨是哭啊,咱們得談正事嘛!"待會兒他一定要記得將訂做新白袍的銀兩加上去。
"您不認得我?您怎麼會不認得我?!"老人兩眼睜得老大,倏地雙手掩面,嗚咽不已,"您小時侯還說會供養我,讓我頤養天年的,我是財伯,疼您疼到骨子裡的財伯啊……"
眼前這名老者認得他?輕佻的氣息微斂,"夜"墨邃的眼瞳閃過一絲詫異:"老丈,我不認識什麼財伯,您恐怕認錯人了。"他拍拍財伯的肩膀,依然帶笑的神情裡藏著一抹難以察覺的審視,觀察著財伯的神情舉止。
"誰我都可能認錯,就少爺您不可能!?財伯用力抹淚,忿忿不平地喊,突然伸手去扯"夜"的褲帶。
"喂!喂!喂!老丈你幹麼?!""夜"驚喊,連忙躍離三尺遠,深恐己身清白毀於一旦。
"您腰間有一塊拇指大小的疤,把褲子脫下來,我絕對沒認錯人!"財伯不死心地再次上前,卻被回身閃過。為求證實,也不願希望就此破滅,他開始施展出畢生絕學,只求扯下對方的褲子。
"夜"不住迴避,極力施展輕功不與對方正面交鋒,擋了幾招朝他腰間襲來的攻勢後,他往後疾掠,雖然俊朗的面容依然噙著抹淺笑,但心中的思緒卻已是千回百轉。
方纔老人的話已讓他感到訝然--他的腰間確實有塊疤,拇指大小--再看到老人和他如出一轍的招式,他心中的驚異更甚。
財伯是誰?不,是他--"夜"--是誰?
一個遲疑,便讓財伯趁空撲了上來,"夜"回身想擋,但看到那雙焦急、關懷攙雜的眼,一抹起義的感覺竟竄過胸膛,擒拿的手勢下意識地硬生生收回。
財伯也察覺到他的收手,沒再強硬地要扯他褲腰,只是牢牢抓住他的手臂,欣喜地大喊:"您是少爺對不對?您承認了對不對?"
此時,"夜"臉上的笑容已完全斂去,眼眸微瞇,沉凝地看著眼前這位陌生的老者,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在你眼中,我該是誰?"
"武承暘,我們熾焰堡的少主啊!"財伯驚訝地睜大了眼,"少爺,您怎麼了?怎麼問這問題?別嚇我,我老人家禁不起下啊!"
"夜"定定地看著他,抿直的唇忽然微微勾起,笑容俊美無儔。
"我什麼都不記得,包括您,財伯--我失憶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6:45
第一章
江南一帶,只要報出"熾焰堡"的名號,可說是無人不曉,先別提它在木業的執牛耳地位,幾乎囊括了長江以南所有的木材供應,光是報出熾焰堡堡主的家世淵源就夠讓人咋舌了。
熾焰堡武姓先人原為皇上的一品御前侍衛,因武功優異、護主有功,在告老還鄉、百年歸天後被追諡為忠誠公。因忠誠公有感宮中充滿爭權奪利的奸險醜惡,留下嚴禁後世身任官職的遺言,所以儘管武家子孫皆身懷家傳絕學,皇帝也頻頻來邀,他們依然不曾萌生拜官的念頭,而在木業發展出另一片田地,尤以這一代的少主武承暘最為傑出優秀。
但這樣的全盛時期在五年前武承暘失蹤後就已經不復見。
事實經過渲染,如今坊間傳聞的可信度值得商榷,但武家少主武承暘與其弟武承曄在一次外出收款是遇劫,武承暘被擄失蹤,武承曄負傷逃回,這一段算是每個傳聞版本都存在的共通點。此後,熾焰堡由不學無術的武承曄接手,商業頭腦差人一截,經營手腕低人一等,就連世代自豪的武技,到了從不潛心學武的他手上,那皮毛的功夫連一個尋常武師都打不過。若非憑借先前兄長武承暘所打下的根基,一些念舊的客源不曾棄之遠去,怕此時熾焰堡已成了一個過往名詞。
熾焰堡少主離奇失蹤再無下文,是這些年來眾人茶餘飯後百說不厭的題材。有人說武承暘被賊人毀屍滅跡;也有人說他被打成了殘廢,苟活在邊疆地區;其中最讓人發噱的,要算是武承暘背負不了熾焰堡這個責任,藉此遁逃,被劫後反擊敗賊人首領,化為山賊開始打家劫舍的傳聞了。
也因此,當找到武承暘的消息傳出後,熾焰堡前頓時讓好奇的人群給淹沒,苦侯多時,只為見這名成就與神秘都遐邇聞名的傳奇人物一面。
雙騎的身影遠遠出現在大道的那端時,在熾焰堡門口引頸企盼的人們立刻爆起了陣陣歡呼,紛紛狂奔上前迎接,爭相目睹武承暘的面貌。
"老丈,您可沒說我有這麼受歡迎啊!"見此情景,"夜",不,武承暘眼中閃過一抹噱,輕輕地吹了聲口哨,"他們應該不會像您一樣,為了驗明正身而來脫我的褲子吧?一人難敵眾拳,我可抵不了。"
"少爺!"頭戴遮陽斗笠的財伯尷尬低喚,"您大可放心,他們不會脫您褲子的。"
找到失憶的少爺後,他立刻飛鴿傳書將這個大好消息傳回熾焰堡,隨即買了兩匹快馬,連袂趕回。但這段行程走來,隨著相處時間愈長,尋獲少主的狂喜亦漸淡,取而代之的是疑慮和驚慌。
以前少爺是穩重內斂,溫和有禮的,但眼前的少爺卻是輕佻、不識大體兼吊兒郎當。雖然外貌是十足地象,可……可……那言行舉止簡直就像是一個陌生人披了少爺的皮來招搖撞騙!就算是失憶,一個人的本性會改的如此徹底嗎?瞧瞧,他那優秀的少爺就從不做這種吹口哨的舉動,多不莊重、多不得體呀!
"唉,老丈,你當真要讓他們蜂擁而上嗎?"武承暘挑眉笑道,用腳尖踢踢財伯坐騎的馬腹,"一下子見這麼多人,我會害羞的。"
他的少爺不會叫他"唉",也不會做踢他馬腹這種粗魯舉動!財伯欲哭無淚地翻著老眼。他那見多識廣、睿智圓通的少爺更不會因為這種小小的場面就慌了手腳。
"老丈?"看人群帶起的沙塵更近了些,武承暘又喚。
但少爺的外貌和腰間的疤記都在推翻他的懷疑啊!財伯低歎了口氣,輕勒馬韁:"既然少爺您不願意見這些人,那咱們繞道從偏門進堡好了。"
但是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他就是武承暘的人,此時正動搖著呢!財伯那細微的反應沒逃過武承暘的眼,俊美的臉龐只是揚著抹若有所思的笑,並沒有說什麼。怎能怪眼前著忠心耿耿的老者?畢竟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誰了。
"那太慢了。"何況,還得冒被追上的風險。"我有我的方式。"武承暘笑著搖了搖頭,雙手一振,坐騎反而加速往來人疾奔。
"少爺!"財伯驚喊一聲,急忙追上。搞什麼啊?!說會害羞的人是他,忙不迭地往前狂奔的也是他,沖這麼快要是收勢不及撞到人怎麼辦?思及此,老臉一變,更是快馬加鞭,"少爺,您慢點啊!"
原先奔在前方的武承暘在距離人群約莫六七丈遠時突然一勒韁繩,頎長的身形離馬躍起,財伯還來不及反應,只覺腰部一緊,整個人騰空,眼前景象因疾迅而變得模糊,惟一清晰的是那一張張瞠目結舌的臉,從下方掠過……下方!財伯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老丈,站好,摔下去可不是好玩兒的。"戲噱帶笑的聲音把他的神志給拉了回來。
財伯直至此時才發覺他們兩人已然站定,所站的位置有多居高臨下--熾焰堡的石牆上!頓時雙腿一軟,很沒用的打起抖來,若不是身後的武承暘穩著他,怕他此時早已摔下牆去。驚嚇之餘,心頭的感慨讓他又開始老淚滂沱。
這樣的武功造化,除了他家少爺外,普天之下有誰帶著他這個累贅的老頭,還能輕巧地飛掠十丈高的大樹,最後再攀上熾焰堡那以大石造成、有三層樓高的堅固護牆,竄來有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還有少爺那用來帶他的軟鞭,是少爺向來慣用的武器啊!
又哭了,老人家就是老人家。武承暘好笑地搖搖頭,拍拍財伯的肩;"老丈,我要走了,您來不來?"
見他作勢向下躍,財伯急忙扯住他的衣擺:"當然要!等等我。"
眾人苦盼多日的主角,連臉都還沒看清,就這麼聯袂躍下了城牆,留下被震得目瞪口呆的人們,望著空蕩的牆頭,半晌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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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武承曄焦躁不安地踏遍了整個青花石地板,陰柔有餘、俊美不足的他,剝去身上的錦衣華服,那低下的氣質根本與街頭混混無異。
"曄兒,穩著點。"王氏見狀低聲安撫著,卻沒發現自己的聲音也繃得死緊,"那小子失了憶,什麼都記不起來,更何況咱們已做好周全的計劃,根本不足為懼的!"
是啊!武承曄原本擔慮的神情頓時被自滿取代。一個失了憶的傢伙有什麼好怕的?但一憶起兄長以往的優越才能,氣焰頓時又被削弱了一半。"可是……他有財總管那隻老忠狗護著啊!要是讓那老傢伙把一切都揭破,就什麼都玩完了!"其他的傭僕全讓他們用威嚇給震住了,現在怕的是那個死也不服他和他娘的老傢伙啊!
"這點娘早就想到了,忠狗就讓主人去管著,輪不到咱們費心的。"那老傢伙是忠心護主沒錯,但他護的哭不只武承暘一個啊!王氏浮現一抹得意的冷笑。
武承曄不解,還待再問,卻被一名入內稟報的僕人給打斷。
"稟報老夫人,二少爺,大少爺和財總管到了。"
武承曄聞言不悅地翻眼。那傢伙才一回來。頓時他的身份就從少主貶回二少爺了!
"嗯,下去吧!"王氏應道,望著僕人退下後,才又對武承曄低聲交代,"總之,一切就交給娘,你別擔心。"眼一瞥,瞧見已經來到門前的兩道身影,她頓時噤口,笑容揚起,十足地熱乎驚喜,方纔的狡詐算計已全然不復見,"哎呀,財總管,真是辛苦您了!都多虧了您,才能將暘兒找了回來。"
"老夫人過獎了。"相對於王氏的激動,財伯的反應可顯得冷漠了。
打從老夫人嫁進武家他就看透她啦!端著人畜無傷的溫和表情,轉的卻是最最惡毒的心思!老爺在世時,已為了替二少爺爭權鬧得整個堡內雞犬不寧,老爺辭世後,更是為了二少爺之事而數度引起抗爭。要不是大夫人去世得早,那容得她如此囂張?而今他尋回大少爺一事該讓他們母子倆懊恨得捶胸頓足才是,又怎麼可;能會感到任何的欣喜?這樣的表現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嘛!
武承曄可沒王氏那般的好耐性,神色僵硬地垂下眼,勉強扯了扯嘴角:"大哥,我是承也。"
"大哥?!"武承暘眨眨眼,看向財伯,指指自己又指指武承曄,"他看起來比我還老耶,他沒喊錯吧?!"
"沒錯的。少爺您長得像大夫人,二少爺長得像二夫人,您會覺得詫異也是難免的。"財伯的回答帶著絲難掩的得意。第一次感覺少爺的失憶有那麼一點點好處,瞧二夫人被這口無遮攔的批評說得臉色多難看啊!
這老傢伙在拐著彎子說他母子倆貌不如人是吧?王氏暗自咬牙,臉上卻與心思相迥地堆滿了笑:"分什麼大夫人、二夫人呢?暘兒、也兒我都是同等看待啊!你都不知道,你失蹤的這五年,我是如何地茶不思飯不想,擔心得連覺都睡不好呢!"語音一轉,王氏以袖拭淚,不住唏噓哽咽。
財伯不屑地撇了撇嘴。早在少爺失蹤得第五談,老夫人就撤回找尋的隊伍了,若不是他不顧老夫人驅逐離府的警告依然鍥而不捨地找尋,如今又怎能將失憶流落在外的少爺帶回?是顧念到他主母的身份,才沒出聲反駁。
武承暘劍眉微挑,唇畔微勾的笑意更甚。一踏進大廳,他就感覺到強烈的敵意了。就算老夫人再會掩飾,也逃不過他精銳的審視。這些年來縱橫江湖的"夜",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啊,傻傻地讓人用虛假好話哄著玩的事兒,也不是他會做的。
要比心計,那還不知誰輸誰贏呢!
"還好我失蹤了呢!"武承暘撫掌笑道,含笑的眸光在兩人身上掠過。這輕快笑語讓心中有鬼的王氏母子提懸了新。"吃睡不穩都能保持如此紅光滿面的模樣,更何況是吃好睡好了是吧?前些日子我還看過有個鎮上的富紳因過於腦滿腸肥而暴斃床塌呢!還好、還好,我的失蹤沒讓二娘您步上他的後塵,真是太慶幸了!"他狀似餘悸猶存地輕拍胸膛,眼中卻閃過一絲誰都不曾察覺的調侃。這種損人於無形的伎倆,對他而言只能說是最粗淺的入門工夫罷了。
啞巴吃黃連,王氏只能暗自咬牙,陪笑道:"可不是嗎?"死小子,等我摸清你現在的斤兩後,你可有得瞧了!
財伯笑得更開心了。他越來越欣賞失憶的少爺了,以往的少爺尊敬長上,儘管老夫人再如何過分,少爺還是以禮相待,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突然間,他憶起一事:"少夫人呢?怎麼沒讓人去請她來?"財伯環顧四周。
武承曄聞言一凜,眼神開始飄移不定。
王氏見狀擰了眉頭。這孩子!這樣怎麼成得了大事?"我見到暘兒太高興了,一時忘了。也兒,去叫名婢女請你大嫂來。"怕兒子露了餡,她趕緊藉故將他遣走。
"是。"武承曄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我成親了?"武承暘挑眉,看向財伯,驚訝地吹了聲口哨。
財伯暗自輕歎了口氣。他就不喜歡少爺這吹口哨的輕佻樣啊!要是溫婉的少夫人見到,不知道要作和感想。和疼愛少爺一樣疼愛少夫人的他,心頭開始擔慮了。
"沒錯。少夫人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少爺您待會兒開口可得斟酌點啊!"財伯忍不住細細交代,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已見識夠了少爺的語出驚人和率性。
"財伯,您對我真是沒信心吶!"武承暘撫著胸口,無限受傷地低喊,"憐香惜玉的道理我可還懂得的,我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嗎?"
就這副德行叫他怎麼有信心得起來啊!財伯欲言又止,看到那無辜的俊傲臉龐,最後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要知足啊,少爺找得回來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怎麼,暘兒連娶了媳婦的事都給忘了嗎?"王氏表面上擔慮交加,心裡卻是暗自竊喜。太好了!原先還擔心他會隱約記得一些過去的事,性說得費點心思來連騙帶哄的,現在什麼都迎刃而解,只要把這礙事的老傢伙解決了就成啦!
"是啊!"武承暘聳聳肩,"平白無故地多了一個妻子,真擔心失憶前的我眼光是低還是高,唉!"
"少爺!"才剛壓下的惱怒頓時升起,財伯不禁怒道:"您和少夫人年少時就見過的,感情好到上天都要嫉妒,您等會兒千萬別用這種話來折磨少夫人!"才剛叮嚀過的,少爺怎麼又說出這種話?!這些話要是讓苦等五年的少夫人聽到,怕不傷心死了!
"我只是猜測一下嘛!"面對波濤洶湧的狂怒,武承暘依然是一派自若的輕鬆神情,笑睨了財伯一眼,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別這麼生氣,您年紀大了還老愛發怒,這樣對健康不好啊!"
他怎麼覺得找回少爺,未來反而變得更令人擔憂了呢?財伯又歎了口氣,發覺額角開始陣陣抽疼。
"是啊!財總管,暘兒失憶了,別對他太苛求。"王氏適時地扮演好人。
此時,方才離去的武承曄走進大廳,"財總管,少夫人要你去一下。"
八成是少夫人聽聞了少爺的失憶,在見面之前想先問問他,心裡好有個底吧!唉,叫他該怎麼說呢?財伯歎了口氣:"少爺,財伯先告退一下。"
才走出長廊,就看到一名衣著華貴的姑娘和他擦身走過,走進了大廳。財伯停下腳步,狐疑地望向大廳的方向。啥時熾焰堡多了這號人物?那位姑娘的穿著打扮完全不像個婢女,何況,離散多年的武家人團聚,她來湊什麼熱鬧?
灰白的眉頭皺起,財伯越想越不對勁,回身往大廳的方向走去,接近廳門時,正好聽到裡頭傳來的話:"她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婦,徐桃紅……"
什麼?財伯臉色一變,拔腿就要衝進大廳去,卻被人從身後扯住了衣角,"放……"財伯用力扯回,卻在回頭瞥見來人那染上輕愁的麗容時,驚訝得停住了動作。少夫人?!
察覺到財伯幾欲奪口而出的驚呼,商秋襲連忙搖搖頭,扯著他的衣袖示意離去。
"可是……"財伯著急地指向大廳。裡頭有人在假冒少夫人吶!他怎麼可能就這樣視若無睹地轉身就走?
"財伯,您聽秋襲一回好嗎?我會跟您解釋的……"商秋襲抑了聲低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財伯還想問,可對上商秋襲那寫滿懇求的雙眼,話哽在喉頭。再堅持下去,他是為難了少夫人啊!財伯歎了口氣,只得暫時抑下滿腔的疑問隨她離去。
見財伯首肯,商秋襲吁了口氣。然而,足才踏出,卻又不由自主地頓了步,翦翦水瞳望向大廳的方向。他在裡頭……她好想見他,就算能聽到他的聲音也好……可,不成,她不能害了他!她閉上眼,一咬唇,殘忍地逼迫自己轉身邁步,離開長廊。
跟著商秋襲走到後院的財伯捺不下心頭著急,終於出聲:"少夫人,,您要走到哪兒去?我們還要會廳裡去見少爺啊!"大廳那兒有人正假扮著少夫人,他還得回去揭發呢!
商秋襲黛眉微蹙,思忖著該怎麼開口。財伯疼他,聽到這件事不知要怎樣暴跳如雷了……她咬緊下唇,把心一橫,回頭倏地跪下!"財伯,請您聽秋襲的,求求您!"
"少夫人您做什麼?使不得,快起來呀!"財伯一驚,連忙上前相扶。
"請財伯您先答應秋襲,不然秋襲不起來!"商秋襲搖頭,堅持不起。
"什麼事您不說,財伯怎麼知道該不該答應?!"少夫人這麼嬌弱,他又不敢硬來!財伯急得幾乎跳腳,"您再這樣財伯要生氣嘍!您先起來啊!"
"財伯……"商秋襲緊捉住財伯的衣袖,清澈的美眸裡儘是祈求。不先求得財伯同意了,她怎麼說得出口?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財伯的心裡更急了。少夫人雖然個性溫婉,可堅持起來,卻也是軟硬不吃的!"好,好,好,財伯答應了,少夫人您快請起來吧!"無計可施,就算不明情況,他也只得點頭了。
"謝謝財伯。"商秋襲又深深一福,才緩緩起身。
"少夫人,現在您可以說了吧!"財伯急道。他離堡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望向財伯那擔慮交加的臉,商秋襲心裡一陣難過,斟酌半晌,才開口低道:"財伯……您……以後別喚我少夫人了。"
財伯一雙眼頓時睜得老大:"您說這什麼傻話?!是不是老夫人她逼迫您什麼?她以為我這五年不在堡裡她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走!我帶您去跟她評理!"他一把執起商秋襲的手,就要往大廳走去。
"財伯,您疼承暘吧?"商秋襲連忙收緊了手,急道,"若您希望他平安無事,若您不想再為他掛著生死未卜的擔慮,您就聽了我的吧!"說出這些話要費她多大的勇氣?聲至語尾不禁哽咽。這都是她心裡最深的痛啊!
"老夫人她竟敢拿少爺的性命來威脅您?!"財伯氣得吹鬍子瞪眼,更加暴怒。
商秋襲拚命搖頭,雙手收緊,,怕一鬆手,財伯會衝到大廳去找王氏理論,"不是的,跟二娘沒有關係……"但急怒下的財伯根本就聽不進去,情急之下,她只能放聲嘶喊:"是我的關係,全都是因為我!若不是我的命太硬克了他,他又怎麼會在成親一年之後就遇了難,生死未卜?這一切都是我的關係,是我害了承暘!"商秋襲沒發現,她一直說服自己不能流出的眼淚,如今已因心頭的自責爬滿了整個腮際。
曾經她祈求上蒼,只要他平安回來,她什麼都可以捨棄。曾經那麼一心一意地祈求,她卻不知道,自己許下的交換承諾卻是比奪去她的命還要來得殘酷--上蒼將他賜還,卻要奪去她伴在他身旁的幸福!
這五年來,她苦苦守著那一絲微渺的希望,說服自己他還活著,不管娘家兄長好言相勸,不管二娘軟硬相逼,她都不肯放棄,不肯另嫁他人,只憑著未見相公的屍首來支撐她堅定的信念。坊間的傳聞她聽過的,她寧願欺騙自己他厭倦了她,籍此遁逃到別的城鎮重新成家立業,她寧願選擇他忘了她、不再想見她的殘酷,也不願放棄希望,死心面對他已離開人世的事實。
財伯傳來的消息,為她拂去了五年來的暗沉。他沒死,他還活著,沒回來是因為失了憶,不是厭倦了她,不是忘了她!掩不住的狂喜,讓她變得度日如年,如坐針氈,每天總到堡前走上好幾遭,急切地數著他抵達的日子。她知道這樣是失態的,可五年累積的相思尋著可缺口決堤,太狂放、太澎湃,她壓不住啊!也分不得心去壓。
可這樣的期待,這樣等候的甜蜜折磨,卻在一個晌午,讓一段話,全給打散了。
我前個兒拿暘兒的八字去請人批,想心說在他回來時替幫他過過火,祛除一下霉運,看能不能早日記起從前的事。那位先生順道也看了你的八字,結果……他說不管我們如何替暘兒格除厄運都沒有用的,因為,最大的煞星就在他身旁--就是你。
腳踏的地,像虛浮了,暖暖的初夏,竟凍得她不住輕顫。讓她心傷牽掛了五年,求神拜佛了五年,結果害他遭逢厄運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她自己?!她原以為二娘喚她去,是要對她說承暘回來的確實日期的,卻在看見二娘於言又止的神情時,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直覺竟是如此敏銳。
二娘也不願相信啊,可那位先生卻舉證歷歷,成親不過一年,武功高強的暘兒竟被賊人所襲而死生未卜,二娘上個月才讓你遷出了主屋,五年來完全沒有消息的財伯立刻就傳回找到暘兒的喜訊,這不擺明了你和暘兒相剋嗎?要是暘兒回來後還是維持原狀……嘖,唉……
沒說出口的話,二娘已經用臉上的表情完全補足。她不知道自己回了什麼,只知道二娘開了口,那些話迴盪在她空白一片的腦海,一直迴盪,一直迴盪,迴盪在寂靜無邊的夜,迴盪在每個她想他的時分--
二娘覺得你不能再待在暘兒身旁了。財總管應該會告訴暘兒他已娶妻的事,回來後看不到人,暘兒一定會問的,到時候他又找回了你,那還不是一樣的結果?現在二娘心中有個計較,我有個外甥女,人品不錯,也很聽我只姨母的話,我去跟她說說,讓她頂了你這個位子。一個清白的姑娘家就這樣糟蹋,對她是太不公平了,可為了暘兒著想,就算我被娘家人怨,我也甘願吶!知識不知道秋襲你肯不肯了。
公平?是呵,對一個閨女來說是不公平的,可她呢?她該如何自處?她能怨嗎?她能反對嗎?她忍心拿他的命來換她一時貪享的幸福嗎?
二娘知道你是真心愛著暘兒,可是命運弄人,也是沒辦法的事。若你不願意,二娘也不會勉強的,頂多是多看顧著暘兒一點,別讓他發生意外了……啊?你答應了,太好了!二娘早知你是個明理的人。
二娘欣喜地握著她的手,似乎還燙著她的肌膚。她答應了嗎?她首肯了嗎?是呵,又有什
可懷疑的?她即使心傷,又怎肯讓自己的自私害了他?
"少夫人,您怎麼這麼傻啊!"財伯心疼地哭喊,喚回了她的心神,"要是少爺恢復了記憶,知道這兒事,他鐵定要恨你的……"
"財伯……"望這那淚水縱橫的老臉,商秋襲真不知該說寫些什麼。原來剛才失神間,她什麼都說了。恨她?會的,他會的。她淡淡地揚了抹笑,有著哀莫大於心死的沉靜,"讓他恨我總比讓他沒了命的好。"
"那都只是老夫人的片面之詞,您怎麼能信?!就讓一個隨便介入的女人搶了少爺的疼愛,您捨得嗎?您等了五年,您捨得連面都不見嗎?"叫他怎忍心看一對深情鴛鴦就此拆散?何況這五年的煎熬滋味他是懂的,少夫人所受的苦恐怕是比他這老頭子還要多上千百倍啊!
她怎麼可能捨得?!商秋襲咬緊了唇,強忍著不再讓淚決堤。方才在廳外,她多想不顧一切地奔進,告訴他她好想他,告訴他這些年她等得多苦,想看清她朝思暮想、日夜牽掛的容顏,想感受他的體溫,證明這不是夢,不是醒來只會餘下滿懷空虛的冀求--
可,她怎麼能?!她只能緊緊握拳,讓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楚抑制了她的衝動,不斷提醒她的罪煞來強迫自己帶著財伯遠離大廳,遠離所有見他、聽他的可能。
"即使是片面之詞,我也不能拿承暘的命來開賭的。"將心頭的苦楚掩下,商秋襲拉住財伯的衣袖,揚了抹笑,柔聲請求道:"我已經認命了,財伯,您答應過我的,別讓承暘瞧出了端倪,也千萬別告訴他,好嗎?"
財伯見狀忍不住又老淚縱橫。少夫人以為瞞得了他嗎?那紅透了的眼眶,又怎是認命兩個字可以帶過的?
"財伯對秋襲的疼愛,秋襲永遠銘記於心,請財伯答應秋襲這小小的要求吧!"見他遲遲不肯答應,商秋襲倏地下跪,伏首叩地。
"我答應了,我答應了!"財伯低喊,連忙上前攙扶,"少夫人您別這樣啊!您已經夠委屈的拉!夠委屈了……"
"財伯,我很好的,別難過了,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一點也不委屈。"商秋襲掏出了繡帕,替財伯拭去淚水,"少夫人在廳裡呢,別再這樣叫我了,要是讓大少爺聽見就糟了,以後就請您叫我秋襲吧!"
聽見商秋襲改了對武承暘的稱謂,財伯百感交集,只是不停地流淚。一對深情的少年夫妻,如今卻要形同陌路以主僕相稱,老天爺啊,你狠心嗎?
"財伯……"商秋襲又喚,柔軟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懇求。
"我曉得了……秋襲……"財伯重重一歎氣,充滿了無力感。早知道老夫人會從溫柔的少夫人下手,他就不會那麼放心地離堡尋找少爺的下落了。
"謝謝您了,財伯。"商秋襲淡淡一笑,笑裡噙著抹難以察覺的苦澀。
一陣微風吹過,吹動了衣擺,商秋襲仰頭望天,被湛藍的天映得瞇起了眸子。
暘,代表著天晴,只要他平安無事,她就能過得很好,即使見不著他,她也可以感受到他的明朗的。
暘,她晴朗的天,萬里無雲的天,再也沒任何牽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7:02
第二章
"這是你的妻子徐桃紅,也是我娘家的外甥女,你讓人家苦等五年,現在回來了,可得好好善待人家呀?"王氏將後頭的女子拉到眼前,堆滿了笑對武承暘叮嚀道。
"相公,"徐桃紅屈身一福,柔柔地喊了聲,"這五年來你可讓奴家等苦了。"含怨帶嗔,那股子嬌媚勁教人聽了連骨子裡都酥了。
武承暘眼神在徐桃紅身上掠過,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犀銳。人很美,姿態很媚,若不是二娘方才提了,他怎麼也聯想不到她和長相苛刻的二娘竟是親戚。
她,就是他的妻子?
