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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織朱】缺氧時代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9 23:54:00     標題: 【織朱】缺氧時代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21-5-11 00:21 編輯

缺氧時代 作者:織朱

內容簡介】:

  本文又名《雖窮但酷》。

  3222年世界突發毀滅性災變,星際脫氧,人類異化,數千年文明毀於一旦。

  3533年,新秩序重建,氧氣收費,新人類劃出三六九等。

  最底層流民肖四方從小上進努力爭第一,立志消除階級壓迫,實現平等。

  然而——

  奶奶:「咱不出這個頭,知道嗎?」

  弟弟:「嗚嗚肖四方你逼死我吧,死了我就不用操心了……」

  朋友:「唉,知道你努力,但窮是現實,沒錢供氧得認命。」

  老師:「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不該進戰鬥系!」

  肖四方摀住耳朵,心中熱焰越發猛烈。

  哼,這個無可救藥的世界必須毀滅。

  偽全球聖父雙面人男主VS真吃苦耐勞武力值爆表女主

  一句話簡介:今天你有錢吸氧了嗎

  立意:知識改變命運,努力才有春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19:52

第一章 貧民001

  飛船被轟出一個洞的時候,肖四方正在吃一塊香甜的糯米糕。

  糯米糕只有食指那麼長,指甲蓋粗厚,一口就能塞下那麼小。

  但她吃得非常珍惜,決心要分成四口,好好感受非合成食物的美妙滋味。

  就這一丁點兒,擺到店裡能值十分之一瓶D級氧呢,必須全身心投入品嘗。

  誰成想這才第一口,遭遇了攻擊的飛船劇烈一晃,手中的糯米糕就掉在了地上,她只好改變計劃,撿起來胡亂一吹後整條塞進去吃掉了,也沒嘗出來什麼特殊的味道。

  「遭遇異形體攻擊,船體出現破裂,攻擊仍在繼續,船體無法修復,已發出求援信號,救援艦抵達需要十分鐘,請各位乘客盡快乘坐救生艙逃生,請各位乘客盡快乘坐救生艙逃生……」

  如此不負責任的語音剛被廣播,船艙裡的乘客就紅了眼睛開始跳腳了。

  「去你媽救生艙才幾個?!」

  「這就是不管大家的死活了!」

  在一小部分人咒罵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往存放了救生艙的點衝過去,肖四方仗著人小靈活,硬生生從後半段擠到了最前面,兩條纖細的小腿甩成一陣風,幾十秒的功夫就到了存放點。

  往外凸出的銀灰色空間一片被洗劫過後的模樣,逃生門已經被打開,有人捷足先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牆面上剩下的最後一個兩頭圓翹橫向寬長一米的金屬物體。

  「滾開!」

  下一秒一叢半人高的能量熱焰在人群中爆發,強橫地將前方所有人打散,肖四方空手翻至角落,險險躲開這一擊。

  非戰鬥場景違背《星際公約》釋放異能的先例一出,其餘民眾紛紛發動異能,不算寬敞的通道瞬間高能攻擊四濺。

  「流民滾開,礙事!」

  那人口中的流民之一肖四方倒是想滾,可她的位置在最前面,想走也沒條件啊,只好牙一咬,打開剛剛到手的防護罩。

  萬幸這些人的異能都不強,這個過時了三十一年的O-21防護罩在大亂鬥中也能勉強撐個幾分鐘。

  戰鬥結束的比想的要快,一個異能為激光束的男人在混戰中攻擊打偏,直接擊中僅剩的救生艙。

  外置的救生艙動力器哢嚓一聲,裂了。

  死一樣的沉默彌漫開來,短暫的窒息過後,所有人集體停戰調頭,往另一個存放點狂奔而去!

  船艙的這一截只剩下了肖四方和一位眉髮皆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苦笑了一下,招招手,「孩子,你過來。」

  肖四方摸了摸脖子,朝她走了過去。

  老太太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遞給她,用和剛剛一樣柔軟的語氣對她說:「剛才沒捨得多給你,可這會兒我也見不到我外孫女了,你就都吃了吧。」

  這個老太太,就是趁著四下無人時偷偷塞給了她糯米糕的二等居民。

  「估摸著這飛船還能撐三分鐘,你快點吃,就能吃飽了。」

  肖四方沒接,只是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大難臨頭依舊優雅矜持的老人。

  老太太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你這未成年流……小姑娘是怎麼上飛船的,還這麼小碰到了這種事。」

  她臉上的惋惜和動容都不作假,神情慈愛,和她的聲音一樣溫柔。

  這是一個很好的老太太,肖四方在心裡這樣想。

  「婆婆,你等我一下。」

  和糯米糕相仿有些黏牙的聲音響起時,老太太意外了一下,正想著這女孩的聲音怎麼這麼有特色,就見她轉身朝那個壞掉的救生艙走去。

  「唉那個壞了……」

  老太太的聲音在看到她熟練地將壞掉的動力器拆卸下來時戛然而止,細細的手指頭在動力器上摸了摸,又拆下了動力器的一部分。

  肖四方把手裡的動力器調轉了幾個方向看了看,含糊地咕噥了一聲,從隨身的袋子裡摸出一把手掌長多分叉模樣奇怪的工具,接著就開始變起了戲法。

  她的手速太快了,老人只能看清那把工具一頭換一頭在不斷地把一些小零件補進去,原本巴掌大的動力器體積開始膨脹,並且變得奇形怪狀。

  好了。

  肖四方停了下來,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也很肉痛乾癟下去的袋子。

  二改動力器被重新裝在了救生艙上,她站起來,按下啟動鍵,艙門順利地打開了。

  在手中的盒子被拿走,人也被推進救生艙的時候,老太太終於從目瞪口呆的狀態裡回過神來,可惜她已經來不及開口,艙門就又被關上了。滴聲響起,身體被防護裝置扣住,救生艙自動轉向,往出口滑了過去。

  「拜拜。」

  肖四方朝救生艙消失的方向揮揮手,然後把貼身的項鏈勾了出來。

  這是一枚樣式古早的空間鈕,因為被保存的很好,看起來倒也不顯得舊。

  親了親它,一架和空間鈕樣式一樣古早的機甲就出現在了地板上,通體墨綠,右臂打了支架,頂著一個可笑的大包。

  飛船的船體又晃了一下,頻率加快,即將面臨解體。

  肖四方手腳並用爬了上去。

  深藍色的星海之中劃過一道渺小的光,隨即被巨大的爆炸所掩蓋,失去蹤跡。

  X-338半廢墟星。

  滴。

  手腕上緊扣的土黃色身份環亮了綠燈,本土身份識別通過。

  看管這個出入口的中年人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都無語了,「你到底是從哪裡溜出去的?今天……笑不出來了啊,受教訓了吧?」

  肖四方當然笑不出來了,辛苦奮鬥十八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偷渡一趟掙到的防護罩沒了,辛辛苦苦攢的萬用零件沒了,勒緊褲腰帶供出來的能量盒也沒了。

  難得見她蔫兒一次,中年人趁機苦口婆心教育她:「你看看,都說了就算是可居住星球那也是半廢墟星,外面沒探索到的地方還有很多,還是不安全的,外面有什麼好玩的,我要是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就等著腿被打斷吧……」

  跨星球回來的人今天也不想被人教育,垂頭耷腦地過了閘機。

  外城無遮無攔的風沙吹了她滿頭滿臉,趕忙扯出頭巾把臉包起來。

  才半天不見,原本東邊更厚的地面被風硬生生吹薄了,吹到了西邊,沒過地勢稍低人家的門檻。

  這個方向的出入口是本區內最偏僻的,風沙也最大,居民很是零星,碰到熟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她總是從這個口回來。

  傍晚五點是沙暴最猛烈的時候,半小時後徹底平靜,之後會有六到八個小時的無風期,然後再一點一點變大,直到重新灌滿整個外城,或者說除了內城以外的整個星球。

  前方出現了一個在沙塵中翻動的黑點,隨著她腳步的加快,那個黑點的全貌也越發清晰了起來。

  是一個人,一個痛苦掙扎的男人。

  即使隔著厚厚的風沙,肖四方也能看見他裸露出來的四肢上大塊大塊的黑斑,走到只有兩步遠的時候,那人還算年輕的臉也露了出來。面部肌膚粗糙,但還沒有出現黑斑。

  不是大限已至,是急性缺氧。

  「張嘴。」肖四方上前一步,迅速地把人提起來並將一個吸嘴塞進他唇縫裡,「吸一口!」

  那人下意識猛吸了一口,當氧氣進入身體的瞬間,黑斑淡了好幾個色號,直接變成了灰色。

  說了一口就是一口,肖四方立即斷開氧氣,就留一個吸嘴在他嘴裡。

  那人清醒了過來,目光落在她還沒收起的氧氣瓶上,瓶身上大大的C讓他眼中一綠,再看看拿氧氣人瘦小的體型,惡念頓起。

  「再給我吸兩口,就兩口!」

  他猛地撲了上來,枯瘦的雙手伸向近在咫尺的氧氣瓶。

  「啊——」

  一個拳頭砸向他的腹部,男人痛得一縮,胳膊又被人抓住了,胸膛一硌,整個人就被摔了出去,眼冒金星之際,他聽見了屬於年輕女孩的聲音。

  不是對他說的。

  「你好,有人搶奪氧氣,坐標已發,好的,謝謝。」

  操。

  男人心中罵了一句,他娘的原來是特供生。

  等肖四方回到家,時間已經進入到了無風期,漫天絢爛的霞光,美得不可思議。

  還沒進門,就被橫來一隻手拉著狂奔出去數百米,躲到一座半坍塌的建築後面。

  半廢墟星外城隨處可見這種災變前建築物的遺骸。

  「你要死啊,你又偷跑出去了?!我媽今天找了你一天!」年輕的男孩壓低聲音咆哮。

  肖四方拍開他抓著自己的手,不以為意,「沒事兒,嬸嬸又不會打我。」

  「呵呵。」男孩抱臂冷笑,「是啊,她不會打你,但能埋汰死你。」

  「你一點都不瞭解你媽媽,八面弟弟。」

  肖八面呸了一聲,「我不瞭解她誰瞭解她,還有就比你小一天你別叫我弟弟……我告訴你,理由我幫你編好了,你不接通訊是因為通訊器壞了,為了省維修費,你去陳大胖家換零件自己修,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肖四方敷衍點頭。

  「我求你了,一定別露出馬腳,不然我又得挨……唔,什麼東西?」肖八面下意識嚼了嚼她塞到自己嘴裡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了一絲直衝靈魂的昂貴,是個稀罕玩意兒。」

  「是挺稀罕……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

  肖四方想想這東西雖然賣不出去,但可以換些東西回回血啊,比如零件兒啊什麼的。

  想到就去做,她跳了起來,抓了一塊糯米糕後把盒子往弟弟手裡一塞,一陣風似的刮走了。

  「幫我帶回家去啊謝謝啦!」

  肖八面:「……」

  完了,他這頓打逃不過了。

  3844年6月19日晚六點三十八分,抬頭紋很深的婦女拿起了桌上和四周環境格格不入的盒子,並且打開來看了一下。

  同年同月同日晚六點四十分。

  肖四方垂頭垂手站牆角,她的嬸嬸抄著一把合成竹笤帚,一下一下揮在肖八面的身上,一邊打一邊罵。

  「肖四方啊肖八面,你們是越來越出息了啊,不想待在這個家你們就走啊,誰求著你們待了啊?你們瞧瞧你們那一天天的樣兒,你們瞧瞧你們那一天天的樣兒!」

  「打死你們這些不省心的東西——」

  一下比一下重。

  肖八面終於不堪忍受,哭道:「媽你連她一起打呀,求你連她一起打!」

  ※※※※※※※※※※※※※※※※※※※※

  簡單帶下背景:災變後星際脫氧,生物異化,新人類可以在無氧環境中生存,不過身體長期脫氧還是會崩潰。氧氣是新人類延長壽命以及穩固和強化身體異化的必須品,設定是純度越高功能性也越強。

  這部分是私設,與現實嚴重脫離,請勿代入哈。

  另感謝各位姐妹科普純氧會致人死亡這個知識!學到了麼麼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0:03

第二章 貧民002

  因為挨打挨罵延遲了十五分鐘的晚餐終於開始了。

  一家五口坐在餐桌前,一人一盤子加熱的合成營養泥,嬸嬸冷著臉,兩個剛挨過教訓的孩子不敢吱聲。

  肖大度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咳了一聲:「這不是都好好的麼,至於生這麼大氣……」

  啪。

  肖嬸嬸把勺子拍在自家丈夫面前,「你再說一句試試!」

  肖大度趕緊賠笑,半真半調侃自嘲:「怪我,怪我沒用,不然也不能讓兩個孩子在外頭摸爬滾打。」

  「瞎說什麼呢?」主位上一直沒吭氣的老太太開口了,「都是這個家的人,兩個孩子吃了苦,你們夫妻倆誰沒夾緊屁股拚命做事?就我沒用是真的,拖累你們了!」

  老太太有對細長的眼睛,一動怒看著滲人的很。

  「唉唉,媽,你可別這麼說。」肖大度招架不住媳婦兒的暴脾氣,也招架不住老太太一張利嘴,只好認錯,「是我亂說話,你別動氣啊。」

  眼看事件走向尾聲,肖四方機靈地站起來,把糯米糕分成五等分,挨個兒分了。

  「奶奶,以後我和八面一定會注意的,現在先加餐嘛。」

  肖老太看了她一眼,這才緩和下神色,「還是我孫女貼心。」

  勺子碰到盤底,發出輕微的響聲。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時,肖嬸嬸看了兩個崽子一眼,問:「你們倆的畢業考是不是就要出成績了?」

  一提到這個,其餘兩位家長也關心了起來。

  雖然說孩子們在這方面從沒讓他們操過心,八個年級學制中年年名列前茅,更是在去年雙雙入選特供生預備名單,配上了通訊器。但畢業考不一樣,這一次考試的結果將真正確定出他們這個區唯一的特供生名額到底花落誰家。

  外城一共劃分了二百二十八個區,每個區每年都會從當年的畢業生中選出一個作為特供生,給他進入內城進修的資格,同時也包攬所有校內的正常花銷。

  但想拿到這個名額是不那麼容易的,據去年年底人口的不完全統計,外城流民人數已經突破一個億,每個區裡都有四十萬到五十萬人口不等,其中應屆畢業生人數不下三千,是真正的千裡挑一。

  肖八面答道:「明天出。」

  「好。」肖老太點頭,「如果你們當中還能再中一個特供生,那老太婆就算明天死了,也無憾了。」

  二十三年前,本區唯一的特供生是她命苦早亡的大兒子,也就是肖四方的父親。

  「呸呸呸。」肖八面連忙給她去晦氣,「奶奶你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嘴真甜。」肖老太被他逗笑,「你也是奶奶貼心的好孫子。」

  一邊說著,乾枯的手指卻伸進袖子裡,使勁兒撫摸被布料掩蓋住的大量黑斑。

  沒什麼好遺憾的,只要不跟內城的人比,她今年六十有二,已經算是高壽了。

  吃完晚飯,肖大度和媳婦兒一起去了工地進行露天作業,老太太身體機能衰弱得厲害,在兩個孩子陪著在外面走了幾分鐘後,回屋繼續躺著了。

  白日裡積蓄的風能給夜晚帶來明亮,四處懸掛的燈泡像極了快掉下來的星星。

  肖四方站在家門口的兩米見方的土檯子旁,掀開了上面的防風布,一堆破爛便裸露在燈光裡。

  這些是內城排放到外城垃圾場裡的機械垃圾,在經過垃圾場二次挑揀之後,她再去垃圾堆裡精挑細選撿回來的。

  搬了一個小凳子,她一坐下就和這些破爛黏上了,目標是絕不放過任何有價值的零件。

  肖八面一屁股坐在土檯子上面,把腿晃到她面前引起她的注意,「你無聊不無聊,陳大胖說今晚會放岑爸爸的采訪,一起去他家看唄。」

  「不去。」肖四方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你不要在這種時候煩我,快走。」

  「行行行。」男孩跳下來,不過還是沒立刻就走,頑強地嘴貧了一句,「你這麼喜歡漂亮的事物,錯過了岑爸爸的盛世美顏不會偷偷哭吧?」

  肖四方放下手中的破爛,握起拳頭朝他揮了過去。

  等這個弟弟終於連滾帶爬跑了,她才又在板凳上坐下來。

  再漂亮也不是她的,才不要為這個浪費時間呢。

  埋頭苦幹一個小時,小孩子們吵吵鬧鬧的聲音終於從遠處傳過來了。

  「四方,我們給你找到了好多——好多!」大到八九歲,小到五六歲的孩子們或抱或拽,興奮地把剛從垃圾場挖出來的東西送到肖四方的面前。

  口齒伶俐的大孩子們一邊放一邊還強調:「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找的,那些特別不好的我們一個都沒有拿!」

  十幾個孩子站了一排,個個眯著笑眼,都是傍晚吃了糯米糕的。

  「謝謝啦。」

  孩子們齊齊回道:「不~用~謝~」

  「可是四方。」有個大孩子叫了她的名字,一臉不解,「你為什麼老撿這些東西,我爸爸說這些都是壞掉的。」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我也想!」

  小蘿蔔頭們一起說話的聲音還是挺刺耳的,肖四方不得不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安靜一下,餘光瞄到他們剛拿過來的破爛裡一隻沒了半邊身體的小機器人,有了想法。

  「那你們乖一點,有耐心一點,我就用這些給你們做個好玩兒的。」

  孩子們歡呼一聲,立刻閉緊嘴巴,在她身邊圍了一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手看。

  她把不到二十公分長的小機器人單獨拎出來放在一邊,重新戴上手套,開始有目的地選擇一些廢品先行拆卸。花了十多分鐘時間獲取了想要的零件後,她解開隨身的袋子,拿出那把奇形怪狀的工具。

  零件拼合對於她來說並不費時,很快就將自製的發條裝進了小機器人內部,接著簡單地給它另外半邊身體安裝了可以立住的支架,又把自己的頭巾拿出來,撕下一塊紮在小機器人脖子上當做披風遮住醜陋的支架。

  「好了。」肖四方把小機器人放在地上,轉動發條。

  小機器人死而復生,嘎達嘎達走了起來。

  孩子們都驚呆了,「哇——」

  肖四方看著他們小心翼翼的觸碰與誇張的驚呼,心中微澀。

  一個殘缺的發條玩具就讓他們大呼驚奇,而內城裡居住的二等公民的孩子們,卻對智能機器人都不屑一顧。

  她討厭這種差距,討厭這種內城人民口中所謂的生來就沒有資格。

  第二天一大早,忙活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肖四方還埋在被窩裡呼呼大睡,就被重重的敲門聲吵醒。

  肖嬸嬸在薄薄的門板後面大喊:「還睡不死你了是嗎?趕緊給我起來,報成績的人都過陳大胖家了!」

  啊。

  掀開被縟,肖四方坐起來,揉了揉還黏在一起的眼皮,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要是老太太都起來了你還不出來,你就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別擱我面前礙眼了!」

  這一句話的效果威力極大,上一秒還打算死豬不怕開水燙大不了再被罵幾句的肖四方立刻連蹦帶跳地下床了。

  出了房間才發現,老太太根本早就起來了,整個人收拾的乾乾淨淨,就坐在窗邊翹首企盼。

  先遭受了毒害的肖八面偷偷告訴她,老太太睡不著,不到六點就起來等成績了。

  畢業考完全不同於平時的考試,平時考試出成績都是校內大屏幕顯示一下了事,也只有在畢業考出成績的時候,學校的老師才會每家每戶挨個走訪,不但為了告知具體成績,還為了這批學生未來的工作安排。

  所有學生的工作都是包分配的,成績越好,選擇的餘地越大。

  簡單粗暴。

  「來了來了。」窗外的肖大度朝老太太揮揮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家門口掀開防沙簾,請一起過來的兩位老師進來。

  正在喝水的肖八面看到人嗆了一下,咳了好幾聲才道:「校長?!」

  怎麼連校長都來了?

  校長挺嚴肅的,看了站在一起的兩孩子一眼,說:「你們倆迴避一下,在說你們的成績之前,有些別的事情要和老太太商量。」

  肖老太的身體下意識往前傾了傾。

  肖大度夫妻互看一眼,開始趕人,「走走走,回你們自己房間待著去,事情談完了再叫你倆。」

  清場完畢。

  校長先是走到老太太身邊,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好些年沒見了老太太,當初你們家勤儉考中特供生是我來報的成績,您還記得不?」

  肖老太眼中閃動淚花,「記得,哪兒能忘記啊。」

  校長笑了笑,放開她的手後鄭重道:「本來再來您這兒是件高興的事情,可是這次為難啊,我們學校內部開了好幾次會,都決定不下來,只能把這件事交給你們家長自己來決定。」

  肖大度緊張起來,「咋了啊,您快說說。」

  校長嘆了口氣,「這次特供生名額又落在你們家了……」

  沒等他說完,肖大度就眉開眼笑了,「哎呦那還能有啥為難的,我們還怕出名麼真是的!」

  肖嬸嬸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聽校長說完!」

  「……這事兒,為難就為難在你們家兩個孩子都太出息了。」校長苦笑,「這次畢業考,他們兩個都是全滿分,也都是特供生備選,一直以來又都很優秀,這唯一的名額,我們沒法定。」

  肖家三位家長都愣住了。

  「要是有能力區裡也想兩個都供,可我們進內城要交的各類學費和包括氧氣在內的各種物品購置費都是二等居民的好幾倍不止,實在是省不出這麼多……」

  「對不住了,這個難題只能交給你們自己決定……」

  ※※※※※※※※※※※※※※※※※※※※

  窮,是真的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0:15

第三章 貧民003

  肖八面無聊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這校長過來到底是為什麼,還必須得先把他和四方趕走?而且想想這區第一除了四方還能是別人嗎,不能先把這個消息給宣佈了?

  有問題。

  手指在身份環上摸了一下,拉出能量光板撥通了隔壁四方的電話,等待接通的時候他看著身份環感慨,這玩意兒從出生就必須得戴上,成為特供生備選後區裡給升了一級,擁有了通訊功能。而內城裡的那些二等居民的身份環,則生來就是全面聯網的……

  「說吧,快點兒的。」

  肖四方的聲音一從身份環裡傳出來,肖八面立刻趕走了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試圖跟她探討:「你覺得校長為什麼要趕我們走?」

  「要說我們不能聽的事情。」

  「你就不好奇嗎?」

  「好奇啊。」肖四方的哈欠聲響亮,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又把自己埋回到被窩裡,「但我真的好睏,我要再睡一會兒,你最好也再睡一會兒,掛了。」

  通訊切斷。

  肖八面:「……」算了,不能和一個不解風情沉迷於學習工作的人去談八卦,去找共鳴。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來,躡手躡腳開門出去。

  決定偷聽。

  簡陋的客廳餐廳集合體裡此刻一片沉重,肖老太眼前一黑,她要怎麼抉擇,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麼選?!

  「要不……」肖大度艱難地吐字,「抽籤吧,抽到誰就讓誰去。」

  這個餿主意一出立刻引來了肖嬸嬸的低罵:「抽什麼抽!」

  這個平時嘴巴刁毒性格卻極其爽利的女人看了看沉默的老太太,再看看唉聲嘆氣的校長,心一橫下定決心:「讓四方去。」

  剛才還頭昏眼花的肖老太一聽她的結論立刻就不幹了,孫女孫子,比起總要嫁人的孫女,總歸是孫子以後更顧家些。

  她承認了,如果非要在兩個孩子裡選一個,她更偏心孫子。

  她壓低聲音,「兒媳婦啊,我知道你是怕別人說閒話,可這事兒你也得為八面考慮考慮啊,這是一輩子的事情……這些年你們視四方如同自己的親生女兒,夠了,真的夠了。」

  肖大度看看這個破敗的家,再想想從小跟著受苦的親生兒子,也終於大度不起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去拉媳婦兒的手,「我也覺得讓八面去吧,以後八面就讓他自力更生,咱們倆就全心全意給四方攢嫁妝,以後給她找個最體面的婆家,也算是給大哥一個交代了……」

  肖嬸嬸一把揮開他的手,眼眶都紅了,「你以為我真不想讓八面去?可你和老太太是看著四方和八面一起長大的,八面比得上四方嗎?學不過四方,打不過四方,連狠勁兒都比不過四方……」

  「而且內城那些人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要是八面去了,他的性子這麼軟,被欺負了可怎麼辦啊……」

  去內城進修是個必須珍惜的機會,可外城的每一個人也都知道,特供生們進去上學如同上刑,得挨過那三年,平平安安回到外城才算功成身退。

  尤其近幾十年來階級歧視越發嚴重,一百七十二年前在那場充滿了無數鮮血與犧牲的流民平權運動下簽訂的《星際公約》約束力越來越小,發展到現在,已經到了每年都有那麼幾個特供生因為各種各樣「意外」回不來的地步。

  她一方面覺得四方能力優於八面,另一方面也害怕兒子出什麼意外。

  而肖老太母子卻都想起了另一樁舊事,同時沉默了。

  肖嬸嬸說的是事實,這個特供生名額不好拿,當也不好當,可真要細講起來,四方的性子更硬想法更多,她遭遇「意外」的可能性比八面大多了。

  「算了。」肖老太眉眼黯淡,「讓兩個孩子自己定吧,都是命,我都這把年紀了,也認了。」

  蹲在轉角聽了整個過程的肖八面起身,走出來。

  家長們驚慌的神色讓他咧開嘴,乾笑一聲:「嗨,我都聽見了。」

  肖嬸嬸很快調轉回嚴厲的神色,「誰讓你出來的?滾回去。」

  「是我自己唄。」肖八面在幾個大人中間晃了一圈,「你們還得感謝我呢,我這一偷聽,直接幫你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就跟你們這麼說吧,內城的人我別說看見,就是想到都覺得噁心,幹嘛要給自己找罪受?」

  他的語氣和他的每一個字一樣排斥,肖老太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向他招招手,「八面,你到奶奶這裡來。」

  等人乖乖過來了,她握住孩子的手,用力捏緊,「今天要是四方說這話,我一點兒都不懷疑她是真的不想去,可你的性格和她不一樣,你告訴奶奶,這是真心話嗎?」

  老太太的手乾巴巴的,手掌很粗糙,肖八面看著那隻手,扯開笑容,「難道我還有這麼大方,能把這種事讓給總連累我挨打的那個臭丫頭嗎?當然是真心不想去啦,奶奶你想什麼呢?」

  說完他站了起來,看向校長,「校長,就這麼定了唄,我現在就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那個貪睡鬼,先走了啊。」

  少年的背影瘦削,大聲喊著肖四方的名字大步離開。

  肖嬸嬸濕了眼眶,肖老太神色灰敗。

  肖大度看看老母親和媳婦兒,嘆口氣走過去,和校長握了一下手。

  寂靜的房間裡,捲住頭臉的小被子讓人一把掀開。

  「四方同志,意料之中啊,本區第一名就是……」

  被子底下是一雙意料外清明的眼,隨後他就聽到了他爸的聲音——那就四方吧,辛苦二位來這一趟了。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肖家的隔音不太好,尤其肖四方的房間與客廳,其實只有一牆之隔。

  被子裡那雙清明的眼睛看著他,一眨也不眨,「八面,你不應該問奶奶在想什麼,而應該問問你自己,你在想什麼呢?」

  男孩瞬間紅了眼眶,水汽快速在眼眶裡凝聚。

  肖四方無奈,翻身坐了起來,張開並不寬闊的懷抱,「來吧,跟姐姐說,姐姐什麼都幫你解決。」

  面前的這張臉和小時候無數次在他受欺負時挺身而出的那張臉重疊了起來,讓明明已經是大男孩的他再次和幼年期被保護時那樣,擁有了巨大的安全感。

  他緊緊抱住了現如今已經比自己瘦小得多的姐姐,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終於藏不住故作淡定下濃烈的不甘與委屈。

  「我也想去,可是我又害怕,我捨不得離開你們,我不敢一個人進去那個很多人都會討厭我的地方……」

  「我恨他們,憑什麼他們佔了所有的好資源,憑什麼我們做什麼都要交那麼重的稅,憑什麼他們能活上百年,憑什麼都已經這麼不公平了,他們還這麼對待我們……」

  「我恨他們,可我也怕他們,我怕我不能反抗,也怕我沒法反抗……」

  肖四方輕拍他的背,任他把眼淚鼻涕都抹在自己的肩膀上。

  被哭聲吸引來的大人們站在門口,眼睛都是紅的。

  肖四方朝他們揮了一下手,肖嬸嬸便抹著眼淚拉著婆婆和丈夫走了。

  肖八面在上學之後,終於第一次哭了個痛快,哭完後他有點不好意思,強行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開始教育剛剛還依靠了的姐姐。

  「我都說了,我就比你小一天,別總自稱姐姐。我可告訴你啊肖四方,去了內城一定要爭氣,別管他們怎麼說,也別跟他們置氣,你盡可能的去把他們的知識學過來就可以了,我相信,只要咱們這樣一代一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能有屬於我們自己的星球!」

  說到最後,他鄭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家裡的事你不要擔心,我已經畢業了,會承擔起供氧責任的。你好好學習,我努力養家,一言為定。」

  肖四方看著越來越成熟的弟弟笑了一下,伸出拳頭和他的一碰。

  「一言為定。」

  聽完了所有牆角的校長握了握拳頭,罵了一句髒話,「他娘的,這些小崽子都這麼有志氣了,我們可不能拖後腿!」

  他急匆匆地衝出去了,隨行的另一名教師趕忙喊:「您去哪兒啊?」

  「找區長——」

  3844年7月23日,肖家被圍了個水洩不通,都是來踐行的鄰里鄉親。

  「哎呦這可是頭一例啊,一家倆特供生呢。」

  「加油啊,一定要給我們爭口氣!」

  大家臉上都洋溢著興奮與喜悅,當然心中也難免有些羨慕和嫉妒,不過總體上還是高興的。

  肖老太看著四方八面殷殷囑咐,「你們倆進了內城也要好好學習知道嗎,不然就對不起你們校長,也對不起區長,更對不起勒緊褲腰帶又少吃了一口的鄉親。」

  「再苦再難都給我咬牙挺住,不然扒了你們的皮!」肖嬸嬸一隻手揪一隻耳朵,「聽見沒?」

  「聽見了!」兩個孩子齜牙咧嘴,異口同聲。

  「差不多了,快上車吧,不然時間晚了。」特地來送他們一程的區長司機拍拍身邊八成新的風能汽車,「到內城遠著呢,路又不好,得開大半天。」

  肖大度聞言趕緊把兩個孩子大包小包的行李扛到後備箱裡放下。

  「好好好,我再說一句。」老太太握住肖四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細長的眼睛盯住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壓低的聲音有些發顫,「四方,奶奶再跟你強調一次,千萬別做跟你爸爸一樣的事情,咱不出這個頭,知道嗎?」

  肖四方笑了笑,說:「放心吧。」

  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一定步步小心。

  ※※※※※※※※※※※※※※※※※※※※

  鄉下人進城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0:33

第四章 貧民004

  數十米高十餘米厚的巨大城牆往兩側不斷延伸,環抱住一整個數十萬平方千米的內城,成為外城人民不能跨越的天塹。

  進入內城需要出示綠色級別以上的身份環或者與自身身份環信息對應的臨時通行證,無環無證者嚴禁入內,關口檢查十分嚴格。

  司機師傅揮揮手,「接下來就只能你們自己走了,一定要好好讀書啊!」

  四方姐弟倆應了一聲,等他的車消失在漫天黃沙裡,才拎著行李轉身過卡。

  窗口模樣年輕的女人反復核對了他們的身份環信息和通行證,確認完畢後把通行證往外一扔,冷笑道:「進吧。」

  毫不遮掩的輕視。

  及時接住了通行證的肖四方沒有給她任何的眼神,把通行證往口袋裡一塞,拉著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第一次正面承受惡意仍有些發愣的肖八面就走。

  走出好幾米肖八面才回神,小聲道:「四方,我聽之前畢業回來的里維說,在內城態度恭敬點可以少很多麻煩……我們就這麼甩也不甩她就走了,下次再從這裡過要是再遇見她,會不會被她故意為難啊?」

  「那也不怕,《星際公約》明面上還是有效力的,她扔通行證的舉動已經涉嫌侮辱罪,我沒有投訴她是因為今天這種程度可以被辯解為不小心,而且我也答應過奶奶低調行事。」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看得肖八面驚心,「你平時在外面混就是這個德行?!」

  肖四方沖他甜甜一笑,「不,我都不太說話的,免得他們說不過我惱羞成怒。」

  「啊天吶……奶奶還私下叮囑我,讓我看著你點……」肖八面惆悵,「她錯得太徹底了,我要是有這個本事,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又怎麼會伴隨著我媽的笤帚呢?算了隨便吧,大不了人家打死你的時候把我給一起打死了……不過,內城人會不會每一個都會跟剛才那個人一樣啊?」

  他嘀嘀咕咕的:「那也太可怕了。」

  一張慈祥的臉出現在肖四方的腦海裡,她伸手呼嚕了一下弟弟的腦袋,「當然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不過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嗯……也可能是這樣表現的。」

  「啊?表現的意思是他們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討厭我們?為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肖四方老實搖頭,「最後一句話是我外公跟我說的。」

  她也問過為什麼,但被告知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喔,你外公說的……好吧,那等你找到答案記得跟我說下。」肖八面放棄了去思索這個有些深奧的問題,看看近在眼前的明亮出口開始擔心另一個更實際的問題,「話說回來,我們能不能順利找到接收了我們的克瑞斯學院啊?」

  進內城這麼洋氣的事情,肖四方也是頭一回,又怎麼會知道呢。

  隧道外的光芒刺眼,她眯了一下眼睛,抬頭迎上晴朗的天空和鬱鬱蔥蔥的樹木。

  這裡沒有漫天的黃沙,也沒有總是夾雜著土腥氣的風。

  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才走出隧道,外頭就有人出聲了。

  「你們是特供生嗎?」

  被肖八面拉了一拉,肖四方才放低視線,看到了樹下瘦削的男生。

  男生友好地笑了笑,很理解新人們初入內城的怔愣,「很好看是不是,但都不是真的,花草樹木是仿生品,天空是擬態鏡面。」

  他手上土黃色身份環令肖八面放鬆下來,「我們是特供生,你是學長嗎,特意來接我們的嗎?謝謝啊,我們正在想怎麼找學校呢。」

  「沒事,每年都是這樣的。」男生笑了笑,下半句有些低落,「在這裡也只有我們自己互相幫助了。」

  他走過來,手伸到肖四方面前,「學妹,我幫你拿點兒吧。」

  「謝謝學長。」這人看起來是真的熱心腸,肖四方沒跟他客氣,直接把最大的一箱分給了他。

  男生聽她開口發出的聲音後頓了一下,想說什麼但忍住了,只是調侃了一句「箱子還挺沉」,就開始自我介紹:「我叫徐誠心,你們呢?」

  肖四方伸手指自己,再指肖八面,「四方,八面。」

  男生一愣,「你們倆是……」

  「姐弟。」

  徐誠心真的驚訝了,「原來傳的沸沸揚揚說某區供了倆的就是你們啊!」

  「哈哈,我倆一不小心平分了,本來也只能選一個,多虧了我們校長,聽說他賴在區長家門口將近半個月,才把這件事磨下來了。」肖八面可喜歡跟人說這件事了,「得虧他都五十歲的人了還能拉下臉,厲害死了!」

  徐誠心嘆了口氣,「那你們運氣真好,而且也是你們區近年來比較有積蓄,聽說183區一個都供不起,今年就沒新人了。」

  「怎麼會這樣……」

  「也是沒辦法的事。」徐誠心笑笑,低頭拉了一下能量面板,在上面劃了幾下後重新抬起頭,「行了,咱們學院的所有新生都接到了,我帶你們去報名處……啊,忘記說了,這裡其實就是學院的內部,入口那個也是咱們學院的老師,他們輪流值班的,你們沒得罪人家吧?」

  肖八面看了又沉浸在與外城截然不同環境裡的肖四方一眼,心虛道:「疑似被侮辱後沒理她算不算得罪啊?」

  徐誠心:「……你等我查查這個時段值班的是誰。」

  半晌,他抬起頭,一臉慘不忍睹,「值班的是段飛飛,對特供生的敵意在所有老師裡排第一,更可怕的是她還是我們傳統機械系的講師,教物質學基礎和材料概述,一年級的必修課,你們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會遇上她。」

  肖八面抓住了肖四方的手腕,絕望道:「你覺得我的運氣怎麼樣?」

  肖四方眨眨眼睛,「不太好吧。」

  肖八面心如死灰。

  「哈哈哈哈也不用太擔心。」徐誠心安慰了他一下,「她再怎麼討厭我們,畢竟還是老師,不會太出格的。先走吧,早點辦完手續我早點帶你們去宿舍,你們也趕緊休息一下。」

  報名處。

  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頭發半花白的女人將兩張登記表遞給他們,按照慣例說道:「你們可以自由選擇任何一個科系,兼修輔修也可以填報,但請注意,只有傳統機械系是你們可以直接入學不需要進行考核的,其餘所有科系都會在明天統一安排考核。你們這些特供生和其他學生不同,考核不過沒有調劑的機會,將直接做退籍處理,並且不返還已交的這三年學費,我建議你們……不要不自量力,想清楚再填報。」

  她的語氣很嚴厲,也直接對他們進行了否定,但比起入口那個女人毫不掩飾的惡意,這一位的態度算是非常好了。

  肖八面生怕又樹了一個敵人,趕緊道:「好的好的,謝謝老師的建議。」

  他拿起紙筆,填完基本信息之後,在專業欄工工整整寫下「傳統機械」四個字。

  兩張登記表一起交了上去,老師剛準備將這兩紙夾到同一個文件夾裡,隨便瞄了一眼後手頓住了。

  她將其中一張拿起來,不是很確定地看著肖八面,「你說謝謝我的建議,然後填了主修戰鬥系,輔修製造系?」

  「我沒……」

  「是我填的。」

  老師轉移視線,目光落在手腳纖細,模樣斯文漂亮的女孩身上。

  肖四方又說了一遍,「是我填的,我不想學傳統機械。」

  老師皺起眉頭,和她對視。

  這女孩的目光毫不閃躲,堅定到讓她想起二十多年前另一個沒有選擇傳統機械的特供生。不由低下頭,目光落在登記表的名字上。

  肖四方。

  肖。

  「肖勤儉是你什麼人?」

  肖四方坐直身體,「我父親。」

  老師笑了,笑容裡有無奈,也有一種說不清的意味,「青出於藍,你父親當年也只敢填一個製造系。」

  說完她站起來,朝肖四方伸出手,語氣溫和了一些,「孩子,祝你好運。」

  肖四方也站起來,和她的手輕輕一握,露出笑臉,「謝謝您。」

  她一定留下來。

  出了報名處,沒等守在門口的徐誠心開口,肖八面就抓了肖四方的肩膀瘋狂搖晃,「你瘋了嗎?!你填製造系也就算了你填什麼戰鬥系?!」

  正打算勸架的徐誠心:「……」可怕!

  克瑞斯學院是內城十二所學院中最大的一所,單指面積最大,學生人數最多,總體排名卻大多時候處在中段,去年下滑尤其嚴重,掉到了第十位,是近幾十年來最差的一次。

  為了爬回到原來的位置,校方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在新的學年裡,不惜將原本費用不同條件也不同的宿舍統一按最低價格收費,二年級及以上按期末成績預排名,新生進校按畢業考成績預排名,之後隨著每次月考成績變動,只要成績足夠好,就可以住最好的宿舍。

  著實是狠狠地激勵了學生一把。

  當然,默認進入傳統機械系的特供生不在其列。

  徐誠心先把肖四方送到了女生宿舍樓下,並幫她在宿管員那裡領了對應寢室的鑰匙。

  「特供生當中女生數量一直以來都比較少,就比如今年咱們學院一共接收了三十一個特供生,女孩子只有六個。而這邊最差的宿舍是十人寢,也就是說,你的寢室肯定不全是自己人了,平時說話做事……算了,等你考核了再說。」

  考核不過直接走人了,後面的話現在說了也沒意義。

  「謝謝學長。」肖四方朝他們揮揮手,不是太留戀的就拉著自己的箱子進去了。

  徐誠心看看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你姐好像一點都沒有對陌生的環境感到恐慌唉。」

  肖八面呵呵。

  她要是會恐慌就怪了,這傢伙可是十四歲就嘗試過跨星球偷渡的人才。

  哦,天啊,他為什麼要知道肖四方這麼多的秘密。

  他好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0:47

第五章 貧民005

  雖說是最差的宿舍,實際條件也比外城破舊的廢墟房要好得多。

  肖四方提著箱子來到二樓,還沒找到對應的寢室,一聲刺耳的叫喊驚動了整層樓。

  「你別碰我東西!噁心死了!」

  這聲調極度憤恨,這一層寢室裡紛紛有人探頭出來,只不過目光在掃到肖四方或者說是肖四方手腕上的身份環時,又都縮了回去,還把門關上了。

  肖四方:「……」發出聲音的又不是她,至於這樣嗎?

  推著行李箱往前走,她看了看門牌號,再看看裡面對峙的兩撥人,又看了一眼門牌號。

  她的床位號是五,在最裡面。

  倒黴。

  寢室裡的爭執還在繼續,個子最高的那個女孩一邊哭一邊說:「我根本沒有碰到你的東西,它自己掉的。」

  「我好好的放在椅子上,怎麼可能自己會掉!剛才就你走過去了,你還不承認?!你們流民的素質都這麼差嗎?!」背對著肖四方紮著高馬尾的女孩一聲比一聲響亮,大概是因為和素來看不起的人分配到了一起,心情和口氣都差到了極點。

  肖四方把箱子推了進去,骨碌碌的響聲令面對著她的人看向她,背對著她的人也朝她看過來。

  她笑了笑,指指最裡面的那張床鋪,「請讓一下,我要進去,謝謝。」

  箱子都推到跟前了,兩邊的女生下意識讓開,等她開始放東西,高馬尾女孩才反應過來,「呦,又來一個,有意思死了,你不加入她們一起?」

  肖四方直起腰,看看剛才被自己劃分的所謂兩邊,發現內城人就高馬尾一個,其餘的五個全部都是她的老鄉……

  她想了想,道:「等其他的室友到了,我再和她們分別加入吧,不然太不公平了。」

  高馬尾:「……」

  其餘女生:「……」

  歪打正著,她這岔打得剛剛好,本就沒什麼意義的爭吵總算是到此為止了,各自繼續整理東西。

  上床下桌,左右兩排,一邊五張,五號床和六號床挨著陽台,是位置最好的。

  肖四方在整理的過程中接收到好幾次來自九號床高馬尾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當然,也被她一次又一次自然忽視了。

  直到同時拿著盆去衛生間打水,高馬尾正面給了她一個挑釁的眼神。

  簡直意義不明。

  肖四方和很多成年的二等居民接觸過,和這種即將成年但還沒有成年的同齡人卻是第一次接觸,一時間除了覺得對方不是太聰明,倒也不覺得生氣。

  她和氣地說:「好吧,那讓你先吧。」

  沒想到高馬尾高傲的自尊心立刻又炸了,「區區一個流民,你這種謙讓的口吻是怎麼回事?!」

  衛生間外的幾個女孩停下手裡的事情,面面相覷。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怎麼又把事兒挑起來了?

  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搭把手的時候,聽見裡頭那個有點軟有點發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好嘛,那你謙讓我吧,讓我先好了。」

  高馬尾細長的眉毛差點直接倒豎,她扔了臉盆,一把將比她稍矮一點的肖四方提了起來,「別的先不說,就問你這聲音扭成這樣噁不噁心?老實說我聽你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拳頭發癢了!能不能正常點說話?!」

  肖四方雙腳離地,脖子被領口勒得很緊,非常不舒服。

  她開口:「不可以。」

  說著抬起空著的那隻手,放在了高馬尾提著自己的手腕上,大拇指抵住這人的動脈血管,瞬間發力壓了下去。

  高馬尾抽了一口涼氣,劇痛之下,另一隻手條件反射呈掌刀朝前劈了過去。

  劈出去的一瞬間她就後悔了,因為太震驚沒有留力道,她的全力一擊根本就不是脆弱的流民能夠扛住的!

  緊接著更讓她後悔的事情發生了,劈過去的手被接住了不說,這個聲音做作的流民居然還把臉盆扣在了她的腦門上!

  衛生間的門關上了,肉體碰撞的聲音聽得其餘女生是心驚肉跳,都開始猶豫要不要找宿管過來的時候,門又開了。

  兩個看起來都好到不行的人走了出來,一人捧著一盆水。

  見狀,其餘女生們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這倆人一個不得勁就開始互潑,再鬧個轟轟烈烈。

  一直等她們各自回到了位置上,還拿起抹布沒事人似的繼續打掃,女生們才偷偷鬆了一口氣。

  寢室裡的動靜更小了,每個人都像手腳上安了軟墊,能不發出聲音就堅決不發出聲音。

  打掃完後,肖四方慢悠悠在椅子上坐下,屁股碰到椅面時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另一邊高馬尾女孩彎腰的時候,也是痛苦萬分地呲了一下牙。

  拳拳到肉,這女的可真狠啊。

  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坐臥起居,寢室和諧是很重要的,特供生們大多脾氣都好,來之前也都被教育過要忍一時風平浪靜,到了餐點的時候,之前被弄哭的高個子女孩在其他幾個女孩的陪伴下,細聲細氣向游離在外的兩個人同時發出了邀請。

  「大家以後都是一個寢室的,今天就一起去吃飯吧……」

  肖四方正好餓了,於是站了起來,無縫融入了她們,「可以啊,那我們走吧。」

  高馬尾獨自靜坐,兩耳不聞左右聲。

  高個子想跟她搭話維護寢室和諧,又不敢再招惹她,怕又惹一身腥,只好和其他女生一起,沉默地看著她。

  鬧過不愉快的人之間相處總會伴隨尷尬,尤其是在一方有心示好,另一方卻強硬不搭理的時候,那種熱臉貼人冷屁股的羞恥感是最強烈的。

  在她越來越無措,想要逃跑的時候,肖四方把手伸出來揮了揮,彎起一雙大眼,「她不要跟我們去,我們自己去吧,走啦走啦。」

  她鬆了一口氣,但還有顧慮:「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不要想太多。」肖四方把她們往外推,「我們是被歧視的,她是內城人,本來也不好跟我們混在一起,就不要勉強人家啦。」

  門從外面關上,因為肖四方的話而僵硬住的高馬尾悄悄放鬆了繃起的脊背,偏頭看向已經沒有人的五號床,神情復雜。

  即便是在內城,她的身手在同齡人當中也可排到前列,區區一個流民居然能跟她打個平手……

  算了,反正一個月後就會搬走,以後跟這些傢伙八竿子也打不著,管她做什麼呢?

  十人的寢室到了晚上臨睡前,也就只有外城的六個特供生加一個高馬尾,這個寢室原本應該有九個人的,還有兩個一直沒來,或許也不會來了。

  一個晚上時間已經和大家混得很熟的肖四方道完晚安,蓋好被子,雙手疊放在小腹上,沾著枕頭不到三秒便沉沉睡去。

  睡得很香,都沒做夢。

  翌日清晨。

  昨天才打過一架的兩個人又在衛生間相遇了,只不過這一次兩人默契十足地交錯開了,一個擠牙膏一個接水,再換過來,一人就著洗漱台,一人蹲馬桶邊上,無聲地開始刷牙。

  洗漱完畢,高馬尾換上一身特製的戰鬥服,目不斜視先出門了。

  肖四方出去的時候,娜拉也就是昨天那個高個子女孩小聲問她:「今天我們不是可以休息嗎,你這麼早起來去哪裡?」

  「考核呀。」

  她露著一口白牙扔下重磅炸彈就走,寢室裡的其他人一個激靈,都清醒了過來。

  她剛說了什麼東西?!

  所有科系考核八點半開始,兼修輔修專業學生需要提前一個小時到對應地點報到,參與特設考核。

  其中兼修就是正式考核,考核通過後的兼修生也是按普通學生的學業要求來管理,只是時間上相對自由一些。輔修則要簡單很多,考核難度直接降低一半,期末測評也只測基礎知識,相對輕鬆很多。

  肖四方本想兼修製造系,但她自覺基礎與內城從小接觸相關專業知識的這些人根本不能比,於是退一步,選了輔修。

  反正輔修也能跟著上製造系所有的專業課,兼修輔修差的只不過是學歷證明的一個印記,對她來說沒有意義。

  製造系的金工樓立在眼前,肖四方看著宏偉巨大的樓群深深吸了一口氣。

  嗯,是尖端技術的香氣。

  她來了。

  今年有個特供生放棄傳統機械專業選擇參與其他系考核的事情已經在老師群裡傳遍了,原本巴不得看不到這些特供生的老師紛紛想要一睹真容,看看是哪個初出茅驢的小鬼這麼大膽子。

  製造系負責考核的老師嚴陣以待,這邊可是第一現場,他們是可以最早見到奇葩的那批人……

  肖四方跟著前面的同學一進門,十來雙眼睛就齊刷刷看過來。

  「……」一瞬間彷彿站到了舞台中央的肖四方摸了摸脖子,按照前面同學做的那樣,把自己的身份環放在識別器上,然後按順序在位置上坐下來,戴上頭盔後心無雜念進入答題狀態。

  題目不難,肖四方答題的速度很快,二十分鐘就摘了頭盔下場,回到門口的監考台。

  輔修不參與考核排名,只要達標當場就能錄入學籍。

  老師們看著已經傳送到面前方形終端上的答卷,久久沒有動作。

  終端右下角的數字清楚明白,九十分。

  雖說輔修考核難度減半,但試卷本身還是設置了能力梯度的,一般同學過來考考都能考個六七十分,不代表九十分也能隨便考考。

  製造系入學考核不考實操,按照這個特供生的理論基礎,若是參與正式考核,大概率也是能通過的。

  肖四方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們開口宣佈結果,因為還要趕著去戰鬥系,不得不開口提醒了一下他們,「老師,我合格了嗎?」

  主考官這才抬起頭來,咳了一聲。

  「通過了,但你的情況和別人不一樣,你現在是處於未必能入學的狀態,所以要等你通過了戰鬥系那邊的正式考核,才能給你錄入權限,和辦理其他的一些手續。」

  「喔。」肖四方覺得確實如此,點點頭,「謝謝老師。」

  她轉身要走,卻聽主考官嘆了一口氣,不無惋惜跟她說道:「你選錯了,你應該填主修製造系,輔修戰鬥系……這樣的話,說不定真能留下來。」

  肖四方聞言一笑,眯起的眼睛藏住強烈的勝負欲,雙手背到身後,小碎步跳著走了。

  「我本來就可以留下來,老師再見~」

  主考官:「……」

  這麼有自信?!戰鬥系的考核可是不分男女的哦!作為二等居民的女孩子若沒有經過高強度鍛煉也無法通過的哦!真的很難很難的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0:59

第六章 貧民006

  戰鬥系的格局與製造系龐大復雜的建築群完全不同,它只有一棟五層的小樓外加一個高約六十米佔地面積兩萬多平方米的橢圓型封閉式實戰場,一眼看過去一目瞭然。

  這次的考核就安排在實戰場內。

  執意要來加油助威順便求神拜佛的肖八面一看到這個建築腿就軟了,更別提走進去的人一個個不是五大三粗胳膊都比肖四方大腿強壯,就是精瘦強悍彷彿一出拳就能把肖四方砸成肉泥……

  「四方,要不咱們還是去求求那個報名處的老師吧,真不是我懷疑你的能力,而是人家是什麼吸氧條件,咱們是什麼吸氧條件,人家的肌肉強度跟我們都不是一個檔次的,還是算了吧,好不好?」肖八面都快緊張哭了,「你要是倒下了,我怎麼跟家裡人交代啊……」

  肖四方翻了個白眼,「說點好聽的吧弟弟,入學考核又不是生死搏鬥,有點到為止的限制,不會出人命的。」

  肖八面死死抓住她的手,「不,四方你看,好多人都在看我們呢,就等著看你被痛毆像破抹布似的被扔出去呢……」

  啪。

  肖四方忍無可忍,抽出手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怎麼這麼煩人呢,我進去了,你愛站這兒就站這兒吧,讓這些內城人都好好觀察觀察你,記住你的樣子,以後路上遇見好跟你打個招呼。」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肖八面少了依靠更慫了。在二等居民們嘲弄的目光裡,他看看肖四方的背影,心中的擔憂還是戰勝了恐懼,咬咬牙就站在旁邊的仿生樹下等她出來。

  老天保佑,岑爸爸保佑,保佑肖四方一定平安無事。

  相比起肖八面附帶承受的異樣目光,真正進入實戰場的肖四方才是正面扛下了所有的輕蔑與嘲笑,甚至有人在經過她的時候,故意沖她揮舞了拳頭。

  她統統無視了。

  要說緊張感也有,因為看到每一個進入考場的學生都穿了特製的戰鬥服,就她沒有,她擔心主考老師會以這個為由不讓她進行考核。

  怕什麼來什麼,當她排隊輪到的時候,老師真的沒讓她過去,語氣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為什麼一定要穿戰鬥服?因為戰鬥服不但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你們真正的實力,其防護與緩衝作用更是能夠保護你們的身體以防在演練中就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你可以現在就買一身戰鬥服,或者借到合適的也可以,只要在考試結束之前你能穿上,我就讓你進去。」

  圍觀的學生們發出哄笑聲,都等著看這個沒有自知之明的流民的笑話。

  買肯定是不能買的,一件最差的戰鬥服就要八萬星幣,都可以買十多瓶C級氧,夠肖家五口人一年的氧氣開銷了。

  借也有難度,四周都是看笑話的,哪怕她態度再好,恐怕也不會有人借給她。

  那只有最後一個選項了。

  肖四方打定主意,挑個軟柿子等他出去後借一件先應付了考試,反正屬於情非得已且未造成人身傷害及時歸還了財物的搶劫只需要被拘留一天就能放出來……

  「我勸你,打消你那危險的念頭。」

  一道不太陌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肖四方回頭,高馬尾就站在她身後,合身的戰鬥服令她看起來格外有力量,整個人的氣勢攀升了好幾倍。

  「但凡你進行任何不合規的操作,你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被退學。」她看看夾在在所有人中間顯得十分寒酸的肖四方,嫌棄地嘖了一聲,「別太天真了。」

  肖四方也看著她,眼中一亮,「那你結束以後,借給我用一下好不好?」

  高馬尾:「……你他媽有病嗎?!噁不噁心?要我跟你穿同一件衣服?!」

  「好吧,不借就不借嘛,我再想想別的辦法。」肖四方不強求,也沒忘記道謝,「謝謝你的提醒,等會兒見啦。」

  高馬尾:「……」

  她高高的舉起了拳頭,被身邊的男性同伴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冷靜啊盧大小姐!毆打流民是犯法的!到時候被退學的就是你了喂!」

  裡頭兵荒馬亂鬧了一陣,肖四方盯著那堆嶄新的戰鬥服看了一會,還是垂頭耷腦走了出去。

  看來,只能用最最後的選項,先把寶貝賣掉了。

  樹下的肖八面看她四肢健全地走出來,立馬高興地大叫:「太棒了肖四方,沒有關係的,就算我獨自在這裡,我也會努力學習的!你就安心回家照顧老太太吧,我一定連同你的份一起學回來……你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嗚嗚嗚。」

  肖四方都不想理他,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過來的徐誠心,問:「學長怎麼來了?」

  徐誠心嘆了口氣,「還不是這個弟弟,聯絡我說一個人太害怕了就要尿褲子了,要我過來陪陪他。」

  肖四方:「……」

  徐誠心比肖八面眼神好多了,看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不是毫髮無損地回來而是根本沒能參與考核,問:「怎麼回事?」

  「沒有戰鬥服。」肖四方的聲音和臉一起蔫巴了,「買不起又借不到,老師根本不讓我參加。」

  肖八面安慰她,「人活著才有希望啊。」

  「你走開。」肖四方推開他,沮喪地蹲在地上,「我現在好難過。」

  她是真的難過,原本在外城時覺得只要肯吃苦,貧困是不能將自身束縛住的。可進入內城的第二天,她就真正嘗到了窮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它會讓人得不到資源,同時因為得不到的資源,而再失去可以得到資源的機會。

  徐誠心看著她烏黑的頭頂,看著她環起的手臂,也看見了她鼓起大部分人不敢想不敢做的炙熱勇氣,看見了她囿於金錢而不得不收回那只好不容易邁出去的腳的灰心與喪氣。

  腦袋熱了。

  「我來聯系看看,幫你借點錢看能不能湊到……我記得最普通的是七萬?」

  肖四方猛地抬頭,眼睛裡亮閃閃的,「現在是八萬了!」

  「靠!」斯文人徐誠心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漲得也太快了!」

  他踱了幾步,下定決心:「你等我十分鐘。」

  「嗯嗯!」肖四方連連點頭,看著他稍微跑遠了一點,開始一個又一個聯絡同學朋友,神情時而激動時而平靜,從頭到腳都寫著盡心盡力。

  肖八面為這樣熱心有激情的學長驚呆了,「昨天說要低調的是不是他?你說他是不是……是不是也曾經想過考戰鬥系?」他壓低聲音,唯恐被人聽到,「不然怎麼知道去年戰鬥服要價七萬?還忽然這麼血性?」

  「或許吧。」這也不奇怪,每一個特供生都應該有自己憧憬的專業,就算剛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多了意氣風發的同學們之後也會有的。

  徐誠心很快回來了,手都還激動地在抖,「錢借到了,當年帶我進來的學長一口氣借了我四萬,我自己能出一萬,還有其他幾個同學也湊了三萬……四方學妹,聽八面說你過了製造系的輔修考核,祝你也能成功通過戰鬥系的考核!」

  肖四方鄭重點頭,「謝謝,我會盡快還錢給你們的。」

  徐誠心笑了,把錢轉給她後拍拍她的肩膀,「去吧。」

  「好嘞。」肖四方像隻重新掙脫牢籠的小鳥,步伐輕盈地往實戰場跑去。

  她走後沒多久,一個男孩就急匆匆跑過來了,抓住徐誠心就罵:「你瘋了嗎?借錢去給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打水漂?!你是不是瘋了?!他們要是知道你借錢是做這種腦殘一樣的事情,能借給你嗎?!」

  徐誠心看著他最好的朋友,低下頭無聲一笑。

  「說實在的,我現在也感覺到後悔了,還好來不及了。」

  肖八面心想,徐誠心學長可真是個和肖四方不相上下的大傻瓜。

  實戰場裡,肖四方在眾人驚愕的目光買了一身戰鬥服換上了,重新站到入場口,身份環成功刷亮了識別器。

  老師復雜地看了她一眼,還是點點頭,對著話筒說道:「二年級加文準備,負責新生肖四方的一分鐘考核。」

  加文這個名字一出又引來了一片嘩然,倒不是這人有多厲害,在二年級生排名有多高,相反,在某一程度上肖四方的手氣是很不錯的,這個加文的成績很差,在戰鬥系就是吊車尾的存在,之所以出名是因為他無論縱向橫向都一個頂倆的巨大體格。

  令人望而生畏的體格。

  肖四方站在他面前就像個小孩玩的布娃娃,脆弱渺小到不堪一擊。

  一直陪在已經完成了考核,並且還取得了不錯名次的高馬尾身邊的男孩也看到了場中的一幕,搖搖頭,「老師故意針對她了,這個加文是沒什麼本事,但這人塊頭這麼大,下盤穩,身材嬌小的被考核者要在一分鐘內把他逼出那個圓圈,對比其他人是要更困難一些的……當然了,對像盧大小姐這樣有技巧的被考核者來說,就完全不是問題了。」

  高馬尾盧意冷笑了一聲,無視了他的馬屁,專心看肖四方所在考核區的情況。

  加文站在直徑一點五米的圓圈中,抬起肌肉虯結的胳膊,朝著面前就到他胸口的女孩比了一個小拇指。

  「放馬過來吧垃圾,我允許你在倒計時開始前就對我展開攻擊。」

  肖四方沒理他,她又不傻,萬一佔了便宜最後卻算她違規,那多冤枉。

  她在系統給出的等待時間裡熱了熱身,感受了一下作戰服帶來的加成感,等到計時器的滴聲一響,小腿發力整個人就彈了上去,直接一腳踢向了加文的喉結。

  「臥槽!」部分學生驚呆,區區流民,進攻這麼凶的嗎?

  加文紅了眼睛,他覺得這是挑釁也是侮辱,伸手就要抓住那隻纖細的腳踝,把人遠遠地拋飛出去,沒想到那駭人的一擊不過是虛晃一招,腳踝一勾落在了他抱抓的胳膊上,輕飄飄的好像一點力道也沒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的雙手已經按過他的肩頭,整個人翻到他身後去了。

  他在心中大喊,糟了!

  肖四方的雙腳可不管他覺得糟不糟,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同時踩在了他的膝彎處,這次不同於之前沒有份量般的輕觸,而是實打實的重擊!

  加文怒吼但依然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繼續保持站立,之後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肖四方趁著他重心不穩跪倒之際,一套直奔要害的連踢逼得他只能採取就地翻滾的姿勢避開,自然也就出了限定圈。

  圍觀眾人呆滯地去看計時器。

  距離計時結束還有三十六秒。

  這是個相當不錯的成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1:11

第七章 貧民007

  主考官推了一下眼鏡,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幾個來回。

  「她有實戰經驗。」

  其他幾位監考老師認同地點點頭,「沒錯,如果沒有限制讓他們繼續打下去,說不定這個特供生還能打贏。」

  「她的肉體強度很普通,這是純技巧性取勝,她不但有實戰經驗,而且也還相當豐富。」

  「這就奇怪了,流民們未滿二十週歲是不被允許出城的,她哪裡來的實戰經驗?」

  主考官冷笑了一聲,對準話筒叫人過來,「請肖四方同學立刻前往一號休息室,有疑問需要你配合核實。」

  說完不顧再次嘩然的眾多考生,直接起身前往一號休息室。

  其他老師連忙頂上,「考核繼續,請已經完成考核的同學不要堵塞通道……」

  肖四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輕輕握起拳頭。

  一號休息室。

  主考官看著推門進來的女孩,伸手一指對面的座椅,「請坐。」

  肖四方不發一語,不卑不亢地在他對面坐下。

  「在你過來之前我把你的資料都翻了一遍……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破壞規則的產物。」主考官厭惡地看著她半分不讓的眼睛,「你的父親肖勤儉確實是個人物,當年製造系被他攪得天翻地覆……說實在的,我當初與他同屆,也曾經佩服過他的毅力與才華。」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竟然肖想打破維持了幾百年的局面,太可笑了。」

  他眼中的鄙夷都快滿溢出來了,肖四方壓抑著怒火,聲音和眼睛一樣沒有任何退縮,「哪裡可笑?」

  主考官看她的眼神越發不屑,「無知難道還不夠可笑嗎?你們這些流民,對這個世界知道些什麼?就一個個的在那裡自顧自可笑地覺得委屈,可笑地進行反抗,可笑地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的話說得太過難聽,肖四方氣得站了起來,大聲反駁:「無知是很可笑,可我們為什麼無知?不是因為你們不允許我們求知嗎?!你們擅自對我們進行管制,擅自剝奪我們的權利,還擅自嘲笑輕蔑竭盡全力生存的我們,你們又對我們知道些什麼?!」

  「求知?等你們知道一切,你們就會知道應該對你們當下的生活有多慶幸!」

  面前年過四十頭髮卻依舊烏黑油亮,膚質細膩的男人聲色俱厲,看她的眼神中有嘲弄也有恨意。

  他們居然還有恨意?

  這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反而讓肖四方冷靜了下來,順話接道:「既然知道一切會讓我們對當下的生活感到慶幸,那你們為什麼不公開你們所謂的一切呢?」

  主考官的臉驟然變色。

  急促的幾次呼吸後,他示意她重新坐下,岔開話題,「看來我們是無法互相說服了,那就回歸正題吧。上頭的消息封鎖做得很好,知道你母族身份的人屈指可數,我自然也沒有權限去查這些年你們到底有沒有往來,但是……反饋一下我的懷疑還是可以的。」

  那就反饋吧,肖四方無所畏懼。

  她只在父母雙亡的那一天和外公待了一晚上,還是在一群武裝者的監視下,想來手續是合法的。

  「除了反饋懷疑,還有一件事需要跟你確認。」主考官陰沉地笑了一下,「星際法明確規定流民未滿二十週歲不得出城,你是超過二十週歲了呢,還是違反規定擅自出城了呢?」

  對此肖四方早有準備,把在心中演練過無數次的話說了出來,「星際法還規定,所有星際飛船嚴禁搭載無規定作業崗位的流民,一經發現立即吊銷航行資格證。我從十四歲起開始搭乘各航線飛船往返各個星球,到現在三年有餘,共計乘坐不同航線二百一十三條,不同飛船二百四十六艘,每條航線每艘船我都記錄了下來……」

  「另外根據星際法的規定,未滿十八週歲未成年流民發生跨星球行為所有責任應由飛船所屬責任人一力承擔。」

  「而我今年剛滿十七周歲。」

  主考官不可置信地瞪著她,「你……你不但是出城,還跨星球遠航……」

  「嚴格來說,我只是跨星球遠航,而沒有在本星球城外逗留過哦。」

  「你這是欺詐,也應當受到處罰!」

  肖四方笑起來,露出頰邊梨渦,「我又沒有欺詐,每一艘飛船只要支付二倍航行費就可以上船的呀,都有專設的便捷通道呀。而我只是一個好奇心比較重的流民小孩,都怪船員不阻止我上船,實在是可惡至極!」

  星球外作業崗位工資高但是跨星球手續對於流民來說很難申請,於是便捷通道應運而生,資本家們可以擁有廉價的黑工,收取高昂的航行費,貧困的流民們可以掙到有所下壓但依然遠高於本土作業的工資,雙向互利。

  這是一條大家都心知肚明而無人去管也沒法管的黑色產業鏈。因此,她有恃無恐。

  軟軟的聲線配上顛倒黑白的話語融合出極其強烈的諷刺意味,主考官眼前一黑,「出去,立刻!」

  「好噠。」不太開口一開口就要氣暈一個的肖四方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她走後主考官立刻連通了相熟的一位星際檢察官的通訊,把違規接觸的懷疑上報了上去,還特別要求加急處理。

  十分鐘後,一個陌生但眼熟的通訊請求出現在了他的通訊界面。

  是監察局。

  來了,無知的流民就等著退學吧。

  他懷著緊張又激動的心情接起來。

  一個粗啞蒼老的聲音咆哮:「都二十四小時全方位監控了還能接觸什麼玩意兒?!閒得想吃屁嗎你?!滾你媽的!」

  通訊掛斷。

  主考官:「……」怎麼會這樣?!

  檢察官的通訊又傳了過來,告訴他:「我剛被上頭訓了,這件事你別管,我們這個級別管不了。」

  操!

  主考官一拳砸下,沒能控制住的能量熱焰瞬間將沙發灼出一個大洞。

  一個特供生同時通過戰鬥系和製造系考核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克瑞斯學院,由於該當事人都是在眾目睽睽不摻任何水分的情況下完成的考核,根據學院制度也根據星際公約,校方不能改變已成必然的結果,索性在第一時間為這個奇葩開通了正式學生權限,並發布確認錄取通告,打消未直接圍觀者的胡亂猜測。

  肖八面已經要昏過去了,「天吶四方……岑爸爸顯靈了……」

  徐誠心的通訊在第一時間被打爆之後,所有借了他錢的債主都趕了過來,跟看猴子似的看被肖八面扒拉著走在人群中沒有一絲特色的肖四方。

  「學妹,你是學妹嗎?」

  「厲害了!」

  「哈哈哈哈我都後悔當初沒賭一把了。」

  「去你的吧,就你那點本事,只能哭唧唧回家好嗎?」

  「害,總之學妹牛逼就完事兒了!」

  正在眾人倍感揚眉吐氣之際,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別高興的太早。」

  一口氣借出四萬的學長擰著眉頭,嚴肅地看著肖四方,「這不是結束,而是你麻煩的開始。」

  肖四方下意識站直身體,回道:「我準備好了。」

  她在踏入內城的那個瞬間,就準備好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1:22

第八章 貧民008

  克瑞斯學院的伙食是十二個學院中公認最好的,在校生免費供應的營養泥口味豐富不說,供氧環境中培育出的食材種類也達到了十多種,高級異化食材超過五指之數,價格公道,炒菜大師傅手藝卓絕,隔三差五就有其他學院的學生偷跑過來蹭吃蹭喝。

  考核通過後的第一頓午餐是學長們請的,點了兩個自然食材,一盤酸辣土豆絲,一盤手撕包菜,花了兩千星幣。這還是學生補貼後的售價,放到外頭就是五千起步。

  肖大度和肖嬸嬸兩個人沒日沒夜工作,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也就一萬星幣左右,這一頓飯對於他們這些特供生來說有多昂貴可想而知。

  就算是二等居民,絕大多數人也都是食用營養泥,偶爾點一次自然食材打打牙祭而已。

  肖八面吞了吞口水,「好像最後的晚餐……唔。」

  肖四方冷酷地踩著他的腳,面不改色向集資請客的學長們道謝,以此岔開話題。

  「沒事兒,吃吧。」徐誠心笑道,「反正我們每個學期也都會聚一聚,然後像這樣奢侈一把,這回就當是給你們蹭一頓了。」

  他都這麼說了,肖四方便態度大方地朝那兩盤菜下了筷子,克制地吃了一點點。

  她深知人是不能得意忘形的,不然就會漏看前幾分鐘還在為她歡呼的個別學長因為額外的破費而突然沉靜下來的臉。

  吃完後互換了通訊碼,幾人分開,肖八面自我檢討是個慫人後跟著徐誠心走了,留肖四方一個人接受一群又一群內城學生的目光洗禮。

  已經對異樣目光習以為常的肖四方甚至能對一些看得特別過分的學生回以微笑,然後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地回了寢室。

  一推開門,寢室六人齊刷刷看向她,包括盧意在內。

  沉默爆發。

  過了好一會兒,被火辣目光堵在門口的肖四方摸摸脖子,「幹什麼呀?」

  娜拉第一個走過來,語氣小心又不失驚訝,「你……真的成戰鬥系的人了?!」

  「是……」

  肖四方才說一個字,女孩子們當中就跳出一個來尖叫了一聲,「我是見證了奇跡的一屆啊啊啊啊!」

  聽到了本人確認的娜拉倒是沒什麼激動的心情,反而還很沉重地看了肖四方一眼,反復掂量過後對她說道:「你很厲害,我很佩服,我是說真的……但我下面的話可能有一點不太好聽。」

  「你現在剛進去,可能是勉強能跟他們打平,可時間一久一定會落到最後的,相信我,我們永遠都跟不上他們的!這很殘酷,但是事實。」

  可以從她懇切的神情看出她的確是發自內心這麼想的,而不是因為肖四方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績就故意酸她,潑她冷水。

  盧意嗤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跟著嘲笑看起來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肖四方,還是自己否決了一切的娜拉。

  總之剛才尖叫的那個女孩是不太高興聽到這種話的,並替沒有說話的肖四方反駁了她,「在四方通過戰鬥系考核之前,你應該也覺得我們通不過其他專業的考核是事實吧?你這種假想的事實很脆弱的,不要拿這個來作為打擊人信心的依據好不好?」

  「可……可是戰鬥系的吸氧需求是很大的,我們的條件本來就不可能跟上啊,我覺得娜拉說的就是事實。」有新的聲音冒了出來。

  「你沒聽見艾達說這是個假想事實嗎?事情都還沒發生呢,你們怎麼知道四方就供不上氧?」又有人加入了戰局。

  特供生其餘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展開辯論,一時間把當事人都給晾下了。

  肖四方趁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沒人理她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她可以拉出能量光板好好探索一下自己的知識盲區。

  直到艾達那邊二對三落於下風,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個人應當加入這場戰爭,才特意點了她的名字,把人重新拉進去,「四方,她們給你打退堂鼓,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肖四方去點網購的手頓在了面板上方,轉過頭來看著她,語氣頗為無奈,「我說話比較容易讓人生氣,為了寢室和諧,面對我不認同的事情時,可能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

  已經感覺到硝煙味的娜拉勉強笑了笑,「那你覺得我剛才說的,真的不是事實嗎?我知道你很努力,可努力就是最沒用的東西啊!」

  「是啊四方,努力代表不了什麼的,我們身為特供生最清楚的就是這一點了吧。」

  身為特供生最清楚這一點?

  「哦。」不想打擂台卻被逼上台的肖四方緩緩把頭轉了回去,手指一點打開網購頁面,「可就是努力讓我進入了戰鬥系和製造系啊,大概是我的努力有方向,跟你們不太一樣吧。」

  「咳咳咳!」全程吃瓜的盧意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你……」

  娜拉三人心中的膈應與不忿感隨著臉色變紅的速度飆升,可下一句怎麼都接不上來,只得閉了嘴,灰溜溜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艾達二人大獲全勝,朝她們吐了吐舌頭。

  過了一會兒,肖四方刷購物頁面的手停了下來,轉頭問:「盧意同學,價格九十九星幣的耳機買來可以連這個升級後的身份環嗎?」

  「與其花九十九買個垃圾不如花二九九買個……」肖四方誠摯的臉終於進入了下意識答話某人的視線,平和的聲線一秒拔高,「你怎麼還跟我搭話噁心死了!」

  揉了揉有被高分貝刺到的耳朵,肖四方果斷下單了一款二九九的耳機,等著它一個小時後送貨上門。

  她想她已經愛上全面聯網的感覺了。

  下午四點鐘所有新生考核完畢,五點各個科系分班表及學生個人課表全部發送至個人身份環,對應教材自行下載說明伴隨發送。

  艾達看了一眼自己的課表,湊到戴著耳機已然沉迷網絡的肖四方旁邊,「四方,給我看看你的課表好嗎?想知道你們都上什麼課。」

  「好呀。」她自己都還沒看呢,正好一起看了。

  關掉花裡胡哨的招工頁面,肖四方點開了通知,一張密密麻麻的課表就跳到了光幕中間。

  艾達:「這、這都沒空啊!」

  「有的。」肖四方覺得她的眼神可能不太好,認真為她指出,「週日全天是空的,週三下午也是空的。」

  「可……」艾達震驚了一臉,「可是你週一到週六的晚上,只有週一沒課啊!」

  「沒有關系,八點半課就結束了,還很早呢,我一般都是十二點之後才會睡覺的。」

  「……」艾達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學霸,沒想到還有這種學瘋,無話可說了。

  課這麼滿在肖四方的預料當中,她的主修專業和輔修專業都是非常忙碌的專業,能有一個白天兩個晚上的空檔已經很知足了。

  「喂。」

  盧意高高在上地看著她,「你幾班的?」

  肖四方也看了她一眼,答非所問:「原來你跟我搭話就不會噁心啊。」

  一股怒火瞬間沖上頭頂,盧意把頭扭了回去,她要是再理這個人她就是腦腐蝕的異形!

  「我是三班的。」肖四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

  盧意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摔門出去了。

  陰魂不散,淦!

  當天晚上,肖四方把所有的教材都下載到了她從外城帶過來的十六開大五毫米厚的電子本中。預習完明天的課後,她羨慕地看了一眼盧意那張同樣大小但僅零點一毫米厚的折疊光屏,和掛在架子上的擬真眼鏡。

  三萬星幣加十二萬星幣等於十五萬星幣等於二十五瓶C級氧。

  好的,還是洗洗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依然在衛生間碰面默契刷完牙的兩人默契地帶上戰鬥服,默契地一前一後走同一條路前往同一個學院同一個教室。

  肖四方在眾人的注目下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適當低調,她還是懂的。

  來晚了不得不靠近她坐的同學露出既嫌棄又憋屈的神色,努力視她如無物,倒也沒人找茬。

  上課鈴一響,一個身材火辣容貌豔麗的女人穿著戰鬥服走進來,沒有客氣寒暄沒有自我介紹,只是把雙手往講台上一按,「這節課本來是你們班主任的《異形概論》,但Y-1077號廢墟星於凌晨三點突發二次災變,就在十分鐘前殲異軍和清理局的專家已經完成了高風險危異排除,也就是說……我們有了一個非常新鮮又相對安全的災變現場可以實地觀察!」

  「現在給你們一分鐘的時間,穿上你們的戰鬥服,立刻出發前往Y-1077!」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1:37

第九章 貧民009

  災變後星際時代,人類文明覆蓋的星域內廢墟星數以千計,半廢墟星不到一百顆,完全復繁榮的星球有且只有一顆,原本的萬萬億人口降至百億。

  文明倒退,新科技畸形發展,星際復繁榮之路道阻且長。

  X-338半廢墟星距離Y-1077廢墟星要經歷三次躍遷,時長三小時,這個時間的學生們不能光坐著,全部登陸教學系統,聽專業的老師先做一個災變的科普。

  災變是每一位星際公民自入學起都會接觸到的基礎知識,只是之前的介紹都簡單了一點,只大概說災變爆發是在3222年,因為氧原子的病變短短半年時間所有文明領域全面崩潰,得以進化並且適應了無氧環境倖存下來的幾百億公民被迫成為星海流浪者,經過數百年的痛苦掙扎,在人口減至十多億的三百一十一年後,偉大的先輩終於完成秩序重建,真正進入氧氣收費時代。

  今年是一個特殊的年份,正是新秩序重建後的三百一十一年。

  老師的聲音不斷從耳機裡傳出導入肖四方的大腦。

  「……迄今為止,災變依然是我們人類生存最大的考驗,盡管祖祖輩輩都在為之努力,遺憾的是,災變起源至今尚未查清。眾所周知,已災變星球隨時可能發生二次災變三次災變甚至更多次……」

  「近年來,清理局對災變清理的進展碩果纍纍,這是科技的進步,也是部分民眾掉以輕心的開始。目前廣為流傳的災變可控論根本是無稽之談,每一次的災變都有可能重新喚醒連鎖災變反應或者強化我們的天敵,每一次的災變都有可能成為突破我們設立的災變防線最後一擊。」

  「各位選擇了戰鬥系,就意味著不久的將來會站上抵禦異形的第一線,也將站上清理災變的第一線,作為你們的老師,我必須提醒各位,即便所有人都認為處理災變輕而易舉,我們都不能放鬆一絲一毫!否則我們為之付出的代價,就是我們的生命……」

  飛船抵達目的地時,主講老師才意猶未盡地收了線。

  三班帶隊的女老師在打開艙門之前,用極為凝重的視線掃過每一位懷揣著緊張與忐忑的學生。

  「清理過後的災變現場相對安全不是絕對安全,請你們記住這一點,絕對不可以擅自行動,離開老師們的視線範圍內。」

  「一下飛船時刻保持戰鬥狀態,聽見了嗎?!」

  五十位學生齊聲回答,語氣鏗鏘:「收到!」

  「好。」女人很滿意他們的底氣,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我是你們接下來這三年的實戰課老師,我叫格瑞塔,希望這一學年我們合作愉快。」

  說完她打開艙門,率先跳了下去。

  「都下來——」

  好酷。

  看著她颯爽的身姿乾脆俐落的態度,排在最後的肖四方心裡撲通直跳,她也要擁有這樣的底氣和資本!

  災變廢墟乍一看和外城的廢墟並無兩樣,災變前高科技文明的產物四處碎裂,也有少數建築保存完好,裡面封閉儲存著珍貴的災前文明。然而盡管他們所未知的文明就擺在面前,獲取這些文明的危險性卻不比戰鬥一線低,越是封存完好的建築和物體,其內部物質越是不穩定,裡面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有導致生物瞬間異化的可能,甚至引起後續災變發生。

  因此沒有做好專業的防護措施,是不能夠隨意踏入其中的。

  殲異軍和清理局的人還在,清理了誘發災變的危異物後,他們還需要在這裡待上三天,來做進一步高危排除。

  駐扎地經過完全殲消,四周的物質本身非常安全,所以排隊過來實地觀察的學生們,也就是在這裡先做初步感受,然後以小隊為單位,做好防護後被老師帶入災變區親身感受。

  格瑞塔帶著他們走到對應的位置後沒過一會兒,一個穿著戰鬥服的男人就走了過來,並且叫了她的名字。

  格瑞塔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特里主任,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特里笑了笑,「我也有我的任務,感覺這一屆的學生怎麼樣?」

  雖然不是很明白特意過來寒暄的意圖,但官高一級壓死人,格瑞塔相當能屈能伸地配合著客套道:「他們每一個都很棒。」

  「哦?」特里挑了一下眉頭,「是每一個嗎?」

  他說話的聲音不重,只有格瑞塔和前排的幾個學生能夠聽見。

  不過當前排的同學都回過頭看自己的時候,肖四方就明白了,這個昨天才和自己發生過爭執的主考官,說了一句有關自己並且不太好聽的話。

  格瑞塔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她極度討厭這種把歧視放在一個,已經做到在條件相差懸殊的情況下不被拉開差距的勇者身上的行為。

  垃圾自然應該被看不起,可輕蔑絕不應該用在一個有實力的人身上。

  「哦,是嗎?」格瑞塔裝作聽不出他的意思,「至少目前他們每一個都很優秀不是嗎?我帶的可是三班,這句話你去問十班的帶隊老師,或許比較合適。」

  遠處無辜被cue的十班老師打了個噴嚏,趕緊給自己吸了一口氧氣補充免疫力。

  特里冷哼一聲:「入學考核不代表全部,格瑞塔。」

  說完後轉身離開。

  格瑞塔看著他的背影也哼了一聲。

  傻逼。

  她回過頭,沖著那些因為他的話開始竊竊私語的學生大吼一聲,「入學考核當然不代表全部,但你們聽著,誰要是把名次給我掉下去了,那就像特里老師說的一樣,去代表垃圾吧!三班全體,有沒有信心不做那個代表?回答我!」

  「有!」

  格瑞塔的目光落到最後排。

  第一個高高將手舉起的正是被針對的肖四方,她聲音很大,眼神充滿堅定,「我有信心!」

  這是正面槓啊!

  不知道一號休息室裡發生過什麼的學生們目瞪口呆的同時一身鬥志被激起,他們可是二等居民,怎麼可能落在一個流民身後!

  「艸!老子沒有信心誰有信心!」

  「真狠人不放狠話,我就說一句,你等著看吧老師!」

  「用成績說話!」

  「三班就是最厲害的——」

  格瑞塔再次露出笑容,輕擊雙掌,「好極了,你們每一個都好極了。」

  沒有人可以在心靈上擊潰一個人,除非他自己。

  肖四方在眾人高漲的士氣中露出笑容,她永不放棄。

  前一個學院很快輪完,殲異軍中某位長官看了一眼名單,高喊:「克瑞斯學院準備,可以進去了。」

  每個老師一次最多可以帶本班的五個學生進入,格瑞塔需要來回十次,才能把所有學生帶完。

  第一批做好準備後,她嚴厲地囑咐沒輪上的學生們:「就站在這裡不許動,我回來時要是有哪個人不在原地,回去立刻開除學籍。」

  被威懾了的眾人當即表示保證寸步不離,格瑞塔看看特里和他身邊其餘三名留守的監察老師,放心地帶隊離開了。

  她走後不久,特里結束一段通訊,和另一位老師一起朝各個班走來。

  「每個班的表現都非常好,看樣子監察老師兩個足夠了。我和陳煥老師站著也是站著,決定也開始帶隊節省一下時間。」他的語氣和神態都很正直,「現在每個班出一位,分別跟我和陳老師走。」

  到了十班,特里沒按順序來,而是直接點了肖四方的名字,「你跟陳老師走吧,他是所有老師中實戰能力最強的,萬一遇到危險,他保住你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另外,進場後把你的花花腸子收一收,不然出了事誰都保不了你!」

  一上來就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肖四方皺了皺眉頭。

  怕是別有用心。

  她沒有立刻接話,特里臉色一沉,「還愣著幹什麼?快跟上!」

  是禍躲不過,肖四方深吸一口氣,從他身邊走過,跟上看起來很憨厚的陳老師。

  只能小心為上了。

  人群中的盧意低下頭,手指在身份環上撥了幾下。

  真正進入廢墟星,肖四方渾身的戒備細胞都活了過來,她是知道一顆沒有完全排異的廢墟星有多危險的。

  哪怕是半廢墟星未開發部分都極其危險,更別提這一整個星球剛災變完畢,只是初步完成了高風險排異。

  雖然她是個星際漂流常客,但在各個星球間遊走時也是萬分謹慎的,只去開發狀態的廢墟星,只踏足完全排異過的區域,其他風險地區一個腳趾頭都不會踩進去。

  因此這也算是她人生頭一遭和風險物近距離接觸,既小心翼翼,又很珍惜。

  「即使有隔離環,不該碰的也別去碰。」跟在後面把五個學生牢牢鎖定在視野範圍內的陳老師提醒,「除了危異物,這裡還有很多潛伏的異形。普通危異物是可以被隔離環隔開,但不知道埋伏在哪裡的異形能瞬間擊穿這個隔離環,讓你們陷進雙重危險裡,所以一定不能亂動亂走。」

  「這次讓你們過來主要是體驗感覺,這種感覺是看再多的全息視頻都無法體會到的。」

  「記住它,記住我們在災變面前有多渺小。」

  他的聲音很低沉,吐字清晰地為他們講解哪些位置比較容易潛伏異形,哪些地方又充滿了危異物。

  正在肖四方聽得入神之際,這個語速適當的聲音忽然急迫了起來。

  「危險——」

  在危險面前混跡多年的她第一時間跳離原地,向後看去卻只對上陳煥猙獰的臉,和倒下的同學。

  「你不該進戰鬥系的。」

  實力相差過於懸殊,肖四方只退後了一米,陳煥拳頭已經到了眼前。

  世界瞬間黑了下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1:50

第十章 貧民010

  廢墟星處處危險,前進的速度不能太快。

  縱然接到消息的格瑞塔在第一時間帶隊回來,出事的消息還是比她早到了一步。

  陳煥放下四個昏迷不醒的學生,從機甲裡跳出來,渾身是傷的他滿臉悔恨,「事情發生的太快了,是動物異形,我本可以把他們都保住的,可是那個特供生她太害怕了,根本不聽我的話試圖自行逃跑,我萬般無奈,只能先保住這四個孩子……」

  他的哀痛情真意切,令任何一個人都挑不出毛病。

  也沒人想要為一個流民去挑毛病。

  「你不要太自責了陳老師。」其他老師紛紛上前安慰他,「你已經盡力了,要不是那個特供生自己亂跑,也不會丟了性命。」

  「不……」陳煥痛苦地搖頭,「現在去找可能還能找到,她可能還沒有死……」

  眾人嘆氣,半真半假露出惋惜的神情。

  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流民深入廢墟星呢?殲異軍和清理局的人忙著排異尚且來不及,又怎麼可能耗費資源和時間去找一個流民學生。

  「陳老師你先別說話了,快先包紮一下,你自己的傷勢都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好,現在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

  驚聞噩耗的學生們膽戰心驚的同時交頭接耳議論開來。

  「雖然有點慘,但也是那個人心理素質太差了吧……」

  「特里老師不是也說這個流民平時花花腸子就多麼,真是自己作死別人攔都攔不住啊。」

  「還好就是個流民,不然我覺得我要有陰影了。」

  「也是,不過陳老師恐怕是被她害得生出陰影了。」

  「陳老師真慘……」

  格瑞塔越聽越是滿腔怒火,怎麼就這麼巧,她走了就額外加隊了,還就挑了唯一的特供生,又這麼巧的出事了,出事的唯一對象又是特供生?!

  這件事背後到底是誰的意思?就這麼忌憚一個流民孩子?!

  盧意在一片混亂中走過去,「老師,那傢伙的膽子比什麼都大,我不相信……」

  格瑞塔一驚,趕緊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一把搭住她的肩膀,壓低聲音打斷道:「閉嘴,我看你的膽子也比什麼都大,給我發信息的就是你吧?別說話了,這件事老師自己處理。」

  盧意抿唇,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真的是噁心死了!

  「在看到屍體之前,我不會放下我的學生不管。」格瑞塔鬆開盧意,站到因為她這一句話而面面相覷的老師們面前,「正好加上特里還是十位帶隊老師,三班等特里回來就交給他吧,我自己去找人。」

  「格瑞塔,已經來不及了……」有人試圖勸阻,被她通通無視,直接放出機甲上去就走。

  紅色的機甲在空中劃出一道火色,直入深處。

  肖四方沒暈太久,睜眼看到的是一片完全辨不清楚方向的廢墟,斷成兩截的摩天大樓在她身後,腳邊兩公分的地方倒著一個禁止停放的標識牌,身下是普通的瓦礫磚石。

  身份環被破壞了,隔離環也廢了。

  她被扔在了寂靜的危險漩渦裡,等待一種「自然」的方式死亡。

  這個位置很狹窄,廢墟密集,黑暗死角多。擔心驚動異形,肖四方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在心中自我鼓勵一陣讓自己平靜下來後,隔著戰鬥服按住了掛在胸口的空間鈕。

  這一整件事已經很明朗了,特里加隊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除掉自己。

  但她不相信這次行動是上次自己頂嘴導致的,一個成年的教師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為了這點事要她的命。

  今天會發生這種事,多半是因為一個流民進入了原本只屬於二等居民的戰鬥系,開始觸碰流民不能觸碰的領域。

  這些內城人,果然有不能讓他們知道的秘密。

  那她就更不能死了。

  忍著胸口和脖子的疼痛,她從空間鈕中拿出那袋子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寶貝,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抬起手腕,打量身份環破損的地方。

  現在有兩個方案,方案一最穩妥,就是她在短時間內修好身份環聯絡格瑞塔老師來救她,方案二就冒險了,她得靠自己的雙腿走出去。

  ……要不是機甲沒有能量了,也不至於這麼被動。

  深呼吸,肖四方集中精力,拿著她自製的怪模樣工具,開始拆卸身份環。

  民用零部件她擁有的相對多一點,不夠多她也可以找個差不多的現場變個形,只要能修復好通訊功能……

  「嗯?」

  嗯?她怎麼發出聲音了,平時沒有自言自語的毛病……不是自己!

  肖四方猛然抬起頭,一個穿著白色作戰服的男人站在兩米外的消防栓上,正笑盈盈看著她,嗓音溫潤動人,「這裡怎麼有個人呢?」

  她還想問這裡怎麼會有個人呢?!難道目的就是要她死的陳煥會貪方便就把她扔在殲異軍清理範圍附近?!

  肖四方第一反應是敵非友,渾身的寒毛都樹立起來,腳尖一發力就站了起來,拿著工具的手前伸,右腳後撤,擺出攻擊的姿勢。

  男人笑了笑,「戰鬥意識不錯。」

  「你是誰?!」肖四方的目光落在他雙手空蕩蕩的手腕上,「為什麼沒有身份環?!」

  男人垂下眼瞼擋住眼中不自然的暗紅,用他那溫和的語調重復了一遍,「為什麼沒有身份環?我看你很聰明的樣子,不如你自己先猜一猜?」

  沒有身份環連外城都進不了,也聯絡不了任何人獲取不到任何信息……逃犯?

  肖四方打量他身上一塵不染且一看就價格斐然的戰鬥服和手上無暇的白手套,還有那張一不小心就會令人頭暈目眩分心走神的臉,否定了這個答案。

  「我不猜!」

  男人輕笑,抬起頭來,「撒謊,你明明已經在心裡猜過了,你覺得我應該是逃犯但又不像逃犯是不是?」

  肖四方咬緊牙關,全神戒備。

  「小朋友,你知道有那種做了壞事但暫時還沒有被發現的犯人嗎?我就是。」

  肖四方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不相信?」男人朝她走過去,「那我可以詳細地跟你說一說我的犯罪經過。」

  「別過來!」肖四方把手裡的工具對準他,「我不想知道。」

  男人眨了眨眼睛,「我認為,你現在非常需要幫助。」

  肖四方已經往後退了一步,這個男人身上的壓迫感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強烈,不知道為什麼,面對他像面對整顆廢墟星,讓她覺得壓抑,喘不過氣來。

  「可、可我認為,你根本不會幫助我!」

  看著面前這個都嚇結巴了還故作鎮定和他對峙的小女孩,他笑了,腳尖下點。

  肖四方眼前一花,只看到一道殘影,喉嚨就被扼住了。

  柔和的嗓音在她耳邊吞吐:「你看,只要我想動手,你又逃不掉。所以我們來聊聊天怎麼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作為流民會獨自出現在這裡好不好?」

  一滴冷汗從額際滑下。

  命都被他捏在手心裡了,她哪敢說不好。

  得到識時務的肯定答復,男人帶著她跳了幾下,來到一個寬敞的平台上。

  這個平台是大樓廢墟的一部分,下面壓著半截房屋,高十幾米。

  喉嚨被鬆開時,冷汗淋漓的肖四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頭看逆光站著的高大男人。這人無論舉止儀態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優雅斯文,甚至剛才扼著她喉嚨包括把她放下時,都是輕手輕腳的,沒有實際地傷害到她。

  她還是覺得,這個人不像個罪犯,也沒有當罪犯的必要。

  「需要氧氣嗎?」在她稍稍鬆懈的防禦裡,男人笑著指指她的胸口,「你受傷了吧。」

  當然受傷了,一個戰鬥系的老師雙手揮舞過來,一拳捶在胸口一掌刀劈在後頸,她這種身體素質不可能毫髮無損。

  見她不說話,男人直接拿出一個瓶子遞給她,「給,沒用過的。」

  肖四方猶豫了一下,接過來瞄了一眼瓶身,猛地咳嗽起來。

  五臟六腑和胸口共鳴,疼得她眼前昏黑。

  男人看著她嘆了口氣,蹲下身拍了拍她的後背。

  「你看看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說來也奇怪,他的手一放上來,肖四方就覺得疼痛緩解了,後背的毛孔都舒張開了似的清涼。

  這波疼痛過去之後,她抓著瓶子盯住男人,「這個是你自己的,還是你……」偷來的。

  最後三個字她沒說出口,男人已經領悟到了,「放心吧,是我自己的,我做的壞事不是這一項。」

  「哦,謝謝。」肖四方不客氣了,天知道她連B級氧都還沒吸過,被挾持居然能吸上S級純氧,不可放過。

  純氧就是純氧,一進入身體就把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都喚醒了起來,這種感覺跟剛才疼痛緩解的感覺一樣,令人暢快地都想伸展四肢了。

  短短的幾秒鐘吸氧時間內,她覺得自己全身的細胞都代謝了一遍,不但胸口的疼痛感減輕很多,身體更有力量,腦子也更清醒了。

  男人慢悠悠來了一句,「不怕我投毒嗎?」

  肖四方抱著氧氣瓶,把雙腿盤了起來,「不怕這個,反正你比我厲害這麼多,真想投毒我也只能接受。」

  她精神恢復過來後,決定更坦然地面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

  「我是X-338半廢墟星的居民,昨天通過了克瑞斯學院戰鬥系的考核,今天和老師同學一起來到這裡觀察災變現場……然後就被人抓住機會扔到了這裡。」

  男人聽完若有所思,「據我所知,依照外城的條件,戰鬥系的考核你們要通過不容易。」

  「是的。」肖四方欣然點頭,「所以我是很努力才考上了。」

  「為什麼這麼努力呢?你要是沒考上,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因為我有一個夢想。」她很不贊同地瞥了男人一眼,語氣很鄭重,「我願意為此付出生命。」

  「什麼夢想?」男人饒有興趣。

  這時肖四方沉默了,半晌才說:「我可以不告訴你嗎?說出來有一點像在吹牛。」

  男人失笑:「那就不說吧。」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聽到她的要求,男人站起來,平靜地看著這塊平台下的廢墟。

  大樓傾塌,牆體碎裂,乾涸的河道被各種殘骸堆滿,路面無處可尋,滿目瘡痍。

  六百二十二年前,這顆星球上的居民絕對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災難一口氣摧毀了整個文明領域。

  他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發出的聲音卻似乎包含了千萬種情緒。

  「如果你問我內外城有什麼根本矛盾,我可沒法回答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2:00

第十一章 貧民011

  肖四方很是失望。

  「你自己說你都是逃犯了,為什麼還不能告訴我。」

  「沒有一個二等居民會告訴你答案。」

  「可你都把身份環摘掉了,相當於拋棄了居民身份。」

  「那也不能告訴你。」男人背對著她,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她會暴起發難突襲,「但其實,你想知道的答案非常簡單,你只要稍微花一點時間,脫離外城安逸的環境耐心地感受一下,自然就會得到你要的東西。它不是秘密,只是現在的你還接觸不到的一條很普通的信息。」

  「我大概也猜到你的夢想是什麼了,既然你有這麼遠大的目標,那一步一步去尋找答案的過程,將有助於你真正意義上實現夢想……當然,前提是你能活著離開這裡。」

  肖四方摸了摸手腕上的身份環,語氣肯定:「我會的。」

  「嗯哼,希望如此。」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和他說得越多,肖四方就越是這麼覺得。

  她也開始好奇起來,問:「那你為什麼會變成一個逃犯呢?你做了什麼壞事?」

  男人轉身,拿出一件衣服放在她旁邊的地上,然後坐在了上面,一手拄著下巴笑盈盈看著她,「那我就給你講講吧。」

  他的嗓音很適合講故事,語調不過分起伏也不完全平淡,輕緩地上上下下,讓聽者的內心跟著他的話語波瀾起伏。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裡,有三個兄弟姐妹,大哥的成長過程中伴隨著父母的關心,小妹也是在所有人的疼愛下長大的,只有我不上不下卡在中間,不受關注。」

  「再加上智商也不出類拔萃,盡管我很努力學習,成績也還是擠在一大堆的人中間,普普通通。」

  肖四方舉手,「我覺得你的戰鬥力應該很強悍,不是普普通通的。」

  男人包容地看了她一眼,「你才剛入學不知道,二等居民裡多的是我這樣的水平。」

  內城人居然隱藏得這麼深!

  一個大大的驚嘆號在肖四方的腦袋裡冒了出來,一股巨大的壓力讓她趕緊把腦子裡的時間安排表拉出來,把起床時間提前一小時,睡覺時間推後一小時。

  果然還是見識短淺了,一定得更努力才行!

  男人對她震驚又充滿危機感的神情表示滿意,繼續道:「一碗水總是端不平的,在這個家庭只有我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當家中突逢變故時,我就是最先被犧牲的那一個。」

  「在我剛畢業的那一年,我的妹妹出了意外,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純氧才能維繫生命。」

  「你也知道純氧意味著什,二十萬星幣一小瓶,我妹妹一天的消耗就是二十萬。」

  「長此以往,再厚實的家底也耗空了,為了保住妹妹的命,我的哥哥想出了一個辦法,讓在供氧所工作的父母給每天輸送出去的氧氣動手腳,每罐偷一點出來。」

  肖四方瞪圓了眼睛,涉及氧氣的違法行為可是重罪!

  男人嘆了口氣,「我是不同意的,因為我也在供氧所工作,知道偷氧氣還是這大量的竊取會有怎麼樣嚴重的後果,但是他們三個人誰都不聽我的。紙終究包不住火,就在昨天,東窗事發了。」

  「其實在他們執意這麼做的時候,我就做好和妹妹一起死的準備了。可讓我沒想到的是……」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他們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我的頭上,還要我理解他們,自己認下這個罪行,保住這個家。我不甘心,為什麼被犧牲的是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還賣掉了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給妹妹買了一瓶純氧……」

  肖四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手裡的瓶子,有些感慨,「原來是這樣啊。」

  「是的,然後我毀了身份環連夜逃了出來,多次偷渡轉飛船來到了這個星球。」他的語氣低沉落寞,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本想在這躲一躲,沒想到它又二次災變了,還好我所在的位置不在災變區內,不然就沒有我了。」

  「可能是我真的不討人喜歡吧,連父母都對我沒有感情。」

  肖四方的目光落在他輕輕闔動的嘴唇上,再落進這人漩渦般吸引人的黑眸裡。

  在一種同是天涯失意人的情懷裡放下殘存的戒備,剛才被她可以忽略的臉就重新回到了視線裡。

  這個男人真的太漂亮了!

