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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海藍 -【愛在結婚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05:03     標題: 海藍 -【愛在結婚後】《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21-4-28 00:09 編輯

海藍 - 愛在結婚後

他和她的孽緣從兩歲開始,
爭爭吵吵、熱熱鬧鬧,
卻從沒想到過愛情。
沒想到一雙兒女的一句童言童語,
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締結了良緣,
水到渠成地纏綿成一家。
可是總好像缺少了什麼,
難道——結婚後才開始愛真的有點遲?
誰來指點一下這兩個愛情的新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09:35

楔子

 一個人一生中最早的記憶,是從幾歲開始的?以我自己的親身經歷來說,我最初的記憶,是從兩歲開始的。

  兩歲時,我便開始瞧他不順眼。

  媽媽說我有一個夭折的姐姐,出生僅兩日便又回天堂去了。那時家境貧寒,媽媽只好到鎮上最富有的井家做了奶娘,用我那可憐姐姐不能再享用的乳汁,哺養大了井家惟一的男丁。

  而在井家惟一的男丁六歲之後,媽媽又有了我。因為這位井家惟一的男丁一直貪吃奶汁的緣故,徵得了井家的同意,媽媽便將我也帶進了井家,一同用她的乳汁哺養我們兩個。

  於是,在我年僅兩歲零一個月時,小小的我十分不滿井家惟一的男丁一直搶我媽的奶吃,讓我只能吃他吃飽以後的殘餘物資,很少能吃得肚飽。一時氣極,我抄起抱枕,一個枕頭便將井家惟一的男丁掃落到床下,著實出了一口惡氣!

  事情的後續發展我不太清楚,但“持枕揍人”這一事,卻從此之後一直深刻在我的腦中,成了有始以來我的人生的最初記憶!

  本來嘛,一個八歲的孩子、還是男孩子,幹嗎非要同一個兩歲的奶娃娃爭奶吃?擺明了是故意的嘛!

  可有時候,老天爺也好像是故意要這樣安排的。我媽是他這個井家惟一的男丁的奶娘;而今,我又是他這井家惟一的男丁的兒女的奶娘——一個未婚的姑娘奶娘。反正現在有奶粉鈣粉,哺養一名嬰兒長大,是不是用人的乳汁,早已不重要了。

  現在,陽陽八歲,月月四歲。你信不信,他們全是我苗清秀一手抱大的,無論你信不信,但這絕對是事實。

  我九歲時,我爸便因病去逝了。我幾乎算是由井家養大的,除了姓苗名清秀之外,身上穿的、口中吃的,全是由井家支付的。也因此,井爸爸的一句話,就讓十八歲、才高中畢業的我休了學、在井家做起了預備奶娘,陪待產的井家惟一的男丁的妻子住在井家老宅裏。一住,便是八年。

  八年,看似短短的一瞬,十分的短暫,卻也早已往日不再、物是人非。比如,井家有了孫兒孫女;比如,井家公司早已躋身全國前十名;比如,井家惟一的的男丁已是某知名雜志評選出的什麼黃金單身漢;比如,井家惟一男丁的妻子早已丟下一雙兒女、陪著情人遠走他鄉,與井家惟一的男丁一拍兩散……許許多多的小事大事,足以使這短短的而又長長的八年豐富多彩。

  惟一沒變的,大概便是我這現代奶娘的身份,就好像一只圓圓的古董鐘表似的,長針短針永遠圍著固定的軸心轉啊轉、繞啊繞的,一成不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09:49

第一章

 春光明媚的清晨,和風徐徐、鳥兒清啼,該是散步賞春的大好時機。只是,這悠閒的心情從不曾屬於過她!

  “陽陽,快起床,上學遲到可別怪我!”苗清秀咬牙兼切齒地從床上拎起睡得天昏地暗的小男孩,手忙腳亂地將皺成一團的睡衣從他身上抓下來,再將整潔的學生制服套到他的身上,又跑去浴室擰來溼毛巾,將依舊睡眼惺松的小帥臉擦一擦。忙得一頭大汗之後,便將小男孩一腳踹出門去,外面自有送他上學的司機接手。

  “哎喲,秀姨!你輕點不行嗎?”揉揉被狠心女踹中的小屁股,井少陽不是很認真地抱怨。

  “陽陽,你明明醒了,還麻煩秀姨我給你收拾衣服。輕點兒?好呀,下次我絕對不動你,行吧?”哼,睡到死算了!明天遲到吧你!這小子是故意的!

  “秀姨,別理小哥啦!你說過今天要陪我去放風箏的!走啦,走啦!”四歲的井少月抱著一只小趴趴熊,跟在苗清秀身後亦步亦趨。

  “乖,月月。等姨去叫醒了你爸爸,咱們再去放風箏,好不好?”她笑瞇瞇地彎腰,與洋娃娃般的漂亮小女生四眸相對,“月月先去吃早飯,等會兒秀姨去找你,乖喲!”

  哄走了可愛的女娃娃,她垂著頭、微駝著背,去進行每日早上的第二件例行公事,去充當鬧鐘,喚醒或吵醒或嚇醒那位從小與她搶奶吃的那個可惡的井家現任老大——井尚文。

  想起就覺得好無力。一個大男人竟然賴床!還是什麼有名人士呢,在家裏,還不是賴床鬼一名?從小賴到大,從牙牙學語賴到成熟穩重,從純情少年賴到變成兩個孩子的爸!

  一路賴、一路賴,而今已過三十而立的大男人了。但賴床的時候還是一如三歲的娃娃,臉皮超厚,每日非三催四請、五求六罵不可,否則絕對不起床。

  唉!信不信由你。打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中畢業乃至現在,她的一大筆學費、私房錢全來自這份收入——充當智能鬧鐘,喊井尚文井大先生起床!苗清秀敢說,她的超強耐性全來自於叫這位超級賴床鬼起床!

  可惡。她一邊低咒一邊用力推開二樓主臥室的房門,去進行每日例行的勞心又勞力的偉大公事。

  “井大先生,該起床了。”沒反應?!當然了,若有反應才怪呢!

  “井尚文井老先生,該起身了。”回答她“深情”呼喚的,是井大先生悠閒地翻了個身、銅色的胸膛從被裏秀了出來。除此之外,依然毫無動靜。

  “井——大——少——起——床——”

  “井尚文!起床!”

  “八點啦,你公司有急事!”

  “井家哥哥……”嬌滴滴的聲音連她自己也受不了,忍住渾身上下正蠢蠢欲動的雞皮疙瘩,她捏著鼻子繼續嗲聲嗲氣,“井家哥哥,起床啦!”

  “井家哥哥?”終於,在苗清秀所有耐性告罄之前的一秒,井大先生不情不願地伸伸胳膊、蹬蹬長腿、舒舒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不情不願地睜開了那雙據說能放電迷死眾多女子的性格大眼。

  “嗨,阿秀,聲音甜得又有了進步哦!”懶洋洋的低啞男中音甚有磁性。

  “甜你個頭!”抽出他頭下的寬大軟枕,反手一甩、準確地蓋住那張可惡的燦笑帥哥臉。苗清秀轉身便走,不去理身後那討厭的笑聲。

  “喂,喂,阿秀——”

  “幹嗎?”握住門把,她兇巴巴地回首、用力一瞪,“井爸昨晚打電話來,要你回個電話。”自打五年前,生性愛靜的井家父母便移民到了澳洲,順帶地,苗媽媽也跟過去安享晚年了。而這井家大宅裏只剩了一幫年青人,願打願鬧,隨便。

  “爸說什麼了?”井尚文問得隨意。

  “井爸說,若你再不按時起床,他要我不用再管你,公司倒了也隨它去。”她哼一哼。

  “哇喔!”井尚文怪叫一聲,“阿秀,你又打我的小報告!”

  “你管我!”一仰首,她從鼻孔裏再哼一聲,“反正我如實轉答了,信不信由你。”

  “好了好了。”井尚文上前兩步、靠在門前笑瞇瞇地討饒,“清秀,我也不是故意要賴床的。你大人有大量,多擔待一點兒,好不好?”

  “不好。”她偏不大量。

  “阿秀——”堂堂男子漢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咱們不管怎麼說,也是吃一個媽的奶長大的。哥哥平日對你也沒說的,你就不能回報一下哥哥嗎?”

  若阿秀真的不喊他起床,,他上午甭想睡醒過來。

  “少來了。”才不理他呢,“小時候你和我搶媽的奶吃,我怎沒見你有什麼大量呀?”搶奶之仇,她記得牢著呢!

  “喂,阿秀,你害得哥哥我臉上有疤,我可沒說什麼喲。”高大的身子微曲,將額上那一道淺色的疤痕秀一秀,“你看你看,差一點就落在眼上了!”

  八歲那年,他依然貪吃苗媽媽的奶汁,一個不注意便被年僅兩歲的阿秀用枕頭蓋到床下,腦袋正磕在床柱上,左眼上方被柱上的鐵釘劃了一寸長的一道口子,血雖未流成河,傷疤卻還是留下了。幸虧他長相還算可以,沒被傷痕弄到破相。這事,他可也記著呢!每次阿秀對他不滿,他便拿出疤來壓一壓她。

  “喂,誰叫你先搶奶吃的?”多大的人了,還好意思說!“反正井爸爸的話我傳到了,聽不聽在你。”

  “好阿秀。”井尚文嘆息地一笑,長手繞到苗家姑娘肩上,一副哥倆好的友愛模樣,“最多哥哥答應你。以後你一喊,我立刻起來,行了吧?”

  “君子一言?”她睨他,擺明了不信。

  “駟馬難追。”他嚴肅地舉手發誓。

  “試一試就知道了!”苗清秀拍開肩上的大掌,出門聳肩,“行了,還不快換衣服去,快九點啦!”這種討價還價的事,早已屢見不鮮。反正每天她還得挖空心思喊他起床,反正隔上幾天便來這麼一出,反正明後兩天她就能稍微輕松一點兒。

  真的,井大先生的“君子一言”,有效期一般不超過三天。

  唉!命苦的她,好在身上有荷包、還能吃口飽飯,聊感心慰。

  ???

  平心而論,她還是蠻喜歡現在的生活的。

  除卻每日清晨的一攤混亂之外,其餘一整天的時間,她都是隨心所欲、自由逍遙的。可以帶著小月月去公園玩,可以帶著小月月去逛逛商場超市,也可以去學校接接放學的陽陽,然後一起去吃頓午飯,再去書店蹲上半天——當然,前提是一定要帶著一尾小跟屁蟲的。

  自從四年前,井家尚文大哥的合法妻子生下小月月便跟情人跑路後,小月月便緊緊趴在了苗清秀的身前身後,無論睡覺吃飯、洗澡上洗手間,這一尾小小的跟屁蟲從來沒有跟丟過,與清秀簡直成了連體人,一分一秒也不曾分離。甚至於小月月如今已經四歲了,也是該上幼兒園的年齡了,卻也不肯離開清秀的左右,只好由清秀來充作啟蒙老師、用她所學的不多的知識來充充數。

  反正,她也挺喜歡身邊趴著一尾可愛的小蟲蟲的,自然也不會反對小娃娃佔滿了她所有的時間及空暇。

  “好啦,月月。咱們該回家啦!”蹲下身,用鼻尖寵溺地蹭蹭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女娃娃,苗清秀笑得開心。

  “不要啦,秀姨。”小女娃娃嘟了嘟可愛的小嘴巴,軟軟的小手趴住苗清秀的右手搖啊搖,“秀姨,咱們去吃冰淇淋啦!月月要吃冰啦!”漂亮的水漾杏眼一眨一眨地,可愛得讓人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你小哥快放學了啦。咱們答應過今天要去接他的,是不是?”她用手捏一捏小女娃娃水嫩的臉蛋,好脾氣地任小女娃娃拉著她撒嬌。

  “月月想吃冰嘛!”軟軟甜甜的童音拉得長長的,好聽得讓人想咬上一口,“月月要吃冰啦。”

  “好吧。”她根本抵抗不了小女娃娃的撒嬌,只好舉手投降,“咱們去吃冰。”

  站起身,先給井家尚文大哥的司機打個電話,請他辛苦一下去接要放學的陽陽回家。然後她抱起攀在她腿上的小女娃娃,慢慢地從公園的小道上往出口走去。

  “秀姨,爸爸什麼時候才回來?”胖胖的小手圈住苗清秀的頸子,小女娃問得很認真。

  “月月想爸爸了?”聞言,她一笑,“昨天不是才通過電話嗎?”

  井尚文或許不是一位好丈夫,總為了忙不完的公事而忽略了妻子,以致妻子另覓懷抱;但他絕對是一位好父親,對兩個孩子從來是寵愛有加、有求必應。若平日裏沒有應酬,他總是待在家中同孩子們待在一塊兒,耐心地陪他們玩耍遊戲。既便出差去了外地,每日也至少一通電話進行親情連線。

  “爸爸答應給月月帶一只小狗狗回家。”月月搖一搖小腦袋,“還說小狗狗不用吃飯便會陪月月玩。”

  “啊,月月是想那只小狗狗了對不對?”苗清秀用額頭點一點小女娃娃的頭發,惹得小女娃娃呵呵直笑,“快啦,再有一星期爸爸就回家來了。”

  這次井家大哥出訪美國,行程為半個月左右,好像是為了開拓分公司一事去的。具體內容她不知,也從不過問。在她的心中,只要替井爸井媽養好這一雙可愛的孫兒孫女,她便開心了。

  “還有那麼多天啊。”好失望地嘆口氣,小女娃的表情可愛極了,“秀姨,走快一點嘛!月月要吃冰了啦!”

  “好了,秀姨走快一點行了吧?”衝小女娃娃吹口氣,苗清秀抱著她拐進公園附近一家常光顧的冷飲店,笑著對店老板打聲招呼,便在臨窗的一張桌前坐下,等候她們點的冰點上場。

  “苗……清秀?!”驚喜的尖叫猛地從她身後響起,稍高的音調讓毫無準備的她嚇了一跳。

  “清秀!真的是你!天哪,我竟然能遇到你!”

  沒等她抬眼回頭看呢,一團圓圓的球已飛快地滾到了她前面,又飛快地滾進了對面的座椅。

  一個胖胖圓圓、二十五六歲的女子,笑瞇了圓臉上的鳳眼。這是——

  “清秀,是我呀!你忘記了嗎,高一咱們是同桌!”女子急切地想喚醒她的記憶。

  “竹……竹子?!”苗清秀一下子喊出來,雙眸不敢置信地瞪圓。

  “幾年不見,你怎麼變化這麼大?”班裏最苗條的竹子耶!而今卻成了圓圓的球?!

  “有什麼法子?”被稱為“竹子”的女子笑呵呵地拍一拍圓圓的肚子,“八個月了耶!”

  “你已經結婚了?!”苗清秀太驚訝了。

  “大學畢業不到半年就嫁啦!”竹子依然笑得舒暢,瞄一瞄同桌懷中可愛的小女娃,“倒是你,七八年未見,還是一點模樣未變。說我結婚了,你看你,還說是好朋友呢,一點也不告訴人家!”

  “什麼呀?”苗清秀笑了笑,對昔日同桌說話依然前言不搭後語的蒙太奇方式不太跟得上。

  “孩子呀!”竹子笑瞪她一眼,語帶埋怨,“怪不得高中畢業你就不再繼續升學,原來偷偷嫁人去了!哼,若不是今日我逮住了你,你是不是打算瞞咱們老同學一輩子?”

  “嫁人?”苗清秀“撲哧”一笑,拍一拍懷中的小女娃娃,“你弄錯了。月月不是我的女兒,我還沒結婚呢!”其實被指認為已婚媽媽,這種事她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你還沒結婚?”竹子更是高聲一喊,引來店中許多人的側目。她忙吐一吐舌頭,壓低了聲音,“真的假的?”看清秀懷中小娃娃對她的依賴,不可能不是母女啊?況且,她記憶中的清秀溫溫柔柔的,很是賢妻良母的那一類型呢!

  “你不是騙我吧?”竹子斜首仔細打量對座的大小女子。

  “我騙你幹嗎?”苗清秀搖搖頭,秀一秀毫無修飾的光潔十指,“看了吧?沒有結婚戒指,也沒有訂婚戒指。甭說結婚了,我連戀愛都沒談過一回呢!”

  自高中畢業後,她便落戶井家、當起專職的小奶娘,一直忙這忙那,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時間。等到井家少夫人跑路後,陽陽和月月更是全由她一手照顧。分身都乏術了,哪裏還能想起自己的瑣事來?

  於是,這七八年來,她便一直這麼拖下來了。

  “不會吧?”竹子壓低聲音。

  “真的啦!”苗清秀撇一撤紅唇,“瞧你現在多好呀!為人妻、為人母。唉,真不知我何時才能有你一樣的好福氣呢!”好哀怨。真的很羨慕吶!

  “少來了!”竹子不在意地一笑,眼珠一轉,“要不要我幫你牽牽紅線呀?”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好呀!”她爽快地應聲。她才不是什麼獨身主義者呢。女大自然要結婚生子——前兩天媽媽打電話給她,還要她開始抓緊些呢!她是無所謂的,但想一想等過幾年陽陽和月月長大成人了、不再需要她了,她該怎麼打發時間呢?

  兩個人在一起,總勝過一個人的寂寞,對不對?

  “我可是認真的!”竹子不信她答應得如此爽快,以為她是在敷衍。

  “我也是認真的啊。”難道要她舉手發誓不成?“我今年也二十六啦,再不找人嫁掉,就成老姑娘了。”她可沒想過要小姑獨處一輩子。

  “那好,我可真的要幫你牽紅線嘍!”竹子直直地瞪著她。

  “等你幫我牽成了,我結婚那天一定會包一個大紅包謝你!”她也一笑。

  接下來兩人交換了手機號碼,竹子因有事便先告辭走了。

  苗清秀笑嘆一口氣,不經意間瞥到冷飲店墻上的掛鐘,“呀,已五點鐘了!”該回家了,陽陽還沒吃晚飯呢!

  ???

  井家原籍北方小鎮,但幾年的發展下來,井氏公司已有了不小的規模,公司總部也搬遷到了繁華的大都市。順理成章地,為了充當鬧鐘,也為了給井家兒女一個較好的學習和生活的環境,苗清秀也搬入了這個大都市。

  井家現在的居所很簡單,只在離公司不遠的住宅區買了一套住房。樓中樓的格局,樓下客廳兼兒童遊戲場,樓上則是數間臥室。

  地少,收拾起來自然也方便、省力又節時。苗清秀自認能擔起井家所有的雜務,不需再多費錢財聘請幫手,便拒絕了井尚文再請鐘點工的建議。一個人也將井家三口打理得像模像樣。

  其實,她也算是一家之主吧?

  晃一晃腦袋,苗清秀麻利地將四菜一湯的晚飯擺上餐桌,再放好碗筷,便朝客廳大喊:“開飯嘍!”

  自下午從公園回來後,她便埋頭於廚房做飯炒菜,放任兩個井家第三代在客廳裏打打鬧鬧、蹦來蹦去。

  “吃飯嘍!”她再大喊一聲。

  咦?她斜一斜頭。以往每回用飯,只要她喊一聲,兩個小家夥便會跳進飯廳來,嘰嘰喳喳個不停。今日是怎麼啦?再歪首靜候一刻,飯廳入口處依然不見兩兄妹的身影。

  聳一聳肩,她一邊解下圍裙一邊邁向客廳去親自召喚兩兄妹。又玩得忘形了嗎?咦?不對!她遲鈍地憶起今日的晚間似乎太不尋常了一些。沒有了笑鬧,沒有了跳來跳去的腳步聲,更沒有了打鬧聲!

  孩子們呢?短短的兩步路,苗清秀一時閃過無數念頭。

  “陽陽!月……”轉進客廳,在一室靜謐中,她忍不住高聲叫喚,然後在瞥到沙發上那兩個小身影後,她緊揪的一口氣才敢松下來。呼,她還以為兩個小家夥偷溜出家門了呢。

  “吃飯啦!”卻沒人肯理她。

  她蹦到他們面前,蹲下身,“你們今日怎麼了?”怎麼兩個小家夥都垂著頭,不言不語不笑不鬧不打不吵耶!

  天下奇觀哦。

  “陽陽,告訴秀姨,怎麼回事?”

  八歲的井少陽只抬頭瞅她一眼,又垂下頭去。

  “咦?剛才不是還驕傲地說今日考了一百分嗎?”她用指頭戳一戳漂亮的小男孩,“怎麼現在這麼沉默呀?”

  咦,沒反應喔。

  “來,月月。告訴姨怎麼了?”她嘆一口氣、伸手樓過小女娃娃,抱她坐到沙發上,順一順女娃娃柔細的發,“是不是和哥哥吵架了?”

  小女娃娃眨一眨清亮的烏瞳,小小的紅唇慢慢地向兩側一扯——

  “哇……”哭了。

  “怎麼了?”苗清秀一下子急起來,“乖,別哭,別哭。告訴秀姨,是不是哥哥欺負月月了?姨幫月月欺負回去好不好?”

  話沒說完呢,一向自詡“男兒有淚不輕彈”的井少陽用手抱著她的胳膊,也哇哇地哭了起來。

  “陽陽!”她更急了,手忙腳亂的,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極為罕見的兄妹同哭事件。兩個小家夥一向陽光活潑,自懂事後便幾乎從沒哭過耶!

  “嗚……”

  “哇……”

  今日是什麼黑煞日呀?

  “好了好了,別哭好不好?告訴秀姨,你們到底怎麼了嘛?”她的眼也想水汪汪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咱們去醫院好不好?”一手一個,想要抱起樓著她埋頭哇哇大哭的小兄妹來。

  “不要不要!”

  “月月不要去醫院!月月要留在家裏,哪裏也不去!”

  怎奈,兩個小家夥十分不合作地扭來扭去,不肯讓她順利地抱起。

  “好,好,不去,不去!”苗清秀沒了主意,只得乖乖地陪一雙兄妹共擠在一處,讓他們爬在身上哭個痛快。

  怎麼了呀?井家大哥出差在外,井爸井媽也遠在地球的另一側,她該怎麼辦才好?

  “嗚——”

  “哇——”

  清清亮亮的男女童聲二合唱,唱亂了她的心,唱翻了她的理智。

  “嗚哇……”

  抱緊兩個小家夥,她撇了撇唇,也哭了起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0:08

第二章

      隔天下午,被一雙兒女連發十二道金牌、一路從美利堅狂奔回家的井家當家,進得門來,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奇景。

  三雙直望著他的紅腫的熊貓眼,三張抿成直線、唇角下拉的嘴巴,三人緊緊地抱成一團。還有——

  “爸爸……”

  “尚文哥……”

  三聲委委屈屈的呼喚。

  天啊!

  井尚文扔下公事包,抓了一抓亂卷的黑發,再嘆了一口重重的氣,將可憐兮兮的三人一同收進懷裏。

  “誰來告訴爸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

  “我——”

  “我說——”

  “好了,從小到大按年齡排列,一個一個地來說。”他重拾成年人的威嚴。

  “月月不要秀姨走啦!”第一順位的發言人再度哇聲大作,軟軟的小手緊緊地拉住苗清秀的衣襟,毫不放松。

  “走?我走?”

  “阿秀,還沒輪到你呢。”井大先生一瞪眼。

  “該我了啦。”第二順位的發言人井少陽先生吸吸鼻子,唇角下拉,“秀姨要嫁人,不想要我和月月、還有爸爸了!”

  “沒……”苗清秀剛要出聲,卻又被井家大家長厲眼瞪住,只好閉嘴。

  “嗚,爸爸,你不要讓秀姨嫁人好不好?”

  “嗚,我要秀姨啦!”

  第一和第二順位的發言人嗚聲又起,兩雙水腫腫的漂亮雙眸眼巴巴地盯住一直不被允許發言的另外一位發言人,一臉的委屈,好似被主人狠心拋棄的一雙可憐的小狗狗。

  “陽陽、月月是說秀姨要嫁人離開家了,是不是?”久處商場的人腦筋果然轉得快,一瞬間便從毫無章法可言的童言童語中揪出了重點。

  “嗯。”小小的兄妹一起點頭。

  “阿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要如何解釋這件事?”嚴厲的眼眸牢牢地瞪住了懷裏的大孩子。

  “我、我……”她才莫名其妙呢!從昨晚到現在將近二十四小時了,她不吃不喝不動地讓兩個小家夥困在小小的沙發上,只能同他們一起哭,哪裏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什麼時候要嫁人啦?她又何時想過要離開陽陽和月月了?

  “你想說什麼?”井家大家長重重地一哼,“在家不好好生活,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是不是日子過得太閒了?”

  只因為他的一雙心肝寶貝在電話中哭喊著要他趕快回家,結果他丟下了進展過半的事務,一路心急如焚地從遙遠的美國西岸狂飆了回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不算什麼,可心裏的擔憂呢?這筆賬,哼哼,今日他全要算到她身上!

  “太閒?”苗清秀幾乎要尖叫了,但在三雙嚴厲的眸子的注視下,只得嘟嘟紅唇,降下聲調,“我一直乖乖地待在家裏耶!我哪裏不好好生活了?”

  欲加之罪嘛!

  “那為什麼陽陽和月月說你要離開?”他的兒女從不亂講八卦的。除非真有其事,小家夥們才不會十萬火急地召他回來。

  “我哪裏知道?”她好委屈的,“昨晚我喊他們吃飯,他們偏要坐在這裏一聲不響。我急了,就問他們怎麼了,誰知道他們抱著我就哭,什麼也不肯說!”

  嗚,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嗚,我不要秀姨走啦!”

  “哇,秀姨不要我了!”

  見她掉淚,一雙小兄妹也不甘示弱,立即加入到哭泣的行列,與她一爭高下!