"我不是故意讓你等的,畢竟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又怎會記得你呢?"武承暘笑道,上前伸手相托,徐桃紅卻趁機向他倚去,柔若無骨的身子親密地貼著他。
"相公曾說過要奴家伴你一輩子的,怎能這麼輕易地忘了奴家呢?"徐桃紅輕咬著下唇抗議道,纖手輕輕撫上他的胸膛,若有似無地挑弄著。
武承暘驚訝地挑眉,若不是財伯的叮嚀還言猶在耳,他幾乎要習慣性地吹起口哨了。想不到他的妻子非但美艷,還相當的風情萬種呢!可他還來不及感受那軟玉溫香抱滿懷的馥腴,身子就悖離了意志,不著痕跡地藉由端詳的舉動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你跟我所想的不太一樣呢!"他撫著下顎,在她身旁打量著。才一推開她,他就後悔了,名正言順的妻子耶,他裝什麼柳下惠啊?!
此言一出,在場其他三人立即變了臉色。
"暘兒,你怎麼這麼說話呢?這麼說太對不起桃紅了。"王氏乾笑道。他不會記起了些什麼吧?!
"難道相公真將奴家忘得如此徹底嗎?"徐桃紅也"忘情"地拉住他的手,望著他的美眸泛著淚光,楚楚可憐。
武承暘不禁又有吹口哨的衝動了。就連一雙柔荑也是如此細嫩呀!讚歎還沒完呢,他的手又藉由用衣袖替他拭去淚水的動作掙脫了她的執握,"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天呀!他的身子是怎麼了,怎老做寫違反心意的事?又嬌又媚的美女呀!
"不然你幹啥突然冒出那句話?"不耐提心吊膽的折磨,武承曄破口大罵。
"我只是不相信自己這麼有福氣,能娶到象桃紅這種美人而已,怎麼你們都這麼緊張呢?我沒別的意思啊!"武承暘不解的擰起眉頭,雙手一攤,一臉無辜,但微玩的嘴角卻透露了些許笑意。
耍人啊?武承曄一口氣吞不下去,指著他的鼻尖怒道:"你剛才分明不是這意思的!你是不是在懷疑我們什麼?我們可是什麼都沒做啊!"
真難以相信他和這樣的人是會兄弟,竟這麼禁不起激。武承暘不禁低笑。看來他身體的直覺反應是對的,從他們那欲蓋彌彰的掩飾就看得出來,這其中鐵定有鬼。徐桃紅若真是他的妻子,他的身子又怎麼可能會下意識地閃避她的碰觸?堪破端倪,他反而有置身事外的閒情逸致了。
"曄弟的反映怎麼這麼激烈啊?難道你們做了哪些值得懷疑的事嗎?"沒讓心思的周轉表達臉上,武承暘依然是一派的談笑自若。
這是在暗示什麼嗎?王氏一驚,連忙朝武承曄一使眼色,然後強笑道:"暘兒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們只是太關心你,怕你會因為陌生而對我們心有隔閡罷了。曄兒他比較不會說話,你別想太多。"
娘怎麼淨幫著這傢伙?!"可是娘,明明是他……"武承曄還想辯解,但接觸到王氏瞬間凌厲的眼神,就再也不敢造次,忿忿地走到旁邊坐下,獨自生著悶氣。
武承暘見狀忍俊不住,終於輕笑出聲。這老婦人以為他們使眼神這種小動作做得天衣無縫嗎?這拙劣的把戲,只能用來騙騙小孩子罷了!
"瞧,你大哥都在笑你了。"王氏的笑容更加僵硬,心又繃緊了下。不過是個失憶的人,為什麼她還覺得應付得這麼累?
"娘,相公才剛進堡呢,別再逼他了,給他點時間適應吧!"徐桃紅柔聲道,走到武承暘身旁,溫柔地覆上他的肩膀。"相公您別擔心,慢慢來,您一定會恢復記憶的。"
恢復記憶?是他曾有過的過往,抑或是他們替他編造的呢?武承暘微微勾起唇角。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果然是千古佳句啊!看到美人,他的一直竟也被迷惑了下呢!只是,主動送上門的美色可以不用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嘛!想到方才身體的自然閃躲,武承暘不由得又是慶幸又是扼腕地暗歎口氣。
"是啊!是啊!"王氏連忙在一旁幫襯,"桃紅,你先帶承暘回房休息吧,要閒話家常,晚膳再聊也還不遲啊!"她得利用時間再好好訓練兒子,想不到她那苯兒子居然比不上桃紅一個女孩兒家來得會見機行事!
"是。"徐桃紅嬌笑道,雙頰泛紅地拉起武承暘的手,往外走去,"讓奴家好好地服侍相公吧!"
若不是怕會引起疑慮,他還真想再藉故避開她的碰觸。武承暘不禁又暗歎口氣。怎麼一進熾焰堡,他就成了個正人君子呢?那挑逗意味濃厚的暗示,卻只挑起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念頭。
"對了,財伯呢?"武承暘頓步問道。光顧著看他們玩把戲,差點就忘了那忠心耿耿又可愛逗趣的財伯了。看他老人家被他玩得又惱怒又疼惜的矛盾模樣,可是他遠離江湖以來的一大樂趣呀!
徐桃紅一凜,不動聲色地嬌笑道:"剛給福總管給請去了,財總管離府五年了,接手的福總管可有好些問題要問他呢!"
王氏本來屏住了氣,聽到這得體自然的回答,才緩緩吐出了呼吸。她果然沒找錯人,這桃紅,真是太伶俐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也正覺得奇怪呢!"
"是麼?"有這麼急於一時嗎?武承暘眼中閃過一絲黠光,卻是一笑置之,沒再說什麼。"那我就不等他了。"他一聳肩,轉身和徐桃紅相偕出了廳堂。
"吱!要走也不會打個招呼!"武承曄聽腳步聲遠去之後,朝地上恨恨地啐了口。
"這不更好?代表他真忘了以前的事啦!"王氏走到武承曄身旁坐下,"要是以前的他才不可能這麼無禮。"
"對哦!"武承曄想了想,也釋懷地笑了。
"曄兒,不是娘愛說,你得放機靈點。"王氏板起面孔,低聲叮嚀:"瞧你剛出了多少紕漏?要不是桃紅反應快,怕早讓那小子給察覺了。"
"哎呦,娘您別這麼擔心嘛!"武承曄不耐煩地揮手,"您不也說他把以前的事全忘了嗎?他看不出來的啦!"
"你就是這樣我才不放心!"王氏怒斥,"失憶歸失憶,腦筋可還是聰明的啊!從他進堡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測不出他的底限在哪兒,真不知喪失記憶這事兒,會不會是他裝來騙我們的。"那小子所說的話全聽似有心,卻又似無意,尤其是總掛在臉上的那抹笑,讓她老覺得心裡發毛。
"哪有人裝得這麼像?不可能的啦!"武承曄嗤之以鼻,"您想太多了!"
一陣無力感竄過心頭,王氏低低歎了口氣。處心積慮地替曄兒搶來熾焰堡,可要是有朝一日她走了,他守得住嗎?
突然,徐桃紅的樣子浮現腦海。對呀,她怎麼沒想到?王氏眉開眼笑地拊了掌。桃紅這孩子夠機靈聰明,要是能籠絡她幫著曄兒,她還需要擔心嗎?
王氏看著兒子的臉,愈想笑得愈加開心,心頭有另個計劃又開始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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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這是咱們的廂房。"徐桃紅推開門扉,"當初為了佈置這廂房,還費了咱們好大的心思呢!"
武承暘邁步走進,雙眼環視,微彎的眸子除了笑意外,再沒透露任何的心思。盆栽,襯著映進的陽光,帶來盎然的生氣。簡單的擺置,卻處處流露出主人所花的巧思。
現在,他更可確定心頭的疑慮完全屬實。就算造假也該融合一下,他那完全適合花俏的娘子,和這廂房靜謐典雅的氣氛實在是太不搭配了。武承暘勾起嘲弄一笑,走到窗前看著那盆迎客松,發現盆裡的土壤已經乾涸。
若她見了,定會心疼地皺起眉頭……武承暘微瞇起眼。他怎會突然有這個想法?"她"又是誰?眼前的美艷女子是假的,那曾和他相伴一年的正主水誰?財伯說他和"她"感情好到連上天都要嫉妒,是外人所見的假象,抑或真的如此?他伸手輕觸盆栽的枝葉,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看著他頎長的背影,徐桃紅掩不住想笑的衝動。當初會答應頂了這個缺,其實她是挺不願意的。要不是爹投資的貨品全在一次船難中沉了,那時又剛好發現她同時跟家裡的長工和帳房私通,憤怒之下拿她來換銀兩,否則的話,姨母這個提議根本就沒人會答應。
之前只見過承曄表哥,害她以為武承暘也長得一副其貌不揚的德行,沒想到,卻是生得這般俊,跟承曄表哥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滿腔的怨懟不滿,在看到他那張俊臉時,全都煙消雲散了。
"相公,讓奴家來替您鬆鬆筋骨吧!"徐桃紅柔膩地靠上他的背後,手按上他的肩胛處就要開始按摩。
"不用了,累壞了你可不好。"無端讓個陌生人毛手毛腳,這事兒他可不幹。武承暘笑道,輕易避開她的觸碰。"哪兒有水?這盆鬆快枯了。"
"那種事叫下人做就成了。"管什麼松啊!徐桃紅用嬌笑掩飾了內心的不悅,挽著他的手直往內室走,"相公離堡五年,可想煞奴家了……"意有所指地斜睨了他一眼,含羞帶怯地低下頭,這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大白天就上演活春宮?多傷身啊!武承暘好笑地挑了挑眉,對她的挑逗完全沒有反應,就連脈搏也沒快上半下。"這樣啊,這五年你在堡裡都怎麼過的?告訴我吧!"他技巧地隔著衣袖反握住她的手,帶到了圓桌旁坐下。
這人怎麼一點也不解風情?徐桃紅不悅地抿了抿唇,重又換上嬌媚的笑,替他斟茶,"每天都茹素拜佛,求上天能保你平安回來,還好奴家的誠意感動了上蒼。"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要他相信她會長跪佛前,倒不如叫他相信黃河永不會氾濫的可能性還來得高些。武承暘低道,語意卻滿是調侃,執起杯盞輕啜了口。清冽無味,看來他們還沒邪惡到在飲食裡下藥。
徐桃紅沒發覺,還以為他真信了她,笑得開心不已,"只要為了相公,什麼都是值得的。那相公你呢?這五年你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來了,開始打探了。武承暘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一聳肩:"那時我什麼都不記得,身上也沒半分錢,只好幫人打打零工,什麼事都做,只求個溫飽。"
他沒說謊啊,只不過打的零工是高價的零工,求的溫飽是整村貧民的溫飽--哪兒需要援助就往哪兒去,除了這一點點的差距外,他可是句句屬實啊!
才聽一半,徐桃紅眼淚就掉了下來,"堂堂熾焰堡少主,怎能過得這麼苦?要是知道相公受這麼多苦,奴家早就派人去接相公回來了!"她不住哽咽,淚濕了整條手絹。
"這也不能怪你啊,你不知道嘛!"武承暘輕拍她的肩安慰。就連財伯不辭辛勞地踏遍大江南北都花了五年的時間才找到他。她只是呆在堡裡,有怎麼可能會"早知道"?風涼話啊,人人都說得的。
"那相公,你還記得堡裡多少事?我呢?你又記得多少?"徐桃紅吸了吸鼻子,一雙俏目緊盯著他,聽似關心的詢問其實是為了一探虛實。
"說了!可別怪我哦!"要玩爾虞我詐是吧?他可是樂意奉陪得緊呢!見她點頭,武承暘無限沉痛地低歎口氣:"我把堡裡的事全都給忘了,要不是財伯之前在路上先跟我說了些堡裡的事,怕我現在腦子裡連一點梗概都沒有。"
"可憐的相公……"徐桃紅哽咽道。心裡卻是高興極了。太好了,他什麼都忘了,這樣他們就不用擔心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要用美色緊緊扣住他的心!"奴家以後定會好好服侍你的,好慰藉你離家五年所受的苦。來,相公,一路奔波辛苦了,休息會兒吧!"她站起身,拉著他又要往內室走去。
怎麼又來了啊!不想個法子離開她,怕這一幕會一直重複上演。把持不住倒是不會,重要的是--煩吶!武承暘不動聲色地任她拉置了榻邊,就在她的手碰上他的衣帶的前一刻,突然跳腳大喊:"糟了,我的東西還放在財伯那兒呢!"
徐桃紅被嚇了一跳,撫了撫心口,勉強笑道:"那不急的,晚點再吩咐奴婢去拿就好了。"說著,手又靠了過去。
"不成的,那可是我這幾個月打零工辛苦掙下的二兩銀子呢!要是被吞了可虧大了!"他拂開她的手,急急往門口奔去。
二兩銀子?她拿來丟池塘都嫌聲小呢!徐桃紅捺住翻白眼的衝動,伸手一拉,只來得及拉住他的衣角。"相公,沒人會偷那麼一點錢的!"原來他當真什麼都忘了,打零工打了五年,把氣焰也完全消磨了。堂堂熾焰堡少主竟會將二兩銀子放在眼裡?
"誰說的?二兩銀子好多的!"武承暘睜大了眼,"我不能再跟你說了,去晚了被人偷了那可就糟了!"拉回被扯住的衣角,頭也不回地往外奔去,微揚的唇畔噙著抹難以察覺的笑意,即刻就消失了蹤影。
留下嬌媚表情龜裂的徐桃紅,一臉氣惱地用力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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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抱著包袱緩緩走上長廊,當眸光落在園中熟悉的一草一木時,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胸口一窒,清靈的眼簾頓時泛上了桃紅。
不!她不能哭!這一刻她向上蒼神佛祈求了多少次,盼了多少個夜,她該笑的,又怎能掉淚?她緊咬著下唇,強自將懸眶的淚霧逼回。
"少夫人您……啊!"一名經過的小婢青環看見她習慣喚道,才一出聲,就立即掩住了口。她怎麼老是改不過來?要是被老夫人聽到,她准逃不了一場毒打的!"呃……秋……秋"支吾了半天,底下那個字還是吐不出口。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沒辦法大不敬地直喚出少夫人的名諱。
"秋襲。"知道她的為難,商秋襲溫柔地替她補上,"沒關係的,你直接叫我秋襲就成了,不然,我比你虛長幾歲,若你不反對的話,喚我秋襲姐也可以。"
"那……秋襲姐,要不要我幫你?"青環改了口,又問。
商秋襲搖搖頭,帶笑的唇畔噙著抹淡愁:"不用了,我只有這點東西而已,謝謝你。"
看到商秋襲手上那小小的包袱,青環不由得忿道:"老夫人和二少爺也欺人太甚了,自少爺失蹤後,就將少夫人由主屋驅趕到偏遠的小廂房,原以為少爺回來後有人可以替少夫人您主持公道,沒想到竟還淪落到做婢女的地步!這根本就沒有天理了嘛!"
"青環,"輕拉她的手,柔聲制止,"被聽到你會受罰的。別忘了,叫我秋襲,我只是個婢女。"她的命硬已害了他,她不希望再有人因她受苦。
青環抿了抿唇,滿腔的怨懟只得隱忍而下。可不是?這五年來,在老夫人和二少爺跋扈殘酷的改造之下,熾焰堡已成了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危險地帶了。
"你怎麼還在這兒?"突然,蒼老尖刻的女音插進兩人之間。
商秋襲聞言回頭,麗容一白。身形矮胖,儘管一身雍容華貴也無法柔化那鐫滿刻薄冷血的表情,這樣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婦人,除了老夫人王氏外,還會有誰?
"老夫人。"青環轉身瞥見來人,急忙屈膝。糟了,剛剛那番話不會讓老夫人都聽進去了吧?!
"老夫人。"商秋襲恭敬一福。
"把東西拿完就趕緊離開這兒,別東晃西晃地讓人給遇見了。"王氏冷道,沒正眼瞧她,"對了,你把事情都跟財總管說了吧?"
"都說了,財總管他答應幫我瞞著承……大少爺。"他的名諱已不是她能喊的了……商秋襲攢緊了眉頭。
"別怨我,一切都只怪你和暘兒相剋。"王氏翻翻眼,口氣像在說某個鄰人的閒事,還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毫不掩飾。"誰叫你甘願當個婢女也不願回娘家去,雖說你爹不在人世了,可你哥不也是挺疼你的嗎?何必呢!"
"雖已無夫妻緣分,秋襲還是希望能看顧著承暘,知道他平安無事。"商秋襲垂首低道。她已再無所求了,她只想呆在這裡,不見他、不聽他,只要知道他的近況,只要知道他過得好,這點心願,上天會成全她吧?
"叫他大少爺!你沒資格叫他的名字!"王氏兇惡的糾正,"算了,既然你堅持,到時吃了苦,也就別怪到我頭上了。別說我心狠吶,我只怕你不小心露了底,到時又回到以前的狀況。害了暘兒,那可就糟了。"
她還是改不了口……心頭一陣揪痛,商秋襲閉上眼,半晌,低聲道:"奴婢知道。"
還說不心狠?一直低頭跪在一旁的青環暗自嘀咕。老夫人和二少爺吃定了少夫人溫柔心軟,竟逼得她答應這種不合理的事!
"我還得去問桃紅看看主屋缺了些什麼,你也趕緊搬去下人房吧,別被少夫人和大少爺撞見,省得心裡有疙瘩。"看到商秋襲因她的話渾身一顫,王氏得意地笑了。
誰說身為偏室就掌不了大權?儘管長子為正室所生,憑著自己的努力,她還不是將個整個熾焰堡玩弄於股掌之中?帶著滿腔的愉悅,王氏轉身離去。
主屋……那裡有他和她的甜蜜回憶,如今卻即將被另一名女子佔去……想到他的溫暖懷抱不再屬於她,商秋襲無力地閉上了眼,輕覆的羽睫不住顫抖。
"真是討人厭!"一直跪在一旁的青環站起身,不滿的咕噥,轉向商秋襲,"走吧,秋襲姐,我帶你……"語尾的話在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時全消失了,想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無措地站在一旁。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這樣的結果是她早預料到的,老夫人不過用言語一激她就忍耐不住了,那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親眼目睹時又要如何自處?商秋襲深吸口氣,勉強自己揚起了唇角:"青環,能不能帶我到我分派的房間去?"
"恩。"青環點頭,不敢開口,怕忍不住的憐憫反而會傷害了她。"跟我來吧!"她一轉身,帶頭先走。
再次看了園景一眼,過往的一切彷彿歷歷在目,商秋襲仰首閉眼。
他忘了一切,忘了她,她也該如此,忘了一切,忘了他···從此以後,她不再是熾焰堡的少夫人,她只是名微不足道的小婢,尊貴的少夫人已另有其人。只要他平安無事,她可以做到的,忘了他,忘了一切,包括忘了她自己,忘了她的心。
一咬牙,商秋襲不顧內心狂喊的不捨,轉身奔出她過往的身份與生活,不再回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7:22
第三章
十年前
麗致的園景是熾焰堡另一項為外人讚不絕口的優越之處,媲美貴族公卿府上的爭妍白花,在暖日的照拂下,更顯艷彩奪目。
一名年輕男子從外跑進,俊逸的臉龐此時被狂熾的怒火燎燒,向來飛揚的眉宇此刻不悅的聚起,帶著狂怒的烈焰。
武承暘,十八歲的他,清瘦的臉上雖少了成熟的自信魅力,卻增添了少年輕狂的傲人光彩。
"可惡!"憶起方才父親跟他提的事,向來控制得宜的他就氣得直想大吼!武承暘低咒一聲,握緊的拳頭狠狠捶上一旁的柳樹。
打從昨天堡裡忙碌的情景他就感覺不對勁了,以往就算熟客來訪,頂多也安排至獨立的客廂安頓,而昨日到訪的商世伯一家卻是堂而皇之地住進了主屋旁的廂房。他正想著呢,直至方纔,爹已主動替他的疑惑解答--商世伯的女兒秋襲是個好女孩兒,爹希望你這段時間能多陪陪她,以後兩人成親,也會比較熟悉一點。
成親?!他怎麼樣也沒想到這種該死的奉父命成親的事會落到他頭上!望著上頭湛藍的天,一口怒氣陡然升起。
暘,代表著天晴,世上的天地恁大,無邊無際,可為何他的雄心壯志還來不及實行,他的滿懷理想還來不及拓展,他晴朗的天就要讓一個不曾見面的女子給完全遮蔽?!
他甚至想過他和他的娘子給該是如何與眾不同地相遇的!握著柳樹枝幹的手狠狠收緊,"啪"地一聲,枝幹應聲折斷。武承暘一怔,看著手中的斷枝,眉頭略帶懊惱地擰起。破壞物品藉以洩憤的人向來是他所嗤之以鼻的,如今,他卻也做了這種舉動。
"不管你再如何生氣,都不該拿柳樹發洩的。"一道陌生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輕柔中帶著譴責,"它雖然只是株柳樹,也依然有著生命。"
武承暘回頭,迎上一雙清靈的眸,讓他微微一怔。她是誰?他雙眼微微瞇起,沉凝不語地打量著她。
她不是堡裡的婢女,身著的淡色衣裙剪裁雖然簡單,他卻一眼即可看出那布料的價值不菲。靈動的水眸在對上他的打量時,不自在地錯開;輕顰的秀眉和微抿的檀口將她極欲隱藏的尷尬昭然若揭;脂粉未施的白皙粉頰染上了羞赧的酡紅,帶著誘人一親芳澤的嬌羞。她不像前些日子在百花樓看到的花魁那般艷麗,那般奪人魂魄,卻有著另一種勾人的清靈氣質。
她並不像她外表那般柔順呢!那水眸中所閃耀著對他行為的不滿光芒,讓武承暘有抹衝動,想要逗逗她。他挑眉一笑,朝她走近:"不然我的滿腔怨懟又該如何發洩呢?"看到她在他的逼近下驚慌地連退數步時,微彎的眼眸笑意更甚。
"這……這種事不該問我……"商秋襲聲若細蚊地問道,眼神飄移,找尋著退路。
糟了,她的個性又替她若來麻煩了。平素溫婉柔順的他,在看到有人欺凌弱小動物和破壞花草樹木時,總有股正義感油然而升。方才一開口,她就後悔了。她是來人家府上作客的,就算再怎麼看不慣主人家的行徑,也不該失禮地出聲阻攔,可她真做不到坐視不管呀!
"要去哪兒?"武承暘身形微一挪移,立刻就阻下了她竄動的蠢動,"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剛說過了,這問題不該問我的……"商秋襲低頭咕噥,雙手絞著。要是讓爹知道這事兒,八成又要叨念她不像個大家閨秀了,強出頭、不自量力,這類詞語她早就聽多了。
"好吧!那問你另一個該問的問題--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熾焰堡裡?"武承暘用手中的柳枝挑起她的下頜,笑睨了她一眼。
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商秋襲被動地望進他噙著笑意的眼眸,卻被其中閃耀的光燦給鎖住了心,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怎能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個陌生男子看?可……他那燦爛的笑顏卻又叫人瞇眩了目光……這樣的想法讓商秋襲羞紅了頰,既怪自己,又怨他做了這種惹人心亂的舉動。她一咬唇,嗔怒地撥開頜下的樹枝,轉身跑開。
"唉,被跑呀!"武承暘連忙追上,輕拉住她的袖子,"你還沒回答我呢!"
"你這人好無禮!"扯不回自己的衣袖,商秋襲不禁惱怒低道。
"不會啊,沒人說過我無禮的。"面對她的指責,武承暘笑得更加燦爛,食指反駁地晃了晃,完全不以為仵。"好吧,既然你不說,就讓我猜猜。嗯,廚娘的女兒?"
"對、對、對,我要回去幫我娘的忙了。"雖然有些不滿自己在他的眼中只像個廚娘的女兒,可心裡躍動的那抹陌生的心慌,卻讓她敷衍著,一心只想逃開。
"不對,廚娘的女兒叫珠兒,我見過的。"想不到她文文靜靜的,也挺會說笑的嘛去!眸中閃過一絲促狹,武承暘再次扯住她的袖子,作思索狀,"恩……管採買的小張的妹妹?"
這人真可惡!商秋襲微慍地瞪著他。他明知道她不是廚娘的女兒,卻還這樣戲耍著她!"那你又是誰?柴房小廝?駕車僕役?"油然而升的衝動,讓她不禁脫口反擊。
但才一開口,心頭的懊惱就讓她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剛剛才犯過錯的,怎麼又忘了?管他是什麼人,若這件事傳進了爹的耳中,怕是連請先生回來教她讀書的應允都要給撤了。商秋襲抿緊唇,不敢再逗留,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轉身就走。
人家姑娘生氣嘍!武承暘低低一笑,又鍥而不捨地追了上去,"喂、喂,別走呀,我還沒回答你的問題耶!問你問題你不回答,反問我也不求個答案,這樣不對哦!"
"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放開我!"看著再次落入對方手中的袖子,商秋襲一怒之下用力扯回,卻聽到絲帛撕裂的聲音--不堪拉扯的袖子從肩線處整個裂開,滑落地面。
商秋襲慘白了臉,連忙用另一隻袖子覆住光裸的肩膀。怎麼辦?她竟然在一個陌生男子的面前裸露了肩膀!
慘了,玩過火了。武承暘原本笑鬧的神情一正,立即除下外炮,輕披在她身上。突然覆上衣物的感覺讓商秋襲一抬頭,發覺方纔還穿在他身上的白衣長袍此時正套在她身上,不禁一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拾起地上的袖子,誠懇道,"跟我來吧,我會負責將它修補得天衣無縫的。"
她以為……他該是輕佻無禮的……這體貼的舉止讓商秋襲心猛地一震,將袍子的襟口捉緊。她能跟著他走嗎?她甚至還不曉得他是誰呀……躊躇地看著他朝她伸出的手,再看向他斂了輕佻的沉穩表情,彷彿換了個人,帶著超齡的懾人魅力。她咬了咬下唇,沒去回復他伸出的手,只是開口低道:"你帶路。"
忘了人家是個姑娘家,哪能隨便讓他握著柔荑的?看著自己空懸的手,武承暘不以為意地笑笑,轉身帶頭先行:"來吧。"
一路上,商秋襲靜靜地跟著他走,打量著他的背影。他到底是誰?那渾然天成的氣勢不似尋常僕役,會是武家兄弟之一嗎?可他一開始的輕佻模樣根本就不像爹跟她形容的武承暘,爹說他是卓爾不凡、沉著冷靜的,又怎麼可能會做出怒折柳枝的舉動?
若是兩兄弟中的武承曄,又更不可能了,她所聽說的武承曄要比他差上百倍,他雖言行促狹,可還沒淪落到那種地步啊!商秋襲沒發現在她的評斷之中,她已將眼前的男子加以提升。
"奶娘!"武承暘走到一間廂房前,敲門進入。
"呦,大忙人,還想得到要來找奶娘啊!"裡頭的老婦人笑道,言語雖是埋怨的,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已將她的歡欣完全表露。
"有事要請您幫忙……"武承暘笑道,一回頭,身後無人的狀況讓他黑湛的眼眨了眨,"奶娘,您等會兒啊!"他朝婦人一笑,連忙走出房間,果在門口發現她窈窕的身影。"進來啊,裡頭還有人在,我不會吃了你的。"
"我又不是擔心這個……"商秋襲被他話裡的調侃染紅了頰,垂首低道。
她會頓了步伐是因為他對屋裡人的稱呼,爹說過武承暘的生母於他尚在襁褓中就去世了,自小讓奶娘帶大,也因此武伯父才會再娶了武二伯母。
那他……就是武承暘了?悄悄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含笑的眸光,心一慌,連忙又垂升下眼睫。她剛剛竟還連番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想到方纔的情形,商秋襲挫敗得真有股想要呻吟的衝動。到熾焰堡前爹還對她千叮嚀萬交代的,卻全讓一時之快給毀了。
"進來啊!"武承暘走到門前,又朝她招招手。
算了,做都做了,只能順其自然了。商秋襲低歎口氣,側身從他身旁走進。
"奶娘,她袖子掉了,幫她縫上吧!"武承暘隨後入內,將袖子遞給老婦人。
"袖子掉了?"老婦人驚嚷,衝到他面前,"你這小子對人家閨女做了什麼事?"
商秋襲聞言羞紅了臉,尷尬地低下頭。早知道就不跟他來了,自己偷偷地躲回房間縫補,還省得這樣遭人誤會呢!要傳了出去,可難聽得緊了,即使……即使……他很可能是她未來的夫婿……一思及此,她的臉更紅了,不禁又偷偷覷了他一眼。
"奶娘,您從小教導出來的會是這種人嗎?"武承暘環住老婦人的肩低笑道,輕易地就將這尷尬的話題給化開了。
"還有財總管那老頭幫忙教著,誰曉得呀!"老婦人嘴上雖咕噥著,還是讓他暗捧的話給哄得眉開眼笑。"小姑娘來,讓大嬸幫你縫補。"她邊找出針線等物,邊對商秋襲招呼道。
"那我出去了。"武承暘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你……你要去哪兒?"商秋襲急忙喊道,語音方落,他眼中的促狹笑意立刻讓她緋紅了臉。她怎麼又做出這種衝動的事了?