  頭髮是接近黑色的深灰,五官的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既不顯得過分精緻沒有人氣,又不會太過柔和顯得軟弱,是那種具體如何好看描述不出來,但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好看到極致的美法。

  不光是臉,他身上的每一處彷彿都符合了美學上最美的分割比例,令人發現後就移不開眼。

  她目不轉睛盯著面前這張毫無瑕疵可言的臉,忍不住道:「怎麼會呢,相信你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男人收起講故事時各種外露的情緒,語氣輕淡:「是嗎,可是我一被抓到,就會去坐牢甚至是直接死刑了吧,我可是一個逃犯。」

  「你沒有做過,就不是逃犯。」

  「可是不會有人相信不是我做的,他們捏造了所有的證據。」

  這的確是一個難搞的事情,肖四方為之苦惱了起來,想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我現在自身難保,也幫不上你,但是……」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叫肖四方,如果我能活著實現夢想,到時你來找我,我一定保護你。」

  她的神色看起來很認真,不是虛偽的客套之詞。

  男人的視線她的小胳膊小腿上停留了一會兒,發自內心地勾了一下唇角,漂亮的眼眸裡浮現出絲微笑意。

  保護他這個說法,倒是有些意思。

  「這樣啊,那我幫你一個忙,提前作為回報好了。」他站起來,朝地上的肖四方招招手,「來,我送你到離人近的地方去,為你完成夢想增添一分可能性。」

  後者看了一眼前方長到望不到頭的廢墟,有些猶豫,「從下面走過去嗎?」她其實可以再嘗試一下恢復通訊的。

  「當然不。」男人拿出一個小型的踏板式飛行器,徹底打消了她的擔憂,「我們從空中過,不會驚動異形。」

  驚喜來得太突然,以至於肖四方只顧著高興而沒能立刻發現這個飛行器也是個非常昂貴的值錢物件,抱著氧氣瓶就站了起來。

  「太感謝你了,這個氧氣先還給你……」她把瓶子塞到男人手裡,沒注意對方有些怔愣的眼神,又彎腰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同樣遞過去,「衣服你是不是不想要了?這樣是不行的,你沒有身份環以後很難獲取到這種物資,就算有潔癖也拿回去洗洗再穿吧。」

  說到這裡她還回味了一下手感,「你的衣服買過來的時候很貴吧。」常服都比她八萬星幣買的戰鬥服絲滑。

  這句話沒有人接,男人只是低著頭把兩樣東西都收好,自己將雙腳固定在飛行器上,然後讓她上來。

  「因為是單人飛行器,所以你……」他的視線往下一掃,摸摸下巴,「重心越低越不容易掉下去,不如你坐在踏板上抱著我的腿吧。」

  肖四方看看窄小的踏板覺得確實如此,沒有聽出這是玩笑,老實地腿一邁插到他兩腳分開的空擋中間,馬上抱好了大腿。

  「我好了。」

  「……出發。」

  高速帶來的疾風狠狠吹過肖四方的臉頰,刮得她臉皮鬆動,支撐了一會兒後索性把臉摁在了人家腿上擋風。

  飛行器的主人無聲地嘆了口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2:14

第十二章 貧民012

  肖四方被送到了距離殲異軍清理區域邊緣的地方,男人放下她的時候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說了一聲加油,就踩著飛行器極速離開了。

  目送人家的背影離去,她也在心中對自己說了一句加油。

  只要再挨過這幾公里路,就能進入清理局專用排異設備的掃描範圍,那她就真正得救了。

  正在她按照陳煥講的行進方式躲開一些可能危異物和適宜潛藏的死角一點一點加速往前跑時,空中一道紅線劃過,在她的上方猛然來了個急轉彎,直接轉體落在了前方的一小片空地上。

  肖四方一驚,下意識擺出防禦的姿態,紅色機甲裡的人就跳了出來。

  一看清來人,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格瑞塔老師!」

  格瑞塔點點頭,上前緊緊地擁抱了她一下,「好孩子,你安全了。」

  「我的身份環壞了,所以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聯絡您……」

  「我知道。」格瑞塔看著全鬚全尾的學生也有些激動,「到我的機甲上再說。」

  格瑞塔的機甲相對小巧,內部空間也不大,沒有設立副駕,只有一個臨時增員的固定座椅。

  肖四方坐在那把椅子上,偷偷打量整個駕駛艙的構造。

  這裡面和她那台十幾年前的機甲完全不同了,原本佔據了很大空間的推進分級裝置縮減成了一個小小的滑桿,而原本操縱機甲肢體運動的二十八鍵位在機甲各部位肢節進一步分解之後增加到了六十四鍵位,威力增大的同時操作難度也呈幾何倍數上升,還有能量盒鑲嵌口也變了……

  格瑞塔戴上連接機甲的全方位試鏡,一邊操縱機甲返回駐扎地,一邊問道:「陳煥直接向你出手?」

  肖四方趕緊收回亂瞄的眼睛,點頭答道:「是的,他本來應該是想從我身後打暈我,可是被我看見了,很麻煩。」

  「嘖,你看見他了?那確實麻煩。」格瑞塔捋了一把頭髮,「沒辦法了,這樣一來,只能順著陳煥的說法承認你是因為自己太過害怕亂跑才離隊的。」

  肖四方一聽,忐忑起來,「那我會因此被開除嗎?」

  「放心,他們是理虧方,你承認叫給他們台階下。」格瑞塔安撫了她一句,隨即又皺起眉頭,「但如果再被他們找到機會,一定還會對你下手,所以你有兩件事是必須要盡快完成的。」

  肖四方的耳朵完全豎了起來,態度恭敬,「您請說。」

  「第一,用最快的速度把你自己的實力提升起來,至少提升到讓別人以為你遇險時可以活著把消息發出去的程度。」

  「第二,盡快出名。」

  肖四方疑惑,「出名?」

  「沒錯,相比第一點,其實第二點還更重要一些。這個出名不是指在內城有多出名,而是指你得在消息非常閉塞的外城出名,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特殊的特供生存在,讓他們都關注到你。」

  肖四方聽懂了,「如果我的關注度高,出事的時候就能在外城掀起一陣風雨,害怕發生暴動的內城迫於這一點,就會更加謹慎的處理我,那我就有喘息的時間了。」

  「你明白就好。」格瑞塔點點頭,緊接著針對她出現的位置提出了疑問,「對了,陳煥就把你扔這麼近?」

  「是……時間太緊張了吧,畢竟他是在前往災變爆發點的路上下的手,而且還要安頓其他幾個同學。」肖四方鎮定答道,堅決不忘恩負義出賣恩人。

  不過陳煥也的確沒有把她扔太遠,確實是時間不夠。

  「這倒也是。」格瑞塔沒有懷疑。

  「可是老師,為什麼陳老師不直接殺了我呢?而要這麼大費周章把我扔到廢墟裡通過第三方除掉我?」肖四方怎麼都想不通這一點,「雖然說如果老師您不來找我,我活著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萬一我回去了,那不是就出事兒了嗎?」

  「這就是你運氣好的地方了。」格瑞塔冷哼一聲,稍微放慢了飛行的速度,「星際公約明令殘殺流民是要處以死刑的,當時如果是特里動手他不會顧忌這一條,但去處理你的人是陳煥,他會顧慮。這人慣會拍馬屁但做事相當畏縮,哪怕明知道這件事基本不會暴露,就算暴露了辯護官也能做到讓判決官輕判,他也還是不敢。直接殺了你對他來說需要顧慮太多自身留下的痕跡,不如把你扔到廢墟裡,反正就你們這些剛入學的小毛頭,什麼防護都沒有在裡面行走就是個死字,你以最自然的方式死亡,即便屍體被發現,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那她的運氣確實是很好了,肖四方心有餘悸地想著,活著被人扔到廢墟裡,又遇到了不是逃犯的逃犯幫忙,還有格瑞塔老師親自營救……

  格瑞塔:「你休息兩分鐘,等會給我演好一點知道嗎?」

  「嗯!」肖四方閉上眼睛,開始養精蓄銳。

  只是一閉上眼睛就無法控制地想起了那張剛剛分開的臉,又想他雖然出生在富足的二等居民家庭中,卻遭受了這麼不公平的待遇,還不如自己從小生活是艱苦了一點,至少周邊的人都對她挺好的。

  也不知道他能逃多久,不過他有飛行器應該……等一下,飛行器?!

  肖四方睜開眼睛,不是說拿所有值錢的東西賣錢換純氧了嗎,怎麼會有飛行器?還有他的東西是從哪裡拿出來的,空間鈕?!最後再聯想他一開始愉悅自然的態度……

  哦天吶。

  明白過來之後她感覺靈魂都受到了震蕩,被騙了!

  可話說回來,她也沒有資格生氣,因為那個人不但給了她純氧吸,還送她到了臨近殲異軍的地方,什麼不好的事情都沒有做。

  也應該不是個壞人。

  肖四方平靜了,認為他說的故事裡可能有一半是真的,他就是一個性格比較惡趣味的可憐人。

  ……就是想起自己說要保護他的愚蠢模樣時,有一點點傷心。

  格瑞塔的機甲回到駐扎地時,陳煥踉踉蹌蹌的,在其他老師的攙扶下堅持過來了,語氣關切又激動。

  「格瑞塔,找到那個學生了嗎?」

  機甲上的格瑞塔摘了眼鏡,踢了肖四方一腳,後者立即揉了揉眼睛,強行搓紅眼眶。

  格瑞塔滿意地帶她下去了。

  肖四方露面的一瞬間,陳煥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只差一點就能融合出猙獰來。

  「算她運氣好!跑跑跑把自己給跑暈了,竟然平安地躺到我發現她為止!」當著陳煥的面,格瑞塔舉起手掌,用力地拍在正在努力哭泣的人腦袋上,「當著所有同學老師的面,你說,長記性沒有?!下次還敢不敢亂跑了?!還敢不敢不信任老師的能力了?!」

  這一通話在不知道事情始末的人耳裡沒有多大感想,但到了陳煥耳裡,那就是赤裸裸的嘲笑了。

  肖四方流著淚的眼睛看向陳煥,「長記性了,真的不敢了,是我對不起陳老師,讓他擔心了……」

  這倆人一唱一和,嘔得陳煥的黑皮也逐漸透出紅色來,他恨不能直接撲上去把這個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能活著回來的肖四方撕成碎片,可眾目睽睽他只能忍了,勉強道:「好,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傷口疼得厲害,得去歇歇……」

  做戲做全套,即使把凶手之一氣得直接退場,她們也還得接著往下演。

  格瑞塔把肖四方提回三班的位置,將人往地上一扔,對還沉浸在驚訝裡的學生們道:「她就交給你們先看著了,等回了學院說不定還要處分的……你們一個個引以為鑑,知道嗎?」

  學生們惶恐地點點頭,看向肖四方的眼神有嫌惡也有同情。

  區區流民,果然還是不適合進戰鬥系啊。

  返回到克瑞斯學院的第一時間,肖四方和格瑞塔就一起被叫去院長室談話了。嚴格意義上來說,院長其實只邀請了肖四方一個人,格瑞塔是自己上門的。

  院長室裡熱鬧得很,特里陳煥都在,看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格瑞塔,臉都是一白。

  格瑞塔站在肖四方身後,大大咧咧把門關上後說道:「院長,我什麼都知道,處理這件事把我排除在外不太合適,為了防止您中途又要讓人來找我,我就自己先過來了。」

  院長威利嘆氣,「你來都來了,我還能趕你出去嗎?帶著這位小朋友一起坐吧。」

  他這麼說,格瑞塔就一點不客氣地推著肖四方率先在沙發的中央坐下了。

  院長親自動手給肖四方倒了一杯熱茶,「我們克瑞斯學院,對待學生的態度向來是一視同仁的,給予所有學生同樣的考學資格,也很歡迎有能力的特供生多嘗試一些專業,更好的實現自身價值。」

  他這個開篇起得有點遠了,肖四方拿不準他想從哪裡開始,謹慎地沒有開口。

  「今年是特殊的一年啊,對於整個星際來說是,對於咱們學院來說也是。你以一個特供生的身份考上難度系數並列第一的戰鬥系和製造系,開創出了這麼一個值得外城學生學習的先例,也刺激鼓勵到了內城學生的學習狀態,我非常感激你的出現。」

  「至於這次的事件……完全是個誤會,純屬特里老師和陳煥老師交流上的偏差。」院長說笑話似的,把「誤會」說給她和格瑞塔聽,「特里老師見過的事情太多了,他本意是好心,怕戰鬥系的高供氧要求會讓你的堅持白費,就想著借這次現場觀察的機會,給你一點苦頭吃,好讓你知道戰鬥系有多危險,然後專心地去製造系發揮你的能力。」

  「可是他在跟陳煥老師說的時候,陳煥老師耳朵不好聽岔了,以為他是出於什麼私人恩怨要對你下手……這個人吶平時馬屁拍慣了,特里是他的上級,不敢不聽,就決定裝個樣子,先把你往廢墟裡放一會兒,還特意給你弄了個防護罩,心想等這事兒過了,再偷偷把你接回來……」

  「等一下。」格瑞塔出聲打斷,拎起肖四方的手腕,「還防護罩呢?防護罩沒看見,身份環壞了倒是看見了,這個怎麼解釋?」

  院長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看你這個急脾氣,這位同學不是昏倒了一段時間嗎,這些事都是陳煥走了之後發生的,他也料不到這種意外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2:25

第十三章 貧民013

  真是顛倒黑白的一張巧嘴。

  肖四方沉默,聽出了他這次談話的兩個目的。

  第一是告訴她今天的事件可以輕而易舉得洗乾淨,奉勸她不要出去亂說因為說了真話也不會有人信。

  第二是讓她脫離戰鬥系,願意給她製造系的正式學生名額希望她不要不識抬舉。

  她都能聽出來了,閱歷比她豐富得多的格瑞塔自然也聽出來了,拍拍她的手讓她安心,然後當場就把雙腿一翹,「聽院長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兒。」

  院長微笑著點點頭,彷彿贊賞她的識相。

  「真是難為了特里主任的一片苦心。」格瑞塔保持著蹺腿的不雅姿勢,臉轉向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的特里,「我先為誤會主任這件事道個歉,希望主任不要跟我計較。」

  特里自矜起來,冷冷地哼了一聲。

  格瑞塔又看向陳煥,「至於陳老師,這次行事的確是不怎麼周全也過於魯莽了,我就不跟你道歉了。」

  陳煥面色難堪地擠出幾個字,「本來也不必。」

  格瑞塔點點頭,「那這事兒也說清楚了,誤會解開就好。四方,快點謝謝老師們的好意,再告訴他們你絕對不會後悔進入戰鬥系,好讓他們別再絞盡腦汁為你操心了。」

  房間裡三個男人的臉都僵住了。

  院長:「格瑞塔……」

  「謝謝老師們的關心!」肖四方猛地站起來,上來就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大聲道:「我一定加倍努力,讓你們看到我的決心和毅力!」

  「同學……」

  「好!」格瑞塔也站了起來,聲音比肖四方還大,「有志氣!老師相信你可以的!院長,那沒事我們先走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搭著肖四方的肩膀,走得是虎虎生風,攔都攔不住。

  門關上了,隔出兩個世界。

  格瑞塔吐出一口濁氣,在看到肖四方平靜的側臉時有些後悔了,「對不住,剛才火氣一上來,直接拒絕了轉系的事情,擅自替你做決定了……」

  「嗯……沒關系。」肖四方朝她露出笑臉,圓圓的眼睛眯起來,「我喜歡您為我做的這個決定。」

  她的笑容一大,配合她的聲線就不違和了,聽覺和視覺感受是高度一致的甜。

  「我仔細想過了,能來校長室聽他們心平氣和地說話已經是託了您的福。」她快走兩步,面對著她站好,雙手貼在大腿兩側,真心實意地鞠了一個躬,「謝謝您來找我,謝謝您堅定地站在我這邊,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存在。」

  看著她圓圓的頭頂,格瑞塔的神情柔和下來,在她腦袋上摸了一把,「不用謝我,謝你自己吧,一個堅強努力且無畏的人,是值得被尊敬的。我也只是願意幫助一個值得尊敬的人而已。」

  「繼續保持下去吧。」

  肖四方直起身體,重重點頭,「我會的。」

  真的不是所有的二等居民都對他們懷抱惡意,她又一次清晰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門內。

  「院長!就這麼讓她們走了嗎?!」特里急道:「區區一個特供生,我們怎麼對付她不行?到時候隨便找個藉口敷衍過去不就好了嗎?為什麼對她這麼客氣?」

  院長沉著臉喝道:「她旁邊站著誰你沒看見?格瑞塔‧加德納!那個出了名幫理不幫親的瘋子!你想上星際法庭嗎?這事說回來要怪誰?你找誰處理不好偏偏找這個飯桶?!」

  陳煥縮著肩膀,被罵也絲毫不敢吱聲。

  「你們都回去吧,這件事先放一放,短時間內別找她麻煩了。」

  特里胸膛劇烈起伏,半晌擠出一個「是」字,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事情終於暫時告一段落了。

  肖四方舉著格瑞塔請她吃的雪糕,蹦蹦跳跳回了宿舍。

  這一次進門,也受到了大家熱情的「歡迎」。

  艾達舉著身份環上拉出的光板信息向她求證,「四方,你真的一開始就闖禍了嗎?」

  信息上說由於她在災變現場不服從指揮亂走,導致某位老師為了營救她而身受重傷。

  肖四方咬了一口雪糕,含糊地應了一聲。

  身為弱勢方,這種程度的忍讓還是需要做到的。

  「我就說吧。」娜拉嘆了口氣,「肯定會出問題的。」

  她看看肖四方無辜到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臉,正打算再說幾句,一直視她們如同空氣的盧意騰地站起來,忽然插手把肖四方拖進了衛生間,還把門關上了。

  娜拉小聲叫了一下,低呼:「她不會要教訓四方吧?!」

  艾達看著覺得不像,不知道為什麼她甚至覺得盧意剛才那臭臉是沖娜拉擺的,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為了……

  小小的衛生間裡,盧意一掌把人逼到牆角,雙眼直勾勾盯著人家的臉。

  肖四方低頭看了一眼保護完好的雪糕,又咬了一口。

  「我跟你說話呢你還吃?!」

  肖四方點點頭,含著雪糕道:「那你不是還沒開始麼……」

  盧意鬆開手,簡直服了她了,「在1077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我不服從指揮,然後……」

  啪。

  一拳頭砸在身後的牆上,肖四方閉嘴了。

  盧意壓低聲音:「是不是特里讓陳煥殺你了?」

  沒想到她猜得這麼準,肖四方眨了眨眼睛,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那就是默認了,盧意不解,「那你怎麼還不澄清?現在不光是我們敵視你,你們流民內部也開始排斥你了,都不覺得你爭光,反而丟臉了。」

  「沒關係啦……」肖四方說著又要去咬雪糕,被盧意面無表情奪走,才繼續道:「我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會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

  「……那也不能被冤枉啊,被冤枉不噁心嗎?」

  「總是有些人不瞭解事情真相就亂說的啦,就像內城人說外城人,外城人說內城人一樣,都在互相冤枉嘛。」趁著她怔愣的時候,肖四方動作輕柔地把自己的雪糕救了回來,放在嘴裡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又補了一句,「找九習掛惹。」

  盧意回過神來,「呸,習慣個屁!誰冤枉你們了,含著東西說話噁不噁心!」

  說完又摔門出去了。

  肖四方三兩口把雪糕吃完,對她最後一句指責感到略委屈,雪糕不快點吃就會化的啊,她還是第一次吃呢,怎麼可以不珍惜。

  廢墟星之旅導致戰鬥系的學生都錯過了一天的課,不過戰鬥系的課是內部調整過無關緊要,製造系錯過的課就只能靠自己補了。

  肖四方在教務系統裡下載了自己缺的那兩節課以及製造系專業主修學生上課時實時錄制的視頻,開二倍速播放然後戴上耳機拿好電子本翻到對應頁面,認真地開始補課。

  學習過程中接到肖八面的通訊,乾脆俐落地拒絕了他的見面邀請,繼續埋頭學習。

  她心無旁騖,刺激得寢室裡其他看時間不早打算放鬆下的女孩子重新打起精神,繼續苦讀。

  學習氛圍好極了。

  第二天一大早,肖四方帶著電子本去了製造系的建築群,找到教室在角落裡坐下來。

  因來得早,她踏踏實實學了半個小時,記錄下幾個問題並昨晚整理的那些一起,只等下課去問老師。

  進入教室的人越來越多,對她指指點點的人也越來越多,說的都是昨天的事情,態度倒是各種各樣,有瞧不起的,也有惋惜的,有不屑提也不屑聽的,也有火冒三丈的。

  製造系的建築群絕大多數是製造室,純粹上課用的教室非常少,面積也不大,光是給只修一個專業的學生使用還能剩十來個座位,可加上輔修兼修的學生,就塞得滿滿當當了。

  來得最晚的那一個,只能挨著肖四方坐。

  個頭極高,染了一腦袋紅色的青年一腳踢在桌沿,「滾開,我不跟垃圾坐一起!」

  一整排的桌子都震起來,吵吵鬧鬧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了。

  肖四方盯著電子本上的內容,置若罔聞。

  「你別裝聾作啞。」青年的火氣因為她的無視而越發高漲,一拳砸在她的電子本旁,「趕緊滾,這裡的空氣都被你弄臭了!」

  肖四方這才抬起頭來,將放在桌上的兩隻手放在了膝蓋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做了一個聞的動作。

  「沒有臭啊,我每天都很仔細洗澡的……大概是你的鼻子壞掉了叭。」

  她的聲音細軟可愛,讓青年火色的頭髮徹底豎了起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2:42

第十四章 貧民014

  肖四方被拎了起來,青年湊近怒吼:「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挑釁我?!」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肖四方可以看清他鼻子上的每一顆黑頭,醜得特別厲害。

  她忍不住移開了視線,「我沒有挑釁你呀。」

  這個小動作在青年看來卻是覺得她怕了,冷哼一聲,「那就趕緊滾到一邊去,別在這裡礙眼!」

  這可不行,肖四方斷然拒絕:「我是好好坐著的,你也可以好好坐著,我為什麼要走?」

  「你!」青年沒想到她居然還不識趣,怒火越發燎原,「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不知道嗎?你旁邊的位置能坐人?」

  肖四方怕拎久了衣服會被他弄壞,不想就這個姿勢跟他講道理,於是抬手在他腕上一點,抓著她的胳膊就在主人驚怒的神色中無力垂下,雙腳落地時她立刻把衣服拉好撫平。

  衣服是新的,來上學前肖嬸嬸花了不少錢買給她,她想穿到畢業。

  「喬治別——」衝動二字還沒從其他學生口中喊出來,紅髮喬治的拳頭已經來到肖四方眼前。

  拳風鬆散,速度又慢,她稍微側側腦袋就躲了過去,抓住他的拳頭給他來了一記反手擒拿,直接把人按牆上了。

  「你怎麼不講道理。」肖四方壓制住他,皺著眉頭,「你不喜歡跟我坐,那你可以下次早一點來。這一次你必須跟我坐旁邊,是你自己來晚了要承擔的後果,幹什麼朝我發火?」

  出手不成被反壓的喬治倍感羞辱,一股淺褐色的能量體悄然從他身上放出。

  他瞪著眼睛,理智全無,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她!

  有能量波動!

  肖四方心頭一跳本能後退,單手在桌面上一撐就跳出了數米之遠。比她慢一瞬的另一道身影則是向前衝去,藍色的屏障舉起,暴走的喬治被嚴嚴實實罩在了光環以內!

  能量熱焰爆開,屏障的藍色在數次衝擊下黯淡數分,有驚無險擋住了。

  離他最近的幾人被嚇得站都站不起來,滿頭虛汗。

  關鍵時刻救了大家的壯碩青年舉起碗口大的拳頭,一語不發一拳砸在始作俑者臉上。

  挨揍時喬治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整個人都嚇脫色了。

  他捂著臉蜷縮在地上,聲音惶恐:「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幫幫我……」

  方才喬治出拳的時候眾人臉上還有快意之色,可在他失去理智在人員密集的教室動用能量熱焰那一刻起,就不會有任何人站在他那邊了。

  要不是剛才出手的那位反應夠快,他四周毫無防備的十多位同學都得受傷!

  這麼衝動不計後果,以後怎麼敢跟他一起相處,一言不合吃一招能量掏心拳直接被他送走?

  出手的同學叫魯達,同樣是戰鬥系的學生,輔修製造。這人身材魁梧高大,一隻胳膊比肖四方大腿還粗,肌肉虯結眉如閃電,一臉凶惡之相,說話也是惡聲惡氣的。

  「要是真的出事了,管你是不是故意的!」

  喬治的朋友終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退學,苦笑著給大家道歉:「他這次也是被氣狠了,平時很好相處的……幸好也沒有人受傷,這次就放過他吧,你們看看他這個後悔的樣子,以後肯定不敢了!」

  這事如果鬧出去,上不上星際法庭尚未可知,退學卻是一定了。

  教室裡的學生們好些都還沒成年,心地軟,不想就這樣毀了一個同學的一生,再看他涕泗橫流的樣子確實是害怕極了,就都不說話作罷了。

  喬治朋友又去看全身而退的肖四方,「你說得對,這件事確實該他自己負責任,我替他向你說一聲對不起,麻煩你也守口如瓶,別說出去。」

  「什麼守口如瓶,別說出去?」

  眾人心頭一驚,一個眉髮皆白的小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正從門口往講台走。

  他把手中的東西往講台一放,「這是什麼氣氛,這麼緊張?來個人跟我說說。」

  眾人條件反射地去看剛才還沒答應的肖四方,小老頭注意到他們的視線,乾脆點了肖四方,「那就你說吧 。」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喬治更是兩股顫顫,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只聽肖四方很是「詳細」地答道:「他剛才碰到了我的屁股,我以為他是故意的就罵了他,他反過來覺得是我故意敗壞他的名聲,就向我出了手,結果又被我打倒了,顏面掃地忍不住哭了起來。老師,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已經和解了,不會往外說他摸了我屁股,也不會說他被我打哭了。」

  眾人:「……」

  喬治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哭得更大聲了,誰他媽這麼猥瑣去摸一個流民的屁股,又是誰他媽會被打哭,這種說法要是傳出去他怎麼抬得起頭!可恨至極!

  小老頭還以為是什麼事,打架是要被通報的,但現在的情況是誤會導致且雙方也和解了,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咳!那還不趕緊坐好,都打鈴了。」

  喬治的朋友趕緊把人扶了起來,魯達看了在原位置坐下的肖四方一眼,在喬治剛才不願意坐的位置坐下來,算是把兩個當事人分開了。

  小老頭教結構學,兩節課下來講得是深入淺出鞭辟入裡,聽得下方的學生搖頭晃腦差點睡著。

  距離下課還剩三分鐘的時候,小老頭講完了課堂內容,開始和大家交流感情。

  「Y-1077廢墟星的突然災變大家都知道了吧?」

  「知道——」

  「那有個小道消息你們肯定不知道,生命研究院的岑薄……」

  他話還沒說完,聽到一個名字就已經按捺不住的學生們拍著桌子大聲嚷嚷起來。

  「啥,岑爸爸!」

  「老師老師,岑爸爸咋啦?」

  「我天聖父大人!」

  小老頭:「……安靜!還想不想聽我說完了?」

  眾人忙不迭摀住嘴。

  「Y-1077災變的時候,岑薄可能在現場。」小老頭得意地翹了個腿,「不知道這個消息吧?」

  學生目瞪口呆,甚至想呸他一臉。

  「不可能啦老師,災變現場大家能去,可正在災變的現場……只有異形扛得住好不好?」

  小老頭擺擺手,「思維狹隘,你們怎麼只想到這個,就會不想想是不是生命研究院出新成果了呢?」

  眾學子一驚,這的確是有可能的啊!

  聽課向來認真的肖四方走神了,如果說Y-1077災變的時候岑薄在現場……難道那個好心的逃犯和這件事有關係?是什麼關係?

  小老頭很是滿足地看著大家認真的臉,一高興就多說了點,「眾所周知,你們口中岑爸爸的出沒是很有規律性的,基本是一年在外遊走一年閉關研究。今年下半年是他出來的時候,因此小道消息稱,接下來的一年他會選擇一個星球暫居,親自融入人群收集他需要的東西。」

  「小朋友們,咱們有百分之一左右的機會和他近距離接觸了!」

  空氣安靜了一秒,隨後歡呼聲幾乎掀翻了樓頂!

  下課後,看著把問題清單提交給小老頭就匆匆趕往戰鬥系的背影,喬治留在教室最後面,含恨吐了口唾沫,「我要報仇!」

  他的朋友打了他一巴掌,恨鐵不成鋼,「還報仇?你趕緊去討好討好她吧。」

  喬治紅著眼睛,「難道還怕她反口又把事情抖出去?那有誰信?出爾反爾的行為只會讓她更受人唾棄。」

  「你傻嗎?」朋友又給了他一拳,希望能夠讓他清醒過來,「那個當然已經過去了,但是你摸她屁股,還被她打哭這件兩件事過去了嗎?!」

  「誰摸她屁股?誰被她打哭?!」喬治簡直要瘋了,「該死的流民不要臉亂說而已!」

  朋友冷言懟他,「是不要臉也是亂說,但你又能怎麼辦?與其等她日後要挾,不如你自己給她送點東西封口,送東西的時候再想辦法讓她說幾句類似她故意這麼說的話,然後咱們錄音下來……她要是不知足敢再來找你要好處,你就把錄音放出去,說她敲詐勒索。」

  喬治終於聽進去了,心裡在怎麼不甘願也只好先放放,點點頭答應下來。

  在製造系鬧了一場的肖四方回到戰鬥系,倒是在沒人搭理的情況下安安生生地度過了上午。

  肖八面聯繫了她數次被拒見,終於在食堂門口把人堵了個正著。

  「怎麼回事?」這次的肖八面沒有哭哭啼啼,嚴肅地擰著眉頭,「他們要是說其他的我都信,可非要說你害怕到不聽指揮,這怎麼可能呢?他們為什麼要冤枉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別的信心他沒有,但要說膽子和臨危不亂,他相信這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人比誰都厲害!

  陪他過來的徐誠心也是一臉擔憂。

  肖四方擺擺手,「這個事情沒關係的啦,你們不要管……另外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幫忙,本來想過幾天再跟你們說的,既然已經見面,那就順便說了吧。」

  「這麼客氣,啥忙啊?」

  肖四方笑起來,「幫我在外城宣傳一下我的英勇事跡嘛,擴散的越大越好。」

  肖八面:「……你是要氣死奶奶還是氣死我爸媽?風險太大,你得給我一個像樣的理由。」

  「就是想紅啦。」肖四方不願多做解釋,嬉皮笑臉打發了他們 。

  肖八面越發心事重重了,看了分外沉默的徐誠心一眼,「學長,你剛才怎麼什麼都不說啊?」

  隱約猜到了事情經過的徐誠心搖頭,「很復雜,總之你別再問這個也別再和同學起衝突,整個學校就這麼幾個特供生,還被排擠就糟糕了。」

  「可我真的很擔心……」

  徐誠心看著他忐忑的臉,嘆氣:「那就想盡辦法,幫她紅起來吧。」

  這還真的只是個開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3:00

第十五章 貧民015

  縱然四周流言霏霏,只要當事人無視個乾淨,就影響不到什麼。

  肖四方極其自然地上課下課預習復習,哪怕是有人指著她的鼻子當面侮辱她,也都當做看不見,該說話時說話,該閉嘴時閉嘴。

  根本傷害不到當事人的流言,再說只費自己的口舌,沒什麼意義,不到兩天的功夫,那些本來還能發酵發酵的閒言碎語就自己平息了。甚至有些人開始佩服起肖四方,這種臉皮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啊。

  週三下午公休,窮困潦倒的肖四方最後看了一遍這兩天整理的兼職招聘信息,騎上校門口的公用自行車,精神奕奕地出發了。

  賺錢!賺錢!賺錢!

  考慮到繁重的學業,她挑選的地點都離學院不遠,第一家最近,十分鐘就到了。

  停好自行車,她朝修理鋪走去,目光掠過門口光屏上閃動著的「招收兼職維修工,工資面議」等字樣,心底稍安。

  可以的,只要在工資上做出讓步,不會有問題的。

  門開著,她直接走了進去,一個伙計停下手裡的活,和那位看起來像是顧客的人一起朝她看去。

  伙計沒有注意到她的身份環,抬手擦了擦汗,問:「修什麼?」

  肖四方搖頭,露出笑容:「我是來應聘兼職的。」

  「啊?」伙計狐疑地看著她稚嫩的臉,「你等下,我叫老闆娘出來。」

  而那位顧客,目光向下,落在了她沒有遮掩的身份環上。

  伙計很快把人帶了出來,燙著捲發嘴唇削薄的乾瘦女人眼睛一掃,就看到了那與眾不同的黃褐色,再看一眼神色不好的那位客人,大步衝了過去,抓著肖四方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推。

  「誰讓你進來的,別髒了我的地方!」

  肖四方連忙道:「老闆娘,我是來應聘的,我技術很好,工資好商量……」

  「不用商量!」說話間沒有用力反抗的人已經被推出門外,小小修理鋪的老闆娘厭惡地看著她,「趕緊滾,影響我做生意!」

  態度強硬,沒得商量。

  這邊罵完,她轉頭笑盈盈地對店裡唯一的客人道歉:「不好意思,伙計不懂事……」

  「沒事,趕走就行。」

  這種情況早在肖四方預料當中,她很快平息了心中的憤怒,也不氣餒,騎著自行車往下一家趕去。

  只可惜,一家又一家,甚至都沒有願意聽她說話,就像驅趕細菌似的把她趕走。

  整理的目標全部泡湯,她茫然地站在路邊,不知所措。

  你不是自恃有技巧有能力,只要找到維修鋪的兼職就能大施拳腳賺到供養費用嗎?結果你連門都進不去。

  愚蠢,天真!

  機械地拖出自行車,她有氣無力地踩下腳蹬子,往學校的方向騎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沒騎出幾米遠自行車忽然散架,她本能跳開,看著它四分五裂倒在非機動車道上。

  斷裂的上連桿和後下叉,彷彿也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彎腰把飛出去的輪子撿回來,和其他零件一起拖到邊緣處,她一屁股坐了下來,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灰心。

  哪怕被扔到災變廢墟裡,她都沒有迷茫過,現在卻不知道怎麼辦了。

  剛才應聘的那一家修理鋪是五家中規模最小的,位置也最偏僻,被她視為應聘成功率最高的一家,結果還是以失敗告終。

  天色漸晚,她孤零零坐在路旁,和一堆破銅爛鐵一起,無人搭理。

  「唉。」她嘆氣,咕噥一句,「理想豐滿,現實骨感。」

  目光落在自行車的屍體上,發現很多關鍵的部位類如連桿上下管剎車線都有人為破壞的痕跡,連續工作狀態下散架本就是必然。

  出來時過於興奮,大意了。

  這附近沒有自行車停放點,沒法換新的。

  又嘆了口氣,她蹲下來,開始整理面前這堆破銅爛鐵,鋼圈沒有問題的輪胎剩下一隻,變速器和剎車線分別剩一個好的,坐墊鏈條齒盤曲柄等等也都還可以用……

  擼起袖子,拿出工具,吭哧吭哧開始改裝。新的結構圖已經在她腦子裡完整地呈現出來,不過二十分鐘就做好了一輛可以手動發電的獨輪車,腳蹬子和輪子分別連了一個電機,模樣很不周正。

  試騎後她對自己的成果非常滿意,腳蹬五圈發出的電量加上慣性就可以在平地上勻速驅行近三十米,省力。

  把沒用到的垃圾都放到垃圾桶裡,肖四方摸了摸新出爐的小車子,心裡生出的小小滿足感逐漸蓋過低落的情緒。

  有手有腳有腦子,就沒什麼不能解決的!

  心情一好,再看安靜的街道和剛剛亮起的路燈都賞心悅目不少,她忍不住哼哼起來,腳蹬子一踩便往學校的方向騎去。

  「等等。」

  吱嘎,手剎拉起。

  肖四方回頭,剛才待過的仿生樹旁站著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黑色的西裝非但沒能顯瘦,還將他的肚子勒得溜圓。

  他戴著墨鏡,鬼鬼祟祟一副特務裝扮。

  肖四方不太確定地問:「你叫我?」

  「這裡除了你和我,還有其他人嗎?」中年男人的語氣不太好,「過來點兒,問你個事情?」

  肖四方站在原地沒動,「我要回去上課了。」

  「那你不想賺錢了?」

  剎那間一道強烈的金光打在這個胖子身上,肖四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你可以給我工作?」

  胖子抬起數層下巴,「算你運氣好,剛才這手車改得不錯。」

  天上掉餡兒餅,謹防有詐。

  肖四方還是沒動,「我不相信你。」

  「……」胖子心想你一個流民我能圖你什麼,真是自信過頭!可偏偏是有那麼一點事需要她,於是越發沒好氣,「你來我家店應聘過。」

  「哪一家?」

  「無所不修!」

  那就是規模最大的第三家,也是差點被潑水的那一家。

  「剛才不是不要我嗎?」

  胖子用最後的耐心解釋道:「門店當然不可能要你,你一個流民放在我家店裡,客人都要被你趕跑了,就算讓你偷偷修,萬一被發現了我的口碑也砸了,我瘋了嗎?」

  「你出去之後我就跟著你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考考你的技術,正打算出來的是時候,你車就壞了,接下來我就看到了你那一手。說實話是還不賴,要不是你的身份是流民,去那些知名的修理行也有當小師傅的機會,可惜了。」

  「不過明面上的事情你幹不了,有一些不太能往上追溯的事情還是能做的。我原本只做維修,最近打算擴大規模,維修的同時也回收舊物廢物做二手生意……你就待在我家後院拆舊機,光拆就行,一個小時給你二十星幣,做不做?」

  廉價了,她以前偷打零工能賺五十星幣一小時呢。

  可這是唯一的工作機會。

  肖四方一咬牙,「我做,但我的時間不多,只有週三下午和週日一整天是有空的,週一晚上也可以過來,其他的時間……」

  胖子一愣,「在這附近找兼職的話,你應該是克瑞斯學院的學生吧,課業這麼緊張?」

  「嗯,我主修戰鬥,輔修製造,課程很滿。」

  胖子瞪眼,眼珠子和他的肚子一樣圓,聲音都變調了,「你一個流民你還能上戰鬥系?!還輔修製造系?!吹牛吹大了吧!」

  「我才不吹牛。」肖四方不太高興,「我叫肖四方,你可以去學院打聽一下,我很出名的。」

  「呵呵。」胖子不信。

  時間不早了,再跟他磨嘰下去上課得遲到,肖四方著急起來,「我週日可以過來上班嗎?你要先打聽一下也行,留個通訊號給我吧,我趕著去上課!」

  胖子將信將疑,或許是考慮到二十個星幣的維修熟手百年難遇,還是和她互換了通訊碼。

  「拜拜~」

  肖四方揮揮手,蹬上腳踏板一陣風似的走了。

  「嘿,看著還挺像那麼回事。」胖子嘀咕一句,鬼鬼祟祟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趕緊扶著墨鏡回家了。

  肖四方急匆匆趕了回去,一下午的奔波讓她幾乎是強撐著精神才上完課,回到寢室時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寢室裡艾達和她的關係最好,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立刻上前問道:「怎麼樣啊?」

  「唔……」肖四方哼哼幾聲,「不好,門都進不去。」

  艾達的臉色黯淡下來,嘆了口氣。

  娜拉把一杯熱水放在肖四方桌子上,「你們還不信呢,現在被殘酷的事實打倒了吧?」

  捧起水杯喝了一口,肖四方道了聲謝,就又懨懨趴回去。

  艾達和娜拉又爭了起來,吵得盧意發了一通脾氣,才重歸平靜。

  主星W-1。

  鋒利的剪刀剪下一支半開的紅玫瑰,戴著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指輕捏翠綠花枝,轉遞給身後已經抱了十幾支玫瑰的傭人。

  玫瑰園中間的桌子旁坐著一位頭戴禮帽的男人,手中端一杯熱茶,只聞不喝。

  半晌,他開口:「你能不能主動理一下我?」

  剪花枝的男人沒接話,哢嚓一聲又剪下一朵嬌嫩欲滴的玫瑰。

  禮帽男無奈地放下茶杯,走過來接過傭人手裡的花,「你先下去。」

  等人走遠,男人低聲問道:「研究院那些人肯放你出來一整年?」

  「還是要定時回來的。」

  「操!」紳士偽裝撕開,男人低聲咒罵,「我還以為重返災變前了呢!果然根子裡還是一樣的!」

  「挺好的,這一年的自由活動時間還延長了。」

  「好個屁!」禮帽男粗魯地罵道:「你以為那些老不死是良心發現?只不過是怕你被壓迫狠了,故意給你一點甜頭嘗嘗而已!」

  「不至於這麼生氣。」

  禮帽男翻了個白眼,「那還不是因為你不會生氣,我只好生雙倍的氣了,聖父大人——」

  輕撫玫瑰柔軟的花瓣,岑薄微微一笑,那張比滿園玫瑰還美的臉看得禮帽男都呆了一下,隨即罵罵咧咧:「靠,差點亮瞎我的眼睛!所以那個小道消息前半段是不是真的,你轉性了,想跟人待在一起了?」

  「怎麼會。」

  岑薄摘掉手套,雙手在剛剪過的紅玫瑰叢上輕輕拂過。

  斷枝重生,嫩綠的枝丫瘋漲,花苞鼓起,漸次打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3:12

第十六章 貧民016

  實戰場。

  格瑞塔的目光在本班五十名學生臉上掃過,神情一如既往嚴厲。

  「第一學年,你們的實戰課只有一種,那就是近身格鬥!而我的教學方式,就是一對一互打,技巧姿勢的教學你們自己去看其他老師的教學課程,在我的課上,沒有示範也沒有演練,都給我拿出真本事往死裡打!」

  三班班長韓雨頂著巨大的壓力舉起手,「老師,那要是真的一不小心……」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們不但要往死裡打,還得在對方認輸的瞬間收住,即便對方沒有認輸,你們也必須學會預判自己的攻擊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及時停手。」格瑞塔冷哼一聲,「我的學生,不但要打得強,還要控制得住!」

  「第一個月的課程允許你們穿戴防具。」格瑞塔指向牆角整齊堆放的胸甲頭盔和關節護具,「第二個月就都給我脫了打,畏畏縮縮不敢出手就挨打,沒有控制力致人死亡……就和我一起去蹲大牢。」

  學生們俱是一個激靈,這也太凶殘了!

  格瑞塔看著他們的慫樣冷笑,「害怕了?那我就再說說今年剛畢業,我帶的那個班的成績來鼓勵你們一下。我是新教師,三年前只能帶十班的課,你們也都知道,分班是按入學考核的成績來的,十班就是實戰考核最差的一個班。但是畢業的時候,我班上成績最差的一個學生實戰排名也在前兩百!而我也換了一個起點,從三班帶起!」

  「今年你們入學考核排名本身就在前一百五,所以我的目標是,畢業時全員擠進前一百!」

  「現在回答我,有沒有孬種做不到?!」

  日!學生們沸騰了,大聲嘶喊:「沒有孬種——」

  「還慫不慫?!」

  「不慫——」

  格瑞塔點頭,舉起手將一份名單投映在雪白的牆面上,「這是你們入學時的排名,看著名單自己找搭檔吧,給你們五分鐘時間分組和穿戴護具。時間到了還沒準備好的同學,這節課就別上了,回去睡覺吧!」

  話畢學生們瘋狂組隊,生怕落在後面第一節課就上不了。

  班裡人數是偶數,理應不存在落單情況,然而肖四方這個特殊存在,硬生生成就了五十個人一對一分成二十四組,落單兩人的奇葩局面。

  另一位落單的也是女生,攥著拳頭怒瞪肖四方,「你別過來!我才不跟你一組!」

  「可是就剩我們了呀。」肖四方嘗試和她溝通,「只有五分鐘時間,不能拖的。」

  「那我也不跟你一組,我自己去跟格瑞塔老師說!」

  「好吧。」她還想不開,肖四方只好先去把護具穿起來。

  不願意和肖四方一組的女生跑到格瑞塔面前,雙手筆直地貼著兩邊大腿給人一種作風剛硬之感,眼圈卻紅了,「老師,跟流民一組會束縛我的能力,我不要跟她一組。」

  「那你就去找別的人一組不就好了。」格瑞塔皺眉,這屁大點事也要來找她?

  女生更委屈了,「別的人都組好隊了,只剩下她了。」

  「同學,你是戰鬥系的學生,不是美術音樂這種系的藝術生,遇到困難你不迎難而上,你先退回來打報告?用你的拳頭去搶啊!」格瑞塔無語,看了看時間,「你還有兩分鐘。」

  搶?那不是要得罪同學嗎?

  女生無措地站在原地,一開學就結仇多難看啊,更何況她本來就是被挑剩下的……

  她去打報告的功夫,肖四方已經把防具穿好了,見她站著也不行動,還是跑過去跟她說:「今天先一起嘛,你不想上課了嗎?」

  女生看一眼她的身份環,壓下動搖的念頭,咬牙道:「我就是不上,也不要跟你一組。」

  跟流民一組,其他人會怎麼看她啊。

  她不要。

  「好吧,那我自己想辦法。」肖四方在場地內找了一圈,目光落在盧意身上,再看看她的搭檔,接著又去看了名單上的排名,目標鎖定。

  她邁開腳步插到了盧意和她的搭檔中間,在室友驚疑不定非常嫌棄即將破口大罵的神色裡極速發言,「我打敗你你就把你的搭檔讓給我敢嘛?」

  戰書是下給盧意搭檔的,也是個女孩子,頭頂扎兩顆丸子,臉圓嘟嘟的,很可愛。

  圓臉女孩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即後退一步,擺出戰鬥姿勢。

  「請指教。」

  肖四方在盧意吃人的目光中和她拉開兩米距離,也放低重心,「請。」

  圓臉女孩身形微胖,比肖四方高半個腦袋,走的是與可愛外表不符的力量型路線,一拳揮出帶出猛烈的拳風!

  對手排名比她高兩位,肖四方不敢硬接,側身先避開了這一擊,利用柔韌性逆向轉體,攻她下盤。

  圓臉女孩冷哼一聲,竟然不閃不避,扛下一腳,試圖以輕傷換重傷,雙拳生猛地砸向近在眼前的柔軟腹部,道:「你……」

  輸字都沒出來,肖四方露出笑容,左手如蛇在她胳膊上一纏而過,卻是借力改變身體方向,避開拳頭抱住她的胳膊,雙腿凌空而起夾緊她的脖子。

  後翻,砸!

  圓臉女孩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肖四方騎在她身上絲毫無損,腳尖抵住她的下巴。

  頭暈目眩也察覺到危機的圓臉女孩大喊:「我認輸!」

  「承讓。」肖四方笑眯眯收腳,從她身上離開。

  圓臉女孩從地上爬起來,沒有輸掉後的羞怒,只是不解地問:「你怎麼做到像一片雲似的飄來飄去的?」

  肖四方坦誠以告:「身體素質太差,只能在靈活度上下功夫了。」

  女孩露出惋惜的神情,大方擺手,「我輸了,搭檔給你。」

  她朝盧意做了個鬼臉,一溜煙朝另一個落單的女生跑去。

  猝不及防換了個搭檔的盧意柳眉倒豎,沖著肖四方罵道:「你噁不噁心?!」

  對「噁心」二字完全免疫的某人眨眼,「這不是給你換了個更適合你的搭檔麼,你就不要生氣啦。」

  盧意為她的厚顏無語,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等會兒再收拾你。」

  圍觀了一場熱鬧的同學們面面相覷,既驚訝於肖四方的勝利,又慶幸剛才被她挑戰的人不是自己。

  不然這臉可就丟大發了。

  時間到,格瑞塔吹響哨子,所有學生集合。

  「剛才你們特殊的同學已經給你們示範過,我就不再贅述課堂上意見不合的時候應該怎麼處理了。」

  格瑞塔的聲音鏗鏘有力,像一把鼓槌敲響他們每個人心中的大鼓,讓胸腔中充滿激情的戰音。

  「每節課每組至少分出三次輸贏,下課前五分鐘把輸贏報上來,到時候我給你們統計一下,一個月後勝率最高的那位,我的機甲給你玩一節課。」

  同學們的眼睛紅了。

  在Y-1077廢墟星上有見過她的機甲,JE系列最新推出的三號機,主打小巧敏捷瞬發殺傷,市場價六百萬。

  格瑞塔一揮手,五十個眼睛發亮的學生衝入對戰區,激情四射開始互毆。

  肖四方一踏進對戰區,先她一步的盧意就撲了上來,「之前在衛生間我都是讓你的,現在讓你看看我真正的實力!」

  躲開直奔面部的一拳,肖四方反手迎擊,「我才不怕你!」

  兩小時後,肖四方和盧意面對面,抖著手打開氧氣瓶,吸氧修復疼痛的肉體。

  實戰樓提供氧氣販賣機,A到C三級,學生購買有補貼,打八折。

  盧意直接把A級氧吸空了,而只買了C級氧的肖四方卻沒捨得一次用完,還留了一半。

  「你這樣會跟不上的。」盧意看著她那窮酸樣,渾身不自在,「我知道你沒有條件,但至少C級氧一次用完吧?」

  肖四方也想,可不能就是不能,這筆賬算起來真的太多了。「每週三次實戰課,如果每次都要一瓶C級氧,一個月的花費就要六萬星幣。特供生的生活補貼是每月六千星幣,十分之一都不到。」

  盧意皺眉,「等等,你怎麼算的?按你這麼算,一個月應該是不到三萬啊。」

  肖四方沒說話,只給她看自己的身份環。

  「靠,我怎麼給忘了,你們得雙倍……」盧意低咒一聲,「所以你考什麼戰鬥系,製造系不好嗎?供氧需求低,對於你們來說,學到的東西也比戰鬥系有價值吧。」

  「不行,我必須留在戰鬥系。」

  不識好歹,盧意的眉毛又豎了起來,「可你這樣下去,就算你技巧再熟練,一個月後你肯定墊底。」

  正在為此苦惱的肖四方撓了撓頭,「我已經在找兼職了……」

  盧意看著她,覺得她腦子有問題的同時,又覺得她可憐。

  猶豫了一會兒,她四顧無人,低聲道:「你知道二道販子嗎?有那種專門向流民兜售氧氣的黑色渠道,價格會便宜很多。」

  肖四方睜大了眼睛。

  私下買賣氧氣可是不開庭直接死刑的重罪!

  「咳,我也是聽我哥說的,實在沒辦法……你找找這種吧,反正你也不是很要命的樣子。」

  肖四方摀住了張開的嘴,搖搖頭,又點點頭。

  不敢不敢,要命要命。

  把二勝二負的戰績報上去,肖四方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實訓樓。

  才踏出戰鬥系的範圍,通往食堂的主幹道上一群同學額瘋狂跑過,若非她反應快及時,說不定就被撞飛出去了。

  一群接一群瘋狂的男生女生潮水般向校門湧去。

  「啊啊啊岑爸爸!」

  「快快快爸爸爸爸我來啦——」

  「老公!老公你等我一下!」

  「哎呦誰踩掉了我的鞋!」

  「別鞋不鞋了,趕緊的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3:24

第十七章 貧民017

  岑爸爸。

  岑薄。

  聖父。

  肖四方在心中理了一遍關係,等人少了點,繼續拖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身體前往食堂。要是身體允許,她也會去看看到底是怎麼樣的人,能讓八面吹得天上有地下無,星際第一……要說星際顏值第一,也不知道聖父大人和那個騙子逃犯誰更好看。

  不想了,反正想明白了也沒有意義,都不會變成她的。

  肖四方給肖八面發了個消息告訴他這件事情,就將其拋到腦後,自己去吃飯了。

  或許是因為都去看爸爸了,食堂裡只零星坐了十來個學生,就連窗口打菜的阿姨,都只剩下寥寥幾個,這個飯點前所未有的安靜。

  肖四方點了個據說是番茄土豆味兒的營養泥,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因為人少,交談聲就顯得格外清晰了。

  「我們學校的人也太跌份兒了吧,岑薄也就是個長得比較很好看的生院代言人,至於天仙下凡似的捧他嗎?」

  「就是,而且長得也不怎麼好看啊,拍攝時那濾鏡調的……噫,說不定現實裡還不如我呢。」

  「哈哈你說得對,等他們發現真人和視頻裡的差距,說不定當場脫粉。」

  「就是,而且這個岑薄都五十歲了,有這個成就也不算出色吧?我們現在才二十歲,再過二十年……呵呵。」

  「就是吹出來的一個代言人。」

  肖四方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雖然對這位聖父並不瞭解,但能這麼出名,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有碾壓常人的特殊之處,居然把人貶的一文不值。

  真是想不通為什麼有些人明明那麼普通,卻又那麼自信。

  正在她差三口就能解決掉這頓午飯時,消失了的同學們又像螞蟻一樣擠了進來,只在中間留出一塊小小的真空地帶,威利院長和兩個主任陪著一位白到發光的男人走進來。

  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人頭完全阻擋不住當中那個男人自帶打光器的風采,鶴立雞群般出挑。

  冷不丁和這人視線相對,肖四方手裡的勺子掉回盤子裡,發出咚的一聲。

  視線另一頭的人也愣了一下,然後眨了眨眼睛。

  五、雷、轟、頂。

  騙子逃犯等於岑爸爸?!

  肖四方左手按住顫抖的右手,告訴自己要冷靜,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

  威利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賠著笑臉問:「怎麼了嗎,岑院長?」

  岑薄收回視線 ,輕笑道:「沒什麼,眼皮抽了一下而已。」

  一行人浩浩蕩蕩上了二樓,學生們終於看夠了,乖乖排隊買飯去。

  肖四方收拾了餐盤,一邊撥通了肖八面的通訊,一邊大步往外走。

  「正想聯繫你呢!岑爸爸!岑爸爸來了!」

  通訊一接通就被他先聲奪人,肖四方捂了捂耳朵,等他這股興奮勁兒過去,才道:「八面弟弟,是我先發消息給你的……岑爸爸有雙胞胎兄弟嗎?」

  「啥?開什麼玩笑,岑爸爸絕無僅有好嗎?!」

  「他的性格是怎麼樣的?」

  「那叫一個溫潤如玉,春風化雨啊!」

  「他喜歡騙人嗎?」

  「他……騙你個頭啊!」肖八面跳腳,不允許任何人侮辱他的偶像,「忽然問這麼詳細,你是不是見到他然後迷上他現在愛上他了?!我不準!岑爸爸是大家的爸爸,只可被分割,不可被獨佔——」

  肖四方掛斷通訊,隔絕開肖八面的高聲喊叫。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得想想。

  一路遊魂回到宿舍,草草洗了把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結構學老師說,Y-1077災變時岑薄在現場,第二天她在災變廢墟中被騙子逃犯救了……那個逃犯沒有身份環!可身份環除非被破壞否則都不能取下,岑薄能把身份環完整地摘掉嗎?

  在食堂的時候,密集的人群影響到她的視野,以至於她沒能看到岑薄的手腕是否有身份環……不對,岑薄肯定有身份環,一個沒有身份環的人連外城都進不來,更別提內城了。

  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見到的人是真的岑薄嗎?或者說今天過來的這個,是真的岑薄嗎?

  因為這個驚天發現,她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下午,又過了一個晚上,一邊走神一邊學習效率極低地熬到十點鐘,寢室裡還嘰嘰喳喳到處都是這個名字,她終於熬不住了。

  「你們都這麼喜歡岑薄嗎?」

  艾達理所當然地道:「又帥又溫柔又光芒萬丈,誰能不喜歡他,這位永遠都是我的正房太太。」

  和她素來不合的娜拉難得統一戰線,「嫁給他是我明知不可能但依然懷抱希望的唯一一件事情!」

  其餘室友紛紛附和,就連盧意也第一次加入了群聊,「他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根本。」

  種種評價,都是無法企及的高度。

  肖四方擰起眉頭,托著腮幫子道:「會不會物極必反……唔!」

  艾達衝上來摀住她的嘴,大叫:「如果不愛請別傷害——」

  「對!四方閉嘴!」

  「別說話!」

  被好幾個人壓在桌面上的肖四方流下了無人理解的淚水,甚至開始害怕如果騙子逃犯和星際聖父真的是一個人,自己會被滅口。

  這一個瞬間她完全忘記了整個星際就沒幾個人不認識岑薄那張臉,要滅口在災變廢墟就滅了。

  被鬆開後,肖四方乖乖地縮在椅子上,閉緊嘴巴聽室友們繼續談屬於大家的岑爸爸。

  「聽說他到過的地方都會有好運呢!」

  「是的,有人還統計過,這些年他一共去過十八顆半廢墟星,這些星球在星球資源分配戰中每次都能夠取得非常好的名次!」

  「見過他本人的人也會有好運氣!」

  「是的,這種信息就更多了,買彩票的一週後中獎,斷腿的半個月後健步如飛,不孕不育的一個月後就查出懷孕啦!」

  如此邪門,那她今天也看見了,是不是能馬上解決供氧問題呢?

  「四方!」艾達一巴掌按在她肩膀上,「雖然咱們外城消息是閉塞了點,但電視裡偶爾放到他都是驚鴻一瞥啊,你怎麼這麼鐵石心腸,居然無動於衷!」

  名聲是如雷貫耳,可她沒空去陳大胖家看電視……

  肖四方也很惆悵,「大概是一睹真容的時機不對。」

  要是在遇到騙子逃犯之前知道岑薄長這樣,她願做頭號粉絲!

  艾達莫名其妙白她一眼,還時機不對呢,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嘀嘀。

  有通訊進來了,肖四方一看備注,騰地站起來往陽台走去。

  拉上陽台門,她才接通通訊,「老闆,你是打聽好了嗎?」

  身份環裡傳出來的聲音很興奮,「我家妞妞今晚聯絡我說了一通聖父的事情,我就順便問了一句,哎呦喂,沒想到你還真沒吹牛!有點兒真本事啊!」

  肖四方:「……所以我被錄用了嗎?」

  「不算正式錄用,你週日早上七點到我家來一趟,先看看你拆機的水平。地址發你了,過時不候。」胖老闆說完利索地斷開了通訊。

  成功了一半!

  肖四方喜上眉梢,如果被錄用二十幣一個小時,她一週能騰出二十個小時來,一個月就有……不到兩千星幣。

  零頭都不夠。

  憂愁迅猛反撲,剛冒頭的那一點點開心被吞吃個乾淨。

  她趴在欄桿上,幽幽吐出一口氣。

  急不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3:34

第十八章 貧民018

  開學第一週剩下的幾天,引起了好一番轟動的岑薄就像是大家一起做的一場白日夢,沒再流出半點消息。

  學生們的興奮勁兒過了,日子又平淡下來。

  週日一大清早,六點光景,肖四方輕手輕腳關上宿舍的門,出去了。

  宿舍樓口站著兩個男孩,一個大口打著哈欠,另一個筆直地站著。

  她一出來,打哈欠的晃了晃腦袋,擦著早起的生理淚水走過去。

  「怎麼這麼慢,我還想早點回來睡回籠覺呢。」

  「我不是說不用你一起嗎?」肖四方看看他眼角成串的眼屎,目光最終落在朝她露出笑容的徐誠心身上,說:「還麻煩學長一趟,多不好意思。」

  徐誠心擺擺手,「這次八面是對的,你不是去一家正規的店面工作,那個人也是半路跑出來的,什麼身份也不清楚,再加上星際公約的約束力越來越差,我們陪你去至少能讓那個老闆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就是。」肖八面斜了她一眼,「別不分好賴,你知道我每天有多害怕從別人口中聽到你的消息嗎?」

  聞言肖四方一愣,先和徐誠心道過謝,然後摸摸他的腦袋,「真是我的好弟弟。」

  肖八面嘴角抽搐,「別老是叫我弟弟,我都說累了……」

  今天是肖八面第一次出校門,他膽子小,在學校裡都膽戰心驚的,更別提剛入學就去外面亂晃了。今天難得出來一次,又有肖四方在旁邊,他抓緊機會東看西看,感慨不已。

  「和災前復原圖一模一樣,我看那些資料上,城市就是這個樣子的。」他的手指在能看到的物體上一一指過,「這種被白線和護欄分開的寬敞公路,形狀差不多高矮差不多大小也差不多連排的房屋店面,整齊的路邊花壇,隨便取用的自行車,十分鐘一班次的環城公交,特殊站點直達的懸浮列車,空航道上只能看見影子的飛行器和跑車……」

  種種只存在於概念中的事物令他目不暇接,心中的落差隨之越拉越大。

  他出生長大的外城沒有這些,有的只是殘破的災前建築和搭建在殘骸上的簡易房,還有漫天的黃沙。

  時間早,街上行人也稀少,他們騎著自行車經過一整條店門緊閉的街道,和手腕上的身份環一樣扎眼。

  肖八面的速度不自覺慢了下來,鋪天蓋地的窘迫與不適朝他壓來,扼住他的呼吸。

  他覺得這條街上所有的內城人都在盯著他,嘲笑他見識短淺,嘲笑他低賤。

  肖四方騎著獨輪車趕上來,將他不安的神色收在眼底,什麼也沒說。

  弟弟雖然膽子小了一點,但很聰明,她相信他能靠自己把畏縮的心態調整過來。

  胖老闆給的地址不遠,自行車過來也只要十五分鐘,他們到時才六點半,足足早了半小時。

  這一片沒有商鋪,都是居民區,房子三層樓高,家家戶戶帶個小院子。

  院子的圍欄也是擬態鏡面,乍一看一片桃紅柳綠百花齊放,走近全是假貨。

  把自行車停在院子門口,肖四方撥通了胖老闆的電話,後者對她這麼早到驚訝了一下,說馬上下來。

  騎了一路已經好多了的肖八面作為陪客比正主還緊張,在緊閉的大門前來回踱步,「岑爸爸保佑是正經兼職,岑爸爸保佑東家好相處……」

  門開了。

  胖老闆看著肖八面揉了一下眼睛,正懷疑自己老眼昏花時,肖四方把人撥到後面去了,露出笑渦,「老闆早上好!」

  這張臉才對嘛,胖老闆鬆口氣,目光在她身後兩個男孩身上一掃而過,張口就想問怎麼還有兩個人,忽然想起還在外頭,趕緊探頭張望了幾眼,道:「都先進來!」私下和流民接觸,被鄰居看到還是會有點怪怪的。

  大門關上,胖老闆才背起雙手,咳了一聲,「不放心我啊,還帶兩個人壯膽?」

  肖八面和徐誠心同時露出尷尬的神色。

  肖四方嚴肅道:「怎麼會,他們是怕我不會說話惹你生氣,特意來監督我的。」

  「……」這個理由不錯,連流民都敢用的胖老闆馬上釋懷,指著院子裡堆得亂七八糟的各種舊機說道:「電視冰箱淨水器洗衣機電子本這種傳統機械,和飛行器虛擬眼鏡折疊光屏這種新興機械混在一起了,你拆傳統機械就行,把能用的零件放一堆不能用的放另外一堆……哦,我先給你把工具拿過來。」

  他轉身進屋,推出一輛兩層的小車,上面那層放著一台檢測儀,下面分檔放著雜七雜八的基礎工具。

  「你拆吧,等我吃完早飯再來看你。注意點啊,速度不是唯一的指標,還要看你從舊機上拆回的可再利用零部件的數量……讓我滿意,你就被錄用了。」

  他終於走了,肖八面吐出一口氣,小聲道:「這個人好像還可以。」沒有讓他感覺到什麼敵意。

  徐誠心的神色也輕鬆不少,贊同地點頭。

  小小的院落被髒兮兮的舊機佔了大半,肖四方細致地挽好袖子,上前翻找起來。

  很快就抱了兩隻電視機出來,型號上有些差異,不過裡面都是一回事。

  她扔了一隻給和徐誠心站在一起的肖八面,後者趕緊抱住,「你別扔啊,摔碎了拿什麼賠!」

  肖四方才不粗魯,她當然是相信弟弟一定能接住才扔出去的,把手中剩下的那隻翻面,拿出自己的那把怪模樣工具,小推車推到肖八面前頭,「來都來了,試試吧。」

  說完她盤腿在地上坐下,扁長的電視機靠在膝蓋上,工具在手上轉了幾個來回,落了下去。

  前蓋、偏光片、濾光片、液晶、玻璃……

  兩分鐘功夫,一台電視機分解完畢。

  好快!徐誠心剛在心中贊嘆完,又見小學弟在小推車上挑出幾樣工具,把電視機從頭到腳翻看了一遍。

  肖四方:「行嗎?」

  「應該沒問題吧。」肖八面保守地答道。

  他有條不紊地開始拆卸,速度遠沒有肖四方那麼快,手底下的活卻不含糊,一樣一樣的,沒出一點差錯,嘴裡還不閒著:「我打聽過了,戰鬥系供氧需求大到離譜,據說一個月沒十萬星幣下不來,是貴族專業……就算我勒緊褲腰帶,一個月頂多也就能省三千星幣給你……唉,你說這老闆能不能要我,他要是要我的話,我時間多,能多給你攢點。」

  說話間肖四方已經把拆下來的零件分好了,不過她不是分成兩堆,而是分成了三堆。「氧氣的事情你別管,但如果你也想做兼職,那等會兒可以問問。」

  「呸,你當我想管,還不是看你太慘了!」

  「知道。」肖四方答得敷衍,「我知道弟弟就是關心我。」

  「我呸呸呸你個臭不要臉的!都說了我不是弟弟!」

  看著肖八面居然也拆好了一台電視,徐誠心不自覺張開嘴,「四方學妹這種敢報考製造系的狠角色也就算了,八面你是也在修理鋪打過工嗎?」

  「沒有啊。」肖八面搖頭,「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徐誠心愣住,這麼順溜的操作怎麼看也不像第一次啊,不過仔細回想,從姐弟倆的對話看好像確實是第一次的樣子。

  他有些不敢置信,「那怎麼停頓都不帶一下?」

  「四方剛剛已經拆給我看過了啊。」肖八面一臉理所當然和匪夷所思,「學長你怎麼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現學的……徐誠心驚呆了,原來還想這姐弟倆怎麼一點都不像一家人,現在看來,確實是一家人吶!

  肖四方看了被新發現驚愕到的學長一眼,回頭繼續翻找相同舊機時偷偷翹起嘴角。

  從小到大,八面從來不是努力的人,平時玩得比誰都瘋,只是上課聽講考前再翻一遍她的筆記,就能把絕大多數的同學甩在身後。

  他過目不忘,還會舉一反三,是真正的天才。

  胖老闆一頓早飯吃到七點半,回來的時候四方八面都快把院子裡幾十台傳統機械舊機拆完了,還在試圖扒拉看能不能找出來能拆的來呢。

  「你、你們都弄這麼多了?!」他扭動肥胖的身軀,一個箭步躥上來,「都說了速度不是唯一標準,你們可別是胡來了……而且都說了分成兩堆,怎麼變三部分了?!」

  胖老闆指著疊放整齊的零件堆,瞪起了那天用墨鏡擋住的綠豆眼。

  「因為你的分法不合理呀。」肖四方態度語氣極其自然,一把拍開八面戳她要她放低姿態的手,「你聽完我的分法,就知道有道理了。這第一堆是確定必須報廢的零件,第二堆是完全可用的零件,第三堆則是修一修能用的組件。」

  她拿起第三堆最上方的電源板,「像這個,只是一個小元件壞了而已,換個能用的重新焊上就行,按照你的分法,是歸屬在能用那邊,還是不能用那邊呢?」

  胖老闆恍然大悟,他是個不吝於承認錯誤的優秀商人,爽快點頭,「是我一時想岔了,你的腦袋挺靈光啊。好吧,那就讓我來檢測檢測你分得對不對再說。」

  肖八面鬆了口氣,可惡的四方,總是讓人擔驚受怕!

  院子裡安靜下來,只有檢測儀發出輕微的嗡鳴聲。

  胖老闆一口氣檢測了二十個零部件無一差錯,心裡都樂開花了,這次真的走大運了,這麼多舊機原本計劃給她拆一天的,居然一個小時就弄好了,雖然是兩個人這速度也著實夠快!這些流民可真老實啊!

  他暗地裡笑完,面上裝得很好,「嗯,不錯,算你通過了我的考核,那就這麼定了,每小時二十星幣……」

  「還不能這麼定哦。」老實的肖四方彎起圓眼,「我覺得我們可以再談談的。」

  胖老闆心中咯噔了一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3:45

第十九章 貧民019

  胖老闆強笑道:「還要說什麼呢?」

  肖四方撿起一個小盒子,打開來掏出放在裡頭的折疊光屏,在他滿臉「不要亂動」的神色中道:「其實新興機械我也會拆會修。」

  「說什麼大話呢。」胖老闆虎著臉,「你一個小姑娘說話怎麼老沒譜!」

  肖八面在心中連連點頭,簡直不能更同意。

  「的確,我的實操經驗是不多,速度不會太快,但我可以保證,不會把東西拆壞。」說著她手上一動,紙張般薄軟的光屏滑出一層玻璃紙似的後蓋,露出裡頭閃爍著金光的上萬根光纖。

  光纖頭髮絲粗細,亂麻似的交錯在一起,難解難分。

  細長的手指戳在這金色上,「我可以演示給你看。」

  胖老闆緊張了也怕了她了,忙道:「別胡來啊,雖然這是個壞的,但我收過來也要六千星幣呢!」

  六千星幣?!肖八面大叫:「四方,一個月生活費啊,冷靜!」

  肖四方一手托著光屏,一手從怪模樣工具的一個端處抽出一根長二十公分的針狀工具,我行我素,「你們別怕呀,我有信心的。」

  可我們沒有!肖八面和胖老闆同時在心裡吶喊。

  這次連徐誠心都不站她那邊,莽撞了,莽撞了啊。

  「光纖液給我用一下。」肖四方手中的長針在光纖中轉了一圈,提出要求。

  「……反正你要是弄壞了你就賠我六千,不賠你們仨都別想出這個門!」光屏在她手上,胖老闆別無選擇,只好一邊放狠話一邊抖著手遞出身上原本打算帶去店裡的光纖液,「還要賠光纖液,兩千一瓶!」

  「哎呀知道啦。」肖四方接過拇指大小的瓶子,把光屏往推車上的空位上一攤,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光纖端詳片刻,果斷下手。

  一手長針一手光纖液,針尖挑起一滴金色的液體滴在光屏對應需補充的拉纖口,針尖一拉扯出一條長而均勻的細絲,手法俐落穩當,完美地將新光纖拉到某一個入纖口,接著如法炮製扯了六條新光纖到不同的入纖口,最後把玻璃紙後蓋貼了回去。

  「好了。」她把光屏翻過來,身份環擦過端口,屏幕亮起。

  正常啟動了?!胖老闆一把奪過光屏,把所有功能都檢查了一遍,張著嘴看向肖四方,「我滴個乖乖,你還真會啊!」

  「呼——」肖八面一把抓住徐誠心借力穩住身體,才沒因為瞬間放鬆軟倒在地,喃喃道:「該天殺的肖四方,你知不知道心臟負荷變大吸氧需求也要跟著增加,讓我們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亮了一手的肖四方不理他,只問胖老闆:「現在可以再談一談了嗎?」

  胖老闆呆呆點頭。

  八點半,三人一起離開,其餘兩人還暈乎乎的,踩腳蹬子都有點飄。

  「傳統機械按件拆機,一件二十星幣,新興機械光屏、眼鏡等維修一百星幣一件,飛行器拆機兩百星幣一隻……」肖八面兩眼發直,「只要這個老闆的規模上去了,有足夠的設備可以拆,咱們一個月應該能掙他個一二萬……」

  徐誠心和他同一副表情,也傻傻的,「是的,還是在這個老闆壓榨我們,只給正常市價一半的情況下……」

  「哦天吶……」

  「有前途……」

  肖四方琢磨道:「那個壞掉的光屏回收價是六千,光纖液維修成本二十左右,我查過市面上八成新的二手光屏價格在八千到一萬不等,他這樣一翻手就能賺兩千。如果我們可以自己做……」

  其餘兩人一個激靈,異口同聲制止,「打住!」

  肖四方撇撇嘴,她也就是說說,一沒錢二沒人脈三沒許可證四沒時間五沒經驗六賠不起,談何在內城做生意呢?

  更何況遠水救不了近火,先想辦法解決下一週實戰課的供氧才是正經。

  她一露出苦惱的神情,與之並排的肖八面就從能賺好多錢的喜悅裡脫身出來,沉默片刻,說出了在喉嚨口徘徊很久的話,「四方,要不我聯繫下爸媽,先問問是不是有積蓄可以應急?」

  「你不要管。」一提到這個,肖四方繃起臉,「就算要開口,也應該我自己去說……我再想想辦法。」

  說著她索性把車停下來,抬起手腕拉出能量光板又翻起來。

  「你還要在外面逗留?!」肖八面不滿,無意識拔高的聲音吸引了不少內城人把鄙夷的視線投注在他身上,他臉一紅,趕緊把聲音壓低,「快走啦,就你這德行一個人在外面我真的太害怕了。」

  肖四方抬起頭看著他,認真道:「你看不見就不怕了,想想以前你看不見那幾年,我走過的地方可比這裡危險多了,你不也習慣了嗎?」

  「可那時候我不知道你頭這麼鐵啊!我答應過奶奶要看著你,不行,要不你還是帶我去……」

  「帶你去幹什麼?」肖四方打斷他,「那就是咱家兩個人都去做出頭的事,你真想氣死奶奶?」

  「我……你怎麼倒打一耙呢?!」肖八面簡直要被她氣死,「我怎麼這麼倒黴,從小到大都要給你背鍋!」

  肖四方彎起大眼,拍拍他的背,刻意將原本就軟的聲線放得更軟,「你就先回去嘛,我保證帶著弟弟的愛小心翼翼,負重前行!」

  肖八面毛都豎起來了,被她噁心得不行,「別拿這副面孔對著我,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行。」肖四方恢復正常,大力拍他的背,「回去好好學習,學長也再見,今天謝謝你啦。」

  「不用謝。」徐誠心本來也想勸,不過人家親弟弟都沒轍,他還是不討人嫌了。

  目送兩人離去,肖四方低下頭看著光板上的二手交易市場頁面,按住衣服下邊的空間鈕。

  對不起寶貝,要是真沒辦法,還是只能把你給賣了。

  抬頭看了看逐漸擁擠的街道,和越來越多落在身上的厭惡眼神,她摸摸脖子,換了一個地方,在人流少的角落繼續翻看招聘信息。

  就沒有什麼來錢快的工作嗎……

  一道黑影遮下來,擋住了大半光線。

  肖四方滑動的手指一頓,抬起頭來。

  一個穿著破洞牛仔褲,顴骨凸出下巴尖細的青年叼著一根電子煙,站在她正前方不過半米的地方。

  回頭確認自己沒有堵住路口或者垃圾桶等必經必用之地,她把頭轉回去,默默往左側移了一個身位。

  青年眉頭一挑,也往同一方向移動同樣的距離,還是正正好堵在她面前。

  肖四方站起來,目不斜視朝停放在一邊的獨輪車走去。

  「唉,別走啊。」青年伸出手拉了她一把,流裡流氣道:「我看你一個人挺無聊,特地來陪你耍耍。找兼職啊?缺錢?哥給你介紹兼職啊,陪哥玩一會兒,一千星幣~一次~怎麼樣?」

  眾目睽睽之下,他的神情動作音量都沒有任何收斂,反而更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做壞事似的,大聲宣揚引人注意。

  發現了這一幕的行人們皺皺眉頭便繼續走自己的路了,沒人去管。

  他們看不上這個傻逼的行為,卻也不可能為一個流民出頭。

  肖四方甩開他的手,不著痕跡地身份環上摸了一下,才克制著說:「不用你介紹。」

  「我也是為你著想啊,怎麼就拒絕我了呢?」青年嚴實地堵住她的去路,不讓她離開,「你看看你,好不容易借著進修的機會到內城來玩,何必還讓自己在外城似的,受苦受累呢?跟哥玩玩,哥保證讓你飄起來~」

  他的死纏爛打令肖四方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換了一副面孔,甜甜笑道:「好嘛,那我們玩什麼呀?」

  瞧瞧這些沒有原則又下賤的東西。

  青年眼底洩露一絲輕蔑,伸手勾住她的肩膀,「玩讓我們都快樂的事情,跟哥走就是了。」

  「好的呀。」

  肖四方順從的被他拐入小巷,彷彿不知道巷子已經越走越深,而巷外的行人也離他們越來越遠。

  一直走到四周都暗沉沉的,高樓不見擠入死角,青年才停下來,說一聲「到了」,又翹著嘴角問:「滿意哥帶你來的這個地方嗎?」

  三面堵死,來路也被他用身體擋住。

  肖四方看看這個不會來人的角落,點頭,「滿意。」

  「那就好。」青年眸中色澤一暗,放鬆的五指成爪,瞬間朝人脖頸抓去。「游戲開始!」

  可惜他的目標動作比他更快,一記膝襲直奔小腹下三寸而去,與此同時看似軟弱無骨的手滑過他攻來的手腕,瞬間借力完成,身體側翻,躲過他驚怒交加的一擊。

  艸,怎麼回事?!

  肖四方的腿不是吃素的,任憑青年反應再快,命根子也被傷到了,一張勉強能說端正的臉驟然扭曲,直沖靈魂的疼痛令他再無反擊之力,岔著腿跪倒在地。

  「啊——」

  他淒厲地慘叫出聲,肖四方在他前方蹲下來,也張開嘴,啊了一聲,「你很痛哦,要我給你揉揉嘛?」

  「滾開啊!」青年眼中充血,快瞪出眶的眼珠子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剛才不是你要跟我玩的嘛。」肖四方隨手拔了五六七八根他的頭髮,一臉「你無理取鬧」。

  青年喉嚨口一陣腥甜,「媽的臭婊子你給老子等著——」

  肖四方一腳踩在他臉上,力道不重,沒讓他毀容,鼻樑骨也沒斷,皮都沒給他擦破一點,只是蹭了他一臉鞋底灰,順便把人一起踩在地面上。

  「好的呀,我等你來哦。」腳底輕輕按摩他的面部,聲線更軟,「小廢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3:58

第二十章 貧民020

  吃虧是不可能吃虧的。

  肖四方長這麼大,吵架閉嘴是她最忍氣吞聲的時候,而打架涉及肉體傷害,她一步都不可能退。

  嫌棄地把踩過人臉的鞋底在地面上蹭了好幾下,她才滿意地放下腳,轉身離開。

  剛出小巷回到停車的地方,身份環就嘀嘀響了。

  通訊接通,盧意憤怒的咆哮聲傳出來,「你給我發的什麼玩意兒,這男的也太醜了,噁心!」

  「唔,光看臉還沒有那麼噁心啦。」結合他說的話才噁心呢,肖四方在心裡補全道。

  吼歸吼,盧意也不是蠢人,突然收到流民同學發來的沒有任何角度結構技巧可言而且像是偷拍的人像照片,照片上的人還一看就不正經,顯然是碰到了危險。

  如果這一通通訊肖四方沒接,她就得報警了,線索就是這張圖片。

  不過肖四方既然接了,那就證明事情已經解決了,盧意放心的同時又忍不住惡意道:「哼,怎麼就沒噁心死你呢?」

  肖四方一本正經:「不可以的,要是少了我這個搭檔,你該有多為難呀。」

  盧意:「……噁心!」

  通訊粗暴掛斷,肖四方岔開腿跨上獨輪車,打算繼續尋找來錢的門路。

  一陣勁風掠過,獨輪車倒下,發出啪的一聲。

  路人疑惑地投去一眼,仿生樹下空無一人。

  肖四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眼前的天地就開始旋轉,心臟彷彿掉進冰窟窿裡,冷得撈不起來。

  是那個人的援手?!

  還是特里?!

  動彈不得的狀態好像就維持了幾秒,又像是過了幾個世紀,被放下的時候她的整個後背都已經全部濕透了!

  「不要緊張,是我來投奔你了。」

  一道熟悉又不是太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肖四方一個激靈,終於緩過神來,連滾帶爬和聲音的主人拉出距離。

  狼狽轉身,那張足以讓頭頂擬態鏡面黯然失色的臉正含笑對著她。

  肖四方目光僵直地看著他白色手套上方的手腕。

  還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又在猜我是誰?」

  他揚著長眉,微微彎起的眼睛剔透清明,舉止自在從容,怎麼都不可能是一個什麼逃犯。

  「已經不用猜了。」肖四方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腦子裡這幾天剛被艾達她們灌輸進來的,溫柔謙遜優雅尊貴細膩善良美好的聖父形象晃來晃去,最後定格在他空蕩蕩的手腕上,全面崩塌。

  雙手貼褲縫,彎腰行大禮,肖四方能屈能伸當機立斷大聲道:「感謝您當時的援手!除了您的救命之恩,其他的我一概不記得了,請您放心!」

  她的頭低到了腰部,模樣看起來萬分真誠。

  可惜岑薄已經看到她低頭前滿臉「岑薄居然真的會騙人」的震驚之色,故作失望:「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不打算履行當時的承諾了?」

  肖四方額際一癢,一滴豆大的汗滑了下來。

  她知道的是太多了,多到無法分辨哪些是她應該承認自己知道的,而哪些是不應該知道的。

  她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好拿出當初在廢墟星沖著他大放厥詞的勇氣,可只要一抬眼皮看見這人和煦的笑臉,就忍不住連腿都要顫動起來。

  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莫過於此。

  這時候給她帶來了巨大壓迫的始作俑者還繞著她轉起圈來,幽幽嘆氣,「前幾天你還說我就是最好的,還說要保護我,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隨著他這一句話音落下,肖四方高速運轉的腦子終於找到了出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語氣不讓它太過諂媚,「怎麼會,我當然願意保護您,萬死不辭。」

  「嗯哼。」

  還保持著九十度鞠躬模式的肖四方看不見他的臉,苦惱地想這鼻音到底是滿意呢還是不滿意呢?

  正在她忐忑不安的時候,岑薄含笑的嗓音再次響起,後腦勺也被人摸了兩下。

  「你怎麼傻乎乎的?」

  傻……

  肖四方敢怒不敢言,她從小到大都是最機靈的那個,怎麼會和這個字搭邊!

  「過來坐。」

  一直壓迫著她的氣息如同冰雪消融,了無痕跡。

  肖四方渾身一輕,抬起頭才發現她居然已經回到了學校的內部,並且就在第一天進入內城的那個入口處。

  岑薄此時正坐在一棵仿生樹下的長椅上,輕拍著他身側的位置。

  不是入學時間,這個內外城的出口又設在學院內部,除了值班的老師和圖謀不軌的壞蛋,根本不會有人來。

  肖四方朝長椅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他的臉色,輕手輕腳坐下了。

  事到如今,她已經確認聖父爸爸沒有惡意,只是在他面前無端覺得自己渺小,無論怎麼調整心態都放鬆不下來,整個人都硬邦邦的。

  岑薄看了拘束不安的她一眼,又笑了,「上次見面你還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現在畏畏縮縮的,你的夢想不是要平權,要平等嗎?」

  平等。

  這兩個字深深扎進肖四方心底,她低頭,用力捏了捏手掌心的肉。

  「我還沒有修煉到家,所以和人差距太大的時候,還是會自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無意識地縮著肩膀,和平日裡強勢自信的樣子有些不同,但這副狀態只出現了短暫的幾秒,她的腳尖在地面上碾了碾,馬上又恢復精神,聲音也堅定起來,「不過,暫時的自卑是沒有關係的。等我把差距拉近,就不會這樣了。」

  「有人跟我說過,要先正視問題,才能解決問題。」肖四方重新挺起胸膛,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終於敢落在岑薄的眼睛上,語氣鏗鏘,「讓我自卑的是我的無能,而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我承認現在的我就是比你差,就是自卑,但我決不會永遠這樣下去。」

  她這蹭蹭上漲的士氣令岑薄的眼皮都跳了跳,小丫頭片子人小口氣不小,難怪一個人單槍匹馬,也敢出頭。

  他總是渙散不經心的注意力難得集中起來,仔仔細細地身邊的人看了一遍,小姑娘不但把背挺直了,脖子都硬生生伸長了幾分,臉上哪裡還有她自己說的什麼自卑,反倒顯示出一身傲骨來。

  真有意思。

  「你父母很會起名字。」

  被他看了半天,看得肖四方都要臉紅了,卻忽然扯到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上來,她怔愣地「啊」了一聲,「是什麼意思呀?」

  岑薄收回目光,笑問:「我記得外城也有古中文的課程,學得怎麼樣?」

  肖四方誠實地搖頭,「不太好,只是應付考試。」

  岑薄沒有為難她,簡單解釋道:「天地四方,四方指各處,也有天下的意思。你家長輩給你起了一個很大的名字,他們對你充滿了……期盼。」

  他想了想,還是將野心二字換掉,改得含蓄了一些。

  雖然按她父親肖勤儉的性格來說,顯然用野心更為貼切。

  「原來是這樣啊!」肖四方拍了拍自己的臉,低聲嘟囔,「我還以為是四四方方的意思呢,覺得很不好聽。」

  「未嘗沒有這個意思,四方之口,謂於中正,中正自守,其介如石。」

  肖四方沒聽懂,但不妨礙她的眼神發生變化。

  她是偏科嚴重的實幹家,但從小到大最欽佩的卻是古中文老師,因為她覺著在這種浮躁的時代,能老老實實把不能直接創造價值的知識讀進去的人,才是真正有內涵有深度的人。

  她眼中的敬意來得突然,岑薄一愣,笑問:「四四方方真的不好嗎?」

  一說到這個,肖四方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不漂亮嘛。」

  「不漂亮?那你想叫什麼漂亮的名字?」

  肖四方眼中放光,「雪,白雪!」

  肖白雪?

  這三個字在心頭轉了一圈又一圈,岑薄微笑,不合適,非常不合適。

  「我媽媽說Y-6218廢墟星到處都覆蓋著厚厚的雪,特別漂亮!」說著她眼中黯淡下來,她早就想去看了,但太遠了,連續躍遷也要三天,費用又和距離對等……

  不對!肖四方偷瞄了岑薄一眼,神情一凜,怎麼又和他聊上天了呢?!

  「咳。」肖四方清清嗓子,「聖父大人,您來找我,是需要我做什麼嗎?」

  她要把話題扯回去,岑薄也就笑眯眯地跟著回去,「我的確是來投奔你的。」

  「呵呵,您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

  「……」

  看著人快急眼了,岑薄才收了笑,胳膊放鬆地搭在椅背上,「好吧不開玩笑,關於我的小道消息聽說了嗎?」

  肖四方想起結構學老師的話,不太確定問道:「是說您要選擇一個星球暫居,親自融入人群收集什麼東西這件事?」

  「明面上是這樣,但事實上……」他換了一個坐姿,手肘靠著椅背,單手托腮笑看肖四方,「只是我個人的休假而已。我來是要問你一個問題,然後再做決定。」

  她的回答居然能影響到聖父大人的決定?!

  肖四方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我懂得很少,可能不能給您答案。」

  岑薄搖搖頭,「不,只有你能給我答案。畢竟……」

  肖四方支楞起了耳朵。

  「畢竟只有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肖四方的額頭又癢癢了,冷汗不聽話地冒出來,她果然還是知道的太多了!

  岑薄神情自若,嘴角含笑,「當初你說要我相信自己,我就是最好的。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真這麼覺得嗎?」

  肖四方心中一跳,目光落在這張漂亮的臉上,不得不承認當時她有一點點為色所迷,這種性格還真的說不上最好,但是……

  「實話實說就好。」岑薄淡淡提醒。

  肖四方坐得更端正了,整個人的姿勢甚至呈現出一種僵硬的狀態來,半晌,她看著面前人,決定破罐子破摔了。

  「從我的角度看,不是太好。」

  岑薄眉頭一挑。

  「但是!」肖四方立刻加大音量,閃躲的目光誠懇了不少,「就像我,非常多的人都覺得我不好,可我相信自己呀,我覺得我就是最好的。所以我是真的這麼覺得,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說完她忍不住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大拇指,偷換概念大法好!

  岑薄低聲笑起來,居然真被她圓回來了,有意思。

  「好了,我聽到了你的答案,也做出了決定,現在告訴你吧。」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肖四方睜得圓溜溜的眼睛,「既然你真的這麼覺得,那我就定居在這個星球吧,接下來的時間還請唯一知道我真面目的肖四方同學,多多指教。」

  「……」

  肖四方裂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4:11

第二十一章 貧民021

  岑薄的突然出現讓肖四方失去繼續找兼職的興致,沒精打采回了寢室。

  不知情的室友們看見她這樣,只當她找兼職不順利,紛紛過來安慰。

  「沒事兒啊不著急,這才第一週呢,我們給你看著學校裡勤工儉學的崗位,要是有機會你就去試試。」娜拉一方面覺得她這是自作自受,一方面又覺得木已成舟只能硬著頭皮上,看見她這麼愁眉苦臉也有些同情她,空的時候沒少幫她留意賺錢的門路。

  艾達搖頭,「學校裡的崗位哪輪得到我們,就算輪得到,那一個月幾百星幣的補貼,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娜拉沒好氣道:「如果真能上,有總比沒有好吧?」

  「要是可以先去哪裡借點兒錢就好了……」有人小聲咕噥,「如果一個月能借到一萬星幣這樣,哪怕還是不夠,總也比現在強。」

  說到借錢,首選肯定是親人和朋友,可流民出身都是窮親戚窮朋友,就像寢室裡七個女孩,六個自己都緊巴,盧意倒是有錢,但階級立場擺在那裡,也不能跟她開口。

  娜拉摸摸肖四方的背,隨口嘆道:「原本四方區裡挺有錢的,說不定還能跟區裡先借,偏偏一口氣供了兩個,只怕捨不得再往外掏錢了。」

  「噯?!」艾達被她提醒了,說起她所在的區裡發生的一件事,「去年我們那兒有個剛畢業的特供生,為了幫他的父親續命,跟區裡借出了五十萬呢!」

  「這麼多!」眾人驚呼,「在外城缺氧導致身體腐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區裡居然願意借這個錢?」

  「本來當然不願意借啊,但他是特供生啊,在原本的年限基礎上額外跟區裡續了三年工作約,區裡就高高興興地借給他了。」艾達說完,看向肖四方,「你要不也試試?你再把你的情況說一說,說不定區裡會借給你更多呢?」

  娜拉搖搖頭,「跟區裡借我覺得可行,但跟區裡說四方是進入了戰鬥系供氧跟不上才要借錢不行,戰鬥系能幫區裡做什麼,這對區裡來說就是冤枉錢。要是四方就進製造系,那這事兒倒是能以材料費等由頭去說一說。」

  艾達和娜拉慣來不對付,這次倒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點道理,區裡為什麼願意供他們進內城學習,當然是為了區裡更好的發展,四方進戰鬥系對於區裡的發展來說的確是沒有一點好處,要借錢恐怕不容易。

  「跟區裡借是不行的啦,你們不用擔心我,總會有辦法的。」一直被安慰的肖四方終於直起身體開口了,這次她和八面都能進內城學習,校長的游說和死纏爛打只佔了一小部分,區長點頭主要還是看在她爸為區裡做的貢獻這個面子上。正如娜拉所說,她要是進的製造系這錢就好辦,可她進的是對區裡沒用的戰鬥系,就算自家父親留下的面子再大,恐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再說回來,她現在最困擾的也不是這個供氧問題。

  朝姐妹安撫一笑,肖四方擺擺手,「我沒事,你們忙你們自己的吧。」

  眾人只當她不想讓大家操心,紛紛上前揉弄安慰了她一番,才散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各做各的。

  肖四方重新趴下,腦殼在桌面上敲了又敲。

  她的苦惱,無法和任何人分享……

  翌日。

  上一週沒能上成的《異形概論》終於來了,年輕的班主任頂著一個中規中矩的平頭和方臉進行了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周明,今年負責教你們《異形概論》。這門課很簡單啊,基本就是給你們混學分用的,所以上週缺少的課時我這邊就不補了,咱們上課的時候少講點題外話,這點內容也就隨口講掉了。」

  「不過作為你們的班主任,這節課咱們還是得多講幾句廢話的,佔用大家時間了,希望各位早點習慣。」

  他說話的口吻很溫和風趣,同學們都笑了起來。

  「你們都一起上過一週課,自我介紹這個流程咱們不走了,我就開門見山,跟大家宣佈一個非常重磅的消息吧。」他雙手往後一背,嚴肅地清了清嗓子,吊起大家的胃口,「聽完後你們不要太激動啊,保持鎮定,不能顯得太沒見過世面,知道不?」

  同學們又是笑又是不樂意,「哎呀老師你就說吧!」

  「咳咳,在接下來的一年裡……」周明笑看底下一幫孩子烏黑發亮的眼睛,一口氣道:「生命研究院的岑薄副院長將會成為咱們三班的特教員!」

  數秒死一般的寂靜後,教室轟然炸開。

  「啊啊啊啊啊啊——」

  「喵了個喵了喵——」

  「嗷嗷嗷嗷嗷嗚——」

  好好的學習場所,秒變動物園。

  周明也不阻止他們,要不是為了面子,他也要跟著叫喚兩嗓子。

  岑薄也是他的偶像,他在學生時代也曾毫不遮掩地為這個男人吶喊!現在看著這些孩子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表達粗他們的喜歡,他甚至還有點羨慕他們的年輕。

  目光在沸騰的教室每一處來迴游蕩,當落在宛如死水的最後方角落時,他忍不住挑了下眉頭。男孩也就罷了,可以說是同性相斥嫉妒心作怪,可居然還有女孩子不喜歡岑薄?!

  不敢置信的下一秒他又發現這潭格格不入的死水就是那個畫風不一樣的特供生,無奈地笑了。

  這孩子難道真的處處都和別人不一樣嗎?

  這次肖四方可被冤枉壞了,她也只是表面平靜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整個人都快因為僵硬而脆裂了。

  不是她自信過頭,而是岑薄絕對會給她不那麼不平靜是生活添風添浪!

  她為什麼會被捲進這種麻煩事裡……

  好累,她明明只是一個貧窮的管不住嘴巴的流民小孩。

  等大家都嚷盡興了,周明才不慌不忙打開投影,正式開始上課。

  「異形,顧名思義就是異化形體,咱們這門課中的異形和我們平時口中的異形需要稍作區分,我們常說的異形是指完全異化形體,也就是我們的天敵異化植物、異化動物以及異化人形動物。」

  「而本書中的異形,除了完全異化形體,還指不完全異化形體。例如擁有異能的我們,就是典型的不完全異化形體。」

  一隻胳膊懶洋洋地舉起,周明朝舉手的學生點點頭,「這位同學有什麼疑問嗎?」

  舉手的學生一身白皮,撇開滿臉的雀斑,相貌還算英俊,此時陰陽怪氣說道:「這個我們,得撇掉某個垃圾吧?感覺這節課,某個垃圾沒必要上的樣子。」

  眾人的目光毫無懸念地落在最角落的肖四方身上,後者視線都沒轉一下,依舊全神貫注盯著講台。

  她又不傻,這個時候和他嗆聲豈不是承認自己就是「某個垃圾」。

  周明皺起眉頭,他性格隨和幽默,不代表他能夠忍受一個學生在課堂公然挑釁,破壞他的課堂氛圍。於是他沉下臉,聲音不輕不重:「我一開始就說過,這門課很簡單,所以如果有同學覺得這門課沒必要上,徹底浪費你們的時間,那你們可以直接出去,我絕不阻攔。但如果有同學浪費別的同學的時間,那我的課堂也不歡迎這樣的學生!」

  雀斑男的白臉蹭得一下紅了,緊緊閉起雙唇。

  有他前車之鑑,學生們不敢再胡亂開口,因為班主任的年輕和善而放鬆的心也重新緊繃起來,認認真真繼續聽講。

  習慣這種場面的肖四方正襟危坐,從頭到尾都沒受到影響。

  「不完全異化形體又分為有異能異化形體和無異能異化形體兩種。所謂異能,就是異化的產物,它是我們抵禦完全異化形體的有力武器,通常以能量熱焰的形式釋放……」

  「我們作為有異能不完全異化形體,異化不穩定,高濃度的氧氣不但可以幫我們修復在無氧環境中逐漸崩潰的身體,也可以穩固異化,增強異能……」

  周明講課的語速不快不慢,這門課本身又沒有什麼深奧的知識點,他還時不時舉一些現實中的例子,肖四方跟聽故事似的聽得十分開心。

  下課後,學生們嘻嘻哈哈往下一個教室趕,肖四方落在最後面,腦子裡全是異能和進化。

  大災變發生之初,因為全部星球都在災變,所有倖存者只能在星艦飛船上苟延殘喘。而太空中的資源用一點少一點,沒過多久,星艦與星艦之間就開始互相掠奪,傷亡慘重。

  戰爭和災變一樣可怕,爆發過幾次轟轟烈烈的戰爭後,擁有思想和智慧的人們不得不將目光重新投向擁有無數資源的星球。

  經過三百多年的艱辛奮鬥,無數人的犧牲換來了新秩序的重建,而這個新秩序,則徹底將話語權交到了總是衝在最前面的有異能群體手上。

  內城外城的出現,就是無異能不完全異化形體和有異能不完全異化形體的一次區分,也是奠定階級制度的基礎。內城有異能群體二等居民身份確立,無異能群體從星際流民變成外城流民被圈養,壟斷的資源、落後的身體機能以及上一階層的打壓令他們無法發展,淪為受人驅使的奴隸。

  一直到3672年,當時已經毫無人格可言的外城流民爆發,掀起平權運動,以數以億計的人口犧牲為代價,與內城居民達成共識,簽訂《星際公約》。

  這些也就是她知道的全部歷史。

  人潮倏地從前面分開,一隊穿著墨綠色軍裝的士兵面無表情地走出來。

  擠在人群裡的肖四方回神,看著他們停在正在和同伴說笑的雀斑男面前,集體脫帽敬禮。

  雀斑男本就白的臉唰的一下失去了血色,原本喧鬧的四周也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

  肖四方第一次見這種陣仗,困惑地看著他們。

  雀斑男抖著腿往後退一步,「不,我才剛剛入學,我還沒有畢業……」

  他身邊的同伴聞言蹙眉,輕視地瞥了他一眼,紛紛往旁邊退開,將他單獨留在士兵們面前。

  孤立無援的男孩紅了眼圈,一昧搖頭,「我只有十八歲,我甚至都還沒有真正成年,求……」

  「住口!」士兵中走出一個人,眉目剛毅,聲線冷硬,「你確定拒絕承擔責任,並且拋棄身為二等居民的榮光嗎?」

  一句話令男孩後退的身體頓住了。

  半晌,他站直身體,緩緩舉起手回了一個軍禮,眼淚撲簌簌流下來,哽咽道:「永、永不後退。」

  士兵們的神色柔和下來,說話的那個士兵伸出手,拍了拍他尚且單薄的肩膀。

  「走吧。」

  一行人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除了帶走一個學生,沒有和任何人進行交流。

  人被帶走後,寂靜的空間被打破,教學樓裡重新熱鬧起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提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肖四方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和結束。

  什麼情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4:23

第二十二章 貧民022

  上午的課程全部結束後,肖四方本想偷偷問一問盧意上午發生的事情,可人家根本不給她機會,通訊信息不回,一直和圓臉女孩手挽著手寸步不離。

  肖四方無法,索性發了個信息給肖八面,約他一起吃飯。

  食堂角落。

  肖八面端著雞蛋味的營養泥坐下,警惕地看著面前的女孩,「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想幹什麼?」

  自家弟弟面前,肖四方也不虛偽客套,直接進入正題,把上午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大致就這樣,你幫我問問徐學長,不要太聲張。」

  「知道知道,你都說這些內城人都當沒發生過了,那必然是不能隨便亂說的。」肖八面心中有數,想了想又道:「不過四方,當時就你一個外人在,他們不會又背地裡給你使絆子吧?」

  上次廢墟星事件還沒過去呢,肖八面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隨便吧,這也不是我自己故意要聽的呀。」肖四方想得很開,她本來就是釘子一樣的存在,蝨子多了不癢,沒必要事事在意。

  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令肖八面憂愁地嘆了口氣,欲說還休,最後嘆了口氣憋出「真是麻煩」四個字,埋頭吃飯。

  肖四方眨眨眼,也把岑薄成為他們班特教員的事情吞回肚子裡去。

  本來想告訴他的,現在看來還是不要說了,免得他羨慕嫉妒恨要和自己打架。

  吃完飯後兩人就分開了,肖四方在回寢室的路上接到了胖老闆的通訊,通知她有空隨時可以過去上班。

  地址換了一個,查了查定位離學院也不遠。

  隨手把地址轉發給弟弟,肖四方推開寢室的門,目光落在盧意的床位上,人果然還沒回來。

  希望再次落空,求知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她定好鬧鐘爬上床,心無雜念地睡了二十分鐘。

  認認真真上完下午的課,肖四方來到食堂,肖八面和徐誠心已經佔好最角落的位置等她多時了。

  「學長好。」肖四方客客氣氣地打完招呼才坐下來。

  徐誠心點點頭,「你讓八面跟我說的事情我是沒聽說過,不過我去問了上次借錢給我的學長,他告訴我說……」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四週一眼,輕聲道:「他曾經看到過戰鬥系的畢業儀式,宣誓的時候喊的就是——不負榮光,永不後退。」

  肖四方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知道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還讓告誡我好奇心不要太重,我也怕找的人多了事情宣揚出去惹麻煩,也就沒再多問其他人。不過……」徐誠心快速朝肖四方眨了下眼,「我下午三四節沒課,在網上泡了半天,又找到了一個視頻。」

  「我看看。」肖四方眼睛一亮,忙把頭湊過去。

  肖八面:「……」學長的學長都說了讓你不要好奇心太重!這倆人怎麼都這麼不安分呢!

  徐誠心找到的視頻是一個企業家采訪片段,一共四分二十秒,徐誠心把進度拉到四分十一秒開始播放,視頻上的男人並攏雙腿,敬著軍禮喊道「不負榮光,永不後退」。

  等肖四方看完最後的九秒鐘,徐誠心才把背景說了一遍,「這個企業家是個傷退的軍人,在家休養時無聊弄了個機械廠生產一些螺絲螺帽這種標準件,沒想到短短幾年時間成為了那個星球數一數二的大企業,然後就有了這段采訪視頻。」

  肖四方若有所思,「戰鬥系的學生畢業之後都要入伍,這個企業家又是傷退軍人,所以這句話很可能是軍人的宣誓詞?」

  「有可能。」徐誠心點頭,補充道:「因為我把這個視頻看了好幾遍,總有一種這個成功的企業家傷好後還要重新入伍的錯覺,所以我又去搜索了退伍等關鍵詞,有了一個新的發現。」

  肖四方的眼睛更亮了。

  這倆人交頭接耳的樣子都快把肖八面心中的野獸逼出閘了,都說了不要好奇不要好奇,萬一發現了什麼秘密被處理了咋辦?!

  「按理說,軍隊應該也是有進有出的一種職業,可我查了半天,鋪天蓋地的入伍流程,但退伍流程我怎麼都找不到。」

  徐誠心的聲音很輕,落在肖四方耳朵裡卻像擂鼓一樣重,她的心臟也跟擂鼓一樣,大力地噗通起來。「學長是懷疑,軍隊只進不出,是終身制?」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後來我又找到了一個叫做接替流程的東西。」徐誠心搖搖頭,神情凝重,「接替流程的開頭明確寫道,同一編碼家庭內親屬可按本流程進行入伍接替。同一編碼……這個內城,恐怕比我們外城復雜不知道多少倍。」

  外城人數雖多,但數億人民只草草劃分成幾百個區,每個區一個區長,區長受內城統治者管轄。區屬流民除了進修過的特供生,其餘完成基礎教育的流民們沒有太多的選擇權,要麼進入本區企業從事生產,要麼進入二等居民在外城開辦的工廠進行最基礎的生產操作,所有物品一概廠家直銷,不允許開設店鋪,因此社會結構極其簡單。

  內城顯然不是這樣的,他們有各種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店鋪和娛樂場所,他們可以從政從軍從商從醫從娛,本就錯綜復雜,現在又冒出了一個編碼……

  肖四方手中的勺子無意識攪動盤子裡稀爛的營養泥,想起了參加考核那天,特里跟她說過的話。

  ——你們這些流民,對這個世界知道些什麼?就一個個的在那裡自顧自可笑地覺得委屈,可笑地進行反抗,可笑地身在福中不知福!

  ——求知?等你們知道一切,你們就會知道應該對你們當下的生活有多慶幸!

  所以這些人到底隱瞞了這個世界的什麼?