  嗚哇——事情再度回到起點。

  他的頭好痛!“好了!”他一聲大吼,果然鎮住了哇哇哭的三名連體,“秀姨不會離開家的。”

  “可秀姨明明說過要嫁人的!”

  “秀姨說要離開的!”

  “我沒——”

  “都給我閉嘴。”大家長也不是容易當的。井尚文忍不住揉一揉皺起的眉頭,無力地一嘆,“阿秀,你什麼時候想要嫁人的?”

  “我從來沒想過好不好?”她忙著應付他們三口子都忙不過來,哪裏有這個美國時間來閒想其他呀?

  “騙人!”井少陽首先打破她的可憐模樣,“秀姨昨天明明講過要嫁人離開家了!”

  “昨天?我沒有!”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

  “有!”這一回充當證人的井家女娃娃,“昨天秀姨親口說的!”

  “我在哪兒說過呢?”她好冤啊!

  “在冷食店!秀姨和那個胖姨姨講的!”地點、證人一應俱全。

  “冷飲店?”苗清秀一下子醒悟了過來,“我那是在開玩笑啦!”她就算嫁人,也要等月月陽陽長大之後啊。她才捨不得離開他們呢。

  “開玩笑?!”井家大家長衝她一瞪眼,“這種事能開玩笑嗎?”

  “可是……”她在三雙不諒解的眼睛的注視下,不由得縮了縮肩,“我始終要嫁人的嘛!”她又不是他們井家的私有財產。

  “不準!”

  “不要!”

  “不行。”

  聲音高低不同,意思卻是一個。

  “為什麼不行?”她有權利追求自己的人生耶!

  “不行就是不行。”三位井家人一致開口。

  “我要原因!”憑什麼呀?

  “我要秀姨陪我做功課!”井少陽振振有詞,“沒了秀姨,誰陪我去開家長會?”他班上的同學可是全都在羨慕他有一位從不打罵他的姨姨的耶!

  “我要秀姨陪我放風箏!”井少月也大聲地聲明,“沒了秀姨,誰陪我睡覺覺?”秀姨軟軟暖暖的懷抱,一直是她的最愛。

  “是呀,我也要阿秀喚我早上起床啊!”井家大家長也有很強硬的理由的,“沒有阿秀,誰幫我打理全家?”

  “做功課可以請老師,開家長會可以是你爸爸去,放風箏可以請其她姐姐陪,睡覺覺可以抱著你的小趴趴熊,起床可以開鬧鐘,打理全家可以請別人來做!”苗清秀一一點名反駁。為什麼非她不可?

  “可我就是要秀姨!”

  “我不要離開秀姨啦!”

  “對呀,我根本離不開阿秀的。”

  嗚,全來欺負她一個嗎?

  “好了好了。”井家大家長擔起會議的主導權,“月月、陽陽,爸爸向你們保證,秀姨絕不會離開我們家的。不要再擔心了,嗯?”

  “秀姨?”兩雙懷疑的大眼直直地盯住那個問題中的重點主角。

  “我不會走了啦!”她能怎麼辦?再被面前的兩小一大這樣審下去,她會無力到吐血而亡。惟今之計,只能揮舞白旗投降了,“我發誓,我不離開月月陽陽,行了吧?”

  “拉勾!”

  “你要發毒誓!”

  “反悔的是小狗!”

  嗚,她的信用跑到哪裏去了啊?

  “不要再煩我!”她可是也有脾氣的!

  “嗚嗚——”

  “哇哇——”

  指責的眼神,全飛向她。

  “好啦好啦!”她立即投降,“我和月月拉勾成了吧?我向陽陽發個毒誓行了吧?我不反悔可以了吧?”要怪只能怪她被井家吃得死死的!

  “說話要算數喔。”不愧是血脈相連,三名井家人心意互通、眾口一詞。

  “我……”苗清秀徹底繳械投降,“我要不要將心挖出來讓你們看看?”

  “那倒不必。”井尚文微微一笑,輕輕地拍一拍懷中的一雙兒女,“乖,快去洗把臉。爸爸帶你們去吃飯好不好?”

  一對小兄妹開開心心地起身奔往洗手間去了。

  “好了,你也去換件衣服。”他拍了拍癱在他胸前的大孩子,語含寵溺,“鬧了一天一夜,你一定累壞了。”

  “我要死了啦!”低低無力的悲嗚從他懷裏悶悶地傳出來。

  “又在胡說。”他彈了她額頭一記,“二十五六歲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

  “我孩子氣?”她不服。

  “好了,關於這個問題咱們等一會兒再仔細討論。現在咱們先去吃頓飽飯,填飽肚皮好不好?”他連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心急火燎、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而她和兩個小家夥又哭鬧了一夭一夜,更是不曾吃過些什麼食物。一家四口俱是又累又餓的,還是先解決民生大計為好。

  一家四口?嗯,他喜歡這個名詞。淡淡的笑在井尚文的臉上蕩開。

 

  “為什麼突然想起要出嫁?”

  一家四口解決完民生大計後,一對小家夥早已耐不住累地睡了過去。可他,精神還好得很,洗完澡後,便拉著這次哭鬧事件的罪魁禍首到他房間開始深夜會審。

  “才不是突然想起的呢。”全身放松地側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苗清秀拍了拍懷中的大抱枕,只當打在身旁的井家大家長身上,出一口惡氣。

  “哦?”井尚文挑眉,以同她一樣的姿勢側臥下來。

  “人長大了本來就要結婚的啊。”她嘟了嘟嘴,“我都二十六了耶!再不找個人嫁掉,我媽會從澳洲飛回來砍死我的。”她老媽可是很守傳統的。

  女大當嫁嘛!

  “苗媽媽才捨不得呢。”他一笑,長指戳一戳那顆半死不活的腦袋瓜子,“就算要結婚,要嫁人,也要先找到肯娶你的男人呀!”

  “什麼話?!”不算出眾的杏眸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我這麼溫柔善良,是世間少有的賢妻良母人選耶!怎會沒人想娶我?”太看不起人了!

  “好,好,我道歉!”天下惟小人與女子難養,更惟小人與女子難惹,“阿秀絕對不愁嫁。”

  “哼。”

  “告訴哥哥,找到想嫁的人了沒?”輕輕順一順她不長的烏發,他問得似是漫不經心。

  “我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到哪裏去抓人來嫁呀?”就算她平日出門閒逛,身邊總有一尾小小的黏人蟲,幾乎讓她已經被貼上了“已婚”的標簽了呢。唉,她命好苦喔。

  “我長得又太普通,既無美色,又無一技之長在身。誰會一時想不開娶我做老婆?”唉,她好哀怨。

  “誰說的?”他向來聽不慣她的自貶,“只要心好、心地善良,才是真正的美麗呢。阿秀是什麼樣的人,我可是比誰都清楚!”

  “謝啦,大哥。”她掀一掀已快合上的眼皮,心神有些迷糊了,“要不大哥幫我抓一個好了。”

  “我幫你抓一個?”他好想大笑幾聲。

  “不行呀?”她打了個呵欠,“你認識的人多嘛!隨便抓一個,怎麼也算是社會精英人士,配得起我了。”長期飯票嘛,自然要身價高一點的才不吃虧。她可是什麼也不會的哦,若養不起她,那該怎麼辦才好?

  “哦?”他的瞳眸中流光閃爍。

  “哦什麼哦?”她忍不住抬手敲他一記,“我又沒什麼能耐,不找一個好一點的怎麼行?再說了,你也說我是好女人了啦。既然是好女人,自然該嫁一個好一點的男人嘛!”

  “怎樣才叫做‘好一點的男人’呢?”

  “嗯……”她還真的從沒想過呢。

  “德才兼備?有權勢?有錢?”他好心地提供條件。

  “錢不錢的倒不算什麼。”她又不是錢鬼,只要夠花就好,“不過他一定要有一顆善良的心。”

  “哦?”

  “又‘哦’!”她沒好氣地瞪那個笑得雲淡風輕的大男人一眼,“我想找一個武俠書上的大俠那種類型的!不可以嗎?”這家夥真是的!除了早上喚他起床時,他像個孩童似的賴皮耍寶外,其餘時間還真是不茍言笑,淡然內斂得很呢。

  “怎會不行?”他輕輕地用指劃過她嘟起的紅唇,“阿秀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呀。”

  “不敢當喲。”少玩她了,“不同你講了,我要睡覺。”忍不住再一個長長的呵欠,被折騰了一天一夜的小女子實在睜不開眼了。

  “阿秀。”偏有人不放過她,“只要我幫你介紹,你會考慮嫁嗎?”

  “會啦!我一定二話不說開心地嫁給他的。”迷離的神思早已逃進了周公的懷抱,她強撐起最後一絲的清醒,“不過陽陽和月月一定不會答應的。”

  就因為她偶爾一句不算太認真的“嫁人”,那兩個小家夥就鬧了這麼大的一場。她可禁不起第二場了。

  “若他們答應你嫁人呢?”低緩的磁性嗓音輕輕地吹進她的耳洞,更讓她睡意大起。

  “不嫁啦!”

  “為什麼?”

  “我才不要離開陽陽和月月呢。”他們可是她一手帶大的,她才不捨得放下他們不管呢。

  “那就不要離開我們呀。”聲音愈來愈低、愈來愈柔,使她深陷夢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所以不嫁啊……””幾乎是無意識地,她乖乖地回答問題,一如小學生。

  “要嫁。”他俯首,靜靜地凝視了她半睡半醒的模樣一會兒,“不離開我和孩子們,然後嫁一個你喜歡的男人,好不好?”

  “天下有這麼兩全其美的事嗎?”她真的要睡過去了。

  “有啊。”他慢慢地講,輕輕地說,“嫁給我不就行了?”

  “好啊。”她不是說了嗎?只要他介紹的,又能讓她不會與陽陽和月月分開,她絕對嫁,免得老媽再催她。

  “不準反悔哦。”笑,漾在唇角。

  “不會啦!我明天就嫁好不好?”不要再煩她,讓她睡一下好不好?

  “我先將戒指給你帶上?”

  “隨便啦!”伸手往聲音不斷傳來的地方一揮,“不要再同我說話,我困死了。”語畢,她沉沉地睡去,不知道井家大家長到底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她又胡應了些什麼,更沒有感覺到向來無拘無束的手指上已被套上了某樣環狀物體。

  當然也沒明白,她已經邁入了已婚一族;也沒弄懂,她將再也不是自由之身……



  啊!

  苗清秀豐潤的圓臉皺成一團鼓鼓的球,水靈靈的杏眸用力地瞇起,妄圖擠出幾滴可憐討饒的淚來,彎月般的唇瓣扯成了下弦月。總之,世界上最可憐的今日之星非她莫屬。

  “我可不可以——”她無力地癱爬在桌上,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理會其他人投射過來的好奇視線。現在這一刻,顧不得自身形象啦!

  “不可以!”身旁的井家大小三口兇巴巴地截斷她未完的祈求,三雙同樣漂亮無敵的大眼直直地盯住她,讓她一動也不能動。

  嗚,她不要啦!為什麼老天不肯好心地放過她?她被兩個小家夥鬧了一天一夜已夠淒慘的了,為什麼好不容易睡了美美的一覺,醒來後竟然風雲變色、昨事今非?她什麼時候成了待嫁的可憐人?她又何時成了某一人家的老婆娘親?

  她一點也不知道啊!

  “快把名字簽一簽。”枕在頜下的素手被毫不留情地揪出來,細長的鋼筆塞進緊握的指間。

  “我不……”她悲聲一呼,想要勇敢地起義、推翻高壓的暴政,可在她瞅到身旁三雙虎視耽耽的怒眸後,不由自主地撤了撇下垂的唇,止了呼聲。

  “秀姨,快一點呀,咱們還要去慶祝呢!”井家少陽先生今日的穿著非常正式,係著小領結、身穿可愛的小西裝。

  慶祝什麼?慶祝她一輩子陷在井中爬不出來嗎?

  “秀姨,快簽名嘛!”井家少月小姐在一旁也甜甜軟軟地推一推瀕死的可憐人,頭上漂亮的粉紅蝴蝶結一顫一顫的,宛若飛舞的精靈。

  “我……”不要啦!硬塞進手中的鋼筆似有千斤重,她無力舉起。

  “清秀,別鬧孩子脾氣了。快一點,不要耽誤人家下班。”井家大家長在一旁也嚴厲地瞪她。

  耽誤人家下班?她的一生已被這口大井淹了小一半了,她被耽誤了的青春誰來賠她?苗清秀皺著臉、瞇著眼前鼻子下頭那張薄薄的紙。她真的真的欲哭無淚。她不要簽上大名可不可以?一簽下去,她便是可憐的已婚婦女了耶!

  “秀姨——”

  “秀姨……”

  “清秀!”

  好嘛好嘛,明明知道她最抵擋不住這種哀求外帶威嚇的,幹什麼還要折磨她?深吐一口氣,她心一橫、眼一閉、牙一咬、手狠狠地一動——

  嗚,望著那頁薄紙上自己的大名,她真的……真的……

  “好了,要哀悼等一下再哀悼,現在咱們先去吃晚飯。”再次身為人夫的井家尚文老兄淡淡地一笑,朝一旁向他祝賀的其他待簽婚書的男女們點頭回禮。

  恭喜?她喜從何來喲?

  吸吸鼻、不情不願的已婚女人掙扎著站起身,身不由己地被井家大小三口扯出結婚登記處。嗚,為什麼一覺醒來,她已成了黃臉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0:21

第三章

 同樣的晚間時刻,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兩人,同樣的姿勢。只是心情身份全不一樣了。

  他,又一次告別單身生涯、榮任丈夫一職。她,被迫揮別了純女兒心,成了被套牢的已婚一族。

  “為什麼?”好哀怨,為什麼她無力回天,為自己一生的幸福拼搏一回?

  “你要嫁,我要娶,孩子們要你啊。”井尚文微微一笑,雙手枕在頭下,全身放松地躺在大床上,斜睨床上另一側那個四肢發抖、神情緊張、蜷成一團的小女子。啊,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呢。

  “我不要嫁啦!”現在的生活也很愜意啊,幹嗎要想不開地鑽到圍城裏?

  “阿秀,你不覺得這句‘不嫁’講得稍晚了一點嗎?”井家的大男子再微微一笑,伸手點一點某人手上不能被忽略的鐵證。

  “還你!”嘟著嘴、扒下無名指上樸素的銀環,苗清秀朝著那個笑得雲淡風輕的人一扔,猶如丟掉了燙手的山芋。

  小人!

  姦詐的小人!

  卑鄙!

  實在夠卑鄙!

  “還不回來了。”接住惱火女子丟過來的銀戒,井家的大男子搖首一嘆,“咱們已經是合法夫妻了。”

  啊!她忍不住將臉埋進胸前的大軟枕裏,悶聲低喊幾聲,宣洩一下她滿懷的挫敗。

  “好了好了。”井尚文移動身軀,寵溺地將那個自怨自艾的小女子攏進懷中,倣若安撫愛撤嬌的兒女一般,輕輕地拍撫她,“嫁給我有什麼不好?咱們青梅竹馬、吃一位媽媽的奶長大,相處了二十幾年,對對方的情況了如指掌,是不是?”這樣才溝通無障礙嘛。

  “就是因為太熟了嘛!”她低叫。兩個二十幾年來相處一如兄妹的人,突然成了夫妻,豈不是太別扭了一點?至少她接受不了。

  “好了好了。”他依然輕輕地拍撫苦惱的小女子,“哥哥知道你一時扭轉不了心態,沒關係的,咱們還有長長的一輩子來相處呢,是不是?”

  “煩死我啦!”她努力皺臉又瞇眼,恨恨地敲打眼前的寬闊胸膛,“我還沒談過戀愛呢,什麼也沒享受過就被迫地嫁了,我不要了啦!”偶爾做做白日夢的她,還幻想著言情小說中的浪漫戀情會降臨到她的身上呢!

  現實與夢幻果然是有差距的。她結婚了,卻沒有浪漫的月下約會,沒有浪漫的燭光晚餐,沒有浪漫的求婚玫瑰,更沒有浪漫的教堂婚禮!她的婚事,與浪漫扯不上一點點的邊!

  可惡。什麼她想嫁、他要娶?什麼孩子們要她?說穿了還不是他想圖個清靜?還不是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將一雙兒女托付於她?嗚,她不想活了。

  “好了好了。”他依舊用柔和的聲音勸慰著懷裏一臉失望外加挫敗的小女子,“你要談戀愛,哥哥我可以給你呀。你想浪漫一點,哥哥也奉陪到底,好不好?” 二十二歲便結過一次婚的他,對於戀情早已看得根淡。在他看來,再怎樣濃情蜜意的愛情,再怎樣如膠似漆的甜蜜,終歸會有變淡、有疏遠的那一天。愛情算什麼?它還比不上長久相處下來的親情可珍可貴。至少親人間的親情是永遠存在的,是無法拆解的。

  早已三十而立的他,對於愛情已是淡笑處之,再無奢想。而輕松快樂的親情,才是他最想擁有的、一輩子不放手的寶貝。

  “少來了!”沒好聲氣地瞥了他一眼,自哀自怨的小女子不屑地一哼,“拜托,大哥,做不到的事少講。”他是怎樣的人,她豈會不知?

  工作努力,生活嚴謹,作風保守,思想陳舊。他恢復單身身份已好幾年了,追他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卻從沒見他動過心。人家請他吃飯,他總是在餐桌上大談國事天下事,不給人家女孩子一點暇想的空間;人家邀他參加聚會,他要麼推脫,要麼與其他商界人士擠在一塊,對人家女主人理也不理;人家送花給他,他認為是公務往來;人家直接向他告白,他竟然愣愣地轉身離開!

  簡直一點面子都不給她們女人家嘛!要這麼一塊榆木疙瘩談情說愛?嗤,天要下紅雨!

  “真弄不懂當初房玉為什麼會嫁給你!”她憶起前任嫂子,嘲弄地衝他擠擠鼻子。一個不懂一點風花雪月的笨蛋,竟然還能拐到一朵漂亮的牡丹!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要嫁,我也需要一名妻子。 兩相情願,不就是了?”井尚文仍是淡淡一笑,對於前任妻子的離棄毫不見怪。

  合則聚,不合則散。沒什麼的。

  “別告訴我,你老先生對人家沒有一點關於愛情的想法!”

  “愛情?”他挑了挑眉,“或許有一些吧!”當初大學四年級,同班的房玉一直喜歡他,,大學畢業後甚至為了留在他身邊而放棄了出國的機會。他想,這便是愛情的緣故吧?於是,他娶了房玉。

  剛結婚的那一段時間,可能是年少情狂的緣故吧,他與房玉過得真的是很開心,可以說很幸福。但幾年過去,陽陽出世、井氏公司拓展領域,夫妻兩個就開始聚少離多,再也無法長時間的私下廝守。最後,房玉終於忍受不了閨中獨守的苦,生下月月後便與他離婚,與昔日苦追她的舊男友比翼飛走。

  愛情,到頭來不過就是一場空而已。

  “清秀,咱們現在的生活不好嗎?”有圍繞膝下的可愛兒女,有溫暖的家,也有親親愛愛的親人,“不過是多了一種身份而已,不用太在意的。”若是婚姻能讓他永久地保有這份親情,那麼他無條件地服從於婚姻。

  “是哦,不用太在意。”她翻一翻杏眸,自知無力回天,也就放棄了對自由的抗爭。老媽早先打電話過來,對於她嫁給井尚文抱持著超級無敵的樂觀讚成態度,井爸井媽更是高興得不得了。而那兩個終於得以成功地霸住她、讓她留在家中走不成、離不開的小小井家下一代,更是開心得無法形容。

  特別是今日,陽陽甚至還說什麼因為她是新娘子,然後就像小大人般自己乖乖上床休息去了,連一向沒她便睡不著的小小尾巴也自己抱著小趴趴熊入夢了。

  嗚,全天下認識她的人都對她深陷大井這一件事毫無反對意見,而且還都舉雙手讚成!她的天咧!

  “好了,今日是咱們的洞房花燭之夜呢,不要再唉聲嘆氣了好不好?”長指扭了扭胸前嘆氣又嘆氣的小女人的、軟軟的小耳朵,井家新郎笑得甚是得意。

  終於能光明正大地擁有了“起床鬧鐘”,他的得意來得很有理由。

  “你管我!”反手拍開揪著她耳垂的可惡長指,苗清秀坐起身來,“算了,反正我也反抗無效了,就這麼著吧!”唉,她的命便是這井家的了。

  然後,她雙手撐床、便要下床離開。

  “哪裏去?”大掌握住了她的素手。

  “我還能哪裏去?”她可憐兮兮地吸吸鼻子,撇了撇紅唇,“回房大睡一場啦。”希望等她睡醒後,便發現今日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荒唐的夢境而已。

  “房間在這裏。”他笑得神秘莫測。

  “啊?”她一時還沒有明白過來。

  “夫妻不該同睡一房、同床共枕嗎?”這個可愛的小呆瓜!

  “夫、夫妻?!”她咽一咽口水,頭皮開始發麻。

  “今天咱們已結婚了。”他慢慢地提醒她記起來。

  “我知……知道啊……”她的臉漸漸地開始紅起來,“可是……可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們兩個人要睡在一起?呃,想到那種情形,讓她的心裏不自在到了極點。

  “有什麼好奇怪的?”他稍微用力一拉,便將床邊有些呆愣的木頭人扯回到自己大敞的懷裏,“我們都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嗎?”

  “可、可……”她結結巴巴地問,渾身僵硬地癱在他的懷中,一動也不敢動。

  “一時無法適應?”他輕輕地拉著她躺到大床上,慢慢地覆上她柔軟的豐軀,笑得開心。

  “是、是啊。”被他壓在身下,她真的好想哭。他和她親如兄妹耶!

  “放輕松。”他依然微微地笑,伸出手指在那張通紅的小臉上輕輕地描畫,“沒什麼好緊張的。”

  她才沒緊張呢!她只是很不自在而已,“尚、尚文哥,你能不能……”她可憐兮兮地揚起頭。

  “尚文。”他用指點上她著火的紅唇,與她四目相對,“不可以再喚我哥哥。”否則,她的“別扭”仍會持續下去。

  “好、好啊。”她咕噥一聲,根本不敢張開嘴。他的臉近在眼前,那兩片好看的唇幾乎是隔著他的手指與她貼在了一起。這個情形也太、太……太暖昧了吧。

  各種思緒不斷翻轉,她清明的思緒逐漸成了一團粘黏的漿糊。唔……漸熱的體溫,漸變的親密,漸漸放松的軀體,她陷人二場綺麗的夢境之中……



  事實證明,結婚真的只不過是多了一種身份而已,沒什麼其他的改變。

  “陽陽!你動作快一點!”用力扯住總想縮回床鋪大睡的小身子,苗清秀咬牙切齒地吼,“遲到啦!”

  “秀姨,輕一點!輕一點啦!”再也無法昏睡的井少陽揉一揉被擦得生痛的臉蛋,搶過溼毛巾,“我自己來啦!”嗚,秀姨怎麼一點也不賢惠呀?是誰說女人只要結了婚,就會成為小鳥依人的溫柔媽媽的?騙人的啦!明明他的秀姨還和以前一樣嘛。每天只是對他吼來吼去的,一點溫柔的模樣也找不出來。

  “你到底還要不要去上學?”一邊幫身旁的小小尾巴梳小辮子,苗清秀一邊朝那個仍然在慢吞吞地穿衣服的大人物狂吼。

  “好啦,穿好了啦。”井少陽撇一撇漂亮的唇,決定舉手投降,“去了去了。”

  “書包!”

  “知道啦!”伸出小手勾過一旁的包包,井少陽轉身走出房門,“秀姨……”

  “又怎麼了?”苗清秀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暇回首望著小男孩。

  “你是不是有閨怨?”這個問題問得很嚴肅。

  “呃?”苗清秀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問題給嚇愣了。

  “爸爸出差一個多月了,看樣子你很不‘性福’喔。”那個人小鬼大的小子還在慢慢地眨眨大眼。

  “‘性福’?”她差點被嗆死了!天啊,他才是一個不足九歲的孩子啊!“井少陽,你從哪裏學得這些?”苗清秀大步衝過去,想狠狠地教訓一下眼前這個思維太過超前的兒童。

  “哇!”井少陽哇哇怪叫著,趕忙逃下樓、出門而去,“我跑,我逃嘍!”

  她嘆一口氣,沒了力氣。

  “秀姨,秀姨?”

  她彎下身,笑瞇瞇地摸一摸小女娃娃,“餓了沒有呀,月月?”還是小月月乖巧,從不惹她發火。

  “不餓。”女娃清澄的大眼一眨一眨的,裝滿了困惑,“小哥為什麼說秀姨不幸福?”

  “呃,嘿嘿。”苗清秀的臉上一紅,不知該如何回答無忌的童言。

  “秀姨,你不開心嗎?”小小的女娃堅持好奇到底。

  “我很開心呀!”雖不明白小女娃娃為何口吐此言,但她依然笑瞇瞇地回答娃娃,“但如果月月肯去上學前班的話,秀姨會更開心。”

  時間一晃而過,當下已是夏末時分了,又是新生人學的時節。月月已快五歲了,就算在家中跟隨她學了許多知識,但還是應該接受正規的教育才對。

  “秀姨,月月不想離開你嘛!”小女娃娃聞言,嘟了嘟可愛的小嘴,第N次反對去上學。

  “我也不想離開月月呀!”苗清秀蹲下身與小女娃娃對視,“可是,月月難道不想和爸爸一樣,長大後變得好厲害嗎?”她開始循循善誘。

  “月月想呀!”爸爸真的很威風呢。

  “那月月一定要去上學才行。”

  “可是——”

  “秀姨每天送月月上下學,好不好?”