"我奶娘技術沒那麼好,你穿著衣服她接縫不了袖子的。"明知道她衝口而出的尷尬,武承暘依然不忘火上添油,狡黠笑道:"你若不介意在我的注視下寬衣,我倒挺願意留下來陪你的。"
商秋襲一咬唇,不知該羞還是該惱時,身旁的老婦人就已搶先伸張正義。
"我可不記得我教過你這樣調侃人家姑娘啊!去、去、去,別妨礙我做事。"老婦人拉了商秋襲的手,直往內室走去,"小姑娘別理他,咱們縫袖子去。"
"恩。"可她還沒跟他說她是誰……商秋襲輕應了聲,腳步雖往內室前進,眼神卻身不由己地朝他看去。
從她那老繞著他打轉的視線就感覺得出她已得知他的身份。武承暘一直站在門口看她,也將她的躊躇收進眼底。她太純真了,連她都看出他是誰了,他又怎麼可能想不透突然出現在府中的她是誰呢?他不由得低低一笑,眸中映了連自己也沒察覺的柔情。
她不像一般矯柔造作的大家閨秀,也不像一些高傲無禮的千金小姐,感覺就像股帶著股微熏的秋風,柔和沁涼,輕拂人心,要是真和她成了親,生活可能會變得有趣極了。
有趣?這個倏地閃過腦海的詞讓武承暘挑起了眉,眨了眨眼。怎麼方纔還讓他怒焰高漲的事兒,現在反倒成了件值得期待的事?
"大嬸,等等,我有話要跟他說。"一咬唇,商秋襲收回自己的手,旋身走到他面前,可方才狂嚷著要表白身份的心意,如今在他的注視下,卻像雪融晴陽,消失無蹤,她只能緊張的攢著襟口,腦海中片段的詞,半晌串不成句。
"我會替你跟你爹說個理由,他並不會擔心你的去向的。"武承暘好笑地看著她,主動開口。
她爹?商秋襲杏眸圓睜,猛然抬頭,愕了半晌,才找到聲音:"你知道我是誰?"
"廚娘的女兒啊!"武承暘挑眉,促狹笑道,"奶娘,麻煩您嘍!"他揮揮手,轉身走出,房門輕巧合上。
他知道她是誰,他知道她……就是雙方長上要將之撮合的對象!商秋襲臉刷地紅了起來,然而在心頭泛開的,卻是絲絲的甜意。
那年,她,十六歲,遇上了十八歲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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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相公!你在哪裡--"嬌媚的叫聲由遠而近,將睡夢中的武承暘喚醒。
斜倚著樹幹的身子不曾或動,深邃的眼眨了眨,瞬間由迷離轉為清醒,不動聲色地看著一身艷麗的徐桃紅從歇息的樺樹下走過。
若不是她,他還可以多待在夢裡一會兒的。手撐在枝幹上施力躍站起身,枝幹只輕微地晃動了下,輕巧得像是被風拂過。
夢中有個淡淡的人影,他聽不清,也看不真切,卻深刻地感受到心頭滿盈的甜蜜,才想認清那人是誰,就被他"親愛的娘子"給吵醒了。
真是煩啊,武承暘慵懶地微瞇了雙眼,伸了個懶腰。
從閒雲野鶴的自由生活回到著拘綁的熾焰堡裡,這些日子真夠他受了,真難以想像從前的他是怎麼耐著性子熬過二十個年頭的。
白天,在財伯和曄弟、二娘的共同教導下,重新接觸經商事物;晚上,可有得香艷刺激了!軟玉溫香主動送入懷,直教人酥了骨頭的媚聲細語在耳邊迴繞,這要說了出去,怕不羨煞所有人了?有權勢在握,又有佳人在抱,豈不樂哉?
可最不為外人所知的,卻是最最癥結之處--出了可愛又可敬的財伯之外,其他人--包括他所謂的娘子都各自懷有居心吶!光看二娘和曄弟那要讓權卻又萬般不捨的模樣就夠他笑上好一陣子了。
其實應付二娘和曄弟並不難,較難消受的卻是美人恩。可,只是難以消受罷了,他願不願消受,還是一個問題呢!他可是徜徉江湖的"夜",要這樣就被困了,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
從回到熾焰堡的那個晚上起,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晚都待在書房裡"苦心研究"過去五年那些堆積如山的帳冊,又哪有時間回房歇息呢?想到徐桃紅每每用膳時見了他都是一臉深閨怨婦樣,武承暘忍不住輕笑出聲。
連夜闖國庫、盜取庫銀私下賑災這等縝密事兒,他都能計劃得不留任何蛛絲馬跡,更何況是熾焰堡這小小的流水帳?他只消看過一回就盡收於心,甚至連無心錯誤、有意作假之處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一來為了降低二娘他們的戒心,二來為了避開徐桃紅的糾纏,他還是作百思不解狀,徹夜研究,夜不歸房。
守身如玉是為了誰呀--武承暘嘖聲連歎,聳聳肩,拉直雙臂又伸了個懶腰。
"秋襲姐,這讓我來就好了,你回房歇著吧。"擔憂的喚聲自園子的另一端傳來。
從腳步聲聽出來者有二人。武承暘自嘲地輕揚嘴角。他可真是會挑,挑了個眾人必經要道休憩,都怪圓中只矗了這株白樺樹,勾起了他的思物情結,才會想都沒想就躍了上來,這下可好,瞧,現在他連走也走不得了,要是這樣當場跳了下去,怕不把這兩個小婢給嚇死了。
"奴婢沒有歇息的命,這是管事派給我的工作,怎能交給你?"被喚作秋襲的女子淡道:"你也有事得做,不是嗎?青環,別擔心我,我做得來的。"
武承暘原是笑著,卻讓那帶著淡然的溫婉語音觸動了心底的某一根心弦,笑容驀地僵在唇畔。他撥開擋在眼前的枝葉,想看清她的模樣,可她背對著他的角度,卻只在他的眼裡映入了一抹玲瓏的纖細身子。
好熟悉,像是曾有人用著這樣的聲音,在他耳畔溫柔的呼喚,但為何記憶中總盈滿了輕憐蜜意的甜美,如今卻染上了淡愁,讓人心為之收緊……他劍眉微斂,凝聚心神嘗試著想捉住那一閃而過的模糊,卻又被兩人的對話給拉走了心神。
"可,這不一樣啊!"青環低嚷,"管事鐵定讓人收買了,淨派些粗重的活給你。瞧,天可冷著呢,井水也凍人,還把咱們的衣物都交給你洗,這不是擺明了整人嗎?不幫著你,怕洗到天黑都洗不到一半!"
"青環,你聽不聽我的?"秋襲沒揚聲反駁,只是柔柔地回了句。
青環一頓,而後低歎口氣:"聽--"
"這不成了?"秋襲輕笑道,"去吧,若你忙完手邊的事,還有空的話,再請你幫我。"
"好、好、好,沒一次說得過你。"青環低聲嘟囔,碎步離開,離去前還不忘再交代一聲:"洗慢點,等我來呦!"
直至腳步聲遠去,武承暘聽到竹籃拖過地上的聲音響起,許久才經過樹下,承重又緩慢。一瞬間,他發覺自己竟明白那名喚秋襲的女子的心思--她不願在青環面前拖動竹籃,是因為怕青環見了心疼,又停下手來幫她。
眉宇不自覺地擰起,感覺胸口沉窒不堪。他怎麼可能懂得?他只聽了她的聲音,甚至連她的模樣都見不真切,他又怎麼可能懂得她在想些什麼?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竹籃拖過園子,到了通往後院的小門前,商秋襲已累得用手扶牆,不住喘息。
可不是,管事這失了偏頗的指派,除了二娘的威脅利誘外,還會有其他的可能嗎?二娘存心想把她逼走的,想逼得她受不了苦,連小婢也當不成,就這麼放棄奔回娘家去。
兄長也是富甲一方的,嫁過門前她也是被捧在掌心上受人呵疼的,要是她現下這模樣讓兄長見了,怕就算是她再怎麼激烈反抗,也會讓他軟硬兼施地架了回去。
看著那沉重不堪的竹籃,商秋襲一咬牙。不!就算再怎麼吃苦,她也不會離開熾焰堡!深吸口氣,一鼓作氣將竹籃拖到了井邊,拖過靠井放置的大木盆,而後使勁拉扯井繩汲起井水,雖凍得雙手發顫,重得雙臂發酸,還是一桶接著一桶,裝滿了大木盆。
武承暘足下無息地踱至她的身後,看她忙碌地找出洗衣棒,蹲在井旁,拉起一件衣服浸入盆裡開始用力地拍打。她瘦弱的身子像風吹了就跑,怎有力氣汲滿整盆的水?武承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啊!"一陣風起,帶起了竹籃裡的一條手巾,商秋襲低呼一聲,起身去拾,可突然改變姿勢讓她眼前一黑,她連忙攀住井邊,再次蹲下了身子,等腦中的昏眩過去。
"要緊嗎?"武承暘想也不想地急忙上前,屈身看她。
這聲音她盼了五年的,怎麼會認不出?商秋襲一怔,猛然抬頭,人還沒看清,尚未回復的暈眩又讓她失去平衡地向後倒去。
武承暘及時伸出的手化解了她後跌的危險,微微一托,立時將她扶起。"別老像個不倒翁似的搖搖晃晃的,摔疼了,痛地可是自己呢!"他低笑道,語裡有著暖人的責備。
他的玩笑話全沒聽進耳裡,商秋襲只貪婪地要將他的形貌攝入眼裡。
從答應了老夫人那日開始,她一直強抑著內心的衝動不敢放鬆分毫,怕一鬆懈,就再也捉不住急欲朝他飛去的心,斂湖住想奔進他懷中的舉止。她強迫自己只要知道他好好地、平安地待在熾焰堡裡,其他事就再也不去聽,如此才能說服自己不去見他。
咫尺相思,卻遠得叫人心疼!
可,當他這樣突然出現她面前,什麼自我壓抑、什麼自我說服全都沒了,五年了,她盼了五年了!如今他粲笑依然,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他的身子是溫的,這不再是場夢境,他平安無事呵!商秋襲恍若未覺地緊緊攀住她的雙臂,微微哽咽。
武承暘輕扶住她的腰,那不盈一握的纖細讓他不由自主地微皺起眉。哪有人腰能細到這種程度的?想到這樣的身子居然還拖著著那沉重的竹籃走了那段路,一股沒來由的怒氣就油然而生。這反應讓他一驚。怎麼了?向來善於控制情緒的他,怎這麼容易就被挑起了火氣?瞧瞧,連他娘子也不曾碰得的紮實雙臂,此時卻讓她緊緊攀著,就連胸膛也讓她靠上了。
"嘿,頭還暈這嗎?再借你多靠會兒吧!"他低笑道,將懷中的她再環緊些。登徒子行徑啊、趁人之危啊,這些詞閃過腦海,但武承暘一挑眉,卻半點也不想將她推開。
沉沉的笑聲透過胸膛撞進她的耳裡,就像他以前總是貼近她耳畔低語,那般的溫醉如絲,商秋襲心猛地一震,卻也捉回了放肆的心思。
她怎能接近他?明明就是因她克他才忍痛成了小婢,現下又和他接近,她的犧牲不全都白費了嗎?商秋襲連忙將他推開,收拾了心底翻湧的激動情緒,垂首斂目恭敬一福:"奴婢失禮了,請大少爺見諒。"
"唉、唉,你方才沒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武承暘手支著膝蓋,側首看她,拿起手巾在她眼前晃晃,"虧我還費勁替你拾了這條手巾回來呢!"他總算看到她的臉了,頂多只算中上之姿,甚至比不上徐桃紅的美艷,可她盈然的水眸深處,卻有著一股晶燦的光芒,那麼的扣人神魂。
她就這麼乾脆把他推開,讓他好生失落,更何況,那態度,也轉變得太快了吧?有點欲蓋彌彰呢!這可勾起他一探究竟的慾望了。武承暘挑眉一笑,有股吹口哨的衝動。不行、不行,財伯老丈叮嚀過,不能吹口哨的。真是,竟連吹口哨的自由都沒了,他無聲地低歎口氣。
"啊……"商秋襲掩口低呼,想伸手去接,但一抬頭接觸到他眼中的笑意,心又不由得亂了,沉淪了。曾經如此的愛過,教她怎能做到忘了過往?她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他,怕不夠自製捉回脫韁的心神。
"我長得真這麼嚇人嗎?"武承暘聳聳肩,"不理我就算啦,算我多管閒事好了。"走到木盆旁扔下手巾,看到竹籃裡的衣服不禁瞪眼:"怎麼這麼多?"
天!遠看還只覺得這堆衣服多而已,走近一看連他都要懷疑若不使上功力,可能連他都抬不起竹籃。這堆"衣山"居然只交個她一個弱女子?而她,還傻得自己攬下,死不讓那個叫青環的婢女幫忙?存心找苦頭吃嘛!武承暘翻了個白眼,回頭瞪她。
他看出什麼了?他不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嗎?在他的逼視下,商秋襲有些侷促不安。隱約間,卻又懷著不該有的念頭,盼他記得她一些,憶起一些過往的事。不該啊這樣會讓自己更捨不下他的。她握緊拳,讓指甲刺進掌肉帶來痛楚,禁錮住跳離約束的冀盼。他記不得她的,他啊現在只是用主子的眼光看她而已,他不記得她的。
"奴婢馬上洗。"商秋襲低聲應道,就要從他身旁經過,卻別打橫伸出的手攫住了手臂,這突來的讓她一愕,怔怔地看著他將她的手執近眼前端詳著,忘了收回。
細緻的手掌上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凍傷、燙傷、擦傷,不該如此的,她的手不該受這種苦的……武承暘細細撫過那些傷痕,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竄過心頭。
"大少爺,你逾禮了!"他的觸撫讓她的心狠狠揪緊,商秋襲用力將手抽回,低斥道。
"是嗎?對不起!"心裡有另一個盤算,武承暘挑眉,不以為意地笑了,"那就讓我幫你洗衣服來賠罪吧!"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他抱起整個竹籃,將所有的衣服全傾進木盆裡,然後脫了足靴,躍進木盆裡賣力地踩著。
商秋襲訝然!以前的他不會這樣孩子氣的,他體貼細心,他憐她寵他,卻不曾做出這樣的舉動。
"大少爺,這是奴婢的工作,您這樣會害奴婢受罰的。"她走到木盆前輕道。
"誰會罰你?"武承暘停了動作,雙手環胸,挑眉含笑地看她,"這是我的決定,誰會有異議?找也該找我,而不是找你呀!"似脫口而出的傲詞其實是經過深思,她躲著他幹什麼?方才青環說管事讓人給收買了,卻又是收買了些什麼?為了個奴婢,值得嗎?
商秋襲咬唇,沉默不語。才一近他身,她就給他惹了麻煩,能告訴他主使人是二娘嗎?為了她起衝突,不值呀!
"說啊,誰會罰你?"武承暘眼中閃過一抹犀銳,不讓她就此帶過。
"其他奴婢吃味,為排擠奴婢的。"情急之下,她胡亂想了個托詞。
他又有吹口哨的慾望了。武承暘看著她,俊薄的唇噙著抹淺笑,詭銳的眸子眨呀眨的。只兩句話就擋了他的追問,若他再堅持下去,反倒成了難為她。他還以為能套出一點端倪呢,沒想到看起來柔柔順順的她,竟也挺懂得推委的箇中竅門。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他兩手一攤,接連甩甩濕淋的腳,就要套入足靴中。
"等等,這裡有手巾。"商秋襲見狀連忙掏出絹帕,遞了上去。
"謝了。"武承暘輕輕一笑,自然而然地按扶她的肩,將雙腳拭乾,穿好了鞋子。
感覺覆在肩上的手溫,商秋襲輕輕地閉上眼,將這感覺熨燙於心,即使是秋風襲人,她的身子依然因之暖熱。雖是甘願卸了名分不再相認,可心頭的渴望是騙不了人的,讓她存著點私心吧,他們之間名分已無,只這稍稍的碰觸,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傷害的,可卻能伴他度過這又疼又難熬的咫尺相思……
"相公,奴家找您找得好辛苦呢!"遺忘許久的嬌聲細氣插進了兩人之間。
早知道在進這後院時就順手將小門帶上了。沒讓無奈浮現臉上,武承暘揚起一抹笑,回身看她:"娘子。"
一聲娘子,像將她全身的血液全凍凝了。商秋襲輕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不讓心頭的淒楚表現臉上,回身低頭跪下:"奴婢參見夫人。"
"相公,我們回去吧,這兒風大,凍得奴家發顫呢!"沒見過正主兒的少夫人長什麼樣,眼中也不曾有奴婢這種低下人的存在,徐桃紅看也不看商秋襲,直接偎向武承暘,嬌聲說道。
"恩。"武承暘輕應一聲,眼神卻落在商秋襲身上。她依然跪著,纖纖弱弱的,這兒風大,她又何嘗不凍著呢?"你,去書房幫我把去年的帳簿拿去還給福總管。"沒讓徐桃紅的貼近得逞,他走到她面前,下了命令。
可惡!徐桃紅氣得牙癢癢的,卻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掛上一臉嬌笑。她剛已吩咐福總管將手中的帳冊全收了,看他今晚還能有什麼借口不回房!等今晚過後,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少夫人了!
他明知道她有這些衣服要洗的……商秋襲微擰著眉,卻沒有發出疑問,低低應了聲是。一方面是趕著回來把衣服洗完,一方面是怕殘存的自持,不夠支撐她忍痛面對他們倆的親暱狀,她不敢再看他,低頭快步跑出了後院。
望著消失小門後的身影,武承暘沒去留意徐桃紅又在耳邊拉雜了些什麼,他只是不動聲色地陷入了思忖之中,夢中那抹熟悉又模糊的身影又浮現眼前。
這堡裡,真是充滿他多疑慮了,勾起他旺盛的好奇-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7:36
第四章
肅穆的靈堂,白幡飄著,空氣中瀰漫著哀楚的氣氛。暗沉的堂前,只有熒熒的燭火泛著光亮,卻更顯淒惻。
哀淒的輕泣聲迴響在冷清的堂前,一抹清瘦的白色身影跪在白煙繚繞的靈前,佈滿了淚痕的小臉抬起,她是十八歲時的商秋襲。
這是商父因病驟逝,府裡僕人在倉促中搭起的靈堂。那時唯一的兄長陪著娘回娘家省親,只留下她一人,遭逢劇變和痛失尊親的打擊讓她全然慌了心神,除了跪在堂前整日流淚,她手足無措。
為什麼爹這麼突然就棄他們而去?他甚至不給娘和大哥最後一面,她什麼孝道都還來不及盡到,爹就訣別了人世,為什麼?原本粉嫩的麗容如今儘是慘白憔悴,紅腫的眼簾是上頭惟一的顏色。商秋襲咬緊了下唇,雙肩因啜泣不住輕顫。
身後的門緩緩開了,她卻渾然未覺,依然淚不止息地流著。
"秋襲?"怕突然開口會嚇著了她,來人壓低了嗓音。見她恍若未聞,才又稍稍提高了音量,指尖輕觸她的肩頭,"秋襲?"
身心象麻木了,和四周脫離了聯繫,商秋襲聽不到其他,她只是哭著,一直哭著。
看她仍然沒有反應,來人急了,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地,覆上她置於膝頭的纖手:"秋襲,抬頭看我,別這樣封閉自己!"感覺她的指尖冰冷得嚇人,他趕緊除下自己的外袍將她緊緊裹住,而後執起她的雙手納入自己修長的大掌中,努力地使之恢復常溫。"別哭,你爹看你這樣會不瞑目的。你忍心讓他老人家走得牽腸掛肚嗎?別哭,別哭了……"
手上溫暖的膚觸將她懸浮的心神拉回,半晌,那溫醇的殷殷呼喚才傳入腦海裡,一顆不安惶然的心象找回了著落。商秋襲緩緩抬頭,迎上一雙步滿關懷擔慮的深邃眸子。誰?府裡沒有人有這麼漂亮的眸子的……
"你終於看我了。"眸子一彎,散發著釋然的溫煦笑意,像暖日,照耀了整室的暗沉,"聽僕人說你跪很久了,該起來了。"攙扶的動作輕柔無比,當她是易碎的珍寶。
"武……承……承暘?"那抹笑意讓她憶起了兩年前,難怪她覺得陌生,因為那雙眼,總是帶著笑的。
"恩。"武承暘輕應一聲,發現她虛弱無力的雙腿根本無法站立。她到底跪了多久?!該不會打著靈堂一弄好,她就長跪至今吧?!他擰起眉宇,當下顧不得守什麼男女分際,二話不說立刻將她打橫抱起,往外走去。
什麼都還來不及反應,商秋襲只能下意識地緊緊環住他的頸項,怔楞地問:"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他應該在熾焰堡啊……
"你的廂房在哪兒?"沒回答她的問題,武承暘走到長廊轉角,低頭問道。
施展輕功來到她所說的廂房,將她安置在榻上後,他倒了杯茶,不由分說地遞到她面前:"喝下。"瞧她的唇都乾裂了!武承暘心疼得想吼人,這商府的僕人是怎麼回事?看到小姐折磨自己不會幫著勸一下嗎?
在他目光灼灼的監視下,商秋襲聽話地舉杯就口,茶水才一入喉,立刻激烈地嗆咳起來。
"我沒叫你一口氣喝光的。"武承暘連忙接過杯盞,輕撫她的背,幫她把氣帶順,見她好些了,才又把杯盞遞回她手中,"慢慢喝,知道嗎?"他叮嚀。
商秋襲點頭,在他的注視下,一小口一小口將杯裡的茶水喝得涓滴不剩。茶水一入喉,她才發現自己真渴了,但不好意思支使他,打算自己下榻倒茶,身子才一動,就讓他打橫伸出的手臂給攔住了。
"你要做什麼?"這麼貿然下榻,她的腳撐得住嗎?武承暘又擰起眉。
"我……我要倒茶……"她囁嚅道。
嚇找她了!武承暘此時才發現他方纔的口氣根本就堪稱兇惡,不由得自嘲搖頭。怎麼了?不過是擔心她,何苦氣急敗壞呢?唇畔揚起淡淡的弧度,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柔聲道:"你別下榻,我幫你倒。"他走到桌旁斟滿了茶,怕她會不好意思開口,還順手帶了茶壺,走回榻邊,一併全給了她,"慢慢喝。"看她再次啜飲起來,他才轉身走出廂房,將房門帶上。
數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原本沉重的茶壺如今變輕了。見他不在房裡,商秋襲決定自己下榻把杯盞放回桌案,但腳才一碰地,她立刻明白為何方纔他會那麼趕著攔她--陣陣的刺癢從腳趾頭開始往上迅速竄升,又麻又痛,疼得她又立刻坐回榻上。
好疼!沒嘗過這折磨人的滋味,商秋襲想捶腿舒緩一下,卻是每捶一下,椎心的疼痛就重一分,嚇得她連忙停下手,咬著唇苦苦忍著。
武承暘一回房,映入眼簾的就是她將下唇咬得泛白的痛楚模樣。"怎麼了?"他趕緊掠到她眼前急問道。他不過是去吩咐僕人煮點東西,怎麼轉眼間就變這樣了?
"腳……腳疼……"商秋襲紅了臉低下頭聲若細蚊地說道。
"不是叫你別下榻的嗎?"武承暘又好氣又好笑,將放在榻上的杯壺挪至地上,坐到她身旁,抬起他的雙腳放置膝上。
"你……"他怎能這樣?!商秋襲俏臉一紅,想要把腳縮回,卻被他緊緊按住。
"別動。"他低道,專心地將內力運於掌上,隔著衣裙從她雙腿輕緩拂過,疏通她因長跪而阻塞的血路。
他那模樣好似這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商秋襲怔怔地看著他專注的側臉,一抹難以言喻的情愫盈滿胸臆。兩年不見,他斯文俊逸的氣質依然,歲月的經歷替他增添沉著的魅力,更顯拓磊不凡。反觀她,憔悴狼狽,還得勞煩他替她按腿,成何體統?一思及此,商秋襲連忙曲腿收回,垂首低道:"已經不疼了……謝謝……"
察覺到她的推拒,武承暘只是低低一笑。這樣總比她垂淚傷心好啊!反正血路也通得差不多了。"別在這樣這麼自己了,對你,對你爹,都於事無補的,反而更造成在世之人的擔慮罷了。"看著她還垂掛淚珠的眼簾,他柔聲道。
爹……他的話,讓商秋襲又紅了眼眶,迅速湧出的淚濺上了手背。
"唉、唉,我說那些話不是為了惹你哭的!"武承暘低嚷,卻見她越哭越凶,無暇細想,手自然地輕攬她的螓首靠上肩窩處,低聲安慰:"你爹去世並不代表你也必須更著放棄一切,若是你娘她們趕回來看到你這樣,既要面臨伯父去世的噩耗,又要心疼你的自殘,他們禁得住嗎?別哭,你還有我,還有我會保護你……"
他的話像有安鎮人心的魔力,緩緩止住了她的哭泣。倚靠著他溫暖的胸膛,彷彿天下就這麼大,所有的風雨都被他阻攔在外。商秋襲吸了吸鼻子,拭去了眼淚。他說得沒錯,她不堅強點怎成?若是娘回來見她如此,豈不是又要讓她老人家擔心了?
輕輕推開他的扶持,商秋襲抬頭,揚起兩天來的第一抹微笑:"我沒事了。"
他終於明白什麼叫梨花帶淚了,動人的淒楚中帶著絕俗的美,惹人心旌意動。武承暘瞧得癡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該死,現在可不是他心猿意馬的時機呢!他連忙低斥自己,抓回失控的心智。
"沒事就好。"他笑道,陡然意識到兩人過於貼近,不著痕跡地起身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他可不是在避什麼嫌啊,而是……怕再這麼坐下去他很可能會把持不住,在這不恰當的時候做出了什麼荒唐事。把持不住?武承暘暗暗翻了個白眼。這要讓人知道鐵定嚇掉了聽者的下巴。就連談生意到了妓院那活色生香的淫慾場合,他都能談笑風聲、面不改色地全身而退,更何況是這點小小的試煉,是吧?
可偏偏兩年前就烙在心頭的倩影,如今佳人在懷,並不是那麼容易抗拒的啊!兩年前的她未脫稚氣,溫婉中帶著抹嬌俏;而今卻清麗脫俗,萬般地惹人愛憐,撩撥起他的遐思。發覺心思又游離了,武承暘連忙一正心神,不敢再想。
兩年前那短短數天的相處只給兩人帶來兩面之緣--一是園中初會,二是晚膳時又見了一面,兩人再有的交集,只是偶爾的眼神相會,他那帶著戲謔的微彎眸子會讓她又嗔又羞地垂下頭。用膳時她都沒說話,靜靜地聽著他在他爹和她爹的可以刁難下,不卑不亢地發表了自己獨到的見解,讓她爹在回府半個月後,依然讚賞不已。
雖是許了婚配,彼此都心知肚明,卻是不曾經過正式提親,偏方才又有了親暱的舉止,如此以來,更是不知該以何種態度開口,尷尬的氣氛橫亙在兩人之間。"武公子,你怎會突然來這裡?"靜默相對半晌,她才憶起從一開始就懸在心頭的疑問。
"我今早收到商府的飛鴿傳書。"武承暘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竹筒,抽出裡頭的字條攤在她眼前,上頭寫了商老爺去世和商夫人、少爺不在府裡的情況。"幸好僕人還曉得通知熾焰堡,否則你豈不是要不吃不喝地跪到你娘她們回來?"想到那可能的狀況,一股陡然的怒氣又要竄上心頭,及時別他抑下。
今早?商秋襲杏目微瞠,長彎的羽睫眨了渣。怎麼可能?熾焰堡離商府要花上一天半的路程,現在不過是入夜,他居然花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到了。
不用她說,他也可從她眼中的詫異清楚明白她的疑問。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就累癱了匹千里好馬,在餘下的路程中施展畢生功力發了狠地疾掠,事實就是如此簡單。
"我家的馬腳程快,那很平常。"武承暘一笑,淡淡地帶過,突然憶起一事,猛地站起,"糟了!"