  一餐吃完,徐誠心和姐弟倆道別,獨自回了宿舍。

  當著學長的面忍下來的肖八面幾乎是在他離開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抱怨:「我說四方同志,你能不能更安分守己一點,都把學長帶壞了!」

  「有嗎?我要是能帶壞別人,不得第一時間先把你帶壞?」肖四方舒展舒展四肢,語調輕鬆,「你覺得你自己壞不壞?」

  肖八面:「那是因為我出淤泥而不染!就跟那什麼荷花一樣……你別給我岔開話題!」

  他的嘴嘚吧嘚吧說個不停,肖四方任由他說了一路,從食堂門口說到校門口,再說到胖老闆發給她的新地址,停好自行車才面容一肅,「要麼閉嘴,要麼……」

  當著弟弟的面舉起手攥成拳頭,往小巧但充滿爆發力的拳頭上呵了一口氣。

  肖八面識相地閉起嘴巴。

  從小一起長大,他當然知道面前這人的脾氣,平時怎麼跟她纏跟她繞都沒關係,可一旦打擾她做正經事,那拳頭只會比傍晚五點的沙暴來得還要猛烈。

  這會兒不能惹。

  前方是一個佔地非常大的工廠,他們現在到的是西邊側門,無人看管平時都關著的那種。

  肖四方出發前給胖老闆發了消息,得到回復說到了敲門就行,會有人過來接應。

  她上前幾步,咚咚咚連著敲了三下。

  正如胖老闆所言,側門很快就開了,六點多鐘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裡面開著兩盞長約兩米的環形燈,照得人眼睛一刺,適應了幾秒才緩過來。

  「你們就是胖子說的學生兼職?進來吧。」

  開門的是一個黑瘦的漢子,和胖老闆的體型呈兩個極端,乾癟乾癟的,側面薄得像紙片。

  從門口可以看見裡面有個隔斷,這個側門已經被獨立出來了。

  「你好,謝謝。」肖四方掃了幾眼,抓著肖八面的胳膊走進去。

  黑瘦漢子又把門關上了。

  雖然和主要的廠區已經隔開,但這一塊的空間還是很大的,大概有個二三平方千米的樣子,除了兩間佔地面積約兩百平方米的簡易房,其餘位置都堆著亂七八糟的舊機。

  「還沒來得及整理。」黑瘦漢子走到前面來,簡單給他們介紹了一下情況,「我是胖子的合夥人,因為他還有店面要管理,所以主要還是由我來負責這邊的舊機拆裝。這邊其實是我們的倉庫,平時不會有人來,所以你們放心做吧……胖子說價格都跟你們談好了,對嗎?」

  肖四方點頭,「是的。」

  「胖子說你們倆主要負責拆舊機,你們當中有一個會修新興機械的還包括修,對嗎?」

  「是的。」

  「修壞了照價賠償沒問題吧?」

  「沒有。」

  爽利不多餘的回答令漢子多看了肖四方一眼,不過也就是一眼,隨即點點頭,又指了指四個角落來安裝的攝像頭,「手腳乾淨一點,二十四小時監控的,明白?」

  這一句話相當不客氣了,質疑得毫不遮掩。

  肖四方不卑不亢回道:「放心,我和我弟弟有做人的原則。」

  「這樣最好。」黑瘦男人把一串鑰匙拋給她,「除了週一上午,其餘時間你們可以自由過來,我大部分時間也會在,不過這個生意我們剛開始做,免不了要往外跑,鑰匙你們收好,別弄丟了。」

  說完他又指了指那兩間標了A和B的簡易房,「目前這裡面都是空的,裡面有貨架,你們倆拆好舊機記得做好區分,混在一起的一律不給錢。」

  肖四方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那行,我先出去吃個飯,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回來。」黑瘦男人說完也不等他們回應,徑自從側門出去了。

  整個過程看得肖八面是目瞪口呆,半晌還覺得不太真實。

  「這個人節奏好快啊,就這麼把我們扔在這裡了……」

  肖四方看著手裡的三把鑰匙,上面已經細心地做好區分,大門、A、B,一目瞭然。

  「胖老闆已經把該說的都跟他說了,他當然沒有必要再盤問一遍了。」肖四方朝A房走去,門沒鎖,她直接推開了。

  裡面放著一堆沒有組裝的貨架,除此之外真的什麼都沒有。

  肖八面一看就臥槽了,「太坑了吧,貨架都是散的,那不是要我們自己弄嗎?」

  「不坑何必用我們呢?」這點程度在肖四方的意料之內,「要不是他們剛起步資金緊張,恐怕就算我們再廉價,他們為了穩妥起見也不會要我們。能在內城打零工也是不容易,別抱怨啦,盡快開始工作吧,咱們可是按件計費的。」

  肖八面一直都是個踏實孩子,再加上在他心中四方的債就是八面的債,為了還債他也得用上全部力氣。

  兩人停止閒聊,齊心協力動起手來,先把貨架安上。

  黑瘦男人回來的時候,動作奇快的兩人已經把A方所有的貨架全部安裝擺放完畢,都開始收拾垃圾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偷偷在心中為胖子點了一個贊。

  真實在啊,這倆外城小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4:35

第二十三章 貧民023

  寢室門禁在晚上十一點,肖四方和肖八面忙到十點,把所有舊機全部分好類,才急急忙忙往回趕。

  晚上溫度凉,肖八面打了個哆嗦,然後賣力地繼續蹬腳踏板試圖通過運動讓自己熱起來。

  「累了一晚上,一塊錢沒賺,這些內城人的心也太黑了。」

  肖四方單手扶著車把手,笑著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沒事啦,前期準備做得好,後續工作才更順暢嘛。」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咱們今晚就是個單純的苦力唉,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肖八面忍不住要抱怨,「你說要是我們掙的就是苦力的錢,那也就算了,咱們可是技工唉,拿別人一半的工資做兩倍的工作,心有不甘。」

  肖四方微微眯起眼,迎著晚風道:「所以我們才要更努力,才能改變這種局面呀。」

  一聽這不要命的話肖八面趕緊呸呸呸:「肖四方你別犯傻了,你知道《星際公約》是犧牲了多少人換來的嗎?咱倆努力有個屁用。」

  「正是因為知道有那麼多人為此犧牲,所以我們才需要更加努力,繼續爭……」

  啪。

  失去控制的自行車慣性前衝數米,撞在了仿生花壇上,翹起的後輪仍在滾動,車子上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騎在前方的肖八面緊急剎車,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劃過,然後就和四方一起消失在了視野裡。

  他駭然驚呼:「四方——」

  他這邊兵荒馬亂不知所措,第二次被抓走的肖四方已經很鎮定了,被放下後看著笑盈盈的聖父大人,舉起自己的身份環,「請您讓我先跟我弟弟打聲招呼,以免他擔心。」

  照舊一身不染塵埃白衣的岑薄點點頭,示意她隨意。

  通訊接通的時候,肖八面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濃重的哭腔,「四方,是你嗎?!」

  「是我,我沒事。」肖四方快速道:「別那麼沒出息,我臨時有點事,你自己小心點兒先回去,我晚點再聯繫你。就這樣,先……」

  「別掛!你分明是被抓走的,你又背著我惹什麼事了?!還有你是真的四方嗎?你是不是被挾持了?發定位給我,我馬上找人來救你!你千萬別掛……」

  肖八面珠鏈炮似的吐出一連串話,肖四方想打斷他都找不到機會,正在苦惱之際,胳膊忽然被人抓了過去,語音通訊被改成影像通訊,聖父大人就著她的胳膊,把自己完美無瑕的臉湊了上去。

  「你好小朋友,我是岑薄,請安靜地聽我說幾句好嗎?」

  看著影像上那張被自己膜拜過無數次的臉,再聽那溫潤雅緻的嗓音,肖八面硬生生把即將出口的尖叫吞了回去,紅著臉羞澀地點點頭,「請、請說。」

  肖四方:「……」八面居然有這麼嬌羞的面孔!

  「我找四方有一點點私事,晚點談完我會送她回去,你不要擔心好嗎?」

  突然和偶像說上話的肖八面已經分不出東南西北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傻乎乎點頭。

  「也不要聲張,好嗎?」

  繼續點頭。

  「謝謝。」

  還是點頭。

  通訊掛斷了,影像消失。

  肖八面在寒冷的夜色裡呆立良久,才回過神來,在心裡瘋狂大叫,他跟岑爸爸說上話了啊啊啊啊啊啊!

  半分鐘後他又開始懊惱,剛才的表現著實差勁,肯定給偶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再半分鐘後,他的怒火前所未有地熊熊燃燒起來,這個該死的肖四方,居然惹禍都惹到岑爸爸身上去了!

  另一邊,並不知道他有這一段心裡路程的肖四方看著前方熟悉的隧道口,自覺在昨天坐過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雙手端正放好,等候「發落」。

  岑薄坐下後沒有立刻開口,只是像之前一樣,一手撐著椅背,側著臉打量旁邊的女孩。

  半長不短的頭髮隨意地紮了一個馬尾,圓溜溜的眼睛半闔著,一副斯文乖巧任人揉圓搓扁的柔軟模樣。

  皮囊真是人類最好的偽裝。

  在肖四方不能忍受這種炙熱目光的前一秒,他開口了,「聽說我成為特教員的消息了嗎?」

  肖四方答得本分,「聽說了,周老師上午說的。」

  「嗯哼。」岑薄又輕輕地哼了一聲,姿態慵懶,「那你覺得我的新故事怎麼樣?」

  肖四方:「……我有點聽不懂您的話。」什麼新故事?

  岑薄是很有耐心的,也很有興致地跟她說起昨天回去後,他給院長威利編的新故事。

  「生命研究院主要研究生物異化,而異化的多樣性讓作為普通人的我們根本無法掌控。為了更快更好地解開異化之謎,我決定選擇一個班級,通過觀察普通學生們的日常,再結合吸氧頻率和濃度,從這樣一個最普通的角度,來分析和控制異化。」

  「怎麼樣?說實話哦。」

  肖四方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握成拳頭,憋了半天擠出兩個字,「離譜。」

  岑薄愉悅地笑起來,「離譜?威利院長很理解地一口答應了來著。」

  「那肯定是他自作聰明,覺得你就像Y-0214廢墟星的冰山一樣,把絕大部分真實目的隱藏起來了。」肖四方和威利有仇,此刻有機會,趕緊拉出來踩他兩腳解氣。

  「真的嗎?」岑薄漂亮的眼睛看著她,「可能我說的度假才是在騙你哦。」

  肖四方的肢體又僵硬了。

  對啊,她也不知道聖父大人哪句話是他編的故事,哪句話是真的啊。

  見她有所意識,岑薄抬手摸了摸她圓圓的發頂,「同樣的錯誤犯兩次可不太好,你說呢?」

  絲質手套在頭頂摩挲的感覺癢癢的,也很安逸。

  肖四方咬咬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告誡自己不能再為色所迷了!

  「我以後一定不會了。」

  岑薄收回手,又問:「那你覺得,我說我在度假這件事,是真的嗎?」

  這可真是個不好回答的難題,但肖四方現在很清醒,因此很快也很肯定地給出回答:「我不清楚您是否在度假,只知道您的出現會改變很多事物的運行軌跡,我也是受影響的其中之一。」

  岑薄很滿意這個答案,「孺子可教。」

  「那……」肖四方趁機問道:「您今晚來找我,是為什麼呢?」

  岑薄微笑,極其自然地伸了個懶腰,「當然是因為無聊,所以來找你玩。」

  肖四方:「……」真不知道這是不是個新故事。

  這話肖四方沒法接,場子有點冷了,岑薄注意到她的無語,沒讓場子繼續冷下去,換了一個話題,「你好像知道很多特色星球,那距離你們這裡最近的X-366半廢墟星你知道嗎?」

  不明白他為什麼說起這個,但肖四方還是乖乖的回答:「知道,X-366半廢墟星是已知星域唯一非異化無氧植物『球棉』的起源星。」

  岑薄點點頭,「球棉是絕大多數衣物的基礎材料,包括戰鬥服內也有至少百分之五十的球棉,這顆星球是我們能有柔軟衣服可穿的最大功臣。但你知道嗎,球棉其實是完全異化植物。」

  肖四方震驚之餘,下意識反駁,「不可能,完全異化形體擁有一定智能,球棉根本沒有!我家附近的培育場就有種植球棉,除了會長大以外根本不像活物!」

  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指輕輕點在她的眉心,一股微涼的氣息擠進發熱的大腦,讓它重新變得輕盈。

  「控制你的情緒,小姑娘。」

  隨著他的話語,肖四方緩緩吐出一口氣,小聲道歉:「對不起,我剛才太大聲了。」

  「沒關係,你還小呢。」岑薄收回手,語調沒有任何變化,重新給她講解剛才沒說完的內容,「球棉於3268年被發現,那時候整個星域都是混亂的,因為它沒有攻擊性,狀態穩定符合災變前植物的定義,再加上當時資源匱乏,所以沒有經過重重檢驗就被直接被使用了。新秩序建立時,球棉已經被廣泛使用兩百多年沒有出過任何問題,當時的生命研究院也剛剛成立,想當然將其列為非異化無氧植物。」

  「但是此後的三百多年,整個星域內都沒有發現第二種非異化無氧植物,上個月月初,生命研究院終於重檢了球棉這個唯一的特例。」

  「檢驗不下十次,每次得出的結果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異化完全。」

  肖四方已經驚呆了,本能道:「那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非異化的活體了?」

  「也許是沒有,也許是沒有找到。」岑薄微笑,繼續道:「不過正因為球棉不是非異化體,生院的研究方向又多了一個突破口。」

  他的嗓音在夜色裡聽來格外動聽,像騎自行車時帶起的清風,也像外城無風期剛過天邊暈染的霞光。

  肖四方沉浸在這樣的聲音裡,沿著他的話推斷下去,「球棉是完全異化形體的同時,就目前看來,還是完全無危害的完全異化形體,這又是一個特例。」

  「對。」岑薄嘉許地拍拍她的腦袋,「所以球棉本身成為了最值得研究的東西。」

  「那是不是很快就會有結果,球棉到處都是,可以沒有顧忌地進行研究吧?」

  看著她晶亮的眼睛,岑薄笑著搖頭,「不經誇,子子孫孫遍地都是,可種源只有X-366那一個。」

  「哦。」肖四方承認自己又想少了。

  「因為離得近,我得先去探探。但是和其他人去又得裝模作樣累得慌,自己一個人去又很寂寞……」岑薄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把整個肖四方都裝進去,「這週末帶你去X-366玩怎麼樣?」

  咳——咳——

  肖四方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

  說實話她好久沒出去,聖父大人的提議很是讓她心動,可貧窮讓她只能鼓起勇氣拒絕:「我要打工,戰鬥系的供氧對我來說很成問題,我……」

  「出去了才更好賺錢。」岑薄笑著摸摸她的腦袋,話裡話外不容拒絕,「就這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4:51

第二十四章 貧民024

  肖四方在宿管員鄙夷的眼神中擦著門禁擠進了宿舍樓,渾渾噩噩回到寢室。

  直到看到剛洗完澡打算往床上爬的盧意,她無神的雙眼才重新煥發了光彩。

  「盧意,我想問你一些問題。」

  盧意不理,還把屁股對著她。

  時間也不早了,肖四方只好先去洗漱,洗完出來時盧意已經躺平戴著眼罩睡了,完全不給她提問的機會。

  她很明顯就是故意迴避自己,不想提上午發生的事情。

  艾達穿著拖鞋輕手輕腳走過來,蹭了她的胳膊一下,壓低聲音,「你要問她什麼呀,她今晚心情好像很不好,本來這幾天她都不對我們臭著臉了,可今晚回來差點又和娜拉吵起來,眼神也很凶。」

  應該是上午的事情導致的,肖四方這樣想到,對艾達搖了搖頭,「沒什麼啦,就是學習上的一些疑問,她心情不好我就不問了。」

  「嗯,千萬不要去惹她哦。」艾達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才去衛生間上廁所。

  肖四方累了一晚上,也沒精力再學習,索性也爬上床躺下睡覺。

  她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比她早上床的盧意卻直挺挺躺了大半夜,眼罩下蓋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肖四方按照慣例第一個到了教室,安靜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開始新一天的學習。

  剛打開電子本,紅髮喬治就進來了。

  她用餘光掃了一眼,便又低下頭,把注意力集中在電子本的內容上。

  見她又無視自己,喬治本想發作,可朋友的告誡在耳邊不斷響起,他忍了又忍,握緊沒有拿東西的左手,扯起一抹僵硬的笑,把右手中的黑色禮盒放在肖四方的眼皮底下。

  「給你,作為上次的歉禮。」

  肖四方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虛偽的臉上,下一秒收回視線,把禮盒推回去,「不需要禮物,你要是真的想道歉,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

  她難道看起來真的這麼像傻瓜嗎?上次還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的人,這會兒忽然笑臉相迎還給禮物,怎麼看都有問題吧。

  「不接受道歉?你不是故意刁難我吧?」喬治忍著心中的衝動,把朋友教他的話說出來,「一台三萬星幣的折疊光屏還不夠?」

  折疊光屏!三萬星幣!

  肖四方的腦子轉得飛快,他不會是打算等自己收了這個所謂的歉禮之後,反過來誣陷她偷竊吧?還好她剛才沒碰禮盒,只是用手肘把盒子推出去,沒留下指紋。

  她站起來,當著人的面打開了錄像功能,「不要耍陰謀詭計哦,我開始錄像取證了,你別想污衊我。快快拿走!」

  喬治:「……」操,他還只是偷偷錄音呢,這傢伙居然明目張膽給他錄像!這法子走不通了啊!

  那他媽的還忍什麼?!

  喬治的拳頭往桌上一捶,放開嗓門吼道:「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出去亂說一個字,老子絕對讓你怎麼死都不知道!你最好給我——」

  在門口替他望風的朋友衝進來,氣急敗壞地捂著他的嘴把人拖出去了。

  「你腦殘嗎,她都開始錄像了,你還把把柄往人家手裡送!我真得找個醫療官給你開點腦殘片!」

  肖四方:「……」

  看看離自己不遠的禮盒,她謹慎地起身換到了教室另一邊的角落,當那是個炸彈遠遠避開。

  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教室,埋頭苦學的肖四方只覺身側一暗,一個高大壯碩的男生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教室裡還有其他空位,他卻直接靠著她的位置坐下了。

  肖四方側目,對上男生的視線。

  「你是三班的,對吧?」

  他主動搭話,語氣又還算客氣,肖四方也同樣禮貌地回復:「對。」

  男生點點頭,「正式認識一下,我是戰鬥系一班的,我叫魯達。上次的結構學,也是我坐你旁邊的。」

  「我記得,你很厲害。」肖四方坦率地贊美了他,「當時事發突然,我的第一反應是後退,你的第一反應卻是上前……你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我會向你學習的。」

  魯達沒想到她會提起這一點,心中略微尷尬,其實他的第一反應也是後退,腳都差點行動了,理智才戰勝了本能衝上去。

  品德高尚四個字,他受之有愧。

  同時他也不免對能說出這番話的流民感到意外,他們不是理所當然躲在後方接受保護的存在嗎,也有這樣的覺悟?

  心中念頭翻轉,他最終只是平淡地應了一聲:「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不必說這些。特意跟你搭話,只是想告誡你一件事,岑副院……」

  短暫的停頓裡,肖四方敏銳地發現他的黑皮有些泛紅,好像是……害羞了。

  「岑副院是一個特別美好的人,你有幸能作為三班的一員被他指導已經擁有常人不能想像的幸運了,所以在他面前,你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來,要是再引發像陳煥老師那樣的事,我絕不放過你。」

  肖四方驚呆了,甚至震驚地都快坐不住了。

  她哪有亂七八糟的心思,明明是聖父大人總喜歡編各種各樣的「故事」!

  被冤枉的肖四方很不高興,態度也敷衍起來,「好嘛,我盡量。」

  魯達看著她不悅的神情也蹙起眉頭,這種態度,怕是執意要找事兒啊,該怎麼辦?

  聖父大人成為戰鬥系三班特教員的事情已經在學院裡傳開了,肖四方坐在食堂角落裡大口大口吞嚥營養泥,在全部都是「羨慕」「男神」「狗屎運」等等詞匯的嘈雜背景音裡,一次又一次掛斷來自肖八面的奪命連環call。

  兩分鐘解決午飯,眼看著弟弟發現自己狂奔而來,肖四方抄起盤子就跑,把戰鬥技巧都用上,才堪堪脫身。

  下午又是實戰課,肖四方為了躲避殺到宿舍門口堵她的弟弟,拖到快上課才出寢室,踩著上課鈴聲進的實戰場地。

  格瑞塔還沒來,原本應該吵鬧散漫的同學們已經整整齊齊地排好隊,一個個板著正經嚴肅的臉,也藏不住雀躍激動的神采。

  班主任中午群發消息通知,這節實戰課岑薄會到場,要他們務必好好表現,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肖四方在邊緣入隊的時候被班長韓雨狠狠地瞪了一眼,「怎麼來得這麼晚,岑副院要來你不知道嗎?」

  肖四方低頭保持沉默,沒有跟他吵架。

  副班長利茲拉了他的胳膊一下,柔聲勸道:「算了班長,要是岑副院過來看到我們爭執,不好看。」

  怎麼會不好看?肖四方在心中腹誹,聖父大人說不定還喜聞樂見呢。

  隊伍重新恢復安靜,格瑞塔帶著萬眾矚目的岑副院從門口走了進來,看到軍姿標準得可以直接拉出去演習的學生們,嘴角直抽搐。

  今天下午實戰課不單單是三班在上,一年級就有六班和十班同時在場,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學生雖然不在這一區域,已經開始各種機戰和指揮戰,但人都在同一個實戰場。所有學生加起來也有四百多人,最幸運的三班為了留下好印象不敢嚷嚷,其餘學生可沒有這個顧忌,在發現岑薄進場的第一時間,整個實戰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

  三年級有一個班甚至還是組織過的,口號整齊響亮。

  「男神男神我愛你,遠遠超過營養泥!」

  「萬千星海只有你,永遠相隨不——分——離!」

  格瑞塔作為最鐵的鐵娘子,對岑薄有欽佩但還不至於崇拜,而作為一名老師,這些瘋狂表露愛意的學生們讓她稍微有些尷尬。

  「咳,同學們看到您有些激動,希望您不要介意。」

  「沒關係。」岑薄嗓音溫和地表示自己不介意,隨後揚起完美的笑容,面向吵鬧的學生們,抬手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喧嘩的實戰樓瞬間鴉雀無聲,躁動的學生們配合無比,閉上嘴巴睜大眼睛盯著遠處的偶像,呼吸都放輕了,只在胸腔中撲騰充滿喜悅的泡泡。

  格瑞塔:「……」神了。

  秩序恢復正常,兩人一前一後也走到了三班隊伍的正前方。

  岑薄今天也換上了戰鬥服,依舊白得反光。相對貼身的服裝勾勒出比例完美的身材曲線,無可挑剔的臉白皙如玉,嘴角淺淺的笑意散發著不可抵擋的溫柔光輝,令人移不開眼。

  有人不自覺地發出口水的吞嚥聲,靈魂在筆直站立的軀殼裡搖搖晃晃,幾乎要飄出來。

  一行人裡,沒有完美濾鏡的肖四方是最鎮定的,但也無法控制地眯了眯眼睛。

  漂亮,可惜不是她的,再漂亮也沒用。

  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肖四方又去看了他的手腕,這次不再是空的了,藍到發黑的身份環成為了他身上唯一的色彩,鮮亮奪目。

  身份環一共三個級別,外城流民為黃褐色,內城二等居民為墨綠色,主星一等居民為深藍色。

  岑薄是土生土長的主星居民,撇開他生命研究院副院長的身份不談,他的身份環級別也只能是最高的一級。

  肖四方盯著他的身份環,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

  看著不像破壞過的樣子,他到底是怎麼取下來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5:03

第二十五章 貧民025

  剛出生的孩子擁有世上最明亮清澈的眼睛,隨著年齡的增長,欲望的增加,眼睛這雙心靈的窗戶也會跟著渾濁。

  岑薄自出生到現在已有五十年,他的眼睛早已霧靄沉沉,能接觸到的人也都睜著混沌不堪的一雙眼。

  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些學生們,徘徊在成年的邊緣,純粹與世故共存,一雙雙神采不一的眼睛大多都是晶瑩乾淨的。

  他微笑起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岑薄,你們未來一年的特教員。」

  已經排練過的三班學生們懷抱著忐忑激動的心情,同時彎腰九十度,齊聲喊道:「岑老師好!」

  沒想到也沒被通知有這一齣的肖四方彎腰慢了一拍,十分尷尬地凸顯在人群裡。

  肖四方:「……」一不小心又特殊了。

  岑薄:「……」哎呀,這可真是肉眼可見的不協調。

  她旁邊的韓雨察覺到的時候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昨晚排練刻意忽略了這傢伙,本想上課前跟她打聲招呼讓她配合,偏偏這該死的流民下午來得這麼晚,他一著急就忘記了!

  雖然說這流民還算機靈,但彎腰的幅度不夠還是破壞隊形了啊,毀了,全毀了!

  「同學們好。」岑薄回了一個四十五度的俯首禮,像是完全沒有發現這一點起伏,打完招呼就把話語權還給了格瑞塔。

  同學們個個大睜著眼睛,眼神熱烈地盯著他。

  格瑞塔站回到中心位置,雙手用力一拍,通過擊掌聲把黏在岑薄身上的目光吸引過來,「老規矩,五分鐘分組穿護具,超時者回去睡覺!」

  眾人一凜,偶像身上的吸引力很是巨大,可格瑞塔老師的威嚴也不容小覷啊。

  同學們戀戀不捨地又看了偶像一眼,收拾好心情進入上課狀態。

  絕大多數人都中規中矩選擇了上一次課的搭檔,但也有那麼幾個人,為了在岑爸爸面前露個臉,選擇了搶搭檔的模式。

  上週兩次實戰課,肖四方和盧意的戰績都是五五開,兩人勢均力敵誰也不服誰,這種搭檔堪稱絕配,即便盧意這兩天不太想搭理肖四方,也沒打算在這個時候換掉一個合拍的搭檔。

  但是她不想換,不代表別人不來插一腳。

  第一次實戰課不願意和肖四方搭檔的女生在第一時間穿好護具,跑到她面前向她發起了挑戰,「我打贏你的話,你就做我的搭檔。」

  盧意看了一眼照例投影在牆面上的排名,女孩叫余良良,排名倒數。

  男神就在後邊看著,她排名高,打贏這個余良良是理所應當,可要是不小心輸了,那就丟臉了。

  她垂眸考慮的時候,和誰搭檔都無所謂的肖四方看了還單著的圓臉女孩一眼,覺得和她搭檔也很不錯,正想跑過去和人組隊,盧意眼疾手快一個鷹爪抓住她的肩膀,把人拽了回來。

  「你打不過我。」盧意把她推到余良良面前,「但只要你打贏她,我就做你搭檔。」

  忽然捲入是非的肖四方:「……盧意,你這樣有點不可愛哦。」

  「呸,你上次也是這麼從我家圓圓手上搶走我的!」盧意壓低聲音,「你沒有拒絕的權利,不然我直接和圓圓組隊,你看這個良良願不願意和你組。」

  威脅……成功。

  肖四方認栽,飛快扣好關節護具,拍開她抓著自己的手,看向余良良,「來嘛?」

  余良良咬住下唇,心中生起和盧意一樣的顧慮。如果和盧意打,她的排名本就比人家低,輸了也沒什麼,可要是換成排名同樣比自己高的肖四方,這人的流民身份擺在那裡,她贏了是勝之不武,輸了那得無地自容……

  不能比,得趁男神還沒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找個藉口離開。

  余良良偷偷往後方瞥去,打定主意如果他在看另一邊那她就立刻走人,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她一轉頭,卻好像正和男神的目光對個正著,嚇得她一陣心驚肉跳,立馬把頭扭了回來。

  糟糕,已經被看到了。

  她好像發起呆來了,肖四方看了一眼時間,催促道:「你來不來呀,就剩兩分鐘了,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去睡覺。」

  余良良一咬牙,「來!」

  她可是二等居民,難道還怕一個流民嗎?!

  她一點頭,肖四方隨即和她拉開距離,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必勝的決心,不用讀秒紛紛發力前衝,糾纏在一起。

  余良良身形略高挑,走得也是技巧路線,上來就找機會施展前翻飛踢,試圖用最短的時間結束戰鬥。

  但肖四方怎麼可能給她這樣的機會,原本游來蕩去的人此時卻像兩條腿長在了地上,攻勢集中在一米高的位置,極力壓低兩人重心。她又擅長卸力借力,完全壓制了余良良攻勢的同時避開了與其肢體直接碰撞。

  如果說她當初和圓臉女孩對打輕盈得像一隻空中飛蝶,那現在的她就滑溜得彷彿是條泥中的泥鰍。

  余良良此次與她錯力而過,擅長的腿功又發揮不出來,越是憋屈節奏越亂,在第二分鐘即將結束的時候,被肖四方用一點都不花哨的直拳打倒了。

  「謝謝。」肖四方回到盧意身邊,呼吸都沒亂,聲音略得意,「守擂成功。」

  盧意:「……」噁心,白白讓她在男神面前出了個風頭。

  不遠處,格瑞塔順著岑薄的視線看去,發現落點居然是肖四方,心中一緊。

  雖然說岑副院的人品擺在那裡不容置疑,但一等居民對流民的排斥更甚於普通二等居民,她不知道四方的存在會不會讓這個一等居民代表心生反感,想了想,開口:「她就是我們戰鬥系唯一的一個特供生,是一個非常努力又很聽話的孩子。」

  努力確實,聽話未必。

  話裡的維護意味這麼明顯,是擔心他會採取極端措施麼?

  岑薄如水的目光掃過緊張的格瑞塔,莞爾道:「嗯,的確是個不錯的小姑娘。」他們還約好了週末一起出去玩呢。

  格瑞塔鬆了一口氣,這麼說應該是不反感吧……只是莫名又覺得他似乎意有所指。

  接下來的時間裡,格瑞塔偷看了他好幾次沒發現異樣,才真正把心放下。

  岑副院這麼好的一個人,想必不會生出特里他們那種拎不清的想法。

  因為知道偶像在看,三班的學生們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全力以赴,盧意也不例外,出拳踢腿的力道都用出了十成十。

  「你跑什麼,知不知道什麼叫近身格鬥?!」

  肖四方躲開她連續不斷的攻擊,現在哪裡是知道不知道什麼是近身格鬥的問題,而是受創過重氧氣跟不跟得上的問題。

  按照前兩次的對打強度,她可以靠半罐C級氧勉強恢復,可像今天這種,以她的供氧條件,週四的實戰課根本不用上了。

  不能拖下去了。

  一記凌厲的掌刀劈在手腕上,強度明顯不夠的身體發出輕微的碎裂聲,肖四方臉色一白,果然還是勉強了。

  盧意冷哼一聲,「一昧躲避,就是這樣的下場。」

  「我會還給你的。」挨了這一下後肖四方順利脫身,和她拉開不下兩米距離。

  盧意沒想到她還跑,氣急敗壞。

  「你這樣怎麼還給我!」

  「就這樣還給你!」

  原本已經拉開距離的肖四方沒有逃跑,而是借這兩米助跑,重新正面迎了上來。

  這一幕出乎意料,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下一秒盧意微抬下巴,沒受傷都打不贏自己,廢了一隻手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個永遠躲在人後的流民而已!

  長腿踢出,和正面劈來的腿硬碰硬。

  肖四方的眼睛從攻勢後露出,冰涼的,泛著不明顯的暗芒。

  盧意心中一顫,她的身體強度遠大於肖四方的,所以這一擊絕對不會有問題,她會受創然後重心傾斜倒下徹底輸掉這一輪……

  兩條同樣纖細的腿錯了過去,落空了!

  怎麼可能!盧意瞳孔驟縮,她的速度怎麼會忽然這麼快!

  肖四方完好的那隻胳膊卡住她的脖子,猛然發力向前翻滾。盧意後腦著地,所幸在護具的緩衝下沒有受傷。

  她紅著眼睛反抓住肖四方胳膊,不過如此的念頭剛升起,腹部一陣錐心的絞痛襲來,痛得她幾乎昏死過去,心中大駭。

  不可能,她們是一起倒下的,除了自己的脖子明明沒有其他著力點,怎麼可能會有力道如此強勁的攻擊!

  最大限度利用了慣性衝力的肖四方把幾乎把身體擰過一百八十度,面無表情地砸下了另一隻膝蓋。

  「啊——」

  在盧意痛苦的呻吟裡,就著被抓住胳膊的姿勢,肖四方整個身體壓在盧意身上,骨裂的手腕無力低垂,手肘卻毫不遲疑地朝身下心口砸去,打出第三記避無可避的攻擊。

  殷紅的血液從盧意口中溢出,她眼睛睜得極大,使不上力氣的手被甩開。

  肖四方站直身體,閉著眼睛調整好呼吸,才走到長凳邊上拿起盧意放在凳子上的氧氣瓶,又走了回來,將吸嘴塞進她嘴裡。

  「情非得已,下手重了點,不過問題不大,就是會有點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5:16

第二十六章 貧民026

  一瓶A級氧吸空,盧意慘白的臉色恢復紅潤,身上的痛終於減輕到了能開口的程度。

  「你之前居然讓我,誰允許你讓的……」

  她滿臉怒容,肖四方扔開空瓶,彎腰把她的雙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又將她的腿放在左手臂彎裡,完好的右手托住她的後背,一股作氣把人抱了起來。

  盧意一驚,趕緊閉嘴環住她的脖子。

  肖四方抱著她走向氧氣販賣機,慘白的臉擠出一個笑容,「沒有讓你,上課是過招練習,不是搏命,你平時也沒用盡全力呀。」

  「哼。」盧意別開臉,沉默了一會兒,別別扭扭開口,「剛才我是有一點用力過猛,但也不能怪我,你要是不那麼窮,一週能供上三瓶A級氧,剛才的強度有什麼所謂?」

  肖四方:「……」就算是二等居民,戰鬥系的學生平均一節課的吸氧水平也就是一瓶B級氧,人均A級那得是一等居民待遇啊。

  她沒有反駁,在販賣機前停下,「刷一下。」

  墨綠色的身份環靠近識別口,發出嘀嗒一聲。

  盧意被重新平放在地上,肖四方垂著受傷的左手,替她選擇了A級氧,然後在識別口重新刷過自己的身份環,按了C級。

  兩瓶氧氣前後滾出,肖四方一屁股坐下,伺候好盧意,才緩慢地將自己的那一瓶湊到嘴邊。

  氧氣通過十公分長的輸氣管送入體內,溫和地融入受損細胞使其重新組織防線,恢復功能。

  她的眉頭隨著瓶內氧氣的減少漸漸打開,細細的手指卻在金屬色瓶身上越扣越緊。

  拖了一個星期,還是只有賣寶貝這一條路。

  好不甘心。

  盧意拖著仍在作痛的身體爬起來,改躺為坐,背部靠著販賣機旁的長凳,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口:「身體強度不夠,自我恢復速度也慢,C級氧的濃度恐怕沒法讓你的傷痊癒。」

  「原本我還覺得一個月後你才會出問題,可現在看來,你一開始就沒辦法跟上節奏。」

  「我之前很討厭娜拉,覺得她從思想到行為都是典型的流民,典型的廢物。」

  肖四方驚訝側目。

  盧意高傲的神情一點一點沉靜下來,「可是現在我發現,對於你們來說,像她那樣維持原樣可能才是最佳選擇。什麼身份做什麼事,享受了更多資源的我們繼續承擔我們的責任,資源落後能力普通的你們繼續平庸……」

  她認真的看著肖四方,「這個世界很大,每個人都有適配的角色,活在自己的角色裡或許對大家都比較好,你覺得呢?」

  「我不覺得。」

  迎上盧意錯愕的眼神,肖四方一字一頓,重復道:「我、不、覺、得。」

  她沒想到連盧意都要對她說這種話,太讓人傷心了。

  她們休息的時間太久,格瑞塔發覺異樣,朝她們走過來。

  肖四方起身,走幾步停在格瑞塔面前,垂著眼睛道:「老師,我有一點不舒服,想請假。」

  格瑞塔蹙起眉頭,掃了靠坐在販賣機旁的盧意一眼,有問題。

  「行,你去吧。」

  「謝謝您。」

  肖四方道完謝,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目視前方,把盧意和她的話一起甩在身後,大步離去。

  什麼適配的角色,什麼普通和繼續平庸?

  明明是強加的管制,和不敢前進的膽怯。

  格瑞塔走過去,抬腿踢了踢紅著眼睛的盧意,「怎麼回事?」

  後者死死盯著肖四方的背影,鼻子莫名一酸,嘴巴比腦子快,「不知道!」

  格瑞塔:「……」

  看看這個再看看走了的那個,她頭疼地在凳子上坐下來,調整好比較舒服的姿勢,打算和這個忽然委屈上了的學生好好談談。

  「肖四方身份特殊,在這個班上關係過得去的也就你一個,她主動和你吵的可能性不大,你跟她吵什麼?」

  盧意氣壞了,「憑什麼說我跟她吵,是她不知好歹!我以後再也不同情她了!噁心!」

  「你同情她?」格瑞塔抓住重點,「她因為這個生氣扔下你走了?」

  「誰知道她啊!」盧意心裡又是氣又是委屈,乾脆把剛才說的那些話都和格瑞塔復述了一遍,越想越覺得是肖四方無理取鬧,「她生什麼氣啊,我都因為她願意接受流民的存在了,她還給我甩臉色?!」

  「……」格瑞塔看著她的眼睛,不太確定地問:「你的意思是,你對她說的那些話,重點是你願意接受流民的存在,而不是流民就應該老老實實服從管理,不要有非分之想?」

  盧意:「什麼東西!你怎麼能曲解我的意思呢?!」

  「你最後一句話不是這個意思?」

  「放屁,我明明是在安慰她,告訴她就算落後了也不要有壓力,畢竟她做到的已經超出流民的能力範圍很多了!」

  格瑞塔簡直想站起來給她鞠個躬,就這說話水平,能長這麼大絕對是祖上積德。

  「實話跟你說吧,我要是流民,你得在我的黑名單上老死。」格瑞塔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抬手在身份環上撥弄幾下,「剛才咱倆對話的錄音我發給你了,你要是想跟她和好,也別自己解釋了 ,省得越描越黑,把錄音發給她聽就行。看你傷得不輕,要是能走了也回去休息吧,戰績我直接給你們記平局。」

  盧意扶著販賣機慢騰騰站起來,抿著嘴看了格瑞塔一眼。

  「怎麼?還有話說?」

  盧意一口氣憋紅了臉,從嗓子裡擠出聲音來,「不用平局,剛才是我輸了。」

  格瑞塔眼中劃過一絲笑意,面上不耐煩道:「知道了,趕緊走吧。」

  這孩子說話是難聽了點,性格還挺可愛的。

  彎腰把幾個空瓶撿起來,一個個拋進二十米開外的垃圾桶裡,格瑞塔拍拍手,一轉身正對上一張時刻都在發光的臉。

  她脊背一寒,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她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多了一個人!

  「格瑞塔老師。」岑薄笑盈盈看著她 ,「您的教學方式我瞭解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我們下次見。」

  這就走了?格瑞塔看了一眼時間,從開始到現在才過半小時而已。

  不過她也無權多問,只恭敬地點點頭,送他出門。

  「您慢……」

  走字都還沒出口,人已經從視野中消失了,實戰樓前那麼長的路,此刻短得彷彿只一步長。

  格瑞塔的眼神熱烈了幾分,差點忘記,生命研究院副院長岑薄,這個異化研究領域的燈塔,三十年前是主星第一學院的戰鬥系畢業的!

  她還以為多年研究生涯已經讓戰鬥榮耀在他身上成為過去,可看他剛才的狀態,根本還在巔峰!

  文武雙全啊……

  第三次被拎走,肖四方已經很坦然了,甚至還在心中讀了個秒,從雙腳離地到回歸地面,本次耗時十一秒,行進路程約一點五公里。

  十一秒一千五百米?!

  肖四方又是崇拜又是羨慕地看著臉不紅氣不喘的聖父大人,默默又給自己定了個向他看齊的目標。

  這個入口一如既往地安靜,仿生樹晃了晃枝丫,枝與葉相互碰撞,沙沙作響。

  「和你的朋友吵架了?」

  聽到這個開場白,肖四方下意識挪了挪坐在長椅上的屁股,抿起唇,腮幫子微鼓,「沒有吵架。」

  「是嗎?」聖父大人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臉,發出愉悅的笑聲,「那就是不否認她是朋友的意思?」

  肖四方一愣,垂眸撫摸受傷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朋友。」

  「不知道?」

  「嗯,有受到她很多照顧,我們之間的交流也很平等,但也不能單方面承認她就是我的朋友……」肖四方越說聲音越小,索性不說了,坐直身體面向岑薄,「您這次找我是需要我做什麼嗎?」

  她可不認為聖父大人特意早退,就是為了關心她和盧意的糾紛。

  果然,岑薄翹了翹嘴角,說:「平時多注意觀察你的同學們,尤其是那位叫利茲‧科克爾的女孩。」

  肖四方仔細回憶了一番,終於把名字和人對上號了。

  就在剛上課的時候,班長要教育自己,就是她把人拉住了。

  利茲‧科克爾,印象中是一個頭髮金黃,一雙藍眼睛漂亮的像海洋的高挑女孩,性格好像很沉穩,排名似乎是中等。

  肖四方不解,不知道為什麼要觀察這位同學,不過岑爸爸肯定有岑爸爸的理由,她照做就好了。

  岑薄得到肯定答復,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

  起身離開之前,目光在她的手腕上停頓一秒,隨後移開。

  「那麼週日見了,四方。」

  明亮的光線落在他回看的側臉上,白皙的額頭和高挺鼻樑泛著柔和的光弧,眼睛下沉在稍黯淡處,和嘴角一樣微微彎起。

  肖四方一怔,手忙腳亂地站起來鞠了個躬,「再、再見!」

  明明是一樣的名字,平時也被很多人叫,但不知道為什麼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她的耳朵就跟進了跳蚤似的,癢癢的。

  肖四方坐在長椅上冷靜了五分鐘,才起身走人。

  不是自己的,再漂亮也沒用。

  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5:26

第二十七章 貧民027

  經過兩天的沉澱,肖八面冷靜多了,終於和肖四方見上面的時候,除了微微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幾乎讓人看不出異樣。

  肖四方理虧,怕他這是在蓄力醞釀大招,沒敢先去惹他。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各自騎上校門口的自行車。

  「我不問你和岑爸爸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也對你能安分守己過完這三年的美好期望死心了。」

  來了來了,肖四方鬆了口氣,把提著的心放下。

  弟弟不嘮叨的時候比嘮叨的時候可怕多了。

  肖八面用力地蹬了一下腳踏板,超到肖四方前面去,留給她一個故作平靜的後腦勺,「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並且要做很多我無法想像的事情,但是……」

  「無論怎麼樣,我還有爸媽奶奶,包括天上的大伯和大伯母,其實都只希望你好好的。」

  少年的嗓音剛過變聲期,脫離了嘶啞,聲音放輕時顯出幾分低沉。

  「你一意孤行不聽勸不回頭,我們攔不住你。」

  「因為無能,我們也幫不了你。」

  並非指責的話語聽得肖四方有些沉重,她好像是有點不考慮八面和奶奶他們的心情……

  「但如果你哪天真的遇上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希望你還是能回家來,就算我們幫不上忙,至少咱們一家人……能死得整整齊齊。」

  正在欣慰弟弟長大了的肖四方:「……」

  剛剛醞釀期的情緒,被這一句話徹底破壞了。

  她悻悻道:「幹嘛這麼悲觀呀,說得好像我今晚就會得罪人被埋了似的。」

  肖八面聞言回頭,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就算不是今晚是今年,也夠人擔心的了!肖四方你逼死我吧,我死了就不用再操心了……」

  他一開始只是在為她惹禍惹到偶像身上而生氣,可越想越是後怕,岑爸爸跟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肖四方那混蛋得經歷多可怕的事情,才能跟這樣的人產生交集啊!

  他發紅的眼圈令肖四方再次短暫了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討好地朝他露出笑渦,「別生氣嘛,我又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岑爸爸的事情,實在是不方便說,不然你想想除了這件事,我有什麼秘密你不知道呀?」

  單手壓住車把,她空出的手伸長,撓了撓弟弟倔強的下巴,「放心啦,我保證以後還是和以前一樣,能告訴你的全部都告訴你。」

  「呸!」肖八面躲開她的手指,「還能告訴我的?!那你怎麼不告訴我,你那隻手怎麼回事?怎麼著用手臂壓著!這也是不能告訴我的?!」

  肖四方:「……」

  打臉來的太快太突然,她尷尬地收回手,老老實實握好把手,才把受傷的左手抬起來,露出一截手腕上的超薄夾板給他看,「實戰課受傷了,輕微骨裂,過幾天就好了。」

  「過幾天能好週四不能好吧?你週四不也有實戰課嗎,你不上了?」肖八面整張臉都被氣得皺了起來,「肖四方你真的是煩死我了……B級氧能把你這傷弄好嗎?」

  B級氧啊。

  肖四方默默在心裡念了幾遍兩萬四千星幣,搖了搖頭,「沒必要,按照我的自癒能力,週六也差不多了。」

  肖八面自然明白她說的「沒必要」背後的顧慮,咬咬牙把腳蹬子踩得更快了。

  「快點,今天才算咱們第一天正式上班,工資就在前方招手呢!」

  看著他憋著一股氣的背影,肖四方再次伸手摸了摸衣服下的空間鈕,只是這一次不再是沉重和不捨,而是釋然和輕鬆。

  雖然這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也是他和媽媽留給自己最珍貴的遺物,但再怎麼珍貴它也只是寄託和思念的載體,如果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才能體現出真正的價值。

  趕到舊機倉庫時,大門虛掩著,胖老闆和黑瘦胖子都在,體型膚色各走極端的兩人站在一起,畫面十分喜感。

  除了上次分好類的幾堆舊機,寬敞的廠區內又多了兩座亂七八糟的小山。

  不過也就是看著數量多,實際價值不高,所有破銅爛鐵加起來也就十來萬星幣的回收價,真正有價值的新興機械都已經放到B房的架子上,拿起放下都輕得很。

  「來了?」胖老闆看見他倆立刻走過來,語氣略微有點不高興,「你看看這都堆了多少了,現在才來不是耽誤事兒麼?」

  肖八面看他神色不好,生怕這唯一的收入來源就這麼丟掉,也顧不得對二等居民的畏懼心理,趕緊道:「對不起,以後我們每天都會過來的,保證不會耽誤老闆的生意!」

  胖老闆拿眼角瞄了一下這個年輕的小夥子,「那就好。」

  肖四方皺著眉頭,「我哪有算時間天天……」

  才開口,肖八面就緊張地跳起來,把她往旁邊拖去,壓低聲音道:「我可以來啊,我看他們這裡主要還是以傳統機械為主,我再跟你拆一會兒,多學點兒就行,然後回去我再找找相關資料自己學習一下,肯定不會出問題。」

  肖四方圓圓的眼睛看著他,「可是問題不在這裡,你想想,我要是不來,你就得一個人穿過都是內城人的街道,然後還要和另一個老闆單獨相處,你可以嗎?」

  肖八面下意識回頭看了胖瘦兩個老闆一眼,收回的目光擦過比自己矮大半個頭的討債鬼受傷的手腕,眼睛一閉,「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這傢伙十四歲的時候都不怕,他也一定可以克服的!

  「悄悄話說完沒?」胖老闆背著手,老闆派頭十足,「說完了趕緊開工,動作麻利點。」

  「馬上好。」肖四方回頭應了一聲,拍拍弟弟的肩膀,鼓勵道:「那你先試試,克服不了我也不會嘲笑你的。」

  還沒上陣就被質疑的肖八面變了臉,揮開她自己朝放滿工具的小推車走去,心中忿忿。

  他這都是為了誰啊,肖四方什麼時候才可以不沒心沒肺!

  肖四方卻沒有跟上他的腳步,轉身回到胖老闆面前,堆起模式化的笑臉,「老闆,咱們私下聊聊嘛,有點事想找您幫忙。」

  胖老闆被她那本就綿軟現在愈發甜膩的聲音刺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心裡毛毛的,「你想幹什麼?正常點說話!」

  肖四方立刻恢復正經,「我要求私下說。」

  「行吧行吧。」胖老闆看了瘦子一眼,後者不介意地揮揮手,他才哼了一聲,「到B房說吧,順便告訴你哪些東西要先處理。」

  「好嘞。」肖四方沒有任何意見。

  B房的門雖然關上了,但胖老闆還是很謹慎地開了一扇窗,然後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告誡面前年輕漂亮的女孩,「你吧是挺合我眼緣的,但那只是出於一個僱主看待雇員的角度,所以你要是想趁機搞什麼歪門邪道破壞我家庭,那我勸你早點死了那條心!」

  肖四方:「……」

  她忍不住把胖老闆和上次在食堂裡說聖父大人不過如此的男生聯繫了一下,長長地嘆了口氣。

  男人真的是種匪夷所思的生物。

  她一嘆氣,並且露出了如此這般窒息的神情,胖老闆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掩飾尷尬,沉聲道:「說吧,到底什麼事。」

  回到正題,肖四方拋開雜念,把脖子上掛著的空間鈕拉出來,「您不是做二手生意麼,我也有個舊物想出,不知道您收不收。」

  胖老闆眼睛都直了,下一秒探出身體緊緊地合上窗戶。

  「哎呦你可真是我祖宗,這東西你哪兒來的?!撿的,偷的?!」

  肖四方搖頭,「都不是,這個就是我自己的,絕對不會有任何糾紛……要不是我實在缺錢,也不會拿出來賣。」

  胖老闆還是一臉驚疑不定,肖四方只好繼續說下去,「你知道我是戰鬥系的,那也應該知道戰鬥系的供氧需求有多大,按最低標準我每個月都需要花費六萬星幣。這個數字是目前的我負擔不了的,所以只能把我父親留給我的寶貝拿出來賣。」

  胖老闆眸色一閃,「你父親留給你的?」

  「是的,二十年前……」

  「肖勤儉是你爸?!」胖老闆打斷她,一臉激動,「你是小肖的女兒?難怪我覺得你面善,合我眼緣,原來是他女兒!怪不得,我說怎麼有人比小肖膽子還大,原來是青出於藍!」

  肖四方:「……」自家父親難道都出名到家喻戶曉了麼。

  看出她的疑惑,胖老闆哈哈大笑,把激動的情緒收了收,「你爸也給我打過工,那會兒我還沒落魄到就開個維修鋪子,當時我有個收入過億的機械廠,生意好得不行。小肖那個愣頭青也是自己找上門的,堵了我好幾次,都把我弄火了打算給他個教訓時,他給了我一張飛行器制動緩衝器的圖紙。」

  回憶起過去的胖老闆很是感慨,「現在能有便攜的小型飛行器,多虧了小肖的那張圖紙啊。當時不知道多少企業看準了軍用便攜飛行器這個缺口,可都卡在小體積高速度緊急制動時緩衝技術上,小肖的一張圖紙讓我的機械廠在短短兩年時間淨賺……咳咳,總之就是賺了很多。」

  肖四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心中的自豪感讓她越發挺直了胸膛,當年父親就能做到這種程度,她一定也能!

  不過驕傲了一會兒,她看看平平無奇的胖老闆,想想他那家小小的修理鋪,又覺得奇怪:「那您是怎麼淪落成這樣的?」

  胖老闆老臉一紅,「這也得怪你爸,他在的時候我都沒擔心過技術問題,所以沒穩住,發展速度有點超前了,後來他忽然音訊全無,我工廠原本的技術團隊跟不上,就出了岔子……」

  越說越尷尬,胖老闆咳了一聲,威嚴道:「你爸現在幹什麼了,還好嗎?」

  肖四方一愣,因為剛進校門就被特里狠狠地威脅了一通,她還以為自家父母的事情所有內城人都知道,現在看來普通民眾還是不瞭解的,上面那些人不單單只對外城人做了信息封鎖。

  「他已經過世了。」

  胖老闆皺起眉頭,不無惋惜:「我還想如果能找到你爸爸,繼續他暗我明,東山再起呢……」

  肖四方:「……」

  「對了!」胖老闆搓搓手,期待地看著她,「你是小肖的孩子,對新興機械看起來也很熟悉,能不能子承父業?」

  肖四方:「……我主修戰鬥系,製造系只是輔修,做不到我父親那樣的程度。」

  胖老闆一點兒也不介意,「那也沒關係啊,我相信你有靈光一閃的時候,到時候一定記得先來找我,我給你看看!哎呀你早說你是小肖的女兒,我肯定給你更高的待遇,想當初我可是把小肖也當親生兒子那樣看待的……」

  他一回憶往昔就沒完沒了,不過因為說的是她所不知道的父親,所以她也聽得津津有味。

  她爸爸可真厲害啊!

  說了大半個小時,胖老闆都說得口乾舌燥了,才意猶未盡舔舔嘴唇,「既然你是小肖的孩子,那能幫的我也幫你一把,這個空間鈕就當抵押,你每個月需要六萬星幣我按月打給你,你繼續在我這裡做著,工資照扣,你要是有別的收入了,欠我的部分及時還給我,什麼時候還清了,這個空間鈕我就什麼時候還給你。」

  肖四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供氧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謝謝!」

  胖老闆不在意地擺擺手,「要是小肖還在,怎麼可能讓你為幾萬星幣發愁,我就當替他稍微照顧一下你吧。」

  而且他也有私心,這可是小肖的女兒啊,雖然說是輔修製造系,可就按她對新興機械的熟悉程度,本事必然也不差。再說一個空間鈕市值就過百萬了,就算這孩子廢了還不起,那他也不虧,不妨在這會兒結個善緣,以後的事誰說得準?

  這麼功利地想完後,他再看肖四方臉上隱約的故人影子,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

  小肖那小子要不是流民出身,就是主星恐怕也能去一去,可惜啊。

  這意外之喜讓肖四方老半天都飄著,就算被肖八面又是瞪眼又是嘮叨,也絲毫不覺得他煩,等結束了工作回去,迫不及待地在路上就把這事兒跟弟弟分享了。

  肖八面的反應比她還要誇張,「天啊,大伯真的好特麼牛逼!所以這事兒就這麼解決了?你說,那個胖子會不會是故意這麼說的,好直接把你的寶貝獨吞了啊?」

  「應該不會,他說了好多我爸的事情,而且如果他真的不懷好意,對付我們也沒必要用騙的。」肖四方晃了晃手腕,「而且第一筆六萬已經到了。」

  「那倒也是。」肖八面點點頭,對於二等居民來說,只要手腳乾淨點,讓一個流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根本無所謂,何必哄騙呢。

  「不過我還是覺得,像在做夢。」

  太不真實了。

  肖四方也有點這種感覺,「運氣真的太好了……」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肖八面忽然停車,無視嫌棄看過來的內城人,激動地大叫,「四方,是岑爸爸的威力啊!他到過的地方,和見過的人都會有好運氣的,而且你還……」

  他瞥了四週一眼,壓低聲音,「你還和他近距離在一起,好運就滾滾而來啦!」

  他這麼一說,肖四方回想了一下,覺得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兒。

  在廢墟星,一遇到聖父大人就脫險了,然後聖父大人剛到學院那天,她又接到了說要考慮的胖老闆電話讓她去面試,然後就被錄取了,現在連供氧問題都暫時性地解決了,父母留下的遺物也算保住了。

  他真的有魔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5:38

第二十八章 聖父028

  週四實戰課如期而至,盧意抿著唇站在場地中間,僵硬地像一塊木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拒絕圓圓的組隊請求,明明好朋友是知道了週二發生的事情,想要給她解圍,不讓她尷尬。

  可鬼使神差,她還是拒絕了。

  不過既然已經拒絕了,再糾結也沒有意思,她臭著臉想,那個不識好歹的流民,等會兒上課最好識趣一點,不要觸她眉頭,那她還可以考慮遷就一下那隻沒恢復的手腕,放放水。

  上課鈴響了,肖四方猶豫了一下,還是朝她走過去,不過沒有像平時那樣死皮賴臉地笑,語氣相當平穩正經:「這節課我們還是一起?」

  盧意心想,除了我還有誰願意跟你一起,簡直在說廢話。

  不過她沒開口,只是這麼想了想,然後用鼻子哼了一聲,算默認了。

  只是實戰課結束後,她的臉黑得媲美鍋底,這個肖四方居然一句話都不跟她說!難道還想她先開口嗎?做夢,噁心!

  她就不信了,這個肖四方還能一直拿腔作勢!

  沒想到週六的實戰課,她又被打臉了,兩人還是組了隊,可直到課程結束,肖四方也沒跟她說一句話。不跟她說話也就算了,居然主動跑去向一個藍眼睛示好,真的是想多了,除了她誰會給一個流民好臉色,活該被嘲諷!

  屁股忽然被人踢了一腳,滿腔情緒被撞翻,盧意憤怒回頭,「誰啊,不長眼……格瑞塔老師。」

  格瑞塔挑著眉頭,當著面又是一腳踢在她屁股上,「還沒和好?」

  「哼!」盧意倔強不低頭,「我又沒錯,才不做那麼噁心的事情。」

  「死鴨子嘴硬。」格瑞塔搖搖頭,轉身走了。

  肖四方倒不是真的不願意搭理盧意,只是看到她一直鼻子不是眼睛的,也不可能主動去觸她黴頭。再加上確實忙,不但自己要學習還要給肖八面做遠程指導,哪還有空仔細去揣摩她的情緒。

  盧意憋氣一個星期,終於在週日早上決定把這個垃圾流民堵在衛生間揍一頓解氣的時候,扯掉眼罩坐起來,卻又發現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肖四方可不知道她的打算,早在六點鐘宿舍門剛開的時候就急匆匆出門了,可惜趕到那個出口的時候還是晚了一點,一身便服外頭罩著大風衣的聖父大人已經坐在長椅上,腳邊還放著一個超大的手提箱。

  「對、對不起。」肖四方喘著粗氣,目光灼灼盯著他,「我來晚了!」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熱烈,岑薄不太適應她那雙那麼圓又那麼亮的眼睛,不知道她的態度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不過想想,覺得她是難得可以出去放風,就跟小孩子出去郊遊興奮過頭,便又把這事放下了。

  「唔。」目光在她腰間掛著的布袋子上一掃而過,岑薄應了一聲,側身打開腳邊的手提箱,「那就罰你坐手提箱出城吧。」

  肖四方的目光終於離開他的臉,落在空無一物的手提箱上,「坐手提箱……是什麼意思?」

  岑薄站起來,這次的笑容略大,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溫柔地朝她招手,「過來,我教你。」

  清晨無限好,淺金的天光加持了他的美貌,再加上魔力濾鏡,肖四方沒有多想,愣愣地走了過去。

  「就是這樣呀。」

  肖四方只覺眼前景物一倒,人就已經被塞進了手提箱裡。

  岑薄動作優雅地合上手提箱,隔著箱子輕輕撫摸,臉上的愉悅毫不作偽,「剛剛好塞進去,我早就想這麼試試了,真好玩。」

  懵了的肖四方終於反應過來,耳邊是他高興地哼唱聲,而她自己的四肢卻只能抱在一起動彈不得。

  心中剛升起的敬仰,又碎了一地。

  怒火雖遲但到,她憤怒地在有限的空間裡晃動起來,「我不要待在這裡,放我出去!」

  哼唱聲停止,悅耳的笑聲隔著厚厚的箱蓋傳進來,伴隨著一股令她完全無法抗拒的舒適感。眼皮沉重地睜不開,而本應該僵硬的身體卻似乎柔軟地打開了,滾進一團球棉裡,舒服地想要立刻睡去。

  「睡一覺吧,睡醒了就到了。」

  才不睡……肖四方試圖把閉上的眼皮撐起來,最終還是沒能抵擋洶湧襲來的睏意,沉沉睡去。

  岑薄站起來,拿出一隻墨綠色的身份環扣在空蕩蕩的手腕上,又戴上一個膚色的面具遮住全臉,最後戴好寬大的捲邊帽,帽簷一壓,提起手提箱大步朝出口走去。

  這個出口鮮少被使用,他出去的時候值班的年輕女人正在打哈欠,看著他藏頭露尾的裝扮皺起眉頭,想也不想就把刷了身份環後自動打開的閘門強行關上了。

  「包裹得這麼嚴實幹什麼,鬼鬼祟祟的。」段飛飛嘟囔著,迷迷糊糊調出剛刷過的身份信息,「你等我仔細看看……」

  目光聚焦在光屏上,剛看清那短到不同尋常信息,她整個人一激靈,瞬間清醒了。

  監察局暗訪官!

  監察局是全民監管機構,分明察官和暗訪官,職能如名字,前者光明正大進行監管,後者負責隱秘調查,所以暗訪官的信息是不外透的,身份環經過加密,只顯示一個特殊的編碼和暗訪官身份證明。

  「對不起,您請!」

  閘門重新打開,岑薄提著箱子光明正大走出內城,理了理帽簷遮住上翹的嘴角。

  偷渡成功。

  X-366半廢墟星作為球棉的起源星,在球棉剛被廣泛利用的前幾十年一度繁榮儕身至發達星球排名前列,可惜短短風光過後,卻是一年不如一年,越發沒落了。

  肖四方醒來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塊平整的牆體廢墟上,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

  驚坐而起,那隻萬惡的手提箱已經不見了,四周只有一個同樣沐浴在陽光中的挺拔背影,聽到動靜轉過身來。

  面具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和嘴巴,此刻它們含著微微的笑意,背著光卻如同迎面的陽光一樣刺眼。

  「早安。」

  肖四方滿腔的怒氣就在這簡單的兩個字和被擋住大半的美色裡煙消雲散了,委實不爭氣。

  從牆體上跳下來,她看了一下時間,出來時是六點,現在也不過七點。

  「這顆星球美嗎?」

  前頭的人忽然發問,肖四方環顧四周,點點頭。

  「理由是什麼?」

  為了回答好這個問題,肖四方把嘴巴閉上,認真地打量起四周來。

  X-366沙化情況遠沒有338重,這顆星球在災變前似乎就是被植物覆蓋的,如今除了原本高樓變成廢墟,多樣植被由球棉取代,此外天朗雲清,沒什麼沙塵感的風輕輕吹拂,陽光愜意,似乎和從前也不該有別的區別了。

  放眼望去,無數球棉生長在平坦的原野上,也長在擁擠的廢墟堆裡,細痩的枝幹托著拳頭大的褐色棉包,從長出來就是乾枯的葉子被稍猛烈的風一吹,搖搖曳曳飄至地面,忽而又被吹起,再次落下。

  球棉雖然是目前一發現植物中唯一不需要供氧的植物,但也不是任何環境都可以生長的,它無懼風沙,但對土質要求極高,X-338一共就兩個球棉培育場,還得專人精心打理才能有不錯的收獲,哪像這顆起源星,四處發芽,到處生長,棉包裡的棉品質還在一般水準以上。

  「X-366半廢墟星,是X系列編號中僅有的五顆擁有大氣層的星球之一,更是這五顆星球中,唯一一顆在所處行星系中和恆星距離不遠不近剛剛好的星球。」

  岑薄微微側目,似乎有些訝異她從星球所在說起。

  肖四方看著眼前的球棉,認真地說了下去:「因此這裡有溫和的光,令人舒適的風,隨處可見的球棉。也因此,在這三點上,X-366的居民無論是內城還是外城,看到的感受到的擁有的,都一樣。」

  「366和338大不相同,它比338美太多了。」

  小女孩的胸口憋著一股氣,一股無論是外城人還是內城人,想不到也不敢想的氣。

  岑薄笑了,伸出手放在她的頭頂。

  「孩子氣。」

  肖四方皺皺眉頭,有點不高興,她是很認真的,怎麼又孩子氣了。

  被白色手套包裹住的手指從頭頂滑至眼前,在她的眼皮上輕輕靠了一下,肖四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好了,你再看一次。」

  手指離開,肖四方睜開眼睛,那顆燃燒著的恆星正在往地平線落下,所有球棉既迎著光也背著光,風吹著恆星帶來的暖意,空氣泛著些微潮意,包裹住每一寸皮膚。

  「還美嗎?」他又問。

  肖四方依舊點頭。

  「理由呢?」

  「它讓我感覺到很舒服。」這一次的肖四方終於沒有發散思維,就事論事去看待這個不同的星球,說完後她轉過頭看了看被面具擋住的臉,反問道:「您覺得美嗎?理由呢?」

  一顆棉包炸開,飄出白色的絮狀物。它們四散而去,輕盈自在地飛行,其中一縷沒有跑遠,就近落在了岑薄的肩膀上。

  他慢條斯理伸手撣去,答道:「不覺得,醜極了,你覺得美真令人匪夷所思。」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5:49

第二十九章 聖父029

  死一樣的沉默在荒野間靜靜流淌。

  肖四方窒息了好一會兒,才忍住一切衝動沒有做出什麼對聖父大人不敬的舉動。

  他怎麼能一會兒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會兒又像個幼稚的小孩呢?!

  「好了,風景也看過了,開始辦正事吧。」岑薄彷彿沒看出來她的小情緒,自如切換回大人模式,「雖然球棉起源於這個星球眾所周知,但其起源地並沒有對外開放。生命研究院是有權限進入種源地,可這裡畢竟是X-366,有對應的星主管轄,要進種源地只能在這個星球的相關負責人帶領下前往,否則就是藐視星主權威……」

  肖四方聽糊塗了,意思是因為不能藐視星主權威,所以他們還是要走官方渠道,和一堆人一起進去?

  「所以你等會機靈一點,千萬不可以被抓到哦。」

  「……」肖四方又忍了忍,問:「您已經知道種源地在哪裡了嗎,我來之前上網搜索過,沒有相關信息。」

  岑薄包容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那點權限能找到什麼,跟我來吧,種源地就在外城,離這邊不遠。」

  他率先走在前面,風衣的下擺在微風裡甩來甩去,戴著大帽子的背影看起來像個不羈的旅人。

  聖父光環帶來的疏遠感一下子消失了。

  肖四方趕緊跟上,像個小尾巴吊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X-366的外城出入口閘機比338新一些,一進一出分別一個閘口,這會兒正趕著他們本土居民的交接班高峰期,出入口都排了不短的隊伍。

  肖四方跟在岑薄身後,兩人前面有二十來個人。

  她張望一眼,忽然想起來聖父大人閃亮的身份和那隻足以讓所有人側目的藍色身份環,不由心中一緊。這要是拿出來,得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啊……

  過閘的速度很快,馬上就輪到他們了。

  肖四方緊張地看著前面的岑薄抬起胳膊,蓋住手腕的風衣袖子往上撩起,白色的手套上方一隻墨綠色的身份環正好扣住手腕,輕微的滴聲響起。

  閘機打開,他在一小部分發現的人的驚呼中,走了進去。

  肖四方驚呆了,怎麼又變成綠的了?!

  「小姑娘別看愣了啊,快進去。」後頭的人見她一時沒有動作,小聲催促了她一句。

  肖四方趕緊說了句抱歉,刷了自己的身份環。

  非本土亮了黃燈,看管員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正打算把她的身份信息調到跨星球訪客欄裡,忽然發現這人的年齡只有十七歲!

  他下意識強制關了閘機,從看管室走出來。

  肖四方愣了一下,終於想起來,就算自己已經成為克瑞斯學院的學生可以合法跨星球遠行,但本身年齡依然不足以在沒有師長帶領的情況下自由行動……麻煩大了。

  強制關閘有些人一輩子都經歷不了一次,這突然的一出,前後全炸了。

  「怎麼回事?」

  「不是咱們星球的。」

  「我就覺得這丫頭看起來小了點兒。」

  「這沒崗位年齡又沒到,不好弄啊。」

  看管員怒氣沖沖,「你這孩子哪裡跑出來的,膽子也太大了!」

  肖四方沒想到引起眾人矚目的不是聖父大人,而是她自己,臉紅了也僵硬了。遨遊星際多年,她還是第一次翻車如此慘烈,只不過因為和聖父大人在一起過於放心,想的少了點,居然就落到這麼尷尬的地步……

  岑薄聽見後面的動靜,回過頭看見肖四方皺在一起的臉,樂了。

  看管員見把他也驚動了,又是著急又是擔心,小孩子調皮也不是沒有,他本想教訓這孩子一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趕緊回去,可這孩子運氣怎麼這麼差,偏偏排在一個二等居民身後!還是身份如此特殊的一個二等居民!

  這下好了,想放水都不行。

  他只能沉下臉,嚴肅道:「你給我在這裡待著!我立刻把你的身份信息發送回你的星球,等……」

  「等一下。」

  看管員回頭,看是剛剛過去的那位二等居民,整個人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忙不迭道:「我馬上處理!絕對不徇私枉法!」

  岑薄忍俊不禁,又笑了起來。這次笑得更誇張了,借著面具遮擋,頗有些肆無忌憚地笑個不停。

  肖四方面色漲得通紅,兩隻圓眼睛死死盯著他。

  太惡劣了,真的太惡劣了!

  看管員看她還敢瞪人家,冷汗都下來了,這孩子真是鋼心鐵膽,不要命了。雖然不知道這個二等居民為什麼忽然發笑,但事情必須得抓緊處理,不然上頭追責他可沒好果子吃,於是忙賠笑問道:「或者您是想親自處理這件事?」

  岑薄終於止住笑,恢復正經,隔著閘機指了指憤怒的小女孩,「放她進來吧,跟我一起來的。」

  看管員:「……」

  其餘群眾:「……」

  肖四方終於進來了,憋了滿滿一肚子氣。

  他們的身影走遠後,剛才迫於二等居民在場不敢說話的流民們解禁似的喧鬧起來。

  「啥情況啊,一個二等居民帶一個普通流民倒也正常,可帶個小孩是怎麼回事?」

  「有問題,關鍵那個二等居民還笑,感覺好變態啊。」

  「你們說,會不會是……」

  「啥啊遮遮掩掩的,說唄,人都走遠了。」

  「就那種啊,你們看剛才那小姑娘白白淨淨的,不是挺可愛的嗎?有些變態不就喜歡玩小孩子……」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天啊。

  人群中一個成年沒多久剛參與工作的女孩皺了皺眉頭,「不會吧,我覺得不像,而且我覺得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像聖父大人。」

  空氣凝滯,下一秒爆發出地動山搖的大笑。

  「岑副院長怎麼可能這麼變態,你想多了吧!」

  「就是就是,亂說也不能這麼沒譜啊。」

  「哎,散了散了,可憐那小孩了。」

  ……

  不知道自己被當成變態的岑薄伸出修長的手指,戳了戳進來後一語不發抿著嘴腮幫子略鼓的女孩,「生氣?」

  只要是個人都不能不生氣,肖四方當然也生氣,但她不能在聖父大人面前表現出來,只能違心道:「沒有生氣,我不會生氣的。」

  「又說謊。」

  「反正我就是沒有生氣。」

  岑薄看著那張扭到一邊的臉,輕笑一聲,不再逗她,「抱歉,我忘記了流民二十週歲前不得出城的規定,不是故意的。」

  「哦。」肖四方乾巴巴回道:「不是您的錯,是我自己忘記了。」

  話接的很沒誠意,顯然還是在生氣,氣他剛才先笑而不是先給她解圍。

  岑薄沒再繼續安慰她,反其道而行,點點頭擺出一副善良大度的模樣,「好,那我原諒你了。」

  肖四方眼中劃過一絲不可置信,憋屈地把拳頭攥緊了幾分。

  欺負小孩的感覺太好,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慫樣,岑薄含笑的眼睛染上些微真心實意的輕快,「別氣了,等這邊的事情結束後,讓你坐手提箱進內城玩。這裡的內城和你們那個毫無趣味的內城可不一樣,很適合小孩玩。」

  肖四方想起出來時他把自己往手提箱裡塞的事情,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塞手提箱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進出城……不對。

  「過閘口有生命檢測儀,不會被發現嗎?」

  岑薄欣然點頭,「一般人這麼做是被會發現的。」

  肖四方想明白了其中關竅,眼睛一亮,瞬間把剛才的那一點小小不愉快徹底拋到九霄雲外,「我可以看看那個箱子嗎?!」一般的屏蔽器肯定沒法躲過閘口的檢測,一定是非常特殊的屏蔽器!

  說帶她內城玩沒有反應,倒是對一隻箱子產生了莫大的熱情……

  岑薄維持著不變的笑容,是現在的小孩都這樣嗎?

  「回去給你看。」

  「好噠!」

  肖四方一高興,走路都蹦了起來,如果她也可以做出一樣的屏蔽器,那以後她再出去就可以把八面也帶上見世面,還只需要支付一個人的通行費!

  她興高采烈的模樣讓岑薄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應該就只是這個叫四方的小孩有問題。

  「這裡距離種源地有二十多公里,上飛行器過去吧。」他拿出上次用過的踏板式飛行器,剛固定好雙腿想讓她站到前面的空位來,大腿一緊,人已經老實地在踏板中間坐下了。

  「……」

  肖四方吸取上次的經驗,直接把臉靠在他腿上。

  飛行器平穩地升空,極速前行。

  鼻端有股似有若無的香氣,時不時撩過鼻端,撓得人癢癢的。

  肖四方仔細嗅了嗅,發現這股香氣來源不是別處,正是萬民愛戴的聖父大人。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氣味,只覺得這香氣又深又遠,好聞極了。其實不光是他身上有好聞的氣味,撇開這股香氣,只要稍微靠近他一些,身體都會覺得比平時舒服多了,彷彿被注入了源源不斷的活力,正在代謝的細胞都活過來了一樣。

  是因為這種魔力,所以星際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都喜歡他,想要親近他嗎?

  種源地坐落在山體之間,距離目的地還有兩公里時,飛行器降落,停在狹窄的山路上。

  岑薄收好飛行器,遞給肖四方三樣東西。

  防護罩,隔離環,槍。

  肖四方慎重地接過來。

  「會用吧?」

  「嗯!」

  「那麼,我們出發吧。」

  面具遮擋住眼中不自然的暗紅,習慣性勾起的唇角弧度加深。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6:10

第三十章 聖父030

  說是山,和災變前復原圖上的山又有很大的區別。比不起復原圖上鬱鬱蔥蔥的山林,這裡的山更像是一個又一個長滿球棉的土坡,短則半人高,長則一人多高的球棉迎風站立,棉包垂掛,棉絮紛飛。

  說有路,和真正路也有很大的區別。不過是大大小小球棉植株間有些可以讓人通過的縫隙,有個行進的著力點而已。

  肖四方跟在刻意放滿了速度遷就她的岑薄身後,在這些縫隙裡快速穿行。

  很快,他們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塊球棉被清理的相當乾淨的空地,這塊地被圈起,周圍盤旋著嚴實的電網,入口極為窄小,且守著四個身穿戰鬥服,手持超能粒子槍的士兵。電網外還有數量不下百人的士兵以十人小隊模式分散巡邏,看守十分嚴密。

  空地不過一平方千米大小,在肖四方的位置只是依稀可以看見電網內有幾間簡易房,除此之外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微微蹙起眉頭,感覺不太對勁。

  上百人的巡邏隊,這麼幾間簡易房肯定是住不下的,除非他們值崗的換班回城。可既然保護如此嚴密,這麼點大地方要守這麼多人,那為什麼要長途跋涉來換班增加不法分子混入其中的危險呢?要知道,這裡雖然也屬於外城,可並不是有人煙的外城,距離這裡十公里外才有居民,和外界來往很不方便。

  如果真心想要守護好這個種源地,為什麼不乾脆把四周再平整一番,擴建出幾千平方米的位置,直接讓這些巡邏隊駐紮在這裡呢。

  是故意這麼安排迷惑像他們一樣的闖入者,還是這個種源地根本就是個假的?

  「位置小,人數多,又有古怪。」肖四方往前爬了幾步,貼著岑薄的背小聲提醒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在附近找找疑點,再考慮要不要進去,以免打草驚蛇。」

  岑薄回頭,也壓低聲音附在她耳邊道:「可咱們才是那條蛇。」

  「……」

  「我們主要是來玩的,放鬆點,失敗了也沒關係,還有機會尊重星主權威不是麼?」岑薄看看她滿臉一言難盡的擔憂,無聲笑了笑,借著茂盛球棉的遮掩向前移動,「你就在這裡不要動,我馬上回來。」

  肖四方想叫他都來不及,只好繼續縮著身體躲著,沒再動彈。

  她可沒自信在一百多號人手底下全身而退。

  巡邏小隊的巡邏範圍很小,以圈出來的位置為圓心,在空地圓的基礎上擴散出去兩百米大小而已。也因此,每一個十人巡邏小隊,每隔一分鐘就交叉一次,把種源地圍得跟鐵桶似的。

  換了一個位置的岑薄又觀察到了新的異常,士兵們神色和狀態都不正常地鬆散,再有地面明明被他們踩得亂七八糟,卻仍有球棉長出……正常來說,常年被踩踏的地面長不出什麼東西,可這一塊地似乎無論被踩踏多少次,球棉依然會頑強地生長出來。

  生命研究院得到的種源地位置就是這個坐標,如果這裡面不是真的種源植株,那這個星球的星主上報假種源地位置背後的秘密,就很值得監察局好好調查了。

  摘掉右手的手套,白皙如玉的手指在身邊的球棉枝幹上拂過,原本只有大拇指粗的枝幹倏地瘋長,一米兩米三米節節攀升!

  隨著他的移動,數十株球棉拔地而起,以極其恐怖的速度生長盤結,劈裡啪啦的速生動靜和驟然拔節的球棉體積幾乎同時引起了巡邏隊的注意!

  「敵襲?!」

  「不,好像只是球棉出了問題……」

  「難道離得這麼遠也被影響到了嗎?」

  他們的聲音因為驚慌而沒有得到控制,每一個字肖四方都聽得清清楚楚。

  離得這麼遠也被影響……是什麼意思?

  「不會的,之前從來都沒有過這種突變,怕是別的什麼緣故,總而言之先戒嚴,立刻向上面匯報!」

  「要不要讓那邊的人過來看看,反正離得……」

  「住口!」

  未曾收斂的聲音隨著這一聲怒喝變低,四周重新安靜下來,肖四方所在的位置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能微微仰起頭,復雜地看著那一片被放大了十倍的球棉。

  毫無疑問,這種變故是離開的聖父大人造成的。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頭頂的棉包一動,熟悉的身影就回到了剛才的位置。

  「走。」

  他說完就往遠離巡邏範圍的方向移動,肖四方咬咬牙,只管盡力跟上。

  小心翼翼避出去近一公里,岑薄才停下來,歪著身體坐在一棵略大的球棉旁,頭頂的位置在球棉的中段,一片乾枯的葉子正好卡在他深灰色的頭髮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把帽子摘了,只戴著面具,露出輪廓完美的眼睛和嘴唇。

  「圍牆內除了一棵用玻璃罩罩著的普通球棉,沒有任何東西。」

  「普通球棉……果然是假的。」肖四方沒有太驚訝,把自己在外面聽到的話轉述給他,「他們說被影響的時候用了一個『也』字,還說要不要讓『那邊的人』過來看看,提到了距離,不過我沒聽見是遠還是近,按照語句分析應該是離得近。我猜,這個『那邊』才是正在的種源地。」

  岑薄若有所思,「原來真正的種源地就在附近啊。」

  肖四方點點頭,「應該是。」

  他一時沒有做聲,肖四方偷偷看他沉思時半闔的眼睛,剛才瘋狂長大甚至說是變異了的球棉在她心裡也不斷膨脹,一路擠出嗓子眼。「是您讓那些球棉長大的嗎?」

  一不小心就直接問了出來,肖四方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索性又問了一遍,「是生命研究院的新成果嗎,瞬間異化?」

  還挺聰明的,知道用異化來形容,而不是催長。

  岑薄微微一笑,薄唇輕啟,「不告訴你。」

  肖四方:「……」

  經歷得多了,她覺得自己也該習慣了,於是果斷放棄這個被他拒絕了話題,回到正事上來,「那我們要在附近找真正的種源地嗎?」

  她做事一直都秉持有始有終的理念,開頭遇到的一點波折並不影響她的積極性,很有熱情地繼續道:「既然就在附近,應該不難找,現在時間也還早,花一整個上午的時間來找肯定能找到。」

  可惜並不是每個人做事都有始有終。

  「嗯?」面具都擋不住岑薄臉上的無趣和興味索然,「不想找東西,好無聊,交給生院的人自己查吧。等他們查到,我們再來好了。」

  他一臉昏昏欲睡的模樣,看得肖四方憋氣極了,怎麼上頭那個棉包沒掉下來砸他一腦瓜子呢,有攤開的手掌那麼大的棉包砸下來應該挺疼……

  嗯?有攤開手掌那麼大的棉包?

  肖四方的目光上移,黏在了那個好像格外大,又沒有很突兀的棉包上。緩緩移動視線,相繼落在周圍的棉包上。

  剛才沒有發現,現在一看,這裡球棉植株的平均株高和棉包的平均大小,都比城外的球棉大上整整一倍!

  原本X-366作為球棉起源星,其遍地都是的球棉就比其他星球精心伺候的球棉要大一圈,可不知不覺的,這裡的球棉已經大得不尋常了。

  這個方向的球棉,比剛才那個假種源地旁邊的還要大一些。

  一個想法在她心中自然成型,「可能不用找,只要跟著這些球棉變大的方向走,自然就找到目的地了……」

  即便是歪著身體坐在地上,又看不出面貌,岑薄也還是那個光風霽月的星際聖父,語調不急不緩溫淡適中,「傻子,既然出了一個假種源地,這就證明這件事背後很復雜,牽涉其中對我們沒有好處。」

  他來X-366只是想研究一下這棵穩定的完全異化植物到底是個什麼形態,沒想牽扯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

  道理肖四方都懂,可還是覺得遺憾,「防護罩隔離環還有槍我都沒用上呢,那不就白來了嗎……」

  岑薄啞然失笑,原來重點是在這裡嗎?

  看著她滿臉的失落和被拉住了韁繩的躍躍欲試,岑薄想了想,要是就這麼回去確實有點不值當,不如玩一把大的,反正是偷偷來的,沒人知道。

  這麼想定,他又開始往外掏東西,超結晶短刀,光壓雙栓炸彈,速燃液,定時引爆器,氫離子噴射管……

  看得肖四方眼睛紅了,紅得滴血。

  這些東西包括她之前接手的三樣,隨便拿一個出去都是她家五口人好幾年的開銷,她得花多少年才能像他一樣闊綽啊。

  跟移動軍火庫似的搬出一堆軍火後,他最後拿出兩隻便攜飛行器,「還好帶了一塊備用的,飛行器熟悉嗎?」

  肖四方接過其中一塊,沉甸甸的重量拿在手裡特別安心,輕撫踏板側邊小小的標記,答道:「F-E系列踏板型飛行器,這是第二代,今年五月份推出的最新款,比一代小巧,增速一點五倍,節能兩倍,雙腳卡扣加裝軟底轉盤,反震技術,更符合人因工程。」

  「嗯?我都不知道有這麼大的改進。」岑薄這回是真的有些驚訝,「有瞭解?」

  肖四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飛行器,點點頭,「您上次救了我以後,我查了查,瞭解過它的構造,順便對比了一下其他型號的飛行器,不愧是最新型,F-E系列不愧是便攜飛行器中的王者……」

  等她有錢了,一定要給自己和八面都買一塊。

  「那你會用嗎?」

  岑薄的第二個問題打斷了她滿滿的贊美之詞,也讓她的神情出現一絲遲疑,「我懂它的內部運行,當時也把說明書看了一遍,應該會?」

  「哦~」岑薄笑眯眯點頭,「那就是不會用。」

  肖四方:「……」無法反駁。

  球棉叢裡,兩人坐在枯葉堆上,中間隔著一堆令人望而生畏的軍火,一對一口頭教導飛行器的使用方式。

  岑薄說得仔細,肖四方聽得也非常認真,等後者在腦海中順利踩著飛行器翱翔天際幾百公里,這堂課才算上完。

  「好,那我們就讓這些東西派上用場吧。」說著岑薄脫了身上的大風衣給肖四方穿上,在對方疑惑的視線裡把地上的武器一樣一樣塞進風衣的大口袋,「沒有帶空的空間鈕,所以你就將就用這個吧。」

  身上本就掛了一個大布袋的肖四方覺得整個人起碼重了二十公斤,暈乎乎問:「什麼用場?」

  扒開枯葉,底下黑色的泥土很是濕潤,岑薄歪著腦袋仔細看了看,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閉上眼睛。」

  肖四方擰著眉頭照做了,黏糊又冰冷的東西黏上臉頰的時候她條件反射揮手要擋開,「什麼東西!」

  「別動別動,馬上就好。」岑薄輕鬆制住她的動作,上手對著她的臉就是一頓揉搓,直到白淨的臉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才滿意地停手,「好了,變裝完成。」

  終於能動的肖四方抬手往臉上一擦一手爛泥,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什麼變裝,分明就是在找機會玩弄人!

  想揭發他的真面目!非常想!

  「不是想把事情做完嗎?」已經熟練掌握怎麼把她惹毛,又怎麼讓她忽視這些小玩笑的岑薄把被她蹭掉的那塊泥補上,「這樣就可以去做了。」

  「哦……嗯!」肖四方的氣果然漏了個精光,滿眼只剩下認真和凝重。

  岑薄沒忍住,伸手又摸了她一腦袋泥,真是個好孩子啊。

  整裝完畢,兩人依舊保持一前一後的行進方式,順著球棉變大的方向快速移動。

  翻過兩座山,開放的山谷入口終於出現在兩人面前。

  澗溪潺潺,從山谷間蜿蜒而出,溪邊的球棉格外碩大,有災變前的喬木那麼粗那麼高,棉包也長到了腦袋那麼大,不停飛出棉絮的裂口成鋸齒狀,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岑薄蹲在一棵球棉下,看著那個看似平靜的入口。

  「覺不覺得這裡球棉大的有點兒過分了?」

  肖四方環顧四周,小心點頭,「產量一定很高。」

  岑薄回頭看了她一眼。

  肖四方於是又補救道:「現在我覺得它像完全異化植物了。來時那一路把守如此森嚴,恐怕真正的種源地就在這個山谷裡。」

  從假種源地到這邊不過五公里,前兩公里還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後面三公里居然足足設了十六個哨點,若非聖父大人本領通天發現了蛛絲馬跡,帶著她悄無聲息全數避開,不然憑她現在的本事,估計連第一個哨點都過不去。

  「自然,前面的人手只會更多,說不定會上機甲,怕嗎?」

  肖四方下意識去摸脖子上的空間鈕,摸空了才反應過來寶貝已經抵押,便又把手放下,塞進口袋裡摸了摸那些武器尋求安心,斬釘截鐵道:「不怕。」她謹慎小心不假,可要是一點風險都不敢冒,她也不可能三天兩頭跨星球。

  「真棒。」岑薄誇了一句,「那我就這麼衝進去吧,你聽我的信號行動,記住了嗎?」

  「記住了。」肖四方沉下心,目光堅定。

  他們在假種源地弄出了動靜,這邊一定已經接到風聲戒嚴,再想偷偷摸摸進去並不現實,只能從正面突破,以最快的速度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才有見到真正種源的可能性。

  肖四方在新生中的水平還算馬馬虎虎,這種場面上就不能看了,帶她進去就是拖油瓶。不過沒她也不行,岑薄再厲害也就是一個人,還是不能暴露身份的一個人,突然衝進去容易,衝出來還是有一定風險的。

  多一個肖四方在外面接應,安全性會提高很多。

  面具下的眼睛冷厲幾分,人便跳了出去,腳下的飛行器如同擁有自主生命般靈活,帶著一條三十公分長的焰尾極射而去。

  一開始就提到最高速!

  他走了肖四方也沒閒著,活靶子升空時是觀察對面潛伏敵情的最佳時機。

  山谷兩側包括溪流水底都產生了異動,但只是一瞬的異常,在飛行器過去後立刻恢復了平靜。這些人沒打算立刻出手,如果肖四方猜得沒錯,他們才是最後一道防線。

  第一聲炮響後,巨大的光點接連不斷從地面炮台射出,岑薄在空中上上下下旋轉,盡數避開一口氣衝過山谷入口,真正的種源地終於在眼前緩緩展露。

  一個佔地約十萬平方米的敞開式圓形建築坐落在山谷最中央,過二十米的高度分成六層,每層房間數不下五十,建築的最中心挖空,無聲供養著一棵比建築本身還要高出數米的球棉,十多米粗的主幹,兩米寬的枝丫,巨大的棉包堪比一個四十平方的房間!

  岑薄避開腳下越來越密集的攻擊,全速衝向真正的種源。

  呵呵,看來有問題的不止X-366,生院內部也都是窟窿。

  果然,數百年無人發現球棉是完全異化植物並非馬虎大意,而是被刻意遮掩了。

  「攔住他!」

  「集火——」

  「升空,快!」

  種源地的總負責人臉都青了,明明在收到前方異變消息後立刻戒嚴了,可對方居然連藏都不藏直接打上門,他們還是措手不及!又因為這裡距離外城那些流民還是太近,不能出動機甲和一些高殺傷的武器,闖入者肆無忌憚,他們卻束手束腳,簡直憋屈死了!

  「一組二組在幹什麼,放電網給我套住他!」

  「外圍注意埋伏!可能有同夥!」

  距離球棉種源只剩不到二十米時,六層所有房間分別架出超能粒子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闖入者,扳機按下。與此同時,球棉的巨大棉包後閃現四位身穿戰鬥服腰佩新合金劍的男子,手上同樣舉著槍,同時衝了過去。

  這麼大的陣仗?

  岑薄挑眉,凌空收起腳下飛行器,拋出一顆拳頭大的金屬球,刺啦一聲張開成傘狀護盾,叮叮叮一陣連響,擋下房間內齊發的子彈。他自己則向球棉種源粗壯的枝幹落去,數顆子彈擦著衣服飛過,反手擒住拋棄槍支朝他襲來的一條大腿。

  衝在最前面踢出最強一擊的男子只覺一股巨力襲來,緊接著整個人被拋飛了出去。

  其餘三人見狀齊齊持劍圍攻上前,岑薄勾唇,一隻握在手中的小小信號彈往上一扔。

  咻——

  信號彈破空發出尖嘯,刺眼的白光落盡原地待命的肖四方眼底。

  該她上場了!

  體積縮減了大半的布袋子仍然掛在腰間,腳下飛行器一晃,人便歪歪扭扭地衝了出去。

  紙上談兵果然不牢靠!

  差點摔下去的肖四方手持氫離子噴射管,操縱飛行器大走S型,在第一顆炮彈打來時按下手中的引爆器。

  嘣,嘣,嘣!

  山谷兩側,溪水旁邊同時爆炸,火光席捲乾枯的球棉枝葉,大火瞬起,熊熊燃燒。

  「果然有援手!」

  「他們總攻了!」

  負責人氣得臉都紫了,一把奪過其中一人的飛行器,一邊怒吼一邊朝槍林彈雨中自如遊走的岑薄殺去,「全體出動!一至四組,一分鐘內務必拿下敵人!其餘人負責外面的雜魚,一個都不能放過!」

  這個首攻者到底什麼來路,這麼多人同時動手都沒傷到他!還有外面到底有多少援手,三個方位同時炸響那不就至少有三個人……該死,這麼多年沒出現過問題,光是演練的配合還是差了點火候!

  三顆光壓雙栓炸彈的威力足以把方圓百米內的一切夷為平地,肖四方膽大包天,在火力已經轉移過來的時候,邊躲邊狂撒速燃液!

  火舌瘋狂捲起,滾滾熱流和濃煙極大的阻礙了對手追擊,肖四方在飛行器上越晃越熟練,手中的噴射管到處亂射,只要是之前灑到過速燃液的地方,再被噴射管一噴,直接爆發小規模爆炸,砰砰砰接連作響,一時間無人可擋。

  忍痛放出定標器,充當炸彈投擲器的決定是正確的!放出去的那三隻定標器是她自製的,原本打算去一趟Y-305廢墟星,把它們賣給黑礦上的流民礦工下礦時做探測先鋒之用,賺個兩千星幣回來也算不虛此行……不過能派上這樣的用場,也值了!

  感謝茂密的球棉,感謝岑爸爸的財富!

  奪過新合金劍的岑薄聽著外面震天的動靜,心裡感嘆著後生可畏,甩脫試圖纏住他的三個男人,一劍劈向最近的棉包,斬下近十個立方米大小收進空間鈕,果斷離開。

  分散的戰力再加漫天的濃煙,岑薄沒費什麼力氣就順利脫身,找到正被十多位穿越了火海的守衛縮圈包圍的肖四方,正打算直接帶人逃走,就見小姑娘極冷靜地抬起手腕,槍口下壓快速掃射!

  不但會用槍,還用的不錯,果然有意思。

  岑薄眯著眼睛揮開濃煙和飄散的灰燼,把人一拎就走!

  「乖,下次再來玩吧。」

  他的聲線微微變調,音量卻沒控制,響亮的很,聽得守衛們紛紛嘔血。

  下次來玩?簡直欺人太甚!

  他們憤怒地想要衝上前,卻被彌天的大火和煙塵攔下。

  兩人全鬚全尾撤退成功,只留下滿地燃燒的球棉和再也起不來的屍體。

  親自上陣也沒能碰到入侵者一片衣角的總負責人眼睜睜看著他們揚長而去,再看看少掉的那小半塊棉包和滿目瘡痍的現場,如墜冰窟。

  「廢物!都是廢物!」

  「對方就兩個人!兩個人就把我們八百個人打成這樣!」

  「追個屁,滅火啊!」

  他死定了,他們都死定了。

  全完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6:21

第三十一章 聖父031

  逃出升天的兩個人卻沒第一時間跑遠,而是冒險留在了種源地附近。

  「摘吧,挑大的摘。」岑薄把空間鈕扔給肖四方,手指著這邊腦袋大的棉包,「玩耍的時間結束,賺錢的時候到了。」

  肖四方慌忙接住指環狀的銀色空間鈕,「這是X-366的種植作物,我是338的居民,這不是偷麼?」

  岑薄搖搖頭,溫和解釋:「怎麼能叫偷呢,這邊根本不被允許進入,棉包無人採摘,我們是在阻止資源的浪費……給你一分鐘時間。」

  「好吧,我覺得您說的很對。」肖四方沒有任何掙扎的就被他說服了。

  這一片的球棉也大得嚇人,均高兩米,棉包小的也有兩個拳頭那麼大,大的比人腦袋還要膨脹三分。球棉是種很直接的植物,產量質量都和棉包大小掛鉤,越是飽滿的棉包,裡頭的棉就越是細膩肥厚。

  只有一分鐘的採摘時間,肖四方使出了定生死的速度,雙手瘋狂連擊眨眼間掃蕩一片,不停地往空間鈕裡塞塞塞。

  岑薄沒有幫忙,剛才那一戰他消耗頗大,正好利用這點時間喘口氣。

  一分鐘整,肖四方準時停止採摘的手,留戀地看了這大片大片的財富最後一眼,抹了抹臉上乾裂的泥土,在岑薄的指示下把還放在外面的另一架飛行器也收起來。

  自覺在踏板上坐好,飛行器起飛時肖四方抱著聖父大人的大腿,開始計算這一趟的收獲能有多少。

  肖嬸嬸在家附近的球棉培育場工作過,印象中她說過生棉的收購價是一百星幣一公斤,不貴也不便宜。

  如果也算一百星幣一公斤的話,她剛才採了七十二個棉包,每個棉包裡生棉剛好淨重一公斤左右,那就是七千二百塊……而他們打這一仗的花銷,不下百萬。

  虧到血本無歸。

  雖然花的是聖父大人的錢,但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肖四方仍然心痛到無法呼吸,痛到最後她懷抱著最後一絲希冀,在飛行器落地的第一時間問道:「您說,我們有這麼重大的發現,上面會給獎勵嗎?」

  岑薄拍拍她的腦瓜子讓她放開自己的腿,把飛行器重新收起來,再拿出手提箱和帽子,才好笑地看了滿臉期待的女孩一眼,「獎勵?誰知道我們有重大的發現?」

  肖四方一愣,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壓低聲音道:「您不是要上報嗎?」

  岑薄一臉無辜:「什麼上報?」

  肖四方更愣了:「不上報?」

  「為什麼要上報?」看看她頭臉上的泥和灰,岑薄又拿出一瓶水遞過去,「擦擦,等會兒帶你去內城玩。」

  肖四方這時候哪還顧得上什麼玩不玩,對他的行為很不理解,「為什麼不上報呀,無論是不是走正常的渠道,他們欺上瞞下違法持有種源是事實……」

  「你看你又忘了。」岑薄伸出一隻手,曲起兩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敲在她頭頂,「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欺上瞞下,違法持有?」

  「本來就是,我們從來都不知道球棉的種源有異變啊,雖然我沒看見,可看外頭那些尋常球棉十倍那麼大不止的怪物就知道,第一棵球棉的體積絕對比它們誇張……這種信息都不公開,肯定是做賊心虛另有圖謀!」肖四方皺著眉頭摀住頭頂,為什麼要挨打,她又沒有說錯!

  看著她不服氣的小模樣,岑薄笑問:「按你的說法,他們頂多也就是瞞下,你又怎麼確定他們欺上違法?」

  「那肯定……」肖四方噎住了,她確實沒有證據,不能確定。

  岑薄:「說不下去了?我早說過這件事很復雜,怎麼就不長記性?傻得沒邊了。」

  這下肖四方連反駁都沒法反駁,只好又把那口氣憋著,憋到臉都紅了,才哼了一聲:「那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事,所有陰謀都應該被揭露。」

  岑薄隔著面具摸了摸下巴,「你這麼說倒是有點道理,陰謀的確應該被揭露……」

  肖四方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為了揭露陰謀,說好帶你去內城玩的約定就放到下次吧。」他想一齣是一齣,晃了晃空間鈕,「你的戰利品先放在我這裡,等我從W-1回來,你再拿去處理。」

  好像沒聽到後一句話,肖四方興奮道:「真的要揭露嗎,我可以做什麼?」

  岑薄:「……什麼都不用做,閉嘴就行哦。」

  肖四方相當失望地低下了頭。

  又一塊手帕扔過來。

  「好了,趕緊把臉上和頭上的泥清理掉,我送你回去後,才好去曝光壞事啊。」

  肖四方撇撇嘴,拿起手帕沾上水開始擦臉,只是擦完臉再去擦頭髮的時候,手頓住了。

  不對啊,怎麼頭髮上也有泥?!

  把不知道為什麼又開始獨自生氣的小姑娘送回到X-338,岑薄以最快地速度返回了主星。

  一進莊園,戴著禮帽的男子迎上來,「想我了嗎,這麼急找我過來?」

  換回一身白的岑薄笑了笑,「想到了新方案,你來給我試試手。」

  禮帽男心裡一沉,面上浮誇大叫:「我早該知道你叫我來肯定沒好事!我現在走還來不來得及……」

  「你說呢?」岑薄摘掉一塵不染的手套遞給守在一旁的管家,「走吧,我盡量讓你好受點兒。」

  「你上次也這麼說!」

  「抱歉,我不記得了。」

  托著手套的管家看著兩個人並肩離去,沒有再跟上去,而是轉身朝莊園的另一邊走去。

  走到玫瑰園門口時,他駐足片刻,自言自語了幾句,又離開了。

  實驗室的門輕輕闔上,一陣鬼哭狼嚎之後,再次打開,早早守在門口的兩個身穿白色長袍的女傭走進去,一人捧著乾淨的衣物和擦洗的毛巾,另一人只拿了一雙白色的絲質手套。

  室內。

  五顏六色的試劑擺滿兩個長櫃,一左一右放在東面和南面,中央是一張長二點五米寬一點五米高一點二米的石台。

  禮帽男脫得赤條條,正咬牙切齒地從石台上爬起來,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死死盯著正在重新戴手套的男人。

  「我恨你。」

  岑薄戴好手套,看向他的眉眼彎起,「那就恨我吧。」

  看到異性裸體仍然面不改色的女傭見他一笑,紛紛紅了臉。

  大人好蘇好寵溺哦。

  禮帽男憤怒地抓起毛巾在身上擦了擦,擦乾後扭過窄痩的腰,皺著眉頭看後腰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斑,「小了不少唉,那苦就不算白吃了。」

  其中一位女傭看著他還是不太高興的臉,偷偷看了整理試劑櫃的岑薄一眼,柔聲勸道:「好多人求我們院長給他們修復都排不上隊呢,這點痛您就忍忍吧,不要埋怨我們院長了。」

  「呦,心疼啦?」禮帽男套上衣服,伸出手去勾人家姑娘的下巴,笑得邪氣。

  女傭看著面前那張稚嫩可愛的臉,努力忽略出現在這張臉上的違和表情,得體後退一步收回自己的下巴,「您說笑了。」

  「嘴硬。」禮帽男聳聳肩,「不過我要提醒你哈,按我跟他三十多年的交情看,你,沒戲。」

  女傭的臉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變紅,羞惱地瞪他一眼,「不知道您在胡說什麼。」

  「那我就再說一遍啦。」戴上標志性帽子擋住半個額頭後,男人過分幼稚的相貌英氣不少,戲謔的神情也冷漠下來,「非分之想要不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第一學院指揮系畢業的吧?成績優異,照片都貼在展示欄供學弟學妹學習,怎麼不上前線,跑來這裡當個端茶送水的傭人?」

  女人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慌張地看向旁邊的岑薄,「雖然我是指揮系畢業的,可我也有選擇什麼時候上戰場的權力……」

  「是,你有,但那又怎樣?莊園招聘寫明不招收指揮系戰鬥系製造系三個專業,你怎麼混進來的?」

  「我……」女人答不上來了,心底不是不羞愧,可還是不死心地去看岑薄,「院長,我是真的想留在這裡,等輪到我,我一定不會逃避!」

  禮帽男繼續怒喝:「多可悲啊,享受了最高級資源的指揮系學生,在這裡說輪到了才願意上戰場!」

  「你!院長……」女人露出哀切的神情,眼裡含淚似垂未垂,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岑薄朝她笑了笑,一句話讓她徹底死心。

  「抱歉,這裡不適合你。」

  人哭著跑走了,禮帽男哼哼一聲,目光落在另一名女傭身上,臉上恢復笑意,「還是老人看著舒服,小喬姐姐,我說的對不對?」

  小喬收好他的髒衣服,朝他露出標準的笑容,沒搭理他,果斷離開了。

  閒雜人等都走了,岑薄才搖搖頭,「你為難她做什麼?」

  禮帽男目光轉冷,「剛才要是小喬插話也就算了,她一個新來的也敢多嘴,這是生怕沒機會入你的眼啊。一個管家不夠,還想在你身邊塞女人……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塞個空有姿色的女人也就算了,找這麼個指揮系的高材生過來,是怕沒有共同語言你看不上眼?想讓你動真情?真是不知所謂!」

  「不是她也會是別人。」

  「呵呵,來一個老子趕一個,來兩個趕一雙唄。」

  「隨你,只要你不嫌麻煩。」

  遠處管家急匆匆走來,岑薄微微側過身體面朝裡,不讓外面的人看見自己的唇形,叮囑了最後一句,「跟你說的事盡快去辦。」

  禮帽男冷笑:「沒問題。」他倒要看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管家近在眼前了,男人隨即轉了話鋒:「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要在338待一年,你真的要拋棄我把我獨自留在這裡?」

  岑薄配合點頭微笑:「是這樣沒錯。」

  禮帽男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捂著臉也跑了。

  管家復雜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看一臉無可奈何的岑薄,更復雜了。不過猜測這倆人真實關係顯然沒有正事重要,他彎了彎腰,恭敬道:「院長,殿下有請。」

  岑薄神情不變,語氣尋常,「哪位殿下?」

  明明還是一張不帶半分惱怒威嚴的臉,管家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怵。這種感覺從他被派來監視這位以溫和良善著稱的聖父大人的第一天就產生了,並且一直揮之不去。

  一個人的情緒如果一直都保持一樣平穩,那真的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人嗎?

  管家不知道答案,只好越發小心。

  「是三殿下哈里森。」

  「什麼事?」

  「私、私人修復。」

  「那請你去告訴他,我正在休假,起碼今年之內都不能給他修復,請他理解。」岑薄的嗓音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風的柔和,「如果殿下實在難以忍受,請他去生院進行常規治療。」

  管家有千言萬語卡在喉嚨口,有苦難言,要是他願意接受常規治療,那又怎麼會上門來請人。可這話他也不敢對岑薄說,只好應著退出去回話,受氣就受氣吧,三殿下也不可能過於為難他一個小管家,總還是會找正主直接對質的。

  半個小時後,一頭金髮張揚的哈里森衝進莊園。

  「岑薄!岑薄你給我出來!你都回到主星了,憑什麼不給我修復?!」

  他抓狂地喊了好一會兒,帶來的衛兵也進去搜了一圈,依然不見人影。

  管家都快哭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女傭趕緊問:「院長呢,他去哪兒了?」

  小喬輕輕掙脫他的手,「院長回來只是試試新方案而已,如果找不到人,那應該是已經離開了。您知道,院長大人休假的時候,沒人能過問他的行蹤。」

  走了?!

  管家看著大發雷霆的三殿下,整個人都懵了。

  那他怎麼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6:33

第三十二章 聖父032

  一把椅子放在宿舍門口,一個滿臉黑氣的女孩坐在椅子上,折疊光屏在前方打開,循環播放一段戰鬥視頻。

  視頻裡有兩個勢均力敵的人在格鬥,你來我往打得慘不忍睹。

  女孩看得很認真,也很仔細,反復觀摩視頻裡的對戰技巧,一身氣勢越積越厚,蓄勢待發。

  宿舍裡的艾達和娜拉她們恨不能踮起腳來走路,生怕發出一點不該有的動靜,這個一大早起來就發瘋的盧意會無差別攻擊,拿她們練手。

  又因為她堵在門口,寢室裡的人連午飯都沒敢出門吃,鵪鶉似的縮在各自的位置上,不敢說話,交流都通過網絡發文字信息。

  歲月靜好:她是在等四方吧[驚恐]

  磕學一級研究員:冷戰變熱戰的節奏?

  岑夫人:她們到底怎麼回事啊,好像就是從我老公去她們課上那一天起,就異常了

  目標是全身而退:呸呸呸那是我老公!你們知道四方去哪兒了嗎

  岑夫人:不造啊

  磕學一級研究員:好像剛過門禁就出去了,去了哪裡不知道

  歲月靜好:去了哪裡都好,趕緊回來吧,我要餓死了

  岑夫人:要是她和四方真打起來了,咱們拉不拉架?

  歲月靜好:她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了,我們還是省省吧

  目標是全身而退:娜拉說得對,還是別管了

  岑夫人:肖八面說得也對,四方就是惹麻煩的一級高手!

  歲月靜好:唉

  目標是全身而退:唉

  磕學一級研究員:唉

  A不是B:唉

  回來正好趕上午餐時間的肖四方全然不知道有人等了她一個上午,去食堂吃了午飯,才慢悠悠回了宿舍。

  走上二樓的台階時,她一邊走一邊考慮回宿舍後是休息二十分鐘出去工作好,還是休息三十分鐘出去工作好……

  沒等她考慮出答案,一隻拳頭從前方直擊而來!

  肖四方反射性側身躲開,看清了來人的臉。

  「盧意?你幹什麼?」

  沒吃早飯也沒吃午飯的盧意繼續揮拳進攻,「打完告訴你。」

  莫名其妙!