  “那——”

  “咱們拉勾?”她笑著伸出小指。

  “秀姨不準黃牛哦!”小小的軟指與眼前的手指緊緊一勾,小女娃娃一臉的認真。

  “秀姨不會啦!”苗清秀笑瞇瞇地抱起小女娃娃,舉步下樓。

  所謂婚姻,便是這樣的吧?相夫教子,持家主事。想來,這與她結婚前的生活一模一樣嘛!

  早起煮飯,打理陽陽上學、幫月月梳洗、喊超級賴床鬼起床,然後收拾房間,外出購物。悠閒而忙碌的平凡日子,她早已過了十數年,並未因結婚的緣故而有一絲的改變。

  惟一改變的,是身邊又多了一位枕邊人吧。苗清秀很羞澀地一笑,對於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哥哥級人物突然變成了親密的枕邊人,她的心裏依然有一點點的不適應。

  但,感覺上還不錯啊。他依然如以前一樣待她,沒減少一分對她的關心寵溺,也沒增加一點其他的什麼——

  應該增加些什麼呢?

  愛情?

  浪漫?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

  “秀姨,你笑什麼呀?”軟軟甜甜的、好聽的童音拉回苗清秀神遊的思緒。

  “秀姨在笑月月呀!”她逗著小女娃。

  “月月怎麼了?”小女娃連忙打量自己的全身。

  “月月實在太可愛了。秀姨擔心月月上學後,會有許多許多小男生追呢。”吾家有女初長成,該是這種心情吧?既期盼孩兒快快長大,又不捨得長大的孩兒離開自己身邊。唉,天下父母是同樣的心思呢。

  “月月才不要理他們呢!”小女娃的小嘴一嘟、臉蛋一揚,甚是驕傲。

  “為什麼?”月月雖然整日不離她的左右,但她每次帶著月月外出、同那些一樣年紀的娃娃們玩耍遊戲時,月月和小朋友都很要好的。

  “因為他們沒有小哥聰明,也沒有爸爸威風。”小小的年紀,早已學會了比較。

  “啊?月月想的是這樣子呀!”苗清秀笑了笑,慢慢地拉小女娃娃出門,“咱們去給月月買上學用的包包好不好?”

  “好呀好呀!”終歸是小孩子,一提到買東西,比什麼都興奮。

  她笑著,任小女娃娃興奮地嘰嘰喳喳。想來,這樣的婚姻生活,應該很開心了。



  “爸爸,你沒讓秀姨幸福嗎?”出差兩個多月,回家所聽到的第一句話,差點讓井尚文跌倒在地。

  “月月,你聽誰說的啊?”抱起心愛的小女兒,他順手關門。

  “小哥說的。”小手一指在客廳玩遊戲機玩得不亦樂乎的另外一大一小,小女娃大方地供出評論者來,“小哥說爸爸不在家,秀姨有閨怨、不幸福。”

  “小哥告訴你的?”他咬了咬牙,抱著女兒來到另外一大一小的身後,猜測著玩得忘乎所以、又笑又叫的兩個人何時才會發現他的歸來。

  “小哥對秀姨說,月月聽到的。”驕傲地揚一揚頭,小女娃很為自己的記憶力自豪。

  “那秀姨怎樣回答的?”

  “秀姨沒回答,只是追著小哥跑。”

  “這樣子呀?”輕輕地放下小女兒,井尚文開始摩拳擦掌,準備大開殺戒。

  “哇!哇!”手指飛速地按動鍵盤,盤腿坐在地板上的一大一小還在興奮地哇哇叫。

  “秀姨,快,你跑快一點!”

  “你慢一點呀,我沒法子丟飛刀了!”

  “好,秀姨你應該……哇!”驚天的一聲叫,為眼前突兀出現的一張臉所嚇到。

  “咦?你回來了呀!”被驚叫聲震回心神的成年女子一下子笑著跳起來。他出差了兩個多月,她還真有些想他了呢!

  “爸爸!饒命呀,饒命呀!”被舉在半空中轉圈的井少陽一邊興奮大叫,一邊假裝著討饒。

  “爸爸,月月也要啦!

  “喂,快放下陽陽啦!

  笑笑叫叫,吵吵鬧鬧。所謂幸福開心的一家人,便是這樣子吧?

  終於鬧夠了、笑夠了,一對小家夥抱著禮物開開心心地回房去了,他終於逮住了發問的時機。

  “你不幸福嗎?”

  “呃?”正陷在禮物中的腦瓜子聞言一呆,顯然沒明白過來。

  “陽陽說你有閨怨?”他揚一揚眉,用毛巾擦著剛洗過的頭發,坐在床邊,甚是有興趣。

  “亂講!”臉一下子紅到底。

  “害羞了?”他伸出長指刮一刮她圓潤的臉蛋,“阿秀,講實話,我出差這麼久,有沒有想我?”

  “才沒有呢!”將他送的小玉佩小心地收起來,苗清秀衝自得的大男人皺皺鼻子,“你一天一個電話,我每日還要打電話吵你起床,有什麼好想的?就算有那麼一點點的想念,她也不會告訴他的。

  “啊,我的心受傷了。”聞言,井尚文往後一躺、枕在小女子的腿上,仰頭細細地審視她。

  稍圓的臉龐,濃濃的蠶眉從不曾修飾過,水靈的杏核眼,不太挺的鼻子,粉紅色澤的豐唇。平心而論,清秀算不上美女,但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清秀。

  但這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清秀小女子,卻已是他惟一的妻子了,一個有著親情友情卻少了一點愛情的妻子。

  他,該是自私的吧?只為了霸住親情,只為了安撫一雙兒女的心,連哄帶騙地硬迫她嫁了自己。

  “我還沒談過戀愛!”

  回想到新婚那日這小女子的不情不願,他忍不住低低一笑,半翻轉身軀、雙手圍上她的腰。

  他,是自私的。

  “笑什麼?”早已被這男人盯紅了臉,苗清秀索性伸手捂住那雙烏眸。

  “笑我的清秀心口不一呀!”他依然低笑連連。

  “誰是你的清秀?”她抗議。

  “嫁給了我,便是我的老婆,自然也就成了我的清秀。”拉下覆住視線的素手,他與她十指交纏,“告訴我,還氣不氣我?”他凝視著她的雙眸,不肯讓她轉移視線。

  “氣你什麼呀?”她翻一翻白眼。這人平日就是這樣霸道至極、從不問人家意見的。她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豈不清楚?就算氣他,又能如何?

  “氣我強迫你嫁了我啊。”當時,該是他們井家大小最團結一致的時刻吧?他微微一笑。

  “氣的話,你就不會強迫我了?”她含怨瞪他。

  “當然還是會強迫你的。”他聳聳肩,回得雲淡風輕。他想要的、想擁有的,從來就不會放手。

  “那你還問什麼?”就知他會這樣講!

  “為了彌補我的內疚呀!”他將握在掌中的素手拉到唇邊輕輕啃咬。蠱惑人心的黑瞳一眨不眨地盯住含羞帶惱的小女人。

  “問、問一句就能彌、彌補了?”她的臉紅了又紅,想移開身子,偏卻一動也不能動。

  “用實際行動彌補呢?”他挑了挑眉,暫時放開她不斷掙扎的素手,給她一點喘息的空間。

  “例如?”連忙將手背到身後,她努力尋找話題。

  “陪你談場戀愛,與你浪漫約會,”他忍住心中的笑意,慢慢地眨了眨魅惑的黑瞳,“不讓你有閨怨、努力讓你‘性福’。”

  轟——萬丈大火一下子燃了起來。

  他笑了。他想要擁有的,從不會放手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0:40

第四章

  “媽媽是我的!”

  身為家中惟一的男丁,他從一出生時起,所享受的就已經遠遠地超過了同齡的所有孩童。住的、穿的、吃的……在那個有點混亂的時代,在那個狹小的石鎮中,他幸運地擁有著一切。甚至,獨自擁有了一位奶媽。

  自小被寵到了極點的他,對什麼都很霸道地主宰著。直到八歲那一年,依舊貪吃乳汁的他,被一記枕頭掃下了床。

  “媽媽是我的!”小小軟軟的童音,小小瘦瘦的身子,小小而又堅持的神情。第一次,他明白他霸道蠻橫地強奪了另一名孩子的權利。

  而後,小小的清秀,成了他生活中的真實人物。似在不經意間,他的心中,除了爸媽,除了哺育他成長的苗媽媽,清秀,已成了他的親人。

  陪著她由牙牙學語到伶牙俐齒,看著她由腳步蹣跚到跑跳輕盈,伴著她稚稚黃兒到妙齡女子……

  他的人生中,一直有著她。

  不經意的,經意的,不在意的,在意的,他總以惹火她為樂趣。看著暴跳如雷的她在眼前晃來晃去,他的人生,是鮮明的,是彩色的。

  她便是他的小妹子吧。於是,在他二十幾歲以前的記憶裏,清秀便是他最為親近的妹妹、同伴。

  她每日喚他起床,她替他送午飯,她陪他做功課,她吵他鬧他賴他……他背她上學,他幫她和同學打架,他耐心地教她功課,他伴她一起走過了年少的無憂。

  親情,那時是他和她之間共享的一切。

  總以為,一生中擁有這麼一位小妹子,他的人生就真的沒什麼好抱怨的了。他的青少年時期,所有課餘的閒暇,幾乎全是有她的參與。在他心中,只要小妹子開心了,那他便心滿意足了。

  他全心全意地寵著她。就算不得不離家去外地讀大學,要與他親愛的小妹子分隔兩地,但書信還是頻繁往來的,從不間隔。同宿捨的同伴們常嘲笑他是一個戀妹狂,他也但笑不語。戀妹狂便戀妹狂吧,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的情感,也因此毫不放在心上。同校的、外校的,許許多多的芳心暗許與他,他只當一笑而過,從無認真的那一刻。

  但大學一畢業他便娶了房玉。外人都說他是為了愛而甘心早早鑽入圍城,只有他一人知道,他要房玉的真正原因——只因為他親愛的小妹子的一句話:房姐姐溫柔漂亮,成了嫂嫂,我一定不會受欺。

  只為了這麼一句,他應允了一直追他的房玉,爽快地娶了她。

  他一直是冷情之人——他也總是這樣認為的。在他的人生觀裏,只想擁有一番自己的事業,只要家人開心快樂,便已足夠了。愛情,他並不太過期盼,因為只嫌浪費了時間。

  結了婚,兩人真正生活在了一起,房玉的熱情也曾讓他動心,讓他癡戀。只要兩個人開開心心地生活,這便是愛情吧?他一直這樣認為,以為除了擁有可愛的小妹子,他又幸運地擁有了愛情。

  可現實往往總不遂他所願。他要闖出一番事業來,所以需要全力打拼,幾乎將所有的精神心力全都投到了工作之中,伴在妻子身邊的時間少了又少,減了又減。從心裏講,他愧對了房玉,總是放她獨守空閨,熬過一個又一個的孤獨長夜。可他也是無奈的啊。

  而後,房玉開始有了怨言。不是因為他的冷情,不是因為他無法與她長相守,而是因為——她無法忍受他對小妹子的寵溺。可笑啊,房玉竟吃起他親親小妹子的醋來!

  他一笑置之,只告訴妻子,他對清秀只有兄妹之情,並無什麼愛情。但,房玉不肯信他。或者是信了他,但心裏還是極度的不平。

  “你沒時間陪我待產,卻有時間陪阿秀去爬山賞春?你總說你不喜歡看電影,為什麼卻肯陪阿秀去電影院一回又一回?你最討厭別人打擾你的工作,也從不許我工作時間去找你,可為什麼阿秀卻可以隨時隨地去麻煩你?你……”

  一件件一條條細數下來,他才知道,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他似乎真的太過寵溺他的親親小妹子了。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過分。他對清秀,真的只有純潔的親情而已。他只想每日逗得她氣呼呼的,他只想每天聽她嘰嘰喳喳一回,他只想讓她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

  他對她,從沒有過什麼出軌的念頭。他從沒想過吻清秀的唇,從沒想過要她的欲望——他,只單純地用兄妹之情來愛著他的小妹子而已。

  可是,當房玉再也無法忍受在他心中,第一順位的竟不是做妻子的自己,而是一位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子”時,房玉選擇了分手。

  聚或者散,他並無太多的喜與悲。愛情,到頭來,終究敵不過親情的力量。

  只要他擁有著親情,只要他仍舊有清秀在身旁,他並不在意愛情是否離棄了他。這一輩子,他只肯為親情付出所有。

  愛情,再不在他的考慮之中。因為只有親情,才會一直默默無語地陪在他身旁,毫無怨言地看他來去匆匆。再多的分離,再長的離別,迎接他回來的,依然是毫不遮掩的笑臉,仍舊是濃濃的親情。親情,勝過人世間的一切啊。

  若不是那份親情,他尋不到與他相伴了二十幾年的親親小妹子;若不是親情,他的一雙兒女不會開開心心地慢慢長大;若不是親情,他也闖不出現在這一番事業來。

  這份親情,他永不想放手。

  猶記得那一日在美國公務時,他接到一雙兒女的電話時的那種焦躁心情。

  清秀要離開他們了!那一刻的空虛與焦灼,那一刻的無助與害怕,是他平生從未有過的經歷。

  再也顧不得什麼公司拓展計劃,再也記不起一個重要的會議正開到緊要關頭,他惟一想做的,便是回家、馬上回家!

  那長長的十幾個小時,他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他依靠了二十幾年的親情真的離他而去。生怕他的親親小妹子離開他的身邊。

  說他自私也好,講他霸道也罷,他,一點也不想放開他與清秀之間難捨的親情,更不允許他伴了或伴了他二十幾年的親親小妹子投到別的男人的懷抱中去!

  沒有一點可能的餘地。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他沒有一秒能放松心神,他設想了千百個念頭,他歸納了千百個可能,他終於尋到了解決之徑——若他永不想放手這份親情,惟一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便是:娶了清秀。

  只要在一紙婚書上寫下他與清秀的姓名,只要給了清秀一個新的身份。清秀,將永遠離不開他的身邊。他也將永久地擁有這份親情,擁有他一直習慣寵溺著的清秀了!

  親如兄妹的兩人頓時成了親密的枕邊人——他其實如同清秀一般的不自在,也有著微微的不適應。但是夫妻又如何?只是多了一層身份而已,其他什麼也沒有變。

  他想,他是幸運的。

  而今,清秀依然是他的親親小妹子,卻也是旁人再也無法和他爭奪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清秀。

  他不知這份眷戀不已的親情從何而來,他也不想去追究,他只知這份親情是他永不會放手的。為了這份親情,他可以捨棄其他的一切,只為了這份親情。

  而屬於他擁有的清秀,他依舊會用盡所有地寵她、疼她,努力達成她的一切願望,只想讓她開開心心地生活。

  她想要浪漫的約會,他給。

  她想談一場戀愛,他給。

  無論她想要什麼,他都無條件地給她。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一切,只因為她是他的親情,是他的清秀。

  他的,清秀。


  溫溫的鼻息、熟悉的懷抱、舒服的睡姿。她低低地嘆一聲,不想醒過來。

  “醒了嗎?”低低的啞笑傳進她的耳中。

  不要煩她啦!她無意識地再往熟悉的懷抱裏靠一靠,想要再好好睡上一會兒。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些東西?”偏偏有人看不順眼她的好眠,還是在一直煩她。

  “我只是想補眠啦!”她抗議地咕噥一聲,“今日是周末啦,我也想要賴床。”多難得的假期耶!

  “賴到幾時也沒關係的。”低低的輕笑依然輕輕地吹進她的耳洞裏,鍥而不捨地擾亂她的好眠。

  “不要鬧了啦,!”皺皺臉,她伸手捉住腰間的大掌,不留情面地丟出被來,“不要吵我!”

  他只是低笑連連,寵溺地凝視著孩子心性的她,沒有一絲的氣惱。他其實極為淡然內斂的,對於男女間的情愛,他看得並不重,一也從未沉溺於女色。即便與房玉離了婚,獨眠了這四五年,也從不曾想過去發洩一番的,過得一如清教徒。

  可,現在擁住了他這親親的小妹子,他才驚覺他並不同於自己的設想,並不是對於情欲淡然處之。他眷戀極了這柔軟的身子,無時無刻不想沉浸於其中!

  他想他是著魔了。可是,他並不抗拒,而是順心而行。只要是他的清秀,什麼也是被允許的。一切,也都是百無禁忌的。

  “阿秀,不要睡了好不好?”他笑著繼續煩她。

  “阿秀,睜開眼好不好?”柔柔的笑,夾雜著一絲的不耐。

  “阿秀、阿秀、阿秀……”

  “你好煩啊!”實在受不了這種無休無止的魔音穿腦,陷於周公懷抱的小女人不情不願地撐開千斤重的眼皮,瞅了一眼床前的鬧鐘,忍不住呻吟一聲,“天啊,才早上七點好不好。”

  “醒了嗎?”一根長指又向她的柔軟耳垂襲擊。

  “拜托,不要鬧了好不好?”懊惱地抓下耳朵上作怪的大手,她用尖尖的虎牙啃一啃,“好奇怪,一向賴床如命的人今日怎醒得這般早?”

  “時差倒不過來。”他回答得很無辜。

  “倒不過時差?”她繼續用力地啃他的大掌,“倒不過時差便可以拖別人下水嗎?可惡!”

  “可阿秀不是別人啊。”羨慕地盯住被清秀佳人含在紅唇間的手指,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情火一點一點地凝聚,“咱們是夫妻了,對不對?”

  “呃?”頓時清醒過來的迷糊小女子立刻後撤了一下,快手快腳地用被單將自己裹緊。結婚近半載了,可她還是不太適應這種親密無間的情愛生涯。感覺上總是怪怪的。

  “還在害羞?”他嘆息地一笑,猿臂一伸、將她柔軟的身子再次攏進懷間,偏要與她纏綿成一家。

  “放、放手啦!”清秀的圓臉映滿了紅紅的彩霞,她手足無措地憶起被單下沒著寸縷的身子。

  “偏不放。”他將頭俯在她的肩窩上,啞啞地低嘆,“分別了兩個多月,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念我?”

  “有、有什麼好想的?”她用力吸氣,用力地放松緊繃的神經與身軀,“反正你出差又不是一兩回了,早就習慣了。”記得有一次,他離家足有半年之久呢!

  “小沒良心的!”他忍不住抱怨幾聲,“虧我不眠不休地日夜趕工,努力爭取提前返家。”啊,他的家呢!

  “好啦好啦!”她伸手摸一摸他的頭,安撫小貓似的拍拍他的頭,“你辛苦了,我想你了,這成了吧?”

  這種親密的相處模式,對他、對她,都是很新奇的,都在逐步的適應中。

  “你在敷衍我!”黑瞳中全是不滿。

  “是呀,我本來就在敷衍你啊。”她大大方方地承認,“難道你真要讓我想你想得要死、想你想得相思欲狂才開心?小心哦,若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你不怕我會忍受不了分離,而學房玉那樣?”呵呵,當然,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啦!

  “不準!”他一下子將她緊緊地樓在胸前,黑瞳中裝滿了蠻橫與霸氣,“我不準。”或者,該是他考慮退休的時候了?他想陪在清秀身旁,他想伴著清秀日日夜夜,一刻也不離開!

  哦,老天,他真的著魔了。

  “好啦,騙你呢!”她輕易地看穿他蠻橫的背後,“你明明知道的,我不會討厭暫時的分離的啦。”嘻,相反,她還很喜歡兩個人隔段時間就分開一點點時間的,小別勝新婚嘛!哇嗚,她想到哪裏去了?

  吐吐舌,她揚起笑臉,“井老先生?”

  “幹嗎?”這丫頭只會讓他心神不安。他惡作劇地將全身的重量全倚在懷中那眷戀的柔軀上,出一口爽氣。

  “我可不可以同你談談?”杏眸一眨一眨的。

  要命!他喘了一口粗氣,努力抑止住往四肢百骸泛濫的洶湧情火,“可不可以等一下再談?”現在,他只想要她!

  “那你可不可以等一下再行動?”她笑瞇瞇的。

  喔,老天爺!他的情火被這一句玩笑澆了個幹凈。哼,這仇,他記下了!

  “你要談什麼?”沒好聲氣地翻身躺下,將不解風情的笨女人擁進懷裏,他哼了哼,“快一點講!”

  “那,你看。”她開始數手指頭,“月月也上學前班了,家中只有我一個人。”她已經習慣了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總跟著一尾小小的尾巴。突然間小尾巴又不見了,她會有些不適應。

  “寂寞了?”他明白她的心思,“所以想找點事來打發時間?”

  “尚文哥好聰明!”她馬上奉上大大的笑臉。

  “小巴結鬼!”他睨她一眼,“想做些什麼?”

  “我也一時想不出來。”她為難地搖一搖頭,“其實我每天也很忙啊,可身邊少了月月,做什麼也沒興趣。”一個人的寂寞,誰能擺脫?

  “要不陪我去公司上班,怎麼樣?”他熱心地提供建議。

  “你忘了我只有高中學歷?”她嘆口氣。

  “你只要在辦公室乖乖陪我便好,管他什麼學歷。”他勸慰她,說起來,清秀沒念大學,也全是因為他的緣故,“我該讓你讀大學的。”

  “我才不要讀呢!”她皺皺鼻子,“你明知我最怕讀書了,能找機會不讀書了,高興還來不及呢!”她知道夭生不是讀書的材料,“再說了,我在辦公室幹嗎?當花瓶嗎?”只可惜她也沒當“花瓶”的條件。

  “只做我一個人的‘花瓶’,如何?”他笑著啄了她一口。

  “嗤,做夢!”她哼一聲,翻身坐起,“算了,以後再談吧,我要去做飯了。”拜他的鬧人所賜,她沒法子再賴床了。唉,命苦哦。

  “等一等。”他笑瞇瞇地伸手捉住她,神態甚是輕松愜意。

  “幹嗎?”沒看見她這張哀怨的臉嗎?被他連哄帶騙地變成了黃臉婆,再也沒有身價可言,已經很讓她不甘不願了。

  “剛才你講過的。”他揚一揚好看的劍眉,慢吞吞地一字一句提醒她,“你要同我談一談。”

  “是呀,可什麼也沒談成好不好?”她懊惱地瞪著那個笑得雲淡風輕的人。說來談去,她的未來依然是閒得讓人無力。

  “不管談話的結果如何,咱們也算談過了。”他點頭肯定剛才的亂談並非是一場空。

  “是,談過了。”好無力、好奇怪的對談!她忍不住瞪了一個白眼送他。

  “那接下來是不是該討論一下‘我的問題’了?”他笑得依舊風清雲輕。

  “你有什麼問題?”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聳一聳肩,她抓抓頭,“尚文大哥,你的問題應該去你的公司解決才對吧?”

  “否,非否是也。”他回她一句古文,然後笑了。

  “什麼是不是、否不否的!”明知她讀書不很用功的,偏還講得這般繞口。

  “‘是’的意思是這事只與清秀有關;‘否’的意思是這事無法去公司解決。”他笑得輕松。

  她卻聽得一頭霧水,“哦。”努力思索半晌,她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原來是——我聽不懂!”她幾乎要狂吼了。幹嗎呀?繞得她頭暈腦漲、不分東西南北的,真的很好玩嗎?

  “阿秀。”高大的男子一下子垮下了挺直的腰身,對親密枕邊人的不解風情實在感到無力,“剛才我原本要……你明白的,對不對?”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明明白白地表示出“她一點也不明白”的意思。

  “是你說要我‘等一下’的!”他可也是有火氣!“如今你要談的咱們談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他一口氣地吼完,然後很用力、很用力地瞪著那個有點呆的小女人。

  呃?!她一下子僵住了,頭皮發麻,臉若紅雲。

  沒反應?他不爽地哼一哼,幹脆用行動來明白演示給她看“他的問題”是什麼!娶了一個明明很直爽偏又有點不解風情的笨青梅,到底是好是壞?

  雙眼含怒地,他努力地開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1:03

第五章
 
  日子,便這麼一天一天地過了下去。

  即便是未婚奶娘的身份已經改變,即便是她成了名正言順的兩名孩子的母親、成了某人專用的老婆大人——但她依然猶如一只圓圓的古董鐘表般,長針短針永遠圍著固定的軸心轉啊轉、繞啊繞的,一成不變。

  忙碌而悠閒,充實而自得,或許還帶著那麼一點點的未明情緒,她生活得依舊很開心。想來,婚姻,也就是如此了。

  “如何,很漂亮吧?”

  微笑地欣賞著眼前女子美麗的手鏈,苗清秀點點頭,“真的很好看。”若說現在生活真的有一點變化的話,那便是她重新走進了人群,與許多少年時的好友又有了聯係。

  少了身前身後的那尾小小跟屁蟲,她多了許多許多的閒暇,讓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浪費時間。不是不喜歡,而是不太容易適應這種“全職太太”的米蟲生涯。逛街,購物,上美容中心,訂做最新款時裝……

  她的確很不習慣,也很不喜歡。身為女人,這便是所有的生活嗎?她好困惑。

  “清秀!”圓圓胖胖的樣子不再,產後又恢復苗條身段的竹子晃了晃纖纖玉指,對同桌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滿,“你可不可以還魂呀?”

  “呃?”苗清秀眨了眨杏眼,有點不好意思地歉意一笑,“抱歉喔,竹子。”

  “想什麼呢?”竹子支手托腮,.好奇心大起。

  “也沒什麼的。”她微笑,“只是想一想晚飯該做些什麼菜。”每日中午,月月在幼兒園用飯、不回家吃她做的飯了,害得她天天一個人獨吃中飯。

  “天啊!”竹子做了個昏死的手勢,“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十點一刻!OK?”

  “我知道啊。”清秀的紅唇微彎,“可你不知道,我們家那三張嘴都很挑剔的。一星期之內,決不肯吃重復的菜色。”幸虧她每日只需供應他們一頓飯而已,否則這大廚還真不好當呢!