"發生什麼事?"被他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早上看了傳信趕著出門,忘了跟家裡人交代一聲,連傳信都讓我給帶了來。"武承暘頭疼地揉揉額角。他怎麼會做出這種莽撞的事啊?誰知道呢?在看到紙條時,全身都僵了,腦海中唯一浮現的是她纖細脆弱的模樣,等回過神來,人已在半路上了。
"你快回去吧,武伯父一定擔心極了!我去吩咐他們為你備馬。"商秋襲急道,起身就要往外走。
"算了,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了,我待會兒再發飛鴿傳書回去就成了。"武承暘拉住她的手,勁道巧妙地將她旋回椅上,輕快笑道:"何況你娘和你哥哥不知何時才會趕回,你一個弱女子怎麼處理後事,不留下來幫著你怎成?你這兒有筆墨嗎?"
"在那兒。"她指向一旁的桌案,看他拿著紙條走去,又在上頭添加了幾筆。
就算是弔喪也不用這麼急的……商秋襲望著他頎長精瘦的背影,只覺洶湧漫上胸口的熱潮幾令她喘不過氣。他……是特地為她趕來的嗎?那麼急、那麼狂,甚至連對僕役也來不及交代行蹤,就這麼直奔而來,為了她,為了僅有兩面之緣的她,為了僅是雙方尊長約定成親的她,為了一個尚未有名分的她,他沒必要做到如此的……
"好了,待會兒再讓人拿去放……"一轉身,原本輕鬆的笑語頓時凝結:"別哭、別哭啊,你不再是一個人了,有我陪著你,我會處理一切,伴著你,直到你娘她們都回來的,別哭了……"以為是自己的話惹哭了她,武承暘再度將她攬入懷中,柔聲輕哄。
他的溫柔讓她的淚掉得更凶,商秋襲緊攀住他的襟口,一股強烈的吶喊在心頭狂肆地奔騰--這樣的男子,除了他捨棄她外,她再也不放手,再也不願放手了……
猛然伸出的手捉了個空,觸目所及是滿室的暗沉,商秋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發覺方才只是場夢境,一場回憶過往的夢境。
當初發誓永不放手的她,如今卻硬生生地、狠絕了心地將他推離了。在這孤獨的寂夜裡,蝕人的淒苦是連自己都瞞不過的。商秋襲雙手覆住了眼,一咬唇,任由無聲無息的淚落下了臉龐。
會做起這個夢,是因為白天見了他的關係吧?等她送完帳簿回到後院時,那裡已經多了以青環為首的數名婢女正努力地洗著那堆衣服。
"剛剛管事叫我們放下手邊的工作來幫你的,可不是我多事喲!"她詫異地問了,而青環也開心地回了。
管事不會無端良心發現的,定是他去做了什麼吩咐……喉頭一緊,心頭的激動又讓她覺得想哭。他依然是那麼地溫柔呵……
可他這樣的慇勤只針對她,抑或每個奴婢?失憶的那五年,他變了多少?變得更會討女孩子歡心?若是他今日遇到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他也會同等付出關心嗎?發覺縈繞心頭的儘是泛著酸意的想法,商秋襲一驚,克制著不再去想。如今的她已沒資格,也沒有立場,她只能放手,讓別的女子依偎在他的懷中。
是她的命讓她不得不放手的……她不是個迷信命理之說的人,卻說什麼也不願意那他的命去賭這一著,賭注太大了,她輸不起,輸不起……
"秋襲姐……你還沒睡嗎?"身旁傳來青環飽含睡意的低喚。
移房那日管事正忙,要商秋襲到下人房找著空位就自個兒搬進去,而剛好原先和青環同房的婢女嫁了人,青環立刻高興地拉了她住下。
"沒有,剛醒來而已。對不起,吵著你了嗎?"商秋襲連忙拭去眼淚,歉聲道。
"沒有……"青環搖了搖頭,輕拍她的肩膀,含糊說道,"又做夢了嗎……別想太多,大少爺不會愛上那種和老夫人一丘之貉的人的……你……大可……放心……"說著說著聲音就沒了,原來她有沉沉睡去。
整日沉重的工作,真讓她累壞了。商秋襲見狀不由得莞爾,幫她拉好下滑的被子。青環說得沒錯,別想太多,多想只是讓自己難過而已。
還得儲備體力好應付明天管事的分派呢!她淡淡一笑,閉上眼,再度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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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扎眼前搖晃的燭火,徐桃紅連嬌媚擺笑的功夫都省了,細描的唇不悅地翹著,鮮紅的蔻丹緊捉著桌布,狠掐入內。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丑時,半個時辰前外頭的更夫正好響亮地報了更!
她原先是怎麼計劃著今晚來著?先是晚上備了豐盛的菜餚,十全大補熬鱉湯、干燒明蝦,全都是些活絡心火的東西。在洗澡時,她更是換了套若隱若現的薄紗裝,酥胸半露,玉腿請撩,這誘人的模樣還怕不引得他餓虎撲羊嗎?
連他進房後她要怎樣在他面前"不經意"地春光外洩的角度她都算計好了呢!就這麼一抬臂、一彎腰、一撫胸的,最後再玉體橫陳地往榻上一躺,媚眼兒一勾,就連清修的和尚也要慾火焚身!
這計劃都周詳啊,可他怎麼回報她的?
打從亥時一踏進房,她才一展嬌笑,連話都還來不及說,他大少爺眉頭已皺了起來,冷汗大顆大顆地冒,撫著肚子說腹疼,忙不迭地往外奔去。
內急誰沒有過?這次就原諒他了,她依然帶著媚笑,倚在榻上等他,想在他進房時先給他個耳目一新。
誰知道房門打開,他腳才跨進一隻,臉又慘白了起來,丟了聲"失禮"來回應她的熱情如火,又連忙地往外跑去。
這也就算了,存貨未清嘛,來個第二次她總也還能諒解的。就在她聽到腳步聲、趕忙掛上千嬌百媚的笑迎到門口時,他卻是連門也沒開,怒喊了聲"怎麼又來了",轉身又跑了回去。
這回,這口子怨氣可沒那麼容易平復了。她大咧咧地敞了門,忍著夜風凍著身上布料少的可憐的她,咬緊了牙根等著。終於,那期待已久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了。
"相公,"她敞開雙臂迎了上去,扶住臉色鐵青的武承暘,"你還好吧?"
"還挺得住。"武承暘虛軟道,整個重量幾乎都掛在她身上。
重死了!徐桃紅心中暗罵,表面卻另有涵義地媚笑道:"沒關係,待會兒鱉湯就會發揮功效,相公你馬上就會有體力……"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推開。
"別跟我提到晚上吃的東西,肚子又痛了,慘了……"武承暘一路嚷嚷,一路往茅廁的方向狂奔。
"相公……"她不死心地追上,卻剛好狠狠撞上被他狂奔所帶起的門扉,痛得當場蹲在地上,痛哭留涕。
周詳的計劃,卻落得如今額紅鼻腫、獨守空閨的悲慘下場!想到方纔的景象,徐桃紅手收緊,發狠地就要將桌布扯下,扯到一半又突然頓手。不成,這會破壞他對她的印象的!連忙將歪斜的桌巾拉平,將移了位的杯盞又一一歸位。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窩囊!
後來的情景就更甭提了,全都讓人扼腕切齒到了極點。這來來回回共去了八趟,八趟耶!哪有人跑了八趟茅廁還不虛脫的?要不是他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腳步一回比一回不穩,她幾乎就要懷疑起他是不是在刻意躲避了。
"我回來了……"虛弱的呼喚,全沒半分力氣。
"相公,來,咱們上榻休息哦!"沒關係,就算他手腳沒了力氣,在她的挑逗下,只要他"那兒"還有力氣就成了。徐桃紅強打起精神,使盡全力扶他上榻。
"真是……謝謝……你……了……"武承暘氣若游絲地說道,突然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相公?相公!"徐桃紅用力搖晃他的身子,在他耳畔不住尖嚷,"快起來啊,相公!"要死了,還真的被她說中,就算要虛脫也別挑這時候呀!
"什……什麼……"他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神志不清地坐起身,一個不穩,往她的方向倒去,將她連人帶被地整個翻下床榻,把她壓在被下,然後又暈了過去。
"相公?快起來呀,我快沒氣了!"悶悶的喊叫聲從被子下傳來,不管她怎麼推、怎麼撐,上頭的身軀就是不動分毫。"相公?相公--"
耍詭計?有人耍得過他"夜"嗎?武承暘原本緊閉的眸子如今卻盈滿了燦然笑意。
以為搬走了他的帳簿,他就得乖乖地束手就擒嗎?她這如意算盤打得未免也太響了。雖說茅廁到廂房這段距離遠了點,運功讓臉色發白這工夫費事了點兒,大半夜就浪費在這兒來來去去的,青春苦短,多蹉跎生命啊!
可,要想到了這麼做可避得開她的祿山之爪,就全都值得了,就當是練功活絡活絡筋骨吧!武承暘挑眉笑笑,很好心地掀開棉被一角,給她留了個傳聲的縫隙,然後有施展"千斤墜"往下壓去--
"快來人,快來救我啊,救命呀--"
只聽得淒慘的叫聲在主屋迴盪,久久不絕於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7:55
第五章
一早,武承暘就和財伯來到囤放木料的木場前,臉上笑得可開心呢,絲毫看不出昨晚拉肚子拉到半夜請來大夫看診的模樣。
"大少爺,您還好吧?"忍不住心頭的納悶,財伯終於頓步問了,"如果您身子依然覺得不適,您還是回房休息好了。"可別因這連番的折騰,反倒讓大少爺失憶的症狀又出了什麼岔子。
"我這樣像是身體不適的樣子嗎?"武承暘雙臂張開輕旋個身,作狀端詳自己,笑得飛揚俊逸,眼中的黠光更是讓他的眸子在太陽下散發出懾人的明亮。
"是不像。"財伯低聲咕噥。倒是昨晚衣衫不整地讓人從被下救出的冒牌少夫人,那副模樣比他還像是奄奄一息的病人。
"這不成了?"親切地攬住財伯的肩,武承暘愉快地往木場入口走去。"來、來、來,財伯老丈,不是說要教我辨識木材的嗎?別淨站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財伯就財伯,幹啥加上個老丈呢?財伯歎了口氣,跟著他抬挪了腳步。
才一走進木場,武承暘不由得吹了聲口哨。
太壯觀了!雖已約略耳聞熾焰堡在木業的地位,可當如山的原木就堆在眼前,而且這原木山又呈無限量往旁延伸而去時,那狀況可不是耳聞的盛名就能概述的。
"大少爺,我聽到您的口哨聲了。"財伯責難,然而語氣中卻帶著難掩的得意。他老人家也頗以這木場自豪呢!
鼻端儘是原木清冽的氣息,武承暘不著痕跡地微瞇起雙眼。這情景該是只要見過一次就畢生難忘的,可為何他的腦海中空蕩一片,什麼畫面也沒有?他到底忘了多少過往?除了夢中那抹模糊的身影外,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是他忘了的?
他到底遭遇了什麼危難,才會讓他把這一切忘得一乾二淨?五年來行走江湖,偏他選的又是一行堪稱玩命的行業,只要有人出錢就得水裡來火裡去的,至今仍能安然地站在這兒看著成堆的木頭咋舌,可也顯示了他的機靈度是別人所望塵莫及的。這樣的他會著了別人的道?武承暘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
"大少爺?大少爺!"見他怔立,財伯心急地迭聲叫道。就說吧!哪有人病好得這麼快的!"您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他拉了武承暘的手臂,就要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財伯老丈,別擔心,我沒事的。"武承暘低笑道,讓財伯握住的手恍若未曾使力,卻無形地化解了財伯力道,文風不動。"我可是有好些問題等著請教您呢!我知道現在的我是鈍了點、苯了點,但即使如此,您也不能老是找理由來把我擺脫啊!"表面無限委屈,實則已忍笑忍得肚子疼了。他這壞心眼真是要不得啊,可愛的財伯這麼關心他,他卻還耍著人家,唉!
"我是關心大少爺您才這麼問的!"天地良心啊,他哪敢嫌棄大少爺!財伯連忙解釋,"大少爺您會把事情忘了全是因為失憶的關係,我從來沒怪過您的,您千萬別這麼想啊!更何況您再苯、再鈍,就酸斷了胳膊缺了腿,也還是比二少爺好上許多的!"
"既然財伯老丈您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武承暘釋懷地咧了個笑,心裡卻是哭笑不得。他曉得了,以後若是有什麼安慰人的缺兒,他鐵定會記得不派財伯去的,若不是明瞭他是真心關懷,那番話聽在耳裡倒還比較像詛咒呢!
"那就好。"財伯開心一笑,帶頭先行,"來、來,我先來告訴少爺該怎麼辨識……"
"桃紅,不是姨母愛說,你昨晚可連帶把姨母的臉也給丟盡了!"王氏來到武承暘和徐桃紅的廂房,不悅地說道。
"誰知道他那麼禁不起補?"徐桃紅沒好氣地回道,肩膀一動,昨晚被壓的酸痛立刻讓她齜牙咧嘴的。
"誰叫你這麼猴急呀?昨兒個大夫不也說了,那些東西上火,不能一次全吃了的。"王氏皺眉,揮手不耐道。熾焰堡的少夫人讓人從被褥下救出來也就算了,那一身媲美妓女的薄紗衫才是真教人當場搖頭。尤其是當大夫診斷完昏迷不醒的少主說出病狀是補精過盛時,那眾人的曖昧神情,可是連她這一腳踏進棺材的婦人都羞得要當場挖地洞鑽進去了。她娘家出的好外甥女!現在鐵定堡裡上下全知道他們有個如虎似狼的少夫人了!
可惡的老女人!徐桃紅一怒,狠瞪了王氏一眼。提供了條蛇鞭要她早點有夫妻之實的人是她,如今罵人猴急的人也是她!要是那條蛇鞭也在昨晚出現,那才真叫做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現在她居然還有臉來指責她?呸!
沒發現徐桃紅的忿然,王氏依然絮絮念道:"要是你不懂得怎麼樣善用美色,姨母倒可以給點指教,下次別再做丟臉的事了,知道嗎?"
那風乾橘皮的醜樣子居然還想教她善用美色?呸!不要臉的老女人!徐桃紅臉色更難看了。
總算是注意到徐桃紅的不對勁,王氏話鋒一轉,連忙笑道:"姨母的話是重了點,但都是為了咱們著想才會這麼說的,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啊!多想想未來,只要操控了武承暘那小子,熾焰堡的大權落到咱們手上,這一切忍耐就都值得了。"
"是,桃紅知道。"徐桃紅低頭掩飾了眼中憤恨的光芒,低聲應道。
"屆時還得讓你多看顧著曄兒呢,你也知道,姨母最喜歡你了,若是解決了武承暘,你又能嫁給曄兒,那自是再好也不過了……"王氏以為安撫拉她,又開心笑道,自顧自描繪著她素想像的遠景,卻沒發現徐桃紅的臉色轉為陰鬱,眼中所閃耀的算計已脫離了她的控制。
犧牲色相的是她,屈做他人婦的也是她,憑什麼她委屈得來的大權要交到他們母子手上?而且這老女人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嫁給武承曄那猥瑣的東西?同樣是嫁,她倒不如嫁給武承暘那俊秀人品還來得好些,身為是少夫人,她又何必聽他們失了權勢的母子倆的話?心念一轉,徐桃紅兩眼一亮,迸射出光芒。可不是?她怎麼都沒想到?她有絕對的籌碼來控制整個局面的!
主屋裡,兩個女人相對而坐,轉的卻是各自詭詐的心思……
"這是什麼?"日已西斜,木場裡的某一角落發出平靜的問句,若仔細聽,可以聽出其間的平靜其實是建立在岌岌可危的壓抑之上。
"恩……杉木?"斟酌過的回話帶著懷疑。
"錯!是檜木、檜木!"狂吼如火山爆發,衝破了答者所履的薄冰。財伯憤怒嘶吼,急速增快的心跳讓他差點以為一條老命就要丟在這個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木場裡。"從早上到現在我教了你多少次,你居然還給我答杉木?!"
"財伯老丈,別氣啊,氣壞身體不好的。"始作俑者的武承暘緩緩退了個安全距離,帶笑好言勸道。財伯老丈那模樣像是要當場抱起原木柱往他擲來呢,不得不防啊!
"別叫我財伯老丈!回來!"氣頭上,財伯忘了主僕之分,放聲怒吼。
"早上明明說我再奔、再鈍都是因為失憶的關係,絕對不會怪我的,結果……唉!"武承暘垂頭喪氣地走近,自言自語的嘟囔全都"恰巧"一字不漏地進了財伯的耳裡。
"什麼?"怒氣稍斂,財伯微覺尷尬,只能粗聲粗氣假裝沒聽見。
就算失憶也該有個限度嘛!木場裡少說也有三十中以上的木料,他不過挑了五種來教,居然教了一整天還教不會!有的木料外觀看來幾乎一模一樣,需要靠細微的觸感來分辨,可其間的價格卻是天壤之別,若沒學成這項本事,把貴的賣成了便宜的不打緊,頂多只是了虧本而已,要將差的賣成了貴的,敗壞了熾焰堡的聲譽,那才糟呢!
"沒事、沒事,有人願意當張耳聾子,我也樂得當鋸嘴葫蘆了。"武承暘聳肩戲謔道,走回放置著五片一尺見方的木料的桌前,蹲了下來,"來吧,重新接受挑戰。"
財伯被說得語塞,只得又裝沒聽見他的調侃,背身擋在他和桌子之間,將五片木料的位置做了調換。"喏,這是什麼?"拿了其中一片遞到他眼前問道。
要答對還是答錯呢?武承暘深邃的眼在木片和財伯臉上之間游移,衡量著財伯還能被他氣詐幾回。裝苯歸裝苯,沒必要賠了財伯這可愛的老命嘛!
"是……"竄入耳際的腳步聲頓了武承暘正確的回答。有人來了,看來,財伯得小小地再氣上那麼一回了。"呃……應該、可能、或許、大概是那可愛的桃木吧……"最後幾個字要出口時,他已做好準備動作往後躍了。
"是柳木!"果然,瀕臨爆發邊緣的財伯終於崩潰,一氣之下怒擲手中木片洩憤。"為什麼認不出來?你以前明明連看都不用看,只要鼻子一聞,哪種木料你不瞭然於心的?"
武承暘輕巧一閃,木片擦身飛過,身後傳來一聲淒厲的痛呼:"哎喲!痛死了!"一回頭,武承曄撫著肩頭蹲在地上涕淚齊流。
"曄弟,沒事吧?"武承暘連忙奔了過去,關切地端詳著,眼角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越來越佩服自己了,時間竟捉得如此恰到好處呢!
"二少爺……"財伯也奔了過來。
"娘要我過來叫你回去吃飯,沒想到竟被砸到,倒霉死了,早知道就不來了!"武承曄站起身,迭聲埋怨道。
"吃飯?好啊、好啊,我肚子餓了!"武承暘一拊掌,就要往外走去,卻被財伯一把拉住。
"不能走!"財伯又回到一臉忿然狀,大有拼上老命也不放他走的意味。
若要硬來,他的袖子可能會和袍子分家。武承暘眨了眨眼:"財伯老丈,吃飯了耶!"
"二少爺,麻煩您跟老夫人說一聲,這些天大少爺和我要夜宿木場,暫時不回主屋了。"財伯完全不理他,逕自轉向武承曄說道。木場有座供工人歇息的小木屋,除了睡覺憩息的時間以外,他定要卯上勁,不教大少爺認完全部的木料絕不罷休!
"別吧?財伯老丈!"老丈心思真耿直,行為模式被他料了十足。不行,不能笑,否則她又得回去接受徐桃紅的美色荼毒了。"我肚子會餓的!明天再來就成了,沒必要這麼認真嘛!"武承暘哀嚎。
"你以為我愛這樣折騰我這身老骨頭嗎?"財伯吹鬍子瞪眼,比他更大聲地吼了回去。
"身為熾焰堡少主居然不認識自家的木料,這要說了出去還能聽嗎?飯我會叫人送來,不教到你所有木料都分得清,我絕不放你回主屋!"
一旁的武承曄聞言開始冒出冷汗,秉承沉默是金的最高原則,千萬不能讓這老傢伙知道他也分不清木料,不然若是把他也留下來特訓那就糟了。
"財伯老丈不要啊……"武承暘蒙面淒喊,隱在雙掌之下的卻是愉悅的笑意。若不是為了掩人耳目,他還真想抱著財伯大聲歡呼呢!
"不然,你說,這是什麼?"財伯拾起一塊木片,給他最後機會。
武承曄也探頭查看,心裡抓了個答案。
"恩……桃木?"
聽到武承暘和他相同的答案,正要慶幸地點頭呢,卻冷不防被財伯的怒吼聲嚇得高跳數尺。
"杉木!剛剛問過你的!決定了,我去叫人送飯來,你不准走,好好認,等我回來我要再問你!"財伯氣唬唬地丟下手中的木片,轉身走出木場。
"財伯怎麼這麼凶啊?"還好他剛剛沒跟著回答。武承暘撫胸,餘悸猶存地說道。
"可不是!"武承暘頗有同感地拚命點頭,"還是二娘好,只會問我有沒有睡好、有沒有穿暖,才不會像財伯只會凶我。瞧,他剛剛還要拿東西砸我呢!"
結果卻砸到他!武承曄撫著依然疼痛的肩,哀怨地想著。靈光一動,他突然笑得奸詐,親切地靠了過去:"唉!大哥,你也覺得財伯討厭啊?"
"是啊,看他這樣對我,我會喜歡他才有鬼!"武承暘撇唇,不悅道,"我本來還想今晚要好好陪桃紅,彌補一下昨天的失態的,沒想到全都泡湯了。"
"可是……你以前很尊重財伯的。"武承曄笑得更加奸詭。
"以前是以前,我根本不記得了,可能那時候我識人不清吧!"武承暘踢著地上的木片,搖頭歎了口氣,"說不定我會失蹤還是因為他保護不周呢!"
"有可能哦!"哈!這次娘一定會誇獎他的!瞧,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探了那麼多消息:一、大哥苯到連木料都分不清;二、大哥和老傢伙起內哄;三、大哥根本就不記得當初是誰害他的;四、大哥記掛著桃紅;五、……啊!數不清了啦!反正這回一定要娘好好地獎勵他一番!
"我要走了,不然娘會擔心的。"急於領賞之餘,武承曄沒心思再耗下去。
"等等!曄弟,能不能告訴我這片木料是什麼?財伯回來要是我答不出來的話那就糟了!"武承暘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問。
"杉木,這麼簡單,你要好好記著。"看了一眼,武承曄趾高氣揚地回道。瞧,他那聰明的大哥如今淪落到要跟他請教的下場呢!臉上掛滿了得意的笑,志得意滿地走出了木場。
錯,是檜木,杉木方才讓財伯臨去時給扔擲在地了。看著手中的木片,武承暘勾起了一抹笑,無奈地搖搖頭。熾焰堡居然讓這樣人握權了五年?沒被弄垮,定是他失蹤之前所奠定的根基夠紮實。
手中的檜木、桂木、桃木,還有剛剛被拿來當攻擊武器的柳木和被財伯扔擲在地的杉木。要認這些還不簡單嗎?武承暘一笑,望向武承曄離去的背影。當然,千萬別忘了還有他親愛的異母兄弟--朽木。
月明星稀,入秋的夜晚透著清冷,只有間或揚起的夜風拂過樹梢,帶來似海的窸窣聲。
一抹玲瓏有致的身影悄悄地走出了下人房,順著長廊從後門離開了房舍,在月光的輕灑下踏上林中小徑,來到了一條潺潺小溪前。
伸手試了下水溫,那冷冽的溪水立刻讓她凍起了陣哆嗦。還能怎麼辦那?她已經不再是能舒坦洗熱水澡的命了。柔和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了商秋襲那微擰著眉頭的清麗面孔。奴婢淨身的時間有限,更別說能有好好梳理髮絲的時候了。什麼苦她都能熬得了,偏這無法洗滌長髮的彆扭感覺讓她無法忍受,寧可半夜冒著受凍的可能,也要將一頭青絲洗淨。
商秋襲跪坐溪旁,用帶來的木盆汲滿了水,然後將插在發上的發篦取下,微側螓首,開始細心地梳理起來。
當武承暘來到這兒時,正好看到這樣的情景。
若不是方纔的奔行讓他保持了良好的清醒狀態,乍見這情景,他定會以為自己又陷入了夢境。
玲瓏的曲線背對著他跪坐,無心流露出一股撩人的嫵媚,及腰的烏黑長髮如瀑般流瀉而下,在月光下散發熠熠的柔亮,襯著修長細白的青蔥纖指,每一回輕柔撫過,都讓他喉頭跟著為之一緊。
奇怪了,為何他那冒牌娘子的百般挑逗他避之惟恐不及,可現下不過是見了這名女子的背影,立刻就讓他感到心鼓舌燥呢?武承暘屈指敲敲額角。不過,這背影還挺熟的……這個念頭竄過腦海,武承暘立刻憶起她的身份--秋襲,昨日在後院遇見的秋襲。
俊朗的眉宇一挑,武承暘低低地吹了聲口哨。他和這小女婢還真有緣呢!還沒刻意去找,就又無意中讓他給遇上了。真慶幸方才在木場的小屋裡悶得慌,點了財伯的睡穴趁機出來透透氣,隨意掠行間來到這裡,否則豈不遇不上她了?
想起財伯對他的行為,武承暘不禁揚起一抹苦笑,是他裝傻裝得太成功了嗎?財伯居然拿出條繩索將他雙腳、雙手捆綁起來,繩索的那端還緊緊繫在他老人家的腰間,就怕他會趁夜逃脫。若那小小的繩索能奈何得了他,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只是略施小技就輕易鬆脫了,以前被聘做些犯法的事,還全賴縮骨功這一手功夫才得以脫困呢!
梳順了髮絲後,商秋襲拿起水盆,心頭揪扯了半晌,終於一咬唇,彎身將冷冽的溪水從頭頂緩緩淋下。這一淋,頓時讓她的牙關也顫了。
她在幹什麼?武承暘倏地睜大雙眼。她是天生不怕冷,還是存心要試煉自己的?這入了夜的溪水可凍得嚇人,她那柔弱的身子骨怎麼挺得住?!
快速將長髮洗淨,幾盆溪水淋下的結果,商秋襲已凍得嘴唇發白。天!她沒想到竟有這麼冷!顫著手將長髮轉擰之後,卻赫然發現自己倉促間竟忘了帶拭發的棉布!懊惱地咬著下唇。要是她就這樣濕著發頂著夜風回去,怕明兒個她也別想下榻了!
"堡裡虐待了你是不,竟要你受著凍來這兒洗髮?"不悅的嘟囔在她身後響起,商秋襲還沒反應過來,已讓不知名的東西罩了滿頭滿臉,她直覺就是身手去撥,卻反而被沉聲一喝,"不把頭髮拭乾不准拿下來!"
那熟悉的聲音讓商秋襲一怔,連忙探出頭來,觀見來人,驚訝地微張著嘴:"大……大少爺?"他怎麼會在這裡?這時候?這種地方?
"知道我是大少爺還不聽我命令?"武承暘濃眉一豎,乾脆站到她身後動手替她拭起頭髮,動作之輕柔自然,連他自己也頗覺詫異。"以後別再到這兒洗頭了,這裡水冷,離屋舍又有點距離,要是讓登徒子乘機輕薄了怎麼辦?"義正詞嚴的,渾然忘了自己剛剛也是個乘機偷窺的登徒子。
"可是……"商秋襲還想解釋,卻被他托住後腦,被迫後仰看他,不由得頓了口。
"回答是,其他的詞彙概不接受喲!"他一笑,直直地望入她的眼眸中,溫柔的語句霸道又不容抗拒。
商秋襲慌亂地垂下眼睫,怕會沉入他深湛的瞳眸中。受制於人,除了乖順答應外,她還能怎麼樣?"是……"
"這不就成了?"他愉悅地吹了聲口哨,又開始拭發的動作。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他拿來替她拭發的布擰是他的袍子。現在的她只是個婢女,為了一個婢女,值得嗎?而且之舉動有多親暱,他知曉嗎?商秋襲咬緊唇,內心充滿矛盾複雜的思緒,既眷戀他溫柔的觸碰,又心傷他隨意給予的溫柔。
"大少爺……您身子好些了嗎?"沉默了半晌,商秋襲突然開口低問。
"啊?"武承暘楞了會兒,才憶起昨夜自己的"慘況",不由得一笑,"沒事,你看我的樣子象不好的樣子?嗎怎麼你也知道此事?"