  任憑肖四方脾氣再好,此刻也惱火不已。

  要打是嗎,她奉陪到底!

  正如盧意循環播放一上午的戰鬥視頻那樣,兩人實力不相上下,一時間你來我往打得難捨難分。

  平時她們在寢室衛生間打也就算了,門一關兩人都有所克制不鬧出大的動靜,外面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可如今在走廊上打,那效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拳腳碰撞聲,悶哼聲,還有路過女生受到驚嚇的叫聲,沒過二十秒,整棟樓的人都沸騰了。

  宿管員阿姨也沸騰了,抄起一把笤帚就往樓上衝。

  她當宿管二十餘年,聽說過不少男生宿舍打架鬥毆的事件,這女寢打起來還是第一次聽說也第一次看見。

  看她怎麼收拾這些不友愛同學不互相謙讓不知道包容的小女孩!

  阿姨衝到二樓,撥開人群,一把掃帚威風凜凜地立了出去,「幹什麼呢幹什麼?啊!」

  一道勁風從耳邊刮過,阿姨僵住,居然不是扯頭髮撓臉這種路數,而是正兒八經地打鬥……手中的笤帚靠不住了。

  「有、有話好好說啊——」

  話音未落盧意一腳踢中肖四方的小腹,同時也被對方沒有絲毫留手的拳頭砸中胸口,劇痛之下兩人同時輕哼,看向對方的眼神越發熱烈,同時吼道:

  「別圍在這裡!」

  「誤傷不負責!」

  女生們紛紛後退,宿管阿姨見喝止不住,忙放下笤帚求援聯絡能制止的人求援,「保衛科!快帶人來F棟,有兩個學生打架,戰鬥系的!!!」

  由於人群退開,打鬥的空間便又大了,肖四方忍著即將衝出喉嚨口的血腥味,甩脫盧意的糾纏,雙腿在圍欄上借力一蹬,整個人飛身過去,虛晃一個攻她面盤的假動作,雙手抱住她的腰,頭頂其腹部,後翻,砸!

  一陣令人肝膽顫抖的痛呼聲後,盧意頂著後背碎裂般的痛苦,提起拳頭同樣砸向她的後背,咬牙切齒:「你真想跟我同歸於盡?!」

  肖四方眼前一黑,立刻還回去一擊,「是你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你下這麼黑的手你還有臉說!」

  「還不算最黑呢!」

  「肖四方我跟你拼了!」

  「怕你嘛?!」

  宿管阿姨簡直要急死了,保衛科離宿舍樓很遠,也不知道人什麼時候能到,再這樣耽擱下去要是出人命那可怎麼辦啊!目光掃過一臉驚慌的其餘學生們,她忽然靈光一閃,有法子了。

  遠水難救近火,可她也不是沒有近水啊!

  這棟樓的女生裡肯定也有戰鬥系的學生,反正站著也是站著,能叫一個來幫忙也好的呀!

  於是她張開雙手擴在嘴邊朝樓上大喊:「戰鬥系的女生過來幫忙,快!戰鬥系的女生過來……」

  這一喊效果卓越,原本在樓上看熱鬧的女生很快下來兩個,都是身材傲然,四肢修長有力的類型。

  「阿姨。」

  宿管阿姨忙不迭應了,招呼她們往裡頭去,「快幫忙拉個架,阿姨謝謝你們!」

  兩個女生對視一眼,點點頭就往人群中擠了過去,目光同時落在打鬥當事人手腕的身份環上,心中有了計較。

  根本不用約定和商量,兩人衝上去直接制住了肖四方,後者身體驟然被困,盧意的腿直接劈在她肩膀上,哢嚓一聲,整隻胳膊便垂了下去,劇痛麻痺讓她短暫地失去了行動力,兩人一邊一個抓住她的肩膀將其按倒,一左一右兩隻膝蓋抬起,朝她的腹部落下!

  然後膝蓋再次抬起,二次朝她胸口落去!

  肖四方喉嚨口的血氣終於有機會衝上來,吐出一大口鮮血。

  盧意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她被壓倒在地,白皙的臉唰地青紫,鼻翼微張,平日總睜得溜圓的大眼睛一點點闔了起來。

  「不自量力。」

  「區區流民居然敢對二等居民下手,死了活該!」

  兩位女生同時冷哼,完了揚起笑容走向盧意,「同學,你沒事……」

  「滾開!」終於反應過來的盧意揮開她們,白著一張臉撲到整個人都黯淡了肖四方邊上,抖著手拉出脖子上掛的空間鈕,把儲備氧氣拿出來塞進她嘴裡,「四方,別怕,吸進去就好了,是純氧,吸進去就好了……」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肖四方聽的。

  「快吸啊……」

  快點變回原來的樣子吧,她好害怕,她沒想這樣的。

  艾達她們也衝了過來,看著雖然睜著眼睛,但儼然出氣多進氣少的肖四方,個別脆弱些的,眼淚就直接下來了。

  「四方!四方你振作一點!」

  「喂,八面嗚嗚……四方、四方出事了……你快來嗚嗚嗚……」

  「急救中心嗎,救命啊!」

  一陣兵荒馬亂,宿管阿姨看到這一幕幾乎暈厥過去,闖禍了,她闖禍了。

  動手的那兩個戰鬥系的女生擰著眉頭,不滿也不屑地看著緊急施救的盧意,相互嘀咕一聲「好心當成驢肝肺」,轉身欲走。

  娜拉打完急救電話就看見她們往外走,下意識拉住其中一個,「不許走!星際公約規定……」

  「放手!」女生一把甩開她的手,娜拉的身體強度很低,對於二等居民來說很是尋常的力道放在她身上直接讓她的肩膀脫臼,痛得她一陣撕心裂肺。

  可她頑強地用另一隻手重新把人抓住,抽口涼氣繼續把話說完:「嘶,星際公約規定,殘害流民者最高可判處死刑!」

  女生心中一跳,餘光掃向一動不動的肖四方,色厲內荏大叫起來,「你有病啊!」

  四周亂糟糟吵得很,肖四方模糊的意識在一片哀戚的哭聲中重新凝聚起來,窒息感與疼痛感放大,折磨得她反射性地吸了一口氣。

  氧氣罐上的指針一晃,盧意的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對!就是這樣吸進去,肖四方,你不會死了……」

  救護飛艇和保衛科的人幾乎是一起抵達的,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直接連人帶氧氣管塞進救援艙,艙門合上後,高濃度的基底液瞬間充滿整個艙內,糖漿一般將人裹住。

  醫護人員皺著眉頭喊道:「一個人隨艙!」

  宿管阿姨忙跑出來,「我來……」

  「不,我去。」盧意隨手扔掉剛被自己吸空的氧氣瓶,渾身的傷有所好轉,臉上也恢復了些許紅潤,「我自己的責任我自己承擔。」

  「可是你還得配合保衛科……」

  「定好沒?」醫護人員已經把救援艙抬進飛艇,不耐煩地朝他們喊道:「快點兒!」

  盧意看了還攔著人不讓走的娜拉一眼,說了一句「等我回來處理」,直接跳上了飛艇。

  一手拉上艙門,一手按住因為劇烈動作重新牽扯到的肋骨,她看了救援艙內已經閉上眼睛的肖四方一眼,脫力地把臉靠在了透明的舷窗上。

  雖然剛才罵過這傢伙下手黑,可她心裡知道彼此下手都留了分寸,只是想讓對方疼一疼,先開口認輸而已。尤其是她,她原本是打算打完這一架,如果贏了,就看在肖四方被自己打的這麼慘的份上跟她和好,如果輸了,那就是技不如人理應退一步跟她和好……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應該聽格瑞塔老師的話,直接發錄音的。

  她錯了。

  救護飛艇如流星般劃向遠方,盧意縮緊身體,四肢百骸一陣陣發冷。

  身份環上的指示燈閃爍起來,能量面板直接彈出,一個眉目俊秀,氣勢卻有些剛毅的男子出現在她面前,不高興地抱怨:「小如意,你這周怎麼不回家,虧爸爸特意趕回來,還給你帶了花……小如意?」

  男人發現女兒神色明顯異常,立馬慌張起來,「怎麼了啊?不難過,咱們不難過,你跟爸爸說怎麼了,爸爸都幫你解決!好不好?」

  盧意紅著的眼眶盈起淚水,蠕動著嘴唇喊出一聲「爸爸」,便又咬住嘴唇壓抑哭腔去了。

  急得男人差點跟著一起哭,「哎,爸爸在呢,不著急,慢慢說……」

  在中年男人溫聲細語的安撫下,盧意終於抽泣了一聲,鬆開已經被咬出血的嘴唇,把滿腹的害怕與委屈統統倒了出來。

  「我跟同學打架了,但我不是真的想打她,我只是想跟她道歉……」

  飛艇另一側的醫護人員僵硬地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來。

  天啊,屏幕上的居然是星主的兒子,一直活躍在前線的盧郇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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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郇:音同巡,國名。周代諸侯國,姬姓,後為晉所滅。故城約在今大陸地區山西省猗氏縣西南。​姓。如東漢時有郇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6:44

第三十三章 聖父033

  山本醫院。

  院長山本俊夫捧著碩大的肚子,不計形象地在走廊上奔跑,頭頂的油花在日光燈的反射下格外光輝。他臉上的神情有欣喜,也有焦急,還摻雜了那麼一點點畏懼,一副諂媚又拚命克制的模樣。

  他身後跟著兩個副院長還有兩個貌美的護士,都跟他一樣步履匆匆。

  五人還沒出醫院,一道挺拔的身影先走了進來,見到這陣仗,不等他們開口直接擺了擺手,「別說廢話,這次我獨自來的,不想別人知道,直接帶我去病房。」

  院長擦擦汗,忙不迭點頭,「好的元帥,我立即帶您前去。」

  說完立即向前走,步子盡可能邁大,頻率跟競走似的快,嘴裡自覺為他說明目前的情況,「令千金的朋友剛才已經醒了,除了瞬間大量供氧帶來的副作用,還有身體反應需要的恢復期,其他方面已經和正常人無異了,再過一週就可以回學校上課。」

  盧郇點點頭,「辛苦了。」

  院長客氣道:「哪裡,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就是前面這間,您請。」

  「謝謝,你們去忙吧,我自己進去就行。」

  「……好的好的,那您有需要隨時聯繫我。」

  院長五人離開,盧郇站在病房門口,正待敲門,比絕大多數人靈敏數倍的耳朵卻捕捉到了裡面的說話聲,他暫停了動作。

  病房裡,盧意的臉又臭又硬,說話的語氣也跟神情一般無二,彷彿很是心不甘情不願。

  「對不起。」

  肖四方的身體還在恢復反應期,使不上力氣,想把手抬高都不能,只能看著她眼眶中的淚水嘆氣:「幹嘛呀,我又沒有怪你,你怎麼老要人哄啊。」

  她是真的不怪盧意,這件事意外屬性偏大,落到這個局面是她們倆都沒想到的。

  她們都有錯,也都沒錯。

  「誰要你哄了,噁心死了。」盧意瞪大眼睛把眼淚逼回去,「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我可不想欠你什麼。」

  「哦~」肖四方點點頭,當真算起來,「那你去幫我從那兩個打我的人手上,討回我的醫藥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以及誤工費吧。醫藥費直接拿賬單去跟她們報銷,營養費按照一千星幣一天,就算半個月一共一萬五,然後精神損失費要三萬,誤工費……」

  她按照自己的手速仔細計算了一番,「誤工費六千星幣,醫療費報銷後,你得幫我拿回五萬一千星幣。」

  盧意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會不會算賬,就五萬星幣?」

  於是肖四方又算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算錯後認真點頭,「確實是五萬一千星幣,沒有算錯。」

  「呵。」盧意冷笑,「五萬星幣打發流民嗎,五十萬我都嫌太少!」

  肖四方:「……我就是流民。」

  盧意:「……哦,我忘了。」

  一時無話。

  篤篤。

  門從外面敲響,肖四方疑惑,八面坐公交過來肯定沒有這麼快,醫生又剛走,那現在會是誰呢?

  「進來。」

  門打開來,一個身穿灰黑常服,滿身威儀的男人走進來,五官標致面色紅潤皮膚緊致不見任何皺紋,內城人的年齡對於肖四方來說很難判斷,不過來人面目和盧意很有幾分相似,她估摸著是盧意的父親或者兄長。

  果然,人一進來,盧意就撲了過去,「爸爸!你怎麼來了?」

  男人咧嘴一笑,進門時的冷意就消散了,將人接個滿懷,疼愛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如意都哭了,我哪裡放心的下,只好過來看看了。」

  盧意眼眶熱熱的,又想哭了。

  肖四方坐在病床上,眼中流露出幾分羨慕。

  小時候在父母懷裡撒嬌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父母離世被叔叔嬸嬸收養後,盡管他們對自己都很好,可嬸嬸的性格強硬哪怕是對八面都沒有親暱的舉動,叔叔又是男人,也不可能跟她過於親近,奶奶身體一直不好,也沒法像這樣抱她哄她……

  或許發現了她的心理,盧郇笑著將盧意推開一些,「好了,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吧。」

  盧意下意識呸道:「她才不是我朋友!」

  「好吧。」盧郇也不為難她,換了個說法,「那就跟我介紹一下你的同學吧。」

  盧意這才勉強接受了,指了指肖四方,「跟我同班同寢,叫肖四方,是我們學院今年跳出來的奇葩,明明是個流民,卻主修戰鬥系,還有個輔修,好像是製造系……我有說錯嗎?」

  最後一句話她對著肖四方說,後者搖搖頭,示意她沒錯。

  盧郇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很快掩藏起來,目光收斂地在病床上蒼白瘦弱的小女孩身上掃過,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盧意的爸爸,你可以叫我盧叔叔,身體感覺怎麼樣?」

  肖四方早在醒來的第一件事努力把全身感受了個遍,此刻答得很快,「目前沒有問題,感謝您的關心。」

  「那就好。」盧郇在病床旁的小凳子上坐下,「我過來前聽小如意說你這次重傷,是因為你們倆打架,然後有外人橫插進來導致的,你怎麼說?」

  他的語氣很溫和,對著肖四方擺出一副不偏聽不偏信的公正態度,讓人很有好感。

  不過盧意說的本來就是事實,肖四方也沒有什麼好反駁的,點點頭,「確實如此,那兩個人拉偏架,只對我下手,本來我和盧意不會打成這樣,我們都沒有穿戰鬥服,是不會用十成十力道的。」

  「好。」盧郇應了一聲,然後又問:「那你希望她們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肖四方反問:「我希望她們得到什麼樣的懲罰,她們就能被怎麼懲罰嗎?」

  沒想到這小孩思維如此敏捷,說話也毫不客氣,盧郇一愣,頓了頓才道:「當然還是要合理合法的。」

  「那我就要……」肖四方看著他的眼睛,「真正合理合法的結果。」

  聽到這個答案,盧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笑了,鄭重點頭,「我答應你。」

  這便算談完了,盧郇剛準備帶女兒另外找個地方好好說說話,前線的急報就過來了,他只好留下給女兒帶的禮物,急匆匆又走了。

  盧意捧著玻璃罩裡碧綠的小仙人掌,憂心忡忡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前線越來越緊張了。」

  肖四方沒想到她會開口說其他的事情,還是用這種正常到像跟人聊天似的口吻,不適應地挪了挪身體,接道:「你父親是軍人?」

  這一句話又捅了馬蜂窩,盧意雙眉一絞,「你連我爸都不認識?!」

  肖四方:「……」人臉識別是她的知識盲區之一,畢竟每天都在為生計奔波,是太窮的鍋。

  「算了。」盧意自己想開了,這傢伙連岑副院都不關注,不知道自家父親也算不上什麼太意外的事情。「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反正你們流民又不用上戰場,每天平平安安在那一畝三分地待著共享天倫,想見面就能見面,想在一起就能一起,沒法理解我作為軍人家屬整天提心吊膽的心情。」

  「哦。」肖四方乾巴巴應了一聲。

  盧意看著她這幅樣子忍不住又氣了起來,「所以我就不明白那天你憑什麼生氣,像你們這樣安分地待在外城,每天和爸媽一起吃飯開開心心的,就算壽命短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呢?已經很讓人羨慕了!」

  「哦。」肖四方乾巴巴應了第二聲,不過這次沒就這麼結束,而是慢吞吞說了下面的話,「可我也沒法跟我爸媽一起吃飯了,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在一次遠航中遭遇了異形攻擊,遇難了。」

  盧意猛地把頭轉向她。

  肖四方繼續道:「不止是我的父母,還有很多很多前往廢墟星工作或者好不容易攢起錢出門一趟的其他外城居民,都死在了異形的手上。還記得我對你說,內城人和外城人總是在互相冤枉嗎?你們覺得我們在外城什麼都不用想每天按部就班就應該感恩戴德快快樂樂,可你們怎麼知道,我們不想衝鋒陷陣?就算不為什麼生存大義,只為死在異形手上的家人報仇呢?」

  「可現在的我們連報仇的資格都沒有。」

  「我們是很懦弱,也相對無能,可我們難道不是被故意養成這樣的嗎?不是我們自己選擇這樣,而是被安排成這樣的。」

  是被安排成這樣的。

  盧意的心像是被一把錘子重重地敲醒了,這一次她終於明白那時候格瑞塔老師為什麼要跟她說那句話了。

  她在不知不覺中,也替肖四方做了選擇,認為她只要比常規狀態的流民更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潛意識裡壓根就沒把她當成一個能不斷向上不斷進步的人。

  對這樣一個掙扎著要跳出舒適圈的人,那天說的話無異於是對她的全盤否定。

  可要再一次道歉嗎?

  她說不出口。

  盧意把小仙人掌花盆捧住,試圖通過這樣汲取一點父親的力量,來讓自己上躥下跳的心好受一些。

  肖四方說完後,卻又不當回事了,總結道:「人與人之間的想法總是存在隔閡的啦,也正常。」

  反正她盡她的努力,問心無愧就好。

  盧意抱著仙人掌乾坐半晌,才在肖四方睡著前打破沉默,「你不是想知道那天的事情嗎,我可以告訴你。」

  半眯著就要闔上的眼睛立刻睜大了,肖四方精神奕奕地坐起來。

  「過於具體的我不能說,如果以後你有機會上戰場,自然就會發現。我能告訴你的有兩點,一是前線戰況比新聞中播報的還要吃力,異形人的智力在不斷提高,而它們的身體強度卻是我們的數倍甚至數十倍,常規攻擊根本殺不了它們,只有能量熱焰能將這些怪物徹底摧毀。可目前還沒有能夠把能量熱焰牽引出機甲的辦法,所以要殺死一個異形人,我們只能離開機甲進行肉搏,因此傷亡慘重,甚至於前方已經出現過敗退!」

  肖四方的心沉了下去。

  「第二點正是基於這第一點而不得不採取的對策,內城居民按家庭編碼,每個編碼內都必須保證有一名成員在前線,才能保證前線士兵的數量,捍衛人類的領土。」

  「我們也很痛苦,因為在前線的家人……」盧意低頭,隔著玻璃罩輕輕撫摸懷裡的仙人掌,「隨時可能犧牲,再也見不到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7:06

第三十四章 聖父034

  這個世界何其殘酷,一切所得背後都充滿著沉痛的代價。

  肖八面和徐誠心趕到醫院後,盧意就回去了。

  看著床上睡得死沉的女孩,肖八面偷偷擦了一下眼睛,「等她醒了,我一定要再打她一頓。」

  徐誠心哭笑不得,「不是都瞭解過,今天的事情不是四方學妹的錯嗎?」

  「唉。」肖八面嘆口氣,提著的心怎麼都放不下來,「她就是個麻煩體質,不然這麼多人裡,怎麼就她一個人狀況頻出……這次真的是太嚇人了。」

  「人既然已經沒事了,就別再多想了。」徐誠心安慰他一句,接著自己也發起愁來,「只是又發生了這種事,咱們特供生裡,恐怕又有一部分人不待見四方了。」

  肖四方在特供生群體裡的口碑已然兩級分化,有些人視她為先驅和偶像,有些人覺得她愛出風頭惹麻煩,本來兩邊陣營人數基本持平,可經歷了這件事後,支持者陣營只怕又要縮水了。

  畢竟人性本自私,肖四方屢拉仇恨,讓本就不和的內外城學生群體之間的衝突又凸顯出來,無辜遭殃的人心裡自然不好受,也不可能再待見她這個異類了。

  「這一點她不會放在心上的,這傢伙我行我素的,才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呢。」肖八面也只擔心她的安全,至於其他的閒言碎語,他也不在乎。

  他不放在心上,徐誠心也就不提了,轉而說起傷人的那兩個女生,「也不知道學校會怎麼處理這件事,好在目擊證人很多,四方的室友……哦,包括那個跟她打架的二等居民都站在四方這邊,我想這件事應該還是可以得到妥善處理的。」

  肖八面咬牙切齒,「無論後續處理多合適,她們都太過分了,拉架只拉住四方也就算了,居然還兩人一起朝四方下手,要不是四方那個二等居民室友隨身帶了純氧,四方……未必能撐到救援。」

  他這半月在內城謹小慎微,只顧著害怕都快忘記自己滿腔的不平了,今天的事情發生後,才又統統想了起來。

  內城和外城是沒有辦法和平共處的,即便他們把頭低得再貼近地面,這些人也不可能對他們有好臉色。

  既然這樣,一昧怕事真的有用嗎?龜縮三年,什麼事都不敢冒頭,甚至連學習也不敢拔尖,只為平平安安返回外城真的有意義嗎?

  當年大伯考入製造系引起軒然大波,聽奶奶說在裡頭九死一生,可後來區裡的發展,也就是靠大伯的銳意進取換來的。

  如果一直普普通通,何必進修?

  肖八面無意識握緊拳頭,脖子上的青筋都繃出了形狀,無法改變現狀,就只會一直任人欺凌,想有話語權,就必須先跑到別人的前面!

  目光再次落在肖四方閉著眼時堪稱甜美可愛的臉上,他臉上的神色逐漸堅定。

  也……沒什麼好怕的,一來四方一直都在前面擋著,二來反正四方死的時候他多半也跑不了,就算跑得了他也要替四方報仇,那還不如一起做事一起死,到時候也不必為難怎麼跟爸媽奶奶交代!

  徐誠心只見他臉上風雲變幻,終於沉靜下來時,卻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咋咋呼呼又膽小如鼠的學弟了。

  就好像受這一次刺激後,瞬間長大了。

  肖四方醒來後,被肖八面劈頭蓋臉足足罵了兩個小時,好不容易等到他說累了閉嘴休息,趕緊要把人打發走。

  「你回去休息吧,雖然我們是姐弟,但終究男女有別。」肖四方一本正經,「你不要在我這裡待太久,到時候別人說閒話就不好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我的室友們已經發信息給我說了,每天晚上都會來看我,我也不會無聊的。」

  肖八面怎麼不知道她是嫌自己煩了,正好心頭沉重,也懶得跟她糾纏,再來徐誠心陪他在這裡待的也夠久了,不能把人家的時間一直耽誤下去。於是起身道:「那我先走,你把你們製造系的各種課件視頻都發給我,我自己學,隨時聯絡你。」

  弟弟忽然這麼不囉嗦,語氣也如此正經,肖四方眨了眨眼睛,「你怎麼了?」

  「你別管我怎麼了肖四方,你別再怎麼了就行!」

  說完他理也不理震驚的四方,拍拍徐誠心的肩膀,在人家也道完別後,並肩出去了。

  肖四方一臉失落,雖然說弟弟又煩又囉嗦,可忽然這麼老成,她也高興不起來。

  不過很快她就沒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今晚過來陪她的艾達和另外一位室友已經來了,還帶來了洗漱用品、耳機、電子本,在病房待了一個多小時才走。

  等室友走了,已經在她們的幫助下洗白白的肖四方有心無力地看了床頭的電子本一眼,動動手指拉出了身份環的能量面板。

  首頁同平時不太一樣,功能欄被往下壓縮了一些距離,上方留出一行字寬,滾動著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

  ——生命研究院新突破,解密異化又一起點!

  肖四方對這個標題有些興趣,想點進去看看詳情,可惜根本點不進去,就只是這一句話而已。

  或許因為還只是起點,所以具體內容不能公佈?

  她也沒多想,直接進入學生界面,把課程視頻投影在前方雪白的牆壁上,專心致志學習起來。

  休養一週,得錯過不少課程,她必須得加倍努力才行。

  岑薄直到週四才從主星返回,回來前拿著明面上是靈光一閃得來,實則老早就研究出來只是沒告訴那些老傢伙們的「新」修復方案在生命研究院掩人耳目,等X-366的事情在安排下有序地一步步爆發完畢,才藉口要實地去一趟真正的種源地,提前返回了X-338。

  行事縝密,讓人抓不住任何他有參與其中的蛛絲馬跡。

  只是沒想到才回克瑞斯,就聽到滿學院關於小姑娘被打進醫院的消息。

  夜深人靜,肖四方拖著已經能夠正常走動的身體下床,正要關上窗戶準備入睡,黝黑的窗外晃過一道滲人的白!

  窗外,昏暗的夜色裡,仿生樹的樹頂還在輕輕搖擺,發出枝葉碰撞的沙沙聲。

  樹影糾結,一股腦兒堆在淺色的醫院牆根,隨著微弱的風推拉起伏。

  肖四方緩緩回頭。

  床邊的小凳子上坐著一個人,白色常服,從頭到腳發光。

  不知道為什麼總戴手套的手上拎著一個水果籃,正往床頭櫃上放。

  見她轉身,不速之客迎上她的目光,露出完美的笑容,招呼道:「夜風涼,快把窗關上吧。」

  一顆擠在嗓子眼的心落回到胸腔裡,肖四方轉身,木木地把窗關上了。

  真是人嚇人,嚇死人。

  等她回到床上,動作奇快的岑薄已經削好蘋果,紅豔豔的果皮完整地落進垃圾桶裡,微黃的果肉則整個遞到肖四方面前,「吃吧。」

  肖四方卻沒接,眼睛死死盯著垃圾桶,既惋惜又遺憾地問:「那個皮不能吃嗎?」

  這可是水果!高濃度氧氣環境裡才能培育出來的植物,價格十分昂貴,就這一個,說不定就趕上週日去X-366的收獲了!

  什麼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岑薄早有體會,視線隨之移到膝蓋前的垃圾桶裡,再落回她身上,沉吟道:「或許……可以吃?」

  從感受看,表皮纖維似乎也不算粗壯的樣子。

  肖四方的眼睛無意識地睜圓了,艱難道:「那為什麼要去掉呢?」

  「因為影響口感吧?」

  「口感會比營養泥更差嗎?」

  「不知道唉,營養泥和蘋果皮我都沒有吃過。」

  「……」

  肖四方摀住自己的心口,躺到在了床上,胸口太悶了,太憋氣了。

  岑薄看著她不平甚至有些仇富的小模樣,忍俊不禁,抬手將削好的蘋果貼在她緊閉的嘴唇上,「吃吧,我都特意來探望你了,還不趁機賺點便宜?」

  這話說得對。

  肖四方一想,立刻坐起來,接過蘋果就哢嚓哢嚓咬起來。

  「甜嗎?」

  「甜。」

  甜甜的果肉充滿整個口腔,嚥下的汁水微微帶酸,這種味道說不上讓人喜歡,可肖四方是第一次吃到蘋果,光新鮮勁兒就讓她的心理加成拉到極大了,一顆蘋果下肚後她還隔著肚皮摸了摸,心滿意足極了。

  吃人嘴軟,肖四方不好再計較他太過富有以及神出鬼沒的事情,收拾收拾心情問:「您買這個果籃花了多少星幣啊?」

  這果籃是在醫院門口的慰問禮品店中隨手拎的,岑薄也沒注意價格,不過既然她問起,便也翻開身份環查了查,「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元。」

  肖四方倒吸一口涼氣 ,目光無法控制地又落進了垃圾桶裡。

  要不撿起來洗洗吃了?!

  岑薄留意到她的眼神後樂不可支,「好了好了,下次不削皮,已經扔進垃圾桶裡的就別心疼了。」

  他語帶戲謔,卻沒對她小家子氣的行為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嘲諷,正如肖四方也沒有對他大手大腳的行為橫加指責。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主張和不同的活法,相互尊重對彼此都好。

  肖四方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改去數果籃裡各色水果的數量。一共三種不同的水果,肖四方都叫不出名字,便只按顏色分類在心裡計數,紅色的加上自己的吃掉的那個有四個,橙色的有三個,紫色的有兩串,一串二十來顆果子……

  貪念起來了又下去,起來了又下去,半晌肖四方終於戰勝了自我,開口:「太貴重了,您拿回去吧。」

  她進一趟醫院算賠償都只算到五萬星幣,收六萬多的慰問禮不合適。

  而且拿人手短,要是聖父大人持續性心血來潮,把故事講成一千零一夜,那要為之付出多少心血和精力呀。

  不劃算的。

  岑薄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笑眯眯想年紀小就是有年紀小的好處,臉上不那麼能藏事,各種情緒一清二楚。

  於是他又把手伸進果籃,這次拎了一串葡萄出來,摘了一顆親手剝好皮送到她嘴邊,「啊~」

  「……」

  肖四方定定看著他的手,充滿清香的果肉拈在指尖,充沛的果汁順著果肉下滑,最後貼在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手套上,白色的布料清爽依舊,微微發綠的果汁也不能破壞這份清爽,像個裝飾品一樣掛著,用紙巾輕輕一擦就能抹掉。

  「吃掉,就讓你近距離觀察我的手套。」

  充滿魔力的聲音鑽進耳朵裡,肖四方心中所求得到許諾,下意識張嘴就把酸甜多汁的果肉吃進嘴裡。

  剛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耳邊的那道聲音就又響了起來,「真乖。」

  肖四方看著他完美的笑容心灰意冷了,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淪落成這樣的。

  岑薄說話算話,擦乾掛在指尖的果汁後就脫了一隻手套給她,只是剛才還好奇手套的人,現在又改盯他的手指了。

  多麼好看的手指呀,像Y-112特產的羊脂玉,原石就美,經過打磨後更美。無論是指尖指節還是指骨掌骨,都透著獨一無二的秀美,讓人不禁想摸摸它的皮肉,也想探探底下的骨頭。

  「這個不能摸哦。」

  走神的肖四方一個激靈,對上他高深莫測的神情,又聽他道:「不過,你不能摸它,它卻能摸你。」

  「什麼……」下半句話還沒說出來,手捧手套坐在床上的肖四方就被掀翻了,後頸被按住,臉被迫埋進柔軟的被子裡,無力翻身。

  她試圖掙扎,然而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適感又從後頸傳來,她無法抵擋地昏睡過去。

  岑薄拉起她的上衣,白皙的後背隨之暴露在燈光下,和後腰初具規模的黑色斑點一起。

  斑點直徑不過一毫米,出現的範圍在尾椎骨上一寸的位置,目前的斑點數量不過百,看分佈的位置,有擴散趨勢。

  他在病床邊緣坐下,把修長如玉的手指放在那一片斑點上。

  來小姑娘的病房前他去了一趟修復室,查到了事發那天醫院給這孩子的供氧記錄。記錄顯示救援前吸入純氧兩百一十二毫升,入院後分三次供氧,一共輸入二點三升純氧,六點一升A級氧……

  這麼大用量若放在流民身上,過氧反應絕不會這麼小,斑點大小和數量至少都該再翻兩倍。

  現下反應輕微,實在不合理。

  或許……跟她特殊的身份有關?

  岑薄微微蹙起眉頭,普通流民的身體由於長期缺氧,讓本就微小的異變節點逐年退化,以至於對氧氣的承受量也不斷降低,可這小姑娘不是單純的流民,只要她的異變節點達到二等居民標準,那麼這種幅面的反應就可以解釋了。

  只是如果真是這樣,那一次性補充了這麼多的氧氣,也足以滋養常年乾涸的異變節點,而讓它產生應該有的功能。

  移開手,剛才還都是黑點的後腰一片白淨,不見半點異色。

  把熟睡中的人翻過面來,修長的手指按在鎖骨下一寸的位置,輕輕摩挲。

  門外傳來窸窣的動靜,下一秒門便被推開,護士小姐夾著一塊記錄板走進來,一抬頭就傻眼了。

  只見病床上的女孩蓋著被子,雙目緊閉嘴角微翹,睡容甜美安詳。而病床旁的位置上坐著一位氣質高華的男子,穿著白色常服,一語不發便已讓人移不開眼。

  竟然是岑爸爸!

  年紀尚輕的護士小姐摀住自己的嘴,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他站起來,朝自己走過來,還對自己說:「麻煩聯繫一下你們院長,請他到這裡來一下,另外對外保密我出現在這裡的事情,謝謝。」

  天吶,他離自己好近。

  一個照面護士小姐便已經被瞧的五迷三道,要不是心中殘存的職業道德提醒,她恐怕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

  「辛苦你了。」

  「不會不會! 我、我先走了!」

  護士小姐飄著出去了,不到十分鐘,山本俊夫便頂著一腦袋油花衝了進來,西裝扣子都扣岔了。

  他是從床上爬下來的,在飛行器上穿的衣服,心裡頭簡直跟炸開了似的亂糟糟的。

  先是盧郇元帥親自來了一趟,現在連岑副院也來了,這個流民到底什麼來頭?

  現實由不得他繼續想下去,只能先把門關好,回頭諂媚道:「岑院長,您說要保密所以就我一人來了,請問您……」

  「坐,我慢慢跟你說。」岑薄把房間裡唯一一個凳子讓出來,自己坐在床沿上,「有件事需要你配合。」

  山本俊夫擦擦腦門,忐忑地在凳子上坐下。

  「院長知道我接下來一年會在這邊定居的消息嗎?」

  「知道知道。」山本俊夫連連點頭,「聽說您還要在克瑞斯學院的戰鬥系某個班級擔任特教員……」

  「是這樣,受傷的這位學生就是那個班上的一名學生,也是我的觀察對象之一。」

  岑薄一臉坦然,山本俊夫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自以為機靈地找到理由,恍然大悟,「我說呢,明明是個流民,怎麼身體的各項指標都接近普通二等居民了,原來是您的試驗對象……岑院長您放心,我這邊一定保密,絕不會讓您為難。」

  岑薄露出微笑, 「 感謝理解,因為是新的切入口,未來方向和結果都不一定,為防止有些機構盲目跟風,前期對保密性要求比較高。再加上這次的試驗有流民參與,更要慎重,就怕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是是是,我這就讓修復室那邊把有關資料覆蓋了,其他經手的人也會馬上處理,不會走漏風聲的。」山本俊夫自以為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沒讓聖父大人把話說得太明白,體貼地自己都給補全了。

  「那就麻煩你了。」

  岑薄面含歉意,看得院長心頭一陣滾燙,好似萬千榮譽加身,嚴肅回道:「這是我應該做的,您何必致謝。」

  原來這女孩是重要的試驗的對象,怪不得這些大人物都親自來了!

  他許下種種承諾,興高采烈點頭哈腰退出去了,病房裡便又剩下最開始的兩個人。

  岑薄靜靜坐著,半晌才低語一句。

  「唔,是福還是禍呢?」

  窗戶從裡面打開,風吹起白紗,又從外面關上了。

  肖四方睡得小臉粉紅,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幾乎要露出牙齒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7:17

第三十五章 聖父035

  聖父大人出現了一下就又消失了,連帶果籃和垃圾桶裡的蘋果皮也不見了,肖四方第二天醒來後有些迷糊,懷疑是自己做了個令人羞恥的夢。

  她在醫院住了剛好一週出院,出院當天除了八面和徐誠心,她的全部室友包括盧意也都來了。

  「你真沒事兒了吧?」

  「沒事了呀。」

  「唉,會不會有後遺症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盧意眼中閃了閃,視線在肖四方後腰轉了一圈,她應該沒有發現背後的異常,也不知道過氧反應吧……

  「啊。」被圍得團團轉時,肖四方忽然想起來,看向盧意,「我的賠償,已經解決了嗎?」

  這是個嚴肅的話題,大家都安靜下來,一起看向在場唯一有資格和那兩個女生唱對台戲的內城人。

  盧意的臉色瞬間有些不好看,她脾氣本就不好,這會說話都咬牙切齒上了,「這事我暫時沒辦好,那兩個女的不要臉,動用了背後的人脈讓院長把這件事以『勸架』的名義壓住了,目前別說賠償,就是道歉也懸……」

  眾人一愣,焦急起來:「怎麼可以這樣呢,當時這麼多人證,大家都看見了呀,她們根本不是單純的勸架,分明就是沒把四方的當人看,惡意出手!難道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情,都不能公正裁決嗎?」

  盧意冷笑,「沒有人證了,當時在場的每個人包括宿管,都否認了四方的傷是那兩個人動的手,只說那兩個人拉開人後,她就已經傷成那樣了。」這次人不但矢口否認,因為她站出來為四方說話,還直接把黑鍋推到她身上。

  艾達憤怒了,聲音都沒能控制地尖銳起來,「什麼叫沒有人證,我們難道不是?」

  「嗯……」肖四方社會經驗比在場的大家都多一些,一下子就理解了「沒有人證」的意思,「她們是不是反過來說我們寢室一夥,故意勒索啊?」

  盧意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冷哼:「算你聰明。」

  這些人一鍋扣到底,說她傷人的同時,還給室友們定罪集體借機訛詐。

  最容易認清現實的娜拉嘆了口氣,愁容滿面,「雖然不甘心,但這件事恐怕只能這麼算了。」她脫臼的胳膊都疼了好久呢,當時堅持拉住她們就是擔心這些人沆瀣一氣,沒想到還是於事無補。

  「不能就這麼算了。」肖八面繃著臉,平日裡最懦弱的人此刻爆發出強烈的恨意,「哪怕現在拿她們沒辦法,以後也要討回來!」

  徐誠心被他嚇了一跳,卻也同意他的說法,這幾天他可沒閒著,這件事會以什麼樣的結局告終他早有預料,因此提前做了些準備。

  正要開口,卻被盧意搶先了。

  盧意復雜地看著肖八面,剛才的怒意減了點,語氣稍平和,「你這個弟弟倒也挺有骨氣,不過別著急,我剛才還沒說完。她們背後有人,我也不是吃素的。這幾天沒著急動手,只是想看看這些人能噁心到什麼程度,底線到底在哪兒,沒想到是我見識短淺了,這些人哪還有底線!」

  因從小被灌輸努力上進靠自己的理念,再加上出身那樣的家庭,言行舉止很容易被人惡意曲解大做文章,她向來低調,哪怕是這次入學因為慘不忍睹的畢業考成績被分配到和流民一個宿舍,她也咬咬牙接受了,沒有像其他兩位室友那樣動用關係調到別的寢室。

  但這不代表她真的死板到在有需要的時候還拋開家庭背景,單打獨鬥。

  上週她爸爸已經親口答應四方,這件事可以合法合理,那就證明爸爸也認為這件事應該合法合理,她完全可以放手去做。

  肖四方眨了眨眼睛,看著比自己還生氣的盧意,軟綿綿道:「你真是我的好搭檔~」

  眾人:「……」

  盧意渾身跟過了電似的,受不了地大叫:「肖四方你知不知道你本來的聲音就很噁心了,現在更噁心了!」

  病房外的護士聽到這麼大的動靜,急匆匆走進來告誡他們:「不要大聲喧嘩。」尤其嚴厲地瞪了盧意一眼。

  後者氣急,一把拖著肖四方就往外走,看架勢要和她在醫院門口的空地再打一架。

  其他人唯恐她真這麼對待一個剛剛辦完出院手續的柔弱傷號,急忙忙拎了東西,追著出去。

  好在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出了醫院盧意就鬆了手,一副不想和肖四方再有糾纏的模樣,急匆匆上了停在門口的車型飛行器。

  眼看著盧意就要招呼人開走,艾達急忙忙拉了肖四方上去,等大家都坐下,才解釋道:「盧意同學包的,來時也是坐這個過來。」

  「哦。」肖四方自覺地朝人說了聲謝謝,不過道謝對象並不領情,沒搭理她。

  徐誠心和肖八面單獨坐在一側,飛行器正式滑入空軌後,徐誠心的屁股在位置上蹭了又蹭,沒忍住道:「盧意同學,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能說說嗎?」

  盧意梗著脖子,冷淡地看了這個五官清秀的男孩一眼,言簡意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徐誠心沒有就此作罷,追問:「是也拿身份壓人的意思嗎?據我調查,在那些人的煽動下,現在學院的學生們都認為你致人重傷,特供生借機合夥訛詐是事實真相,就算你背後的地位比他們高,能把這件事重新翻過來,但在輿論的角度,你也只能落個強權壓人的下場。」

  盧意擰起眉頭。

  徐誠心繼續分析給她聽:「對於學生來說,院方的第一次表態才是權威的,事後反口可信度存疑,更何況內城外城矛盾極大,流民的形象在二等居民心目中很不堪,如果只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只會落於下風。」

  見她的神色越來越難看,徐誠心趁機建議:「你要不聽聽我的想法?」

  肖四方好奇,「學長的想法不能直接說嗎,需要她配合?」

  徐誠心點點頭,「我們需要一個把假象打穿的入口,只有盧意同學能創造出這個入口。」

  盧意:「……你說說看。」

  徐誠心也不耽誤,立刻娓娓道來:「我調查過,那兩個傷人的女生跟你們一樣,也是一年級戰鬥系,不過她們倆是二班的學生。兩個女生裡其中一位姓段,姐姐是段飛飛,傳統機械的講師,這位關係稍微普通些,另一位女生的來頭就大多了,戰鬥系主任是她舅舅,她爸爸更厲害,是元茂集團的股東之一,聽說還有不低的軍銜。」

  「元茂集團?」盧意冷哼一聲,「那她可真是撞我手裡了,元茂我家的,有一半多股權在我媽手裡,其餘股東就算持股也沒有單人超過百分之三的,就這麼點份額也好意思在外面吹自己是股東?噁心。」

  室友們:「!!!」

  元茂集團是X-338最大的紡織品集團,幾乎壟斷了本土的紡織品市場,甚至在別的星球也有一席之地!

  絕世大土豪居然是她們的室友!平時一點兒不顯山漏水!

  徐誠心:「……好的,那我繼續了。咳,因為對方的家庭背景不足為懼,所以我們要解決的就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扭轉輿論。我們現在處於下風,所以得先造勢。展來開說就是四方和盧意同學先通過種種表現,讓那些人篤定傳言的人自己覺得違和,有哪裡不對。」

  肖四方和盧意異口同聲:「什麼樣的表現?」

  徐誠心給出兩個字,「委屈。」

  兩人同時皺起眉頭。

  他繼續道:「你們倆挑個人流大的地方,直接吵一架,吵到最後你倆得哭,哭得越大聲效果越好。」

  盧意最討厭的就是在人前示弱,當即拒絕:「太噁心了,我做不來!」

  肖四方一尋思,覺得是個辦法,忙安撫她,「你先聽他說完嘛,對敵手段不要侷限在拳腳呀。你不想扭轉局面,把他們放在大家議論鄙夷的那一方嘛?」

  她說的話戳到了憋屈不已的癢處,盧意勉強按捺下來,「你繼續。」

  「吵架的時候你們要以對立的形式,相互埋怨把自己的委屈都哭出來,四方學妹哭明明是盧意同學要求在走廊上陪她練習對戰技巧,結果自己身受重傷不說還被人污衊訛詐,盧意同學哭明明不是她下的手卻給人背黑鍋還支付了所有的醫藥費,更被二等居民同學排擠……」說到這裡徐誠心停了片刻,等她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才繼續往下說,「這樣一來,院方營造的特供生訛詐,和盧意同學致人重傷這兩件事就有了新的想像空間。」

  「在哭的時候,四方的表現都是其次,主要在盧意同學夠不夠委屈,一個流民遭遇了什麼對內城居民來說不痛不癢,盧意同學作為二等居民受的委屈就可以讓人共鳴了。至於盧意同學的家世可以放在最後提,等懷疑的種子種下,你的身份將會成為你遭遇黑幕的最有利證詞!畢竟……強大的背景總是會被默認成沒必要耍心機的象徵。」

  「就像現在的局面,正是他們利用兩個有錢有勢的內城居民沒必要對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流民下手這個觀念打造出來的。」

  徐誠心認真地看著盧意,「我們能不能翻身,全看你哭得夠不夠慘。我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哪怕是為了你自己的名譽,也盡可能地努力一下。只要這個裂縫打開,我保證讓那些倒打一耙的人聲名掃地。」

  盧意頂天立地,最不屑的就是這種手段,可如今看來沒有更好的辦法,輿論戰的根本就是爭取吃瓜群眾好感,更直白點說就是博取同情,按照她的原本的風格沒法扭轉局面……

  她憋著一口氣,幾乎要把自己嘔死,搖搖擺擺下不了決心。

  「試試嘛。」肖四方抬手在她面前一揮,吸引她的注意力,「就當提前嘗試改變自我,就像你一成不變的打法也是時候拐彎了,我想你自己也清楚,要不是我的身體強度過低不能跟你硬碰硬,你根本打不過我……」

  「呸!」這記猛藥下得狠,盧意立即豁出去了,「你才不是我的對手!哭就哭,誰不會拐彎兒?!」

  「你會你會。」肖四方敷衍一笑,偷偷朝徐誠心比了一個解決了的手勢,後者果斷給她一個大拇指。

  這個步驟解決了,眾人的心稍微放了放,艾達看看總是臭臉的盧意,突然轉向娜拉,「我覺得讓盧意同學自己發揮不行,她沒有經驗,娜拉,你哭得最可憐,你多給她示範示範吧,這樣才能哭得更真,更有力量。」

  安安靜靜聽對策的娜拉只覺一盆污水潑來,立即紅了眼圈,「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就哭得可憐了,你……你不要太過分了!」

  說著她眼中已然蓄起水汽,一副委屈得讓人的無比動容的羞惱面孔。

  眾人眼中放光:「就是這樣!!!」

  娜拉:「……」

  計劃初步定下,徐誠心又簡明扼要地講了後續的一些事項,給飛行器裡的每個人都安排了角色,接下來只等依次登台,把戲唱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7:37

第三十六章 聖父036

  外城流民弱小、無能、畏縮是內城居民的共識,因此打破常規進入戰鬥系的肖四方才會顯得特別突兀,既讓他們對這個意外震驚,又讓他們嗤之以鼻,而在這兩種情緒之中,又夾雜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

  在這種復雜心理作用下,這些無法接受的內城居民們哪怕平時裝著不屑一顧,等到她真的出了一點什麼岔子,就都心潮澎湃地用上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去中傷,誓要抓住機會把她踩回到爛泥堆裡,然後再說上一句「果然如此」。

  這一次學院方可以這麼輕易顛倒黑白,也多虧了這種心理。

  傍晚。

  肖四方獨自一人,在同學們的指指點點下,慢吞吞往食堂走。

  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除了飯點的食堂不做他選,再過一會兒,她就要和盧意在食堂門口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爭吵。

  在她前往目的地的幾分鐘裡,食堂內部的鋪墊已經展開。

  一張桌子上,兩隻餐盤裡的飯菜剛剛打滿,打菜的人也剛剛落座,圓臉女孩在四周同學們小聲的絮語中猛地站起來,擠出憤怒的表情大聲喊道:「我受夠了,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和一個打了人還推卸責任的人當朋友! 」

  她們這一桌本來就矚目,她的聲音再一大,半個食堂的目光都集中起來。

  盧意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盡管早有準備,心裡頭還是覺得無比難堪。

  肖四方住院這一週她身上背著黑鍋,日子不好過但也沒難過到哪裡去。大家並不覺得打殘一個流民是什麼值得一提的大事,因此雖然背後有不少關於她推卸責任的指指點點,真正的火力還是集中在肖四方她們身上。

  但是現在為了翻盤,她得先把大家的議論真正集中自己身上,自己找罵。

  配合她做戲的是圓圓,也是她在學院裡唯一真心結交的朋友。

  可憐沒撒過謊的孩子硬著頭皮,背課文似的一字一頓,艱難地把台詞說了出來,「這幾天,大家都在說你敢做不敢認沒有擔當,被那些流民帶壞了,我還不信,覺得你只是要面子,等你心裡緩和過來了,就會主動向我承認是你自己動的手,沒想到……」

  圓圓有些忘詞,不過她忘得正是時候,這一停頓更顯得她對盧意失望至極,也讓吃瓜群眾們更有感觸。

  「沒想到你還是死不認賬,還要把責任推到那兩個無辜的同學身上,你真是太……太無恥了!」

  四周的同學們認同點頭,議論紛紛。

  「唉,我還想不通為什麼還有同學要和這種人在一起,難道她就不怕哪天也被這女的栽贓陷害,推出去背鍋……原來是這位同學太過有情有義,給這個女的最後一次機會啊。」

  「想想都窒息,人家招誰惹誰了,好心勸架,還要被扣屎盆子。如果這樣讓人寒心的事情發生多了,那還有誰願意出來做好事!」

  「艸,這賤人已經被那些骯髒的流民同化了!」

  這些話聽得盧意是怒火中燒,剛才還差點勁兒的情緒立刻就滿了,直接掀了餐盤,「我都說了不是我!是那兩個女的你為什麼就不信?你真的把我當好朋友了嗎?!如果我真的想把她打成重傷,我為什麼要在這麼多人面前下手?我瘋了嗎?」

  圓圓退後一步,按照說好的那樣摀住心口,「你、你還不承認?誰不知道你脾氣差,平時就老是和大家嗆聲?發生矛盾就要動手?你說不是你,可為什麼大家都說是你?當時那麼多人圍觀,難道大家合起伙來,就是為了冤枉你?」

  「是!就是他們冤枉我!」

  「盧意!」圓圓漸入佳境,台詞越說也順口,「大家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麼欺負你?就算那兩個同學和你有矛盾,難道宿管阿姨都和你有矛盾嗎?」

  盧意又掀了一個餐盤,吼道:「就是他們一起欺負我!她們都看我不順眼,就是欺負我!不但是她們,現在你也欺負我,我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你不相信我,卻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詞!我到底哪裡得罪你們了,要這樣詆毀我,侮辱我?我盧意,做什麼事情都是正大光明,你說我脾氣差我認,和大家嗆聲我也認,發生矛盾就要動手我也可以認,但我沒做過的事情,我不可能承認!」

  「好,既然你執迷不悟,死不悔改,那我們也不必做朋友了。」圓圓終於說完台詞,心中鬆了一口氣,捂臉就跑。

  結束了結束了,她演完了,沒有笑場!

  岑爸爸保佑,接下來盧意一切順利!。

  周邊眾人輕蔑鄙視,盧意一腳踹在桌子上,把暴脾氣展露的淋漓盡致,「看什麼看,一群沒腦袋的傻瓜,滾開!看見你們這些別人說什麼都信,一點自我判斷能力都沒有的腦殘就噁心!」

  正義的同學們都被她氣笑了。

  「誰能比你噁心?」

  「天啊,我第一次見到做錯事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算了算了,別跟這種人計較,掉價!」

  ……

  遲早打這些傻逼的臉!

  盧意拉足仇恨,憋著滿肚子的氣,掐著時間快步朝食堂門口走去。

  肖四方來的比約好的快了一些,她到食堂門口時,兩人正好撞個正著。

  對視一眼,盧意牙一咬心一橫,上去抓著肖四方的肩膀就把人甩到了地上,罵道:「都怪你!」

  肖四方摔倒,險些撞到一個無辜的同學。

  嘩——

  這下全食堂包括食堂外都沸騰了,一些好事者甚至開始錄像,說要把這狗咬狗的好戲共享到校園網上。

  在大家的包圍圈裡,盧意揪住肖四方的衣領,早把從娜拉那裡學的哭泣技巧忘了個一乾二淨,只努力瞪大眼睛不眨眼,好讓眼睛酸澀發紅,早點擠出眼淚來,「你怎麼那麼沒用!要不是你沒用,被那兩個女的幾下子就打成重傷,我也不會背這個黑鍋!」

  肖四方比她強多了,充分汲取上次在廢墟星上假哭的經驗,眼睛一眨就含起水汽,「你講不講道理,我被打成重傷的時候那麼痛,在醫院治療的時候也那麼痛,你居然還來指責我?」

  「你痛?你再痛現在不也沒事了嗎?」盧意終於擠出了眼淚,哭道:「我呢?我背著別人的黑鍋,還給你交了一百多萬的治療費,現在不過是罵你幾句出出氣,怎麼了?!」

  肖四方也哭:「那我會被那兩個人打成這樣起因也是你呀,要不是你非要我陪你練習你新學的格鬥技巧,宿管阿姨也不會錯以為我們在打架,也就不會把那兩個人找來,她們也就沒機會把我打成那樣了啊!我還沒怪你呢,你怎麼能罵我?」

  三言兩語給大家展現了完全不同內幕的兩個女孩越哭越凶,甚至還開始扭打起來,看客們終於又立不住了。

  「什麼情況,她們說的怎麼跟之前傳的不一樣?」

  「就是啊,我看她們都打起來了,不像在說謊。」

  「那學院也不可能跟我們撒謊啊?」

  這是人群中忽然有一道不一樣的聲音響起。

  「欸,你們知不知道那兩個被冤枉的女生,其中有一個是元茂集團股東的女兒?」

  眾人一驚,紛紛朝發聲的方向看去,可人太多又擠,愣是找不到說話的人是誰,也聽不到後續。不過這一句話給大家提的醒也夠了,有些人馬上打開自己的身份環查證起來,不到一分鐘時間就把兩人的背景扒了個底朝天。

  「還真是有背景啊,你們說,不會真是那兩個女生動的手吧?不想承擔責任的是她們?」

  「應該不會吧,既然背後是元茂,這點責任有什麼好推卸的?」

  「那倒也是,不過現在想想這件事確實有點奇怪啊,那兩個女的都是戰鬥系的吧,她倆明明說是勸架的,可難道兩個人都拉不住架,還能讓流民被那個盧意打成這樣?」

  「或許是去晚了?」

  「那也不對啊,如果去晚了,那就是沒碰到人,那這些流民為什麼敲詐她們,直接跟這個盧意索賠不是更好嗎?」

  「有道理,而且這個盧意剛才都承認自己脾氣不好也喜歡上手,在這麼多人面前說罵就罵要踹桌子就踹桌子,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為了名聲推卸責任的人……」

  「看來這裡頭有點復雜啊。」

  「誰說不是呢,你們可能不知道,院長在我們面前人模狗樣的,背地裡的風評可不太好。」

  「有瓜!說說唄!」

  「晚點說吧,現在說太跑題了,等這倆的事情解決了,我再給你們好好說道說道……」

  圍觀群眾熱鬧了一陣,又冷卻了下來,而負責拉架的肖八面也在此刻登場了。

  他擠過人群,誇張地撲倒扭打中的兩人身上,「別打了,我姐姐才剛剛出院,要是又進了醫院,你就算再怎麼埋怨她都沒有用!我代替她向你道歉好不好,都是她沒用,都是她不好……」

  肖四方和盧意知道該收尾了,立刻一人狠掐了對方一把,快乾涸的眼淚就又順勢下來了,盧意裝作精疲力竭的樣子撒開手,踉踉蹌蹌扶住門口的桌子,「滾吧!」

  「好好。」肖八面做低伏小,把肖四方扶起來,用小聲但又足以讓周圍人聽見的聲音,情真意切地說了她幾句。

  「你自己不是說盧意同學只是嘴巴壞暴躁了點嗎?」

  「那你讓她說兩句不就完了。」

  「又這麼吵萬一再有什麼人來拉架又重傷怎麼辦?」

  說著他又把肖四方凌亂的頭髮弄弄整齊,最後道:「學院裡多少人看你不順眼,你還不低調一點?槍打出頭鳥!我們特供生這麼多年安分守己的形象,全被你這幾天折騰壞了,你不但想得罪內城人,還想把特供生都得罪個精光嗎?趕緊回寢室去吧,這幾天除了上課都別出門了,三餐我給你帶,省得你又闖禍。」

  他完全是本色出演,不但把徐誠心交代的中心句式都用上了,還自由發揮了好幾句,趁機又罵了肖四方一通,簡直爽歪歪。

  而學生們聽完他的話,再次沉思起來。

  「這些特供生,本來好像是挺安分的,平時不都是挨著牆角走的存在嗎?」

  「對,也就是這個戰鬥系的奇葩,敢抬著腦袋到處晃。」

  「話說回來,訛詐二等居民這個膽子……流民有麼?」

  「不會真是槍打出頭鳥吧?」

  「細思極恐!」

  第一把火燒起來了,肖八面成功把肖四方趕走,然後轉向盧意,開始點第二把火。

  他誠心誠意地朝盧意鞠了一個躬,「實在對不起,她這個人就是有點軸,不服輸,我再次代她向你道歉。另外,也要向你道謝,真的非常感謝你當時對她採取了急救措施,我聽同學多虧你當時給她用了純氧,她才有命活……真的非常謝謝你,還要感謝你二話不說就墊付了那麼高昂的醫藥費,我們一定會想辦法還你的……」

  「滾開啊!那點小錢就當我施捨你們了!」

  「謝謝,但我們一定會還的!」

  說著他又鞠了一個躬,就縮著肩膀跑了,在食堂窗口要了兩份營養泥,不聲不響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只剩下盧意一個人扶著桌子發抖,最後把臉埋進臂彎裡大哭起來。

  一時間場面令人鼻根發酸,眼眶都不可控制地熱了起來。

  眾人心想,要不是真的委屈,這麼凶悍的女孩怎麼會當著這麼多的人,哭得這麼傷心呢。

  視頻一段接一段被發到校園網上,全過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一傳十十傳百,不出半小時,克瑞斯學院就沒有人不知道食堂發生的這場鬧劇。

  校園論壇的帖子像外城猛烈的風沙卷來,一帖接一帖。

  【討論】關於上週傳的沸沸揚揚的特供生重傷訛詐事件,你怎麼看?

  【交流】我想談談今天食堂發生的事情,願意交流的進

  【灌水】八一八那兩個「受害者」的來歷

  ……

  隨便點開一個帖子,都有上千樓層,或心平氣和討論或戾氣十足掐架,說得熱火朝天!

  姐妹站起來:我今年大三,在我兩年多的校園生涯裡,講真特供生這種生物完全沒有存在感,要說他們敢勒索二等居民,打死我都不信

  我有個腦殘朋友:我當時就覺得這件事過於荒謬,果然有反轉

  必有提付:樓上的馬後炮好臭啊

  春夏不是秋冬:好復雜哦

  我有個腦殘朋友:艸樓上,老子才不是馬後炮!我之所以覺得荒謬是因為我親身經歷過的一件事!我那個腦殘朋友剛開學那會兒犯了點錯誤,被肖四方抓住了把柄,那會兒我也擔心這個特供生會趁機勒索我朋友,特意讓他買了個新光屏去封口,結果人家壓根不敢收,還一副你要謀害我的架勢開了錄像!你們想想,特供生裡最囂張的就是這個肖四方,連她都這麼小心謹慎愛惜羽毛,那些見了我們頭都不敢抬的特供生敢這麼做?

  李李李李跳跳:有一說一,樓上手速真快

  平生最愛小喬:我槽你媽!你居然說老子是腦殘!

  必有提付:呃

  彪子:這智商確實令人窒息

  我有個腦殘朋友: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丁小姐:草草草草,大家快去隔壁,真的反轉了!!!

  校園論壇首頁刷新出了一個最新的帖子,標題就讓人心猿意馬按捺不住。

  【紀實】我們是當時作證的女生,現在我們決定站出來道歉了

  樓主:首先要和206寢室所有同學道歉,對不起,當時的我們說謊了。

  那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同學的重傷令我們心有餘悸,而隨即過來告誡我們不要亂說話的老師更讓我們六神無主。當時,我們所有知情的學生都被集中到一個房間裡,原本我和室友們都以為進來的老師是來向我們取證事發的經過,沒想到他們上來就給我們安排了一個「經過」。

  那個「經過」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贅述了,主要說說他們要求我們作偽證時的說辭吧。

  他們說:還原真相固然是正確的行為,但絕不是最恰當的處理方式。段同學和雲同學(也就是那兩個動手的女生)本是好意拉架,讓流民同學重傷純屬意外,但如果對外公佈這樣的真相,流民們是不會相信的,一定會說她們是故意而為,到時候容易挑起內外城的矛盾,影響不好。但如果說,是盧同學和流民同學打架的時候,一不小心致人重傷,再給當時在場的其他流民同學套上故意勒索的名頭,這件事就會很普通地鬧一陣,然後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切都恢復平靜。

  其實我們何嘗不覺得這樣的說辭荒唐,但當時的我們別無選擇,因為在談話的最後,老師跟我們強調了集體榮譽感,還強調了破壞集體團結的下場。

  我們被嚇住了,不敢說出真相,直到今天看到盧同學這麼強硬的人走投無路在大家面前大哭,我們的良心受到了極大的譴責,也害怕有一天,我們也會因為所謂的影響不好,而被這樣不公的對待。因此我們選擇站出來,還盧同學一個清白,也讓真正的凶手得到懲罰。

  那天是段同學和雲同學下了狠手,明明只要把兩人拉開就好,可她們在把人拉開後,還是選擇了向流民同學下手!致人重傷的就是她們!我們願拿家族榮光起誓,對上述所有言論負責!

  這長長的幾段話拉下來,泡在網上的學生們越看越震驚,越看越怒不可遏!

  那兩個女的居然串通校方這樣欺騙他們!玩弄他們的感情!

  學生們群情激憤,奔湧到院長信箱,一封又一封投訴郵件發送成功的同時,還抄送給了監察局的公共郵箱,甚至有個別出奇憤怒的,直接撥打了監察局的舉報電話,實名舉報克瑞斯學院院方徇私枉法,要求明察官徹查!

  事情發生在週末,校方的反應速度較平時遲鈍數倍,食堂的視頻傳遍校內網後,那兩個女生及其家人才聯繫上院長。等整個團隊都趕回學校,當時做了偽證的學生聯名致歉帖已經發了出來,至此輿論戰徹底翻盤,校方名譽回天乏術。

  校長室。

  一邊是段飄飄一個勁兒擦眼淚,她的姐姐段飛飛低聲安慰著,另一邊是大發雷霆的雲清,寬大的辦公桌被她拍得震天響。

  「快點澄清,說她們在撒謊,說這一切都是串通好的戲碼!我和飄飄才是無辜的!」

  威利院長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頭痛地揉自己的眉心,「雲小姐,現在我們說什麼他們都不會相信的,我們院方的信譽已經被為你發聲的那則通告摧毀了……」

  雲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這是在怪我?」

  女孩轉頭,朝身後的中年男人哭訴,「爸,他居然這麼跟我說話!」

  雲父沉著臉,冷冷地看了威利一眼,「這麼多年我們雲家可沒少為保住你這個院長之位捐錢,你現在這種作態,是要過河拆橋?」

  他一開口就上升到這個高度,威利一個頭兩個大,壓下心頭的不耐煩溫聲道:「雲總,不是我不願意把這件事解決好,而是我現在根本沒有能力把整個學院的非議都壓下去。就算我咬死了不改通告,監察局的人一來,我就是不改也得改啊!現在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讓令愛主動站出來道歉賠償……」

  「要我道歉?!」雲清尖叫起來,「做夢!」

  雲父也冷聲道:「不可能,我們雲家丟不起這個人。既然你沒有辦法,那就只能用我的辦法了,你現在立刻把那些當事人叫到這裡來,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一人給個一百萬,他們還不改口!」

  威利一怔,覺得不妥。

  「雲總你冷靜一點,這要是買通了那確實就是花點錢的事,沒什麼大不了,可要是買不通,那就是罪加一等!網上視頻大家都看了,先說那個替令愛背了黑鍋的學生,她可是直接墊了一百多萬急救費的,想必家境不差……」

  雲父不屑一顧,「一百萬不行那就一千萬,我就不信她不心動。」

  威利見他如此固執,心頭的火也冒了起來,默念了好幾遍他們現在綁在一起,才耐著性子繼續分析:「那就再說重傷的流民,這可是個油鹽不進的主,拿錢也未必壓得住……」

  「一個流民,面對誘惑能有多大的抵抗能力?」雲父不想聽了,「你不用再說廢話,趕緊把人叫過來,再耽誤下去,你這個院長也不用當了!」

  威利沒想到他說話這麼不客氣,也撕破臉了,「難道你以為監察局的人一來,我這個院長還能當下去?」

  他現在都後悔死了,這些姓雲的沒一個善茬,他在這個位置上都替這家人擦了多少屁股了,早知道他就應該在雲家人第一次找上門來的時候,就把這些禍害給轟出去!

  「好,你好得很!」雲父氣紅了臉,轉向站在旁邊一語不發的特里,「他不願意叫人,那你去叫,把這件事辦好了,明年的院長換你當!」

  特里心神一蕩,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當主任已有多年,早就想動一動了,只不過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以他的資歷就算當了院長也坐不住這個位置,不如趁機賣個人情給姓雲的……當然也不能落下威利的面子,兩邊討好,到時候弄個副院長的空銜還是可以的。

  於是他站出來,一副義不容辭的模樣,「院長,我覺得雲總說的辦法可行,要不這樣,這件事就以我的名義去辦,如果不成功,再做其他打算。」成功了一本萬利,如果不行,反正出面敲打威脅學生的也是他,主任位置不保是肯定的,不如主動背了這口黑鍋,到時候這兩方人為了堵他的嘴,也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他官復原職……

  這個提議確實不錯,威利和雲父的神色都緩和下來,無聲同意了。

  特里便整了整心情,準備請人。

  誰知門都還沒踏出去,校長室的門先被敲響了,也不等他們中有人回應,從裡面鎖上的大門就被暴力踹開,合金的門板重重地撞在後面的牆壁上。

  一個束著高馬尾,五官隱約讓人覺得熟悉的女人站在門外明亮的光線裡,嘴角噙著冷笑,目光睥睨,「這麼熱鬧?校長是哪個,沒睡醒嗎發的什麼狗屁公告,差點給我把隔夜飯都噁心出來。」

  威利下意識皺眉,「你是什麼人,怎麼……」

  「秦總!」雲父慌忙打斷他的話,腆起笑容迎上去,「您怎麼有空到學院來了?」

  氣惱威利不長眼的同時,他的心中漸漸湧出一股不安,如果秦總也是為同一件事而來……

  秦如瞥了他一眼,又掃了在場兩個女生幾眼,挑起眉頭,「不會這麼湊巧,就是你女兒讓我女兒背鍋,還害得我家小如意哭那麼慘吧?」

  雲父的冷汗瞬間下來了,那個叫盧意的女生,居然是這位的孩子!

  怎麼可能,如果她真的出身於這種家庭,又怎麼會任由校方發布抹黑她的通告,又怎麼會任由事情發酵至今而不去處理!這不應該!

  「秦、秦總,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秦如雙手環胸,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麼誤會?」

  雲父臉色慘白,根本說不出話來。

  什麼誤會,難道說是以為秦總和盧郇元帥的女兒沒權沒勢可以任人拿捏的誤會嗎!

  想到這裡,他只覺四肢麻痺眼前發黑,幾欲昏倒。

  從小跋扈慣了的雲清發現自家父親居然有這麼低聲下氣的一面,不敢置信地大叫:「爸,你怎麼回事?」

  她這一張嘴提醒了雲父,看著女兒憤怒的面孔,心一狠就是一巴掌甩過去,「住口!你這個不孝女,居然連爸爸也騙,你太令我失望了!」

  雲清被打懵了,後面的段飄飄也被嚇得停止了哭泣,看著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雲父,大氣也不敢出。

  秦如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這麼惺惺作態也不怕把大家都噁心吐了,念在我們也算共事一場,這件事怎麼處理,你自己拿個說法出來吧。要是讓我滿意呢,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要是我不滿意,那就……按我的說法來。」

  雲父聽出她話裡的狠勁兒,知道事情注定無法善了,整個人都頹敗下來,苦笑:「這件事是我們的錯,我願意把手頭所有的股份無償轉讓給您,並且讓小女下跪道歉……您看可以嗎?」

  秦如不置可否,只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雲父閉上眼睛,咬牙加註:「我剛拿下的Y-664的礦藏恐怕是無力開採了,不如由您辛苦代勞?」他的心都在滴血,拿下這個礦光是關係疏通,搭進去的過路費就有上億,更別提買下這一年開採權花費的資金,投進去的設備……

  「行吧。」秦如滿意了,沖他揮揮手,「現在就去辦吧,哦對了,你女兒下跪道歉就不必了,我怕我家小如意再被噁心一次,以後上學都有陰影,你們消失就行。」

  她在心中冷笑,既然小小年紀就選擇了當個惡人,那就當到底吧,會道歉的惡人可不是一個好壞蛋。

  雲父不敢反駁,拉著還沒回過神來的女兒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校長室內的氣氛壓抑到滴出水來,威利掐了一把發軟的大腿,賠笑道:「秦總,這件事確實是我們的疏忽,我們立刻就把這兩個學生開除,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閉嘴吧。」秦如掏了掏耳朵,「還沒輪到你呢。」

  段飄飄人聞言一抖,撲通一聲就跪下來,哭嚎不止:「阿姨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讓院長開除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是有眼色的,連雲清的爸爸都慫成那個樣子,這個女人肯定來頭不小,她只有求饒一條路。

  「打住,別哭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一個孩子。」秦如走過去,抓著她的胳膊就把人拎起來,目光卻看著旁邊面容緊繃一語不發的段飛飛,「孩子不學好,家長至少得承擔一半責任,我也不為難一個怕成這樣的孩子,就只問你願不願意承擔責任?」

  段飛飛嘴裡都咬破了,濃重的血腥味令她保持住了清醒,明白自己此時沒有任何談判餘地,只能點頭。

  「是我們的責任,一定承擔。」

  「好!」秦如開口,「我家孩子的名譽損失補償我從姓雲的那裡討回來了,就不跟你們算了,但我家小如意為重傷的同學墊付醫藥費一百八十三萬,這筆費用你們該不該承擔?」

  段飛飛不過是個普通講師,家裡背景也很普通,一百八十三萬對雲家來說是個小數目,對她家可不算,為了供妹妹上戰鬥系,家裡的存款緊張不說,她的工資也要用來補貼家用。

  一百八十三萬,是要掏空她多年的積蓄!

  可她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應下:「該,我可以現在轉給你。」

  秦如看著她肉痛的表情,心道可不能現在就扛不住,還沒完呢。

  「重傷的孩子日後的營養費、精神損失費,該不該你們承擔?」

  段飛飛咬牙:「該,我會親自登門道歉,給予補償……」

  「跟剛才那個孩子一樣,道歉就不必了。」秦如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二等居民對上流民,後者敢讓她道歉麼?「我簡單算了算,流民孩子生活水平相對低,就不用按照我家孩子的標準賠償了,你就簡單給她轉個一百萬意思意思吧。」

  「一百萬?!」段飛飛下意識大叫,「一個流民也值一百萬?!她也配?!說到底這件事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是孩子之間玩鬧推卸了責任而已,道歉加上賠付醫藥費還不行?」

  這種言論也真是讓秦如眼界大開,「不過是孩子之間玩鬧推卸了責任而已,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那個孩子要不是流民,你家的這個恐怕已經被關進監獄,判決書都要下來了!」

  「可她就是個低賤、下等的流民!」段飛飛刻意放慢語速,把兩個不堪的形容詞咬得極重。

  秦如看著她猙獰到沒有一絲氣度可言的臉,失望透頂,「你的思想怎麼這麼狹隘?年輕人,一個人的位置取決於他自身的成就,而不是祖宗的光輝,你有什麼資格去侮辱一個群體?賠償款你不願意拿出來沒有關係,那就走正規的程序吧,《星際公約》還沒作廢,以前那些醃臢事情判不了是因為沒有二等居民擔保出庭,這一次,我願意代表流民……」

  「等等!」威利穩不住了,他賠著笑臉上前一步,「秦總,給我一分鐘時間,賠償款這件事我負責解決,保證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秦如瞥了他一眼,擺擺手同意了。

  她也沒這多的時間在這裡跟人多費口舌。

  威利把眼底血紅的段飛飛拉到角落裡,壓低聲音:「人現在明擺著是同意私了,你非得鬧到大家一起滾蛋的程度? 」

  段飛飛驚愕地看著他,「你也威脅我?」

  威利搖頭,「是保護你,一百萬賠償款我替你出,答應她吧。」再這麼鬧下去,他這個院長真的再也起不來了。

  一百萬保住了,段飛飛的臉色好看了不少,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走回到秦如面前,心不甘情不願道:「我給。」

  秦如看都懶得看她,「那現在就給了吧。」

  段飛飛看向威利,後者點點頭,直接給她轉了一百萬。

  段飛飛陰著臉,當場和秦如刷了轉賬碼,把合計二百八十三萬賠償款一起轉了過去,「那一百萬也給你了,你轉交吧。」

  「可以。」秦如查收到賬後,鬆口氣捋了一把長髮,「這件事就這麼結了,至於你們院方……我也不多加干涉,只要你們自己挺得過監察局的調查,那就這麼算了。」

  威利眼中一亮,忙道:「我向您保證,絕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再度發生!」

  「跟我保證什麼,跟監察局保證去吧。」秦如揮揮手,朝門口走去,快走出大門時又回過頭來,面露警告,「我家小如意是個普通孩子,別讓人打攪到她。」

  「是是是。」素來威風的院長此刻恭敬地像隻哈巴狗,恨不能汪兩聲轉一圈再搖搖尾巴送她出門。

  她離開後,威利看向段飛飛,語氣恢復從容淡定:「帶著你妹妹去辦轉學手續吧,她在學院裡肯定是不能待了。」

  段飛飛恨得咬破嘴唇,最後也只能帶著妹妹黯然離開。

  這個世界,錢權才是王道。

  辦公室裡的人走得只剩下主人和他的忠僕,威利只是淡淡地掃過去一眼,特里就垂下眼眸,主動開口:「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會負起全責,請院長放心。」

  威利吐出一口氣,擺擺手,「那就去吧。」

  這一次,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功成身退都已經回到寢室的四方盧意分別坐在自己的床上,一秒不停地刷校園論壇。

  寢室裡其他五位同胞仍盡職盡責地充當水軍引導風向,幹勁十足。

  看著逐漸淹沒在主流觀點中的不同言論,肖四方心滿意足地再一次點開食堂那段視頻自我欣賞起來。

  由於沒有連接耳機,聲音直接外放出來,惹得盧意高聲抵制:「還嫌不夠丟人嗎?難看死了,關掉!」

  「不丟人啊。」肖四方關了靜音,繼續看,「不用流血沒有花錢就扭轉了局面,這分明是我們的勳章呀。」

  盧意沉默,經歷上次的矛盾後,她學會了有話先在肚子裡憋一會兒,不魯莽開口。

  半晌,她才臭著臉道:「我理解不了丟人換來的勝利哪裡值得高興,我寧願流血寧願花錢,你的這種思想讓我覺得匪夷所思。」

  肖四方正看到她們倆扭打的精彩處,一邊呵呵笑著一邊搖頭,「沒辦法理解的啦,前十七年我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環境裡,當下也處在不和的兩個階層裡,別強求了,能做到相互尊重就好啦。」

  相互尊重?

  盧意心頭的陰翳散去,茅塞頓開。

  對啊,她幹嘛這麼關注流民的想法,瞭解原因後尊重對方不就好了,感同身受這種東西沒必要啊。

  剛想明白,一則短訊就發了進來,她兩眼看完,喜形於色。

  「 搞定了,我媽媽幫我把醫藥費要回來了,把你的補償款也要來了!」

  肖四方疑惑地看向她:「你媽媽?」

  寢室裡的其他幾人也停下手裡的活看向她,面露不解。

  盧意得意一笑,抬起下巴,「我可不滿足單單打贏一場輿論戰,當然是該拿的都要拿回來。」

  說著她爬下床,站在肖四方床位邊上,直接拉過她的胳膊,「轉賬碼給我。」

  肖四方還在反思自己的想法還是稚嫩了,要記下這個案例擴充自己短淺的見識,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份環上操作,等錢轉進來才回過神。

  她一邊去查餘額,一邊真誠地誇贊盧意:「你真厲害,我會向你學……」

  聲音戛然而止,她震驚地看著餘額裡多出來的兩個零,又一次短淺了。

  盧意翹著尾巴哼哼:「終於可以陪我痛快地打幾場了。」

  下次實戰課,她要把這傢伙打得滿地找牙!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7:48

第三十七章 聖父037

  流民真假訛詐事件最終以兩個涉事學生被開除,責任老師特里引咎辭職,學院公開發布致歉信落幕,這個結果雖然沒能讓所有學生滿意,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了悠悠眾口,讓人挑不出大的毛病了。

  對於肖四方來說,這段經歷似乎並沒有對她造成太多影響,只是突然的富裕令她心頭惴惴,錢不是腳踏實地雙手掙來的,這讓她倍感空虛。

  不過,有錢總比沒錢好!

  第一時間還了之前買戰鬥服的欠款,肖四方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不把寶貝贖回來,畢竟短時間內都用不上,算是閒置資源。

  又因為這橫財來路不那麼正,並不能光天化日在食堂為給予自己莫大幫助的同學們慶功,她只能斥六千巨資網購了一些小零食,打算偷偷組織一場小型感謝會,然後挨個兒道謝。

  她尤其想和徐誠心談談,不單單為這次的事情,還為上次那位同學被一隊軍人帶走後續的調查事件。這兩件事都讓她覺得這個學長很是了不起,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在傳統機械學院混日子未免過於可惜。

  「四方四方!」難得在寢室看到她的艾達興沖沖跑過來,「你知道嗎,球棉居然是完全異化植物!」

  早就從聖父大人口中得知這一知識的肖四方興趣缺缺哦了一聲,不作其他表示。

  正在興頭上的艾達也不計較,繼續激動,「更令人振奮的是,X-366那株種源結出的棉包,裡頭的棉絲表面是白的,放大兩百倍後發現中心是金色的!加工成布料後,居然可以隔絕能量熱焰!」

  「什麼?」 肖四方終於有興趣了,「種源植株的棉這麼特殊?」

  艾達笑道:「可不是嗎,而且不單單是種源,據說生長在種源地周邊的球棉也很特殊,雖然比種源差了點,但也是夾雜金色的摻金棉!天啊,聽說就算是種源地旁邊長出來的球棉,加工成衣物後,其緩衝分散作用力的上限也高到嚇人!」

  「聽說哪怕是摻金棉,現在也都是有價無市,那些有錢人都在瘋狂扔錢,就為換一件這樣的戰鬥服,X-366要翻身了,他們的經濟要開始恢復了。」

  肖四方無意識吞了吞口水,想起了被聖父大人保管著的七十二個棉包。這些棉包摘取地點離種源地可是近的很,要是裡面的棉也是那什麼摻金棉……

  她坐不住了,連總是能讓她心海激蕩的教學視頻也失去了原本的魅力。

  她現在只想馬上見到聖父大人……手裡的棉包。

  上完晚上的課,肖四方心事重重地往寢室走,可不知怎麼的,路線偏離,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到通往外城的出口附近了。

  在空無一人的長椅前待站許久,她才重重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咕噥:「鑽錢眼裡了吧你?」

  剛轉身要走,腦袋上就拂過一陣風,然後頭頂一痛。

  「在找我?」

  肖四方捂著腦袋回頭,鳳表龍姿的聖父大人端坐長椅中央,正笑盈盈看著她。

  她啊了一聲,真的見到本人,問出的第一個問題竟然不是棉包如何,而是——

  「 上週四,您來醫院探望我了嗎?」

  岑薄挑起眉頭,「怎麼這麼問,你夢到我了?」

  聽他的口吻,應該是沒有來過,可若要說是夢,那感覺未免太真實了。

  肖四方皺起臉,「 我夢見您帶了一個價值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星幣的果籃來探望我,還給我削了一個紅色的水果,並奢侈地把果皮扔進了垃圾桶裡。」

  岑薄:「……」對那點果皮還真是念念不忘啊。

  「還有然後嗎?」

  肖四方點點頭,「然後你還給我玩了不會被果汁沾濕的手套,接著把我翻了過來。」

  她清晰地回憶起了當時發生的事情,漂亮到讓人想要撫摸的手指按住了她的身體……

  肖四方的臉騰地紅了,遲到的少女情懷令她有些害羞,這要是她做的夢,那她可太齷齪下流卑鄙無恥了!

  「然後掀開了你的衣服,把手放在了你的後腰上。」

  肖四方一驚,抬起熱氣蒸騰的一張臉,「您怎麼知道後續,我自己都……你真的來過,你又騙我!」

  看著炸毛的小孩,岑薄低聲笑起來,愉悅地摸了摸人家的腦殼 ,「瞧瞧你都腦補了些什麼有趣的事情,你還是個小孩子呢,哪有兒你自己想的那麼成熟。過來坐,我給你說說你的身體~」

  肖四方的臉又紅了,不過這次是氣紅的。

  「請不要對一個小孩說這麼猥瑣的話!」

  「好吧。」岑薄從善如流,「那我就給你說說你的身體發生的變化吧。」

  所以剛才為什麼要省略後面的幾個字……肖四方疲憊了,放棄地坐下來,「我在聽呢。」

  因為下午上過實戰課,所以她回去的時候就洗了澡,晚上去上課也就沒有把頭髮紮起來。略微有些營養不良的頭髮披散在肩膀上,柔軟蓬鬆地包住本就不大的臉,人顯得更小了,只一雙圓圓的眼睛稍微透出幾分正在成長中的穩重。

  岑薄側著身體,手指挑開散落在她胸前的長髮,在對方既窘迫又震驚的眼神裡,點住鎖骨下一寸的位置,「知道這裡有什麼嗎?」

  肖四方鬆了一口氣,都已經上過好幾節異形概論她自然知道,答得飛快:「異變節點。」

  「對,就是內城居民日益強壯,而外城流民日漸萎縮的異變節點。」岑薄收回手指,又問:「那你覺得你的異變節點還能用嗎?」

  肖四方看著他風輕雲淡的神情,一瞬間福至心靈,「您是說,我的異變節點可以用了?也對,我重傷的時候,急救首選應該就是大量供氧,如果說異變節點是否生效和氧氣吸入量有關,那麼當我的吸氧量達到激活的標準時,它應該就能產生作用!」

  「嗯……」岑薄沉吟,意味不明。

  肖四方眉毛都擰成疙瘩了,焦急追問:「是這樣嘛,是不是呀?」

  面前的這雙眼睛太亮,岑薄抬手就給她遮上了,下一秒又被她掰開,頑強地又露出來。

  他被打敗了,遂教育她:「死讀書是不行的,人類的智慧不能全放在知識層面,不但在學習上要認真,人際交往也應該開竅……」

  這就是肯定她的猜測了,肖四方假裝沒有聽見後半句,徑自問:「那我也可以使用能量熱焰了嗎?」

  岑薄無奈,孩子太正經的時候也不好玩,不過看在她這麼心急的份上,還是先教她一些東西再玩吧。

  「在我對面站好。」

  肖四方立刻起身,筆直地站到他的正前方。

  岑薄抬起自己的手,手掌向上伸出,「把你的手放上來。」

  「哦。」肖四方懵懵懂懂的,嚴肅地將自己的手疊在面前的手掌上方,摸、摸到了!

  「人類慣用四肢,所以能量熱焰的表現形式多數為能量體包裹四肢,通過招式給敵人造成傷害。能量熱焰應用入門也是從包裹四肢開始,而第一次應用,則需要進行點火。」

  一股令人舒適的暖流從手掌相貼的地方向上蔓延,逐漸匯聚於胸口的節點。

  「能量熱焰又分冷熱屬性,用冷熱來形容其實不太準確,這兩種屬性實際按照能量的活躍度區分,活躍度高的瞬發強度大,能量體集中,就被稱之為熱,活躍度低的蓄勢綿長,能量體鬆散,被稱之為冷。絕大多數人擁有的都是熱屬性,而極少部分擁有冷屬性,前者上陣殺敵,後者則專門為新一代點火。」

  「當然,這並不是說熱屬性就不能點火,只不過能量熱焰是一種高殺傷的存在,熱屬性居民想要做到安全點火十分困難,冷屬性相較而言更安全輕鬆。」

  胸口越發滾燙起來,肖四方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快,撞鐘似的,在她腦子裡嗡嗡作響。

  「放輕鬆,集中注意力跟著讓你覺得舒適的方向走,自然地鬆氣。」

  舒適的方向,自然地鬆氣……

  肖四方閉上眼睛,胸口的熱流正在往四肢遊走,熱流經過的地方微微發麻,帶起陣陣戰慄,讓她不禁想再有一股熱流,把這些地方都再過一遍,撫平這種微妙的感覺。

  嘭——

  不輕不重的炸響聲嚇了她自己一跳,下意識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與聖父大人之間隔了一道詭異的火焰,裡面火紅,而外邊被冰藍色層層包裹。

  「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摘了手套的岑薄微微一笑,冰藍色褪去,只餘紅色纏繞在肖四方掌中指間。

  她新奇不已,高高的抬起手看屬於自己的能量熱焰。

  岑薄任她晃動,只提醒道:「不要碰到任何東西,會把它們弄壞的。」

  「嗯!」肖四方大大的眼睛裡映著火光,「好神奇,它可以傷害一切,唯獨不會傷害我。」

  岑薄一愣,隨即高深莫測地笑了起來。

  「包裹拳腳是最初級的手段,更高級一些是仿照激光的形式拉長能量熱焰,達到遠距離攻擊的效果,具體的手段需要你自己慢慢摸索……我建議你,暫時不要在人前暴露你的異能。」

  「越是特殊,就會遭遇越多的不幸和痛苦。」

  肖四方疑惑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後點頭,「那我以後偷偷練習。」

  「真乖。」

  說著他的手穿越她身上的熱焰,擼了擼圓乎乎的腦袋,嚇得肖四方立刻收了異能,岑薄又笑:「你想傷到我還早一百年呢,傻孩子。」

  肖四方就又不服氣了,在心裡發誓肯定要不了那麼久。

  重新在長椅上坐下,一個指環狀的空間鈕就遞了過來。

  肖四方的心開始狂跳,「這是……」

  「你的戰利品。」岑薄這回不吝嗇地告訴了她正確答案。

  「你、你放心,如、如果真是摻金棉……」肖四方接過空間鈕,激動地都結巴了,「我保證不獨、獨吞。」

  她沒出息的樣子再次取悅到了岑薄,「這是你的戰利品,當時採摘棉包我可沒動手,所以不用算我的份。不過,你既然已經知道摻金棉的存在意味著什麼,那處理這些東西的時候就要格外注意了。」

  肖四方凝重點頭,「我會小心的。」

  「嗯,那就早點回去吧。」岑薄自己坐在原地沒動,卻讓她起來,「快月考了,學生還是要以學業為主,這一週好好學習吧。」

  「我會的。」肖四方自然不會主動耽誤學習,比起這種廢話,再走之前她還想再問一件事,「實戰課您就來了一次,以後還來嗎?」

  「當然,在任何有必要的時候我都會出現。」岑薄說完朝她揮揮手,卻是不讓她再問了。

  肖四方只好揣著一肚子疑惑離開。

  感覺聖父大人在醞釀大事,又像單純的貪玩。

  究竟是那一種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8:02

第三十八章 聖父038

  臨近月考,學習的氣氛逐漸濃厚,嬉笑打鬧的身影減少,校內的長椅坐著的不再是甜蜜膩歪的情侶,而是認真復習的學生。

  這是新學年的第一次月考,也是學院宿舍制度改革後的第一次考試,本次月考的成績將直接決定未來一個月的住宿條件,學生們想不重視都不行,稍微有些想法的都卯足了勁兒學習,好保住當前的位置或者再向前動一動。

  相比起來,不在宿舍競爭範圍內的傳統機械系學生就很輕鬆了,艾達娜拉她們正常學習娛樂,時不時朝寢室裡另外兩個挑燈夜讀的娃兒投去同情一眼。

  月考後天舉行,雙專業的學生們稍微辛苦些,白天考完了晚上還要考,時間安排十分緊張。

  盧意的高馬尾已經被她抓成了凌亂的麻線團,手中的電子筆都摔了兩次,煩躁不堪。

  另一邊的肖四方狀態與她全然不同,復習腳步有條不紊,似乎雙專業的繁重任務並沒有給她帶來比別人多一絲一毫的壓力。

  事實上,她的專業基礎也確實穩當,雖然沒有八面過目不忘的天賦技能,但多年來的學習慣性讓她的思維活性保持在一個遠超常人的水平,知識內容再多都處在她的消化範圍之內。

  戰鬥系的考點範圍她已經全部復習完畢,現在在看的是製造系的內容。雖然是輔修,但與期末考和入學考不同,月考這種小考試是不單獨出卷的,輔修學生和主兼修學生都在一個題庫裡抽題,區別在於輔修同學在滿分一百的卷面拿到三十分,這一次月考的平時分就給了,而主兼修同學則需要達到六十分,才能計入這次小考的平時分。

  課表沒安排上的製造系課程肖四方都抽時間補上了,只是製造系的內容遠比戰鬥系的復雜晦澀,有些知識點她還沒嚼透,為了防止卷面分太過難看,也只好再犧牲一點休息時間了。

  啪。

  盧意把電子筆摔到第三次,終於站起來了。

  黑著臉出去接了水,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趿拉著拖鞋又進了衛生間。

  艾達和娜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出了同一選擇。倆人輕手輕腳走到肖四方身邊,捅了捅她的背,要她回頭去看盧意。

  那場風波過後,她們和盧意的關係表面上看不出變化,但寢室氛圍可不大相同了,原本大家共處一室也透著股井水不犯河水的勁兒,現在那種隔閡感早找不著在哪兒了。

  女孩子們心思細膩,有時候敏感一些,也不全是壞事兒,至少現在艾達她們都挺擔心盧意,打從心底也希望她不要老發脾氣,心情能愉快點。

  「你問問她怎麼了唄?」艾達小聲道。

  肖四方忙著復習呢,不太樂意分心,「你們自己去問嘛~」

  娜拉瞪她:「不是你跟她關係最好嗎?」

  肖四方心說這是什麼歪理,現在關心她的你們又不是我,跟誰跟她關係好有什麼關係。

  不過如果堅持不問,這倆人恐怕也不會放過自己,放任盧意這麼吵吵下去也不是事兒,肖四方沒辦法,只好答應下來,「好吧,等她回來我就問。」

  娜拉和艾達這次滿意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盧意啪嗒啪嗒回來了,拉開凳子坐下的動作也粗暴得很,渾身上下寫滿暴躁。

  肖四方把椅子轉過去,面朝她的方向,看著她端起水又放下,拿起筆又扔開,不難猜到這個黑臉怪是為什麼在發脾氣。

  從盧意和她們這些特供生分在同一宿舍這一點,完全可以看出來這傢伙的成績有多麼慘不忍睹,要不是戰鬥系對文化成績要求不高,她妥妥得進傳統機械系。

  「你好吵啊,就不能安靜地復習嘛。」

  盧意早發現她對著自己,聞言一個眼刀飛過去,「別和我說話,不然就直接打一架 。」

  肖四方恍然大悟般點頭,「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啊。」

  「你!」猛地被戳心窩子,盧意憤怒地站了起來,「這幾天沒跟你吵,就得寸進尺了是嗎?」

  肖四方根本不怵她,神情自若地壓壓手掌,「坐下坐下,你不就是因為復習情況不好在發脾氣嘛,可發脾氣能解決你不會的題?」

  盧意僵硬還嘴:「那也不關你的事。」

  「說不定有關,畢竟你發脾氣不能解決的題,我能解。」

  「……」

  盧意的胸口起起伏伏,寢室裡其餘五人提心吊膽都以為她要朝四方出手了,人挺直的肩膀忽然塌下來,半側過身體別別扭扭道:「你真的都會?」

  「如果你願意相信,那就不要再耽誤時間了。」肖四方舉起電子本,給她看製造系密密麻麻的知識點,「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那就試試。

  盧意咬牙,再怎麼樣都比到時候考不及格,明明是三班的學生,總成績卻不如後頭班級的同學來得強。

  她拎起光屏,把題目擺到誇下海口的肖四方面前,「我學得最艱難的是《地勢學》和《綜合力學》,這張卷子是上一屆第一次月考的地勢學試卷,我自己做了一遍,在翻書的情況下只考了……三十六分。」

  雖然羞恥,但她還是說出來了,「如果你能幫我考及格,我把這個光屏送你。」

  肖四方擺擺手,時間緊張她也懶得開玩笑,直言道:「送東西就不必了,下次考前別在寢室裡摔東西就行。既然你對這兩門課的要求只是及格,又是臨時抱佛腳,那有些題目你根本不需要看。」

  接過光屏翻開考點,她的手指在上面大肆滑動,刪掉了三分之一的內容,「這次都不用琢磨,剩下的必須弄懂。」

  盧意眼睜睜看著她在剩下的內容上一個點一個點關聯對應題目,速度奇快,不到十分鐘,原本乾乾淨淨最多只用熒光筆標出了幾個重點的考試範圍布滿紅色的上標數字。

  「這張卷子的題目你先別著急做,先把這些題目都看了,結合考點和固定題型還不能理解的,你整理出來,我一起給你講一遍。」說到這裡,肖四方頓了頓,「靜下心來,開學才一個月,能有多少知識點?」

  尤其戰鬥系,所有的知識都只為日後實戰打基礎,中心點就一個,多聯繫聯繫根本不成問題。

  盧意難得沒有嗆聲,她自己焦急,看得出肖四方也急,真沒必要浪費兩份時間。

  「行。」

  她點頭,拿著光屏回到了座位上。

  四周恢復安靜,肖四方的目光落回到電子本上,無縫回到知識的海洋裡,像一塊拚命吸水的海綿,勢要把自己沉進海底。

  考試如期而至。

  戰鬥系除開實戰課一共七門文化課,從早上八點開始四門連考,十一點鐘結束,休息兩小時後繼續考剩下三門,下午三點結束所有文化課程,三點半到實戰樓集合,依次進行近身格鬥的考核。

  七門文化課考完,三班一片哀鴻遍野。

  「 有毒吧,居然比去年難那麼多!」

  「求求了,讓我及格吧,我不能沒有這部分平時分……」

  「考完就丟啊同學們!咱們是戰鬥系,等會兒的近身格鬥才是正經大考,拿出氣勢來!」

  「害,聽說今年近身格鬥考法有變化,不再是往年那種兩人對打然後老師看心情打分的形式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變難了……」

  「這個我知道,今年換對戰人偶了,向主星看齊,那邊好幾年前就是這種考核方式了。」

  學生們高聲討論著,離開各個考場奔赴實戰樓。

  一進場地,就看見二十隻橡膠皮人偶筆直地站立在不同的對戰區內,體表刻意塗成與異形一致的黑褐兩色,縱然遠觀,也帶著幾分不可名狀的威勢。

  人偶旁邊分別站了一位老師,面容都很肅穆。

  擔任一年級實戰月考主考官的是一班的實戰課老師徐元,一位身材矮小兩頰凹陷的中年人。或許是因為太瘦,他的面相略刻薄,兩片嘴唇白慘慘的,一副風吹就倒的樣子。

  不過他一開口,這種表象就被打破了。

  與外表不符的渾厚男聲響遍五百名學生組成隊列方陣,「由於今年規則有變,我不得不佔用大家一點時間,簡單介紹一下學院花巨資引進的新玩具——對戰人偶。」

  「對戰人偶,也就是外面包了一層軟皮的高靈活度機器人,其頭部設置了三個反應中樞,分別植入不同強度的格鬥技巧,擁有三個檔次的對戰水平。本次考核開啟的是最低一檔,開啟時間為一分鐘。在人偶停動的最後一秒擊倒人偶得六十分,每提前一秒加一分,加至滿分為止。超時者,本次考核不予通過。」

  「聽清楚了嗎?」

  同學們頭皮一緊,齊聲喊道:「聽清楚了!」

  「那按考號列隊,每二十人一撥入場吧。」徐元大手一揮,「祝你們好運。」

  隊伍長長地盤旋起來,三班在隊伍前列,以二十人每次的速度,很快就能輪到。

  「第一批進去了!」有人激動地喊了一聲,「不知道這些看著有點噁心的人偶到底是什麼水平。」

  他們排隊的位置距離考試用的對戰區不遠,能很清晰地看見人偶的動作,眾人都打起十萬分精神,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漏看任何細節。

  一班的學生在指定的位置站好後,尖銳的哨聲響起,人偶旁的老師紛紛抬手在人偶的後背搗鼓了幾下,然後退開。

  大約五秒後,距離考試學生不到兩米的人偶頭頂紅光一閃,考核開始!

  迎戰機器人沒有了顧慮的學生們火力全開,拳腳碰撞,力與力瘋狂相加,一號場的學生僅用時二十四秒,就成功擊倒了人偶,走出對戰場。

  他出來的時候,學生堆裡發出一片花痴聲。

  「盛夏啊啊啊,永遠的第一名!」

  「人帥有錢還這麼強大,造物主果然偏心!」

  「次奧,真的帥,老子要彎……」

  素來遠離八卦的肖四方在這樣狂熱的吶喊聲中也多看了幾眼,很是不以為然搖頭,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還在打鬥的場地上。

  目前沒有聖父大人強大,日後也不可能比聖父大人美貌唉,不至於這麼激動。

  渾然不覺自己看人的標準已經出現偏差,亟須糾正。

  二號場的考生比他足足慢了十秒才出來,接下來的學生基本都在差不多時間出來,都是四十秒左右的成績。

  十三號場的女生出來時也引起了一陣喧嘩。

  「不愧是我女神,四十秒內吧,太厲害了!」

  「都快四十秒了還厲害?我們盛夏二十來秒呢。」

  「這位姐姐不至於這麼酸,我們白雪可是漂亮的女孩子,這個成績很不錯了好嗎?你出個同樣的成績試試?」

  肖四方又側目了,盡管被聖父大人那一通解釋後對自己的名字接受度高了不少,但聽到白雪這個自己夢寐以求的名字,心裡頭還是忍不住酸了酸。

  多好聽的名字呀,羨慕。

  一組接一組進去,二班的最後一組平均成績已經掉到了四十五秒,看得一群老師紛紛搖頭。

  「差距還是很明顯啊,同樣的強度,主星戰鬥系所有的學生平均成績是四十秒,我們這邊的尖子生都掉到四十五了……」

  「不過也不好比啊,主星那些孩子是什麼條件,走在街上都是全面供氧。」

  「那倒也是,硬件跟不上,確實不能比。」

  隊伍快速行進,終於輪到肖四方了,她也是十三號場,正巧陪考老師是格瑞塔,後者面容嚴肅地朝她點點頭,「放開手打,讓我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快。」

  別人或許不知道,觀察了她一個月的格瑞塔卻很清楚,這個打破常規擠進戰鬥系的流民學生在平時的訓練中受限有多嚴重。這孩子看著斯文,可實際手段比誰都狠辣,招式野蠻,最擅長閃電戰,平時對戰根本沒有完全放開。

  「好的老師。」肖四方爽快應下,人在圈中站定,右腳後移二十公分,開始蓄勢。

  哨聲吹響,對戰人偶頭頂紅光大放,一條被橡膠皮包裹的機械腿便掃了過來。

  肖四方雙手一甩,身體瞬間發力,直直地衝了過去。

  機械腿從耳畔掃過,柔軟無骨的手臂攀上砸來的雙拳,身體晃動間躲過人偶不慌不忙但又步步緊逼的連擊,右膝上提,左腳輕踏地面借力,轉眼間竟是完全避開了人偶密集的攻勢,與它背背相貼!

  格瑞塔還沒反應過來,肖四方的雙手已經反抓住人偶的雙肩,身體對折胸口貼住膝蓋。人偶跟著她的動作劃出接近三百六十度的圓,頭部落地。

  嘭!

  沒有痛覺的人偶雙拳抄起欲砸她頭部,然而還是慢了一步,一雙腳搶先踏住它的胸口,再次將它翻轉。

  肖四方的拳頭擊向它的後頸,橡膠皮裡的金屬變形移位,脖子都拉長好幾公分。

  結束了。

  格瑞塔的目光落在與機器人關聯的計時器上——二十一秒。

  比目前的最好成績還快三秒。

  每個對戰區都有人盯著的外圍學生第一時間失控地叫出聲來。

  「我沒數錯吧,十三號場好像比盛夏大神快?!」

  「什麼什麼,那肯定是你數錯了,十三號場剛進去的是那個流民唉。」

  「不,我也數了這個區,時間肯定沒錯,是不是人偶壞了啊?」

  「真的是人偶壞了嗎,感覺她剛才那一套走下來,我要是那個人偶,直接就被帶走了……」

  場內。

  早有準備但還是感到意外的格瑞塔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肖四方的肩膀,「幹得漂亮,把耐力提上去,我等你代表學院參加明年的星球資源分配戰。」

  肖四方本人對自己這一次的表現也很滿意,上次重傷輸入的氧氣不但滋養了異變節點,同時也讓她的身體強度上了一個台階,剛才全力爆發出來的力量都讓她自己震驚了一把。

  不過該問的還是得問。

  她面露疑惑:「資源分配戰是什麼?」

  格瑞塔:「……平時沒事兒多上校園論壇逛逛,太過閉塞對你未來的發展沒有任何好處。」

  肖四方慚愧地低下了頭。

  聖父大人也說了類似的話,她真的太短淺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8:14

第三十九章 聖父039

  格瑞塔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後,肖四方便馬不停蹄離開了實戰樓,完全沒注意同學們的議論和驚詫的眼神。

  製造系的考試比戰鬥系殘酷多了,別看課程數量還沒有戰鬥系多,只有區區五門課,但每一門的知識點都比戰鬥系所有加起來還多。

  在學習上嚴於律己的肖四方不願浪費一分一秒可以提升分值的機會,衝到食堂吃了頓早晚飯,就直接殺到製造系的建築群前,找了把空著長椅坐下苦讀。

  製造系的學生考前也比戰鬥系的狠多了,考前三天每天睡不到兩個小時,其餘時間除了上課,吃飯上廁所都在溫故知新。

  由於知識面太廣太多,為了讓學生們不至於混亂,製造系的五門課程都沒法連考,每科一個半小時考試時間,中間都給大家留了半小時休息。

  肖四方到的時候,主修製造系的同學們已經在考最後一門了,她偶爾抬頭放鬆眼睛,就能看見莘莘學子們遊魂似的從樓裡出來,一副被榨乾了的慘樣。

  她心有慼慼,感同身受。

  考點真的太多太散了,光是《基礎材料精編》的第一章節就介紹了足足六十種材料,每種材料還有一大段一大段不同的特性,與之搭配的《熱處理的選擇與應用》又根據這六十種材料分別介紹了不下三種處理方法以及處理後的各種物質體有多少重結構……又因為是基礎材料,每種都是重點,每個都可能考到!

  這還只是其中的兩門,其他三門的噁心程度完全不亞於這兩門。

  製造系的每一位學生,都是頭頂花圈的禿頭天使。

  輔修的學生今晚要考掉兩門,明天週日再考剩下的三門,院方把時間湊了又湊,盡量給雙專業的學生們留下半天休息時間,好讓大家恢復精神,飽滿地迎接正常上課的週一。

  不過,像肖四方這樣修兩門大專業的學生畢竟是極少數,在本就不多的雙專業學生中,大部分都是人文、藝術等空閒時間多一些的學生。

  指揮、製造、戰鬥三大專業的學生課程本就緊張,基本沒人會弄個兼輔修折騰自己。

  橫跨戰鬥系和製造系的,也就是肖四方和魯達兩個瘋子而已。

  她開了免打擾在製造系的淨土潛心備考,完全不知道外頭已經因為她的實戰成績掀起腥風血雨。

  八卦第一線校園論壇因為她第二次擁擠了。

  【灌水】震驚,老子居然幹不過一個流民!

  【吐槽】這個世界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對不對!

  【吐槽】男神女神雙雙被壓,這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206寢室內鴉雀無聲,考完試的喜悅被引爆校園的消息沖散,五個女生面面相覷,已經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麼感受了。

  太復雜了,既震驚,又驕傲,又害怕,又欣喜。

  她們朝夕相處的室友,一個白皙瘦小,和她們一樣來自外城的普通女孩,讓這些眼高於頂的二等居民發出了真心實意的喟嘆!