  “完了,你完了。”纖纖玉指顫巍巍地指著那個笑得無奈卻又幸福十分的小女子,竹子奉上一掬同情之淚,“還說嫁得不甘不願呢,我看你明明很迷戀家庭主婦的生活!”

  當初枉費她花了那麼大的氣力,拖著即將臨盆的圓肚肚東奔西跑,想學月下老人牽一牽紅線。可等她手握一大堆的照片去電召這二十六歲的“未婚女”過府相親時,人家竟輕輕松松地告訴她——她、已、經、嫁了!

  嫁了?!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害竹子一直咬牙切齒到被推進產房的那一刻!嗚,她生平第一次的紅娘行動宣告失敗。

  “我本來不想嫁的呀!”苗清秀舉手向天,認真地解釋,“可就是因為你要幫我牽紅線嘛,害得我不得不嫁了。”這樣才好息事寧人。

  “這麼說,我是罪魁禍首啦?”竹子涼涼地瞪她。

  “不是啦!”清秀嘟起唇,“可導火繩是你。”就因為竹子熱心過度,在兩人重逢後的第三日清早便打電話要她相親,偏生電話好死不死地就被井尚文老大給接到了,才會害得她當天下午便被拎到了婚姻登記處!

  “是哦,是我不對。”竹子還是瞪她,“我不管,媒人紅包我還是要收的!”既然人家都這麼講了,若不收一個大紅包豈不是太吃虧了?

  “好啦,我雙手奉上總行了吧?”苗清秀嘆了一口氣,從皮包掏出一個小紅盒子來、雙手奉上。

  “什麼東西呀?”竹子立即笑瞇了眼,開開心心地接過小盒子,快手打開,頓時眼前一亮——盒子裏的是一個小巧玲瓏的黃金鎖,甚是古樸可愛。

  “送小娃娃的。”苗清秀聳聳肩,“滿意了吧?”

  “呵呵,算你還算聰明!”竹子高興而小心地收起大禮,“等你抱娃娃時,我也會記得送你一個的。”

  她抱娃娃?

  苗清秀“撲哧”一笑,“好了,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我還抱什麼娃娃呀?”她家有陽陽和月月已經很足夠了,她可沒力氣再養一個娃娃來玩。

  “你生個娃娃嘛!”

  “不會的。”清秀搖了搖頭,“家中有兩個孩子已足夠了,何必再養一個?”

  “可那畢竟不是你親生的。”

  “有什麼分別?他們可全是我一手抱大的。”除了血緣之外,其他的她自認沒什麼不同,“他們可是很依賴我的。”

  “現在他們還小,但長大了呢?你畢竟不是她們親生的媽,他們會好好地待你嗎?”現實社會,還是現實一點比較好。

  “你太會幻想了。”清秀一笑。

  “我是在替你著想好不好?”

  “好啦好啦!”清秀可從不曾這樣亂想過,“快中午了,你不回家嗎?”

  “回去幹嗎?”

  “小娃娃總要喂奶的。”這個不稱職的媽媽!

  “有我公公婆婆呢!”竹子不在意地揮揮手,“他們早已告訴過我了,我只管生,他們會養的。”

  “好一個媽媽!”苗清秀不甚讚同地搖首一笑,“你不怕娃娃長大了,不孝順你這當媽的?”

  “他敢!我就讓我老公揍扁他這不孝兒!”竹子苗條歸苗條,暴力思想可是不少的。

  “是,你老公愛你愛到要死,當然會為了你父子反目。”清秀哼了老同學一聲。

  “哇哦,我怎麼聞到一點點酸酸的味道?”竹子得意地一笑,“怎樣,羨慕我們夫妻情深是吧?”戀愛過的人生果然是幸福的。

  “我好羨慕,羨慕得要死。”清秀半真半假地說著。

  “羨慕也沒用啦!”竹子偏還要潑上一盆冷水,“誰叫你隨隨便便就嫁了的?”太過善良的人,只會吃虧。

  “我哪裏嫁得隨便了?”清秀反駁。

  “你嫁得難道不隨便嗎?”竹子誇張地豎起一根手指頭,“只因為人家大小三口依賴慣了你,要你陪做功課,要你陪著玩耍,要你充當鬧鐘……他們哪裏是娶你過門,明明是自私地獨霸了你而已!”簡直夠卑鄙的,只為了自己的私欲,竟歹毒地犧牲了別人的一生!

  “你講得好難聽。”清秀嘆了口氣。

  “可我講的難道是假的?”竹子哼了聲,“你呀,實在是傻得沒救了。他娶你,是為了他的兒女,可不是因為他愛你!”好冷血無情的沙豬男人啊!

  “可他真的很……很寵我呀!”二十幾年的相處,她豈會真的不懂井尚文的心?他一直拿她當做親人來待的。

  “可他不、愛、你。”竹子輕輕一吐氣,點破這些美好景象的背後。

  “愛不愛有什麼分別?”苗清秀不肯認輸,“只要過得開心就行了嘛!”

  “可你明不明白,沒有‘愛情’做基礎的婚姻是不會穩固的,更不可能長長久久的!”清秀這個傻女孩!

  “尚文哥才不會呢!”當初他與房玉是因為愛情才結婚的,可到頭來不是一樣分開了?

  “不會?男人是一種很善變的動物。他今天會為了兒女而結婚,明天又如何不會為了兒女而再離婚再結婚?”她可是一片好心。

  “不會的。”清秀有些詞窮了。

  “唉……”竹子嘆一口氣,對於昔日同桌鑽牛角的性子無可奈何,“反正我言盡於此,你若想真與他長長久久,最好要他愛上你才好。”然後又狐疑地瞥了好友一眼,竹子問得小心翼翼——“清秀,我問你,你為什麼肯答應嫁他?”就算人家一家三口很土匪地強迫老同學嫁了,可也要當事人發表一下意見的吧?

  “他、他們強迫我的嘛!”她有些結巴。

  “人家強迫你,你就會嫁?”竹子才不信呢,“我記得上學時老師強迫你背書,你怎不背?然後老師又強迫你一定要參加高考,你怎不參加?”

  “我不喜歡讀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呀,你不喜歡讀書,所以誰強迫你都沒有用。可是現在是人家強迫你嫁他——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呢,你怎會同意的?”竹子邪邪地睨著埋頭閃躲的鴕鳥,“難道是因為——”

  “我才沒有!”

  “沒有什麼?”她還沒說呢,這麼急著撇清做什麼?此地無銀三百兩哦!

  “沒、沒有、沒有……”

  “你喜歡人家!”竹子淡淡地點破吞吞吐吐的人的真心。

  “我沒有……”苗清秀低低地反駁。

  “這倒奇了。喜歡便是喜歡嘛,為什麼非要死鴨子嘴硬?”竹子敲了那個趴在桌上的人一記響指,“反正他如今也是你的囊中物了,你承認喜歡他又會怎樣?”又不是談戀愛的時間,還玩什麼看誰先愛上誰!不算丟面子的事情啦!

  “可是……”

  “你不會不知曉自己的內心吧?”竹子一下子瞪圓了鳳眸。

  “我、我……”苗清秀抓抓頭,抓了又抓,“我一直拿他當做哥哥來看的。”

  “哥哥?”竹子怪叫一聲,“他不是你的親哥哥!你會嫁給你的哥哥嗎?你會為了一個哥哥任勞任怨地幫他帶大一雙兒女嗎?”

  “難道不行嗎?”清秀嘟起嘴巴,“反正我總是要嫁人的,那嫁給從小一直在一起的哥哥又有什麼不好?”

  “你的愛情怎麼辦?別忘了你最愛的課外讀物是什麼!”

  清秀上學功課是不算很好,但她看書、特別是看愛情小說的功力可是全班上下無人能敵!只要隨隨便便翻上兩頁,清秀就能判斷手上的小說好不好看,值不值得去讀上一讀。修煉到如此境界的言情小說高手,若沒有一腦子的愛情幻想才怪呢!

  “可我現在長大了呀!”苗清秀嘆一口氣,有一點悲傷,“兒時的夢幻終究是一場夢,現實終究還是現實。”

  “這麼認命?”竹子望著她,挑一挑細眉,“這可一點也不像你。”

  “不像又能怎樣?”她咕噥一聲,不情不願地舉手投降,“好啦,我是喜歡他,行了吧?”她是喜歡上井尚文了。

  “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偏偏有的人就是愛刨根問底。

  “你好煩!

  “你管我!快快講來!

  “我也不知道。”苗清秀攤開雙手,聳聳肩、老老實實地招供。

  “你不知道?!”開玩笑!

  “我沒騙你。”清秀舉起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你喜歡上他了?”

  “感覺啊!”清秀再聳聳肩,“看到他我會開始臉紅心跳;他出差離家我會有一點點想他;他回家我會想去抱著他寵著他——以前我可從沒有這種感覺的。”她既然被同學戲稱為“愛情小說大專家”,自然身懷絕技,懂得什麼是喜歡的。再將自己的情緒與書本兩相對照,喜不喜歡豈不是明明白白的?

  “那他喜不喜歡你?”

  “當然喜歡啦!”

  “我講的是‘愛’!”

  嗯——這她可真的也不知道了。

  “你慘了。”竹子看她遲疑的表情,便知有點不妙,“你愛上了他,他卻好像還沒愛上你——這可是很危險的哦。”

  “有什麼危險呀?”苗清秀再抓一抓頭發,“反正這輩子他都屬於我了,沒什麼好怕的。”

  “若他愛上另外的女人了呢?愛到極點的時候,他難道不想與她結婚?”別忘了,他要她只是為了兒女而已!

  “不可能的!”

  “你這麼篤定?”

  “反正,他不可能愛上別的女人。”心裏有一點點的悶。

  “可他也沒愛上你。”

  “可他也說了,不論我要什麼,他都給我的。”清秀憶起那夜,輕輕一笑,“他說,他要與我談場戀愛,他會與我浪漫約會,他會讓我——幸福。”

  “他會?”什麼意思?

  “反正不管我想怎樣,他都依我呀!”

  “你想談場戀愛,所以他與你談場愛戀?你要浪漫的約會,所以他會給你一場浪漫的約會?!”

  “是啊!”清秀甜甜地一笑。

  “傻清秀,你還能笑得出來!”竹子幾乎要發狂了,“愛情不是隨隨便便給的!而是一個人心甘情願地付出!你向他要求來的,算什麼愛情?”又不是一件玩具,為了哄她開心,所以他給!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竹子正色沉聲道:“清秀,聽我一句,若你真愛上了他,那麼你一定也要讓他愛上你——心甘情願地愛上你!否則,你們的一輩子——尤其是你的一輩子,便真的要毀了。”

  苗清秀看著好友,有些愕然不解。

  “清秀,沒有愛情的婚姻是悲哀的,沒有收獲的單戀也是悲哀的。你,明白嗎?”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悲哀的。

  沒有收獲的單戀也是悲哀的。

  你,明白嗎?

  明白嗎?

  她,或許明白,可又不知她明白些什麼。

  “怎麼了?累了嗎?”

  洗完澡出來,瞅了瞅一直靜坐在床邊沉默發呆的小女人一眼,井尚文上前摸摸她低垂的額頭——沒有發燒啊?

  “清秀?”若他沒記錯,從他邁進家門的那一刻起,他的清秀便是一副神遊九天、心事重重的樣子。很罕見的異象喲。

  畢竟,在他二十幾年的有關她的記憶裏,這小女子無時無刻不是在蹦在跳,在笑在鬧的。偶爾的安靜,若不是累了,便是睡了。很少見她這麼長時間不言不語的!

  “清秀?”他坐下,將發呆的妻子拉進懷裏。

  “呃?”她抬頭。

  “你今天怎麼了?”順一順她有些亂的發絲,井尚文仔仔細細地審視著她,“哪裏不舒服嗎?”

  “沒、沒有啊。”她扯起唇角。

  “是不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來,告訴哥哥,哥哥出馬幫你擺平它!”他拍一拍胸脯,拿出為人兄長的氣魄來。

  “哥哥?”她忍不住一笑,“好像某人已經不準我再用這兩個字喊他了耶!“積習難改的人,是他吧?還是,在潛意識裏,他一直是以“哥哥”的身份在看顧她,而非將她真的看作了他的“妻子”?

  “真的嗎?”他挑一挑眉,不在意地一笑,“可是喊了二十幾年,我早習慣了阿秀這麼喚我呀!算了,以後,你想怎樣喊我便怎樣喊好了。”相處了二十幾年的親情模式,沒有必要為了身份的轉換而變。

  “咦?今日你怎麼這般好說話?”不太像那個堅持己見的大男子哦。

  “誰讓我寵你呢。”他吻了她一下,語帶憐惜。

  “只寵我?沒有其他的嗎?”她半開玩笑似的。

  “什麼其他的?”他斜首睨著她。

  “例如想哄我開心呀,還有……愛我啊!”她偷偷地看他的反應。

  “小鬼頭!”他彈她額頭一記,板起俊臉瞪她,“因為我寵你,所以才會想方設法地哄你高興、逗你開心呀!你還不滿意呀?”

  “我偏要不滿意!”她昂首一哼,“我還要你——愛我。”他,會嗎?

  “貪心不足蛇吞象喔。”他輕松地一笑,“我待你怎樣,你難道不明白呀?”

  “可我只想要……”

  “要什麼呀?”他輕聲地問。

  “要、要你給我一場浪漫的約會啊!”在那深幽瞳眸的注視下,她改口了。

  “你呀!”他嘆一口氣,“日子過得太閒了是不是?”

  “可是尚文哥明明答應了,只要我喜歡,尚文哥便給的。”真的是為了哄她開心,所以他給嗎?

  “好,好,我給!成了吧?”揉一揉她柔順的發絲,井尚文輕笑不已,“多大的人了?嗯?還這般的孩子脾氣!”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有些氣悶。

  “是,阿秀是大孩子了。”他拍拍她的肩,好似在安撫鬧情緒的小貓咪。

  “我是成年人了好不好?”她開始憋氣了。

  “好,阿秀是成年人了!”他依然順著她,猶如耐心對待鬧脾氣的兒女,“可阿秀還是我的妹子啊!”

  “井尚文!”她瞪他,“我有思想,我有情愛,我不想只做你的小妹妹!”

  “阿秀也是大哥的妻子了呀!”他微微皺眉,不明白一向直爽的小女人為何突然鬧起了脾氣。

  “你……”她用力地吸了幾口氣,緩和心中的不滿。

  “阿秀,你到底怎麼了?”無緣無故地,她卻好似吃了十公斤的炸藥,一直在噴火。

  “我、我……我沒事。”悶悶地從他懷中退出來,她埋進柔軟的大床裏、蜷身不語。

  “阿秀。”他也躺下,輕輕拉她,“有心事?”

  “沒有!”她將頭埋進枕裏,不肯看他。

  “那為什麼不開心?”他微用力,扯過她的身子擁進懷間,與她雙額相依。

  “沒有不開心。”她閉合雙眼,不想看到他。

  “那又為了什麼?”他有些煩躁了,不習慣一向爽朗的陽光女孩突然間成了鬧別扭的小孩。

  “什麼也不為!”

  “清秀!”他用力扳起她低垂的臉,“睜開眼。”

  她偏不要。

  “清秀,你在惹我生氣嗎?”他語氣變強了。

  “我能惹你生氣嗎?”她咕濃一聲,依然不肯睜眼看他。

  “你現在已經惹我生氣了。”

  “喝,你太抬舉我了!”她哼一聲。

  “清秀,你在同我鬧氣是不是?”他有些咬牙切齒了。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她還是哼一聲。

  “是,咱們攤開講明白。不是,你要向我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她又沒錯!

  “因為你的態度!”

  “我有什麼態度啦?”

  “你認為,你應該無緣無故地朝我鬧脾氣嗎?”

  “我為什麼不應該?我又為什麼不可以朝你鬧一鬧脾氣?”她睜開眼,雙眸含怒。

  “清秀!”

  “我是不是你的妻子?我有沒有權利向身為丈夫的你鬧鬧小脾氣?”

  “清秀,無論什麼事,都應該適可而止。”活了三十幾年,還從沒有人膽敢如此挑釁過他!房玉也從不曾過!

  “什麼叫做‘適可而止’?”她冷冷一哼,“你不是說你包容我所有的一切嗎?我發一點小脾氣,你就包容不了了?”

  “清秀,你在無理取鬧了。”他輕輕推開她,“好了,睡覺吧!等你清醒了咱們再談。”

  “我現在很清醒!”她無理取鬧嗎?

  “那等你冷靜下來。”他揉一揉隱隱作痛的眉心,不知該做些什麼。他弄不懂清秀今日到底怎麼了,但他也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一切,只有等清秀冷靜下來後再談了。

  “冷靜?”他推開她的動作,讓她受傷了。

  “今日的你,很讓我陌生。”他淡淡地擰眉。

  陌生?她只想探一探他的心,到頭來,卻成了無理取鬧,卻成了不清醒,卻成了——癡人說夢。

  陌生?她的眼前,又是哪一個陌生的面孔?

  “清秀,你去哪裏?”他拉住她的手,阻住她下床的動作。

  “我去清醒一下啊!”輕輕移開他的手,她聳一聳肩,“等我清醒了,咱們再談。”他說得對,等她清醒了,或許比較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1:18

第六章

  “秀姨,你和爸爸吵架了?”

  “沒有呀。”她低頭,繼續整理陽陽的臥房。

  “那為什麼昨晚你睡在月月房間?”若不是他偷偷去月月的房間拿回他的賽車模型,他也不會瞧見秀姨抱著月月在睡。

  “喂!什麼月月的房間?”她故意板起臉,“那原本是秀姨我的房間好不好?”

  “可是現在你的房間在爸爸的房間!”井少陽才不怕紙老虎呢。

  “你講繞口令嗎?”沒好氣地瞪了小男孩一眼,她拎起他的書包,“好啦,快下樓吃飯!”

  “可是……”井少陽有些遲疑。

  “沒有什麼可是!”她索性用手拉著小男孩下樓,“我沒有同你爸爸吵架。我睡在‘月月房間’,是因為我好想抱著月月睡覺覺。”

  “秀姨偏心!”井少陽用眼神指控她的厚此薄彼,“陽陽也很久沒有被秀姨摟著睡了!”

  “好,今晚我樓你睡行了吧?”她在那雙漂亮大眼的瞪視下,舉手揮一揮白旗。

  “說定了哦!”井少陽很認真地與她拉勾,“不過,秀姨只要偶爾陪陪我和月月睡覺覺就好了。”

  “哇!陽陽這麼體貼秀姨呀!”她好感動地吸吸鼻子,“沒關係的,陽陽不是很重,秀姨抱得動的。”

  “我才不胖呢?!”小帥哥用力瞪了眼那個沾沾自喜的膨脹女,“我是體貼爸爸好不好?”

  “體貼爸爸?”什麼意思?

  “是呀,如果秀姨每晚不回爸爸房間,爸爸豈不是會有‘閨怨’的?”小小的小孩,口吐驚人之言。

  “井少陽!”苗清秀雙手叉腰,用力大吼,“你給我正經一點!什麼閨不閨怨的?你小小年紀,從哪裏學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嗯?不好好上學,你想造反是不是!”

  好吐血!

  好失敗!

  這便是她教育出來的乖寶寶嗎?

  喔,她不要活了!

  “我也要造反。”靜坐在餐椅中吃飯的小女娃娃也認真地舉手,要求發表意見。

  “月月?”苗清秀嘆一口氣,“你又要造什麼反?”

  “秀姨只同小哥說話,沒有和月月打招呼。”小女娃要求公平。

  “乖月月,我們起床時不是已經打過招呼了?”小娃娃果然是小娃娃。

  “可現在還沒有!”小女娃娃童音軟軟甜甜的,擺出小先生的姿勢,“老師說,好孩子每次見了面都要問候一下的。”

  “好。月月早上好!”她再次嘆口氣,順從小先生的旨意。自從小月月上學後,整天掛在小嘴上的便是“老師說”或是“老師講”。嗚,小月月不喜歡她了嗎?

  “秀姨也早上好!”小女娃娃揮一揮手,笑瞇瞇地繼續喝牛奶。

  接下來再手忙腳亂一回,送走同在一校的小兄妹上學去也。

  再接下來——她不由地再嘆一口氣。今日,她或許與嘆氣形影不離了。垮著肩,她重又舉步上樓,進行每日一次的例行公事——充當智能人體鬧鐘啦!

  推開門,人眼的大床上,側臥的身影一動不動地,顯然仍呆在周公那裏泡茶喝。嗚,為什麼他仍能一夜好眠?

  昨晚吵架——應該算是她單方面吵架——她窩在月月房間可是一宿無眠的呢!

  “喂!起床了!”就算她思索了整整一夜,等她真正冷靜下來之後,雖然不情願,但她只能承認——昨晚她是有一點點的過分,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呃,無理取鬧。

  可是,他明明也有錯的!一個巴掌總拍不出響聲來吧?他如果多包容她一點、多動一動腦筋、多哄她一哄,不就什麼事也沒了?哼,這幾日,休想她給他好臉色看!

  “喂,喂,起床!你上班要遲到了!”她打定主意,遠遠地站在一邊、不肯移駕床前去,不肯如先前一般,細聲細氣地喚醒賴床鬼。

  “喂,聽到沒有?你——該——起——床——了!”雙手圍在唇前,她大聲喚他。可是,任憑她喊到雙唇發幹,床上的賴床先生依然穩穩地坐在周公那裏,不肯回來。

  做什麼啊!她咬咬牙,大踏步奔到床前,抽出他懷中的抱枕,用力敲上那顆大頭,“喂,起床——啊!”

  一個天翻地覆,她被某人扯上了床,被壓在了壯碩的身軀之下。

  “起來啦!”用手推推埋在她肩窩的大頭,她有點氣了,“聽見沒有呀?快放開我!”可惡,當她是什麼啦?

  “不放,我偏不放。”低低的笑從她的肩窩處緩緩流出。長手長腳,依然將她緊緊錮在身下。

  “喂,我生氣了哦!”天下哪有這等好事!“你沒忘記我們剛剛吵過架吧?”

  “可我不記得了。”身為賴床鬼,賴性很大的。

  “你!”她咬咬牙、翻翻白眼,對於他的賴皮無可奈何,“我還沒打算同你和好呢。”

  “咱們本來就是親親愛愛的,何來‘和好’之說?”硬硬的牙齒輕輕地咬向她的鎖骨。

  “喂——”她有些氣息不穩了,“別鬧了,你上班要遲到了!”這家夥!

  “今日我休假。”一句話打回她的反駁。熱唇緊吮著她柔軟的頸肩,不肯稍離。

  “我真的生氣了。”她繃緊圓臉,宣告著她的不悅。不管怎樣說,昨夜他們鬧得不太偷快,現在什麼也不講開,就這樣含糊地過去?她不接受。

  “唉……”長長的嘆息,來自那顆大頭。他晶亮的黑眸緩緩抬起,“真的生氣了?”

  “你看像假的嗎?要不要我在臉上紋上幾個大字‘我生氣了’!”圓臉,依然繃得緊緊。

  “好,我道歉。”井尚文抱著生氣的小女人翻轉身軀,換她趴在他的身上,“昨晚是我不好,原諒我好嗎?”

  “你不好?你哪裏會不好呀?”她咕噥一聲。

  “我不該將你推開。”他輕輕一笑,“我不該不包容你到底,我不該同你一樣的鬧脾氣,我不該忽略了阿秀的心事。”

  “說得好像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過最後那一句讓她微微開心起來,“我有心事嗎?”

  “阿秀沒有心事嗎?哦,那是我多心了。”他揉揉她的發,語含寵溺。

  “你很討厭!你知不知道?”她鼓起雙頰,氣呼呼地瞪他,用力瞪他。他就不能多哄她一會兒呀?

  “好,好,我很招人討厭!”他嘆一口氣,安撫似的吻吻她的額,“可是,阿秀有心事就該明白告訴我呀!你明知我的神經很粗,難免有時候會看不清楚阿秀的心思。”探詢女人的內心世界,他從不曾經歷過。總以為清秀依然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妹子,單純得好似一張白紙,能讓他輕易地看出她的內心。可他卻大意地忽略了,小妹子,總有長大的那一天。

  “我、我也沒什麼心事啦!”他的直率,倒讓她不好意思起來。她真的好像有一點小題大做、無理取鬧了。

  “剛才不是還在生氣嗎?”善變的小女人!

  “誰生氣啦?”她反駁他的取笑,“我只是不太開心而已。”

  “為什麼不開心?”

  “誰叫你昨晚不肯放下架子?”大男人!

  “我有架子可放嗎?”他晚她一眼,學她先前那般繃起臉,“我的‘架子’可是全被清秀小姐踩在腳下了。”

  “喂!”她又不樂意了,“我什麼時候騎到井尚文先生的頭頂上去了?”別以為她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啊,你聽出來了?”

  “笨蛋才聽不出來——你罵我是‘笨蛋’?!”她恍然大悟。

  “我哪裏有那麼大的膽子呀?”他大聲喊冤,“我只是想考一考我的清秀而已。”

  “考我什麼?”

  “考阿秀眼睛亮不亮呀?”他用長指勾劃著她明媚的杏眸,低低地笑了。

  “什麼意思?”她瞪他。

  “如果我的清秀視力夠好,就該看得懂我的心才對。”他繼續撫著她的杏眼。

  “我、我當然視力好!”紅雲,從他的長指下慢慢漾開。

  “那麼清秀看清楚了我的心嗎?”他嘆,“我娶了清秀,是要同她過完這一輩子的,絕對不會再有什麼貳心。”

  他……她詫異地牢牢鎖住他的視線,不肯稍移。

  “清秀愛上了我。”他輕輕點破她的內心。清秀是怎樣心思的一個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清秀這些時日來的神情和行為,他若看不出,便枉他活了三十二載!