"這是件大事啊!"當青環對她說徐桃紅的狼狽狀笑得直打跌時,她心頭是五味雜陳,感受最深的,是擔心他的身體,除此之外,她已沒資格再去想。
"沒事了,大夫開的藥方可有效的呢!"聽出她的擔慮,武承暘柔聲道。
"大少爺,您怎會在這兒?"頓了下,商秋襲又道,"這麼晚了,不是該回主屋歇息了嗎?"她這純屬關心,絕對沒有任何打探意味的。她替自己的行為找了個藉口。
"我今兒個才慘呢!"武承暘爽朗的笑了,可輕快的語音裡半分也沒他口中說的慘狀。"被財伯抓去木場學認木料,學了一整天卻連五種木料都還分不清,財伯一怒之下,說除非我把三十餘中木料全認清了,否則絕不放我回主屋。木場小屋那兒挺悶的,我就出來到處晃晃了,沒想到熾焰堡裡還有這樣的小溪呢!"也沒想到小溪旁還有她這樣的美人沐發圖可賞。
心酸的感覺衝上胸臆,商秋襲驀然有股想哭的衝動。當初這條小溪還是她初嫁到熾焰堡時,他帶她來的。他什麼都忘了,連這自幼生長的環境也都忘了。
"大少爺,您把熾焰堡裡的事全都忘了嗎?"
"恩。發篦給我。"看頭髮已約莫干了,武承暘取下袍子,伸手到她的面前,"若不是忘了,我又怎會消失五年都不曉得回來?"
看著他的手,商秋襲明白若不順著他意,可能到天荒地老他都不會收手,於是順從地將發篦交給他,感受他輕柔的梳撫,閉上了眼,以前,他也總愛這樣幫她梳攏青絲……
"這五年,您都是怎麼過的?發生了什麼事,您還記得嗎?"這些問題縈繞了心頭五年,在午夜夢迴時,讓難以抑止的擔慮淚濕了枕巾。
"我全不記得,從我有記憶那一刻,是橫躺山澗、重傷無法動彈的我,那時經過的獵戶把我救了回去,養了三個月的傷。"武承暘回憶道,連對財伯也不曾細述的經過,卻毫無保留地對她說了。"後來,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記得,只知道自己有著一身好武功。有一回利用輕功替人速送了封信得到報酬,才發覺原來這樣也可以掙得銀兩,就開始了接受委託的工作,人家找上門,只要別是些傷天害理的事兒,我都會做。"
橫躺山澗?重傷無法動彈?商秋襲輕捂檀口,怕無法壓抑的哽咽會逸出喉頭。他受了多少的苦?!
"嘿,別這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雖沒看到她的表情,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他的話讓她傷心,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又竄上心頭,鼻端傳來她淡淡的幽香,指尖感受她柔滑如絹的髮絲,武承暘略瞇起眼,手輕柔撫過。
是她嗎?每每見了她,心頭總有抹悸動,可真要是她,為何她甘心讓出少夫人的位置,屈居為婢女?他輕扣過她的下頜,讓她面對著他。
"大少爺……"商秋襲驚慌低道,心陡地漏跳了一拍。
武承暘沒有回答,只是那魅懾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她,不斷俯近的姿勢,讓兩人貼近到幾乎感覺得到彼此的熱度,兩人的呼吸親暱的交流著,商秋襲慌得攢著衣角,緊屏著氣,怕只要稍微一動,就會觸上他。
"在我失憶前,我見過你嗎?"指腹若有似無地刷過她的頰側,武承暘用溫醇暗啞的聲音低喃。
商秋襲後仰上身,想要拉開足夠喘息的空間,卻被他緊接著逼近,不放鬆分毫。
"別……別這……樣……"商秋襲雙頰嫣紅,微側過臉為難地低道。
"我又沒怎樣,不然你說,我做了什麼?"武承暘戲謔低笑,故意對她的羞赧視若無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是她嗎?是她和他共譜出讓人羨慕的美滿姻緣嗎?懷疑還在腦海中呼喚,可他的直覺已認定了她,身子自動地與她縮近了距離。
"見過、見過!大少爺,奴婢該回去了!"不堪這曖昧的沉緩氣氛,商秋襲慌亂低道,纖手抵上他的胸膛,推開兩人的距離。以後她鐵定要躲他躲得遠遠的,這樣的折磨,她禁不住啊!
"你以後不會可以躲開我吧?"武承暘反而覆上她的手,讓她的掌心熨貼著他的心跳,凝望著她的眼有著讓人難以抗拒的魔力。
商秋襲一驚,為了他的舉動,也為了他的話,連忙低垂螓首,不敢看他。他怎麼知道?她也不過心念一轉而已……
"回答啊!"武承暘低笑,輕勾起她的下頜,不讓她避開。
若真是她,為何她狠心讓人頂了她的位置,在她眼中,他輕忽到可以說讓就讓的嗎?這個想法讓他陡然升起惱怒的情緒,腦中還未作任何思考,身體已先有了動作,只手環住她的纖腰帶她往懷中貼近,俯首獲住她的檀口。
腦中還在斟酌著該怎麼開口,就讓他突如其來地封了唇,原本紊亂的腦海,霎時轉為一片空白,只有他張狂的男子氣息霸道地竄入她的鼻息,擄掠了她所有思緒。
是她!溫軟的舌尖勾勒著她的菱唇,他輕柔嚙著,品嚐著她絲絲的甜美。是他,他相信了財伯的話,她和他定是感情好到連上天都要嫉妒,只不過是紅灩的唇瓣,竟已勾起他無限的慾望,難以停止……武承暘扣住她的後腦限制了她的逃脫,灼熱的吻來到她的耳際,沿著她優美的頸子逐漸下滑。
幾近窒息的她,終於在他轉移陣地時尋回了自己的呼吸,也尋回了自己的意志。她怎能如此?她不能再和他有所接觸的!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她推開了他,商秋襲揪著已微敞的襟口,退了數步,不敢看他,怕又沉浸在他深邃的眼眸之中。"大少爺,您請自重!"她咬唇低道。
狠,太狠了。武承暘無語問蒼天地翻了個白眼。是她不認他的舉止狠些呢,還是在這時候硬生生喊停的殘忍狠些呢?就算要懲罰他五年沒回來也不用這樣嘛!
"好--自重--我知道了--"他扼腕地拉長了音,隨即搖頭委屈道,"可主人染指奴婢不都是天經地義的嗎?"
聞言商秋襲倏地睜大了眼,驚愕地看著他。她沒聽錯吧?!
感覺到她的注視,武承暘抬頭迎向她的目光,笑得燦爛又輕快:"怎麼了?"
她已經沒有心力跟他轉圓了,他似有若無的挑逗已迫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沒事,奴婢告退了。"最後,她選擇了逃離,急急一福,轉身快步離開。
"等會兒,你的東西沒拿呢!"武承暘拿起地上的木盆和發篦晃了晃,開心地笑道。
商秋襲頓步,懊惱咬唇,深吸口氣,才又轉身回到他面前,快速接過這兩樣東西。"謝謝大少爺。"她疾速低道,轉身就要跑開。
"還有這個。"武承暘迅速將袍子覆上她身,"雖然有點濕,但用來擋風還是有點用的。"
"可……"不妥呀,她該怎麼還他?商秋襲還想拒絕,卻被他打斷。
"還不快回房?如果你想留下來陪我聊天,我可是很樂意的。"武承暘挑眉一笑促狹道,不讓她有推拒的餘地。
算了,再待下去也只是糾扯不清而已。"奴婢告退。"商秋襲彎身一福,快步離去。
望著她愈漸遠去的背影,武承暘臉上的笑容轉為柔情。
五年前,他是如何汲取她的甜美的呢?她那玲瓏的曲線偎倚在他懷裡,該是如何的誘人呢……武承暘懊惱的發現,他實在是不該讓她走的,積存了五年的慾望如今被全然勾起,那可是壓也壓不下的。看了小溪一眼,他歎口氣,開始除去單衣往那兒走去。
下一次,他可就不要再這樣委屈自己,反正他剛也說了,主人染指奴婢是天經地義的嘛,誰叫她主人不當,偏愛當個奴婢呢?唇畔凝了抹狡黠的笑,走到溪邊,清涼的水氣不禁讓他歎了口氣。
渴求未得才能感受到獲得的甜美嘛,就當這是享樂前的試煉吧!
武承暘搖頭自嘲一笑,緩緩走入寒透入骨的溪水。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8:11
第六章
六年前
方纔還熱鬧喧騰的新房裡,如今卻只有燭芯燃燒的聲音,伴隨著男子沉穩規律的呼吸間或響起,迴盪在寂靜的氛圍內,迴盪在商秋襲的耳裡。
商秋襲正襟危坐地坐在床榻正中,不敢妄動半分,因為醉得不省人事的新郎官剛讓人給抬了進來,就趴伏在她身旁的位置。溫熱的男性體魄貼著她的腿側,那陌生的貼觸讓她赧紅了臉,她往旁又讓了些空間。
武世伯在兩個半月前去世了,為了彌補武世伯牽掛以久的遺憾,她和武承暘趕在百日內成親,好讓武世伯在黃泉下得以安息。
自上回武承暘到家裡幫她處理爹的喪事後,又是兩年未見了。就連武世伯的喪禮,她一個姑娘家不便出面,還是由兄長前往弔喪的,聽兄長說,他沒有掉過淚。
父親去世了,他傷心嗎?百日內又要娶她過門,他的心情調適得過來嗎?在新婚夜喝得酩酊大醉,是因為他的心情沉鬱嗎?他沒掉淚,真是因為不難過嗎?
數不清的疑問在內心喧囂,卻無處可問,也沒有勇氣問,商秋襲絞扭雙手,隨著四周的悄無聲息,內心的不安也愈漸膨脹,即使費盡所有努力,也無法減少一絲一毫。
突然,沉睡不醒的武承暘動了下,頎長的體魄完全躺上榻,使得榻上原本壅塞的空間更顯狹小。商秋襲臉一紅,連忙往旁挪坐,然而即使背抵上牆,已退到無法再退的地步,依然躲不開那窒人的男子陌生氣息。
直至他的躁動停止,商秋襲緊懸的心才又放了下來,但僵直的身子依然緊貼著牆,彷彿這麼做可以給她支持自己的力量。
雖說那次他在家中待了數天,可經過兩年的隔閡,曾經有過的熟稔輕易地就讓時間與距離給沖淡了。這兩年,他又變得如何了?是怎麼看待這場婚禮的?低垂眼簾從紅綃下方看去,只看得到他修長的腿依在她的身旁。她該自己除下紅綃嗎?她輕含下唇,憂鬱了半晌,最後還是輕喟一聲,倚靠著牆,輕輕地閉上眼。
讓她再等一會兒吧!
直到身旁傳來淺微規律的呼吸聲,原本雙目緊閉、呼吸沉重的武承暘突然利落翻坐起身,湛黑的眸子閃著沉凝的光芒,情形犀銳,眼神焦距落在她身上。
喪父的悲痛尚未完全釋去,讓他不想費任何心思去應酬任何人。婚宴上敬酒者來者不拒,見時機恰當了,就裝醉往後一倒,讓人攙扶著遁逃進了新房。
他沒打算要在她面前裝醉,可他的心情是沉窒的,看到她身上的大紅喜服,他難得地躊躇了,因他不想讓自己的心緒干擾她一生唯一的一夜,所以,他在調整自己的心緒,想在面對她時,是敞開心愉悅的笑臉。
只是,他似乎低估了她的體力,她竟然穿著整套嫁衣,連紅綃也沒拿下,就這麼輕靠著牆沉沉睡去。倘若他真的喝醉,那她豈不是得坐著睡上整夜?武承暘不自覺地浮現淺笑,看了依然覆著紅綃的她一眼,眼神轉為溫柔。是他忘了,從商府到熾焰堡這段路程是折騰人的,她怎熬得了呢?
武承暘拉著紅綃下端,輕輕將之挑起,一張清秀的臉龐呈現眼前,白皙的肌膚襯上細緻秀氣的五官。兩年未見,她變得更加秀麗嫵媚,懾人心魄。她那雙水眸清靈依然嗎?不知不覺,武承暘的指尖已輕觸沙鍋內她閉合的眼簾,心頭竟泛起強烈的後悔,懊惱方才憂鬱過久,讓他無法看到她的眼瞳。
急什麼?他和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呢!武承暘搖頭一笑,輕柔地將她扶離牆倚靠著他,除去鳳冠和嫁衣等累贅的衣飾,取下用以固定髮髻的小簪,原本綰在鳳冠之下的髮絲松墜,宛如黑緞般烏黑柔順,襯著雪白的單衣,更顯得身子單薄,惹人憐惜。
睡夢中的商秋襲瑟縮了下,往他的方向偎去,這個小小的舉動,卻激起他心湖的陣陣漣漪。兩年一會,第一次相見是經過雙方父親的撮合,第二次相見是她遭逢喪父之痛,第三次是他,從此之後,他們要共伴走過一生。
武承暘將她輕放榻上,俯身看她,唇畔噙著一抹溫柔的笑,起身將身上的喜服除去,彈指將雙紅燭火滅了,將她輕擁入懷,緩緩睡去。
初晨的清寒氣息,將商秋襲從睡夢中拉回,眷戀夢鄉的她不願就此睜開眼,反而眉頭輕蹙,更往身旁的溫暖靠去。硬實中帶著柔軟,緩緩散發的溫暖將人緊緊包圍,商秋襲滿足地輕喟了聲,放任自己再次沉睡。
她的榻上何時多了個這個枕頭?這個念頭一閃,商秋襲蹙眉,睜開惺忪的睡眼眨動了下,盯著眼前的胸膛發怔。這好像是……一個人的胸膛……她困惑地想,乍醒的思緒帶著遲鈍,直至她發覺不對,已是好半晌之後的事了。
商秋襲兩眼瞬間睜得如銅鈴大,殘存的睡意完全消散無蹤。當她意識到自己趴在對方胸膛的親密姿勢,而對方的手臂還環攬著她的肩頭時,她只覺全身體溫隨著室溫降到了低寒,腦筋呈現一片空白。
她的榻上怎麼會有男人?!
"你醒了?"突然,溫醇低沉的男聲在她的頭頂上方響起,這下子商秋襲更是完全不敢動彈。
感受到她的身體瞬間僵直,武承暘不由得輕笑出聲。她該不會連自己已經拜堂成親的事都給忘了吧?"你昨天嫁到了熾焰堡,記得嗎?"武承暘戲噱道,附在她耳旁提醒,"不過是沒在你清醒時將紅綃挑去,應該還不至於嚴重到讓你將一切都否定了吧?"
昨天發生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現腦海,商秋襲咬著下唇,她怎麼會連這件事都忘了?這裡是新房,不是她在商府的閨房!眼角餘光看到身上的單衣,她猛然一震--
她昨天明明穿著鳳冠霞帔坐在床角的,怎麼現下全給除去?!商秋襲暗地呻吟,根本不敢去想到底是誰替她除去衣物。
"你不想抬頭看看我嗎?娘子。"看她一直維持原姿勢不敢妄動,武承暘忍不住開口逗她,"新郎官在新婚之夜被灌的酩酊大醉是常有的事,別因為這樣就不願正視我這個被灌醉的相公,好嗎?"他故意曲解她的舉動。
這句娘子喊得她緋紅了雙頰,商秋襲深吸口氣,強抑著狂鼓的心跳,緩緩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因笑意而微彎的溫煦眼眸,如燦陽,一如印象中那般明亮。
對上她直視他的視線時,武承暘笑了。她的水眸還是那般的清靈動人呢!"開口說點話吧!"他拾起她的一綹髮梢輕輕把玩,笑道:"還是你覺得該做點事才能彌補昨夜的遺憾?"
商秋襲因他話中的言外之意,潮紅了雙頰,頭又低垂下來。
"看來你已作出選擇。"見她依然不語,武承暘輕笑,扣起她的下頜作勢吻去,頭才一低下,立刻就被她用手捂上了臉,毫不留情地推離。
"天亮了……我……我們還是說話好了……"她聲若細蚊地低道,意識到他初生的短髭輕紮著她的掌心,所造成的酥麻感讓她臉一紅,急忙收回手。
"說些什麼?"武承暘笑道,對她的舉動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還頗以她的手足無措為樂。
"你……"這問題會冒犯了他嗎?商秋襲輕含下唇,猶豫半晌才小心地挑選詞句地開口低道,"你要緊嗎?"
武承暘微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頭一震。人人都以為犀睿冷靜的他很快就能從喪父之痛中回復,卻忘了,他也是個人,是個來不及表達感情的孩子。他這二十二個年頭走來,太聰明、太獨立,直到兩年前才從她身上體會到該讓父親知道他的孺慕之情,然而,才兩年如何能彌補得了二十年?他的心頭依然有著懊悔。
"如果要緊,你會給我一個慰撫的擁抱嗎?"他斂了內心的激動,淡淡一笑。
長彎的羽睫眨了眨,心頭掙扎了會兒,商秋襲伸手攬住他的頸項,按向胸前:"我什麼都聽不到的,你可以……放心地'表達情緒'……"
她的動作和話都讓他想笑,武承暘想要揚起唇角,沒想到,浮現的卻是苦澀的哽咽。他連財伯都瞞過了,甚至瞞過了自己,卻瞞不過她。失怙的痛楚積在心頭,太重了……他將頭埋入她的肩窩處,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竄入了鼻息。
商秋襲不知該做些什麼,只能以雙臂輕輕環住他,"以……以後有……我陪你……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一番安慰的話卻因羞赧而幾乎斷續不成句。
她居然拿兩年前他安慰她的話來借花獻佛?武承暘莞爾一笑,感覺內心的沉鬱完全一掃而空。一個擁有能力的人,不代表他也失了示弱的權力,纖弱溫柔的她,如今卻成了他的港灣。他倏地攬住她的纖腰,用醇醉如絲的語調貼近她的耳旁低語:"謝謝你了,我親愛的娘子,我今晚定會賣力表現,好彌補昨晚洞房花燭夜的失職,用以報答你的安慰之恩。"
"你……"商秋襲羞紅了臉,連忙捂了耳朵避開他的呼吸。他怎麼一恢復就說這種話?
"對,就是我,沒有別人。"他戲噱一笑,反在她露出的雪白頸側印上一吻。在她做出任何反應前,搶先說道:"該漱洗整裝去向二娘奉過早茶了,奶娘也想著要見你呢!當然,若是你還想繼續呆在這兒,我也是挺樂意奉陪的。"
"糟了!"商秋襲低呼,她都忘記要奉早茶這回事了!連忙下榻準備梳洗,卻因不熟悉新房裡的擺設而顯得手忙腳亂。
武承暘見狀低笑,走近將她拉停,拉扯喚人的鈴索為她喚來婢女,"別急,慢慢來,不差這點時間的。"
門外隨即傳來敲門聲。
武承暘上前開門,才走了兩步,又突然頓住回頭對她笑道:"如果你想在我面前穿著單衣走動的話,我並不反對,但是,只限在我面前,我可無法接受和別的男子共享這片美景。"
"啊!"她居然穿著單衣在他面前待了這麼久!他話中的揶揄之意更是讓她羞紅了臉,就這麼站在榻前,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尷尬得手足無措。
她的嬌羞模樣讓武承暘忍不住大笑,直到開門讓婢女進房後,那笑意還掛在唇邊,歷久不散。
跪坐木箱前,就著窗外微微透進的月光,看著置於膝上的袍子,商秋襲的思緒回到了六年前。
新婚之夜雖是什麼也沒發生,但那甜蜜交心的氣氛,卻是一輩子也無法淡忘的。她原先打算將這一切都收藏在心底深處,再也不許自己憶起的,都怪他,突然地出現,讓她傾洩了心房的珍藏,悸動的感覺怎麼也難以平復。
商秋襲無聲地喟歎,將膝上的袍子緊擁懷中。袍子有三件,全是他留了給她的,回憶起來,只要一見面,他總免不了將袍子罩上她身上的舉動,袍子似乎成了他們之間的定情之物。
唇畔淡淡彎起一抹淺笑,輕柔地撫過衣袍,而後將弄亂的袍子重新折疊。
主人染指俏奴婢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腦海中浮現他的話,商秋襲停下了動作。
那句話……是他現下對所有奴婢的看法,抑或針對她的?他的一些舉動都似是有心卻有若無意,沒半刻正經,總讓人忐忑。
抬頭望向窗外的明月,商秋襲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到底是作何想法呢?
"這是什麼?"
這一日,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可木場裡的氣氛,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桌上排著用來辨識的木片,數量已增至十五片,當然,難度也跟著高上許多。
"杏木。"覺得財伯已被避至崩潰邊緣,武承暘很體貼地答出正確答案。
"很好,那這個那?"財伯臉色稍稍放霽,又拿起另外一片木片,
"恩……"武承暘作狀苦思,"應該是……前兩天認過的……柳木吧……"偶爾也該表現出連中雙元的好運嘛!
"這樣就對了!"財伯高興地點頭,乘勝追擊地又拿起一片,"這個呢?"
武承暘敲了敲額角。無禮不成三的機運會不會太說不過去了……唉?有觀眾來了,看來,答錯的結局是注定了。"恩……樺木?"而且來人還不只一個。
"錯,是檜木。"財伯搖搖頭。算了,能連中兩個他已經很欣慰了,"大少爺您得再努力一點,要是明天又加了五種木料下去,您可能連一個都答不對。"
"這又不能怪我,我失憶了嘛!"武承暘皺眉,委屈嘟囔。
"就算失憶還是得學啊!"失憶又不是免罪符。財伯重重歎了口氣。
"財總管,你別太為難暘兒了。"王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二娘,"武承暘回頭笑道,"啊,曄弟、桃紅,你們都來看我了?我好高興!"
"老夫人、二少爺。"財伯依次喊了,獨獨對徐桃紅視若無睹。他沒指著她鼻頭大喊冒牌貨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暘兒學得怎麼樣啊?今兒個該可以回房了吧?"王氏拿起桌上的木片瞧瞧,隨即又放了回去。"財伯總管,不是我這主母愛端架子出來,不過學認木料這事兒可以慢慢來,暘兒才剛回堡,不急於這一時的。"
"是啊、是啊!"武承暘在一旁附和。心裡卻是大聲吶喊著,可愛的財伯,堅持點,可千萬別被說動啊!
財伯狠狠一瞪,讓他頓時噤聲。"老夫人,大少爺自小就是由我拉扯長大的,他該怎麼學都是我在盤算,連老爺在世時都沒管過,我想,現在應該也是如此。"他硬板板地說道,不容轉圜。
該死的老狗!王氏恨恨低咒,臉上卻堆滿了笑:"但不讓他回去休息,這說不過去。"
"是啊,財伯,相公在外頭吃了五年的苦,別再這樣折磨他了。"徐桃紅款款地走到財伯身旁,嬌聲柔道。
他這麼做,多少也是不想讓大少爺和她同房的!財伯低哼一聲,甩也不甩她,逕自轉頭對王氏說道:"我不希望熾焰堡少主是個認不清自家木料的廢物!請老夫人別再多說的,除非大少爺把所有的木料全都瞭然於心,否則他就必須一直住在木場小屋裡。"
這番指桑罵槐的話,頓時讓王氏和武承曄氣青了臉;而徐桃紅也被那蔑視的舉動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你這老傢伙拿什麼喬啊……"武承曄最先按捺不住,手指著財伯,怒氣沖沖地就要撲上去。
"曄兒,不得無禮!"王氏大喝,制止了他的行為。現下武承暘那小子的心思還沒抓准,還不能輕舉妄動。"財總管自有他的考量,不需要我們在這兒七嘴八舌。你不是有東西要問你大哥嗎?還不快拿出來!"
"是。"武承曄只得忍了氣,拿出一本帳簿走到武承暘面前,"大哥,這裡有筆帳,你過目一下。"
武承暘看也不看帳簿,只是逕自哭喪著臉,埋怨喃道:"我還以為二娘來可以救我脫離苦海的,怎麼這樣嘛!我還得在這兒待多久啊?"
"大少爺,我是為你好才這麼做的!"財伯聞言氣紅了眼,放聲大吼。
武承暘卻是癟了鱉唇,沒有答話。財伯老丈,對不起了。他在心頭低道。
"財總管,我們自家人有些私事要說,你不介意避一下吧?"王氏笑道,說得雖是問句,,但橫開的雙臂已說明一切。
財伯看了武承暘一眼,那滿是排拒的眼神讓他寒了心,沉痛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到木場的另一端去。
財伯老丈,別怪我啊!武承暘又在心底默默補上這句,財伯那頹唐的背影讓他見了於心不忍。
"暘兒,你得好好學啊,瞧桃紅為了等你,兩個晚上都沒睡好了。"王氏狀似責備,實則在一探虛實。光聽曄兒說,她還是心存懷疑,非得親眼一辨真假才作得數。
"是啊,相公,這兩天奴家多擔心你。"徐桃紅說著,眼眶跟著紅了。
"我很努力地記了,可誰知道那些木料怎麼都長得那麼象?我也想回房好好陪桃紅的,我讓她等了五年了耶,又怎麼忍心再讓她繼續等下去?要不是那個老頭,我根本就不用吃這種苦的!"說到後來,武承暘音量轉他,還憤慨地跺腳,"二娘,您幫我跟他說說吧,再這樣下去,我倒寧願我沒被找回熾焰堡了!"
"唉呀,財伯也是為了你好……"王氏假意勸道。
"哪裡好?"武承暘雙目一瞪,不悅道:"就連半夜還綁著我,就怕我偷跑,還把不把我當人看嘛!可惡至極的死老頭!"
太好了,不需要她來費心挑撥離間,他們倆就自個兒反目成仇了!王氏開心得幾乎掩不了笑,連忙咳了聲,將注意力帶開來:"二娘會再跟財伯說說的,曄兒,你把帳簿拿給你大哥看看吧!"
"是,大哥,這筆帳你看一下。"武承曄把帳簿攤開遞到他面前。
迅速掠過一眼,已全然明瞭於心。這筆帳沒有絲毫疑點,純是他們拿來試驗他的。眼中泛過一絲詭譎,武承暘擰起眉頭,將帳簿推了回去:"曄弟你看就好了,我現下心煩,不想花哪個心思。"
和王氏對望一眼,母子倆幾乎要喜形於色。武承曄也咳了聲,怕忍不住會咧了嘴笑:"可是,你是少主啊!這帳目我沒權做主的。"
"曄弟,你不肯幫我嗎?"武承暘狀似著急地抓住了他的手,"除了你們以外,我信不過其他人了,你幫我吧,以後熾焰堡的大事全交給你和二娘決定了,我真的不成了。若是誰敢說話,我第一個先撕爛了他的嘴,就這樣了吧!"
"曄兒,你就幫了他吧!"王氏幫腔著。不行,她快撐不住了,連咳了幾聲,背過身去,笑意全湧上臉。太好了,現下熾焰堡已有半個入袋了!
"二娘,您和曄弟怎麼老咳嗽?"保重身體啊!"武承暘擰眉關懷問道。唉,連笑都掩不住也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若不是還要反利用他們,這種爛戲他可沒興趣看。
"沒事,,喉嚨有點發癢而已。"王氏隨口搪塞,連忙收斂了笑意,不敢再露破綻,"曄兒,你到底幫不幫你大哥?"
"好吧!既然大哥都開口了,我又怎能不答應呢?"武承曄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太好了!"武承暘拊掌笑道。
看著他們三人相談甚歡,徐桃紅陰沉著臉,神情難看到了極點。開什麼玩笑?他們就這樣奪走大權,那她這個少夫人還當個屁?不行!她不能讓他就這樣被他們控制,她一定得想個法子,就算他要被控制,那人也該是她!
"二娘,我想找個奴婢來這兒伺候我可不可以?財伯那老頭只會對我凶,根本就不管我。"武承暘撇了撇嘴。
"我來吧,相公,讓奴家來服侍你。"逮著機會,徐桃紅立刻自告奮勇。
"不行!"武承暘連忙搖頭。若真讓她來了,他裝苯躲到木場小屋可就一點價值也沒有了,何況他想找的人可是已有了人選呢!"我才捨不得讓你來這兒受苦的,那種低下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
"是啊!"這次王氏也頗覺不妥,"你要是來了,說不定反而讓財總管更不高興,到時若更拖長財總管折磨暘兒的時間,那就不好了,我等會兒派名婢女過來就成的。"她也不想桃紅和武承暘太接近,既然已取得他的信任,這個功夫就可以省了。以後曄兒還要娶了她呢!
"不行。"武承暘依然搖頭,"我還得先問過財伯的。要是讓他覺得我擅作決定,故意刁難我怎麼辦?"