  原先對肖四方最不看好的娜拉此刻的心理最是復雜,四方考上戰鬥系的時候她不看好,四方和難搞至極的盧意說上話時她不看好,四方被那兩個女生趁亂重傷的時候她更是覺得前途黑暗,可現在……沒有被她看好過的四方沒有如她所想開始落於人後,反而更往前走了。

  她甚至在這些帖子裡看到了二等居民們遮遮掩掩的敬佩。

  她不禁開始懷疑,一直以來自詡清醒的認命,真的正確嗎?

  靜默了不知道多久,艾達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厲害到我都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沒想法了。」

  另有舍友應和:「是啊,好羨慕她有可以這樣奮鬥的目標,只是……她以後的路也會比我們艱難很多很多倍吧。」

  「即使這樣,她也不會退縮的。」娜拉眼眶微紅,像是說給室友聽,也像是告訴自己,「她永遠都不會退縮的。」

  六點一到,肖四方準時進入考場。

  負責輔修學生入場檢測的老師正好是當初入學考核的那位主考官,看到她很是高興,調侃道:「學得怎麼樣,還能考九十分嗎?」

  很少遇到這樣和顏悅色老師的肖四方還以甜美微笑,「可以的老師,就在十分鐘前我復習完第三遍了,確定沒有遺漏知識點。」

  老師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又這麼有自信?!製造系的正規考試跟入學考核不是一個難度的哦!題量很大考得很細很雜哦!真的很難很難的哦!

  可惜肖四方聽不見他心中的吶喊,過了登記口便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戴上頭盔直接進入系統。

  今晚的兩場考試九點半結束,肖四方做完後提前交了卷,在題海中所向披靡的快感令她亢奮不已,恨不能一口氣把剩下的三門也考了。

  因為高興,她出考場的時候還特地跟友善的老師打了招呼,才蹦著離開。

  老師:……這是考瘋了?

  跟在肖四方身後交卷的學生:肯定考瘋了!

  出了製造系大樓,肖四方看看漆黑的夜色,覺得有些餓了。

  她抬起手腕,目光落在身份環上,剛解除免打擾模式,一大堆未讀信息跳出來,滴滴滴響個不停。

  點開一看,盧意給她發了三條,八面發了三十一條,其餘室友兩條,胖老闆一條。

  秉著金錢至上的原則,肖四方優先查看了胖老闆的短訊。

  ——小肖他孩兒,我家妞妞說你考了戰鬥系第一,是不是真的?!

  肖四方莫名其妙,隨手回了一條。

  ——假消息,成績還沒出來。

  接著點開了弟弟的。

  ——肖四方你死哪兒去了,考試不是還沒開始嗎?

  ——速回通訊!

  ——你這到底是超常發揮還是超超常發揮啊?

  ——真的第一了?

  居然還能和胖老闆發的短訊關聯起來,肖四方仔細想了想,心裡有數了。大概是實戰考後面的同學們用時都比自己長,說的實戰考第一吧。

  她撇撇嘴,並沒有為這個意料外的名次感到高興。

  這次考核其實是不公平的,其他同學是第一次和對戰人偶交手,她可不是。

  剩下的短訊她也懶得拆了,反正都是一個意思,直接點了一鍵已讀。最後只給八面回了一句考完再說,然後直接回了寢室。

  推開寢室門,大燈沒開,只五個床位上散發著幽幽綠光。

  肖四方一進門,五道綠光便照了過來,也不出聲。

  她看了黑暗中屬於盧意的那張床一眼,謹慎地壓低聲音:「盧意睡啦?」

  黑暗中艾達的臉從綠光中顯露出來,「她回家了。」

  啪嗒。肖四方乾脆俐落開了燈。

  閃耀的燈光下,五個包著被子拉著能量面板的女孩原形畢露,被忽然的亮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

  肖四方看了一圈,萬分不解:「那為什麼不開燈?」

  艾達把脖子從棉被裡伸出來,神神叨叨說:「我們在舉行道別儀式,剛進入最後的沉默階段,你就進來了。」

  肖四方關上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一邊拿水杯一邊問:「什麼道別儀式?」

  「告別~過去的~自己~」艾達用奇異的詠嘆調吟唱起來,「除去~昔日的~畏懼~迎接~明天的~新生!」

  肖四方拿水杯的手一頓,哈哈大笑起來。

  床上五人同時怒目相向,什麼人啊,簡直沒心肝!

  肖四方笑完,也沒問為什麼,擺擺手讓她們繼續,自己出去接了一杯水回來,屁股一沾椅子,又開啟了學習模式。

  床上的女孩子們看她一眼,再相互對視一陣,同時起身下床。

  四方不睡我不睡,我是上進小寶貝!

  週日下午兩點,肖四方提前半小時交卷走出考場,抬頭迎著擬態鏡面奪目的光線眨了眨眼,舒展開四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終於考完啦~

  她在路邊站了半分鐘短暫地放空自己,回神後又馬不停蹄往校外走去。

  她已經和八面約好,考完試就到園區找他。

  許久沒去的工廠還是老樣子,堆滿了舊機,今天兩個老闆都不在,只有八面一個人背對著大門坐在小板凳上,手裡的工具使得虎虎生風。

  聽見門打開發出的嘰嘎聲,肖八面回過頭,順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一見她就催促,「我真是欠你的,快來幹活,邊做邊聊。」

  肖四方笑嘻嘻走過去,從腰間的袋子裡拿出自製工具,隨手抄了個微波爐。

  「昨天的事其實沒什麼好說的,這個第一名是假的第一名。」

  肖八面白了她一眼,「假的?那你下一次考試豈不是要丟臉?」

  「那也說不好。」肖四方劈裡啪啦把手裡的東西拆了,「反正會不會丟臉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忘了這件事吧。」

  「算了,反正我也說不過你……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月考結束後我心裡頭有點不安。」肖八面停下動作,別扭地用乾淨的手肘戳了戳自己,「七上八下的,我原以為是預感到了你會惹麻煩,可你這麻煩都惹完了,我心裡頭還是有點憋悶。」

  「這幾天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嗎?」

  肖八面下意識搖頭,搖到一半的時候猶豫了,又點點頭,「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奇怪,就那個段飛飛啊,正如你所說我運氣不太好,她是我物質學基礎的老師麼。」

  肖四方驚訝地看向他,「我還以為你運氣好了一次沒選上她,你之前怎麼都沒說?」

  「唉,那不是因為她對我們這些特供生的態度都差,我夾在裡頭也沒有被特別針對麼。」肖八面憂心忡忡的,「但是吧,就她妹妹的事情出來之後,我就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這事不小,像段飛飛這種極度仇視外城人的二等居民,經歷妹妹因為特供生被開除的刺激後,說不定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

  肖四方心中有了強烈的危機意識,當即道:「錄像吧,任何有她的場合都開錄像,有備無患。」

  見她這麼嚴肅,肖八面又覺得小題大做了,「也可能是我自己多心了吧,她可能就是最近情緒不好看我們這些特供生個更不爽了。」

  肖四方才不管段飛飛到底怎麼回事,她只是再三要求肖八面一定要按她說的做,直到他保證一定開,才放過他。

  肖八面摸摸身份環,悻悻道:「只要我都跟小夥伴們一起,想來就算她真要找機會對付我,也難。」

  可誰也沒料到的是,在他們說完的第二天段飛飛就發難了,而且是以那種令人想像不到的卑劣方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8:30

第四十章 聖父040

  學院的正中央矗立著克瑞斯的雕像,神情端莊腳邊堆滿穀物的女神溫柔地遙望著前方,和其他十一個學院的神像遙相呼應。

  神像背後是一塊兩米長兩米寬的方形顯示屏,是學院的通知欄,無論通報批評還是嘉獎喜訊,統統都會在上面展示。

  這一次月考的成績也不例外,每個學院的前三名後最後三名的成績都會出現在上面。

  月考的成績出的很快,週末考完週一分數和排名都出來了。

  成績公佈是在中午,肖四方吃完午飯後休息了二十分鐘,剛爬起來洗了把臉,寢室裡便接連響起了消息進入的提示音。

  無神論者盧意一邊在心裡畫十字祈求岑爸爸保佑,一邊顫抖著伸出手指,點開了自己的成績單。

  一眼快速掃過,狠狠鬆了口氣。

  沒有不及格的!

  她趕緊對應科目細看自己的成績,考得最差的自然是讓她最頭痛的地勢學和綜合力學,但也有六十多分,總分六百一十二,班級排名四十一,總排名二百七十七。這個結果雖然配不上她所在的班級名次,可入學考核不計文化課,對於成績吊車尾擠進學校的她來說,這個排名已經很讓人滿意了。

  目光最後落在近身格鬥的成績上,大大的八十令她不高興地擰了擰眉頭,隨即更不高興的把目光往肖四方那裡掃,用一種很勉強的語氣問道:「你總分多少?」

  肖四方的語氣懶洋洋的,猶帶剛睡醒的倦怠,「七百九十四。」

  盧意問完就端起杯子假借喝水來掩飾不自然,這會兒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嗓音變調:「總分八百你說多少?!」

  喊完也不等肖四方再回答,直接站起來衝過去一把拉過她的手腕,下一秒眼睛就貼在能量面板上不會動了。

  五個滿分,一個九十九,一個九十八,一個九十七。

  總分七百九十四,班級排名第一,總排名第一。

  盧意聽見自己嚥口水的聲音,比一塊大石頭扔進學校的人工湖發出的聲音還大。

  在寢室的其他三個姑娘也暫時放下自己的成績,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什麼什麼,看看!」

  神像後的顯示屏此刻也像這樣被團團圍了起來,各個學院的成績一目瞭然地出現在上面。

  不過此刻,無論是哪個學院的學生,第一眼都是尋找戰鬥系的排名,心裡擂著鼓,響著一個最近頻繁出現的名字。

  「真、真的是那個流民!」一個鬍子拉渣的男生最先找到目標,指著屏幕右上角的位置,「我們學院總分八百,她居然就扣了六分!」

  「我日,我還寄期望於她只是四肢發達呢。」另一個學生裝也不想裝了,索性直接承認自己陰暗的心思,「這個流民也太狠了吧!」

  「急什麼。」也有人冷笑,「也就是第一個學期她可以拿第一了,下個學期的異能實用,她除了零分還能有別的成績?」

  「那倒也是,戰鬥系還是要能實戰才行……」

  眾人的議論才剛開始,人群中就又響起一陣驚呼,緊接著就是機關槍似的罵娘聲。

  「草他媽草他媽草他媽哦!我們製造系的第一名是個什麼鬼啊?!」

  又有新料?大家趕緊放下戰鬥系的排名,匆匆忙忙又去找製造系,剛看清楚最前頭那個人的名字,又驚掉了下巴。

  「……我沒看錯吧?」

  「怎麼又是肖四方?這個屏幕的數據是不是出錯了?」

  「她的確是輔修了製造系,我記得是這樣。」

  「輔修而已,話說這個成績是不是弄錯了,才四百八十一,是不是把倒數三名放前面了……」

  剛才罵娘的學生跳腳了,「倒數你媽,我們製造系一共才五百分,老子都才四百六十二!」

  他罵完後,人群忽然沉寂了。

  會不會是做噩夢了,現實中總不太可能有這樣荒謬的事情發生……

  「咦。」正在眾人若有所思之際,又有一道聲音響起來,「奇怪,聽說肖四方和肖八面是姐弟啊,怎麼這個肖八面總分是零分啊?」

  ……

  肖四方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到了傳統機械的教學樓,肖八面就蹲在樓前,低著頭摳自己的指甲。

  他身後站著兩個手足無措的男生,像是他的朋友,看見她來了先是上前一步,很快又退了回去,站在原地支吾道:「我們也不清、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肖四方匆忙地朝他們點了一下頭,直接把地上的人拽起來,「你們系主任怎麼說?」

  肖八面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說,一開口就很生氣,就說讓我去她辦公室,然後就不理我了。」

  肖四方皺了皺眉頭,說:「那就去吧。」

  「嗯。」肖八面點點頭,正要帶她往裡走,手腕又身後的兩個室友抓住了。

  其中一個人有些焦急道:「我覺得還是別去了吧,雖然這次沒有成績,可是老師們也沒說什麼啊,要是去爭論了,反而弄得不好收場怎麼辦?八面,你不是很害怕和老師們接觸嗎,不如就算了吧。」

  另一個也附和道:「對呀,反正成績對我們來說也不重要……」

  肖四方的眼神一下就變了,什麼意思?

  肖八面沉浸在恐慌的情緒裡,沒察覺出兩個室友的古怪,還勉強笑了笑,「沒事你們回去吧,這件事我必須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接下來四方陪我就好了。」

  肖四方心中的怪異感讓她又回頭掃了兩人一眼,不料接觸到她目光的後者明顯瑟縮了一下,彷彿很為難又緊張的樣子,傻傻地站在原地。

  收回目光,她跟上越走越快的肖八面,只在心中先記了兩人一筆。

  一個科系的系主任辦公室比不得院長室氣派,卻也不差多少了。寬大的辦公桌,皮質沙發,高檔的運動器械,牆角還放了一個瓷盆,盆裡種著一棵球棉,形狀被修得很整齊圓潤。

  一進門看見嘴唇薄利的女人坐在沙發上,兩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是段飛飛搞的鬼!

  肖八面收拾好緊張的情緒,按照之前說好的那樣,不動聲色地開了錄像。

  系主任中等身材,皮膚起皺,頭髮花白,聽說今年已有一百六十歲高齡,馬上就要退休了。

  見進來的是兩個人,老太太不悅地敲了敲桌子,「怎麼還帶其他同學過來?」

  肖四方無視段飛飛陰翳的眼光,不卑不亢道:「老師您好,我是八面的姐姐,因為太擔心這件事,才跟著他直接過來了,如果您覺得我在場不好,那我可以先出去。」

  「我知道你,最近出名得很。」老太太多看了她一眼,認出人來,臉上的神情稍緩和了一些,「你既然是以他姐姐的身份過來,那瞭解這件事也是應該的。我先給你提個醒,你弟弟未必跟你說了實話,還是先聽聽老師怎麼說吧。」

  說完她看向段飛飛,「段老師,你把事情的經過,再告訴她一遍。」

  「好的主任。」早就做好準備的段飛飛站起來,只不過沒有按照系主任所說跟肖四方解釋,而是徑自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指甲蓋大一毫米厚的芯片,在肖八面眼前一晃,「這是不是你的?」

  灰底藍線紋的芯片很特殊,是可以反復清除和加載程序的記憶元件。肖八面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就是在四方住院期間他厚著臉皮問胖老闆借的,但昨天晚上怎麼也找不到的芯片嗎……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問:「怎麼會在你這裡?」

  段飛飛眼中劃過一抹得意,面上卻嚴肅得很:「承認就好,那看來你的人品雖然有點問題,但還不至於沒藥可救。」

  她這話就誅心了,肖八面這種軟包子都惱火了起來,「你自顧自在說什麼,不對,你怎麼……」

  「想知道我怎麼發現的?」段飛飛打斷他的話,「同學,學習還是要靠自己,走歪門邪道終究不是正途,你以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當然,你的程序寫得確實不錯,居然能破解考試題庫與對應答案之間的關聯秘鑰……可終究只是你用於作弊的下作手段,令人不齒!」

  系主任擰了擰眉頭,覺得她的用詞有一點過激,而且明明應該是向這個肖四方解釋事情原委,怎麼又先批評起那個犯事學生了……不過想想她對待流民學生的態度一直不好,脾氣也暴躁,就先按捺住了,決定等這兩個學生走後,再和她好好聊聊。

  肖八面又糊塗又氣:「我作弊?你還說這張芯片裡的是作弊用的破解程序……」

  段飛飛再次打斷了他:「不用再說了,這次我已經替你向主任求了情,原諒你這一次,要是還有下次……」

  她意味莫名地停頓了一下,「下次」兩個字咬字極重,是敲打也是威脅,「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的話,你就收拾東西滾吧!」

  四方姐弟倆都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在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認了最好不認也得認,這就是她故意做的局,就是報復。只要他們吃了這個虧讓她撒了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要是還敢反抗,那就等著「證據確鑿」地被退學吧。

  肖四方想起教學樓外那兩個神情怪異的男孩,心中一片肅蕭。

  八面的芯片毫無疑問是他們偷出去交給段飛飛的,大概是受了點威脅,「不得已」而為之……

  原來特供生中,真的有這種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存在。

  但她這個「欲加之罪」根本經不起推敲,而且到底是誰給了她自信,認為他們姐弟倆就一定會忍氣吞聲呢?

  上次在大庭廣眾下哭可是做戲,又不是真的。

  肖四方看著她呈現出幾分扭曲的臉,冷靜道:「你說八面利用不正當程序作弊,還拿到了承載了破解程序的芯片作為證據……那你為什麼不在當時就阻止他?」

  段飛飛嘴角露出譏誚:「是事後發現的,要是他不直接所有課程都考滿分,我也不會懷疑有學生會為了一次月考使用這種手段。」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麼不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找他對質,而要在成績公佈後,並且是他自己發現了問題,才來教育?」肖四方轉向系主任,「難道您也認可這種,學生犯了錯誤不立刻批評指責的教育方式?」

  系主任根本就不知道段飛飛是直接清零了肖八面的成績,而沒有對他進行任何告知,還以為他這麼衝過來是不服成績清零的結果來鬧事的,被肖四方這麼一質問就愣了,「怎麼可能沒有立刻批評和指責,段老師,怎麼回事?」

  段飛飛厭惡地看了姐弟倆一眼,口中卻道:「對不起主任,我也是氣過頭了,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所以決定冷靜冷靜再找他好好談的。」

  系主任對這個解釋還算滿意,於是看向肖四方淡淡道:「同學,教書育人老師比你們這些孩子懂,不要自以為是揣測了。你剛才也看到段老師手上的證據了不是嗎?有這個功夫,不如多關心一下你的弟弟,或許他是因為想像你一樣考第一,才出此下策。」

  這一下蓋棺定論可把肖四方氣得發毛,哦了一聲,轉瞬露出笑容,掐著嗓子甜聲道:「謝謝老師沒說我的第一也是用破解程序作弊得來的,老師果然很懂教書育人呢,真讓人欽佩呀~」

  陰陽怪氣的水準可謂登峰造極,系主任差點被她氣了個仰倒,「我好好給你分析,你怎麼這麼說話?肖四方同學,不要以為有一點成績就可以不把老師放在眼裡……」

  肖四方笑得更甜了,「沒有呀,人家也只是真心實意在感嘆嘛,哪有目中無人?」

  系主任從教大半輩子,哪有被學生這麼頂撞過,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整張臉都紫了,抖著手指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段飛飛見狀,立刻代勞道:「如此不敬師長,你馬上滾出去,帶著你那個丟人現眼的弟弟一起滾!」

  肖四方正在氣頭上,不把人氣死順便討回公道怎麼肯罷休,表情聲音都拿捏地極好,「老師不聽人話,是因為心虛了嘛?」

  段飛飛厲聲道:「胡言亂語,我心虛什麼?」

  「不心虛的話……」肖四方收起假笑,也恢復正常的語氣,依然比常人綿軟數倍的聲線裡是什麼都改不過去的冷意,「那就讓八面重考。」

  「人證物證俱在,都證明你弟弟作弊了,憑什麼重考?」段飛飛當然不可能同意,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肖八面的全滿分是他自己考出來的。

  她在心裡冷笑,任憑你們腦子再好有什麼用,在內城,她作為普通講師想弄死兩個流民不容易,但想找點茬有什麼困難?

  下等的流民也敢跟她叫囂,簡直不知所謂。

  她居然還能這麼趾高氣揚,肖四方再看她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要是段飛飛不止是段老師還是段主任,這事兒還會復雜一些,可這裡還有個正經系主任,輪得到她說同意不同意?

  「主任。」肖四方這次端正了態度,朝她鞠了一躬,「我知道您是一個好老師,學生作弊的行為讓您感到痛心和憤怒。」

  沒想到她居然又服軟了,系主任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放下的手指扶住桌子,輕輕地喘了一口氣。

  「但是我家八面考試從來不需要作弊,請您拋開一切思考一下,如果一個努力學習的學生被污衊作弊,他難道不應該生氣嗎?現在光用嘴說已經說不清楚了,段老師堅持認為八面作弊,我們這邊表示絕對沒有作弊,那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重新考一次。」

  系主任垂下眼眸,似在思索。

  段飛飛有些著急了,「主任,他們花樣可多了,不能……」

  「重新考,如果全科考不到滿分,我主動退學。」一直站在後面的肖八面走上前來,平時總縮著肩膀的少年把頭整個抬了起來,甚至下巴還稍微抬高了幾分,眼神透露著絕對的自信,「如果我還是全滿分,請段老師就污衊我的行為作出解釋。」

  肖四方看著終於站起來的弟弟,笑得露出了牙齒。

  不錯嘛,有在不停地長大。

  他的神情包括語氣都沒有任何不自然的閃躲,系主任皺起了眉頭,轉頭去看剛才還聲色俱厲的段飛飛,卻發現最應該理直氣壯的她臉上出現了一絲氣弱與心虛。

  系主任的目光逐漸冷凝起來,一邊留意她的神情一邊緩慢道:「那就重考吧。」

  段飛飛真的急了,嘴唇都哆嗦了一下,「主任,難道我會冤枉一個孩子……」

  看到她這樣的表現,原本對她有多信任現在就有多失望的系主任怒喝道:「你現在開始說不會冤枉一個孩子了?!你說他作弊,他爽快地說可以重新考,沒考滿分主動退學,那你怕什麼?」

  段飛飛:「我……」

  「我什麼?我年紀大了,精力跟不上,出於對你的信任才把這次考試交給你安排,可你居然假公濟私,用這麼不入流的手段去對付一個沒成年的孩子!你的師德呢?」系主任因為自己老糊塗的失察羞愧得滿臉通紅,「我原想著你雖然仇視這些外城孩子,但這麼多年教學也算勤勤懇懇,影響不了什麼,可你居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了,還敢當著我的面去恐嚇兩個孩子,我簡直不敢想像,背地裡還有多少被你惡意針對卻不敢吭聲的孩子!」

  「段老師,你看不上這些特供生沒人可以強行改變你腦子裡的想法,但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既然為人師表,那就裝都要裝出一視同仁的樣子!」

  系主任氣急,也顧不上給她留面子,只管掏心窩子給她講道理。

  哪知段飛飛根本聽不進去,系主任的諄諄教誨在她耳裡就是道貌岸然虛偽做作,見事情已經敗露索性也不裝了!

  「你裝得出來,我可裝不出來,這些流民活著就是污染就是浪費!」段飛飛昂起頭,「而且你不應該為我的行為感到慶幸嗎?我們克瑞斯學院,學生人數上萬,一年級學生好幾千人,這麼多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二等居民,居然沒人能蓋過一個流民的風頭,一個也就算了,還有第二個……你們不覺得羞恥嗎?」

  系主任被她這種言論驚呆了,憤怒地拍著桌子吼道:「如果我們淪落到需要靠打壓兩個流民來保住二等居民的尊嚴,那才令人羞恥!如果現在新一代的孩子都跟你一個思想,那我巴不得這些願意爭氣的流民孩子都考第一!自己不努力,還怪別人太用功,照這樣下去,祖上的榮光都給你們敗光了!」

  「是嗎?」段飛飛眼裡只有輕蔑的冷光,「可惜啊,未來撐起這個世界的,還是你嘴裡敗掉祖上榮光的二等居民,而不是這些有點小聰明的流民。」

  見她還不悔改,系主任說不動了也不想說了,「你出去吧,這件事我會如實上報院長,這幾天的課你也不用上了,回去等處分吧。」

  告訴威利?段飛飛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那可是跟她一個戰線的,要告就告吧。

  她高傲地出去了,離開前還用極其鄙夷的神情掃視了房間裡的肖四方和肖八面,無聲嘲笑。

  「唉。」

  系主任頹敗地坐了下來,朝兩個孩子招招手,「都坐,我向你們道歉,這件事是我不慎重,偏聽偏信冤枉你們了。」

  肖四方拉著剛強硬完這會兒莫名又軟了的弟弟坐下,道:「老師的道歉我們接受,只是這件事後續還是要處理,不然八面的成績在外面一傳,一定會有人誤會。」

  「對。」系主任顧不上生氣了,沉下心仔細思索解決方案,不一會兒就有了想法,她和顏悅色地看著兩個孩子,用詢問的語氣道:「不公開段老師做的事情,你們能接受嗎?」

  肖四方客氣道:「公不公開她做的事情不要緊,只要不影響我弟弟的名譽,還給他公道就好。」

  肖八面震驚地看了忽然善解人意的四方一眼,怎麼回事,這傢伙不是最喜歡硬槓到底的嗎?

  察覺到他的不敢置信,肖四方不著痕跡地掐了他一把,讓他把這讓人不快的眼神收回去。

  她這是為了誰,還不是想借機賣系主任一個人情,院長和段飛飛一路貨色,得把系主任拉攏過來,那以後弟弟在傳統機械就是有人罩的,段飛飛就沒辦法再找麻煩了。

  對於她的讓步,系主任是滿意的,於是更和藹地點了點頭,彷彿剛才她們壓根兒沒有發生過衝突似的,溫聲道:「那這樣吧,正好段飛飛因為心虛也沒敢對外公佈說八面是作弊才沒有成績,我這就給他把分數重新補上,對外就說因為全滿分系統出錯,成績才被視為無效。」

  肖四方想了想,點頭:「那就按您說的來。」

  說完她拉起肖八面,客客氣氣給她鞠躬,「謝謝老師還我們清白,要是沒有您明察秋毫,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下,面子裡子都給足了。

  系主任心裡的郁氣散了大半,笑著罵道:「可不敢應你的謝,剛才可差點沒把我嗆死。」

  肖四方恰當地露出一個靦腆又充滿歉意的笑。

  肖八面也挺高興的,從辦公室出去後還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小尾音都快翹上天了。走出教學樓那一路,拉著肖四方喋喋不休:「四方,你說我剛才說的那句話帥嗎?咳,重新考,如果全科考不到滿分,我主動退學!主、動、退、學!」

  肖四方沒理他,目光筆直落在還在原地打轉的兩個男生身上。

  肖八面先前沉浸在恐慌裡,現在沉浸在喜悅裡,想都沒想起來那張芯片,看見室友還在外面等,心裡還美滋滋的,深覺自己的人緣可比四方好太多了,從來沒落過單。於是高興地舉起手,朝他們揮了揮,「我回來啦,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事情圓滿解決了!」

  話音剛落就得了肖四方毫不留情的一個胳膊肘,痛得他齜牙咧嘴,想問她發什麼神經,甜美發膩型聲音已經重出江湖了。

  肖四方嘴角掛著兩個笑渦,眼睛直直盯著兩個男生,道:「芯片是你們誰偷的呀,告訴我好不好?」

  正準備裝沒事人回應肖八面的兩個男生僵住了,雙腳被她的話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肖八面發熱的腦袋也因為這句話冷卻了。

  「下次交朋友記得睜大眼睛,你自己處理吧,我先走了。」

  肖四方嚇住兩個男生後,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想給,目不斜視離開了。

  她討厭垃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8:43

第四十一章 聖父041

  成績更正後,通過這一次月考,四方八面姐弟倆雙雙C位出道成功。

  校園論壇裡全是八一八那兩個腦子開掛了的流民,話題熱度甚至都趕上了常年霸屏的岑爸爸,也是難得一遇。

  在克瑞斯紅了以後,肖四方一切照常,肖八面除了腰桿子稍微挺起了一些,還時不時會痛心一下沒拿回來的那張芯片,白賠了胖老闆五千星幣。

  一次又一次提,肖四方簡直要被他煩死,「再提這件事,你就把新買的那張芯片還給我。」

  肖八面立刻摀住貼在胸口存放的小小芯片,閉上了嘴巴。

  他和兩個室友絕交後,悲傷過度拉著肖四方陪聊了一晚上,在挨了對方忍無可忍的兩個拳頭後,沒話好說但又特別想繼續逼逼的他吐露出了自己無意中發掘的新興趣。

  他愛上編程了,目標是做出一個全方面與人腦反應差不多的新大腦。

  然後隔天他就收到了一張全新的芯片和專門的測試儀,激動地差點當場流淚。

  到了手就是他的,堅決不能吐出去。

  月考結束,大家因為考試而緊張的心放下後,心思又活絡起來。掰著指頭數都不知道是第幾次實戰課了,千呼萬喚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就連盧意都有些按捺不住,在寢室裡抱怨起來,「岑副院是不是不會再來了?」

  肖四方偷偷摸了摸口袋裡的空間鈕,心裡也有些惆悵。

  還是先別出現了,等她把口袋裡的東西處理了,再回來吧。

  這段時間她一直想找機會鑑定一下這個棉包裡的到底是不是摻金棉,可一直找不到機會。再說銷贓的對象,目前看來如果真是摻金棉胖老闆肯定是吃不下的,她又出不了城,唯一有能力接收的就是盧意,可她又不確定能不能把這件事告訴盧意。

  還是找機會先探探口風吧……

  她魂遊天外,提到了聖父大人的寢室裡卻熱火朝天起來。

  「我聽說岑爸爸就住在學院裡,就公共閱覽室後面那棟樓的最頂上。」艾達壓低聲音卻壓不住發自內心的猥瑣感,「這是最新消息,聽說已經有人打算去周邊探探了,不如我們也……哎嘿嘿嘿。」

  娜拉心裡同感,佯裝唾棄,「收斂點,這樣好難看。」

  艾達早就把她看穿了,「口是心非,哼。」

  盧意也有些心動,問:「真的?」

  「那不敢保證。」艾達很謹慎地沒把話說死,「我加了一個岑爸爸後援會的匿名群,群裡有人說今天早上五點鐘的時候,看見一個飛行器落在那棟樓樓頂了。現在群裡暫時沒最新消息,有人說等夜深一點再去看。」

  盧意點點頭,把身體轉了回去,不一會兒又轉了回來,一本正經道:「我也要進群,麻煩你拉我一下。」

  艾達一愣,隨即誠惶誠恐地跟她加了好友,然後把她拉進了群裡。

  其他人見狀也嚷嚷著要加群,她又任勞任怨,把好朋友們紛紛拉進來。完成任務後再看看躺在列表裡的盧意,感覺跟做夢一樣。

  盧意剛搬進來的時候大家多麼水火不容啊,而時間才過一個多月,大家居然能和平共處甚至還加上好友了。

  只可惜,人家又要搬走了。

  月考成績是週一出的,學校同時開放的宿舍選擇系統,今天都週五了,盧意早已登記完畢,昨天又通過了校方的統一審核,搬宿舍的時間都定了,就在所有人都沒課的後天。

  肖四方也想起了這件事,心想留給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趕緊問:「你是要換到四人間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盧意心底生出了一絲對現在室友的背叛感,在肖四方的詢問下,神情不太自然地嗯了一聲。

  肖四方又問:「那我要是有事兒找你,你到時候會出來嗎?」

  盧意:「……我天天在這兒也不見你有事找過我。」

  今時不同往日。

  肖四方頗沉重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果然還是趁她還在寢室比較好約的時候把事情給解決掉比較好,於是道:「我馬上就下定決心了,再給我一點點時間。」

  「誰管你。」盧意不知道她神神秘秘是要搞什麼名堂,翻了個白眼,起身洗漱去了。

  然而宿舍到底沒搬成,聖父大人到底住不住在閱覽室後面那棟樓的頂上也無人再關心。

  第二天一大早,一條爆炸性的新聞震動了整個星際,一時間人人自危,膽戰心驚。

  校園裡的氣氛也隨之低迷,原本朝氣蓬勃的學生們一個個面色蒼白,各條行道上再也不見單獨行走的學生,而哪怕是成群行動的,也都帶著小跑,不敢在外多做停留。

  戰鬥系和指揮系的學生則被緊急集中到大禮堂裡,威利院長和兩位系主任沉著臉站在台上,學生們一到齊,立刻開了擴音器。

  「同學們,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X-139半廢墟星被異形人入侵,一夜間大半居民不幸遇難的事情了。但是現在,我要再告訴大家一件事。」威利渾濁的雙眼放射出利光,「我們的天敵這一次的行動,是極度瘋狂的!」

  「這次X-139的悲劇如此慘烈,是我們的軍隊過於弱小抵抗不住了嗎,是我們數百年來建立的監控系統失效了嗎?不是的,都不是,不是我們無能,而是異形人瘋了!它們不計代價地集中起來,盯準一個防禦點猛攻,用無數同類的血肉鋪路,強行打穿了我們的監控系統!」

  為了抵禦異形,好幾代人數百年的努力不是虛設的,人類文明領域全面覆蓋天眼,每一顆星球都處在監控之下,前線以內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被撲殺,這才有了人類數量的百倍增加,有了得以在城內正常生活的居民。

  可一旦監控出現死角,就全亂套了。

  「同學們,異形人的智力已經發展到了讓我們不得不承認它們真的擁有智慧的地步。它們這次不顧一切的猛攻,目的不單單是一個星球,甚至險遭毀滅的X-139只是它們被兩頭堵後,一時間無法前進繼續破壞監控而不得不先行轉移焦點的無奈之舉。」

  「這是它們故技重施,再次成功利用同伴的屍體釘住了我們的軍隊,在軍隊轉頭救人時,不在犧牲品之列的異形人趁機分散開來,化整為零四處潛伏,一路東躲西藏將破壞的範圍擴大到了X-412周邊……」

  學生們的心無限地沉了下去。

  星球編號擁有十分嚴格的順序,以防禦線為起點,半廢墟星X系列從一開始,並著廢墟星Y系列一起,一顆一顆串下來。

  破壞範圍既然已經擴大到了幾十個編號之後,那麼他們所在的X-338,如今多半也已經處在不可監控的狀態。

  果然,院長的下一句話就驗證了這個不詳的猜測。

  「很不幸,我們周邊的星球監控也都被破壞了。」

  「當家園淪為戰場,我們相信軍隊的同時也必須自救!而在座的各位既然選擇了戰鬥系和指揮系,那就注定要站上前線!」威利的聲音再度拔高,「此刻也只有你們,能擔當起保衛學校保衛同學的重任!」

  他身邊的兩個系主任分別上前一步,戰鬥系新主任舉起一隻拳頭,提氣高喊。

  「戰鬥系一千五百名同學,有沒有不敢上陣的懦夫?」

  同學們的熱血早就被威利的一番話點燃,此刻都吼得聲嘶力竭:「沒有!」

  指揮系的主任也抬起一隻手,「指揮系三百預備指揮官,敢不敢提前跟那些噁心的東西玩玩?」

  「敢——」

  威利看著下方神情堅定的每一位學生,眼底也忍不住紅了幾分。雖然這些現在勇敢無畏的學生們中,定然有一些人會在真正見到血腥後心生退意,但他相信絕大部分的孩子都能戰到最後!

  他彎下腰,深深地朝這些孩子鞠了一躬。

  「我代表學院全體師生,感謝各位!」

  兩位系主任舉起拳頭,拳心向著太陽穴。

  底下的學生紛紛照做,肖四方也不例外,在這樣的氣氛裡,她知道原本在畢業時才會舉行的宣誓儀式,現在就要開始了。

  威利念起冗長的宣誓詞,下方的學生們飽含激動的心情一字一句跟念。

  「我志願成為人類文明捍衛者,我宣誓,永遠熱愛這片領土……」

  「服從命令,嚴守法紀,勇上一線……」

  孩子們的心隨著宣誓詞的誦念越發滾燙,無名的力量注入靈魂再灌滿軀殼,讓他們臉上的神情變得神聖而光輝,發出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鏗鏘有力。

  誓詞的最後,威利高高地舉起了原本放在太陽穴旁的拳頭,這一秒哪怕是從未見過這等流程的肖四方,也福至心靈分秒不差地跟著大家嘶喊。

  「不負榮光——」

  「永不後退——」

  儀式結束後,緊張的時間並沒有被過度的煽情耽誤,威利直接下達了已經討論好的作戰方案,三年級學生作為正規軍後備支援全部前往外城第一道防線,二年級學生貼內城城牆外側,加入傷退病退軍人組織的臨時軍隊,一年級學生負責學院自身巡邏守衛。

  戰鬥系和指揮系所有擁有實戰經驗的老師將穿插到二年級和三年級的隊伍中,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至於一年級學生,畢竟剛入學一個多月,上最前線就是白白送命,不如留在學院守衛,萬一真打過來扛不住了,也好做最後的掩護。

  格瑞塔被分到了第一防線,半小時後就得和三年級的學生們一起出發。離開之前,她分秒必爭地對三班的學生們進行了人員分配和戰鬥意識上的再次強調。

  「戰況緊急,很多你們不能理解的事情我也沒法一一說明,所以這一次我的安排將不作任何解釋,而你們要做的也只有服從,聽明白了嗎?」

  信賴的老師在這種關頭離開,三班的同學們心頭難免有些惴惴不安,齊聲回答的「明白」二字也稍顯氣弱。

  格瑞塔皺了皺眉頭,也沒對這些第一次直面戰事的小傢伙過於苛責,繼續道:「院長留守坐鎮,巡邏的具體細則他等會兒會再給你們講解,整一個巡邏隊伍的調配也將由他親自負責。但是,他只管全局,所有行動仍然是以班級為單位進行的,單位內部的事情就要我們自己做好規劃了。」

  格瑞塔視線一掃:「韓雨!」

  班長立即舉手:「到!」

  「盧意!」

  第一次被點名的盧意下意識上前一步,「到!」

  「肖四方!」

  沒想到自己也有份的肖四方規規矩矩舉手,「到。」

  「你們三個到前面來,站我旁邊。」

  三人忙往前走,在同學們或是羨慕或是驚訝的目光裡站好,和格瑞塔一樣面朝大家。

  格瑞塔繼續下達指令:「韓雨,威利院長下達的各種安排,由你負責通知和協調。」

  「是!」

  「盧意負責巡邏紀律,不准任何人有任何輕忽大意的行為!」

  盧意挺直腰桿,「是!」

  「最後……萬一我們的家鄉真的淪陷,前面兩道防線都沒攔住異形入侵,巡邏變成抗敵,由肖四方負責帶領大家戰鬥到最後一刻。」

  肖四方微微張著嘴,茫然地看著格瑞塔。

  什麼情況?她?

  其他同學也怔住了,前面兩個安排大家都能接受,可第三個安排著實讓人意想不到也無法接受。

  余良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老師,我知道肖四方月考拿了第一,可真的面對異形,一個流民能做什麼?」

  其他同學連忙點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一群擁有能量熱焰的二等居民都扛不住異形的攻擊,肖四方近身格鬥再厲害,也還是個脆皮貨啊。

  格瑞塔淡淡地看了余良良一眼,「在做安排之前我說過,不作任何解釋,你們只能服從。」

  說完她的目光轉向靜靜沉默的女孩,忽然提高聲音大喝:「肖四方,你能不能承擔起這個責任?!」

  肖四方被這聲音叫醒,直射而來的目光更是盯得她心頭發燙。

  能不能?沒有什麼不能。

  她眼中的光芒漸漸沉澱下來,仍帶稚嫩的面容顯出剛毅,並攏雙腿,敬禮。

  「保證完成任務!」

  格瑞塔點頭,隨即轉身,面向學生不容置疑道:「那這就是我的安排,所有人必須服從!聽明白了嗎?回答!」

  同學們仍心有不甘,回答聲稀稀拉拉。

  格瑞塔神情不變,又沉著語氣問了一遍:「聽明白了嗎?」

  同學們咬牙,「聽明白了!」

  「聽不見,大點聲。」

  「聽明白了——」

  響聲震天,把隔壁幾個班級的注意力都拉了過來。

  格瑞塔彷彿看不出這齊聲用力的回答聲下是更一致的不滿和憤怒,「很好,既然大家都已經聽明白了,那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說到做到,也請你們相信……」

  「我的判斷。」

  她又少見地露出了笑容。

  滿腔困惑委屈亟待發洩的眾人再次沉默下來。

  該信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8:55

第四十二章 聖父042

  二三年級的學生和老師一批一批都前往了各自的戰場,偌大的禮堂裡只剩下最稚嫩的一年級生和最威嚴的院長。

  六百雙殘留著天真的眼睛追隨台上人的一舉一動,安靜地等他發話。

  他們看著威利的時候,威利也在打量他們。

  這些孩子絕大多數都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什麼,他們不知道萬一戰火真的燒到這裡,其他學院的同學們都可以逃生,只有他們不可以。哪怕明知道是送死,他們也得往前衝。

  因為他們退縮,就是逃兵。

  「孩子們。」

  他終於開口,在未來的不幸發生之前,他能做的只有不斷地肯定他們。

  「你們的學長學姐和老師們把你們留在了後方,給了你們更大的生存希望,而你們同樣將其他專業的同學保護在後方,給了他們更安全的環境……我為你們每個人都感到驕傲。」

  他才開頭,同學們的眼眶就紅了。

  「異形對於你們來說,還是非常陌生的。我現在只能很簡單地告訴你們,書面的詞語形容不出它們一半殘忍,再多的話語也說不完我們人類在它們手底下遭受的痛苦。讓才入學不久的你們去對付異形是強人所難,但責任所在我們無法推脫,再危險再恐懼,我們也選擇了衝在最前面。」

  「而既然我們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麼任何的猶豫與逃避都只會讓我們自己陷入更深的危機。」

  「真到了那一刻,殺不死它們,死的就是我們。」

  「唯有向前奮力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威利用最真誠的語言二次堅定同學們脆弱的信念,寧願多花些時間,也要將同樣意思的話反反復復地植入到他們的腦海裡。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戰場就是這麼殘酷,只能向前無法回頭。

  「好了,現在輪到我們整裝,準備出發了。」威利看著底下的孩子們,放慢語速進入正題,「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校內守衛是以班級為單位的了,戰鬥系十個班加上指揮系兩個班,一共十二支巡邏隊伍。巡邏採取三班倒制度,八小時一換,每次四個班級。另外每位學生配一把粒子槍,一把超合金短刀,兩瓶A級氧,每小隊再各發一枚信號彈,以防萬一。」

  武器都配上了,眾人心中的危機感又強烈了幾分。

  「東西戰需室的老師已經準備好了,各班派代表去戰需室領取,巡邏區域圖和排班表也不要忘記問那邊的老師要。」

  「半個小時後,我希望所在巡邏時段的對應班次能夠準時出現在各自的巡邏範圍內。沒到巡邏時間的班級自由安排休息和學習時間,天網系統修復前,其他科系所有課程都改為線上教學,至於你們戰鬥系和指揮系老師離開的太多,又要參與巡邏,就看時間安排先按照去年的教學視頻自學。」

  「沒有疑問的話現在就可以行動起來了,戰鬥服都穿上,家裡有什麼保護罩或者其他的東西也都戴好。」

  「去吧。」

  他一揮手,安靜的禮堂便嘈雜起來,各班分別行動,井然有序。

  韓雨當慣了班長,處理起這些事務駕輕就熟。

  「來五個人跟我去拿東西,其餘人也別在這裡待了,禮堂和戰需室離得太遠來回費時間,大家去神像那邊集中……」

  同學們成群結隊地離開,被大家刻意忽視的肖四方落在最後,濃濃的擔憂湧上心頭。

  一直到領了東西,韓雨通知完下次集合的時間和地點宣佈解散,返回宿舍時她仍低著頭,愁眉不展。

  關上宿舍的門,走在前頭一副不屑與之為伍狀的盧意立刻回頭,把人堵在門口,不悅道:「你怎麼回事,難道是覺得壓力太大了?」

  她聲音不小,原本在她們進門就想問問具體情況的艾達五人閉上嘴巴,睜著一雙雙擔心的眼睛看著她倆。

  盧意的嘴跟機關槍似的,又道:「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嚴重,你不要被X-139的慘劇嚇到,那邊是被異形人大軍直接攻打才會那麼慘,我們這邊雖然是淪陷區,但異形人大軍根本到不了這裡,頂多就是幾個漏網之魚……」

  「你錯了!」肖四方這才知道她心裡居然懷抱著這麼大的僥幸,立刻打斷她,憂愁的臉變得嚴肅,「當初被驅逐出去,現在打回來的異形人是不多,但那些沒有開發只是監控起來的廢墟星上有多少你又怎麼知道?就算潛伏的異形人不多,那異形動植物呢?哪怕是我也知道,異形動植物天然臣服於異形人,只要你口中的那幾個漏網之魚趁著監控不能用的這段時間,隨便集結一波,我們就要為之付出慘烈的代價。」

  「要是真的跟你說的沒那麼嚴重,老師們就沒有必要露出這麼悲壯的神情說那麼悲壯的話!」

  盧意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半晌懊惱道:「我沒想到這個。」

  肖四方搖了搖頭,又問:「星球本土的駐守軍,應該不多吧?」

  「是。」從僥幸中掙脫出來的盧意也陷入到了深深的焦慮之中,「因為前線吃緊,我們的絕大多數軍隊都鎮守在戰線邊緣,駐扎本土的……我聽我爸說過,可能不足三萬。」

  「你既然知道,那怎麼還會覺得沒那麼嚴重?」肖四方心裡的緊張又多了好幾分,「你是內城人,你覺得傷退軍人能有多少?」

  「內城一共就一百多萬人,傷退軍人算起來應該有二十萬,但是能戰鬥的絕對不多,加上正規軍和學生,防禦人手差不多能有十萬吧。」

  肖四方眼前一黑,「只有十萬……」

  盧意又算了一遍,咬著牙補充道:「至多十萬。」

  看兩人都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艾達忍不住了,問:「難道異形真的有很多很多嗎?十萬人都擋不住嗎?在前線我知道十萬人根本不算什麼,可這裡畢竟是後方啊。」

  「是後方沒錯。」娜拉明白得也很快,解釋道:「但你要知道,我們現在根本不知道異形會從哪裡入侵,什麼時候入侵。這個人數和防守面積、防守時長放在一起,就很不妙了。」

  整個房間裡都陷入了一種死一樣的沉寂。

  盧意的身份環嘀嘀嘀響了起來,看著上面顯示出的熟悉號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當著眾人的面接了起來。

  外貌和她有三分相似的女人跳出來,嗓音急促:「如意,媽媽已經讓人去接你,馬上就到了,你回家來……」

  「媽!」盧意難堪地打斷她,臉迅速地燒了起來,十分後悔沒出去接這通視頻請求。

  「我不能走,學校組織了戰鬥系和指揮系的學生參與戰鬥,我雖然不用到前線去,但得參與校園守衛,我得留在這裡。」

  「不行!你聽話,咱們家那麼多人都在前線,不差你一個!當時你要上戰鬥系我也沒反對是不是?但你要上戰場,等你成年了再說!」女人根本不允許她拒絕,「車馬上到,我也已經跟你們院長打好招呼了。」

  盧意沒想到向來不干涉自己的母親做這麼重要的決定居然不和自己商量,簡直氣炸了。

  「我是盧家人,死都不做逃兵!你要是逼我,我現在就自己去前線!」

  她說完直接掛了通訊,環顧四周,六個流民室友都很沉默,也不知道心裡在怎麼想她。

  盧意握緊拳頭,努力讓自己維持住平時驕傲的模樣,「反正我是不會走的。」

  肖四方沒立刻接話,越過她把手裡的東西都放到桌面上,再從她旁邊經過時進入衛生間時,才對滿臉通紅渾身發抖的人說:「跟我來一下。」

  盧意眼中一閃,梗起脖子,故作不在意跟著她進了衛生間。

  其餘五人互看幾眼,艾達小聲道:「太倔了,要我就走,以後厲害了再殺個十個八個異形人不比現在送死強?」

  娜拉趕緊按住話頭,「別說了,每個人的想法又不一樣。」

  衛生間裡,盧意壓抑住嗓音裡的緊張,抬著下巴先發制人:「你想說什麼?」

  肖四方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制服的,毫不猶豫刺了一句回去,「總之不是嘲笑你。」

  說完才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空間鈕,再從空間鈕裡取出棉包,把頭那麼大的棉包展示給她看,「這個棉包裡的棉可能是摻金棉……只是可能,我不能確定。」

  棉包拿出來的時候盧意就顧不上端架子了,也不知道是先震驚她有空間鈕,還是先震驚她有疑似摻金棉的棉包。

  「你哪兒來的?」空間鈕和棉包!

  肖四方搖頭,「說來話長,你別問,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有幾十個這樣的棉包,你讓你媽媽檢測一下是不是摻金棉,如果是,請她幫忙用最快的速度幫我做兩套……不,三套衣服,剩下的棉可以直接賣給你們,價格你們定。」

  盧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復雜地看著肖四方那張熟悉的臉,為什麼明明在一起住了這麼久了,反而感覺這個人越來越陌生了呢?

  看她不接話,肖四方又加了一句:「這個棉包體型比普通球棉大好幾倍,是摻金棉的可能性很高,就算不是,品質也相對較好,我可以廉價賣。」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錢!」盧意晃晃腦袋,把雜念頭甩出去,「你上次說有事找我就為這個吧?你要是早點下定決心衣服早就做好了,何必這麼慌慌張張。你不想說怎麼來的,那我也不問,正好我媽的人要過來,我直接交給他吧,正好也有不回去的藉口……」

  肖四方應了一聲,也不聽她絮絮叨叨往下說,把東西一起塞給她,「那麻煩你了,我先跟八面聯系一下。」

  她說完就打開門走出去了,剛走到陽台上,肖八面那邊接通了。

  她忙問:「聯繫上叔叔嬸嬸了嗎?」

  「聯繫不上。」肖八面沮喪的聲音傳過來,「里維說他現在正在安排戰時疏散避難點,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抽不出空去咱家……不過他也讓咱們不要太擔心,說區裡對特供生家屬也是特別照顧的,會優先給我們安排避難名額。」

  肖四方沉默了一會兒,煩躁地抓散了長髮,「安排是一回事,就怕到時候一亂,進不了避難點的群眾鬧起來,奶奶的身體又這麼差,萬一……」

  姐弟倆隔著電波一起嘆了口氣。

  「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祈禱外城那麼大,咱們區能逃過一劫吧,也祈禱咱們338星球都能逃過這一劫。」肖八面說著,誠心誠意對著天空拜了拜,「太可怕了,管不了別的地方別的星球,只能求求自家平安,祖宗先人,莫見莫怪。」

  拜完之後,他又抓緊時間問:「聽說戰鬥系和指揮系要參與防禦,你也要去前線嗎?」

  「不,只是在學校周邊,不用擔心我。」

  「好吧,總之你也小心點。」

  「知道,最近不要去打工了,我去跟老闆聯繫。」

  「知道,我又不傻,二等居民都不敢出門了,我當然更會好好躲在寢室裡啦。」

  兩人又說了幾句,因為有新通訊進來,肖四方先掛了。

  看看新的聯絡人,肖四方心想可真巧,剛想聯絡他呢,胖老闆自己就打來了。

  「小肖他孩兒啊,你快點到校門口來,馬上啊!」

  就這麼一句話,說完就火急火燎切斷了。

  肖四方看著顯示著「已掛斷」的界面皺了皺眉頭,也沒想太多,跟室友打了聲招呼就匆匆出去了。

  娜拉喊了她兩聲都沒得到回應,只好沖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乾著急,「去哪兒啊也不找個人陪著!」

  她剛抱怨完回頭,又見盧意也邁開腳步出了大門,顯然和肖四方又不是一個方向。

  若說四方可能沒聽見她的話,盧意總應該聽見了的呀!

  她窒息地回頭看其他室友,「這倆人怎麼回事,是不是戰鬥系的都這樣啊?這都什麼時候了!」

  其中一位嘆著氣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別操心了,異形也不可能憑空就出現在咱們學院裡,隨她們去吧。」

  校門口,二十米開外仿生樹下。

  鼻樑上架著大墨鏡的胖老闆一眼就看到她了,鬼鬼祟祟朝她招手,掐著嗓子喊她:「過來過來。」

  肖四方:「……」

  剛走到他面前,鑰匙狀的空間鈕就遞了過來。「先拿回去吧,我聽我家妞妞說了,你們戰鬥系的得去當炮灰,雖然情況未必那麼糟糕,不過有這玩意兒,萬一有點什麼事,就算只是拿來擋槍子,或許都能讓你撿回一條命。」

  她一愣,「那我欠的錢……」

  「才六萬,不著急還,這點信任我還給得起。」胖老闆戴著墨鏡還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擋著下半張臉,右手在兜裡掏了掏,又給她兩個小盒子,「哎呀,其實我今天來是給我家妞妞送防護罩的,早上搶完的時候還有點兒餘錢,順便給你們姐弟買了倆便宜的。我得到消息早,那會兒還沒漲價,還是十萬一隻,我記你們賬上了,到時候工資照扣……」

  肖四方手裡的三樣東西無限地沉重起來,慣來只要想就能說出來的客套話這會兒就跟卡住了似的,硬生生憋在喉嚨口,最後只乾巴巴地憋出來一句「謝謝」。

  胖老闆不知道她復雜的心理活動,發自內心道:「唉,該謝,記住我的好,等這事兒過去了你們得賣點力,千萬別換人合作……」

  他本還想趁機叨叨幾句,餘光瞄到門口值班室裡頻頻投來的目光,趕緊又把臉擋了擋,「不行,我得趕緊回去了。你手裡頭要是還有餘錢,盡可能地多買點氧氣備著,在天網重新覆蓋前,除軍用飛船以外所有飛船全部停航,要是異形人真的打到咱們星球,那個耗氧量靠我們自己肯定供不上,你自己想想吧。」

  怕被認出來,他不敢再侃下去,叉著兩條腿一溜煙跑了。

  「同學,說完了就趕緊回學校!」值班室的人也坐不住了,見人離開趕緊出來催促。

  肖四方望了胖老闆的背影一眼,把手裡的東西塞進口袋裡,跑著進校門。

  「我這就回去!」

  她好像知道,為什麼外公和聖父大人都不直接告訴她答案,而要她自己去發現問題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9:08

第四十三章 聖父043

  肖四方和盧意前後腳出門,也前後腳回了宿舍。

  大門再度關上,阻隔開門裡門外的世界。

  盧意幾次三番唇槍舌劍未能說服堅決的母親,懷抱著最後的希望一咬牙一跺腳用上了娜拉的殺手鐧,居然真的被同意留下了。

  雖然會有加派的人手到學院裡保護她,但至少是不用離開了。

  盧意高興之餘不忘肖四方的委託,圓滿完成了轉達任務,預計不超兩個小時就能得到回復。

  「保證能在我們去巡邏之前,把這件事定下來。」她一邊說著,三下五除二拆了剛到手的一堆盒子,把防護罩一個接一個往手腕上套,「你有防護罩嗎?我媽給我拿了好多,我先借你一個?」

  O-S11超能型防護罩,阻能上限高達十萬薩,據說可以擋住一個異形人的全力一擊……售價一百零八萬星幣。

  對時事新聞並不瞭解卻對各種高科技產品瞭如指掌的肖四方強行把目光從那堆盒子的品牌型號上撕下來,揉揉發紅的眼睛,拿出口袋裡剩下的那個盒子,「不用,我也有一個。」

  「那就算了。」誰會嫌安全措施太多呢?盧意一口氣全套了,六隻低調奢華的防護罩掛在纖細的手腕上,輕輕晃動。

  肖四方深呼吸,把頭轉回來。

  看不見就不存在。

  看不見就不存在。

  看不見就不存在。

  默念三遍,她仇富的心終於平靜下來,開始集中精力在網上蒐集異形人相關的新聞和資料。

  距離巡邏接班還有半小時的時候,比預計晚了一些的回復終於來了,盧意盯著簡短的信息瞪了瞪眼睛。

  ——把你同學的通訊碼給我。

  竟是要直接和肖四方本人溝通。

  也想摻一腳的盧意不情不願給她發過去,然後轉頭告訴肖四方,「我媽要聯繫你,你先跟她聊,聊完記得告訴我情況。」

  話音剛落,肖四方的通訊指示燈就亮了,肖四方朝她點點頭,站起來往陽台走去。

  盧意看了其餘幾個明顯面帶好奇的室友一眼,戒備道:「是秘密,不要亂打聽。」

  「哦。」有人嘀咕,「都是秘密。」

  這句話說到了盧意的心坎裡,看著玻璃門後比自己還矮一點點的身影,不滿地嘖了一聲。

  可不都是秘密麼。

  陽台上,肖四方關嚴實門,才接起視頻請求。

  「您好,我是肖四方。」

  秦如驟然聽到這把軟糯的聲音,再看面前屏幕上白嫩漂亮的女孩,渾身的雞皮不受控制地過了一遍。

  她有看過在網上流傳甚廣的食堂視頻,只是當時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自家小如意身上,忙著心疼沒來得及細瞅旁人,不過結合最近發生的事跟平時和女兒通話所得到的信息……小如意的這個流民同學怎麼都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啊!

  秦如瞬間覺得自己剛剛切換好的商場精英模式不得勁兒了,僵硬地點頭,「你好,我是盧意的母親,我姓秦。」

  肖四方隨即加上稱呼,「秦總好,上次的事情還沒有向您道謝,雖然遲了一些,但還是要謝謝您的幫助,真的非常感謝。」

  這小女孩的姿態挺從容啊,蠻禮貌懂事的。

  秦如刻意豎起的疏離感放寬了些,咳了一聲道:「叫什麼秦總,你和我家小如意是朋友吧,叫我阿姨就行。因為時間不寬裕,這次我就不寒暄直接進入正題了,我這邊已經確認過,你送來的棉包裡所有的棉的確是摻金棉,而且在市面上已有的摻金棉裡品質還算比較高的那一檔。」

  肖四方心頭一喜,「那我要的衣服可以開始做了嘛?」

  秦如笑了,越發覺得這孩子直白得可愛,和自家總是別別扭扭的小如意是完全相反的類型,怪不得女兒提起她總是怪聲怪氣的。

  「別著急,我先給你說說所有棉包的出棉情況。這七十二個棉包裡的棉全部整理出來一共有七十六點四公斤,但因為是生棉需要進行一定處理,最終重量會壓縮到七十公斤上下……你知道這些棉能做多少套衣服嗎?」

  肖四方回憶了一下戰鬥服被自己穿上前大概的重量,「三十?」

  「不止,純摻金棉製成衣物比普通衣物輕軟,你這些棉至少可以做三十五套!小如意說你沒告訴她這些球棉的來歷,既然你不方便說,那我也不具體問,只想知道這些球棉擁有後續糾紛的可能性大不大。」

  這個肖四方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不會有糾紛。」聖父大人說過都是她的。

  「那就好,我這就讓人去把衣服趕出來。」秦如吐出一口氣,「等會兒把你的尺碼發給我,現在我們先來談一下交易金額。」

  她看著女孩稚嫩的面龐,盡可能詳細地跟她說道:「現在市面上同等品質的摻金棉材料價是六萬星幣一公斤,當然這是官方售價,在供遠遠小於求的情況下,實際到手金額翻了三倍不止。你是小如意的朋友,應該知道我們家很多人都在戰場上,這些摻金棉的出現帶給我們的價值遠遠不是一千多萬的星幣可以衡量的。」

  一千多萬星幣。

  肖四方不由想起當時自己計算的七千二百星幣,在心裡猛吸了一口氣。

  短淺,她真的太過短淺了!

  秦如開出價碼:「這樣吧,除去你要的三套衣服,我再給你兩千萬星幣,外加我們集團旗下所有商品的五折購物特權,你覺得可以嗎?」

  還有什麼不可以?!

  肖四方心中無聲吶喊著,咬住自己的舌尖才忍住立刻答應的衝動,仔細盤算起來。

  摻金棉的市場才剛剛開放,即便X-366這麼多年隱瞞下來摻金棉儲量豐富,也不太可能一口氣投入市場降低行價,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摻金棉的價格應該都不會下降……目前也不知道摻金棉做的衣服耐久度到底有多高,所以每個人只做一套是不是太少了點?

  可秦如也跟她明說很多家人在戰場上那就需要很多套,她要是反口增加太多棉需求也不好。

  肖四方想了想,決定再每個人增加一套,錢可以少拿點。

  「秦阿姨,我之前不知道摻金棉這麼貴重,所以就給我這邊包括我自己三個人每人算了一套……」

  秦如心裡咯噔了一下,沒想到這麼一個流民小孩在自己開出的重金誘惑錢還有思考的餘地,不過多年來商場沉浮讓她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是笑道:「你要的三套原來是三個人每個人一套嗎?我還以為都是你自己穿。」

  「嗯,所以我想減掉一千萬現金,再加三套衣服。」肖四方也不繞彎子,她那點道行和胖老闆周旋都吃力,哪能在元茂集團的實際控股人面前上躥下跳,不如有什麼說什麼,漲一個條件,再主動降低一個條件。

  只加三套的數量令秦如鬆了口氣,爽快點頭:「當然可以,那六套衣服,再加……一千五百萬星幣和五折特權。」她又把現金加回來一半,讓條件顯得更優渥一些,處處超過肖四方的心理預期。

  這當然不是秦如的好心和感激所致,她是商人,在商言商,之所以把條件往高了放,是因為肖四方能拿到她目前也買不到的摻金棉這件事本身的獨到之處。今天這孩子能給她帶來這麼大的驚喜,明天說不定會有更令人震撼的事情發生呢?

  左右不過是多花點錢而已。

  肖四方又低頭考慮了一會兒,道:「 六套衣服,五折特權,一千萬星幣,外加三個十萬薩的能量盒吧,現在我自己已經買不到這個了。」拿回寶貝後她在回宿舍的路上就試圖自己網購能量盒,可這種特殊時期,還能售賣的只有民用的小能量盒,超過一萬薩的都下架了。

  她可不想真的在危急關頭就拿寶貝出去當掩體,既然要用,當然得啟動了!

  秦如復雜了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小孩果然不簡單,故作猶豫後還是點了頭,「可以,明天上午我就讓人把東西都送過來。」

  這樁交易在兩方都算滿意的情況下完成了,肖四方保持著得體的神態讓秦如先掛掉通訊。

  等屏幕一暗,她立刻撥給了肖八面,壓低聲音氣兒也不帶喘地叫道:「咱們發財啦發財啦發財啦!」

  剛拿到防護罩不久知道又背上了二十萬債務,正在計算得拆多少舊機才能還上的肖八面:「……」最近發生的事情總讓他不能好好反應,可惡。

  把喜悅傳遞給弟弟後,肖四方才對著平靜的校園整理好表情,抬腳回到寢室裡。

  室友們「體貼」的沉默讓她的腳步又輕快了幾分,朝唯一望過來的盧意指了指通訊器——線上交流。

  再次分享完令人喜悅的商談結果,肖四方在分享對象不屑的眼神中重新打開搜索界面,抿直上翹的嘴角,學習學習,學習使人進步,使人脫離短淺。

  下午兩點整。

  三班成功完成與一班的交接,開始新時段的巡邏。

  本次巡邏範圍位於校園的西南角,正是學院公共閱覽室和製造系龐大樓群所在的方位,是除西北角外距離通往外城出入口最近的一塊區域,風險相對其他兩個區域較高。

  第一次安排巡邏,韓雨看起來很緊張,嘴裡不停地往外輸出:「這塊警戒區域線長三千一百二十米,院長已經劃分好二十五個站點,兩人一組,我們已經按照實戰課的基本搭檔分組完畢,二十五個站點也已經對應分配好了,大家都別搞錯了,注意……」

  「班長!」同學們無奈地打斷他,「在來的路上你就已經交代過我們不下三遍了,群通知發了兩次,就不要再囉嗦了吧?」

  「對呀,先到站位點要緊。」

  韓雨忙道:「對對,你們都記住了就好,那現在散開……啊啊,群語音都開了嗎?」

  「這個你也已經確認過三遍了!」

  「……好吧。」韓雨終於打住,拉著自己的搭檔往前走,「各就就位!」

  肖四方和盧意被分配到的站點正好位於公共閱覽室附近,兩人抵達後,同時做了一個往樓頂張望的動作。

  因為開著群語音,盧意把手腕往背後放了放,壓低聲音道:「值崗結束後,我打算去樓頂看看。」

  肖四方同樣壓低聲音:「你是巡邏紀律的負責人,怎麼能在巡邏時段說閒話,帶頭違反呀?」

  盧意蹭的就把頭扭到了另一邊,身體站得比旗桿還直。

  她是瘋了才會想拉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陪她一起一探究竟!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9:19

第四十四章 聖父044

  值崗是枯燥的,站點區域內的風景很快就被看膩了,而開著群語音又不能明目張膽地閒聊,很快,失去了新鮮感的新手守衛員們就萎靡下來,兩眼無神地掃視四周,也不知道還留著幾分警惕心。

  盧意在巡邏開始一個小時後出去轉了一圈,鐵面無私地揪出三個看靜音視頻,兩個睜著眼睛睡覺的懈怠典型,罵了十一句噁心後,還將這些人的名字包括所犯罪行在群裡大聲地念了一遍,唸完後還表明自己已經對這些開小差的行為進行登記,會在格瑞塔老師回來後如實上報。

  面子裡子一個不留,同學們敢怒不敢言的同時,倒也沒有人敢再偷懶地這麼明顯了。

  宛如受刑的八個小時過去後,哪怕是肖四方這樣吃苦耐勞的類型,也覺得雙腿發軟,精力下滑至谷底,急需休息。

  所以當與下一個班級的交接順利完成,一心只想回宿舍洗個熱水澡的肖四方看到盧意精神奕奕的臉,震驚了。

  眼睜睜看著她獨自一人朝宿舍的反方向快速潛行,一點不見疲憊的樣子,肖四方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出於這種敬佩,肖四方目送了她好長一段路,才轉身回宿舍。

  要是有朝一日,聖父大人本性暴露,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今天的行為……

  盧意回到宿舍時,洗完戰鬥澡立刻上床修身養息的肖四方已經入眠許久了。

  她暫時失去了日常交流唯一對象,又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便只能在剩下的五個人裡挑了挑,給唯一有通訊碼的艾達發去了消息。

  如意:消息是真的,我親眼看到岑副院出現在了那棟樓樓頂!!!

  同樣也準備睡覺了的艾達剛放下電子本,就感覺手腕一震,沒防備的拿出來一看,就被上面的信息刺激地叫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

  睡夢中的肖四方一個骨碌就跳了起來,腦袋磕在天花板上,發出嘭的一聲,還頭暈眼花地大喊:「敵襲?!」

  四週一片寂靜,頭頂的痛楚讓她的視線漸漸清晰,直到看清下方室友們或歉意或驚恐的臉。

  她麻了,動作遲緩地收起手中的合金刀,盤腿坐在了床上。

  心臟還保持著二倍速的跳動,時刻準備從嗓子眼裡擠出來。

  她和室友們一起緩了很久,才完整地把話問出口:「我聽見了慘叫聲,怎麼了嗎?」

  艾達哆哆嗦嗦地舉起一隻手,「不、不是慘叫,是、是驚喜的叫。」

  娜拉也面色蒼白地道:「四方,你睡覺帶刀,也不怕割到自己嗎?」

  「做噩夢了吧你,還敵襲呢!」盧意哼了一聲,人都醒了正好,方便她繼續分享,「是我確認聖父大人真的住在樓頂而已。」

  肖四方漏了氣,疲軟地躺倒,「你們嚇死我了。」

  「你也就這麼大點膽子。」盧意又哼哼了一聲,「二十四小時巡邏呢,再加上岑副院現在在學院,你就放心繼續睡吧。」

  也對,聖父大人在就好。

  肖四方摸摸自己撞出包來的頭頂,把原本握在身側的刀塞到枕頭底下,在莫名而來的安全感中一閉眼又睡了過去。

  她這一覺睡得格外久,第二天早上起來已經九點了,足足睡了十個多小時。

  要知道她從十二歲開始,就再也沒有過超七小時的睡眠了。

  這是個難得的好覺。

  肖四方懶腰伸到一半,一個銀色的物體從外面打開的門飛射進來,她抬手抓住,又繼續把懶腰伸完。

  出現在門口的盧意放下手,翻了個白眼,「還真能睡啊,東西都在裡面,你自己查收下吧。」

  「謝謝。」肖四方摸摸漂亮的指環,先把衣服取出來擱在床上,一套一套分好。

  全程盯著她的盧意看著明顯三個大小的衣服,心生好奇,「兩個碼子我還能理解,可這第三個碼數……是誰的?」

  「是……」肖四方想了想,含蓄地回答:「我只能說這個人你也認識,具體是誰自行猜測吧。」

  「你讓我看看大小。」盧意走過來抓起那件明顯最大的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會兒,開始判斷出對方的身高體型。

  她皺起鼻子思索半天,大驚失色,「難道是院長?你想討好他?!」

  肖四方也變了臉色:「怎麼可能!」

  「……也是。」盧意放心了,繼續在腦內搜索可能目標,「這人身高怎麼也得一米八五,身形又瘦,還得值得你討好……不會吧,是班長?!你居然喜歡他!」

  肖四方面無表情地奪回了衣服,「放棄吧,按照你的思維廣度,是猜不到了哦。」

  盧意:「……誰稀罕。」

  衣服拿到了,接下來就是怎麼才能交到聖父大人手上的問題了。

  並沒有聖父大人聯絡方式的肖四方又苦惱起來,難道要和盧意一樣半夜偷偷去一趟嗎?

  正在這時,結伴去了洗衣間搓衣服的艾達等人回來了。

  「你怎麼知道聖父大人就一定還在這裡呢?可能昨晚回來了今早又走了呀。」

  「那我當然是確定他還在才會這麼說的,盧意昨晚不是確認他回來了嘛,我後來在群裡通知了,然後就有志願者輪班把那邊監控起來啦!」艾達很是得意,把放著衣服的臉盆擱在地上,拉開櫃子拿出衣架,「現在群裡還在實時播報那棟樓的動態呢,沒有出去!」

  「我天,你們這些人也太瘋狂了吧。」娜拉一副接受不能的樣子。

  艾達斜了她一眼,「要不是群裡滿員了,說不定還有你呢。」

  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肖四方把腦袋從床上探出去,「聖父大人在樓頂哪兒呢?我記得那棟樓挺大的。」

  「你醒了啊!」艾達被嚇了一跳,「你睡好久。」

  一直坐在床上一直被忽視的肖四方又問了一遍:「總不可能整個樓頂他都住了吧?」

  「頂樓不是他住的,但樓頂確實是爸爸一個人住!」艾達很為自己掌握的情報驕傲,「學院特意為他在樓頂蓋了個玻璃房,矮矮的一座還蠻低調的,但是聽說裡頭放了很多珍貴的花草,現在是爸爸自己在養……嗚嗚嗚,好想變成那些植物呀!」

  樓頂,玻璃房……

  肖四方有主意了。

  她飛快地爬下床,從塞在桌子底下的行李箱中翻出一袋沉甸甸的物體,在眾人疑惑的視線中拎起來放在桌面上,打開了袋口。

  娜拉被袋子裡的東西驚呆了,「四方,你居然還在寢室放了這些……破銅爛鐵!」

  「什麼破銅爛鐵。」肖四方很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過,可以用的零件!別說電機,包括智能中樞我也有一個呢!」

  娜拉不信邪地又瞅了一眼,「真的可以用?你這些一看就是舊貨啊!」

  「是啊,我從垃圾廠撿回來的。」

  「……」

  艾達扶額,「四方同學,你真的是個人才啊。」

  這話聽著不像誇獎,肖四方決定不理她們,先把事情做完才是正經。在袋子裡翻翻揀揀出一堆讓人看不明白的東西後,她拿出抽屜裡擦得發亮的萬能工具,在室友們的圍觀下花了二十分鐘時間弄好了一個遙控器外加一隻怪模怪樣的小東西,巴掌大小,不知道是頭是底的地方還分別裝了兩個小輪子和一個螺旋槳。

  肖四方動了動手中的遙控器,小東西就在桌面上轉動起來,還筆直地攀爬上了牆面。

  室友們大呼驚奇:「這什麼呀?」

  肖四方看著那丑不拉幾強行拼湊出來的玩意兒,想了片刻,認真命名道:「信使001。」

  室友:「?」

  肖四方卻不回答了,把信使和遙控器往兜裡一揣,再抱上還放在床上屬於肖八面的兩套衣服就出門了。

  在肖八面的宿舍樓前等了一會,人才急匆匆出來,拿走衣服的同時地給她一張一寸長半寸寬刻了「天地四方」字樣的塑料板。

  「你不知道塑料板多難找,因為找不到,我把臉盆邊緣彎下來那塊兒給你割下來了。」

  肖四方拍拍他的肩膀,敷衍道:「好樣的,我先走了啊。」

  說走就走,簡直用完就丟。

  肖八面沖著她的背影大喊:「別做不該做的事情——」

  肖四方背對著他擺了擺手,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掉了。

  樓頂。

  信使到的時候,岑薄正在給他的花花草草澆水,順便挨個摸了幾把,人工助長。

  初聽到動靜的時候,他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直到被玻璃猝不及防磕了回去差點粉身碎骨的信使001在其主人的操控下及時飛了起來,才真正進入他的視野。

  因為從昨天晚上起,這邊一直處於被窺探狀態,岑薄起初以為是哪個學生膽大包天得寸進尺地開始偷拍了,可飛起來的東西看起來一點也不高端,又舊又醜,他腦子裡靈光一動,把它和某個確實膽大包天的小姑娘聯繫了起來。

  他放下灑水壺,打開了離醜東西最近的一扇窗。

  果不其然,那個飛行中的小東西搖搖晃晃的轉過來,飛進窗戶裡,然後啪嘰掉了下來。

  綁在「腰上」的塑料片正好朝上,露出不甚美觀但很清晰的四個小字——天地四方。

  果然是她。

  伸出兩根手指把好不容易飛進來的東西拎起來,卡在螺旋槳下方的銀色指環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來是來還東西的啊。

  岑薄拔下螺旋槳,把空間鈕取了出來,本以為裡面不會有任何東西,沒想到發現了兩套白色的衣服。

  既然是特意歸還,那麼依照肖四方的性格,這兩套衣服斷然不會是漏放在這裡的。

  這麼想著,他隨手抖開了一套,正如他所料,衣服的尺碼和他的剛剛好,再感受了一下衣服的質地……

  他愣了愣,然後笑出聲來。

  「乖孩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9:37

第四十五章 聖父045

  肖四方回到寢室時,艾達正在激情地嚷嚷著什麼,具體內容她在外面沒聽清,進去了才知道她到底在生氣什麼。

  「……居然做出這種事!」

  娜拉也是義憤填膺,「太下流了,我以為像你們這種心裡猥瑣遠程布控就是下限,沒想到真的有人敢去偷拍!」

  「對啊,還好爸爸及時發現了,直接把東西收繳了。」艾達氣得眼睛都紅了,「也不知道那個偷窺裝置是不是直播的那種,如果是那可就讓他賺了大便宜了!我們都只捨得在周邊監控,沒靠近看呢!」

  雖然不知道怎麼就成偷窺了,但「偷窺犯」肖四方還是很低調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有心把自己透明化,誰成想室友們並不放過她。

  艾達:「四方,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就算你對我岑爸爸沒有狂熱的愛,也應該就這種下流的偷窺行為,進行一下批判吧?」

  「對啊。」娜拉和其他室友也附和起來。

  肖四方沒法跟她們解釋事情的真實原委,不得不跟著一起強烈地譴責了「偷窺狂」,「偷窺他人隱私,一定會長針眼的!」

  沒想到這句話又沒說對,室友們更不高興了,異口同聲反駁她:「聖父大人的隱私怎麼會讓人長針眼!」

  肖四方:「……」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她隨手抓起電子本,按亮屏幕,一本正經道:「哦哦,我要開始學習了,你們不要總是打擾我的進步之路。」

  本來是想裝模作樣,然而知識的誘惑力太過強大,不到幾秒她就徹底地陷了進去,兩耳不聞身邊事了。

  見她真的開始學習了,室友們只好作罷,繼續圍著艾達,你一言我一語讓她代表整個206寢室,在群裡繼續刷屏痛罵那個不要臉的傢伙。

  當晚值崗時,盧意剛剛離開站點去抓紀律,一個人在站點周邊走動的肖四方就以一種極其熟悉的方式被提了起來,最後在樓棟旁邊的一個陰暗處站穩腳跟。

  她才抬頭,一隻手就落在了她的頭頂,熟練地摸了摸,然後咦了一聲。

  「怎麼有個包?」

  肖四方忍著痛告訴他:「昨晚撞天花板上了。」快拿開!

  「哦,那可真是有趣的體驗啊。」

  肖四方正想在心裡罵他站著說話不腰疼,發痛發熱的頭頂一涼,緊繃感和疼痛感就一起消失了。「怎麼好像不疼了……」

  頭頂上的手移開,她立馬自己摸了摸,真的不疼了,連剛才還鼓鼓囊囊的腫包都消失了。

  原來上次在廢墟星的感覺不是錯覺!

  「這麼一點點傷,吸一口氧就好了吧?」岑薄睨她一眼,「捨不得去掉?」

  肖四方反駁:「就是因為只有一點點傷,所以才沒有吸氧。」時不時扯一下頭皮的痛感還能幫助她提神醒腦呢!

  於是岑薄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站崗的感覺怎麼樣?」

  他都轉開話題了,肖四方處於身份地位的考量,沒敢抓著不放,老實回答:「很緊張,很累。」

  「嗯。」岑薄笑了笑,「看來有很認真地在觀察四周,保持住。天網系統已經著手恢復中了,等逃竄中的異形人都跳出來,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肖四方一聽他有更高一手的消息,忙問:「大概什麼時候能恢復啊,要是異形真的入侵,外城……」

  岑薄搖搖頭,沒聽她繼續說下去,「異形人如果真的入侵,就沒有內外城之分。至於天網重新完成覆蓋的時間,至少兩週至多三週。」

  「這麼快就可以修復嗎?」肖四方欣喜,「那不是只要再堅持二十天就可以恢復平靜了!」

  「是嗎?」岑薄微微一笑,「不容易哦,這可是被困在戰線內的異形人,窮途末路的二十天來著。」

  它們必然會在這最後的時限裡,不惜一切進行破壞,給這次即將以失敗告終的行動再增添一點血腥的味道。

  肖四方從他的眼神中領悟到了一切,剛放鬆的心成倍加重。

  那338豈不是真的會有一場血戰……

  「好了,讓我們言歸正傳吧。」岑薄眼神一收,把她渙散的注意力也收起來,「還記得我讓你觀察的那位同學嗎?」

  肖四方自然不會忘記,「利茲同學,但我一直都沒覺得她有異常。」

  「那這次再重點觀察一下吧。」

  「好的。」肖四方再次答應下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藍眼睛的女孩會得到聖父大人如此的重視,不過應該是有一些問題的,是需要戒備的對象。

  「另外,謝謝你的衣服。」岑薄道完謝,又不無惋惜地他挑剔起來,「不過如果有下次,我希望你能把它們染成別的顏色。」

  肖四方一怔:「我看您的衣服都是白色,還特意要求了這個顏色。」

  「這是不對的。」岑薄語重心長地教育她,「禮物應當更有新鮮感,才討人喜歡。」

  「……哦。」肖四方表示受教,暗暗下定決心,以後還是不要這樣多此一舉了。

  這一次的短暫會面依然沒有驚動任何人,今天的夜晚也很平靜,什麼也沒發生。

  肖四方在第二天早上才從艾達口中得知聖父大人離開的消息,當即想起了昨天夜裡的交談,心頭又惴惴起來。

  通過聽來的零散信息拼湊,可以知道聖父大人這兩天很頻繁地外出……難道他也上前線幫忙了?又或者失控星球還在增加?那情況應該真的非常嚴重了吧?

  她一遍胡思亂想一邊學習,效率極低地花半個小時學了兩個再普通不過的知識點,才真正進入狀態。

  X-139半廢墟星。

  優雅行走在戰後殘骸上的男人忽然打了個噴嚏,引起周邊環繞十多人驚恐的注目。

  岑薄揉了揉鼻子,微微笑道:「沒事,或許是這邊味道太大了一些。」

  眾人看了血跡斑駁的四週一眼,理解地點點頭。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破壞程度更甚於一次災變的爆發,平整的路面翻起,新科技產物化為齏粉,重新蓋起的高樓被己方的重火力轟成大小不一的碎塊,間或滾落在一塊又一塊小則不到一個平方多則數十平方的黑色仿碳化坑裡,和遇難者們看不出原貌的遺骸混在一起。

  仿碳化坑是異形人造成的,異形人擁有無論是密度還是強度都遠遠超過人類異能的能量,小小的軀體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一架凝結了數百年人類智慧的高等機甲。這些人形濃縮能量體橫衝直撞,赤手空拳把裝備精良的人類逼到只能防守的境地。

  由於天網系統被破壞,哪怕此時的139生活條件比未開發的廢墟星還要惡劣,倖存者們也只能龜縮在勉強能夠遮蔽風雨的殘骸裡,每天聞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數日子,等待天網系統重建,好被安置到其他沒被破壞的半廢墟星上重新開始生活。

  如果他們可以挨過這場戰後爆發的「瘟疫」的話。

  數百年前那場大災變後,所有倖存者都成了異化過的新人類,除氧氣帶來的副作用外幾乎脫離了一切曾經困擾著舊人類的疾病,因此誰也沒想到這一次的戰爭還能喚醒這位很久很久不見的老朋友。

  倖存者中有人無故開始發燒,體表溫度近四十攝氏度,意識昏迷,萬能的氧氣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如果只是在身體強度低的流民中爆發也就算了,二等居民倖存者們也陸陸續續出現相同症狀,生命研究院無法再袖手旁觀,只能派遣出十位研究員,由距離139最近的岑薄帶隊,徹查病原。

  不得不說,生院讓岑薄作為代表出現在139這一決策非常英明,廣受居民愛戴的聖父大人一出現,精神萎靡的倖存者們立刻重新振作了起來,睜著一雙雙濕潤的眼睛,牢牢盯著面前這個雪白的身影。

  岑薄站在難民堆裡,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憐憫與愁容。

  「請大家不要著急,清理局的人正在城外排查新的容居地點,最慢一週,你們就可以離開這片已經被污染了的土地。」

  他不疾不徐的嗓音總能令人平靜,尤其在他彎下腰,抱過一位母親懷中正在高燒的三歲小女孩,而前一秒還痛苦呻吟的孩子在他懷裡忽然安靜了下來時,眾人恐慌的情緒瞬間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安撫。

  「但在轉移之前,我們不能再任由疾病發酵擴散了。」他抱著孩子,輕拍著孩子的背,溫和地看著大家,「我知道被迫留在這裡的大家心中緊張害怕,也很疲憊,很遺憾現在還是沒到可以休息的時候,為了克服新一輪的難關,我們必須先再堅持一段時間。」

  他轉身,為眾人介紹自己身後穿著防護服的團隊,「這是生命研究院病理科中最優秀的十位成員,在病原被查清和解決之前,都將和我們一起共同面對困難。所以也請大家更有信心,積極配合生院作出的解決方案,早日脫離險境。」

  他說話很有技巧,把自己放進了受苦受難的整個群體當中,彷彿他並不是在代表生命研究院發言,而是作為難民中的一員,正在為克服困難竭盡全力。

  心靈已經傷痕纍纍的戰地居民們哽咽了,眼淚不值錢似的流下來。

  「我們一定配合,也相信您的一切決定!」

  「求求您,帶我們脫離苦海吧!」

  「嗚嗚嗚我好害怕呀……」

  站在生院的研究員身後的幾個視訊員分散開來,盡職盡責地抓住每一個令人動容的瞬間,從不同的角度拍下無數視頻,粗糙剪輯之後,便會放上全星域的公用網絡,循環播放。

  岑薄平易近人地和群眾聊了半個小時有餘,才將熟睡的孩子還給那位母親。

  等到達原本的接見地點時,等得望眼欲穿的星主立即迎了上來。突逢變故短短三天,這位今年一百一十二歲原本保養良好皺紋少見的男人簡直像變了一個人,血氣空虛,蒼老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化成一堆骨灰。

  單獨邀請岑薄進到一個還算完整的房間裡,他開口的聲音也是腐朽了的沙啞:「岑院長,這次的高燒……」

  岑薄輕輕搖頭,「沒有任何文獻可以參考,病源排查需要從頭開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是麼。」星主怔了怔,苦笑,「這可怎麼辦啊。」

  整個星球都毀了,現在連僅剩下的幾百萬人都保不住了嗎?

  岑薄靜靜地看了他一眼。

  星主整個人都灰白了,喃喃低語:「完了,半廢墟星成廢墟星了,X字編號在我手上流失了……」

  他滿臉痛苦與悔恨,還有時運不齊的惱火與委屈,令他完全失去了一星之主的氣度與強大。

  一隻手帶著冰冷的寒意落在肩膀上,傴僂著身體的老人茫然抬頭,郎朗的聲音便自耳邊也從心頭響起。

  「如果連您都灰心喪氣,那又讓這些普通的居民怎麼辦呢?現在還沒到必須放棄的時候,如果您覺得堅持不下去了,不妨去看看那些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完整的身體,失去了未來大半可能性的人們,是怎麼繼續堅持的。」

  星主的臉因為這一番不留情面的話而漲得通紅,他囁嚅著嘴唇試圖找到一個可以解釋自己暴露出軟弱一面的理由,又在對方平靜無波的視線裡放棄了。

  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

  沒有藉口,也不能退縮。

  他嘆了口氣,將這幾天總是佝僂著的腰挺直了幾分,認命般堅定道:「岑院長,有什麼需要您盡管吩咐,我一定辦到。」

  於是岑薄體貼地給了他一個笑容,清風般拂去他心頭的羞窘不自在。

  工作好無聊。

  想早點回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29:48

第四十六章 聖父046

  一連七天無事發生,小衛士們的身心都鬆懈了。

  三班在盧意的鐵血手腕下,紀律明面上倒是過得去,只不過背地裡的閒話和她管不到的心理狀態終究還是失控了。

  哪怕是盧意自己,危機意識也開始逐日減弱。

  但也有一個異類,在整體怠惰的隊伍中就像一道刺瞎人眼的強光,格格不入。

  盧意發現肖四方越來越緊張了,頭幾天還在宿舍爭分奪秒地補製造系的課,最近幾天也完全不了,整日不是蒐集異形資料就是搗鼓她那堆破銅爛鐵,再不然就抱著刀槍看戰場廝殺的紀錄片,外邊響起節奏稍混亂的腳步聲都要拔刀。

  盧意觀察了她好久,越看越復雜,「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問出口後她又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過敏,沒想到被詢問的對象還真的點了點頭。

  肖四方神情凝重,反復握著刀柄熟悉握感的手停止動作,合金刀被擱在桌面上,身份環上的能量面板卻被拉了出來,點了幾下後,切換到了城外某處的直播界面。

  「天眼系統雖然崩潰,地面的監控卻還存在,所有值守地點都開了直播,時刻準備著拉響警報。」

  盧意看看界面沒發現什麼異常,再看看她,「這怎麼了嗎?」

  肖四方將鏡頭拉近,給她看入鏡值守人員的臉。

  這一看盧意就發現問題了,驚訝地看向肖四方,「是指他們看起來很緊張嗎?為什麼?」

  「因為需要緊張,所以才這麼緊張吧。」

  「那學院對我們鬆懈的態度也沒有什麼表示啊。」

  「可能是覺得一開始緊張了反而會影響後續狀態?」肖四方也是隨口一猜,憑借直覺而已。雖然她和威利有仇,但撇開階級恩怨來看,院長還算是一個稱職的院長,她不認為威利會一直無動於衷。

  果不其然,在這段對話發生後的第二天,院長開始親自巡視校園了,並且嚴厲地處分了幾個姿態散漫的同學。

  校園廣播開始循環他刻意壓低的通報聲,低落的士氣硬是被拔上了新的高峰。

  全員奮發的新一天清晨,終於輪到全白天值守的三班完成了班次交接,有序地分散到新的二十五個站點上。

  盧意無聲的打了個哈欠,在清晨六點的光線裡眺望西方。

  他們這次守衛的地點是校園的東面,是距離城牆最遠的一個位置。

  群語音裡傳出了幾聲不滿的抱怨。

  「裡面的角落給指揮系的和戰鬥系後面的班級守才對吧,我們三班就應該常駐西北和西南兩個區域。」

  「就是,萬一真的打進來,咱們總比他們能擋的時間多一點。」

  「別烏鴉嘴好嗎,這種事不能說的……」

  三言兩語徹底驅散了盧意的睏意,順便把她的火也給點了起來,凶悍地抬起手腕湊近收聲口就吼:「都沒睡醒嗎你們!說什麼沒意義的東西,無論是異形降落在外城朝裡突破到我們學院,還是直接降落在內城殺到我們學院,就這麼一畝三分地,站哪裡有區別?別說傻話噁心人了,都精神點多注意四周吧!」

  她一通罵完,群語音就跟關上了似的安靜下來。

  至於背地裡有沒有人罵她,盧意本人表示一點也不關心。

  肖四方這幾天大量蒐集了異形人的各種資料,再聯繫院方排列的這種密集古老的站崗守衛方式,她心頭的猜測越發往令人膽寒的方向偏去。

  異形人的智力水平已經得到了正式承認,那麼在擁有巨大能量的同時擁有不亞於人類智慧的它們,真的會大張旗鼓直接從天上落下來嗎?如果只是這種讓人可以瞬間發現的方式,那為什麼院方不採取視角更廣的機械監控,而要讓他們本人站在固定的位置,用這種侷限又辛苦的方式去觀察?

  會不會是因為異形的入侵,很可能是低調的潛伏狀態?所以需要在校園的角角落落安排人手,以便第一時間進行阻攔或者說是拖住對方?

  事情還沒發生,這一切推斷是否正確,肖四方也無從得知。

  印證來得很快,就在她在站點周圍走了一圈,想爬到一棵三米高的仿生樹上看看遠處時,遙遠的西方高空一陣亮光閃起,緊接著各個方向都升起了帶著長長尾煙的信號彈!

  校園裡的廣播隨之響起,威利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在整個校園擴散開來。

  「異形入侵!全體戰鬥人員準備,值崗人員原地待命,其他戰鬥人員掩護普通師生避難!」

  克瑞斯學院內部就有地下避難所,但並不十分牢靠,哪怕是普通異形,如果找到入口執意攻擊衝撞,花費一定時間也能撕開入口。到時若無救援,就是極其慘烈的一鍋端了!

  威利知道這一點卻還是下達了避難指令,這就證明異形的入侵來勢洶洶,克瑞斯學院會在短時間內被戰火波及甚至遭遇正面攻擊!

  「大家保持鎮定,我們還有撤退時間!值崗人員就地隱蔽,準備戰鬥!」

  指令頒布後,肖四方和盧意便一左一右,以最快的速度分別隱藏到仿生濃密的枝葉間和建築物夾角昏暗處,靜靜蟄伏。

  整個校園驟然安靜下來,耳機裡傳出短促的呼吸聲,被群語音連接著的每一位都在努力地壓抑恐懼。

  在這艱難時刻,沒有人可以不緊張,未知的命運正如洪流般朝他們席捲而來。

  肖四方的能量面板切出三個畫面,全是高空俯拍的渺小校園,圖像中人群擁擠,小小的如同營養泥的顆粒,似緩非疾流進神像底下的空洞裡。

  這幾天她做了一點力所能及的準備,一共兩件事。

  其中一件是讓偷偷購買的監控探頭爬上了學院最高的實戰樓樓頂,而另一件……她的手指在面板上迅速操作起來,兩三秒功夫,一張整體漆黑唯有左上角和左下角略略發紅的的圖跳到了監控畫面的最中心。

  她用上了唯一的智能中樞,另搭上一萬星幣購買的其他必須零件,親手製作了一隻能量感應器,貼身放在胸前的口袋裡,實時感應以自身為圓心周邊三千米為半徑的能量波動,並以發紅的方式構建粗糙能量圖,監控周邊的能量波動。當能檢測到的能量值超過五萬薩時,智能中樞就會升高連接著感應器的變溫鈕,在她無暇去看感應圖時,以此提醒她危機的到來。

  就目前看來,學院周邊一切平靜,能量反應也很穩定,停留在信號彈發出的幾個方位傳來的一點點波動上。

  不過……肖四方看著能量圖邊緣的紅光,如此粗糙的感應器都能捕捉到能量波動,那異形的進攻地距離這裡是有多近啊!

  突然,原本一片漆黑的能量圖右側紅光亮起,並以極快的速度在黑色中拉出一條鮮亮的紅線,而輻散的紅光已然疊到了最左側,將整個能量圖都染上了血色!

  東邊來的,正在靠近!按照目前的行進速度推算,至多二十秒就能抵達學院!到時他們三班首當其衝!

  肖四方猛地抬起手腕,「敵襲!發射信號彈,防護罩全部打開!」

  不太熟悉卻讓人印象深刻的聲音從群語音中響起時,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秒後,才有人不悅的回應:「肖四方?哪兒來的敵……」

  「立刻!」巨大的危機感令肖四方的手心滑膩膩的,直接從仿生樹中跳出來,朝結合了能量圖以及監控畫面推斷出的被突破點跑去,「盧意防護罩全開了跟我走,其餘人閉嘴注意四周!」

  盧意只猶豫了一瞬就跟上了她的腳步,六個防護罩同時打開,周身泛起一波又一波溫和的藍光。

  肖四方的胸口已經燙到出現燒灼感,她急促的呼吸聲在所有人耳朵裡跳動。

  韓雨一咬牙,按她說的發射了信號彈!

  能量圖的位置無法準確定位,但也不用定位了,亮光與爆響同時出現的那一瞬間,東側的一處圍牆直接被撞塌,一隻渾身遍佈凸起體型大小不過一臂長寬的褐色生物進入視野。

  肖四方和盧意的速度終究是慢了一點,這隻異形動物的進攻位置直接落在三號站點區域內,一入學院就目標明確地朝一處濃密的仿生灌木扎去,灌木中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緊接著一個身影瘋狂逃出,她身上的防護罩散發最後一點光輝,悄然碎裂。

  盧意一看清逃出來的那個人,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圓圓——」

  負責這一站點的正是圓圓和余良良二人,肖四方的指令發出後,躲在一起的兩人中只有圓圓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防護罩,而余良良並不認可肖四方的指令,認為現在打開防護罩只會浪費能量。

  變故發生時她還在抱怨格瑞塔決策有誤,誰能料到話還沒說完,就被異形動物的攻擊打碎了腦袋,發出了最後一聲慘叫。

  異形動物的攻擊雖達不到異形人的水準,能量值也高達上萬薩,根本不是他們這種才開始真正錘煉的身體能夠抵擋的,若能夠在遭遇攻擊後半分鐘內進救援艙說不定還有救,但目前顯然是不可能了。

  「一、二、四、五,速至三號站點支援!」肖四方一邊用手裡的粒子槍壓制異形動物繼續撲向圓圓的路線,一邊極力冷靜自身下達指令,「盧意直接擋上去!」

  異形並不都像異形人那樣難對付,一定要高能熱焰才能致死,異形動物雖比異性植物難纏數倍,但足夠多的火力也能將其打穿打爛!若是找到其異化薄弱點後敢於近身,擁有特殊吞噬力的超級合金刀也可以瞬間結果掉它們!

  更重要的是異形動物不具備凝結能量攻擊的能力,只要不被追上,就很安全!

  他們手中的粒子槍並不差,連續多次擊中同一表面,就能快過它們變態的自癒能力,將其殺死!

  「吱——」異形動物發出惱怒的叫聲,拋棄原本的目標,直接朝肖四方撲來。

  早有準備的肖四方輕鬆躲過,屏氣瞄準,一槍打中它的背部,再想給它來個第二槍,體型小而靈活的異形動物已經衝到她的面前!

  「去死吧!」盧意終於趕到,仗著身上層層疊疊的防護罩湊到了距離異形動物極近的位置,幾乎是把粒子槍懟著黃褐色的軀體,子彈連發。

  騰空衝躍的異形動物掉了下去,不動了。

  盧意狠狠吐出一口氣,正要去看看朋友的情況,卻見肖四方以極度驚恐的表情竄到了自己的身後,下一秒她身上的防護罩就碎了一重!

  只聽躲在她身後的人聲嘶力竭大喊:「防護罩阻能高於五萬薩的全部朝我靠攏!其餘人員集體行動,三個一組對付異形動物!」

  盧意耳邊嗡的一下。

  其餘人員對付異形動物,那防護罩阻能高於五萬薩的……

  不遠處兩米高的人形生物立在牆頭,輕輕甩動細長的尾部,滿是潰爛瘡口的面部動了動,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

  盧意,一個平平無奇的肉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0:00

第四十七章 聖父047

  肖四方在第一眼看到異形的時候就覺得奇怪,疑惑於這麼劇烈的反應居然是一隻體型如此嬌小的異形動物帶來的。當盧意幾槍便將其打死從空中掉落時,她心中的違和感達到了頂峰,感應器檢測到的能量波動絕對不可能是這麼一隻堪稱脆弱的動物帶來的!

  果不其然,這隻異形動物不過是探路的小卒,它身後跟著的才是真正需要面對的,由一個異形人帶領的主力軍!

  異形人隨手的攻擊都比剛才的異形動物強悍數倍,攻擊的尾焰擦過之處,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肖四方反手還了異形人一槍,對方很配合地歪了歪腦袋,便躲過了這遠距離的攻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三班除了盧意外沒有高於五萬薩阻能防護罩的學生,還是異形人太過可怕以至於他們一下子愣住了,在異形人跳下牆頭殺入人群的時候,只有盧意和肖四方二人抵擋。

  其餘人紛紛選擇了結伴對付後面的湧來的異形動物。

  「噁心!」

  盧意破口大罵,也不知道是在罵異形還是在罵畏縮了的同學,咬著牙關正面纏住比自己強大十倍不止的異形人,試圖為脆皮隊友爭取到更多逃命時間。

  肖四方成功從異形人身前滑走,卻沒趁機離開,而是將手中的合金刀劈向那長滿膿瘡的後背。

  她沒有用能量熱焰,不是因為到了這種生命關頭還要隱瞞,而是她和盧意幾乎也是糾纏在一起的情況,就她剛能釋放的水準,也許傷不到異形人,反而先被盧意的防護罩給鎮壓了。

  另一方面,異形人雖非高能熱焰不死,卻不是只有高能熱焰才能傷到它們。合金刀和普通熱武器同樣可以傷到它們,只不過它們的自癒能力過於強大,哪怕是斷肢也能在短短幾分鐘內再生,擁有接近不死的狀態而已。

  她沒法殺掉一個異形人,但她就不信夠快的攻擊還壓制不了它!

  成功將合金刀捅入異形人的後背,肖四方借著合金刀在異形人的皮肉裡接近融化般擴散吸附的機會,毫不猶豫地利用格鬥技巧,把怎麼都甩不掉盧意的異形人摔到了地面上!

  「換位,我守你攻!」

  脫身出來的盧意心頭大震,「你怎麼守?!」靠那不堪一擊的防護罩?

  肖四方死死拽住那根甩動時細長柔軟,實際卻如鋼筋般堅硬的尾巴,撈回被異形人血肉頂出的合金刀,「只有真正傷到它,我們才能撐到救援!」

  是的,只有趁著盧意的防護罩還沒全部被擊穿,擁有正面對戰能力的時候傷到它,才能拖住它屠殺的腳步,最大限度的保住她們的同學。

  其實到了現在的地步,沒有人上前一起攻擊異形人也是無可指摘的,在異形人身後衝進來的異形動物也有不少,他們能聯合起來壓制住異形動物不讓它們給糾纏住異形人的兩位同學製造麻煩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攻勢來得太快,普通師生撤離還未完成,現在能指望的只有他們自己。

  盧意用行動給出了回應,特殊的家庭出身讓她對能量熱焰的運用也遠比一般同學得心應手,一指寬的能量熱焰射線般噴出,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擊中了異形人的肩膀!

  因為高度異化而失去了發聲功能的異形人在劇烈的疼痛下,直接掀翻了緊貼著它的肖四方,粗大卻不臃腫的手部中心外放出能量體,憤怒地朝盧意打去。

  盧意沒能完全躲開,防護罩在碎裂的邊緣再次幫她挨過一擊,而徹底激怒了異形人的肖四方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脆弱的防護罩直接熄滅,若非她及時閃身,剛才對上她的那一下將直接破開她的胸膛,而不是僅僅擦過背部只讓她悶哼一聲了。

  保住一命的肖四方沒有後退,再次兇猛地纏了上去,當然比起拉開距離,她貼身黏著異形人是更安全的,至少能夠避開高度凝集的能量攻擊。

  她都這麼不要命,還有兩重防護罩的盧意自然不能落後,一邊朝肖四方甩出合金刀,另一邊重新導出能量熱焰,盡可能精確地瞄準異形人的頭部進行攻擊。

  早就扔了粒子槍的肖四方接住她的刀,雙手齊齊上陣,調動全身的力量同時將兩把刀刺入身下的軀體。

  不再被控制的細長尾部掃來,直接拍斷了她的右手!

  「嘶——」肖四方臉色慘白,放開刀柄雙腿後蹬,硬生生將急欲翻身的異形人蹬回原位。

  而盧意已經抓住異形人被兩把合金刀吸附,動作大大受限的機會,放棄遠程攻擊,直接貼身上前,將包裹著熱焰的拳頭送進異形人的懷裡。

  她帶著同歸於盡的決心,面對異形人發狂的能量攻擊也不閃不避,瘋狂地朝它的胸口爆開能量熱焰!

  「快!」

  在另一個方向值守的一班學生終於趕到了,替已經呈現敗勢的三班分擔了很大的壓力。

  還沒到真正戰場時,魯達就已經看到了兩個女生和異形人戰鬥的畫面,他起初沒認出來其中一位是他製造系課業的固定同桌,但衝上去的時候他的確想到了這位同桌的話。

  那句明明是向他表達敬意卻讓他倍感羞愧的話——你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我會向你學習的。

  曾經的他退縮過,如今的他發誓絕不猶豫。

  「讓我來!」

  魯達對於能量熱焰的控制稍稍不如盧意,但相比起胡亂爆發的其他同學又要好上無數倍,他能控制住輻散的範圍,異能很是凝聚集中。

  渾身已經多處骨折的肖四方看了他一眼,用盡最後的力氣,彈簧似的把自己拋了出去。

  魯達看清她的臉,瞳孔驟縮,卻在下一秒強行控制住自己的思緒,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回異形人身上。

  這是真正的戰鬥,出現任何破綻就會死亡的戰鬥。

  盧意的最後一層防護罩也要支撐不住了,她聲嘶力竭地大吼:「全力爆發!快!」

  魯達雙拳上泛黃的熱焰瞬間發白,直接轟在還有餘力還擊的異形人腦袋上。

  盧意在防護罩碎裂的前一秒順利逃脫,從頸部掛著的空間鈕中摸出一把長達一米二寬二十公分的巨劍,朝魯達扔了過去。

  「釘住它!」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沒有時間拿出父母給她準備的武器,現在防護罩已經全部破碎了,她沒有肖四方那樣的爆發力和速度,不敢上前送死,只能寄期望於這位一班的勇士了。

  魯達接住巨劍,神情一鬆,「來得正好!」

  所謂超合金刀或者超合金劍,區別其實只在於大小和形態,本質的功能都是一樣的。無論是哪一樣和「超合金」或者「合金」搭上邊的武器,所謂的「合金」其實並非真正的鍛造合金,它只是一種被命名為「曷金」的記憶金屬,擁有能夠在血肉的環境裡瞬間融化滲透進去,脫離後立即恢復原狀的奇異特性。

  這個命名很起名廢,遭到了商家的聯合唾棄,於是「曷」改「合」,就這麼通俗地一直叫下來了。

  盧意的大劍是市面上極少出現的大塊曷金,這麼大一塊融化進異形人的血肉,就算是自癒能力變態的異形人也得花一段時間把它們逼出來!