  他從小伴她一起長大。甚至可以講,他是她的第一位啟蒙老師,也是她生命中最好的朋友。小女人的春心動了,在不知不覺之中,在嫁了他之後,心,動了。

  動心的對象,自然是他。

  “誰、誰愛上你了!”紅臉,宛若桃花。

  “清秀,你害哪門子羞?”井尚文笑著搖搖頭,“愛上我怎麼了?我不值得你去愛嗎?”

  “可你又不愛我!”她大大地嘆一口氣。

  “清秀,你要我愛你、嗎?”他凝住她水漾的杏眸,問得很認真。這一生,他無法捨棄的,只有親情。若為了保有他與清秀之間這一份牽連的親情,什麼他都願意付出。

  “我當然要!”

  “那,我愛你,我井尚文最愛苗清秀,一輩子對清秀無怨無悔,只愛清秀一個。”幽亮的烏瞳,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這、這麼容易?她一時無法回過神。

  “清秀?”他輕輕拍一拍她的臉蛋,笑著喚她回神。

  “啊?呃……”她眨一眨呆滯的杏眸,咽一咽口水,“完、完了?”

  “是呀,我講完了,阿秀還要補充幾句嗎?”望著眼前甜甜的笑顏,他知他押對寶了。

  “不、不用了。”呵呵,他愛她耶!

  “那以後清秀還會為這些心煩嗎?”

  “不會了。”她笑瞇瞇地回答。他愛她耶!只要他愛她,她便心滿意足了!

  “那清秀還會不會與我吵架?”他刮一刮她桃紅的臉頰。

  “咱們吵過架嗎?”她馬上開始“失憶”。

  “當然沒有了!我和清秀感情這麼好,哪裏會吵架?”他笑著應和她,“那清秀以後還會不會丟下我獨眠?”

  “呵呵,呵呵。”她幹笑幾聲。

  “記住,以後不管怎樣,清秀都不準拋下尚文哥一個。”他要她保證。

  “不會啦!”她笑嘻嘻地拍拍那顆大頭,“我習慣了尚文哥的懷抱,才捨不得離開呢!”

  “真的?”他挑眉,攬緊身上的柔軟身子。

  “我不騙你。你看——”她指一指臉上的黑眼圈,“昨夜我一宿無眠呢。”

  “那咱們扯平了。”他打一個呵欠。

  “扯平什麼了?”

  “沒有你在身邊,你認為哥哥睡得著?”他又何嘗不是一夜無眠?他著魔了,眷上了懷中的身子,再也放不開。

  他的話著實取悅了她,“那好,今天咱們什麼也不要管,大大睡上一場好不好?”她送上大大的笑容。昨晚以前的擔憂被她一腳給踹到了天邊,再也憶不起來。

  “如你所願。”他笑著吻吻她,擁著她閉合了雙眸,“以後每晚都要在我身邊,記住沒有?”

  “那是一定的。”困意,也漸漸襲上她的心頭。

  他與她,雙宿雙飛。


  他與她,雙宿雙飛。可惜只經過了十小時之後,孤獨地躺臥大床輾轉翻側的可憐人,依然是他。

  可惡,為什麼他是被遺棄的那一個?

  可惱,為什麼他的一雙兒女竟然要與他爭奪清秀佳人的陪睡權?

  可恨,為什麼他拿不出為人父的威嚴,命令他的一雙兒女放開他的女人?

  可氣,為什麼他的女人一點也不顧忌他的感受,徑自甩開他而投人到小孩子們的世界?

  啊,他的女人。

  呀,他的清秀。

  英挺的唇緩緩上揚。

  或許,在戀上了清秀伴在他身側的感覺後,他,真的愛上清秀了。

  戀她平凡但清秀的容顏。

  戀她純凈的女兒氣息。

  戀她漾在臉龐的巧笑倩兮。

  戀她毫無保留的傾心傾情。

  戀她直爽開朗的性子。

  戀她不經思索的快人快語。

  戀她沒有動機的善良。

  戀她慈母一般的愛心包容。

  許多許多的“戀”加起來,便是世人口中的“愛了”吧?

  他想要寵她。

  他想要憐她。

  他想要她開心。

  他想要她永遠幸福。

  他想要她分分秒秒都伴在他的身邊。

  他想要一輩子與她在一起。

  他想要與她生死與共,永不分離。

  許多許多的“想要”串聯成線,他,真的愛上了清秀。以一名男子的身份,愛上了清秀。本來,親情在他心中永遠是第一位的。但,與清秀一起的“愛情”,他願意接納一回。


  “咦?”

  “噓……”他豎起手指,輕輕搖一搖頭,指一指賴在她身畔沉睡的一雙兒女,微微一笑。

  你怎麼來了?她用唇語比給他看。

  我孤枕難眠啊。他委屈地撇一撇漂亮的唇,輕手輕腳地爬上不算寬敞的睡床,將床上大小三人一起樓進懷裏。

  兒女嬌小,妻子溫暖。啊,一家四口的溫馨畫面,一直是他的最愛。倘若不是親情,他從哪裏尋來可愛的兒女?倘若不是親情,他又如何能擁有了他的清秀?

  親情,於他,勝過一切。

  “你回房間去好不好?”她小小聲地說,“床太小,擠不下四個人的。”現在雖是夏末,屋內也裝有空調,但不大的地方卻擠著四副身軀,依然不太好受。

  “不要。”他拒絕得幹幹脆脆。多難得的一家大小幸福畫面,他才不肯破壞呢。

  “陽陽、月月會很難受的。”她依然細聲細語,睨了眼攬在腰上的大掌,嘆口氣,“不要這樣子,陽陽見到了會笑咱們的。”那個人小鬼大的娃娃,鬧得她真的好無力。

  “笑就笑好了。”他晃一晃大掌,“大不了我揍他屁股。”但話語裏的寵溺卻瞞不了人。少陽那孩子實在很像他,聰明而早熟。

  “你捨得?”才不信他呢!明明很嚴肅很古板的一個大男人,回到了家,卻倣如換了一個人,又笑又鬧,甚至與一雙兒女爭奪遊戲和玩具,一點大人的樣子也沒有。

  “只要清秀下令,我就捨得。”他將選擇的皮球推給她。

  “啊,你的意思是讓我當壞人、扮狠心的後母是不是?”好姦詐的小人!

  “你本來就是後母啊。”他說,“不用演就很像了。”

  “哦?真的呀?”她用力瞪他,“我生氣了。”就算她的身份是後母,但她可自認是一位親生母親,是一位愛孩子的好媽媽。

  “啊,我說錯了!我道歉!”他立即從善如流地改口,“阿秀知道我是有口無心的。”除了血緣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之外,清秀確實很用心地在撫養著他的一雙兒女。身為娘親該給兒女的,她從未少過。她一直將陽陽、月月當成親生的兒女來看待。

  正因為如此,房玉在同他離婚時,才會放心地將一雙兒女交付給清秀,自己則無牽無掛地與新男友遠走異鄉。

  其實,是他委屈了清秀。

  “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他柔聲道歉,“陽陽和月月一直都把你當做親生媽媽來看待,你也明白的,是不是?”

  “可這是原則問題。”她依然繃著圓臉,“我不喜歡你拿‘後母’這兩個字開玩笑!”那兩個字總會提醒她,她對於這一家三口來講,在血緣上,是外人。

  孩子不是她親生的。這句話,猶如一根尖刺般深深地插在她的心底裏,稍一碰觸,便是鑽心刺骨之痛。如果有可能,她又何嘗不希望她真的是陽陽和月月的親生母親?

  “以後我絕對不會再這樣說了。”他認真地回答她,滿含歉疚,“對不起,原諒我好嗎?”望著她受傷的表情,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舌頭。

  “記住,不可以再犯哦!”她大大方方地諒解他的無心之過,“若是你再敢這樣講,我就離家出走。”

  “不可以!”他立即反擊,“就算清秀一定要離家出走,也要記得將我塞進行理箱裏!”

  “我也要!”甜甜的童音,從兩人中間響起。

  “我也要!”

  “哇哦!”她被嚇了一跳。陽陽和月月不是睡得很沉嗎,怎會醒來的?“好呀,你們敢偷聽大人們講話!”她努力板起臉來。天啊,她丟臉算是丟大了!

  含怨地瞪了旁邊笑得無辜的大男人一眼,她又被懷中的小娃娃們扯走了注意力。

  嘰嘰喳喳,,嘀嘀咕咕,嘻嘻哈哈。一家四口的幸福畫面,讓他盈滿了笑容。

  永不肯放手的親情啊,他將捨棄所有以守護這份親情。即便給他天下,他也不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1:35

第七章

  “好、好、好可愛!”忍不住咽一咽口水,苗清秀瞪大的眼睛眨也不肯眨上一眨,直勾勾地盯住竹子懷中粉嘟嘟的小奶娃,看得忘乎所以,看得目瞪口呆。

  天下還有比小娃娃更招人喜歡的嗎?答案是——絕對沒有!

  “好可愛!好可愛!”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三個字,她講了半小時還不厭煩。真的耶!烏溜溜的黑眸,粉嫩嫩的肌膚,傻呵呵的笑容,無休無止的手舞足蹈……

  陽陽、月月奶娃時期的美麗畫面,從她的心底緩緩浮出,悄悄地與眼前霹靂可愛的小奶娃合三為一。

  “好、好可愛!”握拳的雙手好燙好癢,她好想抱一抱她最愛的奶娃娃!

  “行了,真要是眼紅羨慕的話,自己就去生一個嘛!”竹子忍不住翻個白眼,“不要再對著我兒子流口水了!”

  “可是,娃娃真的好可愛!”嗚,她好想抱一抱!

  “再可愛也是本人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睨著好友羨慕得要死的表情,竹子大方地將自家兒子抱出懷抱,“只準你抱五分鐘哦!”

  “好哇!”清秀咧著大大的笑臉,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奶娃,動作嫻熟地擁進懷中,左拍拍右摸摸,忙得不亦樂乎。嗚,如果小娃娃能讓她抱大該多好!

  “竹子。”想到便行動一直是她的專長,“咱們商量一下好不好?”眼巴巴地想將小娃娃收為己有,“我友情讚助,幫你將娃娃帶大,好不好?”

  “想得美!”竹子冷血地潑了好友一盆冷水,“我公公婆婆若不是今日有事纏身,我哪裏能抱出兒子來秀給你看!”唉,不過也很難怪好友的,可愛的娃娃對人的殺傷力太大,連她這個當人娘親的,想抱一抱自己的兒子也得排隊預約呢!

  “我可以倒貼奶粉尿片哦!”

  “免了,我兒子什麼也不缺。”

  “我可是身懷撫育娃娃的絕技的喲。”

  “我公公婆婆一口氣帶大了八個兒女。”

  “我年輕力壯啊!”

  “不好意思,我婆婆今年芳齡四十八。”正是壯年時。

  “我最會哄小孩子喲!”

  “好了好了!”竹子終於無法忍受好友的死纏賴打,“我求求你,不要再癡人說夢了好不好?”

  “可是……”癡人偏仍不肯死心。

  “可是這娃娃不是你的!”伸手搶過自己的娃娃來,竹子嘆一口氣,“你看你,明明喜歡娃娃喜歡得要死,你還正年輕,就生一個嘛!”

  “可我家已經有陽陽和月月了。”不過,真的想再抱一抱可愛的娃娃!

  “那又怎麼啦?”死腦筋一個,“你老公又不是養不起孩子,多養一個沒關係的。”

  “事情哪有你說的這麼簡單。”清秀小心地陪小娃娃玩,“如果我真的再生一個娃娃,陽陽和月月會怎麼想?”小孩子的心都是非常敏感的。秀姨不喜歡他們了——他們一定會這樣想的。

  你不是愛陽陽和月月嗎?你不是說陽陽和月月便是你的親生骨肉嗎?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想要再生一個孩子?

  尚文哥怕也會這樣質問她吧?唉,好煩。

  “他們不準,你便不要?他們任性,你便任由他們任性到底?他們為了獨霸你,限制了你的一生,你便一點也不反抗?”竹子冷冷一哼,“你是妻子、你也是母親,可你更是一個女人!”

  “這和生娃娃有什麼關係?”苗清秀不解。

  “你沒聽人說嗎?沒有生育過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

  “哦。”她似懂非懂。

  “清秀,你了解嗎?”竹子熱切地湊向她,“當你感覺到你的腹中有了小小的心跳時,當你感受到你的身體中孕育了一個新的生命時,當你用生命守護著你和心愛的人共同的愛情成果時——你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動嗎?你了解那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嗎?你了解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嗎?”

  那種妙不可言的幸福滋味,是世間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的。

  “與你愛的、與愛你的他,共同創造出一個只屬於你們兩個擁有的小生命,是多麼的幸福!”

  清秀聽得依然似懂非懂,但卻在竹子那幸福熱烈的視線裏似乎讀懂了一切。



  “尚文。”

  “嗯?”他的視線與注意力依然深陷在手上的公文中。

  “我可不可以……”

  “等一下可以嗎?”歉意地送上一個微笑,井尚文指指手上厚厚的一疊文件,“明天這些都要用,我今晚必須將它看完。”

  “哦。”訕訕地笑一笑,她重又躺進大床裏。手指無意識地在被單上劃來劃去。她的心裏有一點點的焦躁不安。

  她有了陽陽和月月,有著一個愛她寵她憐她的老公,真的很滿足了。可是,竹子幾天前曾經告訴過她的、那些有關愛與生命的美好,她一直忘不了。

  與愛她的尚文,與她愛的尚文,共同創造一個只屬於他和她獨有的小生命,該會有怎樣的幸福呢?她,真的想知道!

  一邊,陽陽和月月依然佔滿了她的空間;一邊,孕育一個小娃娃的期盼,開始蠱惑她的心跳。

  她該怎麼辦?

  她該怎樣去取捨?

  她的心,開始搖擺不定。

  “尚文……”

  “再等一下,好不好??

  她扯一扯唇角,又翻臥回大床裏,手指在被單上焦躁地移來移去。她應該再去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嗎?

  在她心中,這麼多年來,陽陽和月月早已是她親生的兒女。可她又好想擁有一個與尚文共孕的孩兒!

  沒有生育過的女人,不是一名真正意義上的女人——不是嗎?她,好煩!

  “尚文。”

  “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她翻翻白眼,以實際行動表示她的不悅。素手一伸,一扯,一丟。OK!

  輕松地拍一拍雙手,她有些挑釁地瞅向一旁的井尚文。

  “唉——”嘆息地聳聳肩,井尚文無可奈何地供奉出雙耳,“說吧!”就某一方面來講,好脾氣溫性子的清秀,也有毛躁的火性子。若是她心裏有話,不痛痛快快地在第一時間裏講出來的話,清秀絕對會吃不下飯、喝不下水。二十幾年的相處,清秀的性子,他早已摸得清清楚楚。

  “那……”她還是有些為難,不知該不該講出自己的煩惱來,請他幫忙參透一番。

  “到底有什麼心裏話要講呀?”他好笑地搖一搖頭,不逼她,“跟哥還有什麼客被邏?”

  “我如果說了,你不準生氣。”她很聰明地先尋求保證。

  “哦?”他又不傻。

  “你也不準對著我發火。”他的恐怖脾氣,留給他公司的倒霉鬼們就好。

  “噢……”他深思地點點頭。

  “你一定要心平氣和地、慢慢地聽我講。”她好不容易才凝聚的勇氣沒多大的抗殺傷力。

  “啊……”他更加表情深沉。

  “什麼哦?什麼噢?什麼啊!”她被這幾個莫名其妙的嘆詞弄得開始火大,“你到底答不答應!”

  他望一望揪緊他衣領的火爆雙拳,很識相地點頭,“答應!我當然答應!呵呵。”如果他敢反對,相信一秒鐘後他就會無床可躺、無房可睡。觸怒太座的後果,他怎不明白?

  身為人家的老公,還是識抬舉一點比較好。

  “你會不會生氣?”杏眸火爆地瞪他。

  “當然不會!”他嚴肅地回話。

  “你會不會發火?”紅唇緊張地抿緊。

  “絕對不會!”他回得斬釘截鐵。

  “你會不會中途打斷我的話?”素手不經意地圈上他脆弱的頸項。

  “不會!不會!不會!”他鄭重地舉手發誓。

  “那就好。”清秀佳人稍感滿意地一笑,圍在某人頸上的素手改而放到某人胸口,輕輕貼伏。

  “那麼,阿秀可以開始說了嗎?”像哄孩子似的哄勸他的清秀,這種無可奈何又甘之若怡的心情,他竟然十分的享受!哦喔,他己經著魔了。

  “我是說,我是想,我……”清秀佳人皺皺眉,抓抓頭上的亂草,臨陣又想要脫逃,“哎呀!我其實沒什麼要講的。”

  挺腰、探過他的身軀,彎身從床下撿起他的文件來,往他懷裏一塞,“好了,你還是讀你的公文吧!”

  他挑眉、將懷中的文件夾放到床頭櫃上,隨手撈過埋頭枕中的小鴕鳥來,輕柔地擁進懷中,“到底有什麼煩心事?告訴我,好嗎?”

  扭扭捏捏、欲言又止。這可一點也不像他的清秀。

  “也沒什麼的。”鼻端裏聞著他好聞的氣息,她含混地低語。

  “若真沒什麼,阿秀也不會如此了。”好笑地點一點她的額,井尚文任她鑽進自己的懷內,埋頭不語。

  阿秀想說的,一定與他、與孩子們、與他們的這個家脫不了關係。否則,阿秀不會這樣為難的。

  這幾日,他經常不經意地掃到她偷瞄自己的探詢視線。他若回望她的話,她又快速地移開了視線,像個沒事人似的走到別處;他若置之不理,她則會長時間地偷望著他,繼續探詢著他。

  他想知道,卻沒有主動問她。依清秀的性子,只要她想說了,便會立刻告訴你;若她一時不想講,那一定是因為還沒考慮好,或者她非常非常地為難。體貼家人的清秀,從不想要他和家人們為了她而為難的。

  此時,便是為難的那一刻了。

  “清秀?”

  “你想不……”餘音,消失在他的衣內。

  “清秀,你的聲音可以大一點嗎?”他笑著問。

  “我是說,你想……”餘音,依然送給了他的衣襟。

  “清秀!”他無奈地笑了,“對我,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講大聲一點!”

  “我是說你想不想再要一個孩子?!”她緊閉杏眸,隨君所願地放大了音量。

  “你……”他掏一掏幾乎被震聾的耳朵,有些疑惑地開口,“阿秀,你懷孕了?!”

  “沒有!”她嘟嘴,“不要回避問題,我在問你想不想再要一個孩子!”杏眸一閃也不閃地盯著他。

  “清秀想生嗎?”他揚眉。

  “你想要嗎?”她問。

  “清秀想生嗎?”他答。

  “你要我就生。”她仰頭。

  “清秀想生,我自然會要。”他親昵地吻她一記。

  天啊!這是什麼回答!又不是在玩雞與蛋的無解遊戲!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有雞才有蛋,可沒蛋又哪來的雞?

  你要我才生。

  你生我便要!

  哦,她不活了!她無力地呻吟一聲,將頭埋到自己曲起的腿間,蜷成一團圓圓的球。

  “好了,清秀。”井尚文依然笑嘆一聲,伸長臂將小女人抱回懷間,安撫地拍一拍她的脊背,放柔聲音,“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來了?”結婚時,他與她雖沒有正式談過孩子的問題,但他們也有不成文的共識啊。這一輩子,他們只要擁有陽陽和月月兩個孩子,便已足夠了。

  “還不是竹子!”她恨恨地咬咬牙,“要不是她拿小娃娃勾引我,我才不會想起我也是能生可愛娃娃的女人一族!”哦,她對可愛娃娃的引誘力,無法抵抗。

  “你呀!”他敲敲她的木頭腦袋,縱容地一嘆。

  “我又不是一定要生一個!”她鼓唇,用力瞪他,“我已經有陽陽和月月了,再來一個娃娃我也吃不消的。”別冤枉她哦!

  “那還這麼心煩?”他明白她的心思。在清秀心裏,陽陽和月月便是她親生的兒女,而她,也是陽陽和月月親生的母親。

  “可是,竹子說。”她撇下唇角,悶悶不樂,“竹子說,沒有生育過的女人,就不是真正的女人。”

  “胡說!清秀若不是女人,那我又是什麼?”他故意逗她開心,“我又不是同性戀!

  “不要鬧了!”她不滿他的玩笑開得不分場合,“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成長啦!”她才不相信,聰明的他會不明白!

  “可我從心底認為,清秀的的確確是一名真正的女人。”他輕輕地告訴他的清秀,“不管清秀是否會真正地成為女人,清秀一直是我最親的人。”他才不在乎他的清秀能否再為他生下一兒半女。

  “咱們有陽陽,有月月,已足夠了。不是嗎?”

  “是哦。”她撇唇,“你是怕我再生一個小娃娃,會冷落了陽陽和月月。”

  “你會嗎?”他笑。

  “當然不會!”她兇巴巴地瞪他,“你在污辱我的人格,你知不知道?”

  “好,我道歉!”他吻她瞪圓的杏眸,吻她鼓起的臉頰,吻她抿緊的紅唇,“清秀一直是一位好母親的,我哪裏會不明白?”

  “可是……”她的心底仍然隱著一層不太明顯的顧慮。

  “告訴我,好嗎?”他柔聲。

  “要是、要是陽陽和月月長大了,他們不愛我了怎麼辦?”血緣,血緣,她恨死了這兩個字!

  “他們敢!”他霸氣地一哼,“看我不打斷他們的狗腿!”

  “你才捨不得。”她哼他。

  “為了清秀,我什麼都捨得。”他笑瞇瞇的,性格的大眼一眨,壞壞地提議,“要不,現在我就去打給你看?”

  “少裝了!”她嗤笑地皺皺鼻子,心中的憂慮一閃而逝。

  “還有什麼煩惱事嗎?”他就知道他的清秀其實是一個很簡單很單純的人。她不管如何心煩意亂,只要想開了,便會一掃而空地忘了煩心之事,恢復成快樂的小女人。

  雖說有點笨笨的,但他喜歡。

  “暫時沒了。”她笑瞇瞇地一擺手,長長地吁上一口氣,很是輕松。

  “不會再打擾我辦公了?”他笑睨她。

  “絕對不會。”為表誠意,她將床頭櫃上的公文夾雙手奉上。

  “你呀!”他嘆了一聲,用力地吻了她一下,便又低首埋於公事中。他不但要負責逗他的清秀開心,更要負起養家糊口的重大責任來。

  唉,命苦的男人。但,為了守護他的家人,為了守護他的親情,再苦再累,他依然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

  而且,甘之若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1:52

第八章

  房玉回來了。

  就在這日子一成不變地繼續下去的某一天,房玉偕同她新任的老公,又重新回到了這個城市。

  於是,一成不變的生活難免會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偶爾,房玉與她新任老公會上門做客,順便探望一下她親生的一雙兒女;偶爾,清秀也會帶著一對小家夥去房玉的家中玩上一會兒;偶爾,房玉會請清秀一同陪著孩子們去兒童遊樂場呀,動物園呀的逛上一圈,借機彌補一下久違了的親情母愛。

  對此,井尚文點頭允許。那麼,清秀當然也無權剝奪人家的相見歡。只要大家開心就好嘛!

  “你將孩子們撫養得真的很好。”優雅地坐在露天咖啡椅上,滿面春風的美麗女子再一次地頷首,肯定清秀這些年來的心血沒有白費。

  “房玉姐,麻煩你不要再誇我了。”苗清秀的臉一紅,“這麼多次,你一見我就來這麼一句,讓我不敢再來見你了。”她天生對這類的讚譽之辭有點不適應。倘若是井老大誇她幾句的話,她也許會頭昂得高高地、驕傲地全數接收。但倘若是外人對她滿口稱讚的話,她還是保持謙虛的美德比較好。

  “可我說的是真的呀!”房玉挑眉一笑,玉指一指不遠處在兒童遊戲區玩得忘乎所以的一雙娃娃,很是感慨,“就算我是他們親生的媽,可誰都瞧得出來,他們依戀的還是你這位秀姨。”

  盡管是親生的母與子,但不管房玉這些天來再如何努力,母與子的相處模式還是一如客套的客人。這種傷感,房玉已品嘗了許久。

  “那是因為房玉姐離開他們太久了。”苗清秀明白她的心情,柔聲地開導她,“等再過一段時間,我相信他們會更加親近你的。”隔斷了數年的母子親情,不是短短幾日便能尋回來的。

  “你不擔心嗎?”房玉見清秀如此的心無介蒂,便故意逗她。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清秀笑了。

  “不怕我這親媽回來同你爭孩子嗎?”這些年來,清秀早已將一雙娃娃視如親生,絕對不肯讓其他人抱走孩子的。

  “房玉姐才不會。”清秀毫不擔心地搖搖頭,“如果房玉姐捨不得孩子們,當年也不會走得那麼幹脆了。不是嗎?”

  月月出生才兩個月,房玉便和尚文哥離了婚。

  “就算捨不得又如何?”房玉輕嘆一聲。任哪一個女人,任她再如何鐵石心腸,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依然是難以割捨的。

  “房玉姐後悔了?”清秀聞言,心一緊。

  “後悔?”房玉笑著搖搖頭,“我並不後悔我當時的選擇。就算再來一回,我依然會如此做的。”親情與愛情,她永遠選擇後者。不像那個人,寧肯放棄手中的愛情,也不願背離一絲絲的親情。可人與人,本就是不同的,不是嗎?