"好吧!"王氏想了想,點頭答應,"如果財總管答應了,就由他指派一個吧!好了,我們也該走了,曄兒,去叫財總管過來吧!"她揮揮手,往木場走去。
看著王氏意氣風發的樣子,武承暘挑眉笑笑,搖了搖頭。真是,人吶,寵不得的,只要一掌控了大局就完全失去了戒心,事情走向完全遵照他所想的,不費吹灰之力,虧他還想了五六種的應對方式呢,結果全是抬舉了他們。
"相公,奴家走了。"徐桃紅留戀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跟隨離去。
"可以重新開始了吧?"財伯被喚回來,走到他身旁冷冷地問。雖然對大少爺感到失望,可他還是放不下啊!對這個從小看大的少爺,他依然存著希冀的。
"財伯老丈,我想找名奴婢來這兒服侍我,成嗎?"武承暘輕快笑道,一反剛才眾人在場時的委屈樣。
"你是來這兒接受特訓,不是來這兒享受的!"才剛平息的怒氣,一下子就被挑高,"我不准!"
"訓練也是要有人服侍的嘛,伺候茶水什麼的,我怕財伯老丈您會口渴呢!"不以為意地聳肩一笑,武承暘又道。
"你要是能快點學會,我又何必老是被氣得火冒三丈?又怎麼會口渴?"財伯重重地噴了口氣。
"那……我若是能把這十五種木料全說對,您就准我?"武承暘挑眉,眼中透著狡黠的笑意。
"好!你要是全說對,就算要回主屋睡都成!"料定了他辦不成,財伯誇下豪語。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要奴婢就成!"武承暘連忙搖手。不用買一送一吧?要是答對的代價是准他回主屋睡,那接下來這幾天就別妄想他會再答對一次。
"隨便怎麼都成!這個是什麼?"財伯指了一個。
"桃木。"不等財伯又指,武承暘直接上前依序指著,"桂木、喬木、樺木、檜木……還有柳木。"他快速地一一點名,轉瞬間已將十五種木料全數認清。"財伯老丈,不可以反悔喲!"他吹了聲口哨,笑得開心不已。
財伯傻眼,頓了好半晌才將他說的和桌上擺的木片做了連結,然後驚訝地張大了嘴--居、居然……全都對了?
"財伯老丈,我要奴婢啊,您答應的!"武承暘扯著他的袖子搖晃道。
"好……好……我去找一個……"刺激太大,財伯還傻楞楞地,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要隨便找來的,我要指名!"他抬高下巴,得意道。
"好……好……你說……"怔楞之餘,財伯只能任他擺佈。
武承暘莫測高深地揚了抹笑,頓了下,才緩道:"秋襲,商秋襲,我只要她。"
"啊?!"這下子,財伯的嘴更合不攏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8:26
第七章
"什麼?這不成啊!"後院的晾衣架前,傳來詫異驚慌的低喊,"財伯,您不是答應過我不在大少爺面前提到任何關於我的事的,怎麼現在又……"
"秋襲,財伯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要叫你去那兒從頭到尾都是大少爺開的口,財伯可是連暗示都沒做過啊!"財伯大呼冤枉,眼角眉梢卻全讓笑意給淹沒了。
看著財伯那喜形於色的模樣,商秋襲懊惱得直咬下唇。他昨天的話還困擾在她的腦海裡無法理清,如今卻又傳來要她去服侍他的消息,原本惶然的心更加慌亂不安了。
主人染指奴婢是天經地義的……他這句話到底隱含了多少隱喻?
"說不定大少爺點了你只是恰巧而已,你這樣避著不去反而容易讓大少爺起疑。"財伯壓著笑意嚴肅勸道。叫他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相聚的機會從他眼前消失?門兒都沒有!
不是恰巧,他們見過兩次的!可她卻不能說,口口聲聲說要避開他的人卻還見了兩面,這可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商秋襲更咬緊了下唇,雙手扭絞著。
"算啦!我去回了大少爺吧,要是大少爺自個兒跑來問你原因,可別又賴到我這老頭身上,說我故意替你們製造見面機會啊!"財伯揮揮手,轉身就走。
"等等,財伯……"商秋襲急喚,一咬牙,終於答應,"我跟你去……"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重重地歎了口氣。
欲擒故縱這一招果然有效!"太好了……呃,我是說那就好,來、來、來,快跟我到木場去吧!"財伯笑道,歡天喜地地帶頭先行。
主人染指奴婢是天經地義的……他那句話又在耳畔響起,商秋襲連忙甩頭,將心頭的浮動甩脫。有財伯在,他不可能會對她怎樣的。
她深吸一口氣,碎步朝財伯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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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前兩天木場的氣氛是狂風暴雨,今兒個可算是風平浪靜嘍!
無時無刻被氣擰了眉的財伯如今笑得跟彌勒佛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邊去了,就連武承暘半晌認不對一片木料也都不以為意,依然笑著、笑著,笑到讓人差點以為他戴了個笑臉面具,否則哪有人老咧著嘴角一點都不覺得酸的?
武承暘也微笑著,看著商秋襲在他的目光下變得侷促不安時,他的眼眸就因燦爛笑意轉得更為深邃。想避開他?這點本事在他面前是行不通的,他不過略施小技就瓦解了她的保持距離,更甚至,還得朝夕相處呢!
唯一與這和樂氣氛不搭調的,就只有財伯一人了。除了送飯、遞茶水外,她一概躲得遠遠的,連眼也不肯抬,就怕會和他對上眼。
"好啦,今天就早點休息吧!"天色才微微轉橘,財伯就拍手笑道,"秋襲,還不去替大少爺抹抹臉?"
財伯是存心的!商秋襲惱怒咬唇,卻苦於無法作聲,只好悶悶地應了聲,拿了布巾往武承暘走去,"大少爺,奴婢幫您抹臉。"
"哦?謝謝你了。"武承暘笑道,坐上一旁的椅子,仰首閉眼,安靜地等著。
財伯還在場,他應該不會做出什麼駭人的舉動吧?商秋襲頓了下,然後才上前一步,將布巾輕柔地往他的臉上抹去。
"等等,我這兒剛沾到沙塵了,這兒也有點癢,還有這兒、這兒……"倏地武承暘緊緊攫住她的柔荑,帶領她在他臉上四處游移。
彷彿他的手會燙人,商秋襲想把手抽回,但在他牢固的掌握下,那小小的掙動根本就無濟於事。"大少爺,您放開我!"她不由得惱怒低喊。
"那麼凶?"將她的手拉下,武承暘笑睨了她一眼,"我是看你擦不乾淨才幫你的。唔,你手臂上抹了什麼?好香。"說著,他把她的手湊上鼻端,唇畔還若有似無地刷過他阿的肌膚。
麗顏瞬間轉紅,商秋襲用力扯著手,卻還是徒勞無功,反倒自己把手貼上了他的唇。"您別這樣……"求救地朝財伯望去一眼,卻見他老人家走到木場另一端抬頭看天,看得不亦樂乎,完全不看他們這邊。若要請財伯幫他,根本就是請貓幫忙看魚,財伯沒把她綁得牢牢的雙手奉上,她就該偷笑了……咦?貓?!她想到了!希望這招有用--
"喵--"她避緊了喉嚨,冒出一聲似假還真的貓叫聲。
只見方才臉上還掛著一抹慵懶笑意的武承暘瞬間彈跳後退,慌亂地左顧右盼:"貓在哪兒?哪裡有貓?"那蓄勢待發的模樣,好似只要一見貓影,立刻就會逃得不見蹤影。
沒想到喪失了記憶的他,卻還記得這個克他的天敵--貓!商秋襲不禁掩嘴輕笑:"奴婢去喚人幫大少爺準備熱水。"怕再逗留下去,等他鎮定了,又不知要用什麼法子來招惹她,商秋襲一福,快步走出木場。
他--被耍了!
看著她愈漸遠去的窈窕身影,武承暘難以置信地吹了聲口哨,眸中的光芒轉為幽暗熾熱。
她得為這一次的逃脫付出代價,因她已挑起他征服的火熱慾望,除了她之外,再沒有人能夠澆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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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點,那兒地不平,別讓水溢出來給燙著了。"商秋襲叮嚀道,帶領推著熱水的僕人進了小屋。
"要放哪兒?"那人問道,推車上有一個雙人合抱的大木桶,裡頭裝滿了溫度適當的氤氳熱水,另有兩小桶的冷水、熱水,是用來增減溫度的。
"放那兒好了。"商秋襲看了看,指向屋內的角落。那兒避風,他沐浴完才不容易著涼,看到一把椅子擋了路,連忙過去拿開。
"秋襲,讓我來就行了。"僕人不好意思地說道,知曉她以前的身份,總是多了分禮讓。
"沒關係的……啊,我來幫你。"見他一人搬木桶搬得吃力!她又上前幫忙。
"我一個人就成了,你別來,等下累壞了你!"僕人急道。
"不會的。"商秋襲堅持,僕人無法,只好和她合力搬了木桶下來。看到推車上還有兩個木桶,她上前有提,卻不小心絆了腳,失去平衡地往前撲去。
"小心啊!"僕人及時扶住。
"謝謝你了。"商秋襲撫住驚跳的心口,強自笑道。
"你們玩都不找我,我也要!"輕快笑語自身後傳來,商秋襲還沒回過神,就被帶得身子一旋,跌進了另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中。"瞧,我不也接得挺好的?"頭頂上傳來武承暘的戲噱笑語。
"大少爺。"僕人躬身喚道。
記得他是大少爺還敢這樣碰他的人?明知那人是為了救她,可她偎在他人懷中的畫面,卻是讓他打從骨子裡冒出酸意。唉,瀟灑自若的他怎麼會變成這麼小家子氣,竟跟個家僕爭風吃醋起來?武承暘在心底低低歎了口氣:"你退下吧,我要洗澡了。"
"是。"僕人得了令,立刻走出小屋,把門帶上。
意識到小屋裡剩下他們兩人,而她還親暱地倚在他身上,頓時,整個小屋裡瀰漫了曖昧不明的氣氛,商秋襲臉一紅,急忙推開他。
"大少爺,您沐浴吧,奴婢出去了。"她頭低低地就要走出,卻被一把拉住。
"你就這麼走了,那我還找你來服侍我幹麼?"武承暘眼中盈滿調侃的笑意,頗以她的窘境為樂。肯貼近別的男人卻不肯貼近他,他定要好好懲罰她!想到待會兒懲罰的方式,一股火苗立刻朝鼠蹊部竄去,全身血液都為之沸騰。
服侍他沐浴?!商秋襲原本燒紅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半晌才找著聲音說話:"財伯呢?"
"他老人家身子不舒服,今晚不待這兒了,更何況,財伯也不服侍我沐浴的。"看到她錯愕的神情,他得費盡自制力,才忍得住大笑的衝動。"快來啊,水冷了就不好了。"他原本也沒想到財伯竟然這麼識趣,還在想著該怎麼把他老人家調開呢,結果,什麼都不用他費心啦!
聽到他的叫喚,他昨天說的話又清晰地浮現腦海,商秋襲反而更退了一步。早在去叫人送來熱水時她就該躲著別來了,再怎麼樣,他總不可能衝到下人房拿人吧?
"你第一次服侍別人沐浴嗎?那好,我自個兒脫衣服好了,脫好了你再幫我洗背哦!"忍住笑,他邊說邊脫下衣物。
商秋襲聞言下意識地回頭,卻看到光裸上身的他正要拉下長褲,連忙將頭硬生生地轉回,然而那烙進腦海的健碩體魄卻是怎麼也揮不去,赧紅了她是雙頰。身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進木桶了,也代表他是渾身赤裸的……商秋襲已忍不住想要呻吟。
"唉,我已幫了你不少忙了,快來幫我擦背啊!"武承暘挑眉笑道,雙臂倚在木桶邊看她。
"奴婢……奴婢真的不成,請大少爺恕罪!"一說完她轉身就跑,孰料才跑了兩不,腰間一緊,突來的拉力將她帶離了地面,等回過神,她已落入他的懷中,動彈不得。
她忘了他的腰帶是條軟鞭,而他是個使軟鞭的高手!
"這樣不對哦!"武承暘低笑,手臂收緊,讓她的上身緊密地貼著他,附上她耳畔用暗啞的溫醇聲音低道:"留下我一人待在這兒,讓我好寂寞呢!"她身上的馨香竄如鼻息,讓他的慾望中心更加疼痛了。
她的心搏張得幾乎要衝破她的胸口,鼻端圍繞的儘是他霸道的男性氣息,被他身上水氣弄得濡濕的薄衣根本起不了任何阻擋作用,反而增添了曖昧挑逗的意味,誘引地將兩人的體溫急速交流,同等升高。
"我衣服都濕了……"她掙扎著。
"既然如此,一起進來洗吧,那你也不用三更半夜地跑去洗那冰冷的溪水了。"他在她耳畔敵喃,溫熱的氣息讓她整個頸項都酥麻了。
"放……放開我……"他的話嚇著了她,商秋襲慌亂地抵上他的胸膛想要將他推開,忘了他是裸著的,炙人的肌膚燙了她的手,她想收回,卻反被他按壓,緊貼其上。
她的觸碰點燃了一觸即發的引信,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是你先挑逗我的。"武承暘暗啞低道,環住她腰肢的手臂倏地收緊拉後,將她整個人帶進了木桶裡。
身子瞬間就讓熱水包圍,她連驚呼都還來不及發出,就讓他火熱的吻給堵住了口,熾張的火熱氣息將她完全環繞,不留片刻歇息的空間,飢渴的、貪婪地奪取她的每一發分呼吸。
這麼甜美的她,他怎麼忘得了?他怎麼捨得忘掉?武承暘著迷地在她唇上流連,動作由激烈轉為輕柔,用舌尖誘哄她開啟檀口,尋著她軟馥的丁香舌,親密地與之交纏,品味著她的誘人。
隨著他逐漸下滑的吻,商秋襲終於覷空得以喘息,卻也因他四處游移的愛撫而嬌喘急促。天,再這樣下去,後果是可想而知的!情急之下,稍早一試得逞的技巧再度派上用場。"啊,有貓!"
"貓?"武承暘抬起頭來,驚慌地四處探望:"在哪兒?"
"在那兒!朝這兒來了!"她急喊,隨意一指。
"啊--我最怕貓了!"武承暘驚叫一聲,躍出木桶,驚慌之餘絆倒了一旁的推車,頎長精瘦的身子砰然倒地,再沒有任何動靜。
"大少爺!"沒料到引來這麼大的後果,商秋襲嚇白了臉,連忙喚道,見他沒有反應,心裡一急,顧不得濕透的衣料會春光外洩,急忙爬出木桶朝他奔去。"承暘,你要不要緊?別嚇我,回答我啊!"她扶起他的上身,急切喚道,聲音開始哽咽。
若是商秋襲有分神往他下身看去,就會發現自己這番擔慮根本是多餘的,"他",正精力充沛著呢!
表情作得了假,慾望卻是怎麼也掩不住,更何況她方才被他拉敞的胸口,此時就倚在他臉旁,教他怎麼不心猿意馬呢?沒有耐性再耍弄她,武承暘偏首湊上她胸口,在她誘人的雪脂凝膚上輕嚼了一口。
商秋襲一驚,連忙將他推開,他的火熱反應再無遮掩地展示在她面前,她羞紅了臉,別開了頭去。"你騙我!"她惱怒低喊,害她剛剛差點急哭了。
"真要追究起來,始作俑者是你呢!"武承暘著迷地看著她在濕衣下若隱若現的曲線,低低呻吟一聲,二話不說地將她打橫抱起,往一旁的床榻走去。
"你要做什麼?不要!放我下來……"明白了他的企圖,商秋襲開始掙扎。
"別動。"武承暘倏地停下腳步,在她耳畔低語,"不然我會在這裡就要了你。"
商秋襲僵直了身子,雙頰潮紅地任他抱上了榻。
"主人要開始染指俏奴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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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身著勁裝的武承暘站在高大的駿馬旁,在朗朗晴陽的照射下,更顯英姿煥發,他手握轡具的皮繩,用力將之繫緊。
站在長廊上的商秋襲手攢著衣袖,幾欲要掉下淚來。她連忙咬緊下唇,怕無端掉下的淚會給他觸了霉頭。
"別難過,不過是一個半月的分別,很快就回來了。"轉瞬間,方才尚在數尺之外的武承暘如今已將她緊擁懷中。"說不定那時候你還會嫌我回來得太快了。"他戲噱道。
商秋襲搖搖頭,緊緊捉住他的襟口,心裡的難過已讓她哽咽得無法說話。
"我以前也出去收過帳款的,不是嗎?那時你可沒這麼依依不捨啊!"武承暘低笑道,柔聲哄著。
"可那都是兩三天的時間而已,這次去那麼遠,我會擔心……"說到最後,擾人的不安化為眼淚奪眶而出。她連忙低頭緊緊摀住了口,不敢哭出聲音。不知為何,她心頭好亂,她知道她這麼軟弱不捨會牽絆了他,反讓他擔心,可……她真的好不安啊!
武承暘心頭一悸,緊緊將她擁入懷中。新婚才一年,他何嘗捨得離開她那麼久的時間?可為了熾焰堡,他不得不。
"我會平安回來的,我保證。"他吻著她的頭頂,許下承諾,"不然啊,像你這麼年輕貌美的俏寡婦,我在黃泉之下也不會放心的,怕別人會趁夜把你擄走呢!"
"你還跟我開這種玩笑!"商秋襲一跺腳,惱怒地捶上他的胸膛。
"會疼呢!"武承暘一笑,倏地攫住她的雙腕,在她頰上印了一吻,"看你這麼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連離別在即,他還是護著她。熱潮又泛上眼瞼,商秋襲連忙深吸口氣,不許自己再惹他擔心。"這是參丸,你在路上吃,對身體很好的。"她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遞給了他。前天二娘給了她三顆參丸,說對習武的人特別有益,她捨不得吃,全留給他。
"你呢?"武承暘不接。
"我那兒還有……"在他的注視下,她知道這樣的謊言根本騙不了他。"我已經夠擔心你了,你就讓我心安點,好嗎?"
"我也擔心你啊!"武承暘點了點她的鼻尖。
"我有財伯、有奶娘他們照顧著,你帶著吧!"她柳眉微蹙,盈盈水眸哀求地望著他。
"好,依你。"武承暘一笑,將荷包收入懷中,"我該走了。"
"你要小心……"強忍的淚,到臨別時,仍難以抑制地奪眶而出。
"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他俊朗的笑顏彷彿還在眼前,卻為何全模糊了呢?為何府中的人全哭成了一片?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命中帶煞,暘兒又怎會遇了難?"王氏那惡狠狠的嘴臉猛然躍近她面前,指著她鼻頭罵道:"叫你避著他,你現下居然還跟他有了夫妻之實,等著吧,他很快就會遭遇不幸的,哈、哈、哈……"
不!
不--
一身冷汗地睜開眼,觸目所及是滿室的黑暗,商秋襲心跳得飛快,四肢因驚恐而冰冷發顫抖。身旁傳來他穩恆的呼吸,拉回了她散亂的心神,她環抱著雙臂,緊緊地閉上了眼,二娘那尖銳的笑聲似還在耳旁迴響。
他說過他會平安回來的,他信守了承諾,卻是將一個半月的時間延長到五年。
五年來,護著她的財伯離堡找他了,疼著她的奶娘去世了,娘也撒手人寰,什麼事情都變了,可對他而言,他卻不知任何事的改變,因他什麼都忘了,也忘了她,忘了她在堡裡焦灼不安地等候著他的歸來。可,怎能怪他?這一切全都是她造成的!
方纔歡愉過後,她就倚在他懷裡睡著了,卻忘了這是不被允許的。她怎能如此?為了一晌貪歡,她怎能拿他的命作賠?輕輕挪開他環著她的臂膀,商秋襲悄聲地拾起拋置地上的衣物,一一著上。
她不能再讓他經歷那樣的危險了……指腹輕撫過他俊逸的側臉,她一咬唇,狠心奔離小屋。
她奔得太急、太快,沒發覺她以為是熟睡中的武承暘,如今卻倚在微敞的窗前,靜靜地看著她在月光的籠罩下,奔出了他的視線。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8:48
第八章
"財伯,我的奴婢呢?"武承暘蹲在擺了二十片木片的木桌前,雙手撐著下頜,嘟嘴問道。
"可能等會兒就來了,您先回答我這個是什麼。"財伯邊說邊望了入口處一眼,也是一臉的焦躁不安。秋襲不會是因為昨天他丟下她一人所以生氣不來了吧?都怪他太猴急了,把她和大少爺兩人好不容易得以相處的機會全破壞了!
"我、不、要。"武承暘拒絕作答,"而且我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我不要再等會兒了啦!"他索性把臉別了過去,看也不看財伯一眼。
"大少爺!"財伯氣得跳腳,"不然,我去找她好了,成吧!"
有人來了。武承暘沒有回答財伯的話,起身看向來人,雙眼微微瞇起。
為什麼不是她?!
"來了……"財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高興地大喊,卻在看清來人時,皺起了眉頭:"青環?你來做什麼?"
"呼、呼……"青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喘道:"秋襲姐叫……叫我來替她的……"
"哎喲,這不是你說替就能替的嘛,她不來,大少爺根本不聽我的話啊!"更重要的是,他還想藉著少夫人讓大少爺回復記憶呢!"算了、算了,我去找她!"
"財總管!"青環急喚,"秋襲姐要我跟你說,若你再逼她,她連熾焰堡也不會待了,她希望這番話……大少爺也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驚訝之餘,財伯狐疑地望向武承暘:"大少爺,您昨晚對人家做了什麼?"敢情好,猴急的不是他這個老人家,而是另有其人啊!
絲毫沒將財伯的話聽進耳裡,武承暘背過身去,挫敗地扒過額前的頭髮。可惡!他還以為她不會做得這麼絕的,結果卻用這種方式對待他!
他昨天還附在她耳旁柔聲低喃著他只要她,只要她的!從她昨晚的反應就可以看得出來她明明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卻為何避他有如蛇蠍?她為何不想要他?為何不願回到他身邊?被遺棄的憤怒燒灼著他的情緒,可更叫他難以承受的,是啃蝕著他心扉的痛楚!
他原先還想慢慢進行一切,找回過往,找出害他的兇手--不,兇手已呼之欲出,只差證據齊不齊全而已,還有找出為何她寧為小婢的原因。可在身體憶起了她的美好之後,他已經忍受不了她避而不見的舉動,他想見她,想寵她、憐她,想見她偎在他的懷中甜甜入睡的笑容!
夠了,鋪排偽裝的行為到此為止,如今,他要放手奪回他曾有的一切過往!
"青環,你回去吧!"墨澈的黑眸中透著犀銳睿智的光芒,他淡淡一笑。
青環被那無形的氣魄震懾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是……"她屈身一福,走出木場。
"大少爺,不然我再去找秋襲說說……"看到他老人家的臉,少夫人應該狠不下心吧!再試一次看看好了。站在身後的財伯沒看到他的表情,還以為他在鬧脾氣。
財伯還不夠瞭解她,她是說到做到的。武承暘噙著抹淺笑,轉身看向財伯:"不用麻煩了,我要回主屋。"
"不行啊,大少爺,您木料還沒學完……"話還沒說完,就被截斷。
"放在木場入口的是桂木,接下來是松木、喬木……"武承暘依次將木場裡的木料名一一數出,而後微微一笑,拍拍財伯的肩,"如果您要的話,我還可以告訴您木場裡各種木料的存量和單價。財伯,這段時間辛苦您了,這些木片,留著訓練其他人吧!我先回主屋了。"他恭敬一鞠躬,而後走出木場。
財伯怔楞在原地,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等回過神來,才發覺他已老淚縱橫,爬滿了整個腮際。那自信的笑容,那沉穩的態度,還有那精確聰敏的記憶--
感謝老天,以前的大少爺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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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等重要的事兒你居然現在才讓我知道?"大廳上,王氏聽了管事的報告後,氣得重重拍上木椅的扶手。
管事嚇得跪在下方,半晌不敢吭上一聲。
王氏氣得咬牙,用力揮袖:"別像個死人杵在那兒,去把二少爺叫來,去呀!"她太大意了!不該把指派奴婢的事交給財老頭的,誰知道他居然玩這招?
"是!"管事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姑且不管商秋襲那死丫頭有沒有說了什麼,最怕的是那死小子會恢復記憶啊,要是他們兩個日久相處又回復舊情就糟了!心頭的焦慮讓她坐立不安,最後乾脆站起來在大廳上踱來踱去。
"娘,什麼事啊?"武承曄從廳外走進。
王氏將管事的話複述一次。"我們的計劃要提早進行了,反正那小子也把大權交給你了,你趕緊去把那個人請來堡裡吧!"
"那可惡的老傢伙真礙事!"武承曄不悅地低咒。"算啦,早點把事情解決了也好,我走了。"轉身走出大廳。
"小心啊!"王氏在後頭喚道。
"知道了。"武承曄大喊,奔過了長廊那頭。
直至武承曄去得遠了,一旁的廊柱旁頓時出現了一個人影--徐桃紅!
她一臉陰沉地望著武承曄遠去的方向,神色冷怒。
她剛剛經過時正好聽到他們母子倆最後的對話,見武承曄要出來,連忙躲到廊柱後頭,幸好他趕著離開,所以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姨母他們當真把她當外人看,連計劃都不曾跟她透露,奪得熾焰堡後還會分她一杯羹嗎?別妄想了!她辛苦扮了那麼久的少夫人,她絕不會這樣就把權力拱手讓人,更別想她會屈就武承曄這樣的傢伙!
徐桃紅恨恨地瞇起了眼,轉身離開。
望著爐中躍動的火苗,商秋襲怔忡出神,連鍋裡的水沸騰了亦不知覺,直至青環衝進廚房大喊才猛然回神。
"秋襲姐,你在幹什麼啊?"青環衝過去把鍋蓋拿開,手指承受不了高溫,把鍋蓋往旁一擲,不住跳腳,手指伸到嘴旁不住吹著:"好燙、好燙!"
商秋襲連忙用布把鍋子從火上拿開,然後趕到青環身旁拉過她的手浸到一旁的冷水桶裡。"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她不住道歉,看到青環那泛紅的指尖,愧疚得都快哭了,"我去拿藥給你擦……"
"不用了,秋襲姐,沒事的。"青環拉住她,"真的沒事,泡泡冷水就好了。我是看你站得離火爐這麼近,水又一直滾開,怕你會被燙傷。"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商秋襲低道。
不看他、不聽他、不想他,她以為自己做得到的,可是經過了那一夜,她發覺這對她根本就難如登天,熾焰堡裡每個景致都會勾起她對他的回憶,眼一閉上,他俊逸的笑顏就充滿了整個腦海,他溫柔的呼喚就迴響了整個耳際,越是逃避越是被他緊緊纏繞。
明明是自己決心要離開他的,如今,卻又這樣魂不守舍的,甚至還連累了青環。商秋襲咬唇,自責讓她心裡更加難過。
"秋襲姐不要這樣嘛,我真的沒事啦!"憶起前來的原因,青環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我是來跟你說,堡裡出了大事!方才來了個巡撫,說是要捉拿大少爺!現在堡裡鬧哄哄的,全在討論這件事呢!"
"什麼?"商秋襲倏地睜大了眼,緊捉住青環的衣袖,"怎麼會這樣?"
"說是有人報官,指認大少爺就是叫做'夜'的大盜,這些年劫了不少的官銀,現在巡撫來到堡裡查案了。"看她驚惶的樣子,青環連忙補充,"可是因為疑點太多,巡撫還在觀察,目前在熾焰堡住下,說要等一個被'夜'劫過官銀的官員前來指認,才要再作判斷。"
是她害了他!商秋襲退了一步,跌坐地上。原來夢中老夫人所喊的是個預言,因為她沒有避開他,甚至還和他有了夫妻之實,所以才會害他如此!
"秋襲姐?秋襲姐!"那空洞的眼神嚇著青環,不禁怪起自己口快不懂修飾,連忙搖著商秋襲的肩,不這叫喚,"現在大少爺還沒事的,財伯會幫他的,你別擔心啊!"
現在還沒事?商秋襲猛地一震,青環的話喚醒了她。若她及時遠離了他,他的運一定會好轉的,她不能再待在熾焰堡了!
"青環,你知不知道財伯在哪兒?"忍住哽咽,商秋襲輕道。臨走前,她必須要委託財伯好好照顧,一起商量個法子,好救他無罪。
離開這兒,等於永遠離開了他的生命,曾經受盡苦楚也不願離開,如今卻是自願離去,不再見他!強烈的淒楚泛上胸臆,商秋襲狠狠咬唇,不讓眼淚奪眶而出。為了她的貪戀與自私,他又落入厄運的糾纏,事已至此,她不能再冥頑不靈了,她不能等到他真發生了什麼事,才來後悔心傷啊!