  戰鬥系入學第一名月考屈居第二的盛夏終於下定決心,也衝了上去,抓住異形人被超合金控制住的最後時間,接替能量告罄的魯達,全力爆發出比盧意還要龐大的異能,徹底了結了這個異形人。

  在肖四方胸前發燙的感應器,終於開始降溫。

  帶頭的異形人解決了,戰鬥卻還沒有結束,異形動物凶殘不減,仍然前僕後繼地發起著猛攻。

  失去戰鬥力的肖四方沒有淹沒在混戰裡,而是被心情復雜的同學們有意識地保護了起來。在混亂的戰場平安吸完兩瓶A級氧,疼痛大幅緩解,肖四方吸著涼氣把胸前斷掉的肋骨提回了正確的位置,再用左手捏住了斷掉的右手骨,努力將其擺正。

  精疲力竭的盧意看到她身殘志堅的模樣,穿過半個戰場來到她旁邊。

  「還動?!瘋了嗎?」

  肖四方壓著喉嚨口的血腥味,用完好的左手把胸口的感應器掏出來放在她身上,又拉出自己監控面板朝向她。

  「什麼……」

  不等她問完,渾身已然脫色的肖四方就跟迴光返照結束了似的,再也撐不住了。

  陷入黑暗前她想,自己真的太天真太弱小了,原來這樣的她在真正面對異形人的時候,連上機甲的時間都不會有。

  所有計劃都被摧毀,她沒有從容沒有鎮定,只有被動,恐慌,無助和拼盡一切的掙扎。

  她是一小顆被人掌握的沙礫,能從指縫間逃脫出來就得說一聲萬幸。

  X-338遭遇的異形進攻規模不大,異形人一共就八個,可以說是非常小打小鬧了。但克瑞斯學院卻是極度的倒黴,異形入侵點一共有五個,一個在外城二十二區,一個在外城四區,剩下的三個全以克瑞斯學院為中心,或是像東邊這樣直接破牆而入,或是被另外兩個方位的異形潰逃時經過,不被允許進入避難點的戰鬥系和指揮系學生死傷慘重。

  反而最先直面了異形人的戰鬥系三班和一班只死亡了兩人,雖然重傷者高達十多人,全員負傷,但就人數上詭異地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全。

  事後有老師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件事,反復詢問了這兩個班級的學生,都只得到了一個非常意識流的答案。

  士氣,戰勝一切的士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0:12

第四十八章 聖父048

  肖四方醒來已經是一天後的深夜了,她躺在已經躺過一週的病床上,看向透漏著微光的窗外。

  四周這樣平靜,她也一切健全,看來異形人的這一波攻擊已經結束了。

  身體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抬起記憶中骨折了的右手,也已經靈活如初。

  她的動作驚醒了趴在床邊陪夜的人,燈很快就被人打開了,整個病房亮堂起來。

  肖四方眯了一下眼睛,目光落在眼袋沉重的弟弟身上。

  肖八面拿起櫃子上的水杯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重新拿了個杯子,把暖壺裡的水倒出來給她,一開口就是晴天霹靂。

  「咱們區非戰區,所以爸媽奶奶都很好,但是我在報平安的時候,奶奶讓我告訴你,既然這麼不聽話,以後不用回家了。」他朝呆愣了的人聳聳肩,「你知道,外城的消息很落後,她從別人口中聽到你被重傷住院一週那段了。」

  肖四方頓時覺得自己的頭都痛了起來。

  「不過,既然連奶奶都知道你的事情了,那也證明你開始紅了。」肖八面沒什麼誠意地安慰她,甚至有一點和肖老太太的同仇敵愾以及對她的幸災樂禍,「想開點啦,你可是天命不凡的肖四方啊。」

  肖四方把水喝完,放下杯子的動作很是僵硬。

  「天還黑著,我再睡一會……」

  「可別!」肖八面立刻阻止她,不但阻止她,還要她看這一整個病房。

  肖四方懶懶地把視線往週遭一掃,愣住了。

  還算寬敞的病房到處放著各種各樣的慰問品,有塑料花,泥塑植物,綁著蝴蝶結的禮盒,甚至昂貴的果籃都有。這些東西放在牆角,櫃子上,椅子上,甚至窗檯上,另一件慰問品上,擺得搖搖欲墜。

  「……什麼情況?」

  肖八面在小凳子上坐下,翹起二郎腿,「大部分都是你那些同學送來的,有合起來送的,也有單人送的,那邊紅色花盆白色花朵的塑料花,還有那個零食禮包是特供生集資一起送給你的,這個五千星幣的抵扣券……」

  他把一張印著字的卡片擺到被子上,「是胖老闆送來的,說可以抵賬。」

  肖四方:「……」

  「這一天人來人往的,一共二十一位探望者,每一個都祝你早日活蹦亂跳。」

  「……」肖四方不適地動了動,屁股旁邊就跟被什麼抵住了似的,更不適了。她伸手一摸,從枕頭下邊拿出來一根小臂長的塑料棍,棍上還刻著歪歪扭扭的字——後退光榮,自保萬歲。

  肖八面又抬了抬下巴,「哦,這是我送你的。」

  肖四方立即把它塞了回去,並且趕緊掐斷了他長篇大論的苗頭,嚴肅道:「現在學生們已經被允許出校門了嗎?」

  「就在今天下午,天網系統正式把咱們這片收納完畢,我們算是解放了,不過要想恢復全覆蓋,聽說還要一週左右。」肖八面雖然不滿她這種轉移話題的爛伎倆,但到底還是心疼她三天兩頭受創,配合地告訴了她想知道的一切。

  「咱們自己人都是解禁通知出來的第一時間過來的,至於你那些同學,是結束治療出院時順便過來看了你一眼,禮物都是托他們的家人帶來的。」

  肖四方瞭解了,點點頭,「那學院怎麼樣了,你們都安全撤進地下了嗎?」

  提到這個,肖八面的神情正經了幾分,肅穆起來,「普通師生全部轉移完畢,但異形在洞口還沒封閉的時候發現了我們,所以戰鬥系和指揮系的只能留在外面繼續對敵……犧牲了六十一人。」

  本來就算克瑞斯學院處在三個進攻點的中央,也不至於這麼悲慘,可運氣實在太差,並不是單純來送死的異形人敢死隊根本不和裝備精良的軍隊硬碰硬,而是以盡可能斬殺二等居民為目的,發現火力集中就逃了,並且非常不湊巧地都往學院的方向逃。因此除了被一班三班學生聯盟幹掉的那個異形人之外,學院還遭遇了三個異形人,而且正巧撞上學生們避難的末尾。

  後面的事情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發生了,兩個系的學生們手忙腳亂但還是硬抗了下來,威利也親自上了戰場,但他年紀大了,對付一個異形人都很吃力,再加上又不是總有像肖四方這樣不要命的和盧意這樣全身掛滿高檔防護罩的學生,等到救援時,同學們已經死傷慘重。

  「那些同學都被追加了勳章,一切待遇都按照正規士兵犧牲的規制來辦。」肖八面低下頭,「我會永遠感激他們,如果沒有他們的奮不顧身,我們這上萬人說不定都得死在那裡。」

  「我不得不承認,他們雖然很討厭,但確實有驕傲的資本。我當時除了想往更裡面躲,連多看一眼外面的勇氣都沒有……」

  肖四方拍了拍他的肩膀,「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他們也只是做到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肖八面抬起微微發紅的眼睛,問:「那你呢,也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情嗎?」

  「對。」肖四方毫不猶豫點頭,「我是戰鬥系的成員,院長給的任務就是守衛校園,保護非戰鬥人員。因此只要我還沒有倒下,都必須衝在前面,這是我應該做的。」

  真厲害啊,四方永遠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且都做得那麼好,一點都不像他,總是隨波逐流被推著走,普普通通地混著日子。

  肖四方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他又開始低落了,餘光瞄到凳子旁一連串結構相當精密的測試儀,隨便找了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東西不是很好帶吧,你怎麼還帶來醫院了?」

  肖八面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神色一改立即眉飛色舞起來,「最近不是改成線上授課了麼,反正老師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麼,那我就不用裝模作樣聽那些簡單又無趣的知識了。正好徐學長給我找了信息技術系一全套的教輔資料,我利用這段時間抓緊學習了一下,現在正在嘗試一個五感識別系統,如果我的速度夠快,就能趕上信息系二年級期中項目評判……哦,這個系統就是那個評判項目,徐學長說我可以利用公共閱覽室把我的設計發送到對應老師的郵箱,運氣好就能蹭上一個答疑機會!」

  製造系也有涉及到信息技術的課程,不過他們只需要簡單瞭解即可,畢竟術業有專攻,有什麼需要的程序完全可以挑現成的用。看他一副投入並為之感到快樂的樣子,肖四方就放心了,為他獻上最真誠的祝福。

  「那就祝你好運啦。」

  第二天一大早,肖四方出院,和肖八面一起趕著第一班公交回了學院。

  一進大門就看見工人和學生志願者們打掃修補毀損建築的場景,原本老遠就能看到的克瑞斯女神像斷裂成了好幾節,被按順序擺在了一片乾淨的收容布上,地面的血跡全清理得差不多了,餘下坑坑窪窪的凹陷也正在被新的混合土填補,震碎的窗戶換新了大半,牆體的彈孔已被彌合……

  她安靜地從揮灑過同伴熱血的路面上走過,表情莊嚴,無聲致敬。

  突然,前方拿著補色劑的同學朝她靠了過來,臉上的表情稍有一些不自然,開口時還卡了一下,「你……你的身體已經沒事了嗎?」

  肖四方並不認識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身份環是墨綠色的之後更奇怪了。

  男生連忙解釋:「我是一班的,那天我們一起戰鬥過……對不起,我為之前對你不禮貌的舉止道歉,也收回之前說過你不配上戰鬥系的話。」

  肖四方想了想,還是沒有印象,鄙夷過她的人太多了,她哪裡記得住。

  不過既然對方自己找上門來道歉,那她就不客氣地接受了。

  「好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再……」

  肖八面一肘子抵住她的後背,小聲道:「不要再往下說了,他昨天來探望過你,那個昂貴的果籃就是他送的!」

  他的聲音雖然輕,但男生離得也近,聞言紅了臉,忙擺手道:「那是應該的,我現在已經對你們流民改觀了,以後評價你們會更慎重的!」

  肖四方根本不在意這些,模式化地露了一個笑容給他,「謝謝你的慰問品。」

  男生的臉更紅了,又說了句應該的,急匆匆跑了。

  接下來的一路又接收到了好幾個人善意的問好,肖四方還是一個都不認識,便都回了一個笑臉,然後更快速地往寢室走去。

  因為時間還早,推開寢室門時,肖四方特意放輕了手腳以免打擾到還在睡的室友,沒想到六個人全部都醒著,穿著各式各樣的睡衣,或坐在床上或坐在桌前,相當一致地刷著某個視頻,哪怕注意到她進來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聚精會神地繼續看視頻了。

  在外受到熱情歡迎,回了寢室反而遭受冷遇的肖四方糊塗了,走到艾達身邊一起看她的視頻,屏幕上只是一片狼藉的戰後廢墟。

  「你在看什麼呀?」

  艾達雙眼盯著屏幕,挪過身體給她空出半個椅子,又分了她一隻耳機,「聽,別說話。」

  肖四方只好照做了。

  耳機堵住耳朵,一道熟悉的聲音就這麼撞進了耳朵深處。

  「……過程很艱難,但他們都很堅強,戰勝了新人類史上第一次出現的疾病……」

  哦,是營業狀態的聖父大人。

  肖四方又聽了一會,終於搞清楚讓六個室友都不理會她的原因,是不願意錯過X-139半廢墟星的災後狀況報告。

  這的確非常重要,她也摒除雜念,認真地聽了起來。

  大約三分鐘後,岑薄的發言結束了,話筒回到主持官手上,正在做最後的總結時,艾達關了視頻,其他室友也一起把頭抬了起來,寢室裡恢復熱鬧。

  「唉,爸爸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也想知道,明明139那邊的事情昨天就已經處理好了。」

  「不見聖父大人的第九天,想他想他想他。」

  「人的本性是真的貪婪啊,以前我聽到聖父大人的聲音就可以開心一個月,現在不行了,只有和他站在同一萬平米的土地上我才能好!」

  「是的!想和老公一起入睡了!」

  她們忘我地討論了好一會兒,後來終於想起了肖四方似的,分給了她一點注意力,關切道:「還沒好全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肖四方沉重地搖了搖頭。

  是她知道的太多了。

  是她自己的問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0:24

第四十九章 聖父049

  盧意截下岑薄發言的那段話保存到私密雲盤裡,又在雲盤裡數了一遍多年的珍藏,才滿意地退出來,爬下床坐到椅子上,回歸正題。

  「你那個東西被院長拿走了,讓我向你轉達他代表學院對你無私的奉獻感到欣慰與深深的謝意。」

  肖四方:「……我沒有同意無私奉獻。」

  「那也沒辦法,威利不就是這種人,欺軟怕硬,你目前是沒辦法反抗他的。再加上這次他也不是私吞,是製造系的一個老師先看上了你的這個東西,要把它收在學院陳列館裡。」盧意頓了頓,「確實挺好用的,你這個……感應器雖然很粗糙,也很簡陋,但體積小便於攜帶,傳統軍用的感應器都是坐鎮後方,用於戰鬥指揮統籌的,這種單體運用模式……你開了先河。」

  「而且你用變溫鈕做提醒感知的創意也打破了慣用聲感的思維侷限,現在製造系的老師們已經在你的基礎上,全力研究更高精密更為便攜好用的個體感應器了。所以我勸你,有這種名垂青史的機會,就別為了那麼一點點的成本計較了。」

  這可真是出人意料,肖四方做那個感應器的時候什麼都沒想,只是為了增加自己活命的機會。

  果然,最直接的創造總是來源於生存所需。

  但她最近賺錢有點上頭,不死心問:「那學院不考慮給我一些獎勵嗎?」

  盧意先是一愣,繼而勃然大怒,「你要不要這麼丟人?!這麼大的榮譽還不夠?你粗製濫造的那玩意兒都被收在陳列館裡了!」

  第一次聽到這種消息的其餘五位室友:「……那是很厲害了啊!」

  可肖四方還是有些悵然若失,早知道這個東西有這麼大的市場空間,說不定她能和胖老闆合作搞個小工廠,再不然賣個創意費入股分紅也行,有正經收入,自己和八面也就不需要花那麼長時間去打工,能有更多時間學習了。

  雖然現在手頭有很多錢,但這些錢來得太容易,心裡總歸不踏實。

  她在心裡嘆了又嘆,到底沒再說什麼,拉出能量面板開始補「作業」。

  那天打完就昏迷了,因此錯失了觀察同班同學的機會,但任務不會因為錯過機會就這麼消失,她只能把當時的監控記錄翻出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異常。

  打開監控頁面時,神奇地發現她的監控器居然還在工作,整個校園三百六十度呈現在三個畫面上。

  「院方沒有清掉我的監控嗎?」

  盧意回過頭,莫名其妙:「什麼你的監控?」

  原來她不知道。

  肖四方本想解釋自己昏迷前特意拉了能量面板給她看過監控畫面,不過想想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再說這些也沒意義,就搖搖頭說:「沒事,看錯了。」

  盧意白了她一眼,對她的敷衍之詞表示窒息,但這傢伙的秘密太多了,她懶得去打探,也就當信了這種鬼話,一切作罷。

  肖四方端正坐姿,認認真真看起監控錄像。

  利茲的值守站點是十一號,她便把監控放大到那一塊區域,只是放大後的死角多到數不甚數,在開戰前只能看到她時不時在畫面中走動的樣子,要說異常……只有走動次數比較多這一點。

  但這只能證明她比較心浮氣躁,其他的信息也推斷不出來。

  異形入侵時,出現在監控上的人又多又雜,肖四方找了很久才找到她的存在,也只是普通的和她的搭檔一起,沒有奇怪的舉止。

  沒有發現,她只好反反復復看那幾段視頻,直到失去耐性時一伸懶腰,胳膊把水杯給碰翻了。

  沒有水的玻璃杯砸在地面上,直接碎成了好幾塊,四分五裂的,其中有三片碎片親密挨著,其他的碎片散了老遠。

  寢室裡的人被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肖四方腦子裡靈光一閃,卻顧不上撿碎片了,嘴裡應著:「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沒事。」

  迅速把視頻回放,這次她把畫面縮小了一些,不再集中盯著利茲的身體和臉看了,這整體一觀察,很快就發現了問題。

  異形人出現後,異形動物也跟著入侵了,從畫面來看有三四十隻,被三班的學生們擋住了大部分。異形動物們在戰場中鑽來竄去,沒什麼秩序可言,但始終與其中兩個位置保持了距離。

  一是它們的帶領者異形人所在的戰圈,二是利茲所在的位置。

  她真的有問題!

  肖四方的心中頓時充滿了對聖父大人的崇敬,雖然他的性格有一點虛偽,但強大是毋庸置疑的。

  他只看過利茲同學一次,就察覺到異樣了!

  「四方,你還不趕緊把玻璃給收拾了,在幹嘛呢?」

  娜拉原是來幫忙的,結果發現罪魁禍首居然還沉迷在一個她看不來的模糊視頻裡,不由停下撿碎片的手,問了一句。

  肖四方看了她一眼,激動地回答:「聖父大人,太酷了!」

  娜拉:「……」

  其餘五人:「……」

  這人的反射弧好特麼長啊。

  窒息。

  然後,一直希望肖四方也可以融入到無腦崇拜隊伍中來的室友們發現,這傢伙入門後的幹勁和熱情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先是隔一個小時就問一次聖父回來了沒有,然後又要她們分別講述一個心目中最受聖父大人觸動的瞬間,簡直讓人為難。

  前面的還好解決,畢竟艾達每十分鐘就要窺視後援群一次,後者就真的是強人所難了,一個瞬間哪裡夠講聖父大人的高光時刻!

  最最讓人不好施展的是,她還要隔一個小時聽十分鐘,原因是娛樂不能影響學習,著實令人氣憤!

  學習而已,能比聖父大人的事情重要嗎?!

  但最終肖四方還是保持住了學習一小時八卦十分鐘的節奏,聽了一天的故事,對聖父大人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岑薄,畢業於主星第一學院戰鬥系,時年五十歲。畢業後棄武從文加入生命研究院,主攻異變修復,年僅三十歲就登上了副院長的寶座。二十多年來碩果纍纍,為人卻不驕不躁,彬彬有禮,對待任何人都溫和包容,耐心細致,再加上天生神顏,是智慧、才華、美貌、戰鬥力、性格等等很多很多領域集大成者,天上神仙,夢中人物……

  是的,一點都體現不出聖父大人的有什麼特殊之處,這些信息十分的表面,和信息來源者們一樣膚淺。

  除了盧意以外,其餘五人都和她一樣根本不知道異變修復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知道碩果都有哪些,完全是沖著響當當的名頭以及顏值在無腦迷戀。

  肖四方覺得自己和她們有所區別,在詢問盧意什麼是「異變修復」未果後,她開始自行搜索。

  詞條欄空空如也……

  又是流民不能知道的內容。

  肖四方發愁了幾分鐘之後,走去陽台給肖八面發了個通話請求。

  「幹啥?」大概是在忙,弟弟的開場相當直接。

  自家姐弟,肖四方也沒有拐彎抹角的習慣,也直接道:「我想問問,你這麼崇拜聖父的原因。」

  對面顯然猝不及防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一開口就直擊重心:「上次你問我岑爸爸有沒有雙胞胎兄弟,這次又是什麼讓你對他產生了懷疑?」

  肖四方立即狡辯:「我保證,這次是發自內心的想體驗一下他的強大。」

  「……體驗你個頭啊!」肖八面剛才的沉默時間大概是和她一樣出門了,放開了嗓子痛心疾首,「什麼體驗?需要體驗?岑爸爸是神,無所不能的神!」

  肖四方很冷靜:「具體神在哪方面呢?」

  不帶起伏的話語似乎壓制了激動的肖八面,讓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但他們不愧是從小一張床長大的親姐弟,肖八面很快就翻身了,他也很冷靜地回道:「那我也想知道你瘋狂熱愛你那個寶貝的原因。」

  肖四方想都不想摀住了胸口的空間鈕,「還需要原因嗎?它那麼美那麼強大,每一根線條,每一塊金屬,每……」

  「打住!」肖八面冷酷地制止了她,「所以說,改改你那不是自己的就選擇性眼瞎的毛病吧,你就能發現岑爸爸的美好了!再見!」

  被掛掉通訊的肖四方靜靜地眺望遠方。

  可不是自己的,發現了美好又有什麼用呢?

  這麼一想她就想開了,忽然生起的瞭解欲除了浪費時間,既不能發家致富,又不能充實自我,一點用都沒有。

  人生會被這種無意義的行為拖垮的,及時收手才是正道。

  並不缺肖四方一個人惦記的岑薄是在肖四方出院的第二天回來的,學院已經恢復了正常授課,他穿著一襲白色的戰鬥服,閃亮地出現在了三班實戰課的課堂上。

  他的到來安撫了因同學死亡而倍感沉重的學生們的情緒,一雙雙灰暗哀慟的眼睛暫時遺忘了悲傷,恢復了些許精神。

  上課之初,格瑞塔帶領全班同學無聲為犧牲者默哀三十秒,然後又讓當初被點名的三個人出列,逐一進行了表揚。

  說到肖四方的時候,格瑞塔的面容比以往都要嚴肅,「現在知道為什麼我指明要她帶領大家戰鬥了嗎?不是因為月考成績,也不是我個人偏愛,而是她比你們任何人都沉穩,比你們膽子大,比你們心細!」

  「現在我要你們向她道歉,你們服不服?」

  這一刻的同學們沒有互相張望,也沒有交頭接耳,腦子裡紛紛出現她與盧意奮不顧身攔下異形人的畫面,異口同聲:「服!是我們錯了!」

  格瑞塔的手一揮,下方的學生包括站在肖四方旁邊的韓雨都低下了頭。

  「對不起——」

  陣仗頗大,引得本就在側目的其他班級全體側目。

  格瑞塔看了盧意一眼,直挺挺站著的人高傲地抬起下巴,她可沒有反對過,又不需要道歉。

  面對如此誠意,肖四方大度地原諒了他們。

  這兩天收到了很多道歉,原諒的姿勢都很順手了。

  她也已經知道,無論內城人還是外城人,絕大部分其實都是友善的普通人。

  根深蒂固的成見也不代表不能一點點消除。

  對於孩子們的表現,格瑞塔還算滿意,點點頭讓三個人回到隊伍中,然後自己後退,把安安靜靜站在自己身後的岑薄讓到前面來。

  「這節課將由岑院長給你們上,大家注意紀律,好好表現。」

  同學們傻傻地看著朝他們微笑的聖父大人,沒聽錯吧,是親自指導?!

  岑薄站在隊伍前,溫和如水的目光給人以不偏不倚的感覺,彷彿每個人都被他一心一意的凝視著,令人心花怒放。

  「這節課不做一對一訓練了,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

  玩游戲?玩游戲好啊!

  無知群眾們期待搓手的時候,肖四方警惕了起來,玩什麼游戲,會被怎麼玩?!

  「這裡地方太小了,我們到外面去,以整個校園為界,玩奪寶游戲。」岑薄雙手一翻,拿出一堆漂亮的石頭,挨個兒發了一塊,「這是139的特產水晶礦,是送給你們的禮物,也是接下來你們相互搶奪的道具。」

  他將最後一塊礦石放在激動地發抖的學生手裡,回到最前面。

  「誰的都可以搶,誰搶到了就是誰的。」

  肖四方只覺周身一熱,四下一看,大家的眼神都燒了起來,戰意熊熊!

  聖父大人的禮物,誰都不能奪走。

  「但有一點要注意,這只是一個游戲,下手要有分寸,能保證嗎?」

  學生們熱血沸騰,緊緊捂著手裡的礦石大喊:「能——」

  「那就好。」岑薄又笑起來,朝大家招招手,「都出來吧。」

  肖四方看著他的身體被外面明亮的光線包圍,無比的光芒萬丈,再看看身邊恨不得四肢著地蹦出去的同學們,深深地憂慮了起來。

  他到底想幹什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0:37

第五十章 聖父050

  出了實戰樓的大門來到室外,熱情高漲的同學們二話不說直接上手,一個個打得難捨難分。

  肖四方趕緊趁亂溜走,找了個無人的角落隱蔽起來。

  水晶礦石在這年頭並不值錢,不能吃不能用產量又高,都論公斤賣,純淨度高的一公斤也就一萬星幣頂天,那些發育不好的更是便宜,幾百星幣就能買好大一塊原石礦。

  當然,肖四方本不應該知道這些意義不大的信息,但她走南闖北,曾經在勘測一個貴金屬礦的時候,發現過一個小型水晶礦,當時的礦主一口氣全挖了,純淨度高的帶走,稍渾濁些的都留在了原來的地方,當礦工戰戰兢兢地問剩下的怎麼處理,礦主不屑一顧地說不要了,讓他們隨便拿。

  於是仗著有空間鈕的肖四方來回好幾趟把工友們拿不下的全拿了,賣給了外城的一家礦石加工廠,扣掉往返的路費後,還發了一筆小財。

  其實哪怕是淨度稍低的水晶,加工成手鏈項鏈這種裝飾品後都是好看的,再加上價格便宜,很受外城女孩的歡迎。肖四方也很喜歡,她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也偷偷買了一個小擺件放在房間的抽屜裡。原是想買個手鏈戴,但因為不能給肖嬸嬸看到以免她質問自己哪兒來的錢然後又打八面一頓,最終還是忍住沒買……

  走神了。

  肖四方晃晃腦袋,回到現實中來,仔細打量手中的礦石。聖父大人給的這塊石頭不足巴掌大,重量在半公斤左右,純淨度很高,估摸能賣三到四千星幣。

  評估完後,她看著裡面水頭十足明豔非常的紫色,再掂量掂量自己口袋裡的錢,覺得可以不賣。

  這節課她也沒打算搶別人的,在自以為瞭解聖父大人陰暗面的她看來,被聖父大人牽著鼻子走就輸了。

  鬼鬼祟祟看了四週一眼,繼續隱蔽起來的她調出了還按在實戰樓頂上的監控,她得找找聖父大人的位置,看看他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

  正低著頭在監控圖像中全力追蹤那道比別人閃耀的身影,一隻手從天而降,揉亂了她的頭髮。

  肖四方:「……」找到了。

  她鎮定地把監控隱藏了起來。

  視力極佳的岑薄已經看到了,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語:「私裝監控,膽子不小。」

  肖四方怎麼會被這麼輕易地打敗,義正言辭地為自己辯解:「我是為了更好的完成您交代的任務。」

  說完她就把自己發現的利茲同學的異樣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甚至還說出了自己的推斷:「她要麼和異形有某種程度上聯繫,要麼就是隱藏了實力,和異形人一樣強大到令那些異形動物畏懼。我個人更傾向第二個可能,您覺得呢?」

  岑薄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他絕大多數時候都像一尊完美的雕像,不動聲色。

  現在也一樣,他只是無聲地勾了勾唇角,「那就讓我來找她談談吧,想偷聽嗎?」

  肖四方的圓眼睛睜大了幾分。

  十分鐘後,她雙眼無神地蹲在一棵仿生樹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不遠處的長椅上,岑薄正客氣地請利茲坐下。

  什麼偷聽,明明是要她望風!

  她不應該窺探聖父大人意圖的,應該加入到群眾中去,多搶幾塊石頭做一堆屬於她的漂亮飾品。

  岑薄微笑地看著臉色慘白的女孩,「你不坐嗎?」

  利茲的腳死死地釘在原地,深藍色的眼睛盛滿惶恐。

  「你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稍微跟你聊兩句而已。」

  這些話並沒有讓可憐的女孩放鬆下來,她顫抖著嘴唇,語氣哀求:「您放過我吧,我什麼都沒有做,真的,我只想普普通通地生活……」

  「我也並沒有讓你為難的意思,只是想驗證一下你的身份。」岑薄坐在長椅上,一副願意理解的模樣,彷彿真的只是想跟她聊聊天,「回答完我的問題,你就可以回去上課了。」

  利茲的睫毛顫抖了幾下,雙手在身前攥成一團,良久才抬起眼睛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像下定了什麼重要的決心似的問:「您真的不會抓我嗎?」

  岑薄嘆息:「我為什麼要抓你呢,正如你自己所說,你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在普普通通的生活。」

  他沒有情緒的眼睛乍一看深沉而包容,利茲摀住臉抽泣起來。

  她哭了一會兒,才擦擦眼淚,道:「對不起,我一時沒有控制住……您想知道什麼,只要我能回答的我都告訴您。」

  借著哭泣的那段時間,她好好的想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在哪裡露出了馬腳,明明這段時間她已經竭力裝成普通女孩的樣子,既不過分低調,也不過分張揚。

  在知道這位成為班上的特教員時,她也積極地調整了狀態,確信自己的表現沒有問題,難道真的是這位極具盛名的岑副院長擁有的特殊能力?

  無論怎麼樣,她暴露也就暴露了,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能鬆口!

  岑薄的表情沒有因為一個女孩的哭泣產生任何變化,只是點了點頭,問:「你是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二、二十一年前。」

  岑薄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麼長時間,你的異化期是怎麼過的,周圍的人都沒有察覺?」

  利茲搖搖頭,「我的異化率很低,異化面積也集中在兩隻手臂上,只要我能忍住痛苦,在異化期戴上手套就沒有人能看出來。再加上今年以前,我都在廢墟星的黑礦上……所以不會有人察覺。」

  「你的身份是誰幫你做的?」

  利茲一驚,下意識道:「是我自己發現了遺體,直接取下來換給自己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底氣明顯不足,好在岑薄也沒有究根問底的打算,輕笑了一聲就放過她了。

  「嗯,回去吧。」

  冷汗涔涔不知道怎麼掩蓋的利茲猛地抬起頭,以為自己幻聽了,「您說什麼?」

  「回去吧,談話已經結束了。」岑薄溫和地重復了一遍。

  利茲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就這樣就讓她回去了?不繼續盤問她頂替這個身份上戰鬥系有什麼意圖,也不問她背後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就這樣……讓她回去了?

  是欲擒故縱?

  「岑院長,我……」

  「回去吧。」岑薄微笑的唇角加深了幾分,看著她不可置信惶惶不安的臉,甚至又補充了一句,「或者,需要我說祝你們成功,你才能安心?」

  他知道!

  利茲心頭巨震,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這一秒覺得這位以溫柔善良著稱的聖父除了一張微笑的假面,從皮肉到骨子裡都是冷漠的。

  他是真的不關心她的身份和意圖,忽然找到她問了這些問題,也不過是像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胡亂把玩幾下就隨手丟到一邊,一時新鮮而已。

  他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無所謂。

  想到這裡,一股更勝於秘密被揭穿的恐懼在心頭升起,利茲再也不敢看他那張萬年不變的笑臉,彷彿面前好整以暇坐著的是形容可怖的異形,心臟幾乎要衝出胸腔跳出來。

  她咬咬牙,狼狽地逃走了。

  慌亂經過一棵樹前時,她聽見一陣聲響,壯著膽子回頭發現那個處處特殊的流民同學在令人膽寒的男人身旁的座位坐下了,表情似乎還有些不高興。

  她踉蹌了一下,加速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

  肖四方確實有些不高興,因為她一個字都沒有偷聽到,對話就結束了。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有表現出來,因為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岑爸爸前不久才給她帶來的巨額財富,這些細節都必須無關痛癢不值一提。

  「問吧,想問什麼都可以。」岑薄表現出極大的包容,「這樣就當是偷聽過了吧。」

  想問什麼都可以?

  肖四方心裡的小算盤打了起來,為了保險起見,她特意確認一遍:「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岑薄微笑破滅她的意圖,「僅限剛才偷聽的範圍哦。」

  一雙肩膀垮了。

  過了一會兒,肖四方在地面上蹭了蹭鞋底,勉強打起精神來,「我剛才看到她好像在哭,為什麼哭?」

  「假哭,一種手段。」

  「發生了什麼?」肖四方來興趣了,「她是真的有古怪對麼?是什麼古怪?」

  岑薄想了想,找了個切入點,「你覺得我們算不算異形人?」

  肖四方也想了想,回答得很嚴謹:「如果您的這個異形指的不是通俗的異形概念,那按照書上的理論,我們是不完全異化形體中的一員,應當也可以說是異形人。」

  「嗯,這個答案很不錯,便於你理解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東西了。既然我們和通俗意義上的異形人都屬於異化形體,區別只在於異化程度,那如果我們的異化程度升高,會不會也成為異形人呢?」

  肖四方嚴肅點頭:「理論上會。」

  「那要是我們的異化程度一直升高,直到停留在變成完全異化的異形人前……」岑薄停在了這裡,笑吟吟看她,「猜到哪裡古怪了嗎?」

  肖四方猛點頭,「她的異化程度比我們高,接近通俗的異形人!」

  「然後呢?」

  「然後……她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在他的點撥下,肖四方思索起來,「不會是基因實驗吧?」

  岑薄笑了,點頭,「沒錯,是基因實驗,她是出逃的實驗品。」

  「出逃?那是非自願?為什麼要做這種實驗?」肖四方整個眉頭都蹙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前線越來越緊張,我們的壯大速度趕不上對手?」

  肖四方還是不能理解,甚至覺得這種想法有病,並且趁機和自己的目標結合了起來,鄭重地告訴岑薄,「這是玩火自焚,異形人之所以要被驅逐和消滅,是因為它們不具備正面的情感,不能與之共存。進行實驗,主動把普通人類往異形人的方向趕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埋下更大的禍根。」

  「與其往這個方向研究,不如反過來嘗試一下是不是能夠反異化,既不涉及人權問題又能夠在根本上解決麻煩。前線如果真的難以支撐,其實完全可以從人數百倍多於二等居民的流民中徵兵……」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我現在還沒發現內城掩藏著的秘密,但我並不認為像這樣直接放棄百億人類的智慧是明智之舉。」

  這番話從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口中說出來著實讓岑薄驚訝了一下,可驚訝過後,又覺得理所應當。

  這孩子可是立志要改變當前社會格局的野心家,思想自然成熟。

  他又把手搭在那顆圓溜溜的腦袋上摸了摸,非常愛不釋手,感嘆道:「是啊,你這麼小就知道的道理,可有些人就是不願意去做。」

  慣會抓重點的肖四方眼睛亮了,「所以您是同意我的觀點的,對嗎?」

  「是啊。」岑薄笑眯眯的,「要不然我們怎麼能這麼投緣呢?」

  肖四方假裝自己信以為真。

  她立刻又問:「您這麼有威望,也沒有辦法帶領大家改變嗎?」

  岑薄這次直接笑出聲來,反問道:「在你眼中,我很有威望嗎?」

  肖四方重重點頭,深受所有階級喜愛的人,可就只有聖父大人一個!

  「這樣啊。」岑薄收回手,倚在椅背上,「可我為什麼要帶領大家改變呢?」

  肖四方急了:「這是有益於全人類的大事呀!」

  「可它又麻煩又不好玩,而且跟我沒關係呀。這個世界不改變,也不會對我產生任何影響不是嗎?」

  他這麼漫不經心,聽得肖四方憋氣極了。

  正如他所說,這種變革不是口頭說說就能完成的,是又麻煩又累的,他不願意做也是應該的,無可指責。

  可要做成這件事,完成這種變革,如果帶頭的是聖父大人,那得節省多少倍的時間和精力啊。

  「別操心了,來。」

  岑薄讓她攤出手,兩隻手並攏到一起,然後拿出七八塊不同顏色的水晶礦石堆了上去,堆完後還滿意地拍了拍手,「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就當做任務的獎勵給你吧。」

  噗嗤一記漏氣聲,肖四方又好了。

  未成年人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0:47

第五十一章 鬥士051

  這一節實戰課,絕對是開學以來最讓人疲憊的一堂課。

  因為後半段神仙下凡,岑薄親自參與了。

  徹底由原本勢均力敵的搶奪,變成了包括格瑞塔在內五十人一體的攻堅戰,這個堅當然是指無所不能的聖父大人。五十人緊密配合或直接圍攻或引誘設伏,氣喘籲籲奮鬥了一個小時,也沒人能摸到聖父大人掛在腰間的水晶袋子。

  下課鈴聲響起時,除岑薄之外的所有人都癱了,格瑞塔還勉強保持著形象坐在了一把長椅上,其他孩子們管它是地是泥,大汗淋漓地直接坐下了。

  岑薄站在神像下方,把送出去又搶回來的水晶重新放到格瑞塔手裡,慈愛地鼓勵了他們。

  「繼續加油吧。」

  眾人打了雞血似的舉起拳頭:「好——」

  等他離開,又半死不活癱了回去。

  格瑞塔休息了三分鐘,挨個兒又把水晶發還給每一位同學,又給了大家五分鐘的休整時間,才讓大家趕緊集中站好。

  「大家對這堂課有什麼感覺?」

  學生們又是興奮又是蔫兒,復雜得很,最後還是韓雨打了頭陣,苦哈哈說:「之前對抗異形積累的一點點信心,又沒了。」

  這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這一次的異形入侵,雖然給學院造成了重大的損失,也給經歷寡淡的學生們心頭蒙上了陰影,但對於一班和三班的學生來說,哀切的同時又何嘗沒有自豪。

  他們直面異形不敗,沒有支援沒有師長,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守住了校園一角!

  可現在,他們的自信真的全部都被磨滅了,這麼多人還要算上老師,居然都不能給已經轉文職的岑副院造成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傷害,這是恥辱!

  格瑞塔也被弄得差點信心崩塌,不過她到底是老師,很快就調整過來,化悲憤為動力,發誓下次一定改變這種局面。

  「無打擊不成長,同學們,我們是該更努力的奮鬥了。岑副院……不,你們岑老師的這種方法不錯,相比起在室內單一地練習對打,不如跳出來,你們可以相互合作,欺騙,搶奪等等,全方位的鍛煉一下。」

  這次異形入侵給大家帶來傷痛,也敲響了警鐘,在這麼按部就班學習是不行的,尤其戰鬥系和指揮系的學生,不但考試要能考,真正的戰鬥也要能行才可以。

  教育局也已經下了死命令,要求各個學院加強管理,提高對學生的要求,務必要在這一學年拿出成績。如果達不到教育局的預期,那麼院長和科系主任直接下台,辯白的機會都不給!

  「三年看起來很長,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我們的時間很不充足。現在多吃一點苦,以後上了前線,就能多一分保障。」

  「接下來訓練強度肯定要加倍,大家都做好準備。」

  「下課!」

  三班的同學在其他圍觀群眾豔羨的目光中,拖著沉如灌鉛的腿離去。

  前半程偷懶了的肖四方狀態比其他人好一些,但再等晚上的課上完,她也精疲力竭了,回去後匆匆沖了個澡,就和盧意一樣掛在了床上。

  艾達酸裡酸氣地抹著潤膚乳,說:「開心點吧兩位,多少人想和爸爸接觸沒有機會,只能在校園論壇上一遍又一遍看你們的親密視頻呢。聽說你們還得到了爸爸親、自、準備的禮物……」

  這咬字也可以說是很嫉妒了。

  她提到這茬,同為岑副院腦殘粉的盧意就忍不住把那塊巴掌大的水晶拿出來顯擺了一下,「是品質很好的水晶,我要買個好看的盒子把它供起來。」

  肖四方在床上翻了一個面,隨口道:「就這麼放著嗎?我想做一些漂亮的首飾。」

  盧意不可置信地直起酸澀的身體,「什麼?那邊角料怎麼辦?你居然要拋棄岑副院親手贈送給我們的禮物?我不允許!」

  「哦,那我也已經委託出去加工了。」肖四方坐擁水晶「山」,就算加工了兩塊也還有六塊呢。

  一點兒也不心疼。

  而且她也沒有浪費,給邊角料們規劃好了做些可以鑲嵌在戒指上的小碎鑽,到時候送給叔叔嬸嬸,他們也不會拒絕。

  肖四方看看憤怒的室友,又補充道:「其實你的想法是不對的,聖父大人送了我們這個禮物,難道不應該讓它發揮出最大的價值嗎?」

  這麼說好像是有些道理。

  盧意沉思起來,用玻璃罩子保護起來不能隨時看隨時把玩,要是和肖四方一樣做個手鏈項鏈或者髮夾啥的,想起來就能拿在手裡,好像是挺好的……

  她開始拓展新思路,並沒有收到禮物的其他室友們只要逛逛校園論壇轉移下注意力了。

  「咦。」娜拉刷新了一下論壇,發現置頂多了一個帖子,或者說是通知。

  「你們快看論壇置頂,戰鬥系要補招四十一人,指揮系二十一人!」

  眾人紛紛過去圍觀,難得不在學習的肖四方也去了,看完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限專業,不限年級,只要能夠通過考核,就能加入到這兩個專業。

  她動動手指,把這個帖子轉發給徐誠心。

  不一會兒,那頭就回了信息過來。

  大發慈悲:……怎麼了?

  白雪:學長沒有想法嗎?

  大發慈悲:……什麼想法?

  白雪:換個系呀,去指揮系

  大發慈悲:謝謝

  大發慈悲:再見

  白雪:我之前向八面瞭解過,你在傳統機械的成績非常一般

  大發慈悲:四方學妹,我個人覺得平均考九十分不算一般

  白雪:八面考前隨便翻一遍書都能考出這個成績

  大發慈悲:……請您高抬貴手!

  肖四方又翻了一個身,把背抵在牆上,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繼續回信。

  白雪: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啦,難道你真的喜歡傳統機械這個專業?

  大發慈悲:你也讓八面轉專業了麼?

  白雪:八面跟你不一樣,他在哪裡都可以把他想做的事情做好

  大發慈悲:四方學妹……

  大發慈悲: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很不客氣

  白雪:哦

  白雪:我只是覺得你或許很適合指揮系,而這樣的機會又千載難逢

  肖四方等了好一會兒,對話框裡依舊停留在她的這句話上,徐誠心沒再回復。

  她把聊天記錄截圖發了八面一份後,被子一捲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六點起床,洗漱完後去食堂吃了個早餐,然後一邊聽戰鬥系的地理課,一邊快樂地踏上了通往製造系的小路。

  難得的,這一次她不是第一個到教室的人。

  魯達坐在他們平常固定的位置上,朝她揮了一下手,「你好。」

  肖四方禮貌性點頭,「早上好。」

  她走到位置上,把電子本放在桌面上,暫停了戰鬥系地理課的播講,切換到製造系的內容。

  上課前這段時間,她習慣性的要整理一些不理解的知識點和疑問,這個安排可以說是固定日程,所以她並沒有跟魯達寒暄,徑自學習起來。

  但魯達早來,就是想趁上課前這段時間跟她聊幾句,不得不硬著頭皮打斷她努力的勁頭。

  「抱歉,我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肖四方戀戀不捨地摘下耳機,沒有拒絕。

  聖父大人和格瑞塔老師都說了,不能死讀書,她得貫徹。

  「你知道學院有貧困生助學金嗎?」

  肖四方點點頭,她聽艾達她們說過,每個專業都有不同的貧困生助學金申領名額,但特供生不在這個範疇內。

  他們的學費還是翻了很多倍交的呢。

  魯達點點頭,「那你應該知道除了政策上的助學金,還有企業資助的助學金吧?我家也打算資助幾個品學兼優的貧困生,我覺得你很符合條件,你願意被資助嗎?」

  肖四方:「……」最近的運氣好像是有億點點好。

  魯達見她沒有立刻說話,又道:「是無償資助,畢業後不需要你提供勞務的。資助金額是一個月三萬星幣,不多,但也能減輕很多負擔了,我向你們班的盧意瞭解過,你似乎還在打工?如果你願意被資助,別的不說,至少能省下這個打工的時間。」

  這很讓人心動,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無償資助,免去的是勞務,欠下的是人情。

  肖四方現在手頭不缺錢,自然不會考慮,不過她想到了徐誠心,又沒有馬上拒絕。

  如果徐學長真的轉專業成功,指揮系的開銷也不小。指揮系雖然不側重戰鬥,但實戰課也是必修課程之一,對身體素質的要求還是很高的,供氧需求也很大……

  「你們不介意資助特供生嗎?」

  魯達點頭又搖頭,「原本特供生是不在考慮範圍內的,但你不一樣,我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你也確實值得被資助。」

  「謝謝,但我不需要這筆資助了。」肖四方沒有把那兩筆橫財說出來,只拿了胖老闆當藉口,「我打工的那家老闆,願意每個月都借六萬給我。」

  魯達皺眉:「那你怎麼還呢?六萬不是小數目。」

  「我弟弟也在幫我打工,老闆給的薪資也很豐厚,努力一把是可以還上的。」肖四方婉拒了他的好意,把話題拉回到資助這件事本身上來,「如果說,除了我還有不一樣的特供生,不是傳統機械系的,你介意資助他嗎?」

  「可除了你,其他特供生都是傳統機械的啊。」

  「哦,不是要補招麼,我有個朋友可能要去考指揮系。」

  魯達不解:「也是特供生?不是……你確定他能考上?你弟弟?」

  「不是我弟弟。」肖四方也不細說,只問他:「如果他能考上,你可以資助他嗎?」

  魯達慎重地想了一會兒,點點頭。

  「這個名額是給你留的,你不要,目前自然還空著。如果你的朋友真的能考上,我也願意交他這個朋友。」

  不能和流民交往過密是內城的潛規則,他的這個允諾可以說是相當有氣魄了。

  肖四方鄭重地向他道謝,「謝謝你,請把名額保留到這次擴招考核結束吧。」

  這麼盡心盡力為徐誠心爭取,倒不是因為心地善良,而是她太需要夥伴了。

  一個流民的與眾不同證明不了什麼,但一個學院幾十個特供生中如果能出兩個算上八面三個不輸給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二等居民學生,那就可以證明很多事情了。

  肖四方得到允諾後立刻把這個消息發送給了徐誠心。

  當天晚上十一點,她收到了回復。

  ——我可能不行,但我願意一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1:00

第五十二章 鬥士052

  有個二年級的特供生報名了這次指揮系補招考核的消息傳出去後,並沒有掀起什麼驚濤駭浪。

  克瑞斯學院的學生們表示,經歷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反而徐誠心自己緊張的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和八面在一起久了,緩解壓力的方式受到了影響,考前三天絮絮叨叨就沒停過。

  一會兒後悔自己去年就蒐集了指揮系的資料,卻因為覺得看了也沒用而沒有去看,一會兒又懊惱自己疏於練習,辜負了在外城時年級排名前三的好身手。

  指揮系是某一程度上的文武兼修,他們的考核除了模擬指揮戰,還要進行體能測試,達標要求不低。

  徐誠心兩門考核都沒信心,是在親友團的鼓勵下哭喪著臉進考場的。

  肖八面在他進去後就開始拜天拜地,嘴裡唸唸有詞:「岑爸爸保佑學長考試順利,平安無事……」

  徐誠心最好的朋友則攥著雙手,僵硬地像一塊木頭,時不時還用埋怨的眼神看來送考還在學習的肖四方幾眼。

  這要是考上了,那就是苦日子的開始,要是考不上……指不定會被多少人嘲笑不自量力!

  而這一切的困擾,都是這個女的帶來的!

  「別這樣。」曾經借錢給肖四方的那位學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誠心自己的選擇,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嗎,他心底一直想進指揮系的。」

  「可是……」

  「祝福他吧。」

  一心二用聽全了他倆談話的肖八面在心中做了最後一遍禱告,小心翼翼挪到四方旁邊,撞了撞她的肩膀。「噯,四方,你覺不覺得這個借了好多錢給你的學長,好像有點羨慕徐學長的樣子?他也想轉專業?」

  肖四方頭也沒抬,以手為筆在電子本上畫下一串運算草稿,反問:「誰不想轉專業?」

  肖八面撓頭,「我就沒有這個想法,傳統機械很好啊,課程簡單,時間又多,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肖四方懶得理他。

  考核一上午就結束了,本來願意去報名的人也不多,尤其是在經歷了這一次危機之後,原本對專業未來方向不敏感的同學們都意識到了,戰鬥系和指揮系這種前線專業是直接和死亡掛鉤的。

  因此補招六十二人,參加考核的都不到兩百人。

  徐誠心考完後是飄著出來的,和他一起出來的是校園論壇上及時更新的帖子。

  【灌水】去考指揮系的那個流民成績出來了,我的心情很平靜甚至還有一點想笑

  1L:沙發!

  2L:一樓我自己

  3L:艸!不是我!

  4L:哈哈哈樓主快說不要廢話

  5L:好的,那我就直接放結果好了

  6L:你特麼倒是放啊,我便秘拉屎都比你快!

  7L:體能測試不及格

  8L:???

  9L:什麼情況?

  10L:居然不及格?!

  11L:樓主沙比說話大喘氣,還是我來說吧

  12L:光棍哥那你倒是快點兒啊

  13L:不可以我要自己說!讓我自己說!滾出我的帖子啊啊啊——

  14L:鄙視樓上,11哥搞快點

  15L:流民二號體測確實不及格,但人家模擬指揮戰只花了四分鐘就幹翻了和他打擂台的指揮系三年級生,而且那個三年級生還是指揮系常年穩定前三的牛人哦

  16L:哦

  17L:哦

  18L:我恨你!!!!

  19L:那他還是沒考上?

  20L:傻麼樓上,這種人才怎麼可能不破格錄取?

  21L:未必,咱們院長是什麼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有這麼好的藉口,能讓人進來?

  22L:院長確實不太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23L:那什麼,各位是不是忘記指揮系的系主任是誰了?

  24L:誰?

  25L:呼叫光棍哥

  26L:泰德‧加德納,那個前線傷退下來的瘋子啊!

  27L:我回來了,流民二號確實被破格錄取了,泰德親自擔保給他開了後門

  28L:果然!!

  29L:我只想說這屆流民不對勁

  30L:真的有點想笑呢[苦笑]

  ……

  總而言之,就是徐誠心留級成功了。

  肖四方當場把魯達的通訊碼發給他,於是資助一事也迅速地搞定了。

  食堂慶功宴上,徐誠心一口氣吃了兩份營養泥後,還是沒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那壓抑的泣音,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與此同時,肖四方和徐誠心兩個人的資料一起出現了W-1掌權人的桌面上。

  身材微微發福,面貌威嚴的老人慢吞吞地看完後,伸出長滿黑斑的手,輕輕扣了扣桌面。

  「你說,監察局那些人都幹什麼吃的?」

  被詢問的秘書官掩飾下心頭的恐懼,穩住聲線道:「近年來都沒有發生過意外,或許是疏忽了。」

  老人笑了,乾枯的聲音低啞,令秘書官的雙腿都打起擺子來。

  「肖勤儉的事情才過去幾年,怎麼會這麼大意呢?要是造反的是別人也就算了,這流民上百億確實無法監管,可怎麼連他的孩子都沒看住呢?你分析分析,這會是什麼原因?」

  秘書官哪裡知道是什麼原因,當年林家以默許皇室插足原本獨立自治的監察局為代價,狠下心切斷與林翎的聯繫並且剝奪其二等居民的身份,保住了她和肖勤儉的命。為了向皇室表明已與林翎斷絕關係的決心,林家每個人的活動軌跡都處在監控之下,尤其林家家主也就是林翎的父親林遇,更是處在二十四小時監控下,上廁所做愛都在監管範圍內,哪來的機會從中作梗?

  因此他只能就事論事道:「林家人應該沒有接觸機會。」

  老人眯起眼,好像沒有聽見他說的話,自顧自道:「你說,林遇那老狐狸會不會到現在都以為他女兒和女婿的死跟我有關?當年那場意外發生,消息傳回來的時候,他看我那個眼神……簡直是要造反啊。」

  秘書官保持了沉默。

  「林遇仗著監察局是他林家的一言堂,有制約皇室的能力,先是逼迫我放了他那個破壞規則的女兒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民,在他女兒死了之後,又要挾我給他單獨和外孫女在一起待著的機會,你說是不是那時候,他就把資源給出去了?嗯?」

  秘書官硬著頭皮開口:「林翎死後,那個小孩也被監管了五年之久,沒有任何異常。」

  「你說的也有道理,當時那孩子才幾歲?如果林遇當時就把資源給出去,那我們的人不可能發現不了。」老人似乎被說服了,轉念又想起另一個人,「你說這件事,和岑薄會不會有關係?」

  不等回答,他又自己否定掉了,「老糊塗了,這孩子雖然有越來越不聽話的傾向,但還是個乖孩子,乖得很。」

  秘書官冷汗涔涔,一顆心一沉再沉。

  陛下越來越多疑了,竟然連他親自帶大的岑副院長都懷疑上了。

  他現在對所有能夠對皇室造成威脅的人,都飽含惡意!

  「你怎麼不說話了?」

  威嚴的目光掃了過來,秘書官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連忙道:「對不起陛下,我實在覺得岑薄大人和這件事沒有關聯,一時沒緩過神來。」

  他的這個回答讓老人還算滿意,點點頭嘆息了一聲:「是啊,既然和他們都沒有關係,那就是338的問題了。這個星球,從以前就沒劃清楚二等居民和流民的界限,既然能養出一個肖勤儉,那再養出一個肖四方,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你說338的二等居民怎麼就這麼拎不清呢?」

  這話說得危險了,秘書官驚駭抬頭,後退一步直接跪了下來,「陛下慎重!338此次的行為雖有包庇之嫌,但星際公約現在沒有完全廢除,外城流民繳納多倍學費即可進入內城進修,不限專業,這一點在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無論是肖四方還是肖勤儉,都是正經通過了考核入學的,不違法也不違規!」

  老人嘶啞的笑聲頓時充滿整個房間,陰桀,滲人。

  秘書官的額頭貼著地面,緊緊閉著眼睛。

  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

  「怎麼怕成這樣,我還沒有狠心到為了兩個流民就毀了整個星球。」老人搖搖頭,「不過確實不能再放任338繼續膨脹這種風氣。」

  「唉,怎麼這麼想不開,非得把奴隸當人看了呢?」

  「還是日子過得太舒服,讓他們有閒心去同情和理解流民了。」

  他神經質地說個不停,沒完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腋下和後背都濕透了的秘書官才聽到他吩咐的聲音。

  「你去吧,趕緊把這件事情解決了,省得我頭疼。」

  秘書官保持著跪姿沒有起來,「您的意思是……徹底處理嗎?」

  上方傳來一聲嗤笑。

  「殺了他們?你是怕林遇不造反給他遞刀嗎?兩個流民而已,不至於的,當年肖勤儉多出色啊,最後還不是得回外城當個普通奴隸?挫挫他們的銳氣,讓他們知道流民和二等居民的差距就行。別再整出一起平權運動,我老了,實在經歷不起第二次了。」

  「是。」

  秘書官鬆了一口氣,悄然起身退出去。

  昏暗的房間裡只剩下渾身上下散發著腐朽氣息的掌權人,慢慢閉上了渾濁不堪的雙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1:12

第五十三章 鬥士053

  自強是改變命運最有效的途徑,沒有之一。

  至少這一刻,克瑞斯學院的學生們都是這麼認為的。他們親眼目睹肖四方和徐誠心用實力扭轉流民口碑,從輕蔑到尊重親身體會,什麼階級差異,此刻好像不存在了,變成了單純的因人而異。

  流民們不都是那麼無能下作的,正如二等居民們也不是個個都品德高尚。

  克瑞斯學院學生內部,突然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諧,年輕人們不再對彼此豎起敵對的尖刺,輕快地在校園裡擦肩而過。

  感覺世界都美好了很多。

  當然,也有那麼一小部分人不這麼覺得,反而倍感日月無光。

  比如段飛飛,比如威利。

  「跟流民和解?真是愚不可及!」威利在辦公室發著脾氣,鐘愛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段飛飛陰著臉,或者說自從陷害不成反被系主任責罰後,她的臉就沒轉晴過,此時當然是跟著冷哼,「都是那個肖四方搞出來的,原來的徐誠心可沒有這麼多不三不四的念頭,在傳統機械老實得很呢!」

  威利想想都糟心的不行,當時特里要是沒把事情交給陳煥那個飯桶,早就除掉這禍根了!

  「不行,不能再讓她繼續破壞我們學院的氛圍了。」他下定決心,還是要趁早把人除掉,不能再顧慮監察局了。「她那個弟弟肖八面,有沒有什麼可以入手的點?」

  段飛飛一想起他就恨得牙癢癢,「沒辦法,系主任那裡盯得緊,我找不到機會。」

  威利緊緊皺著眉頭,「只能等下學期,趁野外實訓的機會解決她了嗎?」

  「那時間也太久了!」段飛飛憤恨不已。

  威利何嘗不覺得夜長夢多,可總不能在學院裡下手,那不是自找死路麼。

  要是有一個能把她捲入是非的機會就好了……

  可上哪兒找這麼個機會呢?

  時間在安逸中飛快流逝。

  期中考試過後,肖四方再次榮登戰鬥系、製造系雙榜首,徹底粉碎還在校園論壇裡低調流傳的「運氣論」。

  普普通通全滿分的肖八面則為成功蹭到了答疑機會歡天喜地,渾然不知自己已被信息學院的老師們「通緝」,甚至被他們查到了公共閱覽室,全面埋伏攝像頭後,只等他下一次露面,就抓個正著。

  當然,這些事都和兩個當事人沒有什麼直接關聯,他們忙著呢,既要學習,又要給胖老闆打工。

  週三下午,姐弟倆難得一起去了一趟舊機倉庫,一進門就被哭喪著臉的胖老闆和黑瘦漢子怔住了。

  肖八面小心地掃了四週一眼,發現原本除了週一每天都會增多的舊機,今天還保持著昨天晚上他離開時的樣子。

  反常,相當反常。

  見到他們過來,胖老闆無精打采地擺擺手,「先別忙,我有事情要宣佈。」

  肖四方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果然,下一秒胖老闆的話就驗證了她的猜測。

  「我們一直以來供貨的二手市場主在異形人入侵那會兒遇難了,她老公接手生意後,到現在為止不到一個月,把整個產業敗光了!」

  「之前給他們供貨談好一個月一付款,那個沒用的王八蛋剛接手時正好應該給付第一筆貨款,當時跟我們賣慘說他對整個業務還不熟悉,再加上發生戰爭後出現了損失,希望我們理解一下,通融一個月……」

  胖老闆咬牙切齒,「結果這個月該付貨款的時候,他直接破產倒閉了!所以我們兩個月的投入都拿不回來了!」

  「還不單單是這樣。」黑瘦漢子疲憊地搖搖頭,接過話頭繼續講,「因為沒有預料到最大的客戶會破產,我們這段時間的投入太大,貨物積壓嚴重……再加上天網崩潰那段時間,我們基本把現錢都換成了防護罩和氧氣,現在資金鏈也斷了,貸款馬上到期,還不上就麻煩了。」

  肖四方:「……」總感覺這個走向似曾相識。

  她回憶了好一會兒,終於在胖老闆臉上找到了答案。當年這位老闆不就是因為發展勢頭超前,沒做好風險預判而破產的嗎?

  這是在同一個地方不斷地摔倒啊。

  「要是能在短期內把積壓的這些貨都賣出去就好了,那收回來的錢至少能把貸款先還上。」胖老闆愁眉苦臉,「可除了那跑路的王八蛋,我們手上的散戶又消耗不了多少,可怎麼辦啊。」

  創業可真的太難了。

  他的運氣也真的太背了。

  黑瘦漢子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要不然我先把房子賣了……」

  胖老闆:「不行!你就那麼一間房,賣了住哪兒?!錢我來想辦法,那個修理鋪在我老婆的操持下也賺了不少,大不了我給她再打一頓!」

  他語調悲壯,黑瘦漢子也感動了起來,「可是胖子,當初你願意跟我合夥出來創業,不就是想向嫂子證明你還可以東山再起,想要提升家庭地位嗎?」

  胖老闆悲痛道:「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把錢弄來再說!」

  四方八面:「……」

  他們抱頭痛哭的樣子真的太慘了,哭到後來肖四方都開始不忍心,在心中盤算盤算自己的資產,開始打探他們的負債情況。

  「貸款要還多少?」

  胖老闆紅著眼睛答:「不多,就兩百萬,要不是那王八蛋跑了,收回來的貨款直接就還上了。我們現在湊了六十萬,還差一百四十萬,可怎麼都擠不出來了。」

  一百四十萬倒也不算多,可按照胖老闆這創業水平,說不定又是一次悲劇的開始。

  肖四方慎重提問:「如果這次貸款能解決,這些積壓的貨能處理掉嗎?」現在傳統機械的舊機都是八面在拆,而她只負責新興機械的拆卸和維修,據她估算,B房倉庫裡至少屯了成本兩百萬的新興機械,要是賣不掉,胖老闆的本次創業還是只能以失敗告終。

  對此胖老闆本人直嘆氣,還是黑瘦漢子捏了捏眉心,回答了她的問題。

  「二手市場競爭激烈,除開一些散戶基本都被兩個平台包圓。我們和現在這個破產的市場主簽訂合同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在對家那裡留下了名錄。我們的客戶破產後,對家也聯繫了我們,願意以低於市價百分之三十的價格,幫我們清理庫存……他們要趁火打劫,肯定是沒辦法建立正常的合作了。」

  他苦笑:「所以要靠我們自己解決這些庫存,根本不可能。」

  肖四方疑惑:「你是說二手市場原來是由兩個平台一起分攤的,既然是這樣,那倒閉平台的客戶這麼快都被另一個平台吸收了嗎?」

  她這個問題問的奇怪,黑瘦漢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就算是沒被吸收,我們也沒地方找這些客戶,沒有意義。」

  胖老闆點頭:「對啊對啊。」

  「我們找不到他們,不能讓他們來找我們嗎?」肖四方只做過一些倒賣的小生意,對這種需要整體運營的程序不瞭解,單純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一個平台倒閉了,對常駐這些平台的用戶來說應該是個大消息吧?趁這個機會,以平台倒閉庫存積壓急需清倉的名頭,試試看把他們拉過來怎麼樣?」

  兩個老闆的眼神都亮了一瞬,不過很快又暗淡了下來。

  「那又是大筆的投入,要是我們能還上這次的貸款,那就能重新把這兩百萬貸出來,說不能還能試試……」

  「要不我還是賣房子吧?」

  「要不我還是給我老婆打一頓吧?」

  兩人同時開口,說完後相互之間又惺惺相惜起來。

  肖四方心想做生意真復雜啊,餘光瞄到弟弟手上套著的防護罩上。

  雖然胖老闆對他們和善的初衷是為了獲取更多的利益,可不能否認他真的提供了幫助以及他的確是個相當不錯的好人……

  在困難時得到了別人的幫助,理應在別人困難時予以回報。

  肖四方做好決定,肅容道:「我有個同學,是元茂集團股東的女兒,最近正好打算找個項目投資,我幫你們問問她是不是有興趣開發二手市場吧?」

  兩位老闆一驚,面面相覷。

  「真的,我和她是……好朋友。」肖四方面不改色朝滿臉不信任的兩人點頭,「一百多萬對她來說就是零花錢,我這就問問她,你們稍微等我一下。」

  說完她撥了個通訊,鎮定地走出去了。

  胖老闆張了張嘴,最後看向乖巧站在一邊的八面,「她說的是真的?」

  以肖八面對她的瞭解,十有八九是在做戲了,但他不愧為多年來和四方並肩作戰的人物,當即露出忐忑的神情,委婉道:「她是有一個內城的好朋友,平時出手也很闊綽,但是不是那個什麼股東的女兒,我也不知道。」

  他說的半含半露,可信度反而高了。

  胖老闆拍了拍合夥人的肩膀,「我們等等?」

  合夥人看著那個走出門去的背影,也懷抱著一絲希望點了點頭。

  門外的肖四方這次是真的打通了通訊,而且通訊對象也的的確確實盧意。

  工具人也有尊嚴,她得知會人家一聲。

  正在和圓圓逛街的人突然接到這個通訊,又聽完了前因後果,罵完「簡直不做人」「噁心透頂」等常規話術後,起了興趣。

  「我可以真的投一點嗎,感覺有前景的樣子。」

  小家子氣的肖四方很願意和人一起承擔風險,當即同意了她的請求,「那我們一人一半吧,各出七十萬,利潤分成我去談,要是賺錢了,也一人一半。」

  盧意想想她和自家母親談判那樣兒,覺得這人還算靠譜,於是欣然同意了。

  七十萬瞬間到賬,肖四方重新走到了兩個老闆面前,在他們壓抑著期待的目光裡,告訴了他們這個喜訊。

  「她答應了,並且直接把錢轉給了我。但是她有一個要求,就是按照資金一比一分股,你們現在的資產加上她投的錢,綜合在一起計算比例。」

  前一句聽的兩人是心花怒放,後面就讓人為難了。

  胖老闆面露豫色,「她只出錢不出人吧?純粹的投資行為要按合夥人佔比實在不合適,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那你們覺得怎麼樣合適,我跟她溝通。」肖四方本就是隨口說了個條件,沒打算爭取利益,隨便就把話拋了回去。

  胖老闆看向黑瘦漢子,後者沉吟片刻,道:「這樣吧,一百四十萬投資,按總資產百分之二十入股分紅。她這算雪中送炭,我和胖子也都是實在人,這是我們能給出的最高條件了。再高的話,不如我自己去把房子賣了來填這筆貸款。」

  肖四方考慮了一下,又問:「那以後要是規模擴大了呢?」

  「那就還是按這個比例追加投資款。」

  肖四方又去看胖老闆,後者連連點頭,「聽他的,他比我有主意。」

  那就沒有問題了。

  肖四方裝模作樣地給盧意發了條信息,等了兩分鐘,就直接回復了焦急等待的兩個老闆。

  「她說沒問題。」

  為了讓他們安心,肖四方還特意強調了一句,「她不差錢的,你們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要是資金不夠,可以再讓我聯繫她,主要還是穩妥點發展起來。」

  說完就把錢轉給了他們。

  胖老闆看著新鮮到手的一百四十萬星幣,激動地大力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

  「你和小肖一樣,都是我的福星!等著吧,這次我一定好好幹,讓那婆娘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倒下!」

  由於庫存積壓嚴重,在處理完之前,兩位老闆都不打算繼續收破爛,因此肖四方二人只要把剩下沒處理完的東西處理掉,就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

  在他們踏踏實實埋頭苦幹的時候,克瑞斯學院門口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一行六個年輕男女,極為囂張地攔住一個普通學生。

  「聽說你們學院已經墮落到和流民為伍了?」

  被攔住的學生心理素質很高,好端端被一群人圍住也沒怯場,還莫名其妙地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墮落到和流民為伍……是什麼意思?」

  為首的男生挑眉,「裝傻?克瑞斯學院的校園論壇可沒加密只允許你們本學院的學生登陸,滿天吹幾個流民,你們可真出息。」

  被攔住的學生一愣,隨即好聲好氣解釋:「那是因為他們真的厲害,我們只是承認了這一點而已。對於他人的優秀表示肯定,這點氣度,我們克瑞斯學院的學生還是有的。」

  「噗——」

  男生後面的幾個人都笑出聲來,其中一個女孩還伸出了白嫩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學院的銘牌,大肆嘲諷:「對他人的優秀表示肯定?我看是你們克瑞斯學院越來越不中用了,居然能被流民踩在腳底下!不過也是啊,在異形入侵的時候,咱們338十二學院就只有克瑞斯死了六十二個人,什麼原因可想而知~」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被攔住的學生動了怒,週遭經過的其他幾位同學也都趕了過來,和他站在一起,疑惑又警惕的看著這些生面孔。

  「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六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為首者翹起嘴角,「還能幹什麼,你們這些垃圾讓二等居民沒了面子,那我們就只好辛苦一些,來把場子找回來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1:24

第五十四章 鬥士054

  六人直接在校門口動了手,打傷了好幾個學生,甚至把前來制止的門衛都打傷了。

  保衛科的人離這裡很近,沒到一分鐘就趕到了現場。

  一群武裝人員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的男生絲毫不見驚慌,反而更囂張了。

  「克瑞斯真的已經沒出息到這種程度,打不過就叫武裝人員上場?難怪是一屆不如一屆,排名一年年往下掉了。」

  保衛科的人沉著臉,怒斥道:「處理打架鬥毆事件是保衛科的職責所在,你們是哪個學院的學生,為什麼到我們學院來尋釁滋事!」

  先前開口的女孩又嬌嬌嗲嗲的發話了,雙手的手指還嬌羞地對了對,輕輕按在胸前。「幹嘛這麼凶呀,我們戰鬥系的學生只是比較直接而已,這叫挑戰,不是尋釁滋事~」

  「就算全天下戰鬥系的學生都比較直接,可我又不是戰鬥系的學生!」最先被打的攔路男生吸完氧,憤怒地跳起來,「你們憑什麼對我下手?難道挑戰一個非戰鬥人員,就是你們戰鬥系的風采?」

  女孩白了他一眼,「人家只是輕輕地推了你一下,你又沒有受傷,幹嘛跟一個女孩子這麼計較!我向你道歉還不行嗎,對——不——起——」

  她說完,其餘五個人又哈哈笑了起來。

  男生氣個半死,「你們真是太不要臉了!真懷疑你們是不是真的受過教育,素質太低了!」

  「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扯七扯八的,這才沒意思吧?」女孩口齒伶俐地反駁了他,「肚量請大一點,好麼?」

  「就是。」為首的男生一臉鄙夷,「比個女的還能嗶嗶,不丟人?哦,對不起,我忘記你們克瑞斯已經沒有丟不丟人這種概念了。」

  從來沒見過上門撒潑還這麼理直氣壯的,別說年紀不大的學生們了,就連保衛科四五十歲的成年人也覺得忍無可忍。

  「趕緊走,再不走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這裡是學院,不是你們挑事的地方!」

  為首者聳聳肩,無所畏懼,「我們就是來挑事兒的,挑你們戰鬥系第一那個垃圾。剛才那小打小鬧是我們下的戰帖,你們趕緊通知人過來,我們可以打正規擂台賽。要是那個骯髒的流民不敢出來也不要緊,你們戰鬥系的一年級生也出來六個人,大家輪流上,要是你們的人能站到最後,我們下跪道歉。可要是不能……」

  他吊起眉梢,「參賽的六個人就別厚著臉皮再上什麼戰鬥系了,你們不配。」

  囂張,太囂張了!

  「艸!怕他們嗎?!有沒有戰鬥系的同學,趕緊叫人!」

  「冷靜點,他們敢說這些話,必定有所依仗……」

  「叫什麼戰鬥系!他們來挑事的啊,說不定就要趁亂搞事情,趕緊通知院長吧。」

  「早通知了,門衛被打的第一時間,就有人往院長室去了,差不多也應該要來了。」

  正在大家各執一詞,七嘴八舌討論的時候,威利和教務處其他幾個老師就從校內走了出來。

  威利板著一張臉,心裡卻樂開了花。

  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他正想著怎麼能早點除掉那個禍害,機會就來了。

  走到讓開來的人群中間,目光將前方傲慢的六個人全掃了一遍。

  流裡流氣的,雖然年紀不大,但看起來不像學生……

  如果不是學生,那就算他想要順理成章地借刀殺人,也不好辦啊。

  他沒急著開口,跟在他身後的一個老師出聲了:「你們是哪個學院的學生,做出這種事不怕被處分嗎?」

  「老師——」為首男生拖著腔調,慢悠悠道:「我們剛才做的是不對,但目的就是為了見到你們,想要徵求各位老師的同意,正式的和你們的學生切磋切磋。至於我們是哪個學院的,等上了擂台一定自報家門!」

  發聲的老師沉下臉,「要打友誼賽,也要你們有老師帶隊!不然出了什麼事,我們怎麼向你們的師長交代?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規矩,看在你們沒有對我們的同學造成實際損傷的份上,現在馬上離開,我們可以考慮不追究責任。」

  「哦~」那個女孩扒住為首男生的肩膀,從他身後朝老師團吐舌頭,「你們是不是不敢迎戰呀?不然那麼多老師在,怎麼還要擔心出不出問題這種事?藉口好爛~」

  老師被激怒了,正要好好教育教育她,被威利攔下。

  兩鬢斑白的院長露出一貫的笑容,「戰鬥系的學生確實不能避戰,既然你們一定要求,那就打吧。」

  「院長,這不合規矩!可不能中了他們的激將法!」後面幾個老師都急了。

  威利擺擺手,「切磋而已,要是有人上門挑釁,我們戰鬥系的學生都不敢應戰,反而會折了大家的銳氣。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讓人去請岑副院過來做個見證吧。」

  叫岑薄到場?

  老師們心裡稍稍放鬆,有這位在,確實出不了什麼亂子。

  他們的不反對令威利臉上的笑容都真實了幾分。

  這一次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從口風看,這六個人本來就是沖著肖四方來的,要是他們能贏,多半是要直接在台上把肖四方給了結掉的,要是他們輸了,那更好,他背地裡除掉肖四方就有人背鍋了。

  至於岑副院在場會不會使本來可能死在擂台上的肖四方倖存下來……擂台上拳腳無眼,這些人隨便爆發一下能量熱焰,他肯定來不及救人。

  心裡算盤打完,他又裝模作樣強調:「友誼賽不是生死戰,你們要是下手重了,就別怪我們這些老師以大欺小了。」

  為首的男生復雜地看了他一眼,緩緩扯開嘴角:「當然,我們還要上學呢,可不想沒成年就上星際法庭。」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威利讓其中一個老師去通知戰鬥系主任安排這次比賽,他自己親自帶著六人去了實戰樓。

  樓頂的岑薄被打擾時正在給信使01刷價值不菲的機甲防護漆,小心翼翼地塗完一個方向並且收回到罩子裡,他才起身去開了門。

  上門來請他的老師條理清晰地復述完整個經過,略帶無奈地總結道:「院長有他的考量,只能辛苦您等會多費心了。」

  岑薄官方微笑,「我會盡力的。」

  被打擾的不快一掃而空。

  雖然是友誼賽,但對於參賽的兩個學員來說,可沒有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說法,輸了就是丟臉,就是低人一頭。

  再加上對方是主動上門挑釁,簡直是把克瑞斯學院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要想扳回一城,就只能贏,而且還要贏得漂亮。

  戰鬥系主任仔細思索後,最終還是按照實戰成績從前到後選了前六個。

  不能讓輸的可能出現!

  被緊急召喚回學院的肖四方在路上就從徐誠心轉發給她的帖子裡瞭解完了前因後果,強大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可能沒那麼簡單。

  這些人特意到學院挑釁,並且逼她出戰,難道就為了顯一顯他們的威風?

  顯然不可能,十有八九是別有用心。

  肖四方想起廢墟星被打暈扔掉的經歷,果斷選擇在賽前聯繫真正的富婆,借了一隻防護罩。

  她可以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犧牲在戰場上,但不能無謂的死於各種陰謀。

  實戰樓。

  寬敞的大門已被完全封閉起來,門口還守了兩位戰鬥系的學長,門外是烏泱泱一大片前來喊陣助威(看個熱鬧)的吃瓜群眾。

  她費力地從人群中擠到前面時,還有人殷切地囑咐她。

  「加油啊,讓他們知道你的厲害!」

  「多留個心眼,這些人看起來不像遵守比賽規則的人!」

  「放開打,岑爸爸是屬於你的!」

  「放屁,你胡說什麼呢?」

  「就是就是,聖父大人明明是屬於我們每個人的!」

  「唉別打我,我一時著急說錯了,我是想說岑爸爸屬於我們克瑞斯!幸運也屬於我們克瑞斯!我們一定行!」

  「這還差不多……」

  一歪三千里。

  肖四方成功在學長面前露了臉,被放進門。

  樓外人聲鼎沸,裡面的人也不遑多讓,鬧騰騰地坐在觀戰席上。

  實戰樓中心的擂台上站著一群人,遠遠看去特別渺小。

  雙方參賽人員各六名,外加五個戰鬥系的老師,一個院長,一個……聖父大人。

  肖四方入隊時偷偷瞄了瞄出現在這裡好像不太合時宜的男人,後者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目光,回了一個上翹的嘴角。

  放開玩。

  聰慧的肖四方領悟到了他的意思。

  參賽人員中眼熟的有好幾位,比如屈居第二的盛夏,再比如最近常有聯繫的魯達,再再比如名字巨好聽的白雪。

  見她到了,原本站在盛夏旁邊的白雪就走了過來,溫柔地說:「趕來很急嗎,你都出汗了,要不要喝點水?」

  人好好看,聲音好好聽,性格也好好好優秀。

  不愧是白雪。

  潔白的手帕遞過來,肖四方有些害羞地拒絕了,「會把你的手帕弄髒的。」

  白雪失笑,親自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沒關係的,等會兒要加油哦。」

  「好的!」此刻的肖四方充滿了鬥志。

  或許是出於嫉妒心理,對面的女孩陰陽怪氣地嚷嚷起來:「哎呀,又是擦汗又是餵水,知道的人說你是來參加比賽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啦啦隊呢~」

  白雪戰力雖高,人卻是斯文人,被她這麼一說立即漲紅了臉。

  「是哦,她確實和啦啦隊的女孩子們一樣又漂亮性格又好~」

  軟而響亮的聲音從擂台上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擂台當中的幾人身上。

  肖四方盯著那個女孩,嘴巴開合,咬字清晰:「你真是見識短淺,難道你認為戰鬥系厲害的女孩子,都像你和我一樣粗魯善妒又心胸狹窄嘛。」

  熱鬧的四週一靜。

  「你!」女孩一直自詡美貌大方,事實上也從未遭受過任何直指人身的抨擊,這兩句罵的她夠嗆。

  想要說回去吧,人家都自己說自己粗魯善妒又心胸狹窄了,她還能說什麼?!

  和她一夥的其餘幾個人哪能看她這麼被欺負,為首的男生冷哼道:「嬌嬌,何必跟一個沒教養的流民置氣,拉低檔次麼這不是?」

  「好吧,原來你們有教養的人就是這樣衝到人家學院門口,擅自打傷同學們,不擇手段逼別人陪你們過招,就是不知道禮貌地下一個戰書遞一張拜帖哦。」肖四方認真地凝視他,「真有教養呀,我一定向你們學習,爭取早日成為不拉低你們檔次的人。」

  她天生的綿軟聲線加上後天自學成才陰陽怪氣水平,殺傷力無限翻番,觀看席上的同學們激動了!

  說得好,噎死他們!

  剛才還在嘴炮上立於不敗之地的嬌嬌炸了:「你好裝啊,聲音扭成這樣也不怕拐著嗓子,這麼矯揉造作的人,我今天也是第一次開眼呢。」

  話不多的魯達聽不下去了,陰陽怪氣是事實,但肖四方的聲音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正要開口制止這種沒營養的垃圾話,可平時基本不和大家交流的肖四方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根本停不下來。

  「對不起嘛,我不是很會說話,是我惹你生氣了嗎?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可以改的。或者你教教我嘛,要怎麼樣發聲,才可以像你一樣一點也不裝,一點也不矯揉造作的發出這樣難聽的聲音呢?」

  嬌嬌瞪大了眼睛,白嫩的手指指不動了,放在胸前的姿勢也維持不住了。

  另外四個人紛紛上前助陣。

  「沒想到克瑞斯學院的老師就這麼看著你們的學生口出惡言,而不制止!」

  肖四方:「不可以這樣的,小孩子吵架大人是不可以插手的。」

  「你很囂張啊,等會比賽場上希望你還能這麼囂張,可千萬別哭!」

  肖四方:「好嘛,那我不哭,我讓你哭好了。」

  「你他媽找死!」

  肖四方:「怎麼可以說髒話,你好沒教養哦,拉低我的檔次。」

  「算了別跟她說了,被瘋子咬了難道還要咬回去?」

  聞言,肖四方立即摀住嘴,「驚慌」地看向身邊的白雪。

  後者忍俊不禁,配合道:「沒關係,現在不理這些瘋子還來得及。」

  群眾痴呆,為這以一敵六的勝利深深折服。

  原來流民同學平時不說話,是為了給他們留一個沒有壓迫,自由喘息的空間啊!

  岑薄八風不動的笑容加深,直至露出一點點潔白的牙齒。

  可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1:38

第五十五章 鬥士055

  擂台賽採取車輪式對戰法,雙方六人依次上台,輸者下場換人,最後堅守在台上的一方獲勝。

  戰鬥系主任經過考量,決定將肖四方放在第三個出場,盛夏最後。

  如果對方只是嘴巴利索,那麼到肖四方這裡就可以結束戰鬥,如果對方真的實力強勁,那麼中間的肖四方也可以打亂對方節奏,再由盛夏抄底,萬無一失。

  按照打擂規矩,雙方鞠躬致意後,台上人群散開,只留兩個首發人員,以及裁判員岑薄。

  台上的兩個人都很不起眼,第一輪更多在於試探對方實力,戰鬥系主任直接讓第六名上去了。

  岑薄在觀眾席男男女女瘋狂的尖叫聲中揮了揮某個老師交給他的小紅旗。

  「敬禮。」

  克瑞斯方的學生上前一步,抱拳:「克瑞斯學院戰鬥系一年級生,騰雲。」

  對面的人懶懶一拱手,「考伊斯學院戰鬥系一年級生,陸海生。」

  學院名稱一爆出來,場內的學生包括老師神色都沉重了起來。

  「居然是考伊斯的!」

  「懸了懸了!」

  「還沒開打呢,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考伊斯學院怎麼了嗎?

  肖四方不解,旁邊的白雪低聲為她解釋:「考伊斯去年排名第三,近些年一直都是第三,雖然沒拿過第一,但它是內城十二學院中唯一一所排名從來沒掉出過前三的學院。如果這六個人在考伊斯排名前十的話……我們要贏不容易。」

  原來如此。

  肖四方明白了。

  紅色的小旗幟在兩人中間又揮了一下,岑薄溫和的嗓音讓整個戰場重新安靜下來。

  「預備,開始。」

  擂台上的兩人雙目一凝,直接糾纏在了一起。

  騰雲很瘦,近乎骷髏架子那種瘦,但他練的卻是拳法,也不走靈巧路線,十分剛猛。

  兩人一交手,陸海生的神色就變了。

  和預想中的不同,這個人一點都不弱!如果那個流民比這樣的人都強,那麼今天要想達成目的,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上門挑釁,我還以為你們能有多厲害。」騰雲一拳砸碎他的鎖骨,「別走神了,再不出全力你就輸了!」

  陸海生面色一白,雙手呈爪反抓向騰雲,趁著他閃避的功夫迅速拉開距離。

  重新擁有了空間,陸海生抓回一點節奏,一雙腿又快又準,兩人纏在一起,一時間不分高下。

  看得圍觀群眾們揪心不已,白雪挽著肖四方的手,也慢慢地收緊了幾分。

  最終騰雲以微弱的優勢取得了勝利,頑強地站在了台上。

  岑薄把旗幟換到勝利者所在的方向,高舉起來,「克瑞斯學院勝。」

  在一片歡呼聲中,騰雲勉強咧了咧嘴。

  「騰雲下來,白雪上去。」系主任做出決定。

  騰雲:「老師,我還可以再消耗一個人!」

  系主任搖頭,「不能影響上課,趕緊下來。」

  擂台上留下了幾滴陸海生吐出來的血,鮮豔刺目,扎得嬌嬌眼中冒火,直接跳上擂台。

  白雪深吸一口氣,鬆開肖四方的胳膊。

  「是你啊。」嬌嬌撇嘴,故意激怒她,「連吵架都不會,打架能行嗎?我看你擁護者好像很多的樣子,要是我不小心把你的臉打壞了,你說他們還會這麼喜歡你嗎?」

  白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試試。」

  白雪沒生氣,觀眾席上大喊著「女神加油」的同學們卻被激怒了。

  「哪裡來的醜八怪,嫉妒心這麼強!」

  「人醜就算了,嘴巴還這麼臭,考伊斯的同學也太可憐了吧,居然要和這種人生活在一個校園裡。」

  「女神衝啊啊啊,打死她——」

  嬌嬌聽著那麼多人罵她,鼻子都氣歪了。

  「你不要臉,居然發動別人一起對付……」

  「我」字還沒說出來,紅色的小旗子揮了揮,受人愛戴的聖父大人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打斷了別人的輸出,笑盈盈的。

  「敬禮。」

  嬌嬌一口氣卡死,面色通紅,而白雪仙氣飄飄地抱拳施禮,兩相對比,雲泥之別。

  當旗幟第二次揮下,喉嚨口梗了一口血的嬌嬌上手就朝白雪抓去,腿也沒閒著,直接踢人腹部,整體看起來比陸海生要強上幾分。

  白雪的戰鬥方式和她的人很像,不動聲色注力萬鈞,動作行雲流水,打得又強又好看。

  是人都有脾氣,白雪沒有被激怒,心裡卻也不好受。那些胡攪蠻纏的話她說不出口,真打起來就不可能放過這個報仇的機會。

  她的心眼可不算大!

  白雪冷靜從容,完全克制了急躁的嬌嬌,揪住她大開大合的破綻猛攻,竟然沒受什麼傷就把人直接從擂台上甩了下去。

  觀眾席上歡呼一片,肖四方也激動地握起了拳頭。

  真不愧是白雪!

  戰鬥系主任嘴角也稍微彎了起來,對這一場打得是相當滿意。

  六人中為首的男生瞪了狼狽的嬌嬌一眼,把另一個要上去的女生拉下來,「換人,埃文上!」

  其餘四人包括鼻青臉腫的嬌嬌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埃文本人倒是沒什麼異樣,讓他上,他就上去了。

  克瑞斯學院這邊的學生看他們把原本要上台的女生換下來,紛紛不滿起來。

  「肯定換了厲害的來對付我們女神了,男人打女人,真不要臉。」

  「就是,這個人一看就不是會憐香惜玉的類型!」

  「喂喂喂,女神也不是吃素的好嗎?說不定還能再打一個呢!」

  「加油啊女神——」

  群眾們打量埃文的時候,白雪也在打量他。

  這人身材敦實,皮膚黝黑,下肢格外發達,走的應該是力量路線,對面臨陣換人又證明這個人實力不弱,換他十成十是要迅速解決掉自己。

  而她剛才消耗了不少體力,也有輕微受傷,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既然如此……

  白雪心中有了決斷,他們想盡快結束,那她就偏不能讓他們如願,能拖多久是多久!

  開戰後,埃文的攻勢果然如意料中迅猛,實力更是超出預計的強勁,要不是她本就存著拖延時間的心理只想後退,這人方才攻來的第一記就能讓她吃個大苦頭。

  埃文哼了一聲:「躲?」

  隨著話音落下,他竟是瞬間加快了速度,敏捷地堵住了白雪的後路,橫手一劈砍在面前那條纖細的手臂上。

  劇痛傳來,白雪銀牙一咬,硬生生忍住痛呼,雙腿下鏟,直擊他腳踝。

  這一次反擊也出乎了埃文的意料,他驚訝於這個看起來嫻靜柔和的女孩皮下的堅忍,動作一頓,原本可輕鬆避過的身體只能擦著她的腳躍到另一邊,兩人再度拉出距離。

  埃文眸色變深,不再隱藏實力,眨眼間攻至白雪身前,絲毫不弱於腿上功夫的拳頭直奔女孩面部。

  白雪沒能完全閃開,白皙的皮膚瞬間泛紫發腫!

  實力差距懸殊,短短幾招後,纖細的女孩就被一腳踢中腹部,整個人倒飛出去。

  「嘶——」

  事情發生的太快,觀眾席上的有些人都緊張地站了起來!

  白雪吐出一口血,咬緊牙關試圖翻身再戰,可她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連轉體都做不到。

  預想中砸向地面的疼痛並沒有來襲,她被一個並不寬廣的懷抱接住,輕輕地落在地上。

  她艱難地抬起頭,還沒看清來人的臉,一瓶氧氣率先塞到了她的嘴裡。

  軟糯的聲音焦急地在上面傳來,「快吸,止痛。」

  白雪想說自己除了痛點,其實也沒必要這麼著急吸氧,可吸嘴堵住了她的聲音,無奈之下只能配合著先進行修復。

  「我來吧。」

  一個老師上前,把人抱下擂台。

  在座的所有老師都沒料到,包括戰鬥系主任也沒想到對方第三位出戰的男孩居然會有這麼強的實力,一分鐘不到就讓白雪下台,還把她傷得不輕!

  戰鬥系主任有些後悔沒把魯達放在第三位,肖四方作為流民,以速度和技巧取勝,身體強度還是太低了,未必扛得下這個速度也很快的對手。

  原本還能換一換,可她都上了擂台,沒辦法更改了!

  因此,他只能提醒道:「肖四方,小心為上!」

  台上的肖四方活動活動筋骨,雙眼盯著埃文,語氣堅定:「老師放心,我一定給白雪報仇!」

  系主任:「……」

  誰讓你報仇?!我是讓你打不過趕緊投降省得你那不堪一擊的身體碎成稀巴爛!

  岑薄舉起小旗幟,借此掩面藏住上翹的嘴角。

  這孩子真逗,呵呵。

  「預備,開始。」

  口令一響,擂台兩側的人同時向前衝去,竟是打了同一個主意,要速戰速決!

  兩人交手的瞬間,擂台下的五人同時露出了笑容,然後……僵住。

  肖四方結束假動作,虛晃一個身形,整個人軟成一條繩子,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貼著埃文掃來的腿滑到另一面,五指緊握成拳,砸向他的膝關節。

  埃文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對手,無論使出多大的力道,她都能像一團狗皮膏藥似的糾纏住你的攻勢,讓你的每一招都像打在棉絮上,傷不到她半分。

  力量落空,引以為傲的速度也趕不上對方,就像置身泥潭,動作被封鎖,而爛泥卻無處不在。

  肖四方很生氣,看著白雪被打比她自己被打還要難受。

  那可是白雪啊,怎麼可以被這麼粗魯的對待!

  膝關節,尾椎骨,下陰,喉結!

  招招狠辣,看得四周同學們頭皮發麻。

  最終,肖四方用出眾人熟悉的抱摔,將人砸在地上,再飛起一腳將其踹落擂台!

  鴉雀無聲。

  肖四方重重吐出一口氣,調動全身每一塊肌肉的感覺很是疲憊,她得緩緩。

  志在必得五人組終於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因為疼痛而昏迷過去的埃文。

  埃文怎麼可能解決不了一個流民,還被她用了短短兩分鐘就打成這樣!

  這樣下去,他們這次過來豈不是非但沒能把這個流民踩回到塵埃裡,還加倍樹立了他們的信心嗎?

  不行,任務可以失敗,但不能以這樣的方式失敗!

  岑薄舉起了小旗幟,已經收斂起笑意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台下。

  「克瑞斯學院勝,下一位。」

  為首者的喉結滾了滾,揮手讓人去把埃文扶起來,自己跳上擂台。

  已經恢復過來的嬌嬌伸手拉了他一下,然而只擦過了他的衣角就又垂了下去。

  她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微微發起抖來。

  興奮起來的克瑞斯學生瘋狂揮舞著拳頭,吶喊嘶吼,在校園論壇實時轉播現場的那批人也暫停了回帖,為學院加油。

  「就這樣把他們打穿!」

  「四方!必勝!四方!必勝!」

  為首的男生捏了捏垂在身側的手,才略顯僵硬的做了個抱拳的動作。

  「……考伊斯學院,菲利。」

  他的表情和下方其餘幾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壓抑,陰沉,破釜沉舟,視死如歸。

  不對勁。

  肖四方看著他的臉,忽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鮮紅的小旗幟晃了晃,輕飄飄揮下。

  菲利直接衝了過來,他的速度很快,整體應該比埃文更強,但不是不能應對。

  肖四方閃開後,以為經歷過這一番分析後自己能夠放鬆下來,可不知道為什麼更緊張了,手心一片滑膩,巨大的危機感厚重地從頭罩下。

  沒有什麼能比命重要,她選擇相信直覺!

  誤判就誤判,大不了就是被嘲笑擂台賽也怕死還開防護罩而已。

  然而防護罩剛剛打開,一股蒼白的熱焰就從擦身而過的菲利身上燃起,猛然爆開。

  「啊——」

  可怕的一幕令觀眾席上的學生們紛紛大叫起來。

  戰鬥系主任更是直接衝向擂台,糟了,要出大事了!

  月白的弧光伴隨著能量波動層層堆疊,冰藍色的光圈瞬間吞沒白色熱焰,將其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兩道能量波動同時發生產生,強光褪去,擂台上的肖四方完好地被包裹在防護罩裡,原本站在擂台最邊緣的岑薄此刻站在菲利和肖四方中間,瘦削有力的手指微微彎曲,源源不斷地導出能量熱焰。

  不遠處的地面上,孤零零地躺著一隻雪白的手套。

  系主任剎住車,狠狠鬆了口氣。

  岑薄一邊控制著爆發的菲利,一邊朝下方的五人看去。

  沒來得及反應的幾個老師腦子一冷,隨即朝那五個人撲去,瞬間將其制服!

  白色的能量體逐漸勢弱,直至消失。

  肖四方不著痕跡地往聖父大人背後挪了幾步,她就說一定有陰謀吧!

  岑薄收回手,渾身脫色、雙腿打顫的菲利自撤走的能量後顯露出來。

  四周仍有學生害怕地呼喊,整個會場亂成一團。

  「沒事了。」

  溫潤的聲線輕輕拂過慌亂的學生們心頭,帶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令他們閉上嘴巴,睜大眼睛重新正視擂台中心。

  他們的同學沒事,在人員密集的公共場合動用能量熱焰的暴徒也已經被控制住,那恐怖的一幕已經結束了。

  學生們安靜下來,有序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從始至終都沒挪窩的威利心中直道可惜,不但把偷攜帶了防護罩的肖四方罵了一遍,連出手及時的岑薄也被他好一番詛咒。

  該死,他的計劃又夭折了!

  當然,面上是不可能顯露半分真實情緒的。

  他故作震怒,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吼道:「你們不是考伊斯學院的學生!你們到底是誰?!」

  沒有人會回答他的問題,菲利六人孤注一擲失敗,絕望封住了他們的喉嚨。

  徹底失敗了,從埃文失手後他們就不可能再活得下去了。

  嬌嬌怕了,怕得要命,她慌張地去看自己的同伴,克瑞斯學院的老師和學生,最後落在微微蹙著眉頭的岑薄身上,寂滅的眼裡終於閃過一絲希望。

  她試圖掙脫桎梏朝岑薄靠近,「聖父大人,我們不是自願的,是……」

  自喉嚨湧上的血液打斷了她的話,突然發力掙開了束縛的一位同伴將超合金刀刺進了她的喉嚨,軟成一癱液體的曷金滲入溫熱的血肉,瞬間蔓延至心臟鎖死。

  下一秒,她睜著驚懼和猶帶僥幸的眼睛倒下了,到死也不敢相信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怎麼會死呢,明明只要讓那個流民輸得難看一些,就圓滿地完成任務了啊……

  閉口不言屍體般沉默的五人被老師們結實地捆綁住,學生們在其餘老師的安排下無聲退場,發生了太多意外的現場也在第一時間準備清掃。

  稍稍好轉的白雪在盛夏的攙扶下站起來,目光放遠,看到肖四方關了防護罩,正打算要她過來問問是不是有傷到哪裡,就見人沒直接下擂台,跑了幾步把地上的手套撿起來拍了拍,再跑回來,戳了戳背朝著她在聽威利院長說話的岑副院長,把手套遞了過去。

  「我仔細觀察過,沒有弄髒。」肖四方對自己的眼神很有信心,「可以放心使用。」

  「……」

  每一寸骨肉都長得恰到好處的手接過手套,岑薄自然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謝謝。」

  肖四方清醒了,後退兩步給他行了個大禮,嚴肅道:「不用謝,這是我的榮幸!」

  前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銜接的極其自然毫無破綻。

  白雪:「……」

  外城人待人接物,都是這麼率性自然,面對聖父大人這種高不可攀的人物,也都落落大方毫不露怯的嗎?

  ※※※※※※※※※※※※※※※※※※※※

  外城人:不是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1:50

第五十六章 鬥士056

  「你好一點了嗎?」下意識去撿東西的肖四方遠離總是讓人鬼迷心竅的聖父大人,自己跑到白雪身邊,關心地問。

  腫著臉依然不減美貌的女孩搖了搖頭,漂亮的剪水眸溫柔地看著她,「我沒什麼的,你有受傷嗎?」

  「還沒來得及受傷。」肖四方說著,看了攙著人的盛夏一眼,俊秀的年輕人耳根一紅,到底沒鬆手。

  實戰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們幾個參賽人員反而和老師們一起落在最後。

  系主任已經把這件事上報給監察局,接下來只要好好看管這五個活人一具屍體,等上面的人前來接手,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選擇性有眼色的肖四方和她命中注定不能擁有的白雪又相互關懷了幾句,往後退了退。

  魯達拍拍她的肩膀,和她搭話:「你知道這些人沖你來的?還特意帶上了防護罩。」

  「就是直覺,我來的路上徐學長給我發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好像就是特意來找我麻煩的。總之有備無患嘛,我就管盧意借了一隻,結果真的用上了。」

  想想防護罩的價格她都心疼,總資產一共也沒多少,最近花錢怎麼都是幾十萬上百萬出去的呢?

  太大手大腳了!

  魯達點點頭,環顧四週一眼,目光停留在一臉嚴肅和岑副院說話的威利身上,迅速地收回來,矮下身體壓低聲音道:「你要小心威利,我總覺得這件事和他有關。」

  本來像這種無法證明身份的學生就不應該放進校園裡,可威利找遍了藉口,還配合他們舉辦了這一場擂台賽。

  要說他沒鬼,打死魯達都不信。

  肖四方嗯了一聲,她一直有在小心院長,從院長今天的表現看來,他也確實不想打算放過自己了的樣子……有點煩人。

  「對了,你的身體強度是不是趕上來不少,今天的發揮比期中考那次還要好一點?」

  「身體強度是有在提升啦,不過並沒有一下子提高多少,無論是骨骼皮肉還是耐力,仍舊是拖後腿的致命傷……最近訓練強度倒是比較高,我和盧意五點就起床了,會趁著沒人在宿舍樓的空地上練一會兒,晚上睡覺前也會看時間安排打一兩場。」

  那場入侵抵禦戰結束後,為了盡快提升實力,她給自己制定了更加嚴苛的學習計劃,每天除了保證五個半小時的睡眠,乾巴巴的知識學習都盡可能分攤到走路吃飯等時段上,爭取出更多的時間訓練以及研究實戰技巧。

  被盧意發現後,很多單人的訓練就改成了雙人對打,更有效率了。

  對於自己的努力肖四方很是坦蕩,在魯達的追問下還無私地分享出了時間表,再加上兩人同為戰鬥系與製造系兩大專業的學生讓她生出惺惺相惜之感,特意又加了幾句。

  「製造系的內容比較復雜,記憶點相對凌亂,純粹死記硬背下來的知識點在我們的記憶曲線裡保存不了多久,所以得輔助對應的實物資料加強認知,自然記憶。就比如我們最熟悉的曷金,它的固體形態和液化標準完全可以結合對戰異形時的經驗,根據血量面積,入射點,擴散範圍等等進行意識補充,就永遠都不會忘記了。」

  「再比如化合產物油細塑材,它是最受歡迎的隔離物,無論是星際飛船的防腐蝕層,還是傳統機械的絕緣板,都在它的應用範圍內,那麼就可以根據通用環境來聯想記憶其特性……」

  魯達:「……」

  對不起,他只知道超合金刀的原材料是曷金,但從來不知道什麼血量面積入射點擴散範圍,也並不知道油細塑材原來是個隔離物,甚至他根本不想去加深什麼記憶曲線,他只是一個簡簡單單不花裡胡哨的輔修生,沒打算按照製造系主修生的課業難度來刁難自己。

  真的,沒有。

  肖四方踏出實戰樓時,威利還在痛心疾首地向岑薄表示自責。

  「是我考慮不周,還好有您在,不然這次的事情我是難辭其咎啊……」

  垃圾。

  肖四方在心中呸完,就被一直等在外面的室友和肖八面徐誠心圍住了。

  「四方你沒事吧?」

  「聽說那幾個人是專業的殺手,真的嗎?!」

  「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這麼折騰。」

  「防護罩的錢別忘記轉我,你用了吧?別想佔我便宜……」

  「唉,這有第一次會不會還有第二次啊?」

  肖四方手忙腳亂地轉了錢,拍了拍慣會杞人憂天的八面,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回去了。

  回到寢室先洗了個澡,再出去的時候室友們又刷起了論壇,邊刷還邊交流。

  「為了以防萬一,考伊斯學院那邊的老師還是過來確認了,果然不是他們學院的學生。」

  「想想也是吧,上門挑釁還直接動手打人,就算打贏了回去肯定也要被處分,哪個學生這麼傻?」

  「我看論壇上有個分析沒寫錯,這些人應該是極度仇視流民組織派來的,目的就是把四方給哢嚓了,只是沒想到會被反哢嚓而已。」

  「四方你洗好了?我的天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哪裡來的這麼大毅力,能把每件事都做的這麼好嗎?」

  室友們暫時放下論壇,紛紛轉頭期待地看著她。

  「第一沒有每件事都做好,第二……」肖四方看看沒心沒肺的五位流民室友,把掛在自製桌面小架子上的一串手鏈拿起來戴上,欣賞了一會兒才道:「為了證明我們並沒有那麼差,然後爭取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眾人乾笑,偷偷看了盧意一眼,見她沒露出什麼鄙夷或者厭惡的表情,才有人開口。

  「四方,平權運動都沒爭取到公平競爭的機會。」

  言下之意,一群人都不行,一個人就更不可能了。

  肖四方不以為意,「那是因為平權運動的出發點不對,為什麼要用以低人一等的身份去抗爭呢?為什麼要通過改變二等居民的意識,靠讓他們理解我們被剝削的程度,來為自己爭取權益?既然目標是平權,那爭取權力的同時必然也要以相當的責任義務去要求自己,只要我們自己強大了,二等居民又憑什麼看不起我們?」

  肖四方看看有點懵的室友,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啦,平權運動的犧牲也是有價值的,不然也就沒有能夠走出新路線的我們了。」

  啪!

  盧意拍桌子,竟然是她第一個站出來表示贊同:「說得好,知道我們為什麼這麼討厭流民嗎?還不是因為你們屁用沒有還要消耗資源!」

  看她這麼理直氣壯大義凜然,肖四方卻並沒有對她的贊同表示感謝,反而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是嘛,那你又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麼沒用呢?一切向上進取的機會都被全面壓迫,任憑我們多麼吃苦耐勞願意拚搏,都沒有用呢。」

  盧意一噎,隨即又道:「怎麼會沒用,你不是就出頭了嗎?」

  「那你知道,要有多少資源的集中積累,才有了這樣一個我嗎?我們的抗爭比你想像中要難無數倍。」

  盧意想起了上次她們吵架的事情,那一次是因為低估了流民的能力而爭吵,這一次卻是因為高估了流民的可能而爭執嗎?

  「不過你也沒必要深想,我們會付出我們的努力,你自然也有你要承擔的責任不是嘛?」

  肖四方並不介意她的不理解,她一直都不需要內城人的理解。

  氣氛凝滯了,艾達緩過來後打了個圓場,「你們知道廢墟星開放的事情不?」

  「什麼開放呀?」肖四方立刻被吸引了。

  沒想到還真有個不知道的,艾達趕緊朝她招手,「無論是新聞還是校園論壇,都討論了好幾天了,你看……」

  屏幕上密密麻麻一大片內容,肖四方花了兩分鐘時間,才從頭到尾看完了。

  星際統一成立了異形獵殺者傭兵協會,只要在協會裡注冊領取徽章,就可以到任意一顆廢墟星進行獵殺活動了。而每一顆廢墟星上都已經建造了一個回收處,回收異形的同時具備一定的救援能力,安全方面也不是完全無依無靠。

  最重要的一點是,獵殺異形是有償的。

  「每殺死或捕捉一隻異形,都可以得到對應的獎勵。」

  她心動了,有想法了。

  艾達看她那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翻了個白眼,「你不行的,二等居民才有資格。」

  肖四方的視線利劍一樣射向盧意,語氣微微帶著討好,「你想要這個獎勵嘛,用自己的雙手去獲得成就!」

  盧意:「……」拜託,她們剛才還在爭吵吧,再怎麼就事論事,這麼快轉變態度就不尷尬嗎?

  而且剛剛對她態度那麼差,現在就又想利用她,門都沒有!