  “為什麼?”苗清秀真的很困惑,“當時你很愛尚文哥的,為什麼要離開他?為什麼要離開娃娃們?”明明深愛著一個人,卻還是選擇分手;明明牽掛著年幼的一雙兒女,卻還是硬起心腸、遠走他鄉。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呀,當初我真的好愛好愛井尚文。”房玉仰頭望向遠處,話語縹渺,“可是當我發現,他愛我並不若我愛他那般情濃時,我便不想再繼續下去,我決定離開。”

  “可尚文哥明明也很愛你的!”愛情不是只講付出,而不論回報與公平的嗎?

  “但我的愛情很自私,也很霸道。”一個不能完全屬於她的男人,她就算再愛,還是要放手。

  苗清秀皺皺眉,有些聽不懂。

  “清秀,愛情是自私的。”遙想起十數年前她對井尚文的緊追不捨,房玉自嘲地一笑,“我努力了八九年,一直期盼井尚文能夠真心地、全心全意地愛上我。可我最終還是明白,在他心裏,只有家人、只有工作——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點的愛情吧!但分量太少了。在他心中,愛情所佔的比重太輕了。既然他不能對我付出同等的愛,我還死死追著他幹嗎?”一份不完整的愛,她寧願不要。

  “房玉姐,你……”清秀講不出心中的想法來。

  “我很霸道的,是不是?”房玉替她說完。

  “也不是啦,只是有那麼一些吧!”對於愛情,十個人便有十種想法,清秀也無法判斷誰對誰錯。

  “清秀,告訴我。”房玉笑望她,“你愛他嗎?”

  “愛、愛啊!”當著前任嫂子兼老公前妻的面,清秀有一點的不自在。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房玉輕輕一笑,“愛就是愛,怎麼啦?”

  “但是——”

  “你只是在我離開他之後才對他產生愛情的。不是嗎?”這小女子,她暗中觀察了那些年,完全明白,對於井尚文,清秀只有兄妹之情,在她離開井尚文之前,清秀完全沒有暗生的情愫。

  愛,是在她離開後的這幾年,才發生的吧?

  “是,是呀!”如果不是被井家大小三口霸道地訂下婚盟,她會不會愛上井尚文,依然是個未知數吧?

  “那對我有什麼好抱歉的?”善良的阿秀啊!

  “我是怕房玉姐產生誤會。”清秀講出心裏話,“我不想自己是破壞你和尚文哥的罪魁禍首。”

  唉,清秀呀,清秀。房玉的內心苦苦地一笑。破壞她同井尚文婚姻的“罪魁禍首”,真的就是清秀呀!盡管,事情與清秀一點關係也沒有。若說有錯,也是井尚文對清秀的太過在意,也是她對愛情所抱持的理念。

  在井尚文的心裏,親情遠勝過其他一切,包括愛情。在她心中,則是愛情永遠是第一位的。她即使可以允許丈夫愛她少於她愛他,也不允許丈夫對其他女子的關心程度超過了對妻子的愛情程度。

  即使固執得毫無道理,她卻依然堅持。

  “清秀,你不是的。”她只有這樣講,不想讓清秀知曉她與井尚文婚姻失敗的真正原因。

  “那我……啊,房玉姐你等一下。”瞥見了玩得不亦樂乎的一雙娃娃在向她招手,苗清秀忙端起桌上早已備好的果汁飲料,立刻跑了過去。

  房玉見此情景,嘆息著笑了。她的愛情是自私的。作為母親,她也從來是不合格的,“清秀,我同井尚文在一起時,惟一做對的一件事,便是將陽陽和月月托付給了你。”事實證明,她沒有看錯人。

  “你真的將他們照顧得很好。”

  “房玉姐,你又開始了。”端著空杯踱回桌前,苗清秀又開始臉紅,“你不要再誇我了。”

  “可我說的完全是實話呀!”房玉講得極為真摯,“你,比我更有資格成為他們的母親。”

  “可房玉姐永遠是他們的媽媽,不是嗎?”

  “或許吧!”媽媽?早在數年前,怕是早已被那一雙兒女換作了眼前這一張清秀容顏了吧!“反正,將他們托付給你,你房玉姐我絕對放心。”房玉笑得極為安心。

  “不怕我以後虧待了他們?”

  “你會嗎?”

  “不會啦!”苗清秀皺皺鼻子,“怪不得你和尚文哥夫妻一場,連話也講得一模一樣!”

  “是嗎?”房玉不在意地一笑。一模一樣的回答,只能說明他們英雄所見略同,都自信有很好的看人本領。

  “不過,我以後或許會冷落他們一點點也說不定哦。”苗清秀“撲哧”一笑。

  “為什麼?”房玉奇怪地問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清秀認真地先指明假設的定語,“如果等我再生一個小娃娃的話,我或許真有顧不過來的地方呢!”

  一想起那或許不久後,便會有三個小娃娃,啊,還有某一位大男子對她的爭奪畫面,清秀便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不可能的。”房玉緩緩搖頭。

  “呃?”什麼不可能?

  “你不可能受孕的,清秀。”房玉還是搖頭,“早在我懷月月三個月的時候,尚文便去醫院做了結扎手術。”

  晴天一聲雷,從清秀漾笑的腦海裏轟然爆炸。

  “咦,清秀,尚文從沒告訴過你嗎?”遲鈍地,房玉發現自己似乎講了不該講得話。

  “清秀?”

  苗清秀什麼也聽不見。那一記突兀的驚天響雷,已炸得她體無完膚、粉身碎骨。



  “尚文。”

  “乖,再等一下,好嗎?”歉疚地還給妻子一個匆匆的笑容後,埋首公文中的人依舊埋頭公文中。

  “尚文。”

  “再給我兩分鐘,可以嗎?”頭也不肯再抬起,埋首公文中的人只拋出一句話來。

  “尚文。”

  “我……好,我投降!”嘆一聲,有些不捨地從公文中暫且抽出幾分心神來,他望向躺臥在另一側的妻子,“又怎麼啦?”

  “我心裏難過。”清秀沉靜的面龐上,只有淡淡的笑容若隱若現。

  “今天不開心嗎?陽陽還是月月惹你生氣了?告訴我,我去扁他們。”他揉揉她稍長的發絲,想要逗她開心。

  “沒有。”

  “那,是不是今日在外面碰到不開心的事了?”或許,他該打電話問一下房玉。

  “也沒有。”依然是淡淡地搖頭。

  “難道是……我惹清秀生氣了?”他揚眉。

  “是啊。”她淡淡地一笑。

  “清秀,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了?”見她不同於往日的靜默模樣,他開始有一點心痛。

  “尚文哥,我想問你一件事。”頭埋在枕中,她不想看見他著急的樣子。啊,他肯為她擔憂呢,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悲。

  “好!你問!不管你問什麼,我一定如實回答,好嗎?”他現在只求他的清秀開心起來!

  “你為什麼娶我?”

  他愣住。

  “尚文哥,你為什麼娶我?”她依舊不肯抬頭看他,敏銳的聽覺卻在探察他的一切行動。

  他,無言嗎?

  “清秀。”他嘆。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娶我。”

  “陽陽和月月離不開你,我也離不開你。”大手溫柔地撫向她的肩背,“我們都需要清秀啊。”

  “所以你便娶了我?”笑,開始凝固在唇邊。

  “是呀!清秀也說過,清秀不小了、該嫁人了。我和陽陽、月月才不肯別的男人要走屬於我們擁有的清秀。所以為了永遠地霸住清秀,我只有奉獻出我的自由之身了啊。”他逗她。憶起當初他們井家父子三人聯手逼婚的盛況,他忍不住一笑。

  “你真的需要我嗎?”

  “你說呢?”他輕輕用力,將頭埋在枕中的小女子抱入懷裏,“好了,到底哪裏不舒服,告訴哥哥。”沉靜的女子,可一點也不像他的清秀。

  “心裏不舒服。”她拒絕抬頭,只慢吞吞地擠出幾個字來,“我的心裏好悶。”

  “清秀,你今日到底怎麼了嘛!”再也顧不得攤在枕上的公文,他開始心急如焚,為這個不同於往日的小小女子。

  “你愛我嗎?”她不回答,只輕輕問他。

  “愛啊!我當然愛你。”他聞言,也放輕了聲音。

  “你在乎我嗎?”

  “我當然在乎你!”他皺眉,“清秀,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般的消沉?!

  “那你會不會對我撒謊?”

  “不會。我從不曾騙過你,你忘了?”從小到大,只要是清秀要求的,他從不會推脫,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寵她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去騙她?

  “那好,你老實告訴我。”埋頭閃躲的視線一下子迎上他,一眨不眨,“如果我想有一個只屬於你和我的孩子,你同意嗎?”

  “清秀……”他皺眉,欲言又止。

  “你同意嗎?”她再問。

  “咱們有陽陽和月月了,不是嗎?”

  “可我想擁有一個自己親生的孩子!”

  “我……”

  “你同意嗎?”

  “清秀。”他溫柔地捧住她的臉龐,“我早已經說過了;只要清秀想要的,那便也是我想擁有的。”

  “包括——孩子?”

  “是。清秀想生,我便要。”他堅定地點點頭。

  她的淚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來。他好殘忍!寧願讓她抱著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也不想告訴她實情!

  “清秀!清秀,你不要哭,好不好?”乍然見到那成串的晶瑩水珠,他一下子心神俱亂。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你還是會堅持要留住我的想法嗎?”模糊的視線,她看不到他的手忙腳亂,看不見他的憂心如焚。

  “我怎麼可能不需要你!”他一邊用力擦拭那不止的淚珠一邊用力大吼。流淚的清秀、脆弱的清秀,是他從不曾見到過的!

  “陽陽和月月長大了,不再依賴他們的秀姨了,你還堅持擁有我的念頭嗎?”淚,一顆一顆,一串一串,無息無止。

  “陽陽和月月永遠不會離開你的!”他好想用力搖她,好想狠狠地罵她!她到底發什麼神經?!

  “可他們終究會長大!終究會離開我!”她也用力吼回去,“到那時,我該怎樣辦!”她的存在,是因為她的被需要。若是她不再被需要了,那她存在的意義在哪裏?在哪裏?!

  “還有我。”他擁緊她,輕輕吻去她的淚,“你難道忘記還有我嗎?我會永遠和清秀在一起的。”在她淚雨紛飛的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她心底的憂傷。清秀有一種不安全感啊!而她的不安全,正來自於他。

  “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她咬緊下唇,屏息靜待他的回答。

  “意味著親情、意味著溫暖、意味著幸福、意味著家。”他直截了當地告訴她。

  “我不過是你的人體鬧鐘、我不過是你的管家婆、我不過是你孩子的保姆、我不過……”唇被輕輕捂住了。

  “你不過是我的妻、你不過是我的愛。”他牢牢釘住她的視線,一字一句,“沒了你的存在,我又是哪一個?我又會是怎樣的人?”她的存在,便是他的存在啊!

  她聞言,低泣出聲。

  夠了。

  足夠了。

  有他這一句話,她便什麼也不再奢求了。

  真的已足夠了。


  “陽陽。”她努力地忙來忙去,偏又無所事事地在屋中轉來轉去。

  “陽陽。”她不知該怎樣開口。

  “秀姨,麻煩你安靜一下可以嗎?”五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來敲去,井少陽只想沉浸在神奇的電腦世界裏。

  “陽陽,我有點兒事想問你。”她咬一咬下唇,在小男孩身後站定,下了決心。

  “你好煩耶!”氣惱地嘟嘟小嘴巴,小男孩不耐煩地撥撥頭發。

  “陽陽。”她也很堅持。

  “好啦,好啦!”挫敗地從電腦世界暫時抽回心神來,井少陽翻了個白眼,“秀姨,你想要說什麼?”

  “我……”

  “快一點啦!”

  “我、我……”

  “秀姨,你如果還不說,我可要去玩了。”

  “陽陽,你……覺得秀姨好不好?”

  “不好!”小男孩很是幹脆,“你總會對我管這管那的,總是吼我罵我,當然不好。”

  她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那,我像、像一個媽媽嗎?”

  “別自我陶醉啦,秀姨!”小男孩不給面子地戳破她的牛皮,“你那個叫婆婆媽媽!”整日在他耳邊煩來煩去、 裏巴嗦的。

  “哦。”她無意識地應一聲。原來陽陽是這樣看她的呀。

  “秀姨,你還有事嗎?”小男孩雖然知道自己說得過分了一點,但他只想早一點回歸電腦世界,遠離煩人的秀姨。嘻嘻,其實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秀姨更好的人了!對他、對月月,總是耐心地做這做那,而且從來沒有討厭過他們喲!

  他愛秀姨,真的,很愛很愛的!不過,他不會讓秀姨知曉的,免得她又驕傲得像一只孔雀!

  “沒、沒了。”她勉強地一笑,慢慢走向房門。伸手拉開門,卻又滿含期待地轉回身來,“陽陽,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喚秀姨一聲媽媽?”

  “別做夢了,秀姨!”小男孩只是一心地沉浸在電腦世界裏,頭也不回地扔下幾句,“我有媽媽的,幹嗎再多事地找一個媽媽?”他就算想喚秀姨一聲媽媽,也只會埋在被子中偷偷喊幾聲。要他當著秀姨的面,正經八百地喚秀姨做媽媽?喔,他會別扭死的!

  她失望地嘆了口氣。是呀,他有媽媽,不需要她冒充的。

  “陽陽,時間不早了,明天你還要上學。”

  “知道了啦!”應付地咕噥一聲,小男孩依舊陷在電腦世界中不可自拔。

  “陽陽。”

  “你好煩!”小男孩不滿地高喊一聲。

  “啪!”手提電腦的開關直接被關掉,液晶的顯示屏頓時黑暗一片。

  “啊?啊!”井少陽一下子尖叫起來,“你幹什麼呀?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損害電腦的?”

  “你該休息了。”

  “我還不困!”啐一聲,小男孩又想再打開電腦開關。

  “啪!”這一回,電腦蓋子被用力地蓋下來。

  “秀姨!”他惱了哦!“你幹嗎?!”

  “我說了,你該睡了。”素手拎起手提電腦、隨意地往書櫃的頂層一拋。

  “秀姨!”小男孩見她如此對待他心愛的寶貝,真的火了,“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幹涉我的生活?你憑什麼摔我的東西?你憑什麼管我!你知不知道電腦是我媽媽送我的生日禮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它!秀姨,以前你不買電腦給我也就算了,可你憑什麼不允許我玩我媽媽送給我的電腦!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她驚呆了。

  “你走!你走!”胖胖的小身子用力地把她往房外推,“我不要再見你!”

  “陽陽,對不起!”她慌了,從未見過陽陽發如此大的脾氣,“秀姨去將電腦拿下來還你好不好?”

  “不好!你剛才那麼用力地丟它,它一定被你弄壞了!我討厭你!”小男孩快步跑上床,用力地將頭埋進被中。

  “陽陽,大不了我再去買一個同一型號的電腦賠給你,好不好?”她急急地追到床前。

  “不好!不好!這是媽媽送我的,你拿什麼來賠!”今日他威脅一下秀姨,或許以後秀姨會少管他一點喲!

  “我、我……”

  “再說了,你買得起它嗎?”這可是最新款的機型喲!

  “秀姨有很多很多錢的!”她二十幾年的積蓄,可是很大一筆款項呢!

  “可那錢都是爸爸給你的!”他故意為難他的秀姨,“而這臺電腦是媽媽工作換來的!秀姨,你也可以去工作來賺取這臺電腦嗎?”不可能的啦!他的秀姨好笨的,根本沒法子去外面工作的。再說了,爸爸和他們也捨不得啊。

  清秀一下子沉默了。她輕輕地從床前站起來,踮起腳尖從高高的書櫃頂層取下電腦來,小心地擦一擦上面的灰塵,輕輕地放在書桌上。是啊,她賠不起這臺手提電腦的。

  咬緊下唇,她輕輕地退出了房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2:08

第九章

  輕輕推開繪有卡通人物的圓形木門,清秀悄悄地走了進去。

  屋內的燈還亮著。可愛的小女娃正站在穿衣鏡前,得意洋洋地轉圈圈。

  “月月,還沒睡嗎?”她走到娃娃身後,半蹲下身伸手想揉亂娃娃的長發。

  “秀姨,你不要隨便動我的頭發!”小小的腦袋飛快地一躲,軟軟甜甜的童音很認真地發出警告。

  “為什麼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秀姨,你沒發現月月的小辮子很漂亮嗎?這是媽媽幫我做的哦!”月月很臭美地仰起頭來,指一指額發上鑲鑽的小發卡,“媽媽送的。”這種發卡她很早就想要一個了,可秀姨總說她還太小、不適合戴,總不肯買一個給她。

  “媽媽對月月很好的。”小小的心靈,開始接納從不拒絕她任何要求的陌生人媽媽了。

  “比秀姨還好嗎?”清秀聞言,有一點點吃醋。

  “嗯……”小女娃娃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很大方地搖搖頭,“比秀姨還差一點點啦!”因為,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秀姨更好的人了。

  “那,月月會喊秀姨一聲媽媽嗎?”渴盼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心愛的娃娃。喊啊,喊她一聲媽媽呀!

  “嗯……”小女娃娃用力地擠眉、皺臉、嘟嘴,顯得非常非常的為難。

  “月月,叫我一聲媽媽,只要一聲就好。”她滿含乞求。

  “嗯——可是爸爸說陽陽和月月只要一個媽媽就好。”小女娃娃堅決地搖搖頭,“秀姨是秀姨,媽媽是媽媽,不可以亂喊的。”那位對她很好的阿姨,小哥說是他們的媽媽,但媽媽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她和小哥。而秀姨是她最愛最愛的人,是將她從小不點養大的親人,是從不會離開她的人。

  媽媽會離開自己的孩子、會丟下自己的孩子不管,而秀姨卻從不會離開她和陽陽,從不會丟下她和陽陽——她不要秀姨離開他們,她不要秀姨丟下他們不管——她,不要秀姨是她的媽媽!

  幼小的心靈裏,母親的位置從來只有秀姨。

  可聽人清秀的耳中,她只覺得天旋地轉,只覺得眼前一片的黑暗!陽陽和月月從不肯承認她是他們的母親啊!

  為什麼?她這些年來的付出,到底換回了什麼!

  “秀姨,我要睡覺覺了,晚安。”可愛的小女娃娃不明白秀姨現在的心情,衝她的秀姨揮了揮手,自己乖乖地爬上床、鑽進棉被,樓緊小趴趴熊,很快便甜甜地睡去。

  一向很賴她的小娃娃,而今不須她的懷抱也能甜甜的人睡。她的身後,真正地失掉了那尾小小的黏人蟲。

  我要秀姨陪我玩!沒了秀姨,誰陪我放風箏?誰陪我睡覺覺?

  如今,有許許多多的小朋友可以陪她玩耍,可以與她一起放風箏、做遊戲。如今,小趴趴熊是她睡覺覺時最可愛的夥伴。沒了秀姨,小女娃娃照樣生活得開開心心,生活得快樂幸福。

  月月,不再需要她了。

  “媽媽只有一個就好。秀姨是秀姨,媽媽是媽媽,不可以亂喊的。”是呀,不管她再如何的努力,她也不過只是他們的秀姨而已。

  “我要秀姨陪我做功課!沒了秀姨,誰陪我去開家長會?”

  可是,陽陽長大了,做功課時再也不用她陪在身旁,陽陽是小男子漢了,他的家長會也是請爸爸去參加了。少了秀姨,陽陽或許會更自由更開心吧?

  “你走!你走!我討厭你!我不要再見你!”

  “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幹涉我的生活?你憑什麼管我!”

  陽陽,你可不可以喚秀姨一聲媽媽?

  “別做夢了,秀姨!我有媽媽的,幹嗎再多事地找一個媽媽?”

  是呀,陽陽和月月有媽媽的,不需要她來冒充的。

  她這一輩子,只有這一雙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的兒女,只有這一雙她愛逾生命的兒女。而這一雙小小的兒女卻有著另外的母親,只屬於他們自己擁有的媽媽。

  她這些年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血,只因為她的被需要,只因為他們的需要。而今,他們不再需要她了。

  淚,如雨下。



  拖著千斤重的腳步,她回到他的身邊,回到這個惟一還需要著她的男子的身邊。

  “陽陽和月月都睡了?”聽見她的進門聲,頭也不抬地隨口問一句,他便又陷在沒完沒了的公事中。

  “嗯,他們都睡了。”夢遊似的躺進被中,她癡癡地凝望著這一直需要著她的男子。只有他,還離不開她吧?

  “明天還要上班呢,早點休息吧!”

  “你先睡,我看完公文便休息。”是呀,她還是先睡為好,免得明日醒來得晚了,耽擱了喚他起床的時間。

  “喂,我先警告你哦!”她輕輕一笑,“明早我可只喊你一回!你如果再賴床,我就不管嘍!”

  “以為握著我的把柄了對不對?”眼望公文,他唇畔含笑,“信不信明早我比你還起得早?”

  “為、為什麼?”

  “以後這一段時間公司事務會很忙,我必須每日清晨六點便趕去公司。”身為肩負養家糊口重大責任的可憐男人,他有理由嘆口氣。

  “那我……”

  “我請公司的秘書幫忙了。以後每日早上五點她會打電話吵我起床的。”聳聳肩,他輕松地一笑,“好啦,以後你可以多睡一會兒,也可以放下我這個賴床鬼不管了。”雖然只是暫時地放她一馬。他的語氣中帶有三分的羨慕,五分的憐惜,兩分的留戀。若非心疼她的每日早起,他才捨不得身為丈夫的他獨享的權利呢!天知道他愛極了她喚他起床時的甜蜜。

  “哦。”她努力地扯起笑臉來。

  “我要阿秀每日喚我早上起床啊!”如今,他不需要了。

  “阿秀?”

  “啊,有什麼要我做的嗎?”她立即回答。

  “沒有。”他躺下,熄燈,將她擁在懷間,“房玉想接孩子們去她那兒住一段時間,我同意了。”

  “啊,很、很好呀!”

  “是啊,你終於可以懶幾天了,當然好!”他笑著吻吻她,“你捨得他們離開你?這八九年你可從未離開他們的身邊。”她捨不得啊,天知道她是多麼多麼的不捨!

  “他們長大了,不是嗎?”她啞啞地一笑。

  “是啊,好像不過才幾天,孩子們已快長成大人嘍!”他又笑了,“他們離開一段時間也好,只有我們兩個在家,標準的二人世界,對不對?”

  “對啊!”內心卻一片空虛。

  “還有,”他擁緊懷裏的嬌軀,略一皺眉,“過兩天咱們請一個人來幫忙做家務好不好?”這些年,所有的家事都壓在他的清秀一個人身上,他早已不捨得了。

  “我、我自己忙得過來的!”她一下子慌了起來。

  “可我心疼呀!瞧你,這幾天又瘦了不少!”懷中豐腴不若從前的柔軀,讓他憐惜不已。

  “那我還能做什麼?”她一片茫然。

  “專心做我井尚文的太太就好。”他笑著吻吻懷中的人兒,擁著愛人一同人夢。

  “沒了阿秀,誰喚我起床?誰幫我打理全家?”

  如今,倘若沒有了她,誰的生活、誰的日子,也不會改變的。她,不被需要了。

  “尚文哥?”她輕輕喚他。

  “幹嗎?”已顯睡意的沙啞語氣,回得很散漫,“有事明天再說好嗎?”

  “我、我可不可以讓陽陽和月月改口喚我媽媽?”她屏息地問,渴望得到他的支持與理解。

  “你是秀姨不好嗎?”他拍拍她的肩,無意識地低語,“畢竟房玉在他們身邊,再喚你媽媽,他們會喊亂的。”

  “可我想聽。”連他也不支持她了嗎?

  “你總不希望孩子們兩個‘媽媽’一起喊吧?”他已快陷入周公的陷阱而無力自拔了,“還是你為了要他們區分兩個媽媽的不同,同意他們喚你‘後媽’?”

  後媽。原來,在他眼裏,她還只是一個“後媽”而已。或許,在孩子們眼中,“秀姨”所代表的含義,也只不過是一個替補罷了。

  罷了。



  果然,第二日清晨五點鐘,井尚文便被兩記電話鈴聲痛快地喚醒,簡單地收拾了一番便出門而去。

  之後,她做早飯,照樣去幫一雙孩子收拾房間,替他們整理衣物,陪他們用早飯。再之後,臨送他們出門上學去。

  “陽陽,還在生秀姨的氣嗎?”她蹲下替小男孩穿上運動鞋。

  他早不氣了,只是還拉不下臉來向秀姨道歉。

  見他不語,她暗嘆一口氣,滿含希冀地再問一回:“陽陽,你真的不想喚秀姨一聲媽媽嗎?一聲,只要一聲就好。”

  “秀姨,你不要做夢了好不好?”他的臉比秀姨還容易紅呢,他開不了口啦!

  “是呀,秀姨不該再做夢了。”她低著頭、替他穿好鞋子,再輕手輕腳地幫他整理一下衣服,柔柔地一笑,“陽陽,昨晚的事秀姨向你道歉,我一定會再買一臺同樣的電腦賠給你的,好不好?”

  “不用了啦!”昨晚的事,該道歉的人明明是他才對。

  她只一笑,假裝開心地問小男孩:“陽陽,如果秀姨要出去玩一玩,你跟不跟?”

  “不跟了啦!”現在他只想跟電腦玩。

  “那,月月要不要和秀姨一起去玩呀?”她轉頭,望向一旁的小女娃。

  “月月也不要。”小女娃娃慢慢地搖一搖頭,顏發上的小發夾閃閃發光,“媽媽說要帶月月和哥哥去美國、去迪斯尼樂園玩的。”她從沒有去過電視上那座可愛的卡通城堡裏呢!

  “哦。”清秀失望地一笑,“原來是這樣子呀!”