"好像在帳房那兒吧……"青環遲疑著,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問道:"秋襲姐你想做什麼?"秋襲姐剛剛的表情好像作了什麼決定,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真的很謝謝你。"商秋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看著她,淡淡一笑,"我走了。"語畢,她轉身奔出廚房。
"秋襲姐,等等……"青環喊,但人早已去得遠了。
熾焰堡這個小庭院是稍嫌偏遠的,不常有人經過,在午後的暖陽、微風包圍下,四週一片靜謐,充滿寧靜的氣息。
一身白袍的武承暘從拱門處走進,就看見徐桃紅躲在一棵樹後對他招手。
"娘子,你叫我來這兒做什麼?"武承暘走近後低笑道,"巡撫還等著問我話呢,我得趕緊回去啊,不然讓他以為我這段時間又跑出去犯案那就不好了。"方才用午膳時,徐桃紅塞了張紙條給他,約他到這兒有事要說。
"相公,你別信二娘和承曄的話,他們是存心要害你的。"徐桃紅臉色凝重道,"巡撫也定是他們通風報信找來的,他們要奪取熾焰堡,你不能把權力全交到他們手上啊!"
"怎麼會呢?你想太多了!"開始起內訌了。他眼中閃過詭秘的笑意,卻是在來不及被人發現時就已掩下,武承暘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二娘、曄弟對我很好的,你不能這樣懷疑他們啊!"
"你被騙了!"徐桃紅著急地握著拳頭喊。要是不能說服他相信,等姨母他們計策成真,她就得嫁給武承曄那醜陋的傢伙了,她不要!"你知道當初為什麼會發生意外嗎?全都是他們害的,你知不知道!"
有人接近,而且那人在聽到他們的談話時,非但沒有走開,還躲起來偷聽。想瞞過他的耳力,那可難了,武承暘暗暗挑眉。"可是……"假裝躊躇踱步,轉了個角度,"不會吧?他們不會這樣對我的……"果在一顆樹後瞥見一抹背影,只要一眼,他已知道來人是誰--她,讓他又愛又恨的她。
商秋襲小心地屏住氣,揪著襟口的手不住發顫。她沒想過要偷聽他們談話的,這裡是通往帳房的捷徑,看到他們時她原想避開,可她卻剛好聽到徐桃紅的話,腳象生了根,半寸也邁不開。
"誰說不會?"徐桃紅被他的固執氣得翻眼,"五年前,姨母在你離堡前拿了三顆參丸給少……給我,她料定了我會交給你,也料定你不會懷疑我給你的東西,其實那三顆根本不是什麼參丸,而是會使人致死的毒藥!結果你在半路上吃了,承曄就趁你毒發垂危時將你和所有的東西扔下山崖,回來謊報說遇了山賊,結果他沒料到這樣你都能活下來,而且還回到了熾焰堡,現在他們怕你會奪回一切,當然要處心積慮地再把你給除掉。"
徐桃紅的話,將商秋襲全身血液頓時凍至了冰點,若不是身後樹幹的支撐,她虛軟的雙腿根本撐不住她。天!她竟是親手將毒藥遞給他的兇手!若不是她,他根本就不會遇到這一切!
巨毒侵身,掉落懸崖,想到他曾遭遇的事,她的心就痛成了碎片,幾乎要停止了跳動。她緊緊摀住口,怕無法承受的心傷會化為痛泣脫口而出。為什麼老天要安排他和她相遇?她給他帶來這麼大的災難啊!
她在哭,在自責。武承暘心狠狠一緊,他必須握緊了拳,才能忍下衝過去將她攬入懷中柔聲安慰的慾望。他會的,但不是現在。
"你知道這一切為什麼不去報官,我回來時也都不跟我說,一直把我蒙在鼓裡?"他斂去眼中的柔情,臉一板,暴躁地揮手大喊。
"我想啊!可是二娘他們那我爹當要挾,說只要我透露了隻字片語他們就要對我爹不利,我是不得已的啊!"早已想好了理由,徐桃紅跪了下來,聲淚俱下。"你讓財伯找回來時,他們說不會再害你,所以我才沒說的,結果他們現在又這樣,我看情形不對才趕緊告訴你,我是冒著危險跟你說的,你要相信我啊!"
武承暘看著她,唇畔浮現一股難以察覺的淺笑。他當然相信她,事到臨頭為了博取自己的利益,所揭發的底自是再真不過,唯一不真的,是裡頭的她,該換成另一個她--他正牌的娘子,在樹後因自責誒泣不成聲。
"我相信你。"他用衣袖將她扶起,"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我有個法子!我爹認識一些江湖人士,我請他幫我僱人假扮成'夜'在別處犯案,轉移目標,這樣人家就不會懷疑到你頭上了!"徐桃紅拭了眼淚,興奮得道。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夜'啊!豈能隨便讓一個阿貓阿狗給壞了?"這樣不好,要是那人失手被抓,那我豈不是要多上一條罪名?我覺得還是叫人把那個官員綁走,讓他沒法指證我就好了,等巡撫放棄後,再把他放走。"
"不能放!"殺人滅口的重要性他懂不懂啊?徐桃紅白了他一眼,"我們必須把他殺了!要是以後他說出來,那咱們就完了。"
"不要吧?何況我也不是'夜',根本不怕他指證的,不然,就讓他來好了。"武承暘搖頭,這女人還真是心狠手辣。
"不行!那人一定會被收買來污蔑你的。"徐桃紅搖頭,"非殺不可!"
"這……"武承暘擰眉躊躇道。
"就這樣決定了吧!"見他動搖,徐桃紅逕自下了決定,"等會兒我就派人送信去給我爹,你也該回去了,否則讓巡撫起疑就不好了。"
"那……好吧……"太恐怖了,果然和他二娘是出自同一家族的日呢,都是如此狠毒。
"你先走吧,別讓人看到我們一起走。"徐桃紅推著他的背。
"好。"再給我一點時間,很快就可以解決了。朝商秋襲所掩藏的位置投去一眼,武承暘在心底默道,而後邁步離開。
等武承暘走了一段時間後,徐桃紅見四下無人,也快步離開。
直至此時,商秋襲再也無法支撐,倚著樹幹的身子不住下滑,淚水不停自那空洞的眼睛中泛出。
她竟是將毒藥交給他的人!為什麼她不聰明點,不早看出那是老夫人的詭計?若她能及早發現,他根本就不會受那樣的苦了,不會離家在外受了五年的顛沛之苦,更不會惹上被誤認成'夜'的麻煩!
她真的不該再待下去了,不能再待下去了!從頭到尾,她只有讓出少夫人這位置的決定是對的,不像她,只會替他帶來災厄!
原先聽了那女子的殺人計劃後覺得她心狠,可轉念一想,為了護他無罪,她也會如此做的,寧願負了天下人,也不願害了他,那女子對他如此盡心,她也可安心地離開了。
商秋襲揚袖抹去了不斷湧出眼簾的淚,扶著樹幹踉蹌起身。
經過這兒是為了去找財伯商量救他的方法,如今,什麼都不用了,見了財伯,她反而走不開了,現在她唯一要做的,是默默離開這熾焰堡,還他平安順利,遠離她這個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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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暘悠閒地走在長廊上,看著外頭晴朗的天,唇畔噙著抹淺笑。
真難得,打進了熾焰堡後,這樣輕鬆自在的情形還是頭一遭,不用防範徐桃紅的祿山之爪,也不用提防二娘他們的覬覦審視,更不用裝傻聽著財伯一遍又一遍地講解那些他早已熟透的帳目和木料,每天無所事事地東晃晃西逛逛,再拿把折扇揮呀揮的,多附庸風雅啊!
這一切,全都拜身後那個人所賜呢!
"巡撫大哥,您累不累,要不要我叫人送些茗茶和點心,咱們一起坐下談談啊?"武承暘頓下腳步,轉身笑道。雖然感謝他替他帶來的平靜生活,可不管走到哪兒都有人跟著--連上茅房都不例外呢,這滋味也不怎麼好受就是了。
"不用,武公子儘管做你自己的事,別在意我。"一臉剛正的巡撫搖頭。
"是。"那魁梧的體格,要在怎麼叫人別在意啊?武承暘戲謔一笑,轉身繼續走。
這悠閒的時間要是能去找他可愛的秋襲就好了!看到兩名婢女在灑掃庭院,他不禁無聲地輕歎口氣。她自責的啜泣聲,停留在他的心坎,揮之不去。
他怎麼不早想到,二娘他們除了透過她來下手,還有什麼能耐傷得了他?雖已完全不記得過往對他們是存著什麼看法,可他警戒的本能應該是從失憶前就一直延續下來的,要是早想到這一點,他就不會讓她聽徐桃紅說了些什麼了。
他們為了害他,竟然利用了溫柔的她,憤怒的狂濤在心頭喧囂,他不曾有這麼強烈的毀滅慾望,想將他們焚骨揚灰,他怒的不是他們詭計得逞,而是怒他們會將她陷入愧疚的煉獄,那自責的哭太重,根本不是她所能負荷了!
"大……大少爺……"怯怯的輕喚把他從思忖中拉回。
"你叫青環吧,什麼事?"斂去所有的情緒,他微微一笑,立即認出她。
"我……我……"剛在那裡掃地見了大少爺,一時衝動就跑過來,可到了面前,卻只是絞扭著衣角,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他告訴大少爺有用嗎?他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呀!可她不能見秋襲姐就這樣將少夫人的位置讓人吶,秋襲姐明明還深愛著大少爺的!
"什麼事?"直覺告訴他,她所要說的事絕對與秋襲有關!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武承暘掩飾了心中的急噪,柔聲安撫:"你儘管說沒關係,我不會怎麼樣的,什麼事?"
大少爺人那麼好,就算不記得秋襲姐,也會關心下人的!青環深吸一口氣,決定豁出去了!"大少爺,您還記得到木場服侍您的秋襲吧?她從昨天就不見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也沒方法去找,能不能請大少爺您幫忙,把她找回來?"
她居然選擇離開熾焰堡?!武承暘渾身一震,沉滯象只無形的手,緊緊攫住他的心,緊得發疼。她一個柔弱女子,能去哪兒?"她有家人嗎?"心中的驚惶讓他忘了掩飾情緒,急問道。
"有!"見他關心這件事,青環開心得直點頭,"秋襲姐還有個哥哥。"
幸好,她還有地方得以投靠。武承暘難以察覺地輕出了口氣,心定了下來。也罷,接下來他要進行的事,她不在也好,他才不會心生旁騖。"我想她大概回家去了,你別擔心。"他一笑,"沒別的事了吧?"
她不是想知道秋襲姐上哪兒去!而是希望大少爺能去把她帶回來啊!青環不放棄地再次努力,"可是她一個人……"
"她家離熾焰堡遠不遠?"見她點頭,武承暘又道:"她會找人送她回去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去馬房問問,一定少了輛馬車。"他的唇畔揚了抹笑,眼中閃過自信的光芒。她料定沒人會透露她的行蹤,也以為離開熾焰堡就可以忘記一切,她卻不曉得,他,不是她說拋開就能夠拋得開的。
"哦,是……"被分析得啞口無言,青環只能悶悶地應了聲。
"武公子,容我一問,那位叫秋襲的婢女是什麼人?"一直默默旁觀的巡撫開口問道。方才聽到那女子不見的消息,那焦急的模樣並不尋常。
剛剛的失防讓他瞧出來!沒讓心頭的詫異表現出來,武承暘不動聲色地挑眉一笑,側首看向巡撫:"就是婢女嘛,怎麼,巡撫對她有興趣嗎?"
才不是婢女呢!青環聞言打抱不平地嘟起嘴。
"不,我只是覺得奇怪,光就一個失蹤的婢女而言,武公子你的反應似乎太激烈了些。"巡撫瞇著眼,銳利的眼光在他臉上逡巡。
"原來巡撫您從沒見過關懷婢女的主人啊?"武承暘吹了聲口哨,雙臂伸開笑著轉了個圓圈,"來、來、來,今兒個您剛好可以趁機開開眼界了!"
"別跟我打哈哈!"巡撫不悅地擰起眉。
"巡撫不愧是巡撫,一點都不苟言笑呢!"武承暘咋了咋舌,用在場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對青環"悄聲"道,而後指著她身後一笑,"你同伴哀怨地看著你了,別丟下她一人在那兒掃地啊!"
"是!"她都忘了她還在工作年呢!青環連忙一福身,又跑了回去。
"別以為把她遣走我就查不出來。"對他的舉止,巡撫冷哼一聲。
這巡撫,精明是夠了,卻是過於剛正不阿,還沒把人定罪,卻直把人當罪犯看。武承暘眉一挑,正想回點話來損損他的威風,卻正好瞧見一名捕快從長廊年那端慌張地跑來,於是一聳肩,置之一笑。算了,就放他一馬吧!
"稟報巡撫,司大人來了。"來不及調息,捕快急道,"現正在大廳上侯著。"
"太好了!"一直冷硬著臉的巡撫終於有了笑意。"武公子,請隨我到大廳上去吧!"
來了嗎?他早料定那傢伙不可能會被輕易殺死。武承暘一笑,長臂一伸,"巡撫大人您先請吧!"
好戲開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9:04
第九章
大廳那端有些小小的齟齬,數十名捕快分列兩旁,大伙的眼睛全盯著剛進堡的尚書大人和尚書夫人--亦即齟齬的開端,全豎直了耳朵聽著,除了尚書夫人不悅的咕噥外,廳上鴉雀無聲。
"說要帶我出來遊山玩水,結果還不是奉旨出來辦事?半路上還被不知從哪兒跑來的小混混攻擊,你替朝廷效命那麼久,偶爾歇息一下犯法嗎?"尚書夫人秦舞皺著小巧的鼻尖不悅地低嚷。
"別這樣,大家都在看啊!"司敬之壓低了聲音,臉上掛著若無其事的笑,額上卻冒著冷汗,"你可是尚書夫人,別讓人笑話。"
"才不稀罕!"秦舞撇撇嘴,終究還是顧及他的顏面,靜默下來。
"司大人,這趟路途辛苦您了!"巡撫從外頭走進,恭敬地一拱手。
"好說。"司敬之一笑,"只是順道彎過來一趟而已。"
順道?!他們為了繞到這邊還花了兩天是路程呢!秦舞聞言翻了個白眼。
"因為朝中見過'夜'這名盜賊的人只有司大人您而已,所以才會如此麻煩您。"巡撫大人歉聲道,"屬下即刻叫那名嫌犯進來。"一使眼色,門旁的捕快立刻走了出來。
"嫌犯帶到。"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捕快即刻帶著武承暘走進。
耍什麼排場嘛!武承暘一邊走進大廳,一邊啼笑皆非地搖頭。剛走到門前,巡撫就要他站在外頭等著,說是得等他派人傳見才能進廳,呵,難不成他還以為這兒是明鏡高懸的府衙嗎?真是煩人吶!
"還不拜見尚書大人?"見他直挺挺地站著,巡撫一喝。
"草民見過尚書大人。"忍了滿腔的笑意,武承暘配合的躬身一揖。
"別多禮了,出了朝廷就別來這套禮數。"司敬之一笑,而後向巡撫問道,"怎麼,你要我指認的人就是他嗎?"
"是的。"巡撫點頭,滿懷期望地看著他,彷彿就等他一聲令下,立刻就將武承暘繩之以法。
"鏘"地一聲,拉過了在場眾人的視線,只見秦舞眨著精靈的大眼,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她不過是玩杯蓋時不小心,撞得太大力而已嘛!"一時失手,你們別理我,繼續,繼續。"他扯了抹優雅的微笑,一臉的若無其事。
司敬之歎了口氣:"小舞,你如果覺得無聊,可以到庭院去走走。"
她就等著這句話呢!"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秦舞一笑,開心地走出廳外。
對上眾人好奇卻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神色,司敬之又歎了口氣。她還真是會找法子懲罰他啊!"內人管教不周,請各位多多見諒。來繼續吧!"
"等等!"聞訊趕來的王氏和武承曄急忙衝了進來,"武承暘是我們武家的人,我們應該在場的。"
"無禮!"巡撫不悅低喝,"還不先來拜見尚書大人!"
"不用了。"見他們又要跪下,司敬之連忙阻止,"先辦正事要緊。"要是拖得久了,今晚小舞可有得他瞧了。
看尚書大人步步朝武承暘走近,王氏只覺方才急奔狂跳的心,如今因期待而跳得更快了。那個財老頭是因為'夜'這個名號才找到他的,財老頭卻不知道'夜'就是官府懸賞的累犯大盜,只消向官府傳個話,他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這小子給永遠除去了!一思及此,王氏忍不住開心地揚起了嘴角。
"不是他。"一句話,頓時讓王氏的笑意僵凝在臉上。
"大人,您再看清楚點!"不可能的!王氏急道,見眾人狐疑的視線投注到她身上,連忙改口,"呃,我的意思是看清楚點,認清不是他,以後就別再有這種誤解了。"
"是啊,尚書大人,您確定您沒認錯嗎?"巡撫也急忙道。
"恩……好吧,我再看一下。"司敬之沉吟,將武承暘上下仔細端詳,而後繞著他走了兩圈,終於再次下了定論,"我很確定,不是他。"
"怎麼可能?你一定看錯了!"武承曄睜大了眼,脫口大喊。
"怎麼,令兄脫嫌無罪難道你不感到開心嗎?"司敬之揚起折扇,好笑地看著他,"'夜'以前劫走我要交至朝廷的官銀害我被罰,我恨他入骨,又怎麼可能會認不得他?"
"我早說了我不是'夜',可巡撫偏偏不信。"武承暘無辜地歎了口氣,而後愉悅一笑,"現在真相大白是再好不過了,難得巡撫和尚書大人蒞臨熾焰堡,就多待幾天,讓我來盡盡地主之誼吧!"
"好啊!"司敬之愉悅一笑,"那就叨擾你了。"
"不了,屬下還得去追查'夜'的蹤跡,恕屬下無法奉陪。"以為追查多年的盜賊終於落網,如今卻證實只是空歡喜一場,巡撫氣餒之餘,燃起更旺的鬥志,一拱手,和數十名捕快相繼走出,轉瞬間退了乾淨。
"你們臉色怎麼都這麼難看?二娘,您和曄弟還好吧?"武承暘走到呆若木雞的王氏母子面前,驚訝喊道。
"沒……沒有,知道你沒事,一時間太高興了,有點喘不過氣。"王氏定了定神,乾笑道。
"是嗎?"武承暘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詭秘,並沒有戳破她的話,"尚書大人,我帶您到花園走走吧,熾焰堡的景致可美得緊呢!"
"好啊,武老夫人,恕我先告退了。"司敬之點頭,和他聯袂走出了大廳。
"娘,怎麼辦?"人才一走,武承曄立刻驚慌喊道。原以為那小子這次絕對死定了,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發展,他們的計劃全都泡湯了!
"看樣子,我們得要自己動手了。"王氏一咬牙,陰狠地道,"你放心,娘絕對會讓你當上熾焰堡少主的。"
武承暘帶著司敬之來到花園,沿著園中小徑,緩步行走。
司敬之手上折扇輕搖,欣賞園中景致,一派的瀟灑自若,卻突然爆出大笑,和前一刻的模樣完全相迥。"天,你們家人相處得還真是融洽!就算恨你入骨,在外人面前也該掩飾一下嘛!"
"我也是這麼覺得。"武承暘頗有同感地點頭,無奈地低歎口氣,眼中卻滿是歡愉。"先恭喜你陞官,成了禮部尚書。"
"好說、好說。"司敬之收起折扇,用扇骨輕點他的肩頭,"我也要恭喜你回到自己的家,即使--家人並不是那麼地盡如人意。"
武承暘挑眉一笑,仰首看天,突然冒出一句:"要是作偽證讓朝廷發覺了,會有什麼下場?"
"輕則罷官,重則斬首,不太一定,端視個人情節輕重吧!若說袒護的人是'夜',那就很有可能會被凌遲處死,畢竟柳香凝被擄身亡一事,至今都還餘波蕩漾呢!"司敬之淡淡地揚起唇角,也瞇起眼望向天空,那輕快的語氣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武承暘搖頭嘖聲,眼裡儘是戲噱的笑意:"那你得留心點嘍!嫂夫人還挺年輕的,你捨得留她一人孤獨於世嗎?"
"幫你還得被你調侃,有沒有搞錯啊?"司敬之聞言皺眉,不服地抗議,"自首可減輕罪行,大不了我現在就棄暗投明,成吧?"
"唉、唉,我娘子也是挺年輕的,別這樣吧?"武承暘皺眉。
司敬之這才輕笑,邁步緩緩沿著園中小徑走去,"你早知道來的人是我,對不?"
"朝廷裡和'夜'正面交鋒過的人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人嗎?"武承暘不置可否地挑眉。他和司敬之的交手緣於三年前他劫走洛陽運往京城的官銀一案,向來來去自如的他,在那次卻遇上了敵手,兩人久戰不下。
"是啊!"司敬之翻翻白眼,故意歎了口氣,"交鋒過還是讓人逃走,那怠忽職守的罪更重呢!"會讓他劫走官銀是因為從百姓口中得知,他的目的是為了援助那些黃河水患的災民,雖說朝廷也會撥款賑災,但緩不濟急,既然有人願意當這個媒介,他也願意承下這個責任。這一交手,也讓他瞭解到"夜"並不是傳聞中的那種江洋大盜。
"不然我去向皇帝說你是故意放我走的,他絕對不會怪你。"武承暘一聳肩,眼中滿是狡黠的笑意。
司敬之停下腳步,回身直直地看著他。武承暘也從容地站定腳步,毫不退縮地直視著他,數年前短促一會,不曾言語,卻在彼此腦海中都留下深刻的印象,日後再會,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一股難以言喻的默契環繞在兩人之間。半晌!兩人都不由笑了。
"你挺懂得要挾的嘛!"司敬之笑睨了他一眼,攤開折扇輕捅了下,笑得雲淡風清,"算啦,咱們扯平了,一個是熾焰堡少主,一個是禮部尚書,再也不相干了。至於'夜',就交給巡撫去緝拿吧!"
"那可不成。"武承暘吹了聲口哨,俊傲的臉龐笑得詭詐,"難得尚書大人和尚書夫人叨擾了小民一餐一塑,這個順水人情不討回來,那小民豈不白白錯失良機了?"
"我都還沒用到那一餐一宿呢!"司敬之啼笑皆非,明白他是有事要請他相助。"罷啦,誤上賊船,除了任人宰割外,還能怎樣呢?"
即使兩人的交情淡薄如水,他卻可深刻體會到對方的關懷。武承暘噙著抹淺笑,抱拳一揖:"多謝了。"
"等順水人情還完了,再謝也不遲啊!說吧,一餐一宿的人情我該怎麼還呢?"司敬之好奇地完。
"等晚上你就知道了。"武承暘詭秘一笑,不再言語。
看著他那狡黠的表情,司敬之挑了挑眉。有趣嘍!雖然不知道他要進行的是什麼事,但唯一清楚知道的就是--那些人絕對會後悔惹上他!
"桃紅在做什麼?把咱們叫來,卻遲遲不出現?"大廳上,武承曄不悅地抱怨著,在搖曳燭火的照映下,不安的足跡遍佈了整個廳室。"搞什麼嘛!"
"沉著點。"看到兒子這樣,王氏擰眉,"計劃有變,娘也正好有事要交代她。"想到白天那出人意料的結果,她就氣得咬牙。
"姨母,你們來了。"此時徐桃紅推門走進,緊張得探頭看向長廊,見四下無人,連忙將門關上,臉上儘是驚懼的表情。
看她這樣,王氏有了不好的預感:"桃紅,發生什麼事了?"
"不好了!"徐桃紅驚慌低嚷,揪著絹帕嚶嚶地哭了起來,"承暘他記起五年前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王氏睜大了眼,"他不是失憶了嗎?怎麼又會突然記憶起來了?"
一旁的武承曄嚇白了臉,要是這件事鬧上官府,罪最重的可是下手的他啊!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他突然嚷頭痛,然後就掐著我的脖子說要我死,還一直罵我賤人,說都是我害了他,像失心瘋了似的,我差點就被他掐死了!結果才一會兒,他又嚷頭痛,就又什麼事都不記得,甚至不記得剛剛做了什麼事。"說到這兒,徐桃紅心有餘悸地哭得更慘,"怎麼辦?怎麼辦?"
"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王氏怨道,一時間,她也六神無主。
"他早上都待在房裡,後來得了空時,那個尚書大人又剛好來了,我找不到機會啊!"徐桃紅哭道,"我剛剛還是藉口上茅廁才跑出來的,我不敢回去啊,怕他哪裡不對勁又要殺我了!"
"娘,大哥他到底有沒有記起來啊?"武承曄緊張地問道。
"娘也不知道啊!"怎麼一直到昨天都順利無事的計劃,不到一天的工夫,就全變了呢?王氏慌亂地踱起步,"現在咱們又不能輕舉妄動,要是不打自招那就完了。"
"那怎麼辦啊?"武承曄著急地跳腳,"要是一切全都揭穿,那我們就死定了!"
"別吵!不利用時間想點辦法,還在那兒鬼叫?!"王氏心一煩,不禁大喝,噴了口氣,轉向徐桃紅,"桃紅,你有沒有什麼法子?"
"這……"徐桃紅擰眉苦思,"能不能叫承曄表哥把五年前發生的詳細經過再說一次?這樣咱們要圓謊也比較好圓,才不會露了破綻呀!"
"這倒是,桃紅,還是你聰明!"王氏總算露出了笑容,"承曄,你再說一次吧,說詳細點,這可關係著咱們的命呢!"
"從頭啊?"見王氏點頭,武承曄不耐地皺眉,開始努力回憶。"離堡的第三天晚上,那天我們來不及趕到城鎮,就在野外露宿,那天很冷,大哥就把參丸拿出來,拿了一顆給我,說吞了就比較不會冷。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娘給商秋襲那娘們的假參丸,明明知道是致命毒藥,怎麼可能吞下肚啊?趁大哥不注意的時候,我就假裝吞下去,把藥丸滑進了衣袖裡。"
"做得好。"王氏點頭,"然後呢?"
"後來我推說累了,倒頭就睡,其實暗中在觀察著大哥的動靜。"受到誇獎,武承曄顯得有些得意,"結果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我就聽到大哥呻吟的聲音,起身一看,他捂著腹部、臉色慘白地直塗血,我一看就知道毒藥發作了。我怕藥性不夠強,還假裝關心過去問他怎麼了,結果他還來不及說話就昏了過去。我見機不可失,連忙撬開他的嘴巴把他給我的那顆藥丸也塞進他嘴裡,然後把他搬上馬背,剛好我們露宿的附近就有個很高的山崖,就這麼一扔,了事!"
"這樣還活著,老天真不長眼!"聽到這兒,王氏不由得啐道。
"然後呢?"徐桃紅又問,"你還沒說完啊!"
"然後我就把我們的東西挖個洞全埋了起來,再把衣服撕得破破爛爛的,騎馬奔回熾焰堡說遇了山賊,就這樣啦!"武承曄白了她一眼,"這些你不是都聽過了嗎?"
"隔了這麼久,早忘了。"徐桃紅反駁道,"怎麼可能吃了毒藥還不死的?二娘,你確定你拿給那個商秋襲的是致命的毒藥嗎?"
"當然,而且我是料定了她會留給那小子才拿給她的,那毒藥可是比鴆酒還要劇烈的毒藥呢!"王氏信心滿滿得嗤哼了聲。
"表哥,你確定你有把他推下山崖?"徐桃紅擰眉,狐疑地望向武承曄。
"我親手做的事怎麼可能會記錯?"不甘被輕視,武承曄惱怒地喊,"就這樣咕咚咚地滾下去,還挺大聲的呢!"
"那就好。"徐桃紅愉悅地笑了,雙手一拍,"相公,你們都聽清楚了吧?"
"再清楚不過了。"武承暘輕快地笑聲自上方傳來,"尚書大人,您呢?"
"清楚、清楚,挺少有人招供招得這麼乾脆的呢!"司敬之笑道,和他一起從屋樑上躍下,"人證、口供全都有了,這罪名定得可牢了!"
怎麼會這樣?王氏瞬間慘白了臉,震驚見瞥見徐桃紅笑得得意的臉,霎時明白了一切,不由得怒火中燒,惡狠狠地撲了過去:"你這個賊胚子,竟然背叛我!"
"啊--"徐桃紅一驚,閃避不及,右頰被抓了道口子,王氏還待再撲,卻被司敬之一把攫住手,動彈不得。
"老人家別這麼凶,像你兒子乖乖地認命,那不挺好的嗎?"司敬之擰眉不悅道。
王氏一回頭,見武承曄嚇得暈倒在地,知道什麼都再也無法挽回,不由得捶胸頓足,伏地大哭。她不甘吶!熾焰堡明明就唾手可得的,為何讓那窩裡反的賊胚子毀了一切?她不甘、她不甘吶--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司敬之歎了口氣,"承暘,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他們?謀害人命、奪取家產,這些都是足判死刑的罪狀。"
武承暘定定地看著王氏,良久,揚起一抹淺笑:"這事兒沒鬧上府衙,還有轉圜的餘地吧?"