  「不想,我一點都不想。」

  肖四方失落了,但也沒失落太久,沒有盧意還有胖老闆,她出力胖老闆出面,合作無間。

  至於一個人獨自尋找和對付異形需要面對多麼大的風險,她暫時還沒考慮到。

  見氣氛已經緩和完畢,艾達把屏幕切回了討論那六個「殺手」的帖子裡,爭分奪秒地爬起樓層。

  「這件事越鬧越大了唉,新聞都出來了。」她念起樓主截圖貼在帖子裡的新聞概要,「某一高校遭六名年輕男女入侵,其目的或為誅殺流民,具體情況監察局正全力調查中。」

  「鬧大吧,鬧得越大越好。」娜拉簡直要為內城發達的媒體鼓掌,「眾所周知了,看那個不法組織還敢不敢對流民下手!」

  肖四方垂眸想了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真的只是一個仇視流民的組織嗎?威利找上他們的?監察局能查出背後的東西來嗎?

  主星帝宮。

  一個身材瘦長,模樣清臒的白髮老人恭恭敬敬地朝著王座上的人行禮,然後將手中的東西呈了上去。

  「請陛下過目。」

  珍貴的紙質文件鋪在面前的托盤上,一副昏昏欲睡模樣的皇帝睜開混濁的眼睛,擺擺手,「你個老東西,什麼小事你自己處理了就行,何必煩到我跟前來。監察星離主星可不算近,你也是精神好,有勁頭來回跑。」

  林遇保持半跪的姿勢不變,聲若洪鐘:「事關您的秘書官,因此還需陛下定奪。」

  老皇帝眼皮一跳,利劍般剮向已經軟了手腳的秘書官。

  「怎麼回事?」

  秘書官自己還沒收到派去的那六人的消息,焦急忙慌等著呢,哪裡想得到監察局先找上門來了。

  單論這速度和效率,難怪陛下忌憚!

  他當然不能承認,認了就是終身監禁,只能咬死聲稱自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搏一線生機。

  林遇不卑不亢,雙手示向那份文件,「陛下看一看,就清楚了。」

  他姿態恭敬謙卑,做法卻很強硬,只當聽不出皇帝的意思,堅持咬著不放。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放過!這二十多年監察局一退再退,這個早該入土的老怪物還得寸進尺,兔子逼急了還要咬人呢,真當他們林家是死的?!

  老皇帝扯了扯嘴角,隨手翻了一頁,而後閉上眼睛。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我還以為什麼事能讓你大動干戈,原來是你的外孫女出了差錯……只是,你們不是已經斷絕關係了嗎?還是不要牽扯太多為好吧?」

  手底下的人太蠢,做事首尾留下的證據太多,開脫不了,索性認了,然後先發制人。

  「陛下,通知監察局的是學院不是個人,我不是來為一個普通學生討公道,而是來向您要個可以讓學院接受的答復。」

  冠冕堂皇的說辭都把老皇帝氣笑了,「原來是我小心眼,過於在意了。但是林遇啊,你是知道我的政見的,資源分散對於我們抵禦異形是天大的不利,所以流民永遠不能出頭。這事兒就是我讓辦的,不過我沒想傷你的外孫女,只想給她一個教訓,也讓其他流民看看,知道他們再怎麼反抗也越不過二等居民去……目的還是為了社會穩定,別人不理解,你身為監察局的負責人,總該理解我的。」

  林遇看都沒看他,重復道:「陛下仁德,屬下愚昧,只想要個答復,好好把這事兒了結。」

  油鹽不進,不知所謂!

  老皇帝壓著怒火,不斷在心裡重復現在還不到時候,勉強維持住語氣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要個承諾嗎,我答應你,以後讓他們都離你外孫女遠遠的,好不好?」

  林遇終於抬起頭,「陛下,我林家小輩沒有女孩,何來的外孫女?只是監察局守法依法,按規矩辦事,無論是誰,如果觸犯了法律,就必須承擔相應的後果!而對於那些遵紀守法的人,監察局也一定不讓他們蒙受委屈,全力保障其合法權益!」

  好一個監察局!

  王座上的老人嘴角抽搐,手背青筋暴起,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大發雷霆,似笑非笑道:「是,監察局自當立身公正,一視同仁啊。你做得對,做得好極了!」

  林遇起身抱拳,「陛下過譽了,卑職這就去處理,一定不辜負這茫茫星海數百億居民的信任!」

  說完轉身就走,脊背筆直,腳下生風。

  他走後,秘書官直接跪了下來,兩股戰戰頭都不敢抬。

  老皇帝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撐著手肘歪在王座上。「你看看,他哪有一點把我放在眼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比在他自己家還自在,這是要反啊。」

  「這次他又覺得我要朝他的林家血脈下手了,都直接給我甩臉子了,你說說你,哪怕你辦事再利索那麼一點點,甚至讓人直接把那東西殺了,他也就是這麼個態度了吧?」

  秘書官伏地不起,「屬、屬下……」

  「哎呀,行了,結巴個什麼勁兒,我還能殺了你嗎?我老了,心軟了,沒有下次就得了。你下去吧,反思反思,也總結總結經驗。」

  他擺擺手,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

  秘書官是爬著出去,半秒都不敢耽擱。

  他知道自己能保住一命不是什麼心軟,而是殺了他也沒有什麼用。

  下次,會有死得更慘的事情交代給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2:12

第五十七章 鬥士057

  晚課結束,除教學樓和宿舍直線交叉的道路開著明亮的大燈,其餘位置都只亮著小小的地燈,光線昏黃,襯得角角落落越發靜謐。

  肖四方懷抱著一絲期望,鬼鬼祟祟來到老地方,剛從樹後伸了伸脖子往外探頭,就看到慵懶地坐在長椅上的聖父大人。

  她趕緊跑了過去。

  「您在真是太好了!」

  岑薄慢悠悠地把視線放在她身上,「我猜你會來找我,所以是特意在這裡等你的……坐。」

  和往常那樣坐好後,肖四方雙手放在膝蓋上,側過臉就直奔主題:「您說,今天那些人是不是院長找來的?」

  昏暗的光線在岑薄的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把溫柔的雙眸層層包裹起來,變得疏淡冷漠。

  「為什麼懷疑他?」

  「他有前科呀,第一次害我的時候,還是您自己伸出了援手!」

  岑薄像是才想起了這麼回事,「所以你就懷疑他了?」

  「嗯。」肖四方點頭,「應該就是他,但又覺得哪裡怪怪的。如果真的是他,他的目的應該是除掉我,那就沒必要弄擂台賽了,還把這麼多同學都牽扯進來。今天這件事給我的感覺……」

  她皺皺眉頭,「更像是來羞辱學院或者敲打我的,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的表現不符合他們的預判,然後出於某一種原因,菲利就豁出去了。」

  「分析的有理。」岑薄誇道。

  「可除了院長又會是誰呢,難道是已經被開除了的特里主任?」肖四方想不通,她最近也沒有新的敵人啊。

  「原來你以為只有那麼幾個人想要除掉你嗎?」

  「啊?」

  岑薄看著她茫然的臉,笑道:「你可是在挑戰一整個階級的權威,怎麼會只有一兩個敵人呢?」

  對呀!她和特里威利也沒有直接仇恨,都是他們非要找自己的麻煩!既然有特里有威利,那再多上一些人也很正常!

  肖四方想明白了,又問:「那監察局會把事情始末查出來,然後對那些人做出處理嗎?」

  「嗯……」

  這個問題似乎把博學睿智的聖父大人問倒了,他托著下巴沉吟了很久,才不是很確定地回答道:「事情始末是可以查出來的,但是能不能做出處理,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可能不會處理嗎?」肖四方瞪圓眼睛,「為什麼,因為受害者是流民?」

  岑薄微微一笑,「也可能因為加害者不同凡響哦。」

  這也是一種可能!

  肖四方有些發愁,她會不會因為這些阻撓而早死,然後沒有辦法實現自己的理想呢?

  「真的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流民一定要被圈養和管制嗎?還有內城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岑薄再一次無情的拒絕了她,「不可以。」

  「但是不要著急,你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會發現的。」

  他的安慰並沒有起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肖四方還是愁,下意識道:「我可能沒機會發現了呀,要是在發現之前就被害死了,我會死不瞑目的。」

  岑薄故作嚴肅,「這確實有些不妙,看來為了避免死不瞑目,你只能抓緊變強早日成功了。」

  「唉。」肖四方嘆了口氣,坐了一會兒又有了一個以防萬一的主意,「您說我是不是應該培養一些火種?萬一我萬一了,還有人延續下去,」

  「精神這麼大無畏嗎,你都犧牲了,還管後來怎麼樣呢?」岑薄睨了她一眼,「不試試看簡單點活著嗎?」

  肖四方想都不想就搖頭了,「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成就一番大事業,就算不能一步到位,也要讓這個世界看出改變。」

  真的是野心勃勃啊。

  岑薄在心中無聲感嘆,這就是年輕的感覺嗎?

  他不說話了,肖四方自己思索了一會兒,又偷偷去看他,想跟他取取經。

  「我要怎麼做,才能像您一樣出名呢?像您一樣努力強大自身嗎?」

  忽然扯到了他自己,岑薄愣了愣,「像我一樣努力強大自身?」

  肖四方點頭,「對的。」

  「噗哈哈哈哈——」

  先是憋在嗓子裡帶著錯愕的哼笑,繼而就是清風般飄在夜空裡的大笑了,一點兒也不優雅,一點兒都不聖父。

  岑薄拋棄形象笑得前仰後合,好一會兒之後鄭重地將雙手放在她圓圓的頭頂上,捧著她的腦袋,湊近與她平視。

  肖四方本來生氣了,但顏控的劣根性讓她在和這張完美的臉靠的那麼近時,氣自然而然就消了。

  甚至還有點面紅耳熱。

  但她忍住了,板著臉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明明對視著,岑薄的眼睛卻似乎有些遙遠,裡頭倒映著半個肖四方還有很深很遠又很空的黑暗,最終化為烏有。

  「傻孩子。」

  這雙眼睛裡都是蓬勃的朝氣,還有慨然赴死的決心。

  鮮活到失真,純稚到灼人。

  修長的手下滑,捏住了兩個瘦瘦的腮幫子,往邊上一扯,強迫孩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他可沒有經過努力,一切都只是隨波逐流,順其自然而已。

  繼摸頭之後又被捏臉,肖四方敏感的自尊悄無聲息地在心裡,為萬民愛戴的聖父大人打上了無數個負分。

  他之所以出名,應該是靠了面面俱到的虛偽。

  不,不是應該,是一定!

  不關心她在心裡罵了自己什麼的聖父大人依舊捏著她的腮幫子,試圖讓她挑戰一下有難度的動作,「來笑一下。」

  肖四方:「……」

  看在錢和臉和實力和曾給自己的幫助的份上,她忍了。

  等他終於玩夠,肖四方起身就要跑,被他拎著後頸的軟皮按回到椅子上。

  「還沒說正事呢。」

  肖四方是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正事沒有說的,便用半是疑惑半是警惕的眼神去瞧他。

  岑薄開口先賣了個慘:「我很孤獨。」

  肖四方警惕不減:「那我建議您多去人群中走走,沒有人的目光可以離開您,愛和熱情足以將您包圍。」

  「接收到愛和熱情的是偽裝的我,不是真實的我,這只會讓我覺得更加孤獨。」

  「那您可以嘗試更坦誠一些。」

  「沒有人需要一個坦誠的我。」

  肖四方正色道:「都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沒有人需要?」

  岑薄嘆息:「傻,你覺得居民們是需要一個真誠內心還是需要完美無缺的寄託?他們不缺真誠的朋友和親人。」

  那是的。

  但肖四方依然沒有被打動,因為這位完美無缺的寄託一定又在編故事了。

  「所以我們再一起出去玩,排遣一下我的寂寞吧。」

  看看,最終目的還是想要玩!

  但短期內不會缺錢的肖四方想集中精力提高自己的實力,所以不能答應。

  她正要拒絕,岑薄就想看穿了一切似的,輕飄飄問:「想加入異形獵殺者傭兵協會嗎?」

  已經到了喉嚨口的不字被吞回肚子裡去,肖四方激動地都有些結巴了,「我、我也可以加入嗎?」

  岑薄露出鏡頭前那種平靜沒有波瀾,又讓人倍感溫暖的笑容。

  「可以哦。」

  「可、可流民不是不可以參加嗎?」

  「是啊,但我可以幫你做假證呀。」

  岑薄語氣輕快,好像在說什麼無足輕重的事情,一點都不小心。

  肖四方張了張嘴,決定毫不質疑地接受這個邀請。

  「短期內我沒有時間,可以等期末考完試再去嗎?」

  一學年分上下兩個學期,每學期結束都有兩個月的自由期,這兩個月時間可由學生任意支配,不用到教室上課,只要自由期內的八個打卡點,都能達成既定指標就行。

  對於學生和老師來說,自由期差不多就等於假期了。

  「可以,誰讓你是我唯一的玩伴呢?」岑薄微笑。

  肖四方再次假裝自己信了,於是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剩下的一個多月時間,肖四方埋頭勤學苦練,每天一沾床就睡,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上廁所的時候就關注一下校園論壇,看到那六人的調查結果通報,說是剿滅了一個非法組織,裡面有多少多少成員曾經幹過多少多少壞事……

  她想到聖父大人說過的話,都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也許只是隨便找的名頭而已。

  期末考試很快就結束了,備受期待的兩個月自由期正式到來。

  肖四方回到寢室,發現大家都在收拾東西,行李箱都裝了好幾個了。

  「四方,你終於考完啦,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啊,糟糕。

  肖四方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自由期還可以回家這件事,既然可以回家那必然是要回去的,可她已經和聖父大人約好了明天就出發前往廢墟星,這怎麼辦?

  「你不會根本沒想過這件事吧?」艾達看她呆滯的模樣,不由停下手裡的動作,「八面都沒提醒過你?」

  「他最近比較忙……」

  八面在又一次蹭答疑的時候被信息技術的老師抓住了,雖然老師們既震驚又無語,到底在他戰戰兢兢的求情下沒曝光他的不法行為,反倒是在他有疑惑又抖著聲音來問問題的時候,都給他解答了。

  教書育人,最大的成就感就是親自培養一個個有用之材啊。

  然後他就忙碌了起來,已經瘋狂突擊到二年級下學期的內容了,相當沉迷。

  艾達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她一眼,「趕緊收拾吧,你們區區長肯定知道自由期放假的時間,說不定都派車到門口接你們了。」

  話音剛落,肖八面的通話請求就發過來了。

  肖四方點開,懊惱的聲音就跳了出來。

  「我忘記要回家這件事了,里維剛剛聯繫我,問我東西收拾好了沒有,是不是可以派車過來接我們……我讓他明天早上來了,你記得收拾,然後我把回家要買的物品清單發給你,你買吧,我這裡還有個小難點要想想,沒空弄這些。」

  「……好。」

  還真被艾達說中了。

  聽了全過程的艾達震驚了,「你們兩個還真是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肖四方乾笑了幾聲,飛快地拉出弟弟發來的信息,把類似於什麼自動除沙儀、強力保濕器等等這種之前在外城沒見人用過也沒聽說過的小型家用器具一口氣全買了。

  等東西上門的功夫又發起愁來,要怎麼跟聖父大人說要回家這件事呢?

  是夜,肖四方收拾好東西,離開空蕩蕩的寢室前往老地方。

  因為進入了自由期,通往外城的這個閘口人流比以前多了一些,岑薄沒坐在長椅上,而是換到了一棵枝幹粗大的仿生樹上。

  交叉處近半米寬的地方按了一把原木色細長腿的椅子,聖父大人就坐在上面悠閒地……閉目養神。

  肖四方瞧著四下無人,在樹幹上稍一借力就跳上了粗壯的樹枝。

  岑薄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

  思忖了一天的肖四方決定長話短說直截了當:「自由期我必須先回家一趟所以不能遵守約定了對不起。」

  一口氣說完,她覺得木已成舟,接下來的一切問題都是既定事實,都可以坦然面對了。

  然而,聖父大人總能給她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岑薄微微側著頭想了想,愉快拍板。

  「好吧,那我就先去你家玩好了。」

  「?!」

  肖四方面對不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2:25

第五十八章 鬥士058

  在肖四方再三表示寒舍簡陋承受不住聖父大人大駕光臨之後,無所不能的聖父大人慢條斯理拿出一隻黃褐色的身份環,扣在了空蕩蕩的手腕上。

  肖四方一敗塗地。

  肖四方無話可說。

  第二天一大早,善良地讓弟弟睡了一個好覺的姐姐,告訴了弟弟這個「喜訊」。

  肖八面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厥過去,吸了一口氧才把驚壓下來,抖著嘴唇問:「肖四方同志,你是不是抓住了爸爸的什麼把柄?」

  「……並沒有。」都是他自己想一齣是一齣!

  「那你是被選中……」肖八面停下,警惕地四下掃一眼,才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問:「被選中執行秘密任務了麼?」

  也沒有。

  肖四方很想這麼回答,但是很顯然,滿級腦殘粉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而她就算說出事實,這傢伙也不會相信的。

  兩相權衡,肖四方只能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那,那怎麼樣才能隱藏起岑爸爸的光輝呢?我都嚇成著這樣了,爸媽奶奶豈不是更加害怕?」肖八面忍不住深深擔憂起來,「就算遮住身份環,爸爸依然是閃閃發光的爸爸呀!」

  槽多無口。

  肖四方只好順著剛才的理由繼續編:「你都知道是執行秘密任務了,他怎麼可能還是以岑副院的身份去,自然要跟我們一樣啦。你不要擔心這些事情,趕緊出去吧,他在出口外面等我們。」

  「哦,哦哦。」肖八面魂不守舍地托著行李,雙腳踩著棉花似的飄出去了。

  這次在閘口值班的老師不是段飛飛,而是製造系的一位老師,雖然沒有和肖四方有過直接接觸,但看到她也挺高興,友善地打了招呼:「四方,你今天也回家了嗎?」

  肖四方雙手把通行證接回來,露出笑渦,點點頭。

  「是的,在學院這麼久,也很想家啦。」

  「那快回去吧,你們外城大,來去要花很長時間吧?」

  「是的。」肖四方收好通行證,重新拉起行李向這個熱情的老師道別,「老師再見。」

  值班老師笑著揮揮手。

  上次送他們來的司機已經到了,車停的離閘口稍微有那麼一點點遠,又因為這個時間有風,車子的幾面車窗關得死死的,在裡面不容易察覺外面的動靜。

  兩人喊了一聲沒有人應聲,只好自己拖著大包小包趕過去了。

  肖四方敲了敲車窗,司機才剛反應過來似的,把車窗降下來,用很不贊同的眼神看她。

  「四方八面,你們兩個不好這麼做的,既然要帶同學回家玩,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先出來等車呢?」

  肖四方:「……」居然說自己是同學,好不要臉哦。

  肖八面:「……」不愧是爸爸,為了執行任務這麼忍辱負重!

  車廂後排傳來一把清亮的少年音。

  「沒關係的叔叔,我們是好朋友,不在意這些。」

  然後司機大叔就哈哈哈笑起來,「你是個好孩子!」

  肖四方聽不下去了,趕緊讓他打開後備廂,把行李一股腦兒塞進去。

  「你坐後面?」上車前,肖四方問道。

  肖八面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敢,還是你坐後面吧,我稍微沾一點點神氣就好了!」

  一個人能慫成這樣,肖四方也是服氣的。

  隔著發黑的車窗看了看裡頭的位置,她拉開空位那一邊的車門,剛抬頭目光落在旁邊坐著的人身上,上車的姿勢就頓住了。

  還是司機喊了一聲,她才同手同腳地上了車。

  汽車發動後,她才僵硬地轉過臉,打算再看一遍確認自己有沒有眼花。

  事實證明沒有。

  原本深灰色的頭髮變成了內城流行的亞麻色,活潑的淺色襯得他的皮膚更白了,極顯身材的戰鬥服換成了普普通通的套頭衛衣,黑色的布料上印著這段時間風靡星際的卡通喵,下半身是卡其色的九分褲,露出一截腳踝,最下方是一雙樣式大方的白色板鞋……

  肖四方摀住眼睛,看不下去了。

  難怪他有恃無恐,一把年紀還敢裝嫩冒充她的同學,人家確實有這個資本。

  收斂的氣場的岑薄再加上這一身減齡的裝扮,裝起學生來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他的神情也調整得十分到位,用一種略帶好奇又有些興奮的語氣問:「要多久才能到你家?」

  肖四方看他覺得傷眼睛,聽他的話覺得扎耳朵,想回答他的問題也覺得刮嗓子。

  她不知道應該用怎麼樣的神態語氣來配合這位「同學」比較好,朝前面的肖八面看了一眼,發現對方筆直地坐著,手腳都擺得端端正正的,顯然是指望不上了。

  她只好硬著頭皮,盡量讓自己用正常的語氣回答道:「六個小時左右,您……你可以睡一覺。」

  岑薄還沒說話,駕駛座上的司機大叔就熱情地開口了。

  「你們要是想玩游戲聊天啊什麼的都沒關係,我不會嫌你們吵鬧的。」

  還是別了。

  肖四方義正言辭道:「不行,我想睡覺了,他們要是聊天會吵到我的。」

  司機大叔一噎,咕噥:「你這孩子一點也不懂待客之道啊,既然帶同學回家玩,那就得主隨客便……」

  眼見著他有長篇大論的趨勢,而肖四方已經有點繃不住了,岑薄無聲地笑了笑,體貼解圍:「沒關係的,正好我也睏了,昨天晚上沒睡好。」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喜歡這個小後生的司機大叔聽他也這麼說,立刻應了:「那行,那你們都睡一會兒,反正風沙起來了,也沒什麼風景好看。」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肖八面的意見,則被完全忽略了。

  肖四方鬆了口氣,下意識轉過臉看了身邊的人一眼,看到後又像受了什麼極大的刺激一樣,飛快地轉了回去。

  難以承受。

  不行。

  睡覺吧,把這當成是一場噩夢。

  她往靠背上一倚,閉上眼睛開始催自己入眠。

  閉了大約十秒鐘,她忍不住掀開一道眼縫,偷偷看向裝嫩的聖父大人。

  此時天光正亮,哪怕是已經開始四處飛揚的黃沙也蓋不住強烈的光線。車窗外頭反著光,裡面也斜著照進了一大片的自然光,正好把人包裹進去,給本就惹眼的對象又加了一層美妙至極的濾鏡。

  好像連這種自然的現象都對他情有獨鐘。

  平心而論,聖父大人就算是像這樣簡單的穿一穿也是極為好看的,看起來既青春活力又朝氣蓬勃,還帶著一點聖父大人特有的淡漠,氣質滿分,無可挑剔。

  讓她不禁想,三十年前的聖父大人就是這樣的嗎?

  不像現在這樣微風輕拂,浮雲淡漠,也沒有輕拿重放的從容優雅,更不是明明他就在你身邊很近很近的地方,卻總覺得他很遠很遠,遠到完全看不清。

  三十年好長啊。

  一道目光掃來,肖四方趕緊閉上眼睛。

  強行閉了三分鐘,才又偷偷睜開,然後睜大。

  明亮的陽光裡,聖父大人帶著一頭泛金的亞麻色頭髮,靠著晃動的車窗睡著了。

  由於身形過於高大,擠在這狹小的車廂裡顯得束手束腳,姿勢也很別扭,但他閉著眼睛的面部卻很放鬆。

  平靜,安寧。

  肖四方盯著他看了不知道是十分鐘還是二十分鐘,也不知道期間有沒有走神,總之是覺得眼睛有一點發澀了,才轉回來打開了隨身的電子本。

  開始學習。

  岑薄醒來時,外面已經被黃沙捲的能見度不超五十米了,司機放低了車速,在斷壁殘垣中緩慢行進。

  路邊的簡易房旁還有人頂著風沙走動,時不時能聽見大人們歇斯底裡的斥責聲,和還在外面打滾的兒童被抓住時發出的尖銳哭叫。

  這種體驗很新鮮。

  岑薄曾無數次地從外城上方經過,像這樣在地面緩緩地穿行還是第一次。

  他看到了很多東西,又任由那些東西流水似的流走,直到最後一絲痕跡乾涸。

  「到了!」

  車子停下,司機大叔往後喊了一聲:「都起來了。」

  本來就沒睡的肖四方經過時不時看旁邊的人一眼後,已經對聖父大人的新形象適應良好,淡定地下車,沒再對他進行過多的關注。

  車一停下,一直在窗戶旁往外張望的肖老太太就從椅子上起來了,急急忙忙往外走。

  肖四方和肖八面在後備廂拿行李,肖四方數了一遍行李,發現多了一個箱子。

  正要放回去,一隻手從身後探過來,握住了拉桿。

  「我的。」

  肖四方連忙鬆了手,站在原地,捂了一下心口。

  聖父大人的壓迫力太強大了,她都忍不住心跳加速了。

  肖老太太在車前和司機道謝:「真是太麻煩你,進屋喝口水吧?」

  「不了,我得抓緊走了,到家還得半小時呢,等會風沙大了就開不了啦。」司機拒絕了她的邀請,讓後面幾個孩子給他把後備廂關好,車也不下直接就走了。

  肖老太太望著車屁股感嘆了一聲「太不好意思了」,才回過頭看好幾個月沒見的孫子孫女。

  這一看可不得了,她看著站在四方身邊比八面還高半個頭的男孩震住了。

  怎、怎麼還多了一個?!

  目光在孫女和陌生男孩之間來來回回。

  找對象了?!

  ※※※※※※※※※※※※※※※※※※※※

  肖四方:並沒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2:37

第五十九章 鬥士059

  肖大度夫婦還在工作沒回來,家裡只有肖老太一個人。

  聽姐弟倆介紹說這是邀請來家裡玩的同學後,她看人的眼光就更懷疑了。

  要不是看上了四方,誰會千里迢迢跨區到一個這麼破破爛爛的家裡來玩,明顯是別有用心。

  雖然長得是挺討喜,但又有點太討喜了,還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不能幹活的小白臉。四方這個看臉的倒黴蛋,肯定是被人家的外表迷惑了!

  她常年懨懨的精神頭因為這個大危機而好轉了許多,眯了眯本就細長的眼睛道:「唉,這本來四方有同學來家裡我是高興都來不及,可咱這條件,可怎麼把你送回家啊,這麼遠。」

  早有準備的岑薄答得十分從容,「十七區到內城和到十八區距離差不多,所以我就讓他們過兩天直接來這裡接我,不影響回家,只是要叨擾您幾天了。」

  肖老太心想雖然是個小白臉,但能去內城進修果然還是有點本事的,看看這理由就找的不錯。

  肖四方不知道為什麼自家奶奶能抵抗住聖父大人的魅力,還隱隱有些不歡迎的樣子,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老太太繼續在門口寒暄了。

  「奶奶你不要擔心這些,我同學好不容易來一次呢,進去說吧。」

  老太太掃了她一眼,讓她扶著進去了。

  肖四方先把她放在常坐的椅子上,然後先搬了另一把椅子讓岑薄先坐,才跑到外面和八面一起搬行李。

  趁著還沒進屋,肖八面緊張地抓著行李,問:「爸爸會不會被認出來啊,他什麼掩飾都沒做,要是認出來我們該怎麼解釋?」

  「不會的,他都穿成這樣了,沒有人會以為他是那個電視屏幕裡的岑院長。」肖四方扛起行李就往裡面走,「你自然一點吧,聖父大人都自降輩分成我們同學了,記得別用敬語。」

  肖八面頓時更緊張了,「我做不到啊!」

  屋裡的氣氛難以言喻,岑薄八風不動坐著,肖老太也不開口,兩人就這麼乾對著,奇妙的是兩個當事人似乎都沒有感覺到尷尬。

  肖四方也沒有,她忙著呢,把岑薄的箱子和自己的一起推到房間裡,又從自己的珍藏裡拿出一個沒用過的玻璃杯,橢圓身,底部很厚,整體呈深藍色。

  這樣的杯子肖四方有一套七隻,因為每隻只要五星幣,又便宜又好看,所以被她收集了。

  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她去廚房倒了水,送到岑薄跟前,盡可能自然地說:「是沒有用過的杯子。」

  「謝謝。」另一位當事人是真的自然,對自己靦腆安靜的新形象很是滿意。

  唯一尷尬的是肖八面,他整個人都快要尬死了。

  天吶,岑爸爸在他家,並且喝了他家的水,並且自家奶奶對他一點都不熱情甚至還有點敵意!

  他拚命地給肖四方使眼色,要她想辦法解決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情況。

  肖四方完全沒領悟到他的意思,但她覺得讓「同學」就這麼乾巴巴坐在椅子上也確實很奇怪,於是揮揮手道:「八面,你帶他進你房間坐會兒吧,等進入無風期我們再出去玩。」

  肖八面下巴都驚掉了,讓他和爸爸獨處?!

  不可,不可啊!

  肖四方無視他的抗拒,「我和奶奶有話要說呢。」

  肖八面看事情已成定局,只好硬著頭皮看向岑爸爸,正想著該怎麼開口才能俏皮又不失尊重,人自己就站起來了。

  「是哪一間?」

  肖家雖然是簡易房,不牢靠但面積不算小,兩個小輩一人一間臥室,加上長輩們光臥室就有四間,兩個衛生間一個廚房一個客廳一個雜物間,比起大部分人家的三室一廳要寬敞很多。

  肖八面偷偷鬆了口氣,趕緊前面帶路,「第二間就是。」

  人走了,肖四方吸了一口氣,走到肖老太的座位旁蹲下來,把臉貼在她的膝蓋上,黏膩地喊:「奶奶,我好想你~」

  肖老太呵呵笑了一聲,冷酷道:「今天這招不好使了。」

  肖四方:「……」完蛋。

  細長的眼睛裡直冒冷光,肖老太開始算賬了,「我是不是讓你別做跟你爸一樣的事情,別出頭,你怎麼答應我的?」

  撒嬌沒用,肖四方只好狡辯了。

  「我沒有答應您呀,我只是說讓您放心,我不會出事的。」

  「你還敢說!」肖老太氣急,抬手就在她胳膊上擰了一下,「裡頭的消息都傳出來了,都說你被打了半死……」

  嚴厲的聲音哽咽起來,眼中都泛起了淚花。

  「四方啊四方,你是要嚇死奶奶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出點什麼事,就真要了我這條老命嘍!你爸不聽話傷我的心,你也不聽話讓我成天擔驚受怕……」

  她是真的傷心了,又驚又怕,大兒子早早沒了,就給她留了這麼一個念想,要是再跟兒子一樣搭進去了,那她就真活不了了。

  沒法活。

  肖四方心裡發酸,但別無他法,只能牢牢地抓住她發抖的手,軟聲安慰。

  「我沒事的,以後也不會有事,我還要讓奶奶像內城人那樣活到兩百歲呢,怎麼會離開您呀……」

  「我不用活那麼久,你爸以前也這麼哄我,我不會再上你們的當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重要。」

  「我當然會平平安安的,不然怎麼繼續孝順奶奶呢,但是啊,我也有想做的事情嘛……」

  客廳裡祖孫倆相互訴說衷腸,房間裡的肖八面卻在把人帶進門後,就僵硬成了一塊木頭。

  媽呀,怎麼辦呢,得說點什麼啊?

  肖八面的房間很簡單,硬傢伙就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板凳,一看就很艱苦。

  但因此也顯得整潔,不至於因為髒亂丟臉。

  岑薄將他的緊張與忐忑盡收眼底,將一直收斂著的氣場重新釋放出來,用溫和的語調安撫他:「沒關係,你做自己的事情,我也需要整理一些資料。」

  肖八面如釋重負,結巴道:「那、那您隨意坐,有需要盡、盡管吩咐我。」

  「好。」

  岑薄微微一笑,在他的書桌前坐下來,換了一隻身份環拉出能量面板瀏覽信息,將背對著他。

  肖八面這才真的放鬆下來,躡手躡腳把其中一隻行李箱拉開,取出成套的測試儀擺在地上,再把芯片插入身份環的接口,集中精力繼續弄他沒做完的程序。

  氣氛變了,岑薄劃拉界面的手就放了下來,一手托腮漫不經心地點進某個知名的八卦論壇,隨便找了個帖子看起來。

  應該拒絕四方的探親請求的。

  好無聊。

  半個多小時後,肖四方扶著老太太回床上休息,才推開肖八面的房門走進來。

  入目就是蹲在地上抓耳撓腮渾然未覺有人進來的弟弟,和倚著書桌百無聊賴的聖父大人。

  她嘆了口氣,放棄了有時候特別傻的弟弟,把房間裡僅有的一個板凳拖過來,坐到聖父大人旁邊。

  「您在工作嗎?」

  岑薄懶洋洋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把屏幕轉過去。

  一行行段落分明的小字就這麼進入了她的視野。

  ——哈里森表示,哪怕被囚禁一百年,他的身心也永遠屬於他自己。

  肖四方:「?」

  岑薄抬抬下巴,「多看幾眼。」

  ——可事情永遠不會像想像中那樣發展,俊美的利奧波德也不允許事情像哈里森想的那樣發展,他要他,從身到心!

  ——那一夜,亂紅飛舞,萬物哀鳴。

  ——哈里森如花般在利奧波德身下綻放,一滴淚悄無聲息地自眼角滑落,被靈活的舌盡數舔去……

  肖四方臉紅了,移開視線後盯著他無聲譴責:怎麼可以給未成年人看這麼色情的東西!

  岑薄這才一改無趣的神情,饒有興致開始提問:「你知道哈里森是誰嗎?」

  黃色帖子裡的主角!

  肖四方在心中答完,不是很感興趣道:「不知道。」

  「新人類帝國三皇子。」

  「哦。」

  「那你知道利奧波德是誰嗎?」

  「……不知道。」

  「新人類帝國第十二皇孫,哈里森最小的兒子。」

  「咳咳咳——」肖四方猛地咳嗽起來,趕緊把腦袋伸過去重新看頁面上的字。

  ——利奧波德想,世界上怎麼會有像哈里森這樣的精靈,讓人忍不住想疼惜他,憐愛他,再狠狠地進入他,破壞他呢?

  肖四方麻了,完全是憑借著本能替岑薄關掉了這個父子相殘辣眼睛的頁面。

  「不要看這些。」肖四方強撐著自己受創的精神世界,苦口婆心地勸他,「就算再無聊,也不要看這些可怕的東西。」

  岑薄翹起嘴角,「我也是今天剛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誰又能想到,連哈里森那種東西,都有人意淫呢?所幸配對的對象還算不錯,他很滿意。

  肖四方:「那就再把它關上!」

  她看看已經不復存在的頁面,又去看退出來後停留的頁面,頂上是一串粉紅色的大字——戰色逆樂園。

  再看看下方帖子,都是些家長里短的吐槽,跟剛才的可怕頁面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那個帖子,混在這裡面的?」

  岑薄欣然點頭。

  肖四方迷茫了,「為什麼啊?」

  岑薄:「或許是因為他們也是一家人?」

  這個一家人就過於淫色了。

  肖四方:「……忘了吧。」

  從來沒有這麼久沒見過的兩個孩子的肖大度夫婦還是提前回來了,肖大度緊緊地抱了抱兒子,又拍拍四方的肩膀。

  「好好回來就行,能在家待幾天啊?」

  這會兒岑薄不在,肖八面的舌頭靈活度恢復了一些,搶答道:「兩個月啊,真是個不錯的假期!」

  肖四方則面露愧疚:「我只能在家待幾天就得走。」

  原本沒怎麼發話的肖嬸嬸眉毛一豎,「怎麼八面能待兩個月,你就幾天?家裡是缺你飯吃了還是虐待你了?」

  「欸,媽,四方跟我又不一樣。」知道四方有「秘密任務」的肖八面趕緊出聲,為她幫腔,「你們不是都已經知道她上戰鬥系和製造系了嗎?事情特別多,她兩邊都要考第一就更忙了,得趁這兩個月時間緩解緩解壓力呢。」

  肖嬸嬸的臉還是黑的,眉頭倒是鬆開了一些。

  肖大度絮叨起來,「你這孩子換專業怎麼不跟家裡商量,你不記得你爸那會兒……」

  「閉嘴!」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肖嬸嬸趕緊喝斷,不讓他再往下說,「礙著你什麼事了,她是你親生的嗎?能跟你一樣草包?!」

  肖大度登時就不敢吱聲了,倒是肖八面不樂意,這什麼意思啊,他是親生的,就是草包嗎?

  但他也不敢去招惹他媽,那把笤帚就在旁邊放著呢,只好挑軟柿子捏,去說他爸:「爸,你就別管這些事了,聽我媽的吧!」

  肖大度沒地位慣了,訕訕地閉了嘴,往凳子上一坐獨自發愁。

  肖八面看看在自己母親大人面前總是顯得特別溫順的四方,想起自己屋裡那位重量級的人物,小心開口:「媽,再跟您說個事,今天我倆回來不是兩個人,還帶了一個十七區的同學來玩……」

  肖嬸嬸一愣,「有同學來?」

  「對對……」

  「那你們怎麼不早說,家裡什麼都沒有,等會兒我拿什麼招待人?」肖嬸嬸一聽就氣,「養你們兩個飯桶有什麼用?這個時間了,我就是去食品廠買也來不及啊!算了算了,不跟你們說了,我去老楊家看看有沒有什麼能招待人的東西,先借一些……」

  她為人利索,說話語速也快,肖八面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重新包上頭巾要往外走了。

  還是肖四方及時把人拉住,「嬸嬸不忙,我跟您單獨說兩句,關於那個同學。」

  她這麼說就是有古怪,家裡最清醒的人就是肖嬸嬸,聞言一記警告的眼刀就過來了,好像在說:你又搞了什麼事情?

  肖四方做出乖巧的笑臉,成功把人拉到廚房,半真半假地說明了情況。

  她難得回家一趟,怎麼也得陪奶奶幾天,聖父大人要是不走也在這兒待著,真把他當同學相處別說八面,她都扛不住。而且她看聖父大人新鮮勁已經過去了,也未必真的願意和他們一家普普通通地相處,為了讓大家都好過一點,她必須跟一家之主透個底。

  原本跟奶奶說也行,但老人身體不行了,跟她說了免不了讓她擔心一場,想來想去還是告訴嬸嬸最合適。

  「那不是真的同學,也不是外城人,是內城的二等居民。」

  在肖嬸嬸犀利的眸光裡,肖四方搬出八面自己腦補出來的說辭,「之所以到咱們家來是有個必須要解決的任務,為了不打草驚蛇,就偽裝成我同學了,待幾天就走。所以不用特意招待,就讓他在房間裡待著或者隨他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要是撞見人了,就普通地朝他點個頭就行,也不用刻意去跟他交流。」

  「這件事八面也知道,但沒法跟老太太和叔叔說,只能請您幫忙遮掩一下。」

  這麼多年來肖四方和肖嬸嬸鬥智鬥勇,對著她早已練就一身說謊不眨眼的本事,一番說辭講得格外流暢真實。

  而肖嬸嬸也知道這件事必定還有隱情,但這個同學不是真同學必然是真的了,侄女不說就證明不好說,她也不能問。

  想了想,她點了點頭,「行,但你自己還是要把握分寸,別老搞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出來,前段時間你奶奶可沒少哭……一點都不懂事,白養你了。」

  她答應就好,肖四方賠笑,「謝謝嬸嬸~」

  「滾滾滾,看見你就來氣,再惹出什麼事你就真的別回來了……」

  「好的好的。」

  滿口答應下來的肖四方只管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和她一起從廚房出來後,直奔八面的房間。

  一進門,聖父大人就著托下巴的姿勢轉過來,笑盈盈道:「飯桶?」

  肖四方:「……」

  隔音真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2:53

第六十章 鬥士060

  「是這樣的,我跟我們家能做主的人通過氣了……」

  肖四方把剛才和肖嬸嬸商量好的事說給他聽,末了頗自得道:「我們家的人口風都很緊的,也不會故意來張望您,保證不會讓您不痛快。」

  岑薄只是笑,沒有立刻說話。

  小姑娘一提到家人神色都不一樣了,整個人都活潑歡快了起來。

  可真奇怪啊,明明她無父無母,在貧困潦倒的家庭裡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他不吱聲,肖四方就忐忑了起來,難道他其實更願意和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感受家庭的溫暖?

  「要是您想和我的家人交流也是可以的,我叔叔和奶奶都不知情,您可以……」

  那可饒了他吧,這麼無聊的事情,他平時已經做夠了。

  岑薄停下打量,開口制止她:「沒關係,就這樣可以了。」

  「哦。」

  肖四方也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揣摩錯的,她拉起房間裡唯一一扇小窗戶的簾子,隔著玻璃張望一眼。

  黃乎乎一片,到風沙最大的時候了。

  椅子上的岑薄隨口問道:「看什麼?」

  肖四方看了一下時間才回答:「看無風期什麼時候來。」

  「嗯?」

  「再過半小時左右風沙就能停,到時候請您看外城的風景。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好東西,無風期的天空卻是很美的!」

  雖然中間有這位聖父大人橫插一腳,但到家後肖四方還是很高興的,多了一個人也沒影響到她的好心情,這會兒和他說話腔調也自然,還有一點點因為熟稔自然而然的親暱感。

  和岑薄相處的多了,最開始的小心翼翼早就被拋開了,在她心底還保留的一絲畏懼也不是針對他的身份和性格產生的,而是對強大實力的敬畏之情。

  肖四方總是對整個星際的人都愛戴他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可拋開心裡那一點點成見後肖四方也知道,就算是這個張口閉口都想玩的聖父大人,也挑剔不出什麼大的問題。

  首先他沒有階級偏見,其次不恃才傲物,再者對於她那個在旁人看來分外好笑的理想,也從未表露出半分輕視與嘲諷,然後說話聲音又好聽,人又有耐心……這些優點加起來,就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了。

  肖四方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在人前袒露真實的性格,但他本來就總是在做一些讓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不一定要相互理解。

  肖四方自己理解不了別人,也不要求別人來理解自己,但她願意積極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也去傾聽他人的意願,在不相互背離的情況下求同存異。

  這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相處之道。

  因此就算在聖父大人面前,她也可以秉持同樣的原則與他相處。

  至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岑薄定義為玩伴,而她則認為是戰友。

  他們都想改變現狀,都有追求。

  岑薄懶洋洋的,興趣缺缺:「我們的審美不重合,你自己去看吧。」

  肖四方:「……」

  忍耐,弱小就是要挨打,就是沒有話語權。

  風沙剛停的時候,肖家的晚飯上桌了。說是晚飯,也就是普通的營養泥而已,照舊一人一盒,半點花哨都沒有。

  肖老太坐在主位上,瞥了四方一眼,「你那個同學真的不和我們一塊兒吃?」

  肖四方不知道肖嬸嬸怎麼跟老太太說的,不好胡編亂造以免自己拆了台,索性乾巴巴地點了點頭。

  「媽您就別惦記了。」肖嬸嬸穩如泰山,「保管不讓您擔心的事情發生。」

  小兒子沒什麼出息也不頂用,這個兒媳婦還是很靠譜的。

  聽她這麼說,肖老太也就放心下來,不再過問。

  飯桌上,四方八面兩人又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講了,間或再挨幾句罵,一餐飯很快吃完了。

  老太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只過了幾個月,原本還能藏在袖子裡的黑斑都已經蔓延到手背上,把青色的血管都覆蓋住了,遠看像沾了什麼髒東西,黑黢黢一大塊。

  八面送老太太回房間,肖四方拉住趕著去上工的夫妻倆,小聲問:「要是能多吸些氧,奶奶能好一點嗎?」

  肖大度嘆了口氣:「試過了,就上週給老太太試著吸完了一罐C級氧,一點起色都沒有。」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肖嬸嬸一聽肖四方這話就知道她又要做些不規矩的事情,嚴厲地斥責了一句讓她明白自己的態度,才稍微放緩和聲線,又補充了一句:「底子立不住,越補越壞事,不能亂來。」

  肖四方眼中暗了暗,不說話了。

  「唉。」肖大度拍拍她的肩膀,「多陪陪她吧。」

  把厚重的簾子捲起,大門和窗戶統統打開,又把門口掃了一遍,肖四方搬了個小板凳,在她的「藏寶池」前坐下來。

  她沒著急動手,只呆呆地仰望著瑰麗的天空。

  在哪兒哪兒都是黃乎乎灰濛蒙的外城,這片天空確實是最美的風景了,豔紅,亮橙,深紫,金黃……絕妙地融合在一起,每一個交界點都充滿了迷幻的色彩,好看極了。

  可正如聖父大人並不稀罕的那樣,也確實沒什麼好看的。

  再怎麼好看,它也永遠停留在天邊,停留碰不到摸不著的地方。

  這道風景是外城特有,但又不屬於外城。

  外城,一樣好東西都沒有。

  正發呆時,不遠處卻熱鬧起來,一群不到成年人腰高的小蘿蔔頭成群結隊的,或拖或拽著一些什麼東西,咿咿呀呀過來了。

  「四方——」

  「四方四方——」

  稚嫩的呼喚聲把肖四方拉回現實,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孩子小孩子們都揚著笑容,小臉紅撲撲,興高采烈地往她這兒來,走得快的都快到她跟前了。

  「我媽媽說你回來了,上學怎麼要去這麼久呀?我姐姐就每天都回家,你怎麼跟她不一樣?」

  最前頭的大孩子把抱著的布包往地上一放,激起一小片塵土。

  肖四方沒空回答他,站起來就往孩子們的方向跑,把落在最後面還摔了一跤,模樣最多也就三歲的小男孩扶起來。

  小孩人摔了,手裡還緊緊捂著一個巴掌大的小袋子,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寶貝摔了也不肯撒手。

  肖四方威嚴地看向其他大孩子,問:「誰把這麼小的弟弟帶過來,又不好好照顧的?」

  孩子們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跑在最前面的孩子摸了摸腦袋,笑嘻嘻道:「是他自己要來的,也給你找了東西呢!」

  肖四方就又去看還被自己扶著的小孩,後者眼睛裡一點淚花都沒有,看著是沒摔疼,還把小袋子往她這邊塞,奶聲奶氣:「給、給四方。」

  小袋子打開,裡頭就一顆六角螺栓墜在袋子底部。

  「窩找的!」

  肖四方哭笑不得,一把將小孩抱起來安頓在自己的凳子上,讓他們都不要亂跑,轉頭回屋拿了特意帶回來的零食。

  「排隊!」

  她一聲令下,這些早前在她這兒領過糯米糕的小孩自覺就站好了,排起歪歪扭扭的隊伍。

  板凳上的小孩看來看去,也想跟著湊熱鬧,被一巴掌按在了原地,只好睜著烏靈靈的眼睛看著肖四方。

  這裡的孩子有八個,肖四方帶回來的零食正好夠分,她也不管分的什麼,統一按身形和包裝袋大小匹配。

  「相互分享,換著吃知道嗎?」

  「知道——」

  這些孩子都很乖,肖四方也不擔心他們會搶食而打起來,又回去搬了一個板凳,開始收拾他們帶來的東西。

  孩子們沒著急吃,各自攥著自己分到的零食,嘰嘰喳喳邀功。

  「我家裡還有好多呢,是我拿不下了,才只帶過來這些!」

  「我也是!我還讓我媽媽幫我找了呢!都特別好!」

  「窩、窩也有!」

  ……

  小孩子嗓門細,說起話來音量也不小,極具穿透力地擠進好幾堵牆,驚動了正在小憩的岑薄。

  過了一會兒,低頭忙活的肖四方耳邊聲音驟然消失,疑惑地抬起頭,正好看見他從門口走過來。

  孩子們乍見生面孔,又是這麼高這麼大的一位,一時都呆住了。

  肖四方:「吵到您了?」

  「誰說不是呢?」岑薄用了個反問句,笑眯眯地把最小的孩子拎起來,小孩眨眨又黑又亮的眼睛,沒哭也沒鬧。

  搶了小孩座位的岑薄縮著大長腿將就在小板凳上,又把人撈回來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邊掐人臉蛋一邊問:「哪兒來的孩子?」

  孩子們看他的動作,嘶了一聲,紛紛往邊上退開,生怕自己的臉蛋也給他來這麼一下。

  肖四方看了被他抱著的小傢伙一眼,沒哭,也就不去管了,道:「都是附近鄰居家的。」

  「不錯。」岑薄頗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然後就逗起小孩兒來,「你叫什麼名字?」

  給陌生人抱在懷裡小男孩也不怯,口齒清楚地回答:「三寶!」

  「嗯?那三寶這是幹什麼來了呢?」

  岑薄聲音好聽,身上的氣息又讓人舒服,所以盡管這題有點兒超綱,三寶還是磕磕絆絆地說了個首尾:「哥哥說四、四方有好吃的,可以換換,拿這、這些!」

  短短的手指指向已經被肖四方倒出來的破銅爛鐵們,又舉了舉手中的小餅乾袋子,「好多~好多~」

  岑薄輕笑,「原來是這樣啊,那三寶也給四方拿東西了嗎?」

  三寶重重點頭,原本是想指給他看,可東西都混在一起他找不到了,就把肖四方給他折好放衣兜裡的小布袋重新拿出來,「裝這裡,給、給四方惹!」

  他是很認真的,白胖的小臉都繃了起來,疏淡的小眉頭擠在一起,還拍了拍已經什麼都沒有的袋子,「下次還要,給四方!」

  「那要是四方不需要這些了呢?她不要,你們就不可以換好吃的哦,不然就是小壞蛋。」

  三寶茫然了。

  不要?為什麼不要?

  「她要的,四方都是要這些的,我們都知道。」有個大孩子站出來,高聲喊道:「她會用這些做會動的小機器人呢!」

  岑薄欺負小孩上癮,摟著三寶露出質疑的神色,「我不信,這些都是壞掉的東西,怎麼能做什麼機器人呢?你們肯定撒謊了。」

  這下可把一群孩子都氣到了。

  「我們才不騙人呢!」

  「就是,你亂說,你才騙人!」

  「大壞蛋!」

  面對孩子們的憤怒,岑薄氣定神閒地捏著三寶的臉蛋,繼續和他們對質:「好孩子不可以和人吵架,你們都是壞孩子。」

  「我們才不是!」

  「是你要和我們吵架,你是壞大人!」

  「略略略,壞大人壞大人壞大人!」

  「大壞蛋!大草包!大垃圾!」

  「我們是小孩子,你和我們吵架,你不要臉!」

  肖四方:「……」好無聊啊這個人。

  岑薄一點兒也不在意被罵,語氣都沒有任何變化:「我可沒有跟你們吵架,我在教育你們呢。你們說她會做小機器人,可我沒有見過,你們要拿出證據給我看才可以啊。」

  這話提醒了只顧著吵架的孩子們,最大的那個孩子是負責保管那個玩具的,立刻道:「我現在就去拿!你給……你給我等著!」

  他轉頭就跑,一半孩子跟著他跑,一半留下來不高興地瞪著他,甚至還有人挨著四方嘀咕:「這個人是誰啊,一點都不像大人……」

  肖四方扯了扯嘴角,在心中默默道:你們可千萬記得這張臉,等長大了,就知道他是誰了。

  幾個孩子的腳程不慢,跑著去又跑著回來,才花了不到十分鐘。

  大孩子小心地把手上拿的小機器人放在地上,還擰動了背後的發條,等它哢嚓哢嚓走起來,神氣道:「你看,我們沒有騙人吧!」

  小機器人披著一塊紅色的布,幾乎只露了一個腦袋,沒走幾步就停下了。

  岑薄伸出手指挑開那塊布,難看的支架和不整齊的斷面立刻就露了出來。

  原來是個身殘志堅的殘疾機器人。

  他還想再看看,小機器人就被大孩子很寶貝地搶回去了,緊緊抱在懷裡,一臉警惕:「你想幹什麼?!」

  岑薄微笑:「想把它變得更好看嗎?我是機器人專家,可以幫你們哦。」

  大孩子將信將疑,「哪裡要變好看?」

  「不覺得它少了一半的身體很可憐嗎?不想讓它擁有另一邊身體嗎?」

  孩子們聽到這裡,嘀咕起來。

  「是這樣的,我媽媽說就是因為少了一半,所以才要給它做披風。」

  「可是這樣也很酷啊。」

  「那、那要是有另一邊的身體,不就更酷了嗎?」

  孩子們心動了,大孩子攥著機器人的手鬆開了一些,猶猶豫豫問:「你真的可以把另一邊補上嗎?」

  岑薄:「當然,我可是機器人專家。」

  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肖四方也激動地抬起頭,「真的嗎?!」聖父大人果然能夠不斷地給人帶來驚喜!

  當然是假的。

  岑薄面不改色:「真的。」

  大孩子看了肖四方一眼,再摸摸小機器人披風下的那半邊身體,心一橫遞了出去:「好,給你,但你不能把它弄壞!」

  岑薄接過,轉動食指上銀色的指環就在眾目睽睽下來了個憑空消失,伴隨著他「驚訝」的聲音:「哎呀,怎麼不見了?」

  肖四方和孩子們瞪圓了眼睛:「!!!」

  岑薄心情好了,把抱著的小傢伙放在地上,順手摸摸肖四方的腦瓜,幽幽一嘆:「傻子,以後可要小心啊。」

  說完慢悠悠背著手離開了。

  肖四方:「……」

  聖父大人沒有說錯,她可真是個傻子。

  孩子們驚慌失措地在岑薄剛才的位置上找尋,還有人去扒三寶的衣兜,甚至趴地上找地縫,怎麼都想不明白那麼大一隻機器人為什麼會突然消失。

  沒開燈的廚房。

  肖八面摀住嘴蹲在地上,一雙眼即便在黑暗中也閃著亮光。

  天吶,岑爸爸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可惡的四方,嫉妒!

  ※※※※※※※※※※※※※※※※※※※※

  肖四方:你不對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3:06

第六十一章 鬥士061

  肖四方在家待了三天,就在八面的掩護下,和岑薄一起離開了。

  滴,正常通行的綠光亮起,閘口打開。

  肖四方壓抑住激動的心情,等稍走遠些,才摸了摸被擼到小臂上用繃帶掩蓋加固定的原身份環,又抬起手腕看了看墨綠色的現身份環。

  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城,以二十歲成年人的身份!

  同樣換成二等居民身份環的岑薄戴著大帽子走在她身後,這次他戴了一張遮住上半張臉的面具,還在裸露的下半張臉上畫了幾道細細的黑線,偽裝成面貌被毀不便露面的模樣,粗糙地變了個裝。

  飛船停靠點距離他們出去的閘口不遠,步行過去也就五分鐘路程。

  異形獵殺者傭兵協會成立後,星際間往返的人多了起來,X-338作為周邊二十多顆廢墟星中唯一的半廢墟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最佳的補給站,人來人往的,肖四方和岑薄混在裡面一點都不起眼。

  和其他人一起普普通通上飛船落座好一會兒,肖四方的興奮勁兒都沒過去,這可是她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坐在艙位上,而不是和一群人一起擠在過道上或者角落裡,鼻子裡聞不到異味,也不用擔心有人趁亂偷腥摸魚。

  她躁動地像個第一次出遠門的毛孩子,岑薄任她窸窸窣窣好幾分鐘,才拿眼角瞄了她一眼:「這麼不安分,是比較喜歡坐箱子嗎?」

  肖四方立即安靜了,雙手正正地放在兩隻膝蓋上,緊緊閉著嘴巴。

  等盯著自己的目光挪開,她鬆口氣,把臉轉向窗外。

  飛船已經起航,一開始還能看見隱約的建築,不到一分鐘,一切都遠去了。

  星海浩瀚,正處在爆發期連廢墟星也算不上的普通恆星不遺餘力地發著強烈耀眼的光,隔著特製的窗射進光線來仍有些刺目,但在小片小片光團之中,又藏著些光芒柔和,顏色豔麗的星球,令人目不暇接。

  他們此行是前往Y-0401廢墟星,以金屬礦石聞名,星球體積極大,比兩百個338還大,這幾百年至今統共就設了三個開採點,可以說整顆星球都還是野生的,充滿了危險。

  平時除了礦工和礦產主,根本不會有人踏足,如今開放異形捕殺,倒是讓這顆不受歡迎的星球熱鬧了起來。

  經歷了一次躍遷,一個小時光景,飛船就穩穩地停靠在了著陸點。

  著陸點正對面,一座橫長上千米,高約三十米的龐然大物無聲矗立。灰白的牆體,泛著冷冽銀光的門窗,大門正上方紅色的巨劍標識,房頂尖尖兒上懸掛的紅底黑紋旗幟,無一不昭示著濃烈的煞氣和新人類奮起反撲的決心。

  肖四方為之一怔,隨即肅正面容,堅定地朝前方踏出。

  「回來。」

  後領被勾住,整個人倒退了回去,卻是換回了戰鬥服的岑薄伸手拽人,阻止她前行的步伐。

  肖四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後者又拿出一張薄軟的面具,貼在她臉上,「大家都戴,你也戴上吧。」

  肖四方眨眨眼,環顧四周。

  剛才她的注意力都被異殺協會的建築勾去了,這會兒一看旁人,發現竟有大半都戴著面具,原以為會是異類的聖父大人反而融入了人群,倒是她顯得格格不入了。

  「為什麼大家都戴了呢?」

  肖四方一邊順從地扣好面具,一邊看向岑薄。

  後者原也沒想到面具在這裡這麼受歡迎,不過原因也不難猜,無非就是共同狩獵摩擦大,容易起糾紛,有面具擋著不露出真實面貌,讓結梁子的雙方不好尋仇而已。

  岑薄鬆了鬆坐久了的懶骨,漫不經心道:「蒙面才好做壞事 。」

  是這個理!

  一語驚醒夢中人,肖四方更嚴肅了,在心中告誡自己一定小心行事,如果吃不消還是立刻退出比較好,畢竟有命才能賺錢,才能繼續歷練,開拓眼界。

  走得近了,入口處支著的小攤子也正式進入肖四方二人的視線。

  年輕的商人戴著一頂氈帽,長髮及肩還蓋住半隻眼睛,笑嘻嘻地向來往的人群兜售面具。

  四五個和肖四方一樣初上戰場的男女停在攤子前頭,一位扎著雙馬尾的女孩翻了翻手底下的面具,問:「多少錢一個?」

  商人露出市儈的笑容,語氣都透著股諂媚:「不貴,五百星幣一張!」

  女孩驚呆了,「五百?這種東西五十都貴了吧?!」

  「不貴不貴。」商人連聲應著,倒也坦誠:「我這就是一錘子買賣,不指望回頭客,諸位就當長個記性,下次自己記得帶……當然啦,買了我的面具,我一定祈禱各位發大財,平安歸來!」

  這人臉皮厚得坦蕩,肖四方看他的眼神都敬佩了幾分。

  果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值得學習。

  稍微走了神,再回頭就發現聖父大人已經比她快了七八步,都走進協會裡頭了,她趕緊跟了上去。

  因為建造匆忙,異殺會的建築主打堅固實用,裡外一致簡樸的很。

  正門進去是一個兩米見方的招待台,兩個明眸皓齒的姑娘穿著黑色的制服裙,朝進來的每一位露出專業的微笑。

  招待台兩側用處不同,左側像是給人歇腳的大廳,密密麻麻擺著座位,右邊則是辦事處,設立五個窗口,一個專管新人登記,一個負責積分管理,其餘三個都負責清點各個獵殺者帶回來的獵物,逐一換算成積分錄入到獵殺者的注冊信息之下。

  異殺會從外頭看有幾十米高,進入建築後一樓卻只比普通樓層稍高些,約莫五米,可想而知上面還有別的用途。

  肖四方正看著有人穿過左側的大廳從角落的樓梯上去,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

  好在她下盤穩,倒也沒摔著,只是往邊上退了一步。

  她擰著眉頭往撞過來的人那裡看了一眼,只見是個鶴髮雞皮的小老頭,歪歪扭扭戴著半張面具,頭皮到下巴一道長長的傷疤貫穿整個面部,結著厚厚的血痂,再加上滿眼戾氣,有幾分怵人。

  她還沒說話,撞人的先開口了。

  「你擋著我的路了。」

  說得理直氣壯,還陰森。

  肖四方看看這偌大的大廳,裡頭人雖有上百,但路已經寬敞,人與人之間相隔三五米還有富餘,再加上她已經進門,距離招待台也就幾步路了,兩頭寬敞,根本沒有擋路這種說法。

  除非這個人是故意找茬。

  肖四方退後一步,露出笑渦:「是您老眼昏花啦,不過算了,請吧。」

  她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大度樣子,只把「老眼昏花」四個字重重地念出來,半點下風不落。

  死老頭要找麻煩,怎麼不找走在她前面的聖父大人,分明是欺軟怕硬,可惜她也不是出氣筒,不怕這種只會找嫩苗欺負的孬種。

  岑薄已經走到招待台前了,聞聲只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著急說話。

  小老頭一進門就盯上肖四方了,雖然戴著面具,但看身形姿態就知道年紀小,再看她穿的戰鬥服和防護罩,稍有眼力勁兒的都看得出來不便宜……他上一趟九死一生折了本,正愁怎麼弄點資本回來,上天就給他送人來了。

  只不過他拿不準這小個子和前頭那個男人是不是一起的,才直直走過來撞人一下試探。

  聽到這小個子開口,他頭皮一麻心中狂喜,聽聲音稚嫩得很,恐怕是個剛成年的小女孩,是隻好宰的肥羊啊!謹慎起見,他又看了看方才走在前頭的那個男人一眼,還是沒插手,看來真不是一起的,天助他也!

  他當即神色一變,掩下惡意,壓低聲音開始哄騙:「楊老二居然就派了你這個小娃娃跟我接頭,看來你是有些本事啊!」

  肖四方一愣,怎麼就成接頭了?

  小老頭將她的錯愕盡收眼底,趕緊再接再厲:「既然來了,那就跟我走吧,自然點,別被這裡的餓狼看上搶走了寶貝,到時候又說我沒給你!」

  他這話說的很有水平,以天降餡兒餅誘惑之,讓人以為可以白撿個便宜,尤其容易引這些涉世未深的小鬼入局,因為年輕氣盛,哪怕他們知道有詐,也有信心黑吃黑……

  呵呵,只要這女孩敢跟著他出這道門,就算她有無數親朋在這周邊等著,也別想逮到他。

  肖四方看著他,神情古怪。

  這人怕不是傷到臉的同時也傷到腦子了吧,這年頭還用這麼爛的騙術?

  正想出聲拆穿,另有一個身材修長健美的女人走了過來,連面具也沒戴,裸露著黝黑英氣的面龐,一把就從後面揪住了小老頭。

  「不要臉的老東西,想幹什麼?」

  小老頭掙扎了一下沒掙開,再扭頭看看女人身後緊跟著走過來的三個人,臉色變了幾變,相當能屈能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撞到了我,我要討個公道而已!」

  「呵。」女人冷笑,「我卻看你賊眉鼠眼的在這裡觀察很久了,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倒黴,怎麼就碰上了這種愛管閒事的……

  小老頭心思飛轉,突然哎呦大叫了一聲,趁女人注意力被轉移,立刻全力往外掙脫,女人不察竟真的被他脫身逃走,只好狠狠地罵了一句「醃臢貨」。

  罵完後她看向肖四方,關心地問:「沒被怎麼樣吧?」

  肖四方搖搖頭,雖然她沒吃虧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但人家到底是幫忙把人趕走了,道謝還是有必要的。

  「謝謝。」

  女人擺手,「客氣,你多大了?一個人出來的?要不加入我們吧?」

  不等肖四方回答,她又熱心地介紹起了已經走到身後的同伴,「我叫羅拉,這些都是我的團隊成員,戚風,喬休爾和琳瑯。」

  戚風和喬休爾都是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壯漢,中間夾著的女性個子矮小,還不如仍在發育的肖四方高,約莫只有一米五五。

  這三人也沒戴面具,神情看起來都很熱心和善。

  羅拉自己一通說完,又不贊同地去看她,「廢墟星是很危險的,不但異形危險,人也危險,一個人肯定是沒法應付的,你得找些合適的隊友才行。」

  傭兵協會說白了等於強盜窩,還是合法的那種強盜,裡面雖然也不盡全是壞人,但大家的道德底線都很低,善意也是相對而言的,一旦出現利益紛爭,那就更是沒有好壞之分了。

  肖四方整個人看著白白嫩嫩的,沒一點氣場,一看就是那種不知道天高地厚來試水的愣頭青,羅拉不忍心看一個這麼年輕的生命出現意外,再看她手腕上昂貴的防護罩,這才想來提點幾句,也不介意帶她在周邊轉一圈感受一下,交個好。

  「謝謝。」肖四方看不出這些人是真的好心還是同樣懷有惡意,只是再次客客氣氣道了謝,這才找到她說話的空隙解釋:「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有人一起。」

  羅拉訝異:「有同伴?」

  肖四方點頭,轉身指了指笑盈盈看熱鬧中的岑薄。

  羅拉瞪大眼睛看看倚在招待台邊上的男人,再看看肖四方,更驚訝了,「真是你同伴,那他剛才怎麼不插手?」

  肖四方昧著良心:「他是我的長輩,想讓我獨自歷練歷練。」

  羅拉信了,鬆了口氣似的對她道:「那就好,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有緣再見。」

  他們一行人本來就是剛休息好,正要出發去找獵物的,既然她不需要幫忙,那他們也不必再在這裡耽誤時間了。

  肖四方擺擺手:「拜拜。」

  其他三人也向她揮了揮手。

  肖四方回到岑薄身邊,後者伸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感嘆:「看到你這麼受歡迎,都讓我羨慕了,年輕真好。」

  「……」

  一點都不好。

  肖四方暗暗發誓,一定要加快成長的腳步,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一照面就不敢招惹她。

  「還想什麼呢,快走吧。」

  她被一個又一個人拖住的時候,岑薄已經問好了大概流程,現在直接就可以去辦了。

  一號窗口站了五個年輕男女,正是在門口買面具的那行人,因為肖四方這一耽擱,都被他們超到前面去了。

  等了十多分鐘,前面的人才辦完手續,興高采烈地讓出空來。

  「您好,注冊身份請先刷身份環。」

  工作人員語調溫柔地重復這一句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的開場白,肖四方按捺住緊張的情緒,自然地將手腕貼在讀取卡扣上。

  要相信聖父大人的辦事能力,這一定是個天衣無縫的假證。

  輕微滴聲過後,工作人員的光屏上出現「她」的身份信息。

  林周,二十週歲,原X-109半廢墟星二等居民,現遷居X-366半廢墟星,無不良記錄。

  異殺會只審核年齡和身份,因此工作人員能看到的信息也僅此而已。

  兩條都符合,她的身份信息很快轉入異殺會,成為了無數傭兵中的一員。

  工作人員快速地給二人都辦好登記手續,然後從旁邊的一個大盒子中取出兩枚巴掌大的徽章,灰白圓底,中間豎著一把紅色大劍。

  徽章被翻過面來,調整好的小型戳印機依次在背面打上編號,再分別交到他們的手上。

  「為了一目瞭然辨認出協會的傭兵,進入廢墟星後徽章是強制佩戴的,如不佩戴徽章造成巡檢執法官執法誤判,責任由各位自行承擔。」

  肖四方問:「巡檢執法官是做什麼的?」

  工作人員不是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流暢答道:「異殺會並非全然不受管制的機構,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紛爭和犧牲,每顆廢墟星都有一隊巡檢執法官坐鎮,既負責援救不敵異形的傭兵,也負責圍殺目無法紀的傭兵。」

  肖四方懂了,所謂巡檢執法官其實就是一個威懾物,用來壓制人心的貪念,盡可能減少自相殘殺這種不必要的消耗。

  工作人員又道: 「關於異形獵殺所得,異形活體可獲取的積分是屍體的三倍,不同的異形能夠獲取的積分也不相同,具體積分額度由旁邊三個窗口核算對應給出……兩位只需要把異形帶回到這裡即可。」

  「異殺會也提供住宿,上面的樓層都是可供休息的房間,每晚一千星幣。」他朝對面密密麻麻的座椅瞥去一眼,「大廳可以免費落腳,角落裡的熱水也是免費供應的。」

  「廢墟星不比半廢墟星,處處都存在災變風險,為了安全起見,各位必須佩戴隔離環。異殺會直接提供隔離環租賃服務,抵押十萬星幣,租用五百一天,不滿一天也按照一天計算。另外武器之類可直接在異殺會購買,市面價打九五折,比直接在外面買劃算一些。」

  說到這裡,工作人員停下來想了想,補充道:「組隊情況下獲取的獵物折算積分可按你們內部商量好的直接分配到個人賬戶,在異殺會累積的積分可直接按一比一千的形式兌換現金,也可以直接兌換武器和其他的物質獎勵,二位屆時可自行選擇。」

  他說的清晰又仔細,還直接往他們的身份環上發送了相關注意事項、各種預訂和求援的聯繫方式以及異殺會物品換購的網頁地址。

  「沒有其他問題的話,請前往二號窗口租用隔離環,如有武器需要請先在網頁上選擇和付款,然後也在二號窗口領用。」

  肖四方沒有問題了,看向旁邊的岑薄。

  後者也沒說什麼,直接往二號窗口走去。

  岑薄意思意思領了個隔離環,肖四方則對著異殺會的武器售賣頁面挑挑揀揀好久,才摳摳搜搜花了十萬買了一把粒子槍、一把合金刀、兩顆小型炸彈,嚴重懷疑起自己能否回本。

  收好東西,肖四方一轉身發現人又不見了,找了片刻才在另一側大廳的椅子上看到朝自己招手的人。

  「來,我選了三個地點,你挑我們的第一站。」

  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了0401全域地圖,還在這麼一會功夫裡就圈定了三個位置……

  肖四方一邊鼓勵自己長大後也要想向他一樣利索辦事,一邊仔細地觀察起來。

  Y-0401雖是金屬礦產量極高的星球,但在災變前卻也是顆青山綠水植被環繞的宜居星球,地貌本身就很復雜,再加上無數的廢墟殘骸,直接從人類的生活場所變成了異形蝸居的天堂。

  因此要是地方沒選對,一個不小心闖進異形集聚的地方,說不定就有來無回了。

  岑薄選的三個地方都不是災變前人類的生活區域,而是挑在了高峻的山巒和無人的島嶼這種少廢墟的位置。

  肖四方鄭重地把幾個選項來回翻看,最終伸出手指,點在唯一的島嶼上。

  「這個。」

  「好。」岑薄也沒問為什麼,關了地圖從座椅上站起來,笑意微微,「走吧,去試試你的手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3:18

第六十二章 鬥士062

  小島距離異殺會據點五百多公里,飛行器足飛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經過一路的磨合,肖四方幾乎和腳底下的飛行器融為一體,漂移大轉彎急速飛行全都盡在掌握,學習速度與適應能力十分驚人。

  前半段路岑薄還在遷就她沒把速度提起來,後半段就怎麼快意怎麼來了,逗著肖四方追他,玩的不亦樂乎。

  直到雙腳落地才收了心,肖四方臉上興奮的紅色還未褪去就已經板起臉,右手持槍,左手輕輕按住懸掛在腰間的合金刀,警惕地打量起四周來。

  未降落之前,她便在空中將整個島嶼觀察了一遍。

  這島說小也不小,足有二三萬平方公里,小島獨立於水域中央,不與陸地相接,島心起伏著兩座小小山包,山包中間引入海水,蓄了一個月亮灣,而在這月亮灣的中間,又蓋著一棟保存完好的水上別墅。

  他們正是降落在這棟別墅之前。

  災變後已有六百餘年,面前的別墅卻像是嶄新的一般,白色牆皮紅色瓦頂,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圍欄和地板都是簇新的模樣,泛著油膩的光澤。

  別墅的門窗緊閉,發生災變時裡面應該是沒有人在的。

  肖四方貪財更惜命,就算先人遺跡擺在面前也沒膽子進去闖蕩。人貴有自知之明,她的本事獵殺個異形動物都夠嗆,災前建築裡盡是些災變物質,不是她能對付的。

  打開一號窗口工作人員發來的資料包,翻翻找找拉出本星球已發現的異形類型及其危險指數。

  「上面說水生異形動物最好對付,但這水面如此平靜,不下水它們會自己出來嗎?」

  肖四方盯著沒有波瀾明鏡般的水面發愁,「按我之前瞭解的一些異形知識,水生異形最安分了,除非聞到血腥否則不會主動攻擊生物……啊,有血腥就會出現了!」

  岑薄一看到這麼完整的別墅就在想這孩子確實有些運氣,聞言收回放在別墅上的目光。

  「那你是打算自割腿肉,引蛇出洞?」

  那是不可能的。

  肖四方從沒有自殘的打算,直接把目光投向別墅四周黑黢黢的山體礁石,「我先在島上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我能對付的異形,您是……」

  「我也四處轉轉。」

  他看起來自有打算,肖四方也沒本事干涉他的安排,他都說要自己轉轉她轉頭就幹勁滿滿地上了飛行器。

  盡管小島上視線開闊死角少,肖四方暫時也不敢用雙腳踏上探尋之路,還是決定先和所有東西保持點距離,發現目標後再視情況行動。

  她貼地飛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其中一個山包之後,岑薄也終於挪動腳步,筆直地朝唯一的建築物走去。

  島上安靜無聲,海面都靜止了一般,水流慢慢,風過無痕。

  肖四方轉了半圈,放慢速度。

  因無人打理,災後碳化的植物維持著原本的模樣,或七零八落或纏在一起,小山包覆蓋著一層厚厚的乾枯脆質物,偶有些覆蓋不住的巨大奇石,上頭乾乾淨淨的,只有些微風化痕跡。

  肖四方又觀察了一會,在海灘上撿了幾塊石頭拿在手裡。

  異形體表粗糙,顏色暗沉擅於隱藏,聽力嗅覺都屬一流,兼具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她居高臨下,未必會有異形主動跳出來攻擊她。

  一塊石頭朝一個看著蓬鬆略留空隙的碳化植物堆中砸去,伴隨著清脆的碎響,石頭所向披靡不斷深入,直至整個兒被黑色的碎屑覆蓋。

  視野一角忽的一動,第二塊石頭當即朝生出異相的方向砸去。

  厚厚的碳化物被抖開,一隻渾身接近黑色,足有半人長的異形動物一躍而起,跳至未被掩蓋的一塊石頭上,一雙赤紅的眼睛直勾勾鎖定半空中的入侵者。

  發黃的獠牙一點點自腐爛的頭部頂出,黑色的體表殘留著一些蜷曲的鬃毛,每一根毛髮根部都結著一顆黃豆大小的囊腫,遠看紅紅白白細細密密,噁心至極。

  被刻意引出的生物一甩三寸長的尾部,直接朝肖四方撲了過來。

  肥大的身軀一點也不笨重,一跳足有六米高,在飛行器的底部堪堪撩過。

  做足了準備的肖四方冷靜地穩住飛行器,甚至沒有選擇用槍,腳下一轉反向朝異形動物衝去,合金刀換至右手揮出,僅差一釐米就能破開那身堅硬的皮肉。

  她轉身快,異形的反擊也快,紅色的眼珠一閃,長在爛肉中的獠牙就頂了上來。

  肖四方急速退開,左手持槍連射,叮叮叮三聲過後才堪堪將撲上來的異形打偏,重新拉開距離。

  粒子槍的攻擊勉強撕破異形的皮肉,其中一槍擦過一堆囊腫,噴射出一片紅紅白白的黏液,液體落地,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一滴冷汗從額頭滑下,肖四方一邊躲開不間斷的攻擊,一邊在心裡痛罵半吊子經驗害死人。

  上次入侵校園的異形沒有這種招數,她就想當然認為這些異形動物都是靠速度力量和超級癒合力橫行無忌,想都沒想過還有這種變異!

  要不是腳下踩著的是飛行器,有那麼快的速度,她剛才恐怕連防護罩都來不及開,就被這些腐蝕性液體噴一身了!

  這次不再捨不得能量,直接打開了防護罩,也不再試圖直接近戰解決它,一邊吊著它周旋一邊開始尋找破綻。

  這隻異形無論是體型力量都遠勝於上次戰鬥過的異形鼠,速度卻也沒慢多少,癒合力也堪稱恐怖,剛才那三槍撕破的皮膚已經恢復原樣……

  也沒有!

  剛剛飛濺出腐蝕液的囊腫還沒有癒合!

  肖四方抬起槍口,盡可能瞄準幾個囊腫區域射擊,一灘又一灘黏液讓底下的碳化物質不斷作響,甚至腐蝕穿了覆蓋物,裸露出灰白的山石地皮。

  隨著黏液的迸射,原本死咬著肖四方不放的異形動作開始出現遲緩,在又一槍打中囊腫後,它竟然落地開始逃跑。

  這又一次出乎了肖四方的意料,這裡的覆蓋物如此密集,要是還有個地洞什麼的,她又不敢直接踩到這些覆蓋物上,真讓它逃出生天那豈不是白辛苦了!

  她的眼圈也紅了,到嘴的鴨子絕不能飛。

  飛行器加速到最快,身體橫飛拉出數道殘影,一鼓作氣將合金刀自上而下捅進逃竄異形的背部,而她自己也因為收勢不及直接撞上了一棵因為碳化而斷成兩截的大樹。

  防護罩藍光一抖,貼著身體將人裹好,隨後在飛行器的帶動下繞著這棵樹飛快地轉起圈來。

  肖四方被轉得頭暈眼花,才重新控制住過快的飛行器停下來,難受地嘔了一會兒,擦了擦生理淚水。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緩了幾秒,她又不耽擱地趕過去收屍,起先還擔心免費發放的裹屍袋會被黏液腐蝕,結果裝進去後一點問題都沒有,高興之餘又想研究研究袋子的材質,好做雙手套或者罩衫,專門對付這種有腐蝕技能的異形。

  因為不知道這山包上層層疊疊的覆蓋物底下還藏沒藏著別的異形,她也不敢久留,把裹屍袋往空間鈕裡一收就往寬敞的海灘上飛。

  等雙腳落地又重新把裹屍袋拿出來打開,換了一把普通的短刀,別開臉劃下一塊巴掌大的肉。

  雖然異形外表又是潰爛又是流膿,但劃開厚厚一層皮後,裡面的肉質卻十分鮮紅細膩,也沒有異味。

  肖四方把割下來的肉單獨放在海灘上,裹屍袋重新紮好扔回空間鈕,拿刀尖戳了戳那面紋路如雪花的嫩肉。

  這就是肉啊,食堂裡賣出八千星幣一盤的異形肉。

  她發誓她只有一點點饞。

  自我調節了半分鐘,正當她打算用刀再分幾份好扔到水裡勾引水生異形時,背後一道勁風掃來,若非她一直警惕四周,光這一下就能叫她粉身碎骨。

  就地一翻,手中的短刀就換成了粒子槍,人還沒轉過來,子彈先朝偷襲者的方向發了過去。

  等她回頭看清來者的真實樣貌,面具底下的臉直接脫了色,比雪還白。

  只見一條看似碳化又柔韌有力的粗大藤蔓重重砸入因潮濕而稍顯柔軟的海灘,留下足深半米的凹痕,復又高高拔起,再次朝肖四方甩去。

  是數量極為稀少的植物異形!

  星際異形無數,其中以異形動物數量最多,佔百分之九十,其次是異形人,佔剩餘百分之九點九九,最後的萬分之一才是植物異形。

  單論個體殺傷力和防禦力,體積龐大的植物異形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光是一條藤蔓就比肖四方的身體還粗,比肖家房子的直線長度還長,更別說這一眼看去她連對方主體在哪裡都找不到。

  對上這樣的龐然大物,她一點戰意也無,抄起飛行器只想順利逃脫保住小命。

  可既然已經被盯上了,想跑又豈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植物異形的可怕之處不單單在於它的軀體龐大,更在於肢體眾多,一條藤蔓沒拍死肖四方這隻小螞蟻,它就再拔幾條繼續抽人堵人。

  上下前後左右幾乎瞬間被封死,再跑不出去,她就是任人宰割的甕中之鱉。

  肖四方沒有一點猶豫地往自己看好的突破口處扔出炸彈,趁著幾條藤蔓微微瑟縮之際,打開防護罩硬扛著炸彈本身的衝擊波脫離包圍圈,連滾帶爬躲避不斷拔起抽來的新藤蔓。

  聖父大人!

  岑爸爸!

  快來救命啊她不想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3:32

第六十三章 鬥士063

  肖四方沒喊,因為她的喊聲再響,也不如剛才扔出去的炸彈響。

  與其分心費勁扯嗓子叫人救命,不如寄期望於聖父大人能聽見這邊的動靜,然後沒有拖延地趕過來救她!

  但光指望想一齣是一齣的聖父大人也不行,誰知道他是不是臨時起意挖個坑就開始曬太陽睡覺,還是突然覺得寬闊的內地更好獨自回去吹風,又或者聽見了動靜也覺得是正常打鬥根本不屑過來。

  肖四方現在懂了,知道為什麼格瑞塔老師說她必須迅速成長到遭遇危險能發出求援信息的程度,因為就這麼默默死了的話真的太太太憋屈了。

  她太弱了,只要此次生還,她以後一定安分守己量力而行絕不高傲自滿離開聖父大人半步!

  防護罩遭遇一記鞭打,光芒閃了閃,猛然亮起又迅速暗淡了幾分。

  肖四方瘋狂往月亮灣的方向逃跑,可憐她上飛行器的時間都沒有,被迫使用兩條腿死命蹬來博那一線生機。

  粗大的藤蔓落地發出不亞於炸彈爆炸的轟響,一連十幾聲弄的地動山搖。

  說來緩慢實則不過短短十幾秒,才經歷一場惡鬥的肖四方就已經難以支撐,幾次被藤蔓抽中了。

  這樣下去不行。

  肖四方眸中凶光一現,隨即下定決心。

  都這關頭還想著指望別人就是死路一條,必須自己全力一搏!

  想到這裡她調轉方向,不再沿著海灘跑,轉而撲向藤蔓拔起的方向,直奔這八九條靈活的觸手中心交接點而去。

  藤蔓再次拍來她也不躲,屏住一口氣拿出近身格鬥的技巧借力卸力,索性黏上去,緊緊抱住藤蔓等被抬到最高點正要被砸下去的時候猛然鬆手,柔軟的雙腿扭轉借力一蹬,空中翻體凌空騰躍再次逼近主體。

  來啊,來互相傷害啊!

  再把那麼長的觸手朝現在的方向拍過來啊,看抽不抽得到你自己!

  肖四方發了狠要跟它魚死網破,另一枚炸彈已然握在手心蓄勢待發。

  這次如果能活著回去她一定要幾個買二十萬一枚的雙栓炸彈,以後再遇到植物異形就一顆接一顆往前面扔,炸不死這種刀槍不入的東西也能震開那些陰魂不散的觸手!

  她沿著藤蔓伸張方向狂奔的決定是正確的,越是靠近主體,觸手的攻勢便越是受限,於是越發竭盡全力在碳化植物的殘骸中跋涉,不顧一切地撲向主體。

  嘭——

  一顆高能熱射球自空中落下,原是奔主體而去,被及時回援的藤蔓擋下。

  被擊中的藤蔓當場焦黑斷裂,而下一個瞬間就又斷肢重生,新長出來的藤蔓比之前更粗更韌,裹挾著可怕的勁風,朝突然出現在空中的機甲掃去。

  觸手們大半被調去捕捉新獵物,而看到高能熱射球後有如醍醐灌頂的肖四方沒有趁機嘗試逃脫,而是繼續拉近自己和本體的距離。

  她已經不是只能靠格鬥技巧取勝的普通流民了,現在的她擁有新技能,完全可以使用所有異形忌憚恐懼的高能熱焰啊!

  盡管都找不到機會練習使用,但導出異能這個基本操作她還是偷摸嘗試了很多遍的,趁著這棵植物對她暫且放鬆了警惕,完全可以搏一搏用近身格鬥的方式把自己的能量熱焰捅進它的本體,直接將其燒穿!

  在她做好決定的同時,機甲的主人羅拉漸處下風,也下定了決心發出指令。

  「戚風你們近身上!」

  駕駛著飛行器蓄勢在旁的戚風三人聞言立即下跳,然而人還沒落地,先是一聲普通的炸響,緊接著一股不算澎湃甚至可以說是弱小的能量熱焰就從戰場的中央點了起來。

  藤蔓瘋狂扭動直接拍飛空中的機甲,拼勁最後的生機回拍本體。

  肖四方身上的防護罩經歷重重打擊寸寸瓦解,終於成功在異能耗盡的同時,讓這囂張橫行的巨無霸也不再動彈。

  戰鬥結束,她手腳一軟直接坐在了本體處鬆軟的枯枝堆裡,覆蓋物沒過脖頸,滑稽地只留了個腦袋在外頭。

  過度緊繃驟然放鬆的腦子一空,想不了這些覆蓋物下可能躲藏的其他異形生物,也想不了再確認一遍巨無霸是不是真的被打敗了,腦子裡只有兩件事。

  前來救援不是聖父大人。

  她的裹屍袋和空間鈕都塞不下這麼大的異形植物。

  「你還好嗎?」

  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從上方響起,她抬起頭,一個同樣戴著面具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手上還握著一把合金刀。

  肖四方驚醒回神,下意識摸出了自己的粒子槍,坐著沒動。

  「還……好。」

  「咦?」女人發出疑惑的聲音,抬手就要去抹她下半張臉上沾著的黑灰,這把有辨識度的聲音……

  「別動。」

  手還沒伸到她臉上,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率先瞄準了自己胸口,已經從第二句話確認了她身份的羅拉哭笑不得,抬手摘了自己的面具,「是我,兩個小時前我們在異殺會大廳見過,還記得嗎?」

  肖四方認出了她,但依然沒有放下槍口,雙眼快速掃一眼朝這邊走來的其他三個人。

  「我記得你們,謝謝你們救了我。」

  她嘴裡表示感激表情卻越發警惕的模樣逗笑了羅拉,心理和身材一樣成熟的女人乾脆收了合金刀,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誠意,「放心吧,我們都是傷退軍人出身,有底線,不幹殺人越貨這種買賣。」

  肖四方看了她很久,才慢慢放下槍。

  他們人多勢眾,真想做些什麼,防護罩已經碎裂的她也無力抵抗……看來只能讓自己看起來更無害一些,大不了剛剛的收獲她一分都不要好了。

  想到這裡,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渦,「抱歉,我太累了,精神有點緊張。」

  羅拉露出可以理解的神情,朝她伸出一隻手,「能站起來嗎?你的那位長輩怎麼連出現了異形植物都不管你?」

  肖四方大方地伸出手讓她拉起來,又說了一聲謝,在心中掂量她問的這個問題。

  或許是在試探聖父大人的下落,打算見機行事……

  必須小心回答。

  肖四方低頭拂去身上的碎屑,盡可能表現出完全信任他們的樣子,一掃剛才的警惕,輕快道:「不知道,他說只要他覺得我全力拚搏就可以活下來,那他就不會出手。還說讓我放心死,因為他也許來不及救我,但無論如何也會給我收屍的。」

  這樣回答應該可以給他們自己時刻被保護著,就算她死了也有人追究到底的假象了吧?

  羅拉:「……」這是什麼喪盡天良的教育方式?

  看她的樣子是信了自己的話,應該有些忌憚了。

  肖四方想了想,主動提出戰利品的分割,先探探口風。

  「我是第一次出來獵殺異形,不知道異形植物要怎麼處理,你們看怎麼弄才好,難道這麼大的屍體,我們一人割幾塊扛回去嗎?」

  羅拉失笑,走幾步越過她,在主體所在的位置上扒拉了一會,扯出一段墨綠色的黏稠物,然後招呼她過來。

  「異形植物死亡後,肢體立刻就乾枯了,支撐那些肢體的脈絡就會收縮回主體……你仔細看,這一大坨其實是由無數經絡組成的。」

  扯出來的黏稠物彈性非常,肖四方自己上手扯了一塊,拉出去半米後,果真在光線下呈現出粗細不一但又根根分明的線條狀紋路。

  「這可是好東西。」羅拉眯了眯眼睛,「我們小隊雖然沒發現過異形植物,但在異殺會倒是見到過一次其他團隊在窗口清算這種異形植物精華體,我記得……窗口給出的價格是一千積分一公斤,也就是說一公斤就值一百萬。」

  一公斤一百萬。

  肖四方趕緊蹲下把剩下的都扯出來。

  說來也奇怪,手底下這團東西看起來黏稠,卻絲毫不沾碳化碎屑,甚至也不沾手,整塊弄出來的時候還跟她偶然在艾達桌面上看到的果凍有幾分相似,又剔透又有彈性。

  「這堆估計有十多公斤了,如果你前期消耗不大,這一趟你就發了一筆了。」

  羅拉不是說完全沒有分一杯羹的想法,她和同伴是在附近捕捉水生異形時聽到動靜過來看看的,發現是難得一遇的異形植物自然欣喜,可惜都沒等到動真格人自己就把異形滅了,還是單槍匹馬,她可沒那麼厚的臉皮去爭搶一個剛成年孩子的收獲。

  肖四方向來奉行人家客氣,她更客氣的行事原則,一聽羅拉沒有分割戰利品的意思,瞬間想好好報答這救命之恩了。

  「你們救了我,還告訴我怎麼處理異形植物,我也沒有什麼好回報的,這個東西就一人一半分了吧。」

  要是羅拉沒有出現,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她也根本想不到自己還有異能可以用,再說沒人牽制那些藤蔓的話,她說不定也趕不到主體位置,就已經防護罩碎裂被拍成肉泥了。

  她的命極為值錢,平平安安結束還能拿一半戰利品,夠讓人心滿意足了。

  當然,窮苦出身的她也忍不住小家子氣地想,要是聖父大人救得自己就好了,他一定會堅決地拒絕自己的分享請求,說是她的就是她的,要她自己收好。

  唉,世事就是不能這麼十全十美。

  羅拉四人卻驚住了,一開口就是一半,這女孩家底是有多豐厚,幾百萬似乎完全不放在眼裡呢!

  再聯繫她家長輩殘酷的培養方式……

  這女孩的背景了不得啊!

  必須結交!

  四人對視一眼,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致推拒起來。

  「不用了,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

  「就是,你留著自己壓驚吧。」

  「要是你真的想感謝我們,就留個聯絡方式,下次有機會可以一起組隊啊。」

  「對對對,我們一看你就覺得很親近,幫你可不是為了這些物質的……」

  肖四方愣了,深深地慚愧起來。

  原來不是聖父大人一個人視金錢如糞土,而是這些二等居民裡確有很多人重情過於重利呀!二等居民之間的交往原來這麼純粹,而她卻一直以來都覺得內城人慣會壓迫剝削,大部人一定都唯利是圖,看來是她小心眼誤會了……

  真是個陰差陽錯的誤會。

  肖四方不喜歡欠人人情,尤其不願意欠好人的人情,最終還是堅持讓他們收下了三分之一,因為精華體不能自行分割,就約定好今晚在異殺會直接進行積分分攤。

  「你身體消耗很大,還是不要獨自一人再待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了,去開闊點的海灘上先休息吧。」羅拉皺著眉頭,「你那個長輩一直都不要露面嗎?」

  撒了一個謊就必須用無數的謊去圓。

  肖四方保守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他很……任性的。」

  這句話是千真萬確,她決定用真話不說全的方式去圓謊,來緩解騙人的心理壓力。

  聽在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她結交的四人耳裡,就顯得既心酸又無奈了,他們當即決定送佛送到西,乾脆大家一起組隊,讓小朋友跟他們一起去捕捉水生異形。

  大家都是行動力很強的人,肖四方也認可了新同伴,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四人趕來前選定的水生異形捕捉點。

  「水生異形是動物異形中智商最低的一種,也最好捕捉。」聲音最好聽的琳瑯一邊為她講解,一邊把自己的網兜交到她手上,「這是捕撈網,網面材料是一種彈性極限很高的金屬,只要及時地把撈上來的異形魚倒在岸上,網就不會破,可以重復利用,你注意看喬休爾的示範。」

  她講解完,沉默寡言的大塊頭就將一塊裹上異形血的營養泥扔進水裡,漣漪隨著營養泥入水不斷往外擴散。

  肖四方目不轉睛盯著水面,很快就發現反向的漣漪朝喬休爾的位置擴散,水波越來越密集直至翻起水花,沒等她看清楚異形魚在哪兒,喬休爾鐵腕一抖,網兜閃電般入水抄起一物,狠狠地砸了海灘上!

  等待已久的戚風緊跟而上,兩槍連發精準射中長二三十公分左右的異形魚的眼珠,同時也打穿了小得可憐的腦子。

  厲害!

  肖四方眼中放光,無論是負責捕捉的喬休爾還是負責射殺的戚風,無論是配合還是手法,都讓她忍不住要鼓掌叫好。

  二等居民真的太厲害了,她必須更努力更努力才行!

  「哈哈哈雖說水生異形智商低殺傷力小,可真能靠抓這玩意兒發財的也就我們小隊而已。」

  相處了一會兒,羅拉言行舉止都放鬆了很多,面露得意,「既要能判斷那裡哪捕撈,又要眼疾手快撈起來再拋出去的本事,還要有足夠秒殺它們的速度……」

  琳瑯白了她一眼,「別吹了,活捉能有三倍積分,你倒是想個活捉的辦法啊。」

  羅拉立刻不說話了。

  肖四方好奇:「這麼小的東西,活捉也很難嗎?」

  「活捉不難。」戚風搖搖頭,「難的是沒有合適的容器,水生異形離水超過十分鐘就會死亡,所以必須存放在有水的環境裡。定製合適的收容水箱倒也容易,但水生異形也是具備高攻擊力的,我們目前沒有把多隻水生異形收容在同一收容物裡的辦法,而一隻水生異形一個收容水箱的話,搬運又非常不便,費時費力……有時間弄這些麻煩事,三倍的水生異形我們都打死了。」

  肖四方若有所思。

  「先不想了,反正就靠我們這一手,每天的收獲都多到快被人盯上了。」琳瑯結束這個話題,轉向肖四方,「林周,這次你來試試吧,羅拉配合你。」

  對於新名字還不是很適應的肖四方愣了一下才點頭,喬休爾重新挑了個地點,又扔了一塊營養泥下去。

  琳瑯全程在她身邊指導。

  「注意水波方向。」

  「來了!」

  水紋密集,白浪翻起!

  「看準了就撈,往岸上揮的時候網兜要正,不然甩不出去就給它掙破了!」

  肖四方聽著她的話,全神貫注終於看到已經吞下營養泥打算沉底的異形魚,揮著網子就下了水。

  沉甸甸的重量讓她心中一喜,「抓住了……」

  接下來就是甩到海灘上,肖四方沉下心,最後一步倒出去就行了。

  可惜第一下沒能把已經在異形魚掙扎下變形的網兜抖開,第二下再倒,網就已經破了,巴掌長的異形在空中一個打挺,直直墜入水中。

  早有準備的喬休爾手中的網兜畫圈似的一轉,牢牢兜住這漏網之魚,行雲流水般將異形魚甩到海灘上。

  一陣銀光閃過,羅拉的三棱刺已然扎穿異形魚的兩隻眼睛,將其牢牢地釘在海灘上。

  酷斃了!

  肖四方一邊崇拜地看他們一個個大展身手,一邊窘迫地舉起被自己弄壞了的網兜,「這個多少錢,我賠你們……」

  「也就幾千星幣,不要放在心上。」琳瑯擺擺手,又讓羅拉拿了一個新的出來,「我和喬休爾這種老手有時候也會把網子弄破,不要緊的……你還玩嗎?」

  肖四方怕自己在把人家的網弄破,搖頭拒絕了。

  心中卻想下次可以試試讓聖父大人配合她玩幾把,這麼好玩他應該也會有興趣的。

  就是一個網要好幾千星幣,有點兒太貴了。

  她始終難以適應這種花錢如流水的感覺。

  和他們在一起待了一個多小時,肖四方也恢復地差不多了,提出要回到剛才的小島上。

  四人看了看已經撈到的三十多隻異形魚,收入已經有保障了,再想想岸上的異形抓起來是辛苦點,收益卻也相對翻了好幾番,只要小心不觸發災變危險系數也不大,便決定陪她一起去島上轉轉。

  肖四方踩著飛行器衝在最前面,帶著他們一起往月亮灣別墅飛行。

  「這裡居然有房子。」羅拉操縱飛行器與肖四方並行,「我們來時都沒注意看,就在那前面停下嗎?」

  「嗯。」

  說完,五人一起向下俯衝,離地不到二十米制動,緩緩落地。

  除了喬休爾下意識去看月亮灣中的水流和水質判斷裡頭有沒有異形魚,其餘四人都被別墅前的景象震住了。

  水面上的別墅擁有一圈臨水的走廊,正門前數米撐著一把藍白相間的遮陽傘,傘下一把搖椅一張矮桌,矮桌上是一套冒著熱氣的茶具,而搖椅上……則躺著一個人!

  聽見動靜,搖椅停止晃動,搖椅上的人直起身體,嘴角露出一抹笑,朝他們的方向招手。

  「回來了,過來喝水。」

  羅拉三人齊齊看向中間的肖四方,而又一次被聖父大人的詭異行徑嚇到的當事人緩慢而艱難,同手同腳往前走去,在距離別墅還有三米左右時停下。

  岑薄對她一個人出去五個人回來沒表示出一點疑問,但對她遠遠站著不過來的行徑感到困惑:「怎麼乾站在那裡?」

  肖四方的兩條腿牢牢黏在地上,視線在別墅打開的門窗上掃過一遍,才對上他的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才死裡逃生……」

  岑薄微笑:「那正好喝茶壓驚,來。」

  他是不容拒絕的,肖四方硬著頭皮又往前挪了幾步,踩上地板,走到搖椅旁邊。

  岑薄起身,親自為她倒了一杯熱茶。

  此刻的他就像是這棟別墅的主人,從世俗逃脫,在這無人的島嶼上悠閒愜意地度假。

  羅拉等人心情十分復雜,死死瞪著那棟別墅。

  天啊,這可是一棟保存完好的災前建築,就算戴著隔離環,只要災變物質濃度和強度夠高,照樣可以爆發災變,把人碾得渣都不剩!

  肖四方的心情和他們如出一轍。

  災變從來不是一點而是一個面,萬一真的引發了災變,她離得這麼近八成活不了,要是再來個連鎖災變……不敢想不敢想!

  肖四方腦子裡的警鈴叮叮叮炸響,巨大的危機感充斥著她的胸腔乃至心臟。

  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熱茶燙過喉嚨,滑進胃裡。

  肖四方目光堅定,用力地握住聖父大人的手。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生、命、誠、可、貴。」

  「不、能、這、樣、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3:49

第六十四章 鬥士064

  別墅前的兩人在「對峙」,其餘四人默契十足地後退出十來米,壓低聲音開始商量對策。

  「林周的這個長輩太不靠譜了!」

  「何止是不靠譜,簡直像是活不痛快了要找人墊背。」

  「也可能是實力強橫無所畏懼?」

  「琳瑯醒醒,雖然人家身材好下半張臉長得也好,但不代表他可以抵禦災變!他又不是可以無視災變的異形!再者說,如果真的有這種人存在,清理局的專家就都可以失業了!」

  「噓,小聲點……該說不說,我有點可憐林周了,什麼長輩帶她歷練,明明是長輩送她去死啊。」

  「也對,獨自一人面對了異形植物九死一生沒被搭理不說,好不容易見著這個長輩的面,還要為他幹出來的事兒擔驚受怕。」

  「要不我們還是走吧,等真的災變了就跑不了了……」

  肖四方握著岑薄的那隻手很有力量,幾乎把自己受到的驚嚇和恐懼都集中到這隻手上反噬了回去。

  岑薄也沒掙脫,抬起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她微微發汗的腦門,又把汗蹭回到她臉頰上。

  「就這麼點膽氣可不行,跟我來,給你看點好東西。」

  說完就著她握著自己的手,將人往別墅裡拉。

  肖四方被拉了幾步眼看著離那扇門越來越近,趕緊鬆了手,沒想到他反客為主,扣住她的手腕,毫不費力地拖著她往前走。

  「您、您冷靜一點!想想您無數的財富,想想任您取用的純氧,想想明天的新故事……」

  「我已經進去把每個角落都看過一遍了。」

  「……哦。」

  地毯式踩過雷就好。

  肖四方不再反抗,順從地進了大門。

  室內採光很好,整個別墅都亮堂堂的。也因為亮,所以別墅內部一些裝飾物的破敗就顯得更觸目驚心了。

  無論別墅的建材用的多麼高端,畢竟時間實實在在過了六百年。

  厚厚的灰塵將原本應該是白色的桌布染出大團的斑點,鐵皮籃子裡一堆看不出原樣的碎屑,部分家具連接處出現些微變形,花紋精緻的牆紙斑駁脫落,估摸著還貼在牆壁上的也一觸即碎,牆面上的相框陰沉沉的,通往二樓的木樓梯微微開裂……

  肖四方蹭著岑薄的腳後跟走,生怕碰到什麼他之前沒碰過的東西。

  「你知道災前建築,尤其是保存完好的災前建築最大的價值是什麼嗎?」

  他忽然發問,肖四方環顧四周,想了想答道:「遺存的資料?」

  「你說的這個確實非常有價值。」岑薄點點頭,「無論是人文,科技,還是其他一些文明史料,對於新人類來說都是異常珍貴的。」

  「但這還不是最大的價值。」

  肖四方不解:「還有什麼比這個珍貴?」

  「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災變物質。」

  「災變物質?」

  「異形不過是災變的產物,災變本身才是新人類最大的天敵。只有弄清楚了災變的起因,才有可能清除災變,因此災變物質比什麼都珍貴,異殺會給活的異形生物三倍積分也是為了提供研究素材。」

  「那……」肖四方小心地看看四周,「您是已經把災變物質封存好了嗎?」

  岑薄停住腳步,揚著溫煦的笑容轉頭看她,「我怎麼會做這種麻煩事,只是想看看裡面有沒有新鮮的東西而已。」

  肖四方:「……」那你說什麼災變物質呢?

  想到以後在外打拚還要仰仗這個人,她又忍了。

  「不過,還真讓我發現了很有意思的東西。」領著人上了二樓,又踏上最後一段階梯來到開著天窗的閣樓。

  天窗下是一張白色的書桌,書桌旁有兩個不大的書櫃,整齊地擺放著書籍,書桌前的布藝沙發已經在日光的摧殘下徹底毀了,正前方牆邊地板上落著白色的碎屑,牆面本身還有一處宛如後天膨脹的凸起,整個閣樓都散發著一股塵封已久的灰敗氣息。

  看起來,別墅的主人是把閣樓當書房用的。

  岑薄的白手套在肖四方眼前劃過,在桌子的某個位置摸了一下,桌角便升起一個材質不明的小盒子。

  盒子頂部有個圓形的按鈕,哢噠一聲,按鈕就陷入了盒子當中。

  肖四方進來時發現的那處牆壁凸起應聲鬆動,探出一個指甲蓋大的匣子,匣子無蓋,四壁徐徐展開,最終竟擴張成面積近兩個平方的長方形。

  「居然還可以用……」肖四方感嘆。

  「目前挖掘的廢墟遺物中,沒有破損並且獨立供能的設備絕大多數都是可以啟動的。無論能量體系還是構造功能設計,新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距離災前還差得很遠。」

  戰爭消耗的不止是物質資源,還有人力資源,就算有當年那批倖存者帶出的資料作為基礎,再加上清理局不分晝夜地開發廢墟,要想恢復到以前的繁榮少說也得再三百年,還是以新人類抵禦異形順利為基礎的三百年。

  肖四方嘀咕:「所以不但不開放流民正常求學工作的權力,還加倍封鎖外城不讓人上進,惡意閒置資源……這不是有病麼。」

  岑薄不置可否,拍拍她的腦袋,示意她看屏幕。

  「出來了。」

  屏幕初始頁面顯示「無網絡」,隨後跳轉回主頁面,一堆類如「ss影視庫」、「aa游戲」、「pp娛樂」等等花裡胡哨的跳轉鏈接下方,是一個灰底白字的「已下載」。

  岑薄摘了手套,手指在圓形按鈕上輕輕滑動,頁面上的光標隨之移動,點開已下載欄目,一溜長到一下子拉不到底的文本明細出現在頁面上。

  《曾經與刻薄》、《奇物誌》、《四海為家我不方》、《生物大全1-36全本》……

  「生物大全?!」肖四方欣喜,「我最近一直在搜索異形相關的資料,瞭解到絕大部分異形都保留了災變前的生物屬性,目前生院也在重新整理命名不同種類的異形,好歸納出更具針對性的作戰方案和抓捕方式,但因為災前資料缺失,很多異形只能用大類統一概括或者設立編號暫做區分……要是這個文件裡的種類真的齊全,那肯定能幫上大忙!」

  不愧是聖父大人,每次胡鬧必有重大收獲!