  “秀姨,我可以和媽媽去玩嗎?”小女娃娃習慣性地徵求清秀的意見。

  “只要月月開心,當然可以去呀!”親生的母親,果然好過她這個“後母”。

  “月月,你也不肯喊秀姨一聲媽媽嗎?”她總不想輕易地放棄。

  “月月有媽媽了。”小女娃娃這次拒絕得很幹脆,“月月不要秀姨是媽媽。”

  不要呀?她,死心了。

  送走了一雙兒女,她撥了一個國際長途。

  “媽媽。”

  “阿秀?”遙遠的那一邊,是苗媽媽的輕快笑語,“怎麼抽這個時間打電話給媽了?陽陽和月月呢?他們好嗎?我和井大哥井大嫂很想他們呢!尚文呢?他最近忙不忙?你要好好照顧他,知不知道?還有,天氣冷了,給孩子們穿上厚衣服,不要忘了……”一連串的詢問,一連串的諄諄囑托。

  陽陽和月月呢?尚文忙不忙?他們好嗎?我很想他們。

  她呢?媽媽為什麼從不曾問一問她親生的女兒,問一問她這惟一的女兒是否快樂,是否安好?

  “媽,你需要我嗎?”她屏住呼吸。

  “傻孩子,媽這裏什麼也不缺,你只要照顧好尚文和孩子們就好,不要總是擔心媽。”

  “媽,我是問,你需要我嗎?”

  “媽說了,媽這裏不需要你。你只要好好……”一連串的笑語裏,依然只有除了女兒以外的人。

  媽媽、她自己親生的媽媽,也不要她了。這世上還有誰會需要她?這世上,她還會被誰需要?

  她笑了,淚卻再也止不住。

  幾日後,她托朋友請了一位幫手。很快地,那位姑娘便熟練地接手了她原本所有的家務,再也不必她動手、不必她操心。

  誰來幫他打理家務?不管是誰來,卻不再是她了。

  井尚文每日果真是六點鐘出門。一記兩聲鈴響的電話,取代了她的喚醒工作。

  誰來喊他起床?不管是誰來,也不再是她了。

  至於陽陽和月月,寒假一開始,他們便會由他們親生的媽媽陪著,去開始另一段新奇的旅程。

  沒有人會再需要她了。她不再被需要了。

  在安排好一切之後,在陽陽和月月踏上去美國班機的同一天,苗清秀消失了蹤影。



  一年之後。

  微冷的天氣,一點也不像嚴冬。老天爺應付差事似的下了薄薄的一層雪,總算讓人們有一個白色的聖誕節可過。

  啊,好快,明天便是聖誕節了呢!她微微含著笑,挺直腰身坐在收銀臺之後,手裏握著今晚聖誕平安夜要用的紙面具。

  “苗姐,你就可憐可憐我、今晚替我一班嘛!”趁著上班時間未到,與她同一部的小陳爬在收銀臺櫃上,繼續對她人情友情地狂轟亂炸。

  “可我已經答應替小李的班了,你說晚了。”清秀微微一笑,愛莫能助地聳聳肩。

  “你怎麼可以替她卻不蘆我?!”小陳再一回反對,“你偏心呢,明明咱倆姐妹情深的!”

  “可她有這張面具給我呀!”晃一晃手中緊握的可愛娃娃面具,她還是微笑。依照她工作的這間酒店的慣例,每年的聖誕平安夜,這裏都會舉行一個盛大的假面舞會,邀請全市的知名人士前來參加狂歡。

  而為此而工作的酒店員工,人人都會佩帶一個造型別致的面具。

  “可我也有這張面具給你嘛!”小陳嘟嘟紅唇,揚一揚同樣掛在手中的面具,“看,十七世紀英國宮廷中的女皇耶!我搶了好久才搶到手的!給你!”

  “小陳,你和咱們苗姐一起多長時間了,怎麼還摸不清苗姐的喜好?”一旁的服務生小張哈哈一笑,“苗姐喜歡什麼,你忘了?”

  “不就是隨處可見的小鬼頭嗎?”小陳不在意地哼一哼,而後放聲尖叫:“卑鄙!無恥!怪不得下午挑面具時,小李一改往日的花癡模樣,放著到手的王子面具不要,偏選了一個可愛的娃娃頭!”嗚,她不甘心!

  “好啦,別鬧了,工作時間到了!”清秀笑著搖搖頭,將手中可愛的娃娃頭覆在臉龐上,站起身來,準備迎接客人。

  “不急啦!今天是狂歡舞會,誰會來咱們這裏?”小陳無力地垮下肩、帶上面具,進櫃臺和清秀並排站。

  “但如果有前來休息的客人呢?”她們所在的這個桑拿部門,正處在大廳的左角。靠著大廳,就算位置不太明顯,但還是很容易看到的。但這裏的桑拿浴配套設施可齊全呢,供客人前來品茶休息的休息室正是她們所在的位置。

  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歷,她身無一物地跨出那道保護了她二十七年平安日子的厚實木門,然後幸運地找到了這一份收銀員的工作。待遇不是很好,工作條件也不算很好,上班時間多在下午和晚上,但她依然很開心。

  她只想證明沒有了被需要的理由,她依然能生活。她也能工作,她也能賺錢。有貼心的工作夥伴,有親如一家的同室住友,有忙忙碌碌的工作,有上司滿意的頷首,她空虛空白的心又開始漸漸充實了。

  但,對月月、對陽陽、對尚文哥,對那個溫馨可愛的家,她越來越懷念。快到她回去的時刻了吧?等她回去之後,他們還會接納她嗎?她,會再一次地被需要嗎?

  不,不管她會不會再被需要,她都會回去。因為,她同樣需要他們啊!若不是離家,她或許從不會發現,自己對家、對月月、對陽陽、對尚文的需要,遠遠超過她的被需要!

  她,需要的是家人哪!而不止是她的被需要!

  她,想回家了……



  “苗姐,苗姐?”輕輕晃在她眼前的手,拉回了清秀飛揚的思緒。

  “啊,什麼事?”面具下的臉,依然在笑。

  “你要不要先去茶水間休息一下?”小陳不讚成地望著她,“真不懂你這麼拼命做什麼!”早也上班,晚也上班,一連十四個小時的站班任誰也有些吃不消的,更別提那見縫插班的加班加點了!鐵人呀?

  “我不累,沒事的。”她依然微笑。

  “苗姐,你昨天是不是替前臺的王小娟加班了呀?”就算她們不是同宿捨,小陳的小道消息依然靈通。

  “嗯,我幫她代了一班。”清秀點點頭,很開心多了一筆意外的收人。

  “前天是商貿中心的劉菊,大前天是客房的韓敏,大大前天……”小陳扳了半天手指,直搖頭,“你真是無敵超人!每天連續三班倒,一上便是十幾個鐘頭,小妹實在是佩服!”

  “反正下了班除了補覺,我也無事可幹。”多賺一點錢,她便離回家之日又近了一步呢。

  “是,你偉大,你英雄!”小陳翻一翻白眼,受不了清秀的愛財,“不過,苗姐。你攢那麼多錢幹嗎呀?”除了上班用的制服,她還從未見過苗姐穿過其他服裝呢!什麼化粧品,除了上班必需的口紅之外,苗姐只有牙膏一支、洗發水一瓶、香皂一塊。至於商場超市、衣服零食,苗姐更是從不涉足,過得好似那些清教徒。

  “買一臺最新款最好的手提電腦啦!”站在入門前的小張一邊瞄著大廳內的狂歡舞會,一邊分一只耳朵給同伴們使用。

  “又是這個惟一的答案。”小陳又撇撤唇,受不了地哀嘆:“苗姐,你又不愛上網,又不懂多少電腦知識,你買電腦幹嗎?還非買最貴的手提電腦!”

  清秀依以前的樣子,微笑而不回答。因為,她想做到對陽陽的承諾:她真的可以用工作來換取買一臺電腦所需的費用!她要給陽陽一個榜樣:不管是誰,答應了別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至少,她能做到。

  “天啊,苗姐——哇!好奇怪的面具!好奇怪的小男生!”小陳一下子瞪圓了眼珠。

  她隨聲望了過去。

  不算矮的瘦瘦的小孩子,臉上帶著一張哭泣的面具,正悶悶不樂地闖進她們這裏,誰也不看一眼地坐在沙發上,埋頭不語。為什麼,這個孩子這樣的悲傷?

  她心中一痛,不由地憶起了她那一雙快樂的娃娃來。孩子都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啊!

  “小朋友,你家人呢?”她端起一杯茶,走出收銀臺,蹲到小男孩面前,柔聲輕問,“是不是同爸爸媽媽走丟了?要不要姨姨幫忙?”

  小男孩聞言,飛快地抬起頭來,從哭泣的面具的眼孔裏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她說錯話了嗎?“小朋友,你還小,這副面具一點也不適合你。來,姨姨的這副可愛娃娃送你好不好?”雖然捨不得自己的面具,但她還是忍痛摘了下來,雙手遞過去,“小孩子都應該開開心心的才好呀。”

  清秀伸手、想摘下小男孩的面具,與她的面具交換。但小男孩卻一下子跳了起來,躲過她的手、後退了幾步,錯愕地望著她面具下漾笑的臉龐。

  咦,怎麼了?“小朋友……”她想再上前兩步,卻在她移動的同時,小男孩轉身衝出門去!咦,她長得很嚇人嗎?

  她疑惑地目送那小男孩快速地衝人大廳狂歡的人群之中,不解地走回收銀臺。

  “苗姐,現在小孩子比猴子還精。”小張聳聳肩,“他大概以為你為他的英俊而傾倒,怕你‘老牛吃嫩草’,所以才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胡說八道!”她嗔笑一聲,重又帶回可愛娃娃的面具,笑瞇瞇地開始靜候客人的到來。唉,那個悲傷的小男孩、那個帶著哭泣面目的瘦小男孩。不知為什麼,讓她想起了胖胖的陽陽,想起了總在笑呵呵的陽陽。

  她好想他,還有月月,還有尚文哥。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2:29

第十章

  呵一口冷氣,清秀笑瞇瞇地走進打卡室,開始打卡。

  “苗姐,今日又是你打卡呀?小張他們呢?”早已熟識的門衛笑著和她招呼。

  “他們從後門走了。”她依然笑瞇瞇地、從容不迫地代打同事的工作卡。

  “又在滑頭了!”門衛替她抱不平。

  “沒關係的。”她笑著搖搖頭。她們桑拿浴部門後面有一道通道,恰好直通後院的宿捨樓,平日上下班,她也時常取巧走近道的。,若從酒店正門出入,則要繞一個大圈子才回得了宿捨樓的。

  向門衛打聲招呼,她笑瞇瞇地走出酒店的大門,轉進一旁昏暗的油漆路,走向十幾米以外的後院。

  一道刺目的汽車光亮卻在她轉進小路的一剎那,猛地籠住了她。她並不驚慌,以為又是哪一個深夜攬客的出租車司機的惡作劇,微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下一秒,一副鐵臂狠狠地抱緊了她!她這才慌了,忙要開口大叫,卻在聞到一股熟悉的溫暖氣息後,靜下心來。

  而後,她被抱起,一點也不溫柔地給塞進汽車前座、被扣上安全帶,一言不發地被帶離了她工作的酒店。

  車內悶熱的空氣、刺鼻的煙味讓她忍不住嗆咳了幾聲。他何時會抽煙了?

  “該死!”低咒兩聲,所有的車窗在她嗆咳的同時被完全打開。煙味是不那麼刺鼻了,可撲面而來的寒冷氣流又開始讓她打起了大噴嚏。

  “真該死!”開快車的人再狠罵一聲,又快速地按下按鈕、升起窗玻璃來,並將暖氣開到最高點,“現在是冬天!你笨呀,竟敢只給我穿一件襯衫!”

  “反正再走幾步就到宿捨了嘛!”她懶得換衣服了。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擦被凍出來的眼淚,她也沒有好聲氣。是他劫人在先的,幹嗎怪她?

  而且,他與她睽違了將近一年後的首次重逢會面,一點也不浪漫,一點也不羅曼蒂克!嗚,他竟然還罵她!

  “閉嘴!給我穿上!”一點也不溫柔地扔過他的外套,他依然冷著俊臉,沒有一絲的好聲氣。

  穿就穿嘛!她吸吸鼻子,穿上帶著他體溫的大外套,聞著他熟悉的味道,她才稍微滿意了一點點。嘻,雖然不溫柔,但勉強忍受一下好了。

  “我們要去哪裏?”很少見他開這麼快的車。她又不會跳車,又不會逃跑,這麼快幹嗎?“喂,慢一點啦,我會暈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伸手拍一拍他緊繃的手臂。咦,好硬!她再摸一摸。

  “手拿開!”他吼一聲,卻依言放慢了車速,“還能去哪裏?你偷跑了一年,難道連回家的路也不認得了?”

  “天這麼黑,我就是不知道!”她偏要與他唱對臺戲,素手更加大膽地用力捏了他的手臂幾下。

  “你想害咱們回不了家嗎?”他嚴厲地瞪她一眼,眼中的火氣衝天。

  “呃,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她忙縮回造反的毛手,嘿嘿幹笑兩聲。她又不是近視眼,自然讀到了他眼裏的火光代表著什麼。呵呵,看來他還蠻眷戀她的嘛!

  彎彎的杏眸,笑瞇瞇地好不開心。

  “還笑!”他嘆一口氣,“離家出走很值得驕傲?”

  “沒有!”她就算得意也聰明地不表現在臉上,免得罪加一等,“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吧?”

  “沒有你在身邊,什麼也是一團糟,哪裏好?”他哼了一聲,趁著紅燈,猛地傾身吻住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稍解相思之苦。啊,真好,終於找到他的清秀了。

  “陽、陽陽和月月還好吧?”羞紅著一張臉、瞄也不敢瞄旁邊那張得意的臉,她端坐在椅中,雙手交握。

  “你何不回去之後再親自看?”沉穩的大手愜意地轉動方向盤,他利索地將車停在地下車庫,“來吧!回家了。”伸手拉出他的清秀,井尚文將她攬腰抱起、走向電梯。

  “我、我不要回去!”她在他懷中開始掙扎,死也不肯進電梯去。

  “為什麼?”他難得好脾氣地開口,與她在電梯前僵持。

  “我反正不要回去!我、我就是不要回去!”她不敢回去,真的。

  “你不想知道我怎樣找到你的嗎?”他不逼她,反而開始問她問題。

  “想,想呀!”她聞言,停止了掙扎。

  “記得今晚狂歡舞會上那個帶著哭泣面具的小男孩嗎?”他與她四目相望。

  她點頭。何止記得,她只怕一輩子也忘不掉。

  “那是咱們的陽陽。”

  她呆住了。隨後,再也不敢反對地,她乖乖地任他抱進了電梯,乖乖地隨他回返家門——



  “好了,你先洗個澡,我去給你找點吃的。”徑直抱她進門、上樓,回她久違了的臥室、抱她進浴室,給她放好一缸熱水,他終於肯放下她了。

  “陽陽呢?月月呢?”家中安靜得讓她心慌。

  “別擔心,今晚他們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井爸井媽回來了?”她的心開始敲鼓。嗚,她答應井爸井媽的事沒有做到,她不敢、也沒臉去見他們。

  “在你逃家一星期之後,爸媽就回來了。”他只照實陳述,而非挑起她的罪惡感,“苗媽媽也一起回來了。”惡意地笑一笑,他出門去,任她開始打哆嗦。嗚,她現在可不可以逃?

  一邊害怕,她的罪惡感一邊加大。因為驚動了原本頤養天年的井爸井媽,呃,還有媽媽為她擔驚受怕,更為那個瘦瘦的帶著哭泣面具的小男孩——她的寶貝陽陽。她,不該這麼任性的!

  咬緊下唇,她草草衝過澡,穿好掛在櫃上的她的藍貓睡衣,再順手披上他那件厚厚的睡袍,套上一旁她的娃娃拖鞋,扯過她最愛的那條小貓手巾包住溼發——她這才發現,浴室之內依然是她走時的模樣!

  她愛用的洗發水依然擺在她順手的地方,她用後從不蓋蓋子的沐浴露依舊敞著口靜靜地擺在那裏,她慣用的木梳依舊掛在鏡上。她……似乎沒有走過。

  她真的後悔她的任性了!淚流了下來。

  “咦,怎麼又哭了?”他推開門走進來,又將她攬腰抱起,大踏步地走到床前。輕輕將她放下,仔細地用毛毯將她圍好,他的大手開始替她溫柔地擦拭秀發。

  “我、我不該這麼任性的!”她真的後悔了。

  “以後記住再也不許了。”他並未責備她,卻讓她更加難受。

  “我永遠也不要離開你,還有陽陽和月月!”她摟住他的腰,哽咽了起來。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再逃家一回嗎?”他嘆口氣,反手擁住她,“好了,不許再哭了。”

  她點點頭,吸吸鼻,卻怎樣也控制不住淚水。

  “還哭!再哭下去,你可要拿一對熊貓眼去見陽陽和月月,還有爸媽了!”他知道她最不愛用一副醜樣見人的。

  “討厭!”她含淚捶了他一記。淚終於止住了。

  “喏,算你運氣好,有我們中午吃剩的炸醬面,吃吧!”老大一碗香噴噴的什錦炸醬面塞到她懷裏,讓她差一點端不住。嗚,什麼吃剩的?明明是媽媽特意做給她吃的,清秀用筷子翻一翻大碗裏的各色蔬菜:豆角,茄塊,豆芽,青菜,還有肉絲……全是她愛吃的。

  “還愣什麼,快趁熱吃!”他坐下來,將她從身後摟住,體貼地幫她端住那沉沉的一碗面。

  她感動地點點頭,才不在乎他的輕笑,狼吞虎咽吃得不亦樂乎。但就算再餓,她的胃口再好、肚皮容量再大,吃掉半碗後,她還是飽了。

  “才吃這麼一點兒?”他不滿地哼一聲,奪過她的竹筷,將碗中所剩的湯面全掃進自己的肚皮中。

  她再次紅臉,為他如此親昵的舉動。

  “好了,吃飽了就給我好好睡一覺!”他粗魯地扒掉她身上的大睡袍,將她塞進棉被。

  “我不困。”習慣了上夜班的她,精神很好。

  “不困?”他也躺進來,冷冷地望著她,“那好,咱們開始過堂審問吧。”

  她不由得縮縮肩,慢慢移向他,卻被他用利眸盯住身形一動也不敢再動,與他分踞大床兩側,四目相對。嗚,她最怕他這種兇兇的眼神了。

  “為什麼會逃家?”他冷冷地開口,沒有一點兒先前的溫柔。

  “你們不需要我了。”她委屈地吸吸鼻子,在他的厲眼下不敢省略一句,老實招供。

  “我們見鬼的不需要你!”他惱火地抓抓頭發,實在受不了她可憐小媳婦的樣子,“你敢再掉一滴淚,小心你的屁股!”

  “可你好兇。”這輩子,他從來沒這麼兇過她。

  “好好,我不兇,行了吧?”他無奈地嘆口氣,伸長臂將她拉進懷中,“告訴我,你怎麼會認為我們不需要你了?”

  “陽陽說他討厭我,再也不想見到我。”她又要開始吸鼻子了。

  “那是他的氣話,你也當真?”他搖搖頭,實在搞不明白,為什麼一向聰明的小女人也有笨瓜的時候,“就因為這麼一句氣話,你狠心地離家出走?”

  “他說我沒能耐自己掙錢給他買臺電腦。”

  “所以你賭氣地離家一年,在外辛苦打工?”她的任性與固執、還有不服輸,這一回他真的見識過了!

  “對呀!”她拉長聲音,忍不住想炫耀一下一年來的勞動成果,但想起那張哭泣的面具,她咬緊了下唇,“對不起。”陽陽變成了那個樣子,完全是她害的!

  “等一下再道歉。”事情哪會這麼簡單地給她蒙混過去,“剛才是陽陽,接下來呢?”

  “月月也不需要我了。”她好可憐。

  “何以見得?”

  “她不粘我了,睡覺覺也不抱我了。”

  “就因為這個?”她怎麼不想想以前他動不動就與孩子們爭搶她的畫面?!

  “還不夠嗎?”這是多麼嚴重的事件!

  “清秀,月月總有一天會長大,會有自己的思想、會有屬於她自己的私人空間,也會有獨立的行動能力。她不可能總像一條小尾巴一樣每時每刻都黏著你的。”孩子,總有不再是孩子的那一天。

  “我知道啊!”可她一時無法接受嘛!

  “還有呢?”

  “你也不需要我了。”她控訴地望他。

  “因為我不用你喊便能起床,還有提議請人來分擔你的家務?”他聰明地替她道明原因。

  “是呀!”她又開始淚眼汪汪。

  “笨蛋。”他敞她腦瓜一記,氣她的不開竅,“你為什麼不想想是我心疼你才這樣做的?天知道我愛死了你喚我起床時的甜蜜,天知道我的胃被你養刁了,再也吃不下別人做的飯菜!可你那一陣子消瘦了不少,我怎麼還會忍心要你操勞?我愛你這個笨蛋,我心疼你這個笨蛋,可你這個笨蛋怎麼就這樣笨!”每罵她一句“笨蛋”,他便忍不住狠K她一記。

  “不要敲我的頭了啦!真打成了笨蛋怎麼辦?”她抱住可憐的小腦袋,連聲抗議。

  “那換我做飯給你吃,好好地養你一輩子。”他笑瞇瞇地凝著她,再也不遮掩他的深情。

  “你才是笨蛋。”她含著淚、也敲了他一記,“哪有養一個白癡一輩子的道理?”

  “誰叫我愛你?”他嘆笑,心甘情願地認栽、心甘情願地承認:對她,他的愛情早已淩駕於親情之上。他再也不會將她看作親情友愛的小妹子來寵,他早已將她當成了愛人、當成了情人來愛來憐。

  “你終於有一點點浪漫的味道了。”這一回,不解風情的榆木人,換成了她。

  他無奈地搖頭嘆笑,並不明白地說給她聽他對她到底有多愛。反正,他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慢慢地去說、去證明。

  “說,離家出走還為了什麼?”

  “沒、沒了。我困,我想睡。”她呵欠連天。

  “因為我傷了你的心,因為我騙了你,因為孩子們不肯開口喊你一聲媽媽。”他替她講出來。

  “我困了,我睡著了。”她鑽人他的懷裏,不肯勇敢地面對她曾經的心傷。

  “清秀,你認真聽我講,好嗎?”

  “我真的好困!”

  “清秀,如果你不想聽,我會傷心的,你要我對你內疚一輩子嗎?”

  她不再抗拒,但腦瓜子卻也不肯鑽出來。

  他輕吁一口氣,知道她至少肯聽他說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同房玉離婚嗎?”

  “因為你說‘合則聚,不合則散’,因為房玉忍受不了你的長期在外。”

  “不。”他搖搖頭,“房玉真正不能忍受的是:她受不了我對你的關愛超過了對她的關心。”

  她愣住。

  “以前我也不相信。可就在你離家出走的這一年,我想了好多。我想了我們這二十幾年以來所有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清秀,你知道嗎?自從我認識了你,自從你用枕頭將我掃至床下的那一刻起,除了你,我的心裏再也盛不下任何的女人。”所以從他的青少年時期開始,他一直以冷情來對待一切向他示好的女人們。

  “我不在乎傷了多少女人的心,清秀。因為我只在乎你。”

  不、不可能!她搖頭如鼓,承受不了這太多太重的深情一下子全壓在她的心上!

  “我娶房玉。你記得你曾說過一句話嗎?”他輕笑,“你說,如果房玉成了你的嫂嫂,你一定不會受欺。那時我還是固執地將你看成我最親的小妹,所以我立刻毫不猶豫地娶了房玉——是為了你。”

  她瞠大了杏眸,下意識地接著講下去:“我說我想做小姑姑,所以房玉不久後便懷有了身孕;我說我想做大企業的二東家,所以你開始努力拼搏,忘乎所以地開始發奮工作,只為了讓井氏公司壯大;我說我想再有一個漂亮的小侄女,所以房玉又懷有了身孕;房玉懷孕不久,卻因為不慎跌倒、大出血,差點要了她和娃娃的命,於是我又說,男人不該總因貪圖一時的歡偷而害了我們女同胞,所以你去做了結扎手術,還騙我是闌尾炎!”

  “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與你無關!”

  “後來我又說,既然你不能給房玉幸福,她要同你離婚你就該答應。所以第二天你便爽快地在離婚書上簽了字!”天啊,她、她幹了些什麼!

  “房玉是因為她看明白了我和你之間的未明情思,才會決定同我離婚的。”他不要她將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攬!

  “可是,是我害了她!”

  “不!愛情是自願的,沒有強迫的愛。”他釘住她有些狂亂的頭,柔聲低語,“就算不是你,房玉最終還是會與我離婚的。”

  “可她也是因為我才嫁給你的!”如果房玉不曾得到她的好感,她也不會講出那樣的話來!不會受欺!她何時曾受過一絲的委屈!

  “所以她感謝你。”

  “什麼?”她愕然。

  他不說話,只是從床櫃中拿出一架小攝像機來,按下回放鍵。

  “清秀,你回來了嗎?你也應該明白尚文對你的愛了吧?他一定告訴了你我們離婚的真正原因。是呀,就是因為你這個笨蛋!如果你早一點明白你愛尚文,我也不會嫁他了。不過我還是要真心地謝謝你,清秀。因為如果沒有你,我的初戀一定會是一個痛苦的回憶。沒錯啦,井尚文是我的初戀——天啊,我告訴你這個幹嗎?真的謝謝你。盡管我最終還得向你投降,我鬥不過你在井尚文心中的高尚地位,但正是這一段失敗的婚姻,讓我尋得了今生的真愛,讓我再也不會錯過我的愛情。好啦,我費了半天的口舌只是要讓你明白,你並不虧欠我什麼,反而是我虧欠了你!我不是一個好媽媽,陽陽和月月是你一手帶大的,他們是你的孩子!”