聞言王氏睜大了眼,忘了號啕。他剛明明都聽到他們做了哪些狠毒的事,為什麼卻還想放他們生路?
"受害者是你,我無權說什麼。只是……你確定?"司敬之皺眉,再問一次。那些人使盡毒計要置他於死地,就算是有血緣關係也該死心了吧?
"把他們逐出熾焰堡就夠了,我不想讓某人哭泣。"武承暘淡淡一笑。
他不在乎他們對他做了什麼,畢竟他忘了一切,而且他也平安歸來,唯一讓他憤怒的,是他們利用了善良的秋襲,可他若真將二娘他們送上府衙,她定會難過得茶飯不思,哪有人幫人出氣還反讓人心裡受到折磨呢?他只希望以後能和她重新構築他遺忘的那些甜蜜回憶,又何苦讓這些微不足道的瑣事橫亙在兩人之間?
"相公,你別心軟啊!"徐桃紅捂著被抓疼了的臉急喊。姨母他們留著,對她來說是個後患呀!"你不把他們除去,他們以後一定會再想辦法害你的!"
"你這個賤人!我當初不該把你引進堡!"王氏氣地撲了過去,將徐桃紅撲倒在地,費盡了全力扭打。
"老夫人,別這樣啊!"司敬之連忙又把她拉開,責怪地睨了一武承暘眼。怎麼回事,見自己老婆被打也不會過來擋一下?
"承暘,這賤女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子啊!"王氏甩開司敬之的手,跪到武承暘跟前哭喊,"她是我串通好要來騙你的,其實你真正的妻子另有其人吶!"
"相公,你別聽她胡說!"徐桃紅早料到她有這招,拉了武承暘的手臂,嬌聲柔道,"她是想拖我下海才這樣說的,她詭計多端,你還信她嗎?"
"不、不!承暘,你能饒我們母子一命我就已經覺悟了,我說的是實話,你的妻子叫商秋襲,真的不是她啊!"怕武承暘信了她,王氏拼了命地大喊。
"尚書大人,你說我該信誰?"武承暘挑眉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向司敬之。
這當口,他怎麼還像沒事人樣?司敬之狐疑擰眉,將燙手山芋又丟了回去:"你的家務事,我這個清官可管不著。"
"她是假的,我們都可以作證!"突然,大廳門被推開,財伯帶領了堡裡的僕役站在門口,厲聲大喊,"她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少夫人。"
"小舞?!"看到財伯身旁的人影,司敬之驚訝地大喊,"你在那兒做什麼?"
"湊熱鬧啊!"秦舞一笑,施展輕功飛掠至他身旁,親熱地勾住他的手臂,"你不理我,我得自己找樂子才不會無聊啊!瞧,我找這群人來旁觀,幫你你不少忙吧!"
"不是幫我,是幫那小子!"司敬之輕點他的鼻頭,將她攬進懷中,置身事外的和他一起觀看如火如荼的戰局。
儘管指證歷歷,徐桃紅還是不死心地掙扎叫嚷:"他們全讓那老女人給收買了!你不是很討厭那老頭的嗎?你應該知道他根本就不能相信的!"
"大少爺,您不能信她啊!"財伯一急,衝過來撲在他的跟前大喊,"她是騙你的!"
"是啊,大少爺,她是假的,您不能辜負秋襲姐啊!"青環也在門口急嚷,其他僕役也跟著喊了起來,霎時間,整個大廳嘈雜一片,根本聽不清哪個人喊了些什麼。
怎麼大夥兒全都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慷慨激昂啊?武承暘搖頭苦笑,深吸口氣,沉聲大喝:"全都別吵了!"除了早有準備的司敬之和秦舞及時摀住了耳朵以外,其他人全被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方才吵得幾乎掀掉屋頂的大廳瞬間一片靜寂,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你說,我身上有什麼特徵?"抽出被徐桃紅拉著的手,武承暘揚起一抹淺笑,眼中的光芒卻犀銳得令人不敢直視,"和我同床共榻了一年,你應該知曉。"
慘了,姨母沒對他說過呀!徐桃紅頓時冷汗淋漓,強笑道:"每一回我都害羞得閉著眼,根本就不敢看你,又怎麼可能知道?你這樣問不公平啊!"
"這女的挺厲害的嘛!"司敬之輕輕咕噥了聲。
"騙人,她若真的愛她相公,怎麼可能會全程都閉著眼?"秦舞皺鼻嗤哼,"像你,我連你身上幾顆痣都數得出來。"
"小舞!"司敬之尷尬低喊,還好眾人專注戰局,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別說了,安靜看著吧!"
"好。"被反駁回來,武承暘只是淡淡一笑,"我再問一個問題,我怕什麼東西?等等,你先別回答,我會把答案先告訴尚書大人,免得你說我們作假。你答的若不是這個答案,你就再也無話可說了。尚書大人,過來一下吧!"
"來了!"司敬之興高采烈地奔了過來。能得知他的弱點,,以後說不定還可乘機要挾他呢!
怎麼班?這次她要是再答不出來,她根本沒辦法自圓其說!徐桃紅緊張地扭手,視線瞥想武承暘。只見武承暘俯首在司敬之耳邊說了句話,司敬之倏地睜大了眼,一臉古怪地看著他:"不會吧?連那東西你都會怕?"司敬之退了步,忍笑忍得臉部肌肉開始抽搐。
"你要是敢笑出聲,就有得好瞧了。"武承暘雙臂環胸,緊盯著他,臉上端著無害的笑,吐出的卻是致命的威脅。他該感到榮幸了,這個秘密可是連財伯都不曉得的呢!
"是!"司敬之忙不迭地點頭,他情願憋笑憋到內傷,也打死不願惹上精明詐詭的'夜'!
見他乖乖就範,武承暘挑眉一笑,看向徐桃紅:"該你了,你若真是我的妻子,這個簡單的問題應該難不倒你。"
在他的逼視之下,徐桃紅退了一步:"我當然知道你怕什麼,就……就是老鼠嘛……"話一出口,她緊張地看向司敬之。
"錯了!是……"司敬之開心地正要宣佈答案時,正好迎上武承暘殺人的目光,及時頓了口,嘿嘿笑道,"基於明哲保身的道理,我就不公佈答案道路。總而言之,這位姑娘答錯了!"
霎時間,大廳上一片歡騰,鼓掌叫好,連跪在地上的王氏都激動地拍著手。
"你還有話說嗎?"武承暘一笑,轉身看向徐桃紅。
"這不公平!你不能這樣就否定了我!"徐桃紅兀自做著困獸之鬥,激動叫囂。
"哦?"武承暘輕輕吹了聲口哨,眼中滿是詭秘的笑意,"那為求公正,咱們就上府衙請大人裁決吧,屆時你若真是假冒的,那連我都保不了你了。"
上府衙?有這麼多證人,她還取得了優勢嗎?徐桃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明白大勢已去,一轉身,狼狽地奔出了大廳。
見狀眾人歡聲雷動,全激動得又喊又笑,無法自己。
吵鬧間,隱約可以聽見財伯哽咽的吼聲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傳了出來:"大少爺,我聽到你的口哨聲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9:17
第十章
現在的他,定是過得平安順利,無災無厄的吧!
商秋襲倚著涼亭的欄杆,仰首看天,低歎口氣。
昨天大哥打聽到消息,說巡撫為了追尋'夜'的蹤跡,已離開了這個是省份。這也就表示說,承暘他洗脫了罪嫌,不用擔心會有牢獄之災。
輕輕揚了抹笑,卻滿是苦澀。瞧,她只要一離開他身邊,他就逢凶化吉,什麼事也沒有。若她能早有自知之明,在五年、前他失蹤時就離開熾焰堡,不,正確的說,應該是一開始就不該與他成親,這樣,他就不用受被人謀害之苦了。
"小姐,府裡有訪客。"一名婢女走進涼亭說道。
"訪客?"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出面招呼的。商秋襲秀眉輕顰:"少爺和夫人呢?"
"他們外出去了。而且那人指明要見小姐你,說是要問有關於什麼'夜'的事。"
"夜"?商秋襲一凜,連忙站起身,"我去見見他好了,你下去吧!"她提起裙擺,快步向大廳奔去。
怎麼會這樣?大哥明明說那名巡撫離了省的!慌亂之餘,她並未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她在熾焰堡只是名小婢女,身份也沒被揭穿,巡撫再怎麼追問也不可能會追著她到了商府。
到了廳門前,商秋襲頓小腳步,順了順急促的呼吸才推門走進,門一推開,佇立在廳中的頎長身影讓她當場怔楞原地,完全無法動彈--噙著抹俊魅淺笑的武承暘從容自若地站在那兒!
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卻近在咫尺,她的腦海卻是空白一片。怎麼會是他?!商秋襲下意識地退了步。
"秋襲,我們回熾焰堡吧!"才幾日不見,她更消瘦了。武承暘柔聲輕喚,心疼地只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他的呼喚驚醒了她。熾焰堡?不!她不能回去,她不能再害了他!商秋襲退了一步,倏地提起裙擺轉身疾奔,強迫自己忽視內心的渴望,遠遠地逃離他。
他從不知道自己長得那麼嚇任,恐怖到看上一眼就嚇得奪路逃命的地步。武承暘輕歎口氣,眼中卻盈滿了笑意。這小傻瓜,她以為她跑得過他嗎?唇畔勾起一抹優美的弧度,足下一點,靈巧地掠出廳外。
商秋襲頭也不回地疾奔,整個胸腔因為急速奔馳幾乎要爆裂開來,她甚至不敢回頭看,就怕一緩下步子,她帶的凶煞就會猛烈地朝他撲去,再陷他於苦難之中!
"啊……"一股突然從腿彎將她打橫抱起的力道讓她更是不禁驚呼出聲,發現自己雙腳遠離了地面的事實,更是嚇得她無暇細想地環住來人的頸項,就怕一不小心會跌了下去。
"何必一見了我就跑呢?我自認長得還不差,沒那麼嚇人啊!"溫醇的低笑柔柔地在她耳畔泛開。
商秋襲一驚,顧不得離地的高度,拚命掙扎:"放開我,放我下來!"
"不放,放了你又拔腿狂奔怎麼辦?"武承暘輕輕吹了聲口哨,沉聲笑道。她的掙扎在他的環繞下根本就是徒勞無功。"老站這兒也不是辦法,我們去你閨房好好地聊聊吧!"
"不!"要是進了房,他只要把房門守著,她就更逃不開了。一思及此,商秋襲掙扎得更劇烈,"快放開我,不然我要喊人了!"
"喊啊,沒人會理會你的,剛剛我進來時,他們還全衝著我喊姑爺呢!"那些表情有錯愕、有責難,好似他們家的小姐成了下堂妻似的,殊不知被狠心離棄的人是他呀!
天!他知道她和他的關係了!商秋襲摀住臉暗暗呻吟,突地猛然抬頭,看著他信步走去的方向,再驚愕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廂房在哪兒?你恢復記憶了?"
"真高興你還會關心我有沒有恢復記憶呢!"武承暘調侃笑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沒發覺她的小動作洩露了答案,她越刻意不望向哪邊,那裡也就是她的香閨所在。
要真恢復記憶那就好了,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抱得佳人回到了熾焰堡呢!都怪財伯,也不把方向指點好,害他在分岔路時轉錯了方向,否則的話,他又怎麼可能不在事情解決了後就即刻飛奔到她身旁呢?想到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時間,武承暘就忍不住扼腕。
"你還沒回答我啊!"商秋襲著急地揪著他的襟口,"你恢復記憶了?"
"別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主動呢!武承暘低笑,腳輕輕踢開放門,"你小香閨到了。"跨步走進,足跟一踢,房門隨即關上,緊閉成和外界隔離的小世界。
房門關合的聲音同時也繃緊了她的心弦,見他直直往床榻走去,她更是緊張得指尖泛冷,腦海裡儘是那一夜在木場小屋裡的旖旎景象。天!他想做什麼?
"都叫你別緊張了。"察覺到她的僵硬,武承暘輕快的笑了,將她輕柔的置於榻上,雙手分別撐在她的身側,俯身看她,"我只是想防止你一見我就逃的舉動,但若你的舉止引起了我邪惡的想法,我很可能會順著你的意思將情況發展到你所想像的情景哦!"
他在恐嚇她!耳畔儘是他邪魅的暗柔嗓音,像連她的呼吸都攫住了不容她自由,商秋襲雙頰染上了嫣紅,下意識地後退,直至背抵上了牆。
"大……大少爺,這裡不是熾焰堡,你不能再對我為所欲為了。"她緊靠著牆,好不容易找找了些微力量發出抗議。
大少爺?這個稱謂讓他挑高了眉:"真相都已大白了,你還叫我大少爺?"他沉凝著嗓音,單膝跪上床榻,將她刻意拉開的距離又縮短為零。
身後的牆堵著她無路可退,商秋襲咬著唇別過臉,他噴在她頸側的溫熱呼吸讓他紅了臉,全身起了陣輕顫,不禁後悔方才自陷絕路的舉動。
"別總愛在不安時咬唇。"武承暘指尖輕點她的唇瓣,眉宇微擰。每次見她咬得唇瓣泛白,像每次都咬在他心坎上,讓他的心狠狠揪疼。"別緊閉牙關將情緒放在心底,你可以把事情對我說,我能為你分擔解憂的。"
他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商秋襲倏地紅了眼簾,唇下意識地咬得更緊。他失憶前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一模一樣……
她不知道她這模樣會引發人強烈的犯罪慾望嗎?"天!"武承暘呻吟,倏地俯首攫住那誘人的紅艷唇瓣,唇舌熱切地汲取她的甜美,溫柔地化解了她對自己的折磨。
商秋襲本能地揪緊他的襟口,在他的肆虐下幾乎無法喘息,當他克制了慾望強迫自己離開她時,她只能虛弱無力地倚在他懷中,急促喘息。
"如果你還想再試一次,就儘管咬唇沒關係,我挺樂意奉陪的。"他的呼吸也變得慌亂,若不是想先將她心頭的芥蒂化解,不忍她繼續受著自責之苦的話,他定會忍不住在這兒就要了她。天!這些天他忍著不見她已忍得夠久了!
"不要……"商秋襲忙不迭地搖頭,習慣性地又要咬唇,意識到他笑得狡黠的眼光,心頭一驚,連忙硬生生地頓住,直至此時她才發現他頎長的身子已完全上了榻,修長的手足充滿了這狹小的空間,將她緊緊環繞懷中!"你別靠近我……"心裡一慌,纖手抵住他的胸膛,卻是用盡力氣也無法推動分毫。
"為什麼?"武承暘眼眸轉為深邃,勾起她的下頜,直直望入她的眼,"五年的時間,讓你對我的感情已淡到不想讓我碰觸的地步了嗎?"
"不是的……"他那受傷的語調讓她的心頭一悸,淚水瞬間湧上眼眶。商秋襲慌亂搖頭,怕一不小心就會痛哭失聲。她對他的感情怎麼可能會淡?她得費山個所有的心力才能強迫自己離開他啊!
"那為什麼逃離我?為什麼將我拱手讓人?這五年來我過得多不真實,你知道嗎?!每回閉上眼睛都怕再一睜開,如今的自己又會被完全抹去。"輕柔地吻去她滑落頰側的淚珠,武承暘用醉人的軟語低喃道,"財伯把我帶回到熾焰堡,在這個我遺忘了的陌生環境裡,當我最需要一個溫暖擁抱來告訴我,五年前我是多麼真實地活在這個世界時,我面對的卻是心懷詭計的親人,和一個我只想遠遠避開的狐媚女子,你怎麼忍心?"
心底最深的情緒,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曾去探索,卻在面對她時,不由自主地,毫無隱藏地傾盡而出。
五年來,他就像被無邊的黑暗包圍,雙腳虛浮完全踏不著地面,眼前見不到光明,他只是盲目的地走,直至見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曾真實存在,深刻地存在於她的心版,是她,將他從無邊的徘徊中救贖。武承暘閉上眼,額抵著她的肩窩處,深汲那讓他心寧的淡淡幽香。
"就是不忍心才選擇離開你……"商秋襲緊捉著他的衣袍,淚水決堤而出,"若不是我,你根本就不會受到這些苦……"心頭的痛,讓她泣不成聲。如果可以,她說什麼也絕不放手,可偏偏,她不得不放啊,她不能讓她貪享幸福的自私奪走了他的生命……
"小傻瓜!"武承暘疼惜一笑,將她的螓首攬靠上他的胸膛,"二娘他們在嫁禍,他們利用你的善良讓你成了代罪羔羊,你卻傻傻地信了,若沒有他們,我又怎麼可能會遭遇這些?這跟你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商秋襲搖頭哭泣,心痛得幾乎無法自已,"那都是我帶來的厄運,否則的話,為何二娘他們以前不下手?若沒有他們,一定還會有別的事發生的,看,我才和你過了一夜,你就惹上了被誤認為'夜'的麻煩,我一離開,你就即刻洗脫了罪嫌,這一切都很清楚地擺在眼前,我不能拿你的命來賭啊……"
"我就是'夜',五年來我一直以'夜'的化名行走江湖。那個巡撫會找上門根本就與你無關,別把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攬。"武承暘勾起她的下頜,含笑凝望著她,"更何況,二娘從來就不曾有過我的生辰八字,我倒是挺懷疑她到底拿了什麼讓人批,也或許,她根本就不啻做過這樣的事,懂嗎?"
這番話來得太過於震驚,商秋襲停住了哭泣,怔怔地看他,腦中紊亂一片:"你怎麼會是'夜'?你又怎麼會知道二娘她……"
"財伯說的。至於'夜'的事,說來話長,以後有空再說了。"武承暘一笑,趁著她呆愣時,將她的柔荑握於掌中,輕柔玩弄,"二娘若關心到會去記我的生辰八字,五年前也就不會下這個毒手了。"將她的手舉至唇畔,輕輕嚙咬。
指尖傳來的酥麻感覺讓她紅了臉,商秋襲害羞地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著。
"我離開親愛的娘子五年了呢,讓我握一下又何妨呢?"武承暘沉沉低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牢。
他怎麼會知道她是他的旗子?!"你恢復記憶了嗎?"顧不得他的挑逗,商秋襲急急問道,"還是財伯跟你說了?"
"財伯?我還沒跟他算帳呢!竟幫著你瞞我。"武承暘不悅地哼了聲,轉頭看向她,隨即漾起了溫柔的微笑,"我對你的感情並不亞於你對我的,雖然記憶別抹去,可我的心卻還是牢牢記得。"他執起她的手,用她的指尖點上心口,"這兒,記得你帶給我的每一絲悸動的感覺。"
他柔滑如絲的語音在耳畔環繞,商秋襲渾身一震,被他的話撼動得心漏跳了一拍,彷彿他心中的悸動透過她的指尖傳遞給她的。
"誰都還沒對我說,我就感覺出你是佔據我心頭的那個人了。"唇角溫柔地揚起,武承暘俯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除了你以外,我誰都不要,秋襲,我只要你,只要你……"
那天在木場小屋他就已對她深情地呼喚了,是她傻得以為瞞得住他……商秋襲感動地閉起了眼,淚水滑落腮際。
"二娘和曄弟已經離開熾焰堡,那個假冒你的徐桃紅也狼狽地逃了回去,今後沒有人會打擾我們了。"武承暘重又將她溫柔地攬入懷中,低笑道。
"你不會把二娘他們給……"商秋襲麗容一白,掩唇低喊。
"怕你心軟,會一直被罪惡和不忍羈絆,我沒將這事鬧上官府,只是將他們驅出熾焰堡,剛好尚書大人在洛陽有個住所,就讓二娘他們在哪兒住了下來,每月撥放固定的月俸,經歷此事,諒他們也不敢再有什麼非分之想了。"果真被他料中了!武承暘挑眉輕笑,在她頰上偷得一吻。"跟我回去吧,我等不及要和你一起重新構築屬於我們的記憶了。"
你和暘兒相剋啊--王氏的話又浮現腦海。"可是……"商秋襲躊躇咬唇。雖已明白那些全是二娘謊稱的,可連番的巧合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啊!
他剛說的那些解釋竟敵不過二娘的謊言?武承暘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一時間只覺哭笑不得。天!二娘到底灌輸了她什麼根深蒂固的思想?!
"好。既然你還是認為你我相剋的話,我一返回熾焰堡就自刎了結生命,如果真如你所說,沒有你在我身邊帶來厄運,我絕對不會死,就讓我來試試深踞你心頭的想法到底可信度有幾分!"他陡然鬆開對她的環抱,起身下榻,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這怎麼能試?!商秋襲睜大了眼,急忙下榻捉緊他的衣擺,不讓他離開。"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會受傷的!"她狂亂搖頭,怕一鬆手,他立刻就不見了蹤影。
驚慌的她,沒發覺在他一臉正色之下,潛藏著淡淡的笑意。
武承暘轉身,手背輕緩地撫過她的頰側,凝望著她:"你若不在我身邊,就算丟了命我也不在乎。"若這深情的表露再喚不回她,那他的未來就真的猶如槁木死灰了,缺少了她的記憶,一點都不值得保留。
他溫柔的觸撫呼喚著她,商秋襲咬唇輕泣,回不回去的抉擇揪扯著她的心。
"別咬唇,我見了心疼。"武承暘輕撫她的唇瓣,低柔道,"回熾焰堡吧,房裡那盆松沒人照顧,都快枯了呢,我沒有你的陪伴,也快枯了……"
這樣的男子,她怎麼放得開呵!商秋襲倏地緊環住他的頸項,失聲痛哭:"我想你五年了,五年了!每天睡醒我就好怕,怕會傳回找到你屍首的消息,那種擔慮的感覺折磨得我好苦,好苦好苦,我不要再離開你了,我不要離開你了……"聲至語末,她已激動得泣不成聲。那時知道他安然無恙的狂喜還來不及體會,二娘的話就狠狠地封住了她奔騰的情緒,無法宣洩的苦將她抑壓得更加心痛,,直至此時,才完全地釋放。
熾烈的喜悅充滿胸臆,武承暘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像要將她揉入體內那般用力,"我不會讓你離開的,永遠不會,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攜手走過,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不要再丟下我,我不要再等五年了,答應我!"商秋襲抬眼看他,淚水不住滾落,她卻恍若未覺,只執意要一個答允。那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已沒力氣再去經歷了。
"我答應你,只要你不為了任何說辭輕易就離開我。"武承暘伸手拭去了她的淚水,溫柔一笑。
"恩……"商秋襲激動得無法言語,只能拚命點頭。
"我們回熾焰堡吧,我還要對你說這五年來,我發生了哪些事呢!"武承暘環住她的腰,帶她往房外走去,"沒有你存在的回憶,我要完全地和你分享,包括我為何成了'夜',為何盜取官銀,為何結識了尚書大人司敬之,對了,還有,我還受人之托劫過一名郡主呢……"
"啊……等等,還得的等大哥、大嫂回來才能走,我們不能這樣不告而別的……"
"他們會諒解的,我等了五年了呢……"
愉悅的笑聲愈去愈遠,散落在朗朗的晴陽之中。
暘,她晴朗的天,如今又回到她身邊,將她緊緊環繞--
--本書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3-31 00:19:31
故事的最初……
26年前
熾焰堡的園子裡,充滿了大人的笑語。
"武兄你看,承暘對我家的小襲兒多有意思啊!"
"可不是?我還沒看過他對哪個孩子這麼投緣過呢!"兩人開心大笑,一同望進涼亭裡。
大人的笑聲渾然沒干擾了他的專注,兩歲的武承暘倚在搖籃旁,圓短的小臉托著腮際,好奇地看著裡頭對他咯咯笑的粉嫩娃娃。
好小哦!他試探地伸出手碰她的臉頰,卻別她小小的手緊緊抓住,那奇妙的感覺讓他也開心地笑了。
"暘兒,來一下。"園子裡,武父揚聲叫道。
"哦!"武承暘應了聲,又看了她一眼,才依依不捨地抽回手,搖搖晃晃地跑到武父身旁,"爹爹什麼事?"
"承暘,你喜歡小襲兒嗎?"商父半蹲下身子和他平視笑道。
武承暘擰起小小的眉想了想,而後開心地點頭:"恩,小襲兒好可愛!"
"那,小襲兒給你當新娘好不好?"武父也蹲下來,開心笑道。
新娘?武承暘又擰起小小的眉,而後又開心地用力點頭:"恩,好!"
小小年紀的他不懂那名詞的涵義,覺得只要能和那可愛的小襲兒扯上關係,就開心地猛點頭。
"咱們這親家結頂了!"聞言,武父愉悅地附掌大笑。
"武兄,你以後可得好好照顧我家的小襲兒啊!"商父也興奮地直拍武父的肩膀。
掛念著那可愛的小襲兒,武承暘忘了奶娘教他,大人說話不可插嘴的訓示,扯著武父親的衣角,"爹爹,我可不可以去看小襲兒?"
"好,去吧!"
得了應允,武承暘立刻開心地蹦跳回去,才一踏進涼亭,高踞搖籃邊的侵入者立刻把他嚇停了腳步,墨黑圓滾的眼睜得大大的。
那是一隻不知從哪兒溜進來的野貓,拱了背叫囂著,獨眼成了十字疤的長相更添了它的兇惡,那示威的叫聲,把武承暘嚇退了一步。見半途闖入的他被嚇住了,它才又得意地搖著尾巴,探頭看向搖籃裡的獵物。
小襲兒在裡面!武承暘顫抖著手,怯怯地去撥她,"噓、噓,快走……"卻反被惹怒的貓抓了一下,捧著受傷的手連退兩步,從沒見過這等兇惡動物,武承暘嚇得一張小臉沱淚欲泣,雙腿不住顫抖。
一擊成功,更加助長了野貓的氣焰,它甩了甩尾巴,好奇地看著搖籃裡頭,開始伸爪去抓籃中揮舞小手笑得開心不以的小襲兒。
手上的傷痕還熱辣辣的,方纔的教訓讓他知道要是它碰著小襲兒,那結果會很痛很痛!
小襲兒會痛痛!突然間,一股不知打哪兒生出的勇氣,讓他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揪住野貓的尾巴,一把將它扯了下來。
"喵--"野貓驚跳,卻掙不開他的手,淒叫一聲,發了狠地又抓又咬他的手,頓時將他粉嫩的小手抓出一條又一條的血痕。
"嗚……"那椎心的疼痛讓武承暘忍不住哭了起來,卻是說什麼也不放手,就怕一放手,這疼痛就會落到小襲兒身上。
彷彿感覺到他內心的恐懼,搖籃裡的開始放聲大哭,驚動了亭外的兩個大人。
"該死,怎麼會有野貓!"武父臉色一變,急忙衝進亭內。
野貓見情勢不對,卻掙脫不開,怒叫一聲,更是發狠地咬抓。
"承暘,快放手!"商父見狀急忙叫道。
"不行!它會抓小襲兒!"武承暘哭喊,拚命搖頭。
武父連忙俯聲將貓尾巴從他手上抽開,混亂之餘,連他的手也被咬上好幾口。得了自由的野貓立刻竄出亭外,隨即不見了蹤影。
"好兇惡的貓!"看了武承暘手上鮮血淋漓的傷勢,商父不由得怒道,"承暘來,叔叔帶你去敷藥!"
"不行,小襲兒哭哭了!"危機解除,武承暘第一個反應就是撲到搖籃邊,見兀自還掛著淚珠的小襲兒,正笑著向他揮舞著小手,才鬆了口氣。
一低頭可,看到自己流血疼痛的手,再想到那只野貓的凶狠模樣,方才遺忘的恐懼,此時全都回到了心頭。
"小小年紀就懂得保護小襲兒,看來,我家的小襲兒不嫁給他是不成的了。"商父見狀,又是心疼又是安慰地笑了。
"這下你可放心了吧?走了,進去了,不帶著小襲兒怕他不肯進去敷藥呢!"武父親抱起搖籃,笑著走出亭子。
"承暘,走吧……"商父托著武承暘的背,隨後走出。
小襲兒好好的,不會痛痛。想到剛剛小襲兒笑得開心的模樣,武承暘也笑了,這才安心地離開了涼亭。
是被攻擊,種下怕貓的因?還是怕貓傷害了小襲兒,才種下的呢?小小年紀的他和她,根本就無法得知,只知道他怕貓,彷彿天生與那會拱背叫囂的動物相剋。
而在十六年後再次相會,他們也忘了曾有過這一段,忘了曾有過這麼一小段小小英雄奮不顧身地營救小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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