  滿面春風的女子得意地拍一拍自己漸圓的小肚子,眨一眨明媚大眼,“我懷孕了!如何,這一點你總贏不了我吧?哎呀,井尚文,你朝我握拳頭是什麼意思?清秀本來就沒有我幸運呀?你肯讓她梅開二度嗎?你肯讓她尋找第二春嗎?哼,軟腳蝦!”

  氣爆的美麗佳人得意地一哼,繼續大噴口水,“不說了清秀,最後告訴你幾句忠言,聽不聽隨便你哦。如果井某人拿他那什麼‘二十幾年都暗戀你’的事向你施壓,什麼‘都是因為你一句話’,什麼‘有陽陽也是你一句話’等等諸類廢話,我勸你不要相信比較好,不然那個姦詐的某人很有可能利用你的小良心來吃定你一輩子喲。好了,井尚文!你再向我咬牙的話,我就拒絕拍攝!清秀,最後最後的一句話,有空來美國看我,我希望你能幫我抱娃娃呢!但你要記住,你一個人來就夠了,請不要帶著一條大尾巴、更不要帶那兩個沒良心的小混蛋來!我恨死他們了!”

  咬牙切齒的低吼,定格。

  “如何,我拍得不錯吧?”井尚文得意地一哼,“你還說她脾氣好,不會欺負你。你看她這河東獅吼的醜模樣,哪裏溫柔啦?”是人都會變。不變的寶貝,大概只有他的這個笨蛋清秀吧?

  “喂,你不要這樣講房玉姐。”她白他一眼。第一次發現她的尚文哥也很小人。

  “我是你老公,你不幫,你竟敢幫外人?”他傷心地垮下肩,“虧我從小一直待你好,你要星星我不敢給月亮,你要往東我從不往西,你要我娶……”

  “停!”她舉手喊停,“我決定相信房玉姐那最後一句忠告,她講得真的很對。”否則,她真的很有可能會因為愧疚而被他吃定一輩子。

  “喂,我是你老公喲!”

  她聽而不聞,直接揀最想知道的事情問:“房玉姐為什麼恨死陽陽和月月了?”

  “還不是因為你!”井尚文沒好氣地一哼,“你逃家的第二天陽陽和月月打電話回來找你。我瞞不過他們便直言相告,結果隔天,兩個小家夥便殺了回來,將房玉折騰了半死。回來後連門也沒讓房玉進,還合力將她轟了出去,最後威脅她以後再也不許登門!”

  天啊,他只得說,這一雙娃娃的脾氣很像清秀。都是一樣的暴躁,一樣的嫉惡如仇!

  “真、真的?”知曉兩個娃娃還是向著她的,她好想大聲笑一笑。

  “得意了吧你!”

  “我……有什麼好得意的?”憶起孩子們死也不肯喚她一聲媽媽,她只想哭。

  “陽陽同你一樣愛臉紅,愛講反話。”他嘆一口氣,“他就算想喊你一聲媽媽,也會裝作萬般無奈地被迫喊一喊。而月月,陽陽告訴她,從小丟下她不管的那個人叫做‘媽媽’!你想,她肯喊你一聲‘媽媽’,好讓你丟下她不管嗎?”

  她慚愧地低下頭,後悔死了自己的任性,恨死了自己的魯莽。

  “這一年,因為你的逃家,他們長大了不少。”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單看帶哭泣面具的陽陽,她就好心痛。

  “他們學會了整理房間、學會了洗衣服、學會了清掃客廳、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早熟的孩子,讓他好感動,“那位幫忙做家務的小姐也被他們趕走了。”

  “是我的錯。”她認罪伏法。

  “你要認罰才行。”

  “好。”

  “罰你以後不準離家、罰你不準再和娃娃們一塊鬧孩子脾氣、罰你每天要對我講一千遍‘我愛你老公’、罰你……”

  “等、等一下!”

  “怎麼啦?”他瞪她。

  “我為什麼要講那麼多遍?”

  “如果你承認你愛我像我愛你那樣久、那樣深,我可以對你減刑。”他很寬大的。

  “你愛我,是從我兩歲開始的?”她睨他。

  “對呀!”他大方地承認。

  “我愛你是從被迫嫁給你以後才開始的。”她實話實說。

  “你這個笨蛋!幹嗎這麼榆木不開竅?”

  “我笨蛋?我榆木疙瘩?”她怪叫,“可你卻是在我逃家這一年才明白你愛我的!”誰才是笨蛋?誰才是爛榆木了?

  “那又怎樣?”反正他愛得比較長。

  “論這,明明是我愛得比你早!”至少結婚後她便爽快地愛上他了!

  “你管我怎樣算?”他是一家之主,有權對自己寬宏大量一些,“好了,咱們接著說怎樣罰你……喂,你去哪裏?”他翻身壓住她,攔住逃脫的她。

  “放開我!我寧願去聽井爸井媽訓我,我寧願去讓我媽罵我,我寧願去和陽陽、月月抱在一塊哭——我也不要在這裏陪你發神經!”

  “我發神經?”他歹歹地一笑,威脅地貼近她惱火的清秀圓臉,“你知道一個翻江倒海、在全世界亂找妻子的男人,是如何發洩了一整年的‘神經’的嗎?”

  她暗叫不妙,趕緊賠起笑臉來,“一年沒見,爸媽還有娃娃們一定很想我,我去看望他們一下好不好?”

  “你也明白一年不見很想念呀?”大手慢慢地順著他眷戀的曲線下滑,“那我呢?嗯?”

  “我先去看他們一下不行嗎?”她委屈地撇唇。

  “不行。”他講得幹脆,“我告訴過他們了,一個星期之內不要來打擾我們。否則,我便抓你一起去逃家,一年半載不回來。”意思,他說得明白了吧?

  “啊?這是一個有責任、挑重擔的男人講的話嗎?”她瞪大杏眸,不敢置信。

  “如果你承認你愛我像我愛你那樣久,我也許會放你一馬。”他誘導她。

  “我愛你像你愛我那樣久?”她的杏眸瞪得更圓了,“你要我承認從兩歲起我已愛……上了你?!”

  他大言不慚地點點頭。

  “你神經病呀!哪一個兩歲的孩子懂得愛呀?”

  “天才一點的不就是了?”他哄她。

  “可惜本姑娘才不是什麼天才!”她才不幹!

  “清秀……”他陰惻惻地威脅。

  “反正,我就是從結婚後才愛上你的!”她一副“要剮要殺、悉聽尊便”的英雄樣子。

  “清秀!”他惱了哦,他真的惱了哦!

  “我就是從結婚後才愛上你的!”

  “清——秀——”

  “我就是從……唔……”慘遭滅口的英雄人物,很快地大義成仁。

  “爸爸!不準你欺負秀姨!”

  “爸爸,放開秀姨!”

  從天而降的屠龍騎士,一下子壓在他的頸背上。

  哦!不要吧!他咬牙,一邊抵抗身後正義騎士們的英勇攻擊,一邊努力壓制泛濫全身的無邊情火——

  天啊!千錯萬錯,他不該忘記鎖門!

  他翻一翻白眼,無力地癱在眷戀不已的嬌軀上,作昏死狀。

  “我偏是在結婚後才愛上你的,嘻……”他的下方,是大做鬼臉的可恨小女人。他的上方,是開始興奮地嘰嘰呱呱、大談別後感的正義騎士們。

  他被可憐地壓在中間,動彈不得。哦,身負養家糊口重任的男人,果然很命苦。

  但,很幸福。

  —全書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1-4-28 00:12:52

 《愛在結婚後》前傳

  哥哥

  其一

  “井,井,井,井。”軟軟甜甜、嘻嘻呵呵的童音漸漸地由遠而近,慢慢地入侵他原本安靜的空間。而後,小小的身軀一搖一搖地出現在他的地盤,一心一意地朝著目標前進。

  “哥,大哥,井大哥。”

  他不必回頭也知那個擾人清靜的小蘿卜頭是誰。大眼照樣放在書本裏,原本緊閉的嘴巴卻張開了,再一次習慣性地糾正小蘿卜頭的“口誤”,“清秀,我在讀書,出去自己玩。”

  “井,井,井。”偏偏,很堅持的嘻嘻呵呵還是堅持到底地移到了他的身後,胖胖短短的小手甚至開始抓住了他的坐椅,小腳也一蹬一蹬地用力往他的椅上“邁”。

  “三歲的黃毛小兒!”他有些懊惱地看著她笨拙的動作,任她用力地邁呀邁,很不想就這樣被打敗。

  “四歲!四歲!”一手抓住椅子的橫木,一手揪住旁邊某人的衣角,小腳還一踮一踮的,小女娃雖然累得滿臉通紅,卻仍在百忙之中,耳尖地抓住了他這一句很明顯的嘲笑,馬上開始反擊。

  “四歲!四歲!”好頭疼啊!吸氣、深深地吸上一口氣,他有些無奈地舉手投降,“好啦,你不要再這麼努力了好不好?”也不想想自己的實力,個頭還沒他的書桌高呢,還敢朝他的椅上“邁”?哈,笑死人了。

  “抱!”聞得此言,小女娃馬上安靜了下來,小腦袋一揚,依然嘻嘻笑。

  “我欠你的呀。”不情不願地嘟噥了一聲,他翻翻白眼,卻也順手將她一拎、放到了自己的膝上,“好啦,乖乖地不許再動,不要打擾哥哥看書。”嗚,他確實欠她的,誰叫他小的時候搶了她的奶吃,害得她現在四歲了還只有兩歲的矮矮個子、總也長不高?

  “我也要,我也要!”矮矮胖胖的小身子扭啊扭的。

  “你要幹嗎?”他兇兇地瞪了眼懷中扭來扭去像條蟲的小蘿卜頭,“不準再打擾哥哥,聽到了沒有?”

  “喔。”撇一撇紅紅的小嘴,小女娃娃很給他面子地不再扭來扭去像條蟲,卻又開始嘰嘰喳喳,“井——哥。”那張大黑臉實在太嚇人,她馬上很聰明地改口,很甜很甜地笑瞇瞇,“哥哥,哥哥。”

  “這才對嘛。”他略感滿意地點點頭,埋頭繼續翻他的書。

  “哥哥,哥哥。”圓圓的杏眼一眨一眨地望著他。

  “你又怎麼啦?”他的臉真的黑了哦。

  “釣魚,釣魚,釣魚。”小小的胖手一揮一揮的,小小的杏眼瞇成細細的小月亮。

  “你豬呀,整天都要釣魚。”他不太樂意地從書桌的角落裏摸出自己藏了好久的小餅幹,抓起一個、捏在指尖裏一上一下地開始“釣魚”,“告訴你哦,不許再打擾我。”他的餅幹啊!

  “嘻嘻。”小小的手一抓一抓的,很開心地當起了被釣的小貪吃魚。

  於是,原本安靜的空間再度歸於安靜,雖然短不了偶爾的一兩聲抱怨以及——

  “小鬼頭,你竟敢給我尿尿!”他的新、褲、子啊!

  “嘿嘿……”

  嗚,他不要當妹妹的哥哥可不可以……

  其二

  “哥哥,哥哥!”響亮的呼喊漸漸由遠至近,安靜的空間再度遭到無情的入侵。

  “你又怎麼啦?”他受不了地呻吟一聲,幾乎想抱頭痛哭,“我正在復習啊,麻煩你走遠一點。”他馬上就要考高中了。

  “幫我啦,幫我啦。”清清秀秀的小女生梳著利索的小馬尾巴,討好地笑嘻嘻。

  “不幫!”他黑下臉來,看也不看小女生手中的書冊本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又不是她的奴隸、更不是他的老媽子,為什麼要幫她寫作業?

  “可我不會寫啦。”小女生很委屈地撇撇紅潤的唇,圓圓的臉蛋皺得緊緊的。

  “不會可以問。”

  “我去問誰?”

  “問……我……”他有點氣短地咬牙,“但是我絕對不會幫你寫的!”原則問題是絕對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協的!

  “不幫就不幫!”哼,沒有他,她難道就找不到別人呀?“我走了!”小馬尾巴很有骨氣地一甩,小女生大步流星地就要離開。

  “慢!”他馬上伸手揪住那蕩得高高的小馬尾巴,將氣呼呼的小女生扯回來,“你去哪裏?”

  “去找同學啦!”他不幫就不幫,想幫她的人多著呢。

  “找哪一位同學?是男生還是女生?”他腦中的警鈴迅速大作。

  “你管我那麼多做什麼?”小女生很不屑地看了眼一臉嚴肅的人,“反正你又不肯幫我。”

  “我管你……”他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我是你的哥哥耶,我不管你誰管你?”這小丫頭太過囂張了,這家中除了他還有誰敢“管”她呀?啊,好像他也太“慣”她了。

  “請你腦筋清楚一點。”小女生很好心地提醒腦筋不清楚的人,“你姓井,我姓苗。”什麼哥哥呀?

  “小丫頭!”他真的有一點兒生氣了,“我和你吃一個奶娘的奶長大的!我不是——我不可以是你的哥哥嗎?”她是不是找打呀?“拿來!”他大聲地吼。

  “拿什麼呀?”比誰的聲音大啊?哼,誰怕誰呀?“我也是有骨氣的,才不受‘嗟、來、之、食’!”

  “嗟來之食?”他瞪大眼,“你知道什麼叫做‘嗟來之食’呀?”九歲的小丫頭,竟然敢對著他用成語?嘿,簡直是班門弄斧!“苗清秀,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膽敢去找人抄作業,東窗事發了可別來找我。”

  “東窗事發?”小女生馬上皺起了眉,“什麼叫做‘東窗事發’呀?”她很“不恥下問”的哦。

  “你不是很能嗎?猜呀,有本事給我猜呀!”不行了吧?呵呵。趁她不注意,一下子將她的書冊本子搶到手中,輕輕地丟來丟去,順便顯一顯自己的身高優勢。

  “臭井!臭哥!”仗著自己比她多念了幾年的書就這麼跩呀?“還我書!”

  “咦,你不求我幫你啦?”他偏偏將書冊本子舉得高高的,任小女生蹦蹦跳跳地用力搶,“跳!使勁地跳!讓哥哥看看你到底能跳多高!”連他胸口也到不了,還敢大言不慚什麼“嗟來之食”?

  “井尚文!”小女生用力呼氣,小臉鼓鼓的,“士可殺不可辱!”

  “喲,還‘士不殺不可辱’?”他哈哈大笑,“幾歲的小黃毛丫頭呀,還‘士可殺不可辱’?”簡直笑掉他的大牙嘛!“小妹妹,你明白什麼叫做‘士可殺不可辱’呀?”咦,這是什麼東西?

  “還我,還我啦!”見他從她的本子中翻出一張畫著小人頭的紙,小女生一下子急了起來。

  “好醜。”他仔細地看上一眼,然後很不給面子地撇了撇嘴。

  “畫的又不是你,再醜又怎樣?”燦亮的杏眸危險地一瞇,“不要惹我生氣哦。”

  “那你畫的是誰?”這句話也是會讓他生氣的哦,“你們班上的黃毛小子?”

  “哼。”這個時候,就輪到小女生得意地笑了,“在說別人之前,請先想一想你自己!”他才多大呀,整天“黃毛丫頭”、“黃毛小子”的掛在嘴上!嘻——他也是黃毛小子一名呢!

  “少給我打混!”她休想混過去!“快說,這個醜不拉嘰的小人頭到底是誰?”

  “只要不是你就好了嘛,你管那麼多幹嗎?”嗚,她不要給他審問啦。

  “不是我就好?”就因為不是他,所以才“不好”!“你才幾歲呀,不好好學習,小心我告訴苗媽媽!”

  “我哪裏不好好學習啦?”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咦,她又學會一句成語了耶!“是你說醜的耶!”

  “我說醜……”啊?是他說的嗎?“可是這是妹妹畫的呀,再醜哥哥也是開心的呀!”不行,他要小心看好妹妹,免得她小小年紀就學壞,“妹妹就是畫給哥哥的呀,對不對?”

  “如果……”小女生笑嘻嘻地點點頭,“哥哥,我的作業??

  “哥哥幫你啦!”哈哈,好開心!妹妹會畫他了耶。啊,等一下一定要拿給爸媽還有苗媽媽看一看!

  於是,原本安靜的空間再度歸於安靜,埋頭書桌的人依然埋頭書桌,站在一邊的人被大方地塞了一本平日絕對不會給翻的連環畫,開始閒閒地笑呵呵。

  當然啦,偶爾也少不了一點點的雜音。

  “喂,你翻書小心一些。”他的寶貝連環畫啊!

  “喂,你字寫得醜一點啦!”那麼漂亮的字體,一看就會露餡啦!

  但——

  耶,賺到了耶!

  同樣埋頭忙的人,卻也是同樣的開心。

  其三

  “哥,哥!”

  “你又怎麼啦?”被這樣每天喊來喊去,喊得他快成老頭子了。

  “我介紹我同學給你!”笑嘻嘻的大女生蹦蹦跳跳地蹦進他的房間,順手將幾位害羞的女孩子推進門來,“哥,哥,你不要總看書嘛!”又不是想當老學究。

  “苗哥哥好。”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正值情竇初開。含羞帶怯的青春臉龐上,是紅紅的笑容。

  “苗哥哥?”他啞然失笑,伸手揪過賊笑嘻嘻的大女生,挑一挑眉,“苗清秀,請你明白告訴你的同學們,我和你是什麼關係?”要幹嗎?拿他當做玩具來現呀?

  “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不是嗎?”大女生依然笑呵呵。

  “我是你‘幹’哥哥,你是我‘幹’妹妹。”他嘆笑著搖頭,面對她的幾位同學,重新介紹自己的身份,“我是井尚文,是清秀的幹哥。”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在意自己被別人誤認為是清秀的哥哥的。畢竟十幾年來,他早就認定這小丫頭是自己的親生妹子了,平日和這小丫頭出門,“兄妹情深”便是他最喜歡聽人說的。但,很奇異地,當別人真的將他當做是她的親哥哥時,他卻又總會下意識地糾正。

  “臭哥!”大女生不樂意了,狠狠拍他一記鐵沙掌,“我好心介紹同學給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幹嗎還說這些?哼,我就知你口中一套、心中又是一套!”

  “我又哪裏惹你生氣啦?”他什麼也沒說好不好?哦,打得他的胸口好痛!

  “哼,你怎麼會惹我生氣呀?平日不都是我惹你生氣的?”利索的馬尾巴氣哼哼地一甩,大女生帶領自己的隊伍光榮退場,“走,咱們別理他!我去介紹我媽、還有井爸井媽給你們認識!”

  “喂……”他有些頭疼地摸摸下巴,不太明白今日的小丫頭為何會這般反彈。

  而此後的一個星期,一直板著臉的大女生不論他如何討好,說不理他就是不理他,害得他坐臥不寧。

  “誰讓你害得清秀沒面子的?”他的媽媽這一星期也是不太理他,因為她也是大女生那一掛的。

  “我害她沒面子?”他不敢置信地怪笑一聲,“媽,你們可全都看到了,我會害她沒面子嗎?這些年是哪一個把哪一個踩在腳底下的呀?”他可是井家的親生兒子呢,可井家誰最大呀?

  答案是——苗家清秀姑娘!

  “那你當著清秀同學的面說你不是清秀的哥哥——這還不叫害人家丟面子?”

  “我是不是她親哥哥又哪裏關係到她的面子啦?”他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出來?

  “你以後出門千萬不要說你是我兒子。”井媽媽受不了地瞪了自家的白癡兒子一眼,“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一個笨兒子!”他到底明不明白少女的心思!

  “媽,你越說我越糊塗了。”算了,與其在這裏挨罵,倒不如去找當事人問個清楚,啊,順便再去將那記鐵沙掌的賬清一清!小丫頭,剛上高中就這麼膽大包天,竟然敢“教訓”起他這個當哥哥的來了?以往可都是他這身為兄長的教訓她這身為人家妹妹的呢!

  不管了,他一定要去“教訓”回來!

  結果,大跨步的身姿倒很是氣昂昂。但不幸的是,他非但沒有清一清前賬,反而又多了一記。

  “喂!”他怎麼這麼倒霉!

  “不要煩我!”大女生甩甩發疼的手。嗚,打得太用力了啦。

  “我煩你?”不都是她煩他的嗎?何時卻成了他煩她啦?簡直是乾坤倒置、江水往高流嘛!“苗清秀,今日咱們一定要說清楚!”他不要再這麼被……“冷落”下去啦。

  “有什麼好說的?”大女生照樣翻身、倒臥床榻,閒閒地亂翻書,“我姓苗、你姓井,井水不犯河水吧?”哼,敢讓她在同學的面前沒面子。呀,想起來就好氣!

  “井水不犯河水?”他“噗嗤”一笑,慢慢走到床前,也躺下去,用手指頓一頓身邊的大女生,“好啦,千錯萬錯都是哥的錯!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哥鬧氣了好不好?”再這麼下去,不但爸媽的白眼他消受不了,而每日早上的起床大計……算了,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折嘛。

  “咦,我什麼時候同你鬧氣啦?”大女生理也不理他,照舊搖頭晃腦地翻著書頁。

  “一星期不理哥了,還不叫鬧氣呀?”喂,他已經很低聲下氣了耶。

  “哥?”哼,再哼,“我媽媽只有我這麼一個孩子,我何時多出一位哥哥來?”現在又趕著當她哥哥啦?可惜晚了一步!“你知不知道我的面子裏子全被你丟光啦?”

  “我什麼時候‘丟’你的面子裏子了?”他只說了一句“幹哥、幹妹”,根本沒吐她的槽好不好?“我一沒說你睡覺愛流口水,二沒說你上小學了還尿床,三更沒說你——啊,不要再來一記了!”他急忙用雙手護住自己的大腦袋,免得給拍成了沙包。

  “說啊,再說啊!”大女生瞬間化身為奧特曼,雙腿往越說越順的人的肚子上一跪,雙手緊握成拳。K,用力給他K!

  “不說啦,不說啦,哥哥再也不敢說了!”不行,還是快快投降比較好!“不要再折磨你家可憐的哥哥了好不好?哥哥還要出門呢!”哇,他的胃!咬牙吸氣,臉上偏偏還帶著“親切”的笑,好難過啊!

  “我又沒K你的大帥臉,你哪裏出不了門了?”沒好氣地再哼一聲,大女生跪坐在舉手做投降狀的男子漢的胸口上,暫時休戰地喘口氣。

  “不氣了吧?”雙手抱住大女生的小蠻腰,拉她躺下來,如兒時般地依偎在自己的懷中,“哥其實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敢背叛井家的祖宗啊。不然我是‘苗哥哥’了,你井媽不殺了我呀?”不管說是,還是說不是,反正他兩面都不是!

  “可我在學校說我有一個好哥哥啊!”結果帶了同學來瞻仰,他卻矢口否認!

  “好啦,哥向你道歉!鄭重道歉!”他擰擰大女生的小鼻子,嘆口氣,“還氣不氣?”

  “我又不是氣球,哪裏有那麼多氣?”抓住在臉上造反的毛手,大女生嘟唇,“不要再擰了啦,我變醜了嫁不出去怎麼辦!”嗚,她又不像他,就算臉上有疤,還是一樣吸引少女的心。

  “大不了哥養你一輩子。”這親親小妹子,他才捨不得被別的男人搶走呢。

  “我未來的嫂嫂同意?”大女生扮個鬼臉,“哥,你到底什麼時候娶房玉姐呀?”他大學已經畢業了呢,“人家苦追了你好幾年了,長得又漂亮,你還猶豫什麼呀?”小心被別人搶走哦。

  “你喜歡她?”他深思地望著大女生。

  “當然喜歡啦。”大女生皺皺鼻子,“她說話從來是好聲好氣的,又溫柔又漂亮,對我又好——哥,你婚後還住不住家裏?”見他點頭,便呵呵一笑,“那我未來一定不會受嫂嫂的欺負!”

  “小鬼丫頭!”他沒好氣地彈她腦袋一記,“說來說去,是為了你自個呀?”害得他白高興了一場,還以為她是為他這哥哥著想呢。

  “有一個和睦的家庭勝過一切的呢!”她哪裏只為自己著想啦,只是順便著想了一下而已。

  “現在我們難道不和睦嗎?”有父有母有妹,他已經很知足了。

  “可你不結婚,我怎麼當姑姑?”她最喜歡小娃娃的啦。

  “自己還是小孩子呢,就妄想當人家的長輩?”

  “誰叫我現在身處社會的最底層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欺負她這個可憐的“妹妹”,她卻欺負誰去?

  “說得這麼可憐!”實際上她是身處最高層的好不好呀,他才是那個身處最底層的可憐蟲呀!

  “反正我不管!”說不贏沒關係,她可以賴,“我要先當‘小姑’,再當‘姑姑’!”

  “想當就自己想辦法去。”他笑著讓大女生把他搖來搖去,就是不給她一個準信。

  “哥哥,哥哥……”

  “好啦好啦,算我惹不起你!”親親小妹子發話了,他豈有不遵命的道理?“走了,“哥帶你看電影去。”只要他的小妹子開心了,要他做什麼他也開心的。

  “耶!”大聲歡呼一聲,大女生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下地來,“哥哥對我果然是最好的!”

  “只會拍馬屁!”他故意板起臉,兇巴巴地瞪她,“以後不準同哥再鬧氣了,知不知道?”

  “我什麼時候同我最愛的哥哥鬧過氣呀?”大女生眨一眨杏眸,很是無辜。

  “算我敗給你了……”他無奈地笑嘆一聲、揪了揪她的馬尾巴,手臂親昵地摟上小妹子的肩,擁著她往外走。

  妹子嘛,敗給她又有什麼關係?

  哥哥、妹妹的情緣……或許真的前世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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