  岑薄放在圓形按鈕上的手指頓了頓,「《生物大全》的價值毋庸置疑,但是完整的災變廢墟不允許清理局和殲異軍以外的人進入,再加上我們的身份都不合法……你想上星際法庭?」

  「那可以把資料拷貝出來,偽裝成在其他廢墟中發現的嘛。」

  「你有在這裡發現物理端口?」

  「……那不是等於沒有發現什麼嗎?」肖四方洩氣了,發現寶物後不能佔為己有也就算了,連上交國家也不能那還不如不知道寶物的存在呢。

  「怎麼會沒有發現。」

  肖四方驚喜:「您果然有辦法!」

  岑薄:「……我沒有辦法,也不想有辦法,讓你來不是要你關注這些有的沒的,重點是這兩本書的書名……看出什麼了沒有?」

  光標在《曾經與刻薄》和《四海為家我不方》上來回轉動,肖四方凝重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從來沒有文學素養的人什麼都看不出來。

  她老實搖頭,岑薄總是微翹的嘴角平淡下來,末了幽幽一嘆。

  「把每本書名的第一個字和最後一個字連起來念一遍。」

  肖四方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曾薄……四方!」

  她後知後覺拔高了聲音,「是您和我的名字啊!」

  岑薄終於滿意,「這種跨越了幾百年的巧合是不是很有意思?」

  肖四方:「……」

  肖四方:「所以您帶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嗯哼。」聖父大人心情愉悅地發出清風明月般令人發冷的聲音。

  無聊至極。

  肖四方決定不發表任何言論,把這糟心事往旁邊一放,不死心地試圖用拍照的方式帶走部分資料。可是打開文本又看見右下角五位數的頁碼,只能放棄了,最後掙扎想研究研究承載設備本身的構造,又是嵌在牆體裡的不能破壞。

  白來。

  出去的時候,肖四方回頭又看了一眼盡管角角落落都布滿陽光但暮氣沉沉的房子,忽然感慨。

  這裡既是過去,也是未來。

  他們在房子裡待得不久,四人還在外面等,不過不是乾等,喬休爾判斷出月亮灣前也有異形魚,四人便和平常那樣兩兩組合起來,熱火朝天又撈上了。

  岑薄看著他們的背影,終於問起:「大廳裡遇見的那群人吧,怎麼遇到的?」

  危機解決後的肖四方輕描淡寫:「我遇到植物異形了,就在這座島的另一邊,他們算是救了我一命。」

  「嗯?」對於這個回答,提問者更是輕描淡寫,「原來那麼大的動靜不是你單方面碾壓了異形,而是窮途末路的垂死掙扎麼,那看來是能長記性了。」

  「……您早就知道我會遇到這種危險?!」

  岑薄微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銳氣過盛,行事莽撞,又摳摳搜搜捨不得花錢,你不遇險誰遇險?」

  肖四方臉紅了,羞愧難當。

  最近太過順利,她潛意識裡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自滿。

  她扭捏了一會,便想趁機攀附一下大樹,商量商量今後遇險能不能抱一下他的大腿,好放開手去多歷練歷練。

  「以後在獵殺異形的時候遇到麻煩,能請您來救我嗎?」

  她的語氣有一點小心,也有一點殷切和期盼,甚至還有那麼一點不擔心被拒絕的親暱。

  岑薄笑了,摸摸她的頭,語氣溫柔而冷漠。

  「只要你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自然會保護你的。」

  如果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那就跟剛才一樣,即便弄出天翻地覆的動靜,都不關他的事。

  肖四方一怔,看一眼他完美的嘴角,慢慢垂下眼瞼遮住半雙圓溜溜的大眼。

  被拒絕是意料外的,但也談不上生不生氣。

  只是除開八面,聖父大人是她第一個能敞開了傾訴夢想的人,再加上這段時間相處也不少,她下意識有些親近他,結果現實的拳頭來得又重又狠,她有點難過而已。

  其實她早就知道,廢墟救人是他一時興起,棉包讓利是他不屑一顧,其餘的恩惠也都是他百無聊賴。

  只不過是她自己打從心底還在希望這個強大又廣受愛戴的人,真的有那麼完美。

  無論平時她少次表現出對這個人的質疑,其實都還是願意相信他真的有那麼好,認為自己知道的那一面只是他孩子氣的一點小瑕疵,根本上無關痛癢。

  可惜,事實真的並非如此。

  岑薄人如其名,涼薄無情。

  時至今日,她徹底確認了一個事實——萬民稱頌的聖父大人真的只是一個虛假的外殼。

  還是短淺了。

  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4:01

第六十五章 內裡065

  看到人立刻停手回來的羅拉正好從肖四方的請求聽起,岑薄的回答簡直讓這個天生熱情正義的大姐氣壞了。

  她一忍再忍,最終還是一腳踹開什麼後台背景,什麼惹得起惹不起,眉頭一豎嘴巴就叭叭地說上了。

  「按理說每家自有每家的教育方法,我作為外人什麼也不懂不應該干涉,但是今天我還非就要管這閒事了!」

  肖四方一聽不好,謊言就要被拆穿的尷尬讓她顧不上繼續傷春悲秋。

  「羅拉,沒……」

  「你不要說話!」羅拉再次發揮出密不透風讓人無法插嘴的高超話技,雙眼怒視岑薄面具下的眼睛,「人只有活著才能不斷成長,你這麼拔苗助長就真不怕把苗拔斷了嗎?你是長輩,林周這孩子才剛剛成年,你怎麼忍心讓她獨自面對異形植物?!如果她自己強脾氣非要自己面對也就算了,可她明明都害怕了,都請求你保護她了,你剛剛還在說什麼屁話?!」

  「說什麼視線範圍內,你還是要逼她自己把命豁出去求生機!你想沒想過,萬一來不及會怎麼樣?!」

  她的語速太快,氣勢又那麼厲害,肖四方打斷都打斷不了,絕望地蹲在了地上。

  不知道自己坦白從寬,是不是還能有和他們做朋友的機會……

  琳瑯衝過來的時候羅拉已經嚷嚷完了,她只好朝明顯愣住了的「林周長輩」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請您不要放在心上,她這個人就是比較喜歡自己腦補,正義感過剩……」

  岑薄長這麼大還沒人這麼教訓過,伸出一隻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獨自緩了緩,才拿眼角看正心虛地抬頭偷瞄他的肖四方。

  「四……周周,你自己說呢?」

  他的語氣柔和地都能滴出水來,肖四方脊背一涼,忙賠笑道:「是我的錯,我……」

  琳瑯一時不察,又讓羅拉陰陽怪氣說了個痛快。

  「你這是在威脅她說呢!」

  肖四方:「……」不,這真是她自己要說的。

  局面無比難堪,肖四方騎虎難下,正打算咬咬牙說出真相,無緣無故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的人卻忽然笑了。

  笑聲舒緩輕盈,很是悅耳。

  岑薄真心實意地翹著嘴角,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抓起地上的肖四方順了順毛。

  「幹得不錯,是聰明了。」

  眾人:「……」

  肖四方:「……」是說她騙人話術不錯,還是說她讓他背鍋幹得不錯呢?

  既然不敢想,就當是誇獎。

  肖四方勉強扯開嘴角。

  羅拉被喬休爾武力鎮壓拉去繼續抓異形魚,琳瑯再三道歉也跟著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留下長輩小輩兩個人獨處。

  肖四方趕緊把會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解釋了一遍,岑薄卻完全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目光饒有興致地停留在他們越撈越遠的背影上。

  「你跟他們關係好正好,去借個網和餌,我們也來試試。」

  這麼主動,肖四方喜歡。

  本來因為發現了他的真面目,她都已經決定好不提這件事了。

  意外之喜。

  肖四方不氣人的時候,她的聲音還是蠻討喜的,又軟又乖又會花言巧語,很快說服了不是很願意給那個該天殺長輩行方便的羅拉,興高采烈地拿了一小袋餌和兩個網回來。

  再看向岑薄的時候她已經把心頭那點想法拋開了,反正岑副院就算不是真的好人但也不是真的壞人,頂多見死不救又不會主動害人,她把人跟緊一點就行!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來的事情上,不是很自信地說:「我只試了一次,也不算成功,而且撒餌也要挑地方,我們可能得多試幾次。」

  岑薄拿走一隻網,形狀優美的下巴朝四人的方向輕輕一抬,理所當然道:「異形嗅覺靈敏,幾百米內都能聞到血腥,我們跟他們離百米左右玩玩就好。」

  肖四方覺得這是一個餿主意,但他臉皮厚,也只能隨他去了。

  事實證明他的不要臉省了很多事,餌放下去沒一會兒,水波就晃了起來。

  岑薄要撈異形魚,肖四方只好做接應的那個。

  水面寬廣,兩人踩著飛行器,難度比肖四方剛才和四人小隊一起試驗的又上了好幾個台階。

  「您一定要直接往我這邊扔,不然我可能會讓它跑了。」

  肖四方的槍法很一般,肯定是沒法在飛行器上晃來晃去還跟戚風似的一下子打穿異形魚的腦子,只能選用羅拉的方法,近身弄死了。

  「嗯。」

  水花撲騰,岑薄漫不經心應著,手裡的網兜跟仙女棒似的往底下輕輕一掃,異形魚沒進網兜,竟然直接被他用桿子拍了上來,筆直地朝肖四方的方向飛去。

  他可真是不走尋常路,肖四方趕緊接招,腳下一晃整個人下沉半米,薄薄的刀刃破開異形魚腹部,直接吸在了刀柄上。

  呼——

  肖四方鬆了一口氣,叉著異形魚露出笑渦:「成功!」

  勝利來得太容易,岑薄又覺得無趣了,他把網還給肖四方,「你來吧。」

  肖四方做事一直很有長性,再加上她之前那次不算成功,眼下有機會自然牢牢抓住了。

  也許是這片撈得多了,等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有了動靜,肖四方目不轉睛盯著水面,無數次在心裡回顧喬休爾的動作。

  要順從異形魚的走勢,動作要柔速度要快……

  水中生物一冒頭,肖四方立即下手,網兜下沉往上抄起,揮!

  將整個網兜塞得滿滿的異形魚瘋狂掙扎,才起網就把網面掙破了。

  肖四方忙喊:「哎呀這個太大了!」

  「不慌。」

  岑薄轉了轉早就準備好的槍口,在異形魚重新入水的瞬間連射兩槍打爛了這個身材很鼓的特殊異形。

  屍體墜入水中,肖四方的手腳也快,愣是用破了的網子阻止了它繼續下沉的可能,重新撈出水面,裝進一直掛在褲腰上的裹屍袋裡。

  收入再次增加的喜悅沖抵了第二次失誤帶來的低落感,她美滋滋地掂了掂重量,收緊袋口扔回空間鈕裡。

  岑薄默不作聲地將她的神態舉止都收在眼底,心中略微訝異。

  剛才他把話挑明,小姑娘的神情如他預料的那樣出現了異樣,但才短短幾分鐘,就心寬成這樣了?

  肖四方抬頭,正撞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疑惑道:「怎麼了嗎?」

  岑薄的飛行器就像他的腿,慢悠悠滑過去,配合著肖四方有些晃動的飛行器動作頻率,又摸了摸她的頭。

  「乖孩子。」

  肖四方:「……」有毛病。

  繼他的形象正式破裂後,肖四方心底對他的尊重程度也一並下降了。

  這句「誇獎」之後,岑薄又耐心地陪她玩了幾把,直到第二個網子也破了才收工。

  午飯時間都過了。

  他們停手的時候,羅拉過來和肖四方打了招呼,一行人一起回到別墅前。

  岑薄脫了手套,講究地用茶水清潔完根本沒沾灰塵也染不上任何氣息的手後,施施然拿出一塊黃白格的野餐布遞給肖四方。

  「接下來是野餐時間。」

  「……」肖四方無聲嘆氣。

  羅拉那邊也支起了一張小方桌,拿出加熱裝置和營養泥,準備吃一頓簡單的午飯。

  岑薄在肖家的幾天全都吃的罐頭,營養泥一口不沾,生活水平高到令人發指。

  肖四方本以為他說要野餐,也就是意思意思弄些罐頭水果之類的擺著,沒想到他拿出了一個十分專業的烤肉爐和鍋碗瓢盆之類的廚具,油鹽醬醋調料也有,頗有大幹一番的架勢。

  原來不是野餐,是野炊。

  新人類帝國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都不會做飯,一是沒有時間,二是沒有食材,三是沒有錢。

  肖四方看看他既有錢又有身份又有閒,估摸他是會做飯的,因此起初又是好奇又是放心地靜靜圍觀,直到——

  「四方,把你的獵物處理一下,割一塊肉來怎麼樣?」

  「四方,教學視頻上說清水要五百克,我忘記帶秤了,你有沒有?」

  「四方,你覺得這個肉為什麼會這麼快就焦掉……」

  「四方……」

  因為和羅拉他們離得遠,岑薄就放心叫起了真名,念緊箍咒似的叫四方的名字,姿態倒是從頭到尾都保持的很好,糊鍋焦底絲毫沒影響到他,只是失敗的狼狽同樣也沒有放過他,很快油煙味和焦糊味就沾了他一身,把他的熱情澆滅了一半。

  肖四方心疼地看著那些壞掉的肉和蔬菜,在他打算敗不餒炒個菜試試的時候,以下犯上奪過他的鍋鏟。

  「讓我試試!」

  手無寸鐵澆滅了岑副院剩下的那半熱情,終於退位讓賢了。

  肖四方認真地把他找到那些教程視頻看了一遍,擼起袖子重新紮了一遍頭髮,又把被禍害了的鍋仔細地刷了一遍,屏氣凝神重新開始。

  四十分鐘後,外焦裡嫩的烤肉和湯汁濃郁的燉肉分別上了擺在格子布上的小桌子,外加一碟碧油油的青菜。

  遠處四人吃完營養泥後本在遠遠地看笑話,順便感嘆有錢任性,等肖四方上手飄出正常的菜香味,羨慕嫉妒恨三味齊全。

  「林周可憐,這哪是普通長輩,簡直是祖宗啊。」

  「這次回去我們也去奢侈一把怎麼樣?」

  「好主意!」

  ……

  岑薄嘗了嘗味道,還有點挑剔:「還有進步的空間,要繼續努力哦。」

  肖四方充耳不聞,肉全是她出的,一定要吃回來。

  肉就是肉,味道真的很不一樣,要是可以帶給八面還有奶奶他們吃就更好了。

  最後肖四方吃撐了。

  挺著凸出來的小肚子收拾好現場,肖四方正打算一屁股在唯一沒收起來的野餐布上坐下時,岑薄阻止了她。

  「別動。」

  他原是隨意坐在野餐布上體驗最後一程的,盯著她忙前忙後的身影看了一會兒後也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的頭頂比了比。

  「真的長高了。」

  即使形象崩塌,他的聲音還是一樣好聽,讓人耳朵裡癢癢,倍感舒服。

  「原先只到我肩膀,這麼快就到我下巴了,難怪我總覺你長大了。」

  肖四方:「……」

  什麼東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4:12

第六十六章 內裡066

  岑薄確實是來玩的,一連半個月,除了偶爾興致來了會下場和異形玩兩把,其餘時候都就近找個開闊又舒服的地方放下他從別墅非法佔有的躺椅和小桌子,喝茶看書睡覺,把肖四方放在外面和那四個人一起行動。

  戚風雙炮火力開到最大逼退足有一米高近兩米長的異形虎,羅拉手持雙刀重新撲上去,刀刃與利齒碰撞發出明亮火花,當那條令人發怵的長尾也一並向她掃來時,大喝:「周周!」

  「來啦!」

  肖四方同樣手持雙刀,只不過她的都是短刃,和羅拉用於格擋的長刀不同,最適合近身作戰。

  這頭異形虎自癒能力堪比異形人,若不深深扎入,曷金也照樣被強大的自癒力逼出來,無法徹底將其了結,難纏得很。

  肖四方跳到它背上,在它抽回長尾拍來之前滑溜到其腹部,雙腳倒勾,狠狠捅入兩把匕首,重重翻動!

  異形虎癲狂甩動,羅拉再次替肖四方格擋住那條極具威脅的尾巴。

  「走!」

  肖四方和羅拉一起脫身,戚風的支援立刻接上,硬殼子彈精準打在那兩把匕首扎出的傷口上,不斷撕裂的傷口讓曷金不斷吸附,不出十秒,被曷金入侵到每一根血管裡的異形轟然倒地。

  大獲全勝。

  肖四方擦了擦額頭的汗,走過去一點一點拔出匕首。

  喬休爾和琳瑯照舊抓異形魚去了,戚風和羅拉則和她一起在岸上捕殺異形,這頭異形虎是他們這半個月來遇到的第二頭了,有了前次的經驗,這次可謂順利非常。

  這麼長時間朝夕相處,肖四方也從他們口中知道了更多一點的東西。

  她一直疑惑羅拉戚風他們這麼厲害,為什麼也算傷退軍人,直到有一天羅拉和她聊天聊到了,才知道原因。

  那天羅拉受了點外傷,吸了氧又包紮起來後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忽然問了她一個問題。

  「周周,你是不是打算不等徵召就提前上前線?」

  肖四方對這些事情不甚瞭解,想了想保守地選了一個可進可退的回答:「我自己是這麼想的。」

  羅拉沒注意她的語氣,只是懨懨地換了個坐姿,翻來翻去挪了好幾個位置,才道:「我當年也是這麼想的,三十歲不到就上了戰場,在前線撐了二十年,因為時常受傷短時間用氧量極大,過氧反應越來越嚴重,最終在前年又一次重傷過後,退了下來。」

  她抬起雙眸,眼裡充滿沉痛與復雜。

  「恢復期這兩年,我痛得醒過來又昏過去,家人花錢如流水給我做鎮痛做修復,才在半年前養了回來,可這戰場我也不敢上了。」

  一直精神奕奕的人忽然這麼失落,整個人都彷彿蒙了一層灰似的,肖四方又聽不太懂她的話,便只是靜靜聽著。

  「你別看不起我,說真的我不怕直接死在前線,但沒死成傷退下來的恢復期真的太可怕了,不但是皮肉痛,骨頭裡也在痛,每一根神經都被扯著,日日夜夜折磨著你,好不容易今天不疼了,明天的痛就加倍來了,讓你想對這種程度的痛苦麻木都做不到,異變節點那裡更是時時刻刻都像有把刀在翻攪……」

  肖四方愣了,所以過氧反應是指大量使用氧氣留下的後遺症嗎?這種後遺症還非常嚴重?那她上次瀕死救護成功後沒有任何反應,是因為供氧還不夠大?

  「被我嚇住了?」羅拉看著她呆滯的臉,倒是把哀傷收了收,換了相對輕快的語氣,「知道怕更好,等輪到了再去,好歹再過幾十年快樂的日子,別像我一樣,經過那一下就跟死了一次似的,對很多事情都沒興趣了。」

  她說的應該都是真的,不是危言聳聽。

  肖四方摸了摸手腕上的假環,有點為她難過,又忍不住想趁人之危繼續打探下去。

  「那……要是又徵召到你了……」

  羅拉沒有發現異常,擺擺手,「我家有好幾個哥哥,輪不到我。其實我、琳瑯還有戚風三個人家裡條件都還好,就是喬休爾……你能看出他現在還在恢復期嗎?」

  肖四方一驚,連連搖頭。

  照羅拉說的恢復期那麼恐怖,喬休爾應該很痛才對,可他明明一點異常都沒有!

  「他是發作了就立刻打鎮痛,硬挨著的。他家裡人少條件也不好,傷退下來後他唯一的妹妹去了,可他妹妹根本就不是戰鬥系的,上學院前那十年義務教育又只是在學校開設的武術基礎課學了幾年,又沒系統學過異能使用,雖然她這種上前線也不會出去作戰,但總歸是要上星艦的,在前線時間越長就越危險……」

  「喬休爾想要盡早把妹妹換回來,就只能一刻不停地攢錢去做修復。」羅拉苦笑,「生院的修復機構一天收費就是五十萬,可要想完全恢復少說也要半年時間,要不是突然開放了異形狩獵,他上哪兒去弄這麼多錢。」

  肖四方算了算那個天文數字,想到自己未來可能也會有什麼過氧反應,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忙問:「那要是沒有這次的開放狩獵,他怎麼辦呢?」

  羅拉看著她水嫩的下半張臉和一身昂貴的行頭,心想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這麼無憂無慮的。

  「還能怎麼辦,硬扛著唄,總不是天天生不如死,不疼的時候想辦法多賺點錢買鎮痛劑也就得了,而他妹妹自然也接不回來了。」

  肖四方猛遭五雷轟頂,趕緊在心裡盤算自己的財產。

  最近又是買防護罩又是武器的,花了三百多萬,再加上之前一些七七八八的花銷,賣棉包剩的錢只剩不到七百萬了。

  而在異殺會的積分……可遇不可求的異形植物為她帶來了八千點,其他動物異形基本都是論斤稱的,除了一些獠牙和尾巴,其他都按肉價賣,而且現在市面上的異形動物肉多了,市價也降了下來,平均每公斤也就兩千星幣左右,隱隱還有再降的趨勢,因此最近異形動物雖然抓了不少,但也就賺了九百點!

  一千五百萬的總資產而已。

  見過世面的肖四方完全忘記一萬五千星幣都能讓自己興奮到睡不著的那個自己了,緊緊擰著眉疙瘩一語不發。

  富貴險中求,要不唆使岑副院再去一次366?

  她忽然凝重的表情看在羅拉眼裡全成了對喬休爾的擔心,於是又去安慰她,「你也不用操心這些,這幾個月我和琳瑯他們已經給他湊了兩千萬,再攢攢,明年年中他也能開始做修復了。」

  肖四方回過神,哪好意思坦白她是在擔心自己,愧疚地含糊過去了。

  對話也因此而結束。

  之後肖四方又偷偷用了自己的身份環上網搜索了過氧反應,預料中的沒搜索出來,不死心地又用假證上了網,還是什麼都沒有。

  本來也不會有,岑副院再怎麼手眼通天,假證到底是假證,很多權限還是沒法開放的。

  直接去問岑副院,又是高深莫測但笑不語……

  內城秘密挖掘的進展也就只能止步於此了。

  「周周,想什麼呢?」

  羅拉拔高聲音,還伸手拉了她一把,肖四方才發現曷金已經全部拔出,並且恢復原樣了。

  她拍拍自己的腦袋,把神思拉回來後搖搖頭,「我好像有點累啦。」

  羅拉失笑,看了看時間確實也不早了,趕緊和戚風一起把這隻異形虎收起來。

  「那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的收獲也不少,光這一頭就好幾百斤了。」

  招呼上其他三個人,一行人回到了異殺協會。

  異殺協會的住宿費收的十分高昂,每八小時兩千星幣,而且就是一個只有一張床一個衛生間極度窄小的單間,異殺會樓上八層,每層房間兩百個,一共一千六百個房間,平均每個八小時都能住滿一千個房間,日流水觸目驚心。

  肖四方不是沒想過在大廳打個地鋪,但想想如若因為沒休息好而導致第二天精神不濟喪命異形口,還是咬咬牙奢侈了半個月。

  他們在星際時間十八點抵達異殺會,還沒進門先看到了一隊穿著統一服飾,肩佩紅章的巡檢執法官。

  隊形板正,氣息卻有些凌亂,正從異殺會走出來。

  氣氛肉眼可見的沉重,幾人的喜悅一掃而空,等執法官全部通過,才無聲進入異殺會。

  異殺會內部也很肅蕭,沒有往日人聲鼎沸的熱鬧,只有低聲的絮語和壓抑的哭聲。

  休息大廳椅子上的人們不像平時東倒西歪,絕大多數都站著,坐著的也都挺直了背,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招待台前幾米的空地上。

  五個裹屍袋並列排放,一位女性跪坐在旁邊,嗓子都已經哭啞了,仍在不停地抽泣著。

  從大家的低語中,事情經過漸漸還原出來。

  這原是一個六人的獵殺小隊,正在哭的正是這支隊伍唯一的倖存者。

  六個人都很年輕,是戰鬥係指揮系三年級的學生,剛剛成年組隊來歷練,今天才到的廢墟星。初來乍到他們也沒敢深入就在周邊打轉,結果運氣太差一上來就遇到了兩個異形人,等救援趕到,兩個異形人死了,六個人也只剩下一個了,相當慘烈。

  異殺會那麼多傭兵,也不是沒死過人,但卻從沒一口氣死過這麼多。

  新人類帝國範圍內的廢墟星多的是異形動物,異形人卻是稀少的,能一下碰見兩個這種運氣也是絕無僅有了。

  眾人感到同情,也很悲傷。

  這些生力軍不應該死在後方。

  肖四方瞪著漆黑的裹屍袋,偷偷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她的模樣不同於悲傷和難過,反而顯得氣憤,岑薄微微俯身。

  「怎麼了?」

  肖四方紅著眼,極力咬住牙根穩定聲線:「我不覺得是他們運氣差,應該是還躲在這顆星球上的異形人開始反攻了才對!」

  按照異形人的智商,如果不是主動出擊,它們怎麼敢在異殺會周邊逗留!

  恐怕是想以少換多,盡可能地解決他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4:24

第六十七章 內裡067

  小姑娘有時候轉不過彎來,有時候卻又敏感的很。

  岑薄奇道:「這你都知道,怎麼前幾天問我那件事,就一直想不通呢?」

  他忽然岔開話題,肖四方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那麼大的秘密,我想不通很正常的,又不像今天這種事這麼淺顯。」

  她反駁的聲音略大了一點,羅拉聽清楚了她的話,先是瞥了那個不著調不靠譜的長輩一眼,再看四方。

  「什麼淺顯?」

  有人湊過來,肖四方只好打住,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羅拉聽完後詫異道:「不錯嘛,我也這麼想,這太不巧也太巧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倒黴的事情。」

  兩人意見達成統一,馬上勾肩搭背討論起來。

  「既然它們存在主觀故意,那我們就危險了。」

  「是的,它們隨時都有可能偷襲我們,要是我們沒有在捕獵那還好,如果趁我們在跟異形纏鬥時下黑手,那就凶多吉少了!」

  「也不知道這顆星球上還有沒有異形人,要是還有,剩下的異形人組了異形大軍來搞我們怎麼辦?先是化零為整,再化整為零,打得痛又抓不著,把我們逐個擊破!」

  「看來需要有個人時刻盯著四周才行!」

  最後一句兩人異口同聲,並且一個遮遮掩掩一個光明正大看向了走在他們前面的修長背影。

  岑薄後腦勺長了眼睛,當即轉過頭來,和她們視線相對,嘴角彎彎,明知故問。

  「哪個人?」

  肖四方和羅拉同時收回目光,閉上嘴巴。

  誰也沒把他的名字說出來,肖四方不敢,羅拉也不敢。

  前者是迫於身份差距那個不敢,後者則是對他辦事能力不放心那個不敢。

  總之他是第一人選沒錯,但絕不是最佳人選,兩人到底還是打消了念頭。

  在窗口核算完積分,異形虎的三百六十積分分成三份,肖四方出力最少得九十點,加上其他獵物統共一百二十三點,算是這個星期收獲最多的一天了。

  積分分配完,幾人討論了明天的安排,各自開房休息。

  肖四方洗了個熱水澡,趴在床上給八面發消息報平安,然後被子一捲把自己包了起來。

  一閉上眼睛,五個裹屍袋和女孩哭泣的背影交替在腦海中出現,間或穿插數月之前異形入侵338時的種種畫面,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可怕。

  在沒進內城之前,她一直是只為自己前進的道路發愁的,可越是往上走,許許多多從來沒想過的東西不停地冒出來,讓她不禁懷疑,就這樣按部就班走下去,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就算真的改變了,改變後的這個結果真的就是絕大多數人想要的嗎?

  為什麼外公和岑副院都要他自己去尋找答案,直接告訴她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能對結果產生什麼影響?

  她想要的,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翌日。

  肖四方頂著大大的黑眼圈離開房間,來到約定的集合點,萎靡不振的樣子嚇了羅拉一跳。

  「你怎麼了?」

  昨晚發作了一回的喬休爾臉色都比她好得多,幾人擔憂地看著她,「不會是被昨天的異形人嚇到了吧?」

  「沒有。」肖四方搖頭,「只是想了一些東西,睡晚了。」

  她一語帶過,眾人也不細問,羅拉拍拍她的肩膀,笑說:「那正好,今天警戒四周的人就決定是你了。」

  這個安排太適合她現在的狀態了,肖四方坦然道謝,和他們一起朝樓下走。

  或許是受了昨天發生的那件事影響,大廳異常安靜,平時總是吵吵嚷嚷的營養泥售賣窗口也只有寥寥幾人在排隊,很不尋常。

  肖四方打了個哈欠,再抬眼,打算邁出去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身邊其餘人包括岑薄在內,每一位都停了下來。

  異殺會寬闊到可以容納數千人的大廳彷彿從公共場所變成了私人客廳,傭兵們貼著牆角行走,而中間寬敞的區域被昨天見過一面的巡檢執行官圍住,中心位置坐著幾十個看不清面容的人。

  羅拉抓住一個要往樓上房間走的傭兵,說了幾句客氣話後,很快從他口中得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昨天那六個學生是主星第一學院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雖說他們死亡時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傭兵遇難的,但人家到底跟我們不同,那肯定不能白白死了。」

  「這不,殲異軍編制明確沒法調用,第一學院的學生們卻是自由的,他們自發組織了人員報仇來了,聽說裡頭還有皇室的人呢。」

  「反正死的那些來頭不小,這些人我們也惹不起,巡檢執行官都跟他們私人護衛似的被徵用了……」

  「總之不是我們該管的,別往上湊就得了。」

  那人說完匆匆離開,幾人面面相覷,一致決定當他們不存在,平時怎麼樣還怎麼樣。

  肖四方夾在隊伍中間,默默經過這群人佔據的空間周圍時,一道暴躁的聲音闖進了她的耳朵。

  「還沒聯繫上岑薄?!」

  肖四方眼皮一跳,下意識回頭看了當事人一眼。

  後者的表情在面具的遮擋下看不分明,但感覺上有些不以為意。

  回答的聲音略低,肖四方只能聽個大概。

  「……在休假……正常……可以不接受……」

  暴躁的聲音則又拔高了幾分,讓附近的人都能清清楚楚聽見他說的每一個字。

  「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有他拒絕的份?既然醒著那就應該——」

  「殿下!他的職責範圍不包括任何私人請求!請您慎言!」

  暴躁的聲音被打斷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肖四方往那中心瞄了一眼,辨認出發脾氣的或許是黃色頭髮的那一位,正想再看兩眼,守在那裡的巡檢執行官已經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離開,不讓她再看了。

  為什麼一定要岑副院在場?又為什麼用這種飽含惡意的口吻?

  肖四方收回視線,一邊往前走一邊想,總覺得剛才聽到的話有哪裡怪怪的……

  拿到已經加熱好的營養泥,幾人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

  羅拉看著對面跟別人不一樣的粥撇了撇嘴,低頭猛扒拉營養泥,又抬頭惺惺相惜看看肖四方,才覺得心頭那口氣嚥下去了,一拳捶在桌面上。

  「剛才你們聽到些什麼了沒有?」

  琳瑯第一個附和,向來柔軟的語調充滿憤怒:「聽見了!什麼垃圾皇室……」

  坐在她身邊的戚風連忙制止她,「輕點兒,你想害死大家嗎?」

  琳瑯這才收了聲,但也沒閉嘴,用詞甚至更加粗魯了,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低聲罵道:「下作噁心無恥!皇室了不起嗎,我看剛才那個除了吃乾飯也沒別的本事了!」

  很明顯,她也是「聖父大人」的粉絲,剛才說的話全部都是在為他鳴不平。

  肖四方又看了岑薄一眼,後者事不關己般吹著熱氣,無動於衷。

  喬休爾也難得說了兩句:「敢這麼說岑副院,這人的身份一定很高,說不定是皇子皇孫,大家還是謹言慎行。」

  「謹言慎行是應該的,但要是一句不說我也忍不了。」戚風放下勺子,神情不快,「投了個好胎就能為所欲為嗎?他有什麼本事,做了什麼貢獻,憑什麼用這種口吻說話?」

  一行四人,居然都是聖父假面的俘虜。

  肖四方很想采訪一下當事人,接受這些崇拜的時候都有些什麼感想。

  羅拉:「對!他還說什麼來著……哦,既然醒著就應該隨叫隨到做牛做馬?!我真的是,他哪兒來這麼大臉呢?我們哥哥吃他家米飯了嗎?!」

  琳瑯咳了一聲:「我勉強可以管他叫一聲哥哥,小兩天也是小,你麼……」

  「我也就比他大兩歲!小哥哥也是哥哥……」

  她們跑偏鬥起嘴來,肖四方聽著他們的對話,終於發現聽到的話有哪裡不對勁了。

  那個黃頭髮是說——既然醒著。

  那種語境,一般人不是都會說只要醒著就應該如何如何麼,為什麼那個黃頭髮用「既然」這個詞匯呢?

  不懂就問,肖四方吞下軟爛的營養泥,果斷轉身看向當事人。

  「為什麼他要說既、然醒著就應該為他做事呢?」她在關鍵字上咬字稍重,「岑副院難道經常睡著嗎?」

  岑薄攪動勺子的手微頓,回看過去。

  面具下的眼睛依然是好看的,挖空的眼部沒能完全遮擋住完美的眼型,暗淡的光線襯的眼底越發深沉不可窺視,溫雅的氣質脫離,隨之替換的冷漠疏離更顯現出神秘的美感。

  肖四方念了一遍清心咒,堅強地沒移開視線。

  岑薄還沒說話,琳瑯先被逗笑了。

  「周周,這跟岑副院是不是經常睡覺沒有關係,那種人就是不把人當人,想時時刻刻壓榨我們哥哥而已,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

  羅拉也道:「就是,重點難道不是說這話的人有多噁心?不要跑題明白?」

  或許真是她想多了?肖四方略有動搖,咬文嚼字影響到了判斷的正確性麼……

  她再次盯住了岑薄的眼睛,試圖從中窺探出一些蛛絲馬跡。

  可惜後者比她多吃了幾十年飯,哪怕真的有異常,不願意透露的時候也不可能讓她看出來,肖四方只好把視線收了回去。

  不過她向岑薄求問的舉動倒是提醒了在座的四人,他們原先熱情的與四方交好是為了背靠大樹好乘涼來著!怎麼可以因為小朋友的可愛和長輩的扭曲,就忘記了初心!

  羅拉眼神示意琳瑯,要她問問看這個不靠譜的是不是對這件事能有更多的瞭解。

  琳瑯也沒和人打過交道,實在不想問但又被她一直用眼神催著,只好硬著頭皮問:「這位前輩,你對主星有瞭解嗎?」

  土生土長的主星人抬了抬頭,「你指哪方面呢?」

  得了搭理,琳瑯偷偷鬆了口氣,趕緊問道:「就比如那個特別囂張的傢伙,您能認出他的身份嗎?」

  說到那個人,岑薄連關子都懶得賣,勾勾嘴角笑了一聲。

  「三皇子哈里森。」

  羅拉的勺子掉了,其餘四人也瞪大了眼睛,其中以肖四方為最,這個名字她見過的,那個黃色帖子曾經深深地刺傷過她的眼睛!

  羅拉他們知道的顯然比肖四方多,這個名字一出來他們的反應不是一無所知的。

  「就是那個幹啥啥不行,遷怒推脫第一名的三皇子?」

  「我說誰嘴這麼臭,原來是他啊。」

  「這位的英勇事跡可不少,皇室子弟默認十年兵役,據說他在前線那會兒,因為一意孤行害了整整兩百名殲異軍人,差點讓異形人抓住機會提前撕開裂口。」

  「這也是他做的嗎,我聽說不是他,是另一名軍官……」

  「就是他,當年我在前線。」

  眾人訝異地看向加入群聊的喬休爾。

  喬休爾的年齡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今年已有七十一歲,已經上過兩次前線,第一次是二十三歲那年頂了傷退的父親,三十三歲回到後方,四十五歲父親戰死,他才又回到前線,直到自己也傷退下來。

  哈里森那十年兵役,正是他第一次上場親身經歷的時間。

  「雖然沒有和他處在同一戰線,但是這件事我有所耳聞。」

  「當時他所在的203戰線戰況良好留有餘力,而249戰線則岌岌可危,他率軍前往支援,結果又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居然擅自停留在當時情況並不危機的248戰線。」

  「援軍未按約定時間趕到,249戰線不敵被破,連帶248、250都遭受巨大影響,那一戰導致將近兩百名前線戰士陣亡,損失慘重。」

  「更令人憤怒的是……」喬休爾放在桌面上的手緊握成拳,「當時明德將軍原本派遣的是另一位指揮官率領軍隊支援,是他自己急功近利,以皇子身份強行壓制明德將軍奪得軍權!」

  他的表情憤怒隱忍,伴隨著壓抑的恨意,感染在座的每一個人。

  眾人的憤怒由淺至深,羅拉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這個垃圾——」

  哈里森外表雖然年輕俊美,但實際年齡已有一百二十餘歲,上陣服役時已經七十歲了,按照前線軍官在這個年紀的標準,他應當謹慎堅毅,強大不屈。

  然而他卻自恃身份大意輕敵,還一意孤行,這才造成了那麼嚴重的事故。

  事故發生後他被遣送回主星,在星際法庭上接受審判時,居然還將所有的責任推的一乾二淨,甚至還將自己標榜成臨危不亂的不屈戰神!

  哈里森這個名字在當年那群殲異軍心中就是一塊欲除之後快的爛瘡,沒有人不噁心他。

  「廢墟星雖然沒有前線危險,但他又來摻和……到時候出了問題又會把責任推給誰?」

  羅拉問是這麼問了,可她看向遠處筆直站立的巡檢執行官,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其他人也是心知肚明,因此沒有停留在她的這個問題上,繼續往下說:「無論怎麼樣,我們都絕對不能和他沾上任何瓜葛。」

  羅拉忿忿道:「皇室的根子已經爛了!」

  琳瑯趕緊又拉了她一把,對她說的話倒是沒有反駁。

  可不就爛透了麼。

  肖四方若有所思,看來二等居民對皇室也是相當的不滿,皇室之於二等居民,或如二等居民之於流民?

  皇室才是真正的統治階級,是帝國意志的體現,那麼流民和二等居民之間的階級矛盾,是不是統治者促成的呢?

  二等居民與流民真的是對立的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4:43

第六十八章 內裡068

  除了設置出專門警戒四周的人員,撈異形魚這個每日必備項目也由原本的兩人一組單獨行動變回兩組集體行動,上午撈魚下午捕殺別的異形動物,其餘一切照舊。

  一連幾天,肖四方一行都小心地避開了第一學院那些人探尋的區域,也沒有再聽到異形人的消息,緊張的心漸漸鬆弛下來。

  聯手打完一隻五十來斤重的異形,肖四方收屍的時候仔細地辨認了一下,看向羅拉:「這是異形兔嗎?」

  「沒錯!」羅拉笑眯眯紮好袋口,「恭喜你的知識儲備又增加了。」

  不停地打這些小嘍囉是很無聊的,雖然可以通過不同的狩獵方式保持一定的新鮮感,可能獲得的成就感不可避免的越來越低。

  為了充實自我,肖四方狩獵的同時開始對各種各樣的異形展開觀察和辨認,近來已經能從乍一看都差不多的醜陋疙瘩塊中認出十幾種不同的品種了。

  「注意,東南方向有一大波不明生物靠近。」

  今天負責警戒的是喬休爾,操縱著飛行器站在數十米高空上,一絲不苟地觀察各處動態,實時傳遞回異常信息。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這一次更是不尋常的有些凝重,肖四方趕緊把裹屍袋扔進空間鈕裡,瞄一眼不遠處空蕩蕩的搖椅,握緊手中的合金刀。

  怎麼這麼不湊巧,岑副院一走就有一、大、波不明生物靠近!

  「是異形鳥!」喬休爾的聲音出現一絲慌亂,飛行器下沉,「往東北方向跑,馬上!」

  眾人忙不迭行動起來,肖四方順手收了那把搖椅,踩著飛行器跟上大家的速度。

  全體低調貼地飛行逃出去幾千米後,羅拉鬆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

  烏壓壓一群數十隻異形鳥緊緊墜在身後,竟然跟著轉變方向追來了!

  她驚恐地扯著嗓子大吼:「升空,最快速度飛行!它們盯上我們了,逃命啊——」

  事情嚴重了,原以為貼地避開它們的飛行軌跡就算逃過一劫,誰想居然會被這些鬼東西纏上!

  異形鳥在異形動物中佔比不算高,單體殺傷力也不高,但耐不住人家一出現就是一大群啊,還能飛,跑都不一定跑得掉!

  再者,對於追求賞金的傭兵來說,遇上這種東西絕對只賠不賺。一隻隻也就三五斤重,光吃火力不產出,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誰都不想又賠錢又賠命的去跟這些東西打一架。

  眾人頭皮一緊,把飛行器踩成風火輪,恨不能一秒三千米,被風撕裂臉皮也願意。

  好不容易和後面的異形鳥拉開了一些勉強足夠喘息的距離,前方卻又出現了三個讓人驚駭的身影!

  「異形人!」羅拉激動地咬破了舌頭,「艸!這些鳥是故意的!」

  戚風當機立斷:「不能被兩頭夾住,否則我們必死無疑,分開往兩邊跑,先掩護羅拉上機甲,然後反向包抄!」

  兩左三右,肖四方和喬休爾、羅拉往右邊疾馳而去。

  「周周準備,喬休爾用不了異能,等會需要你配合琳瑯他們攔截異形人!」

  「明白!」

  羅拉上機甲是為了阻隔那群異形鳥,而異形人則只能由可以使用異能的其餘三人對付,喬休爾至多起個輔助作用,再多卻是不能了,這一戰必然艱苦!

  求救信號已經發出,就算打不贏他們也得努力讓自己活到救援來為止。

  喬休爾神情凝重:「異形人和異形鳥都朝我們這邊追來了。」

  哪怕是前線作戰經驗豐富、實力強大的軍官,面對異形也很少能有以一敵二的,肖四方心中一沉,腳下飛行器速度加到最大調過頭去。

  「我攔幾秒,你上機甲!」

  上次吃了植物異形的大虧後,肖四方備足了彈藥,可謂斥巨資保命,兩個雙栓炸彈,兩個普通炸彈,兩個防護罩,這麼豪華的陣容即便傷不到能量逆天的異形人,阻一阻它們的腳步還是沒有問題的。

  「好。」羅拉也不扭捏,直接朝地面俯衝。

  喬休爾則沒有猶豫地跟著肖四方一起回頭,拿出一架比人還大的超能炮扛在肩上,憑借強大的肌肉力量硬生生在空中承受巨大的後坐力,打向鳥群。

  異形人的速度堪比飛行器的極限速度,而且它們無需費心操控,短短二十秒鐘,就衝到三十米內了。

  肖四方掄圓手臂扔出一顆雙栓炸彈,爆炸開的瞬間精準地阻攔住其中一個企圖著陸的異形人。

  「到這兒來啊!」

  她的攔截動作瞬間激怒了異形人,一連數團渾濁的能量體從不同的方向朝她打來。

  肖四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腳下的飛行器超常發揮衝向高空,才勉強躲過了這幾下。

  數月前她有盧意當不死肉盾,也完全解決不掉唯一的一個異形人,現在直接一對三,要是十秒鐘之內其餘人趕不到她恐怕就死無全屍了。

  直沖靈魂的恐懼令她越發清醒,反手就又還了一顆炸彈回去。

  喬休爾的超能炮一起轉向異形人,一炮打出後滑數米整個人都在飛行器上搖擺起來,他的手和眼神依然穩得可怕,彈道沒有一絲搖晃,精準地堵住了異形人的去路。

  生死面前,誰也沒有退縮!

  一道紅光沖天而起,羅拉的機甲以極其強橫的姿態衝至異形人與異形鳥之間,藍色光弧亮起,籠罩住絕大部分異形鳥,電光連閃讓它們無法逃脫。

  喬休爾當即換槍,瘋狂掃射動作遲緩的鳥群。

  而琳瑯和戚風此時也回來了。

  兩道細細的異能射線救肖四方於危難之中,她扭著身體躲過渾濁能量體,飛速朝地面落下。

  三個異形人包括琳瑯戚風一起朝地面降落,當雙腳踩在堅實的土地上,三人的神情同時一變,眼中的殺氣更凜冽了。

  空中對人類的限制遠比對異形人的限制要多,回到地面他們死扛的把握就又多了幾分!

  「周周你行嗎?」琳瑯衝上去糾纏住一個異形人的時候不忘大喊。

  戚風苦笑著扯住另一個,「不行也得行了吧。」

  肖四方握緊手中兩把合金刀,防護罩全部打開,深吸一口氣:「我就是死也拉它陪葬!」

  不行就是死,而她不能死。

  第一次迎戰異形人的經驗派不上大的用場,這一次沒有人和她配合,也沒有人可以分散異形人的攻擊。

  她不但要正面迎戰異形人,還要防止它給兩位隊友使絆子。

  壓力山大。

  她不會遠距離使用異能,因此與異形距離越遠越被動,必須近身!

  雙腳發力前衝,憑借萬裡挑一的柔韌性閃過迎面打來的渾濁能量體,又硬抗了一記攻擊,終於成功纏上了異形人的身體。

  近身後,異形人可怕的長尾就成了最大的威脅,超合金刀格擋時發出尖銳的響聲,虎口一陣發麻,險些把刀震飛出去。

  肖四方咬牙,另一手刀劃過堅如頑石的脊背,堪堪刺破一個細微的傷口,不會喊叫也不能言語的異形人便雙爪後拔,抓得防護罩藍光連閃。

  可怖的尾鞭再度拍來,肖四方只恨自己沒能多長一條尾巴與其對抗,身體前翻人如彎月,雙腳踩住它的後腦避開這致命一擊,空出的雙手狠狠下刀。

  只要能在它身上打開一時半會兒無法癒合的傷口,再爆發能量熱焰就能從傷口鑽進它的體內蔓延至四肢,徹底殺死它!

  可惜,憑她現在的本事,要弄出這樣的傷口無異於痴人說夢。

  她只有拖到羅拉處理完異形鳥趕回來,形成二打一可配合的局面,才有戰勝異形人的希望。

  不但是她以拖延為主,就是戚風和琳瑯,也沒能有單殺異形人的本事,都在盡可能保全自己,等待另外兩人回援。

  下方一對一打得艱難無比,空中的羅拉和喬休爾也不輕鬆,異形鳥小巧靈活速度快,機甲強控消耗能量極大,喬休爾的槍法又不如戚風那麼精準,這好幾分鐘了,才勉勉強強除掉一半!

  羅拉一邊控制異形鳥一邊發射高能攻擊輔助喬休爾的進程,心中還不忘罵幾句林周那個不靠譜的長輩。

  什麼垃圾東西,怎麼偏他運氣這麼好,異形人攻來了就正好不在?!

  而她口中好運的岑薄,其實也沒有那麼好運。

  雖然當初他拒絕了肖四方的救助請求,但還是相對體貼地一直待在小姑娘附近的,偶爾才到處走走放放風喝喝茶。

  今天也是一樣,他眼看著這些人配合越來越默契,而且馬上就打完也到休息時間了,便去了幾十公里外早就物色好的一處廢墟,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哈里森的頭髮在充沛的光線下格外閃耀,面具都擋不住他獨樹一幟的氣質。

  他欣賞了一會兒透明收納箱中的物體,才將它交給唯一跟在身邊的親衛。

  「你想個恰當的理由,把這個東西呈給父皇……但也一定要凸顯我的功勞,知道嗎?」

  「……是。」親衛把盒子收好,目光從他的下巴上一掃而過,垂下的眼瞼擋住一絲難以掩飾的厭惡。

  身為帝國皇子帶頭違反非專業人員不得進入完整廢墟的規定,破壞遺跡因小失大不自知,還沾沾自喜,簡直腦殘。

  「你說,第一學院的學生水平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嗎?」現在只有他和親衛單獨在場,哈里森就有些按捺不住,「才兩個異形人,六個快畢業的戰鬥系學生,三打一都能死成這樣?」

  親衛低著頭辯解了一句:「異形人突襲,他們是沒有防備。」

  哈里森嗤之以鼻:「得了吧,在我面前你不用這麼小心說話。不過這次他們也算死得好,讓我有機會從主星出來,才能發現這種好寶貝……」

  他又自顧自得意起來,渾然未覺身邊人驟然粗重的呼吸。

  「回去吧,那些傻不愣登的學生太久不見我們,怕是要——」

  一道勁風掃過,在親衛震驚的目光中,突然出現的男人瞬間擊穿防護罩的藍光,揪起哈里森的衣領將人甩了出去。

  被揍的那位都沒回過神來,身體剛剛觸地,一隻戴著手套的拳頭便重重碾進他的面部,喉嚨口一陣血腥,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

  親衛終於反應過來,拔出粒子槍對準突然冒出來行兇的男人,厲聲喝道:「住手,這位是帝國三皇子,你想清楚了再動手!」

  動手的自然是被掃了興的岑薄,聽到這樣的威脅,他微微側臉,露出一個形狀完美的下巴。

  他壓低嗓音,掩蓋住原本的音色:「嗯?原來是三皇子,怪不得敢光明正大進入完整廢墟。」

  哈里森就是再傻也知道面前這個人不是他和親衛兩個人就可以對抗的,被打斷的鼻樑骨讓他雙眼直流淚,在一片模糊中哆哆嗦嗦喊道:「既、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那、那還不趕緊放開我……」

  親衛不動聲色發出求援信號,一顆心卻無法阻擋地不斷下沉。

  全星際有幾個人能瞬間擊穿皇室慣用級別的防護罩?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若是有心,他們絕對等不到救援。

  這人到底是誰?是偶然出現還是特意而來?

  他的手心早已濕透,盯著前方的眼睛也酸澀起來。

  說真的,要不是哈里森死了他也活不了,他還真希望這個突然出現的人能把那個該死的混蛋殺了!

  然而不能,他職責所在,沒法置身事外。

  「你不要亂來,你想要什麼我們都可以答應你!」

  岑薄置若罔聞,反而將放在哈里森脆弱脖子上的手指一點點往裡收緊,「不怕死你只管使用異能,看看我能不能跟你同歸於盡。」

  才偷摸抬起手指的哈里森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脖子被掐住讓他有種頸動脈會被直接捏爆的錯覺,艱難搖動已經變得紫紅的腦袋,想說自己不敢了,卻也無力出口。

  眼珠越發凸出,疼痛與恐慌讓他下腹一熱,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瞬間彌散出來。

  這麼不經嚇……

  岑薄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嫌棄地將人甩出去。

  「把你們剛才拿到的東西扔過來。」

  他微微鬆開手,恢復了一絲行動力的哈里森忙喊:「給、給他!快點!」

  親衛依言照做,把剛放進空間鈕的收納箱拿出來,也不敢嘗試靠近,隔著十好幾米扔了過去。

  封閉的收納箱不大,岑薄一隻手就能將其牢牢抓住。

  箱內懸浮的物體輕輕晃了晃,發出看似微弱又似乎能把周邊所有物質吸引進去的細碎物質。

  災變廢墟內最有價值的確實是災變物質,但岑薄沒有告訴肖四方的是,災變物質在生院內部還要再進行分類。

  有益的,有益有害的,有害的。

  比如球棉受到的災變異化,致使這個異化產生的災變物質就被認定為有益,致使異形人異化的災變物質則認為是有害,致使異形植物產生的災變物質為有益有害。

  在這三種大類裡,生院還做出了更為細化的區分,並且根據數百年的經驗,已經可以通過肉眼直接區分出新發現的災變物質屬於哪一種大類。

  現在他手上的這個災變物質顏色淺淡、質地均勻細膩,很顯然屬於有益類。

  哈里森見他拿到了東西,正想求他放了自己,胸口處便傳來一陣劇痛,口腔中瞬間充滿滾燙的血液。

  而罪魁禍首卻翹了翹嘴角,揚長而去。

  岑薄沒走太遠,拉出十幾公里的距離,便在一處隱蔽的廢墟夾角停留下來。

  斷壁殘垣搭建的各處黑暗之中,無數雙眼睛亮起,又偷偷隱入黑暗。

  手套落地,露出一雙骨肉勻亭的手。

  那雙手白皙到沒有血色,瑩潤的指甲不知何時染上了縷縷黑絲,觸目驚心。

  收納箱打開。

  修長的十指沒有任何格擋,握住了緩緩飄出的災變物質。

  一分鐘後。

  災變物質消失,總是上翹的嘴角也失去了一貫的弧度。

  面具下的臉冷若寒霜。

  還是不行。

  ※※※※※※※※※※※※※※※※※※※※

  肖四方:他還說封存災變物質是麻煩事,他又騙我(ー`?ー)

  岑薄:多吃虧才能長大哦(*^__^*)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4:56

第六十九章 內裡069

  防護罩最多還能扛一下,就全部碎裂了。

  肖四方狼狽到連滾帶爬躲過尾鞭,汗水打濕大半張臉,頭髮尖都在往下滴水。

  「抱歉!」戚風重新纏住他負責的異形人,硬扛著把他的對手扯了回去。

  因為他一時失手,被異形人找到機會聯手攻向了離他不遠的肖四方,若不是她身上防護罩足夠昂貴,就出事了。

  羅拉還沒趕回來,此刻他們三個人任何一個人倒下都是致命的。

  因此這個時候誰都不能分心,都得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

  肖四方提著兩把短刀再次衝上去,一邊使力一邊大聲回喊讓他放心:「我沒事!」

  柔軟的身體大膽地勾住異形人的腰,在尖銳的利爪劃來前一瞬間,上身發力將自己送出去,空中轉體雙刀叮叮叮劃過堅硬的皮膚。

  能停留的時間太短了,她根本來不及製造更深的創口就必須退開以免被反殺。

  體能早就出現危機,若不是強大的意志力激發了肉體潛能,早就成一具屍體涼透了。

  但潛能也是有限的,再拖下去她真的要不行了。

  咬緊牙關,肖四方向前揮刀快速地格擋攻擊,異形人褐色的雙臂逐漸膨脹,速度還有隱有加快的趨勢。

  拼了!

  與利爪碰撞的刀尖猛地竄出一縷紅色熱焰,黃褐色糙如岩石斷面的皮膚撕拉破開,雖然馬上就又長出了新皮,但異形人明顯降了一個層次的速度卻給肖四方帶來了極大的自信。

  它在忌憚,有用!

  異能也就是高能熱焰的儲量是有限的,異變節點越是發達能夠轉換出來的高能熱焰就越多。

  按照她不多的幾次莽漢爆發法,全力持續輸出不到三秒就沒了,不過要是可以一直保持這種僅僅流過刀尖的輸出量,怎麼也能再撐個兩三分鐘。

  正在肖四方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嘗試逼退異形人時,比想像中快得多的救援趕到了。

  「滾開,別礙事!」一條濃烈的能量射線掃來,強悍凝聚的力量直接在異形人的右臂上割出兩公分深的口子。

  肖四方下意識後退出去,耳邊響起一聲不屑的冷哼。

  「垃圾。」

  她也不知道這是在說異形,還是指她自己。

  來人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性,穿著前幾天出現在大廳禁區中央的那種制服,沒有戴面具的臉戾氣逼人。

  他讓肖四方真正見識了一把什麼叫真正的異能,那是真正屬於身體的一部分,與異形人的尾鞭一樣靈活,或成殺傷高的射線,又作為薄而光的阻隔護盾,還如爆裂彈般飛達目的才會炸開……

  原本讓肖四方光防禦就用盡全部力氣的異形人到了他面前,就像被拔掉了爪牙的異形虎,空有形式,處處被動。

  異形人試圖逃走,然而退路又被趕來支援的其他幾個人默契堵住,強行又支撐了幾個回合,最終還是不甘地倒下了。

  另外兩邊的異形人緊跟著被制裁,充滿了激烈打鬥聲的地面驟然安靜下來。

  琳瑯負了傷,戚風扶著她坐下,手忙腳亂地拿出氧氣。

  趕來救援的正是離這裡不遠的第一學院三年級學生,來了六個人,四男二女,外形都很出挑,各有風采。

  沒事了,還活著。

  肖四方鬆了一口氣,上前幾步,朝著剛才出手相助的那個男孩揚起笑容,「謝謝你們的幫助,要不是……」

  話還沒說完,男孩眉頭一皺,忽然伸手朝她抓來。

  肖四方心中一緊,第一反應是假身份被識破,第二反應才是躲,動作稍微慢了一拍,被男孩成勾的五指刮過裸露在外的頸部皮膚,留下三道鮮明的血痕。

  說翻臉就翻臉的男孩沒有就此收手,而是又將速度提快了一倍,招招狠辣攻向肖四方的肩膀腰部和大腿。

  他是瘋了嗎?!

  皮肉的疼痛徹底泯滅了肖四方心底的感激,咬緊牙關開始反擊。

  雖然剛才與異形人的戰鬥幾乎將她所有的體能消耗一空,所幸救援來得快她還只是受了點輕傷,並且在得救的第一瞬間,異常惜命的她直接拿出一瓶C級氧吸空……現在的她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單論速度和爆發力,她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男孩的速度沒有快到她跟不上。

  攻擊居然落空了,男孩擰起了眉頭,大開大合的攻勢內斂幾分,接住了肖四方反攻而來的拳頭。

  然而肖四方的腿才是主攻位,就著被抓住的拳頭借力,柔軟的身體幾近對折,小腿下劈。

  男孩心中一凜忙將人往反方向甩,還是遲了一步,肩膀還是被擦到了點,沒有完全避開,發出一跳一跳的鈍痛。

  他在面對異形都沒有吃過這樣的虧,現在居然在自己看不起且打算給她一個教訓的廢物身上吃了虧,憤怒之下手上也失了分寸。

  肖四方強起來的時候可以直接跟人同歸於盡,哪裡會因為對手實力遠高於自己就退縮,圓圓的眼睛死死瞪出,見招拆招!

  第二次被擊中腹部,男孩眼中越發狠厲,一腳踹在比自己矮大半個頭的女孩胸口,將不知道為什麼能夠貼身黏著他壓制他真正實力的女孩踹出一米遠。

  一直被照顧著的琳瑯終於看到這一幕,連忙拉了背對著那邊的戚風一把,「周周……有人在對周周動手!」

  距離一被拉開,早就是半個廢人的肖四方徹底落了下風,男孩避開所有要害瘋狂擊打她的身體,數次將她拋飛,才在戚風出現時停下動作,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垃圾。」

  不是肖四方被害妄想,剛才那一聲垃圾確實是對她說的。

  他眼中的輕蔑深深刺傷了伏在地上的肖四方,耳邊戚風憤怒和維護的聲音越飄越遠,而莫名其妙就對自己動手的人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就這點本事也敢來廢墟星?」

  「都成年了居然還被異形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那怎麼不早點死也好省點資源投入呢?」

  「垃圾,就好好待在垃圾堆裡不好嗎?」

  肖四方忍著渾身上下的痛苦,嚥下漫到喉嚨口的血腥味,艱難地站了起來。

  她想說她不是垃圾,她不分晝夜的在努力,一秒鐘都沒敢鬆懈過。

  可她又沒法反駁,因為她確實輸得一敗塗地,她確實在異形人面前沒有還手之力。

  她是拼勁了全力,但依舊無能。

  這個人一點都沒說錯。

  「徐一霄你夠了。」

  一道女聲制止了男孩還想繼續下去的嘲諷,但語氣也不嚴厲,似乎也沒覺得他哪裡說錯。

  「救援結束,我們該回去了。」

  徐一霄收回視線,雙手握拳止住微微的顫意,垂眸應了一聲好。

  明明這個人連異能都不會用,明明應該是個不知死活的廢物。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回出手教訓人遭受了多麼大的恥辱,甚至懷疑自己能否在對方擁有足夠體力的情況下還能碾壓她。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他丟不起這個人。

  六個年輕男孩女孩收了三具異形人的屍體,沒再多看三人,駕駛飛行器消失在天邊。

  二十分鐘後。

  岑薄轉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自家玩伴所在的位置。

  小小的山包上很是安靜,沒有平常總是說不完的笑鬧聲。

  明明人員一個沒少,也沒人缺胳膊斷腿,可就肖四方一個人坐在灰白的岩石上,其餘四人一起站在離她幾米外的小徑上,中間彷彿豎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岑薄一露面,就被羅拉比劃著手腳無聲地拉了過去。

  琳瑯壓低聲音,把剛才第一學院學生和肖四方動手的事情和那些近乎辱罵的話語都復述了一遍。

  「氧氣已經給她用了,但我們安慰不了她。」羅拉有些低落,「她說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戚風現在想起剛才那些小崽子們的嘴臉,臉色還很難看,啞著嗓子說:「是那些人過分了,周周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又不是人人都能有第一學院那種條件,而且就算在前線,也不至於和異形人一對一戰鬥啊。」

  羅拉搖搖頭:「周周的心氣高,這次受到的打擊對她來說非常嚴重,你……」

  她再怎麼不喜歡面前這個男人,現在也只能指望他了,不情不願道:「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岑薄回頭,背對著他的人抬了一下胳膊,原本披在肩上的頭髮朝胸前滑了過去。

  小姑娘的頭髮長了很多,應該有到胸口那麼長了,髮色不太黑,微微發黃。

  一個心比天高的黃毛小丫頭。

  他輕笑了一聲,惹來兩位女士不滿地怒視後,轉身朝人走過去。

  岑薄其實沒把羅拉的話放在心上。

  小姑娘什麼苦沒吃過,身為流民卻考了戰鬥系,不知道受過多少白眼和嘲諷,輕蔑和鄙夷,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打擊到。

  說要一個人靜靜,說不定是在想法子制定計劃,憋一口氣想怎麼報仇呢。

  直到他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臉,和已經被不斷去抹眼淚的手擦拭地通紅的眼睛。

  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肖四方緊緊抿著嘴咬著牙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不停地從眼眶中滾出來,怎麼都擦不乾淨。

  他忽然的出現同樣在肖四方的意料之外,太過突然地和他面對面,以至於反應不過來,只好睜著止不住流淚的眼睛瞪著他,一時間覺得既難堪又丟臉。

  鬼使神差擠出一句話。

  「您的搖椅我收回來了,沒丟……」

  「……」

  兩人僵持數秒,岑薄微微嘆了口氣,蹲下身與她視線平齊。

  「又不是沒被人這麼說過,怎麼這次這麼難過?」

  肖四方低下頭,又抹了一把眼淚。

  半晌,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才響起來。

  「不一樣……」

  岑薄困惑:「哪裡不一樣?」

  「以前我知道他們說的不對,所以可以不理會,但是……」她說到一半又哽咽了,悲憤地抿住嘴唇,眼淚又唰唰流了下來。

  但是這次人家說的是對的。

  岑薄終於明白過來,她不是因為被打或者被罵而哭泣,而是因為自己目前的無能而傷心。

  他不知道為什麼四方會為這樣一次小小的失利哭成這樣,眼睛都哭腫了,淚水還是不停地從眼眶中擠出來。

  眼淚是極其強烈的情緒下才能擁有的產物,沒有顏色,沒有氣味,也沒有意義。

  他自有記憶以來就沒有過這種強烈的情緒,對眼淚這種東西沒什麼好印象,但是……

  肖四方紅通通的眼睛倏地又瞪大了幾分。

  一雙不屬於她的手輕輕揩過她的下眼眶,溫熱的液體順著絲滑的手套往下掉落。

  「不要哭了。」

  一股似乎清涼又似乎溫暖的奇妙感覺緩緩沖淡眼部的疼痛,舒服到令人覺得睏倦。

  岑薄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貼在了面前這張驚訝又迷茫的臉上,眼淚的溫度隔著一層布料傳遞至指尖,微微灼人。

  小朋友哭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

  咬牙切齒,充滿不甘,無比鮮活。

  樣子是醜了點,但不會讓人厭煩。

  這種新鮮感,這種生命力,這種無窮無盡的熱情,這些強烈生動的情感甚至讓他願意拿出一些耐心去哄哄。

  「不就是第一學院麼,不值一提。」

  「以後,我慢慢教你。」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鑽進了肖四方的耳朵裡。

  讓她覺得自己應該心潮澎湃,應該立即擦乾眼淚跳起來給無所不能的聖父大人磕頭行禮叫老師,牢牢綁住這段等閒人爭取不來的關係。

  可她太睏了,手腳跟被什麼套住了似的,眼皮也開始難以支撐。

  最終只是千難萬難擠出一個好字,眼前就黑了過去。

  岑薄接住她倒下的身體,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姑娘。」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0 00:35:08

第七十章 內裡070

  肖四方可以被打敗,但不會被打倒。

  一覺睡醒她就恢復了元氣,把頭髮全部紮起來,露出光潔的腦門,顯得本就又圓又大的眼睛越發有神了。

  羅拉愛不釋手地揉她的臉,「好嫩的妹妹!」

  組隊時間久了,回到異殺會休息時偶爾也會串個門,和大家打成一片的肖四方難免有面具遮不住的時候,總不能在房間裡還戴著面具見人。

  肖四方任她過了把癮,才端起她帶來的營養劑灌了一大口。

  「給你說個八卦。」羅拉性格直爽,嫉惡如仇,平時不會對人指指點點,但遇上她討厭的那種人,也不會裝模作樣。

  「那個三皇子,被人給揍了!」

  居然有人敢揍皇室的人……

  肖四方來了興趣,忙抱著杯子坐下,追問:「誰的膽子這麼大?他怎麼成功的?難道是團伙作案?」

  「別急別急。」羅拉笑道:「我跟你說,還真不是團伙作案,因為通緝令上就一個人,據說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間,身材偏瘦,皮膚很白……」

  之前看到的時候沒有感覺,可越跟肖四方描述,她就越覺得這個人的形象很是熟悉,皺眉想了想,恍然大悟。

  羅拉一拍大腿,「跟你家長輩差不多啊,而且正巧那個時間段,他是單獨在外面吧?事發地點離我們也不遠啊!我昨天怎麼沒想到呢,這……這是不是就是他幹的?」

  肖四方:「……」

  要說岑副院特意去揍了三皇子一頓,那她肯定是不信的。

  可如果是路過順手而為……那真的不好說。

  但當著羅拉的面還是不能太誠實的,只保守道:「我也不知道,他雖然有點任性,但也很怕麻煩的,不是會主動挑事的人。」

  「如果真是他做的,那可是大功一件啊。」羅拉摸摸下巴,「你不知道,有人把這件事傳到我們傷退軍人專網的聊天區了,出手揍人的那位已經被大家一致封為無名英雄……」

  肖四方:「……」

  這麼明目張膽,她開始好奇傷退軍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了。

  「對了。」羅拉話題一轉,眼神也產生了點打趣,「我開始還以為你和你家那位長輩處的也不好來著,不過看昨天,你還是挺依賴他的嘛。」

  「不。」肖四方沒有任何遲疑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會睡著是因為他動了手腳。」

  羅拉白了她一眼,「誰跟你說這個,那麼突然就倒下了誰都知道有問題。是昨天我們也想安慰你,你都不要開口,結果那人一來,你就願意說了,還說不依賴他?」

  「好像是哦。」肖四方反思了一下,馬上又得出了新結論,很認真地告訴羅拉:「他超級厲害的,懂得特別多,就算性格有點奇怪,但還是一個非常值得信任的人。」

  超級,特別,非常。

  一連三個強調詞。

  羅拉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周周,你好像很崇拜他?」

  肖四方沉默了。

  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還在崇拜這個冷酷無情又自我的傢伙。

  羅拉見狀還有什麼看不出來,這姑娘一看就是那種務實奮鬥派,崇敬強者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不勉強她親口承認,又問:「不過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從感覺看他的年紀也不大的樣子。」

  關係什麼的肖四方有點難編,親了遠了都容易露餡。

  「有點復雜不太好說,但就不是特別親密的那種關係。」她最終還是沒繼續撒謊去圓謊,反正羅拉也不會計較這些細節。

  果然,羅拉剛才也就隨口一問,得到的答案是什麼都無所謂。

  「嗯,你要不要繼續休息一會兒?今天那個毀了容的三皇子動用特權封鎖了異殺會,每個男人都要接受盤查,戚風他們還沒輪到,這會兒也出不去。」

  肖四方都睡了將近二十四小時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過度睡眠後渾身酸軟的感覺,但既然醒了那肯定是不能再睡了。

  本來就比不過人家,哪還能繼續浪費時間。

  「我家長輩出去了嗎?」

  羅拉聳肩,「不知道,我們沒有私下跟他接觸過,不過他就在你左邊的房間,你可以去看看。」

  說完她從床沿上起來,「我先走了,等能出發了再聯繫你。」

  肖四方送她出門,兩人相互揮揮手,一人朝走廊另一頭走,另一人則站到左邊的房間門口。

  異殺會的門板很厚,肖四方敲門的時候用了大力氣,才讓它砰砰響了兩下。

  門開的很快,岑薄的臉剛從門後露出來,肖四方乾脆俐落給他鞠了一躬,聲音中氣十足。

  「老師好!」

  她小算盤打得響,先發制人,讓他沒有後悔的餘地。

  岑薄也沒有任何意外,他就沒見過比這小朋友還不矯情的人。

  「進來吧。」

  「好的!」

  肖四方歡快地蹦了進去。

  明明是一樣的房間,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看到那白的整齊的不像有人睡過的床鋪就拘謹了起來,在一覽無餘的房間裡找了好一會兒,才抱起衛生間門口的小凳子坐下了,沒敢染指人家的床。

  岑薄提起剛燒好的熱水,注入茶壺。

  在房間裡的岑副院長摘了面具和手套,也沒穿外套,貼身的圓領套頭衫不但遮不住形狀優美的鎖骨,還勾勒出寬闊的肩和窄瘦的腰,讓未成年的孩子狠狠地飽了一次眼福。

  空即是色。

  色還是色。

  到處是色。

  肖四方無比慶幸他不是自己的同學,不然她可能要犯自家父親曾經犯過的錯誤,也要對內城居民窮追猛打了。

  還好還好,岑爸爸比她父親還大,安全安全。

  岑薄將冒著熱氣的小杯子遞過去,肖四方趕緊接了過來。

  真是風水不會轉,她才剛剛放平心態,岑副院的身份地位又上升回到必須討好的位置了。

  小凳子矮得很,就是肖四方這種小矮子坐著也跟蹲著似的,整個人縮成一團,再仰著臉加小心翼翼捧個杯子就更滑稽了。

  當然本人對此是一無所知的,岑薄突然發笑的時候,肖四方只覺得他病情又嚴重了,一點兒都沒覺得不對勁。

  「四方。」

  「嗯?」

  「你知道一等居民和二等居民有什麼區別嗎?」

  肖四方迷茫地搖了搖頭。

  岑薄側坐在床上,收了笑垂眸斟茶,褐色偏紅的茶水輕盈落入漂亮的茶盞。

  「W-1復繁榮後擁有了填補完整的大氣層,無數真實的花草樹木,擁有極盡自然的生態,把星球的每一個角落都打造成了可以種植蔬果的天然基地。」

  「而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居民,就被稱之為一等居民。」

  肖四方奇道:「整個星球上的人,都是一等居民嗎?」

  「是的,只要生活在這顆星球上,就都是一等居民。」

  肖四方覺得他的說法有點奇怪,「沒有二等居民嗎?我一直以為主星也跟338一樣,有內城和外城,內城裡住著一等居民,外城住著二等居民。」

  岑薄看了天真的孩子一眼,搖搖頭。

  「二等居民遷居到主星,也會變成一等居民。」

  「啊?」肖四方一頭霧水,「那一等居民和二等居民的區別只在於是不是住在主星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她又覺得自己短淺,忙又補充問道:「二等居民遷居主星有什麼條件嗎?」

  「好孩子,你問到了關鍵。」岑薄微笑,「二等居民遷居主星只有一個條件——無條件忠誠於皇室。」

  肖四方張了張嘴,太過驚訝以至於沒能發出聲音。

  就這樣?!

  「所以二等居民和一等居民的區別就在於,二等居民擁有相對自主權,一等居民則完全聽命於皇室。舉個例子,比如那位三皇子命令你的新朋友們去做某一樣事情,只要他沒有監察局認可的權限,你的新朋友們就可以拒絕,但是一等居民不可以,他們只能服從。」

  肖四方驚呆了。

  「那一等居民不就是……不就是皇室的奴隸嗎?那為什麼要當一等居民?」

  她不可思議的臉又取悅了喜怒無常的岑薄,笑了一陣才說她傻。

  「自然是在有些人眼中利大於弊,才會有越來越多的一等居民。一等比二等頭銜就高出一截,相應的權力自然要再上升一些。一等居民服兵役的形式與二等居民不同,你知道二等居民是怎麼服役的了嗎?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就先跳過這部分。」

  這麼嚴謹……

  肖四方撇撇嘴,「算知道吧,二等居民按照家庭編碼,每個編碼下都必須有一個人在前線抗敵對不對?」

  岑薄點點頭,「一等居民則是按年限服役的,每人十年,也可找人替服兵役。」

  肖四方對這些兵役什麼的還是一知半解的,在心中加加減減好一會兒,才抽了一口涼氣。

  「如果一家四口,那一等居民就只要四十年兵役就好了?一等居民的平均壽命是多長來著,我只記得二等居民已經提升到一百八十歲上下……」

  「第一代一等居民還有人活著哦。」

  「!!!」肖四方捧著杯子空不出手,只覺得自己的腳指頭都瘋狂地打起算盤來了,「那不是有三百多歲了?!」

  「嗯哼。」

  「好厲害,我奶奶說我們區最長壽的那個爺爺也才活了六十九歲!」肖四方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了,有這麼長的壽命做誘餌,還不用服兵役,一般人又怎麼抵抗得住。

  岑薄勾了勾嘴角,繼續往下說:「除了這一點,一等居民購買氧氣或者其他含氧食品都有優惠,開辦公司等盈利機構還有稅收減免……只要皇室沒有對他們下達指令,一等居民的生活無數倍優越於二等居民。」

  肖四方穩住了,還沒有徹底被衝昏頭腦,「可要是接到什麼不好做的指令可怎麼辦?就比如那個哈里森,他要是讓那些一等居民去殺人放火呢?」

  「你忘記監察局的存在了嗎?監察局是唯一可以制約皇權的機構,不會讓這種事情這麼明目張膽的發生。就算發生了,只要證據充分,監察局也會按照法律對其進行制裁。」

  「對哦……不對,那監察局為什麼會允許一等居民的出現呢?感覺一等居民好像皇室的私用軍啊。」

  岑薄嘆了口氣:「傻,一等居民必然是先於監察局出現的,新人類帝國成立八十年後才有監察局,皇權穩固,監察局能有現在強勢的地位已經很不容易了。」

  「哦。」肖四方喝掉已經不那麼燙了的茶水,目光落在他挑不出瑕疵的側臉上。

  眉骨俊秀,鼻樑高挺,光影讓垂著的眼眸溫情脈脈。

  她看著看著,忽然心軟。

  「您也很不容易。」

  想起上次在大廳聽到那個垃圾皇子不可一世的話,再加上在家那會兒他看到哈里森的黃色帖子開心表現,平時應該受了很多欺負,肯定是因為不能反抗只能忍著,才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這個樣子。

  肖四方想到這裡,立刻就原諒他的冷漠與無情了。

  太可憐了。

  她的臉上寫滿了同情,還有一絲絲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歉疚,渾身上下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岑薄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連一頓像樣的飯都吃不起的孩子同情,正如當初廢墟星初見,他也沒想到一個自己能不能活命都還不知道的小丫頭能對著他說出「我保護你」這樣的話。

  真的是又好笑又可愛。

  長長的睫毛一眨,他極度坦然地接受了這份同情,幽幽嘆道:「我也只是普普通通地生存著罷了。」

  語氣低落失意,簡直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肖四方心中升起無限怒氣與心疼,又想起「同樣」辛苦艱難的家鄉父老,當即把杯子放下,右手成拳重重垂向胸口。

  「我肖四方,一定改變這個黑暗的世界!」

  岑薄一本正經地鼓掌,給她打氣:「加油,加油,加油!」

  肖四方熱血澎湃,鄭重點頭,然後又是深深的一鞠躬。

  「只要能早日強大,我什麼苦都可以吃,以後就麻煩老師了!」

  岑薄毫無心理負擔應承下來,招人過去摸摸那顆圓腦袋,笑眯眯。

  「好,包在我身上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09:17

第七十一章 成長071

  在眾目睽睽之下丟臉哭了一次之後,肖四方就下定決心以後不再為這些小事哭了。

  然而……

  自不知道岑薄怎麼躲過了哈里森盤查的那日起,她才明白自己從前的奮發刻苦有多麼的小兒科。

  一對一教導遠離了和羅拉四人組隊時刻意的保護與照顧,全部靠自己不說,每日出門手腳上還必須裝備重力環,每天的任務都在不斷加重,不完成就不能休息,如果因為不能休息影響了狀態而導致力不從心遇險,那麼……

  這點本事都沒有,還活著幹什麼呢?

  以上是岑薄的原話。

  已經大放厥詞說自己什麼苦都能吃的肖四方無力反駁。

  他是真的魔鬼,不但要她往死裡出力,還要發洪水似的花錢。

  一日三餐都要吃肉,每日低保C級氧一瓶,每七日還要加吸一瓶A級氧……

  四肢的重力環已經調整到二十公斤,揮臂踢腿都倍感艱難,擦著異形豬的獠牙避開衝撞,三十公分長的短劍從側面捅入其腹部。

  身體的柔韌度開發到最大,腳後跟在地面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已借力成功,倒轉滑過異形腹下,短劍將傷口拉長至尾部,人則翻身一腳踏在異形脊背之上,抽出的短劍直直插入頸部,三百六十度旋轉直接斬首!

  足有一兩百公斤的軀體倒下,肖四方身形一晃,將短劍插在地上勉強支撐著沒跟它一起倒下。

  整個人累到了極點,臉上的汗水將睫毛也打濕了,垂眸時一片朦朧,重重喘息。

  岑薄手中捏著一根細細的金屬收縮桿,驟然伸長至兩米長,毫不留情打在肖四方的背上。

  不疼,但足夠警醒。

  「如果這時有另一隻異形朝你衝過去,你就到此為止了。」

  肖四方猛吸一口氣,強行站直了身體。

  「真乖,這是今天的第六隻,再打六隻就可以休息了哦。」

  他輕描淡寫,肖四方卻恨不能直接倒下,氣若游絲:「昨天是八隻,今天不應該是十隻嘛……」

  已經持續了一個月的特訓規律一直都是,每五公斤的負重增量下,異形獵殺數目依次從八、十、十二、十五到二十遞增,她的負重昨天剛從十五公斤調到二十公斤,怎麼忽然就跳了一個台階呢!

  岑薄笑笑,耐心解釋:「這就是今天要教你的新知識——計劃趕不上變化。」

  肖四方:「……」

  行吧,為了更好的明天,她只能一如既往地忍了!

  等十二隻異形動物打完,汗水都順著袖口和褲管往下流了,整個人比從水裡撈出來也好不了多少。

  身上的傷在氧氣的作用下緩緩恢復,在躺椅上昏睡近一個小時後,她就又生龍活虎了。

  他們所在區域的天色已然暗下,肖四方著急地跳起來,「哎呀您怎麼不叫我,天越黑我的發揮越受影響的!」

  岑薄關掉瀏覽頁面,從另一把躺椅上下來。

  「戰鬥可不分天色早晚。」

  肖四方才不管這麼多,她只想抓住任何一個有可能攻擊到岑薄的機會。

  兩人和往常一樣拉開十米距離,面對面站立。

  「請指……」

  話沒說完,肖四方便抬手直接拉出能量射線,朝前方的人猛攻過去。

  躲過高能熱焰,匕首就已經揮到了自己面前。

  有長進。

  岑薄輕輕一笑,手指自下而上拍開刀刃。

  「搶跑可不好哦。」

  肖四方把速度提升到最快,人刀合一連環猛攻,「這叫兵不厭詐!」

  「嗯哼,姑且算你過關。」

  岑薄的腳始終沒有離開原地,然而什麼攻擊都能用的肖四方依舊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又做了十分鐘的「無用功」,今天的最後一門課程就結束了。

  肖四方蹲在地上,狠狠抹了一把汗。

  岑薄看著她粗魯的行為嘆息:「斯文,斯文一點。」

  「管不了那麼多了。」肖四方難過地說,今天的她又是一敗塗地累到極點,沒有力氣裝模作樣了。

  「起來吧,你早上不是說昨晚沒背完材料性能就睡著了嗎,還不回去繼續嗎?」

  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肖四方立刻站了起來,恢復精神抱怨:「最近都太累了,製造的進度都要落後了。」

  每天睡醒就要開始特訓,只有特訓結束到睡覺前還有兩三個小時可以學習,時間真的太不充分了。

  要是一天可以有四十八小時就好了。

  距離自由期結束只剩下三天的時候,兩人才準備打道回府。

  臨走前,肖四方特意向羅拉四人辭行。

  自從開始特訓,時間總是錯開,他們都沒能見過面,如今要走,怎麼也得感謝他們一直以來的照顧。

  「周周,你怎麼瘦成這樣了?」琳瑯擔憂地看著肖四方,「之前也瘦,好歹臉上還有點肉,現在感覺都皮包骨了。」

  羅拉直接橫了岑薄一眼,陰陽怪氣:「不知道孩子都受了怎麼樣慘無人道的虐待啊。」

  肖四方卻很高興,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不需要抬頭看身材高挑的羅拉了。

  「我長身體啦!」

  岑薄在她身後微笑,可不是長身體了嗎,營養上來後個子竄的飛快,都到他的嘴巴這兒了,是個高挑的大姑娘了。

  「我還想怎麼感覺哪裡怪怪的。」羅拉欣喜地拉著她看了一圈,「是長高了好多,你這發育夠晚的啊,成年了才開始長個子。不過長了就好,要是跟琳瑯那樣……」

  琳瑯露出甜美的笑容,一手掐住她的皮肉就來了個以圈為單位的大轉彎。

  羅拉臉都綠了,被迫閉上了嘴巴。

  說了幾句,肖四方看著他們熱熱鬧鬧的樣子,心中忽然有點捨不得了。

  「要是以後還有機會能夠再見就好了……」

  戚風聞言哈哈大笑:「要見面還不容易嗎?通訊碼都加了,大家有空就能約出來見面。」

  「對呀。」琳瑯笑道:「等我們攢夠了錢,到時候時間就寬裕了,隨時能夠見面。」

  羅拉也道:「就是,你回去好好上學,等你畢業了我們給你慶祝!」

  喬休爾跟著點了點頭。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冒牌的二等居民,也不知道今日一別很有可能就是永遠見不到了……

  肖四方到底沒說出真相,獨自傷悲了一會兒,依依不捨地和兩個女人擁抱,才在他們的送別下一步三回頭踏上了返航的飛船。

  岑薄看了扒拉著舷窗往外看的肖四方一眼,「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肖四方沒有被安慰到,依舊透過舷窗看他們離開的背影,語氣低落:「要是沒有階級之分,就算各奔東西,我們也是隨時可以聯絡的朋友……」

  「可是現在,肖四方不是林周,不能聯絡任何人。」

  階級限制了無數的可能性,把她圈禁在一個窄窄的範圍內,手都伸不開。

  岑薄笑道:「孩子氣。」

  肖四方不滿地咕噥:「這是普通的傷春悲秋。」

  「那也是孩子氣的傷春悲秋。」

  「……」

  肖四方沒敢直接造反,小小地哼了一聲。

  身體往後靠在柔軟舒適的椅背上,慢條斯理繫好安全帶,岑薄才又出聲:「依照你那些朋友的品性,即使知道了林周和肖四方的差別,大概也只需要你一句道歉。」

  「這個我知道,但他們跟肖四方走得太近是不行的。」她離開舷窗,回頭看向岑薄,眼睛跟明鏡似的清晰發亮,「事發之後會被牽連。」

  話音未落,一隻手熟門熟路地落到頭頂,胡亂摸了一遍。

  「真貼心。」

  他的表情似乎一動未動,語氣也沒有起伏,讓人看不出他說的這三個字是真心還是敷衍。

  肖四方猜了兩秒就不猜了,她已經想開了,要是現在就能看明白了,哪還能容他擱這兒莫名其妙呢。

  下飛船後,肖四方上交了陪伴自己近兩個月的身份環,獨自通過外城的閘口。

  守這個閘口的值班人員一聽到電子音播報的「異常」,抬頭往窗外一看就對上了那張十分熟悉的笑臉。

  他一把拉開窗戶,簡直要從窗戶裡衝出去。

  「你到底是從哪兒溜出去的?!」

  「光明正大走出去的呀。」肖四方真誠微笑。

  以前是從她找了很久才發現的一處漏洞爬出去的,但上次可真的是合法出行!

  值班人員心累無比,給她按了手動入閘。

  「你最好別讓我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肖四方快樂地朝他揮手,把頭巾扯出來往臉上一包,頂著風沙往家跑。

  又是一段時間沒感受到風沙,都覺得不親切了。

  特訓成效顯著,平時跑到家得差不多一個小時,這會兒就用了半小時,還是勻速跑,一點兒都不吃力。

  家裡只有老太太一人在,見她回來高興的不行,祖孫二人親熱了好一會兒,老太太才重新躺下休息。

  肖四方來到廚房,打開平時存放營養泥的大冰櫃。

  正好肖嬸嬸上次買的一批營養泥快吃完了,冰櫃裡有了一大塊空間,她趕緊把已經處理過的異形肉塞了進去。

  倒騰半天又拿出了幾盒營養泥,終於把所有的肉都塞進去,她滿意地合上蓋子,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肖八面正好從楊大胖家回來,看見她立即湊了過來。

  先繞著人轉了幾圈確定四肢健全,才搬了個凳子過來,問:「你昨晚說,回來要跟我說什麼事?」

  肖四方也不賣關子:「我問過你家岑爸爸了,他說奶奶的情況確實不能再過度吸氧,但是可以通過進食肉類補一補生氣,好好調養還能再活個幾年沒問題。」

  昨晚八面跟她說奶奶這幾天老是睡不醒,可把她嚇了一跳,趕緊就去找了岑薄。

  原本也沒抱什麼期望,沒想到他真的有辦法!

  不愧是生命研究院的副院長!

  「真的?!」肖八面驚喜一瞬,轉念一想臉又耷拉下來,「不行啊,奶奶比我媽還凶呢,肯定不會同意家裡買肉給她補的。」

  肖四方咧開一嘴白牙,「那肯定是要先斬後奏的呀。」

  肖八面的眼神跟著她一起飄向略顯昏暗的廚房,吞了吞口水:「你已經……」

  「沒錯。」

  「不——」肖八面痛不欲生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你好歹讓我先跟我媽打聲招呼啊,我怎麼這麼倒黴跟你當了一家人?!她一定會打死我的!!!」

  3845年2月24日晚上六點整,肖嬸嬸一進門就看到撅著屁股趴在長凳上的兒子,和自覺站牆角的侄女。

  就這一眼,她的抬頭紋又深了幾分,拳頭也隨之硬了。

  「了不起啊你們倆,這就自己準備上了?」

  跟在她身後進門的肖大度大氣也不敢出,貼著門框擠進來,站在自家老婆後頭瘋狂擠眉弄眼。

  怎麼回事?!

  又幹啥了?!

  肖八面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飛快地把肉類能幫老太太多熬幾天的事情陳述了一遍,然後緊緊地閉上眼睛。

  「東西我們已經安排在冰櫃裡了,媽你打我屁股吧,這地方肉多好得快!」

  他一口氣嚷完,肖嬸嬸卻反常地站著沒動,也沒拿特意給她倚在門邊的合成笤帚。

  半晌,低著頭的和閉著眼睛的都偷摸看了人一眼,愣住了。

  一家之主的神情很是平靜,沒有生氣,但有點疲憊。

  「我原本以為,我至少能管你們到成年,但你們長得太快,我已經跟不上了。」

  肖嬸嬸對上肖四方小心但從來堅定的視線,嘆了口氣。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這個心理準備從養你那天起我就開始做了,也不是特別難接受。」

  連她的傻兒子現在都想飛,更別提這個從小就有主意的侄女。

  關不住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09:30

第七十二章 成長072

  新學期新氣象。

  肖四方一進寢室,脫胎換骨般的身形就把大家都震住了。

  艾達放下手裡的抹布,走到她身邊,不敢置信地拿手比劃自己和她的身高,「四方,你這兩個月吃催化劑了嗎?都比我高了,而且你這就比娜拉矮一點點了吧!」

  寢室最高的娜拉看著她那尖尖的小下巴,也受到了驚嚇:「你趕緊多吃點吧,原來矮的時候瘦叫那什麼……哦,小鳥依人,這長高了之後瘦就叫旗桿兒了。」

  「說得好誇張呀。」肖四方皺著一張臉,「又高又胖才難看呢。」

  艾達翻了個白眼,「你先長個十斤肉再來說這話吧……你怎麼回事,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見到我們不高興嗎?」

  說到這個,肖四方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到底怎麼了啊?」

  室友們都停下手裡的事情,疑惑地看著她。

  不等她回答,盧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上前幾步迅速擠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肖四方,帶著對她身高的嫉妒和興致不高的幸災樂禍,搶答道:「自由期八次考核總成績排名出來了,她製造系第一的寶座被搶了不說,整體名次直接下滑到了第四十六名。」

  「還是越考越差的那種,要不是戰鬥系文化課考核總成績她還是第一,早就被噴驕傲使人落後了。」

  眾人驚訝地看向肖四方,後者惆悵地低下了頭。

  名次不名次她不在意,但從第一名掉到四十名開外說明她在退步,這就很讓人失落了。

  門口又響起一道柔和的聲音:「你還嘲笑別人呢?你最好成績考過四十六名嗎?」

  圓圓從外面走進來,打趣完盧意,才看向肖四方:「四方,新學期好啊,我來幫如意搬東西。」

  至於那些一看到她就拘謹往後退的流民同學,她直接忽視了。

  娜拉她們也不在意,紛紛散開去做自己的事情,做出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新學期好。」肖四方無精打采地招呼了一聲,看看她倆這架勢想起來換寢室這事兒,問:「要我幫忙嗎?」

  雖然空間鈕很方便,但有些小東西胡亂扔進去整理起來也麻煩,力大無窮的戰鬥兒女還是選擇直接扛過去。

  「用不上你。」

  盧意把收拾好的兩盆子東西交給圓圓,自己抄起剩下的一個裝了雜物的大箱子往門口走去,臨出門時回頭。

  「晚上的加練我也和圓圓一起組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肖四方擺擺手,不放在心上。

  她最近要專心對付製造系落下的課程,也沒空找人打架。

  當晚在無數枯燥的知識中睡去,第二天剛踏進製造系的樓群,又被剛剛成功研究出功能完善且成本低廉的異形感應器的製造系主任攔住去路,促膝長談了好一番,被語重心長地勸說學習之路不可鬆懈怠惰。

  整個自由期就沒好好休息過幾天的肖四方有苦說不出,只能再三保證一定盡快把成績趕上去,順帶又問了幾個專業相關的問題,才成功脫身。

  在製造系的教室裡也接收到了很多打量探究的目光,魯達看到她倒是很欣慰,說她終於有了一點戰鬥系學生的樣子。

  至於他說的戰鬥系學生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子,肖四方沒有深究。

  新學期課程調整,實戰課課時佔比高達三分之二,課程種類除了近身格鬥還增加了槍械使用、彈藥拆裝以及異能精煉三門,安排之密集,考核之嚴厲,讓學生們叫苦不迭。

  肖四方在格瑞塔老師單獨找她討論異能課怎麼上的時候,選擇了繼續隱瞞自己能夠使用異能的情況。

  一方面岑薄的人生課已經教過人必須留有無數讓人意想不到的底牌,另一方面克瑞斯安排的異能課教授水平也超不過岑薄的實戰指導,前期的課程想也知道會中規中矩,對她來說意義不大。

  當她提出想利用這個課時去上製造系的課程時,格瑞塔稍一思索就同意了,只讓她去跟班主任說一聲,辦個免課手續。

  新學期的安排全部傳達完畢,格瑞塔回到學生方陣前面,拍了拍手把吵吵鬧鬧的學生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大家對本學期的課程還有疑問嗎?」

  「沒有——」

  「那好。」她點點頭,「那就接著說我們今年的重頭戲——星球資源分配戰。」

  一提到這個,過了兩個月自由期心還有些散漫的學生們都認真了起來。

  肖四方也不再是一臉茫然,經過眾多長輩的教育,她已經認認真真地去瞭解了到底什麼是星球資源分配戰。

  其實「星球資源分配戰」這個名字不太貼切,應該改為「星球資源爭奪戰」更為合適。

  這個爭奪戰由九十八顆半廢墟星並主星共九十九顆星球共同舉辦,每三年一屆,每顆星球推選出一支由高校一年級生組成的十人小隊代表本星球參賽。

  比賽規則也很簡單,比賽開始時,場地內會安插各種代表對應資源的旗幟,比賽結束時旗幟在哪個星球的代表隊手上,這個資源的歸屬權就歸哪顆星球所有。

  然而比賽規則簡單不代表比賽本身也輕鬆,恰恰相反,這個爭奪戰無比的殘酷。

  三年前338派出的代表隊犧牲了六個學生,卻只拿回了三面旗幟,可謂慘烈至極。

  因此代表星球參戰既是榮耀,也是自己給自己貼上的催命符。

  當然,染血的榮耀依然是榮耀,沒有任何一個戰鬥系或者指揮系的學生會心生退縮故意藏拙。

  「分配戰的開始時間依然是六月中旬,具體賽程還沒出來,今年規則會不會變動尚未可知,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每一支參賽隊伍都將由一顆星球上最優秀的十名一年級學生組成。」

  「無論賽程如何,我們要想參賽,首先要通過本星球的選拔。」

  「本星球選拔的賽程已經出來了,我給大家簡單的先介紹一下,具體等校內會議結束,你們的班主任會給你們發送詳細的內容。」

  格瑞塔的目光從激動的學生們臉上一一掃過。

  「選拔賽將於五月一日開啟,我們一共是十二個學院也就是十二支參賽隊伍。和往年一樣,今年的選拔賽也從兩方面入手考評,一看個人能力,二看組隊表現,只會單打獨鬥的學生再優秀也沒有參賽資格,而不優秀的學生也絕對沒有參賽資格!」

  「各位,雖然在我看來你們沒有一個是不優秀的,但說實話你們距離能夠代表星球出賽的水平都還很遠。所以抓住校內推舉開始前的時間吧,沒日沒夜也給我拼一把,只要拿下校內推舉名額,參加選拔賽之前你們都將得到特殊訓練,哪怕還是不能代表星球出賽,也能讓你們受益一生。」

  格瑞塔舉起一隻拳頭,厲聲喝問:「都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學生們神情凝重,同樣舉起拳頭,異口同聲:「沒日沒夜,奮力拚搏——」

  他們是有機會參賽幸運的三年一屆,也是必將揮灑更多血汗的一屆!

  W-1。

  禮帽男憤怒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重重拍桌。

  「我要瘋了,今年居然要我負責資源分配戰的保衛工作!利奧波德是死了嗎?!」

  晃出圈圈波紋的茶杯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端起,還在翻滾的熱氣模糊了執杯人的眉眼。

  「哦不對,他沒死,死了就不會給我添麻煩了!」

  禮帽男全程暴走,大呼小叫惹得被趕到角落裡站著的女傭們頻頻側目。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這位能說的這麼明目張膽。

  眾所周知,殲異軍大元帥之子肖恩和第十二皇孫利奧波德是死對頭,從小掐到大。就這關係,哪怕肖恩對外放話要直接殺了利奧波德,也在情理之中。

  靠打小報告維生的管家都已經見怪不怪,直接跳過這些片段,不屑一提。

  一直到發洩夠了,肖恩才頹敗地坐下來,胳膊往桌上一撐。

  「我的聖父大人,你不要一句話都不說好不好,這樣我會很尷尬的。」

  岑薄杯中的茶已經喝完,他慢條斯理又倒了一杯,才抬頭看了這個為新差事憤怒的娃娃臉一眼。

  「更應該生氣的不是第十二皇孫嗎?」

  他語氣平平,笑看肖恩。

  「這次的工作安排雖然不合你的心意,但無論怎麼說,你是主將,他是副官。」

  肖恩愣住,好一會兒才吶吶道:「也對哦,那個傻逼是濫用職權幫三皇子找那個無名英雄,才被監察局揪住了小辮子狠狠削了一頓,降職成了打下手的,原本我們可都是平級。現在這破工作我就是再不想做,等上崗就名正言順成他的頂頭上司了啊!」

  轉換思維成功,他高興了,咧開一嘴白牙。

  「還是你會安慰人!」

  岑薄但笑不語。

  「對了。」肖恩一拍腦袋,想起正事來,壓低聲音:「你突然回來,是有什麼新發現嗎?」

  「哪兒有那麼多的新發現。」岑薄搖頭,「陛下讓我回來的。」

  肖恩下意識皺眉,想說什麼到底因為忌憚太多而沒說出口,只是搖了搖頭。

  半晌。

  「你……你自己保重,有反應了就馬上回來。」肖恩的娃娃臉上難得直白地表現出幾分難過,「雖然那樣讓人很難堪,但人得活著才有希望。」

  「嗯。」

  「唉……嗯?!」肖恩騰地又站了起來,一雙眼瞪得溜圓,傻傻地看著岑薄。「你剛才說什麼?是我聽錯了,還是我記錯了,你以前不都是……」

  他故意掐了掐嗓子,學著聖父大人的語態,稍稍拖長聲調:「或許是這樣……」

  學舌完畢,他雙手拍桌把自己的臉湊到人家面前質問:「你自己說,以前每次說這個你是不是都用這種『大概也許應該』的話,好像死不死痛不痛都無所謂的語氣敷衍我的?!」

  岑薄微笑以對,神情八風不動:「是嗎?」

  「絕對是啊!」肖恩激動地都開始絮絮叨叨起來,「你不對勁,從去年七月份還是八月份的,你突然說要一個人休假離開主星就有問題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是嗎?」

  「是的啊!」

  「這樣啊。」

  「是啊!」肖恩越說越高興,天啊,無欲無求的聖父大人現在好像有人氣兒了!

  他故作「柔弱」地靠了過去,掐著嗓子嚶嚶假哭:「這偌大的星球也就咱倆相依為命,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居然還瞞著我……」

  三十米開外的角落裡。

  新來的一位女傭小心地靠近管家,低聲問:「那裡安裝的竊聽器和監控都被肖恩大人破壞了,他現在說話聲音又那麼輕,我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了,還這樣站在這裡真的可以嗎?」

  管家搖頭,「這次是陛下召院長回來的,不屬於異常返回。另外你再看肖恩大人和院長之間的神態,普通的交流而已,不要過度緊張,惹得肖恩大人不高興,你很可能直接被他辭退。」

  「可是萬一……」

  小女傭還想說些什麼,被管家打斷:「你知道為什麼院長明知道整個莊園的人都是眼線,角角落落都裝著沒經過他允許就佈置下的監控,還對我們如此放任嗎?你又知不知道為什麼他被這麼嚴密地看守著,卻又擁有什麼地方都可以去的權限?」

  小女傭被問住了:「為、為什麼?」

  「因為院長根本不在意我們的監視,而陛下……也從未想過真正圈禁他的一切。」

  看著小女傭似懂非懂的臉,管家嘆了口氣:「多聽多看,你才能明白自己在這個莊園裡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他們這些人的存在,本就只是雙方的一種態度啊。

  不過……

  管家摸了摸身份環,神情復雜。

  賺外快的時候就另當別論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09:42

第七十三章 爭奪073

  戰鬥系三班固定自習室。

  雖是班主任但出現次數還沒有格瑞塔多的周明清了清嗓子,含笑對上同學們期待的視線。

  「看在你們這麼期待的份上,我就不賣關子了。星球資源分配戰校園推舉的方式已經定下來了,第一步篩選就看三月底的月考,按照文化課成績百分之三十,實戰成績百分之七十的佔比綜合排名,取前三十位。」

  文化課成績相對出挑的同學哀叫一聲:「倒黴——」

  「倒什麼黴?」周明故意把眼睛一瞪,「資源戰主要靠搶,實戰能力不過關還搶什麼?指揮自有指揮系的同學擔當,也用不上你們!」

  「老師老師,最終能參加選拔賽的有幾個名額啊?」

  「咱們戰鬥系是九個名額。」

  「天啊。」有學生掰了掰手指,「這是將近六十挑一,好難啊!」

  周明瞅了他一眼,「胡說八道,怎麼能這麼算,先是五百取三十,錄取率是百分之六,十幾個人裡就能出一個!等你們進到那三十個人裡,那機率就又高了,百分之三十的希望呢……不難,一點都不難!」

  眾人無語地看著他。

  周明開了個玩笑,見大家都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樣,訕笑道:「不管怎麼算,我們要獲取參賽名額都比指揮系容易,他們一百個人可只有一個名額。」

  這個安慰還算奏效,同學們心裡舒坦了。

  「行了,總共就一個月時間了,大家認真聽課抓緊練習,先想辦法擠進前三十再說。」

  「散了吧。」

  周明說完,拿起水杯就要往外走,肖四方趕緊跑上去攔住他,跟他說了免課手續的事情。

  「這樣也行。」他遺憾地看了肖四方一眼,同意後又問:「關於這次比賽……說句實話,按你的實力別說校內推舉,就是正式的選拔賽也未必不能爭一爭,但你確定要參加嗎?說到底,這個資源爭奪戰就是拿命去換後半生的榮耀,我個人是不建議你去參加的。」

  流民在二等居民眼中一直都是庸庸碌碌也平平安安留在大後方的存在,不像二等居民榮耀擺在生命前面,因此周明勸說起來也毫無顧忌。

  但肖四方努力至今就是為了這種可以嶄露頭角的機會,她不可能放棄。

  「謝謝老師,可我還是要參加。」

  周明定定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也行,免課手續辦好我通知你。」

  肖四方停下腳步,微微彎腰目送他離開。

  「老師再見。」

  盧意原本是跟著大家一起走的,但經過前室友的時候聽到了那麼幾個字,就頓住腳步讓圓圓在外面稍等,她跟著一起留下了。

  等人說完,老師也走了,才上前瞥了肖四方一眼,「我聽得不太真切,老班讓你別參加?」

  「沒有。」肖四方搖頭,「他只是建議我不要參加。」

  「哦,那就好。」盧意頓了頓,「我還以為他要跟特里一樣噁心,橫加阻撓呢。」

  大部分的老師人品都還是很過硬的,不會無緣無故去折騰一個學生,肖四方擺擺手,讓她不要做過於的擔心。

  「我先走了,製造系那邊還有課……」

  她大步往前,幾秒鐘就走出老遠,剛踏出門口和圓圓點頭致意了一下,就被背後的人叫住了。

  「肖四方,我是絕對要去參加選拔賽的。」

  她回頭,對上盧意堅定的眼神,愣了愣道:「哦,那你文化課一定要抓緊提升才行。」

  氣氛瞬間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盧意黑了臉。

  「我……噁心!」

  肖四方眨眨眼:「還好啦,你其實不算噁心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盧意拳頭一緊就要撲上去揍人一頓,旁邊的圓圓看看她倆,忽地抿唇笑了。

  「笑什麼?!」盧意怒目相向。

  肖四方接茬:「當然是笑你好笑啦。」

  她露出笑渦放軟聲音的樣子尤其可氣,盧意提起拳頭就砸,被另一隻手包住五指部分,手腕被迫下壓帶動手肘肩膀,拳式就收了回去。

  肖四方鬆開她,退開幾步後揮了揮手。

  「我會去參加選拔賽的,各自加油吧。」

  一句話點明剛才確實是在故意裝傻膈應人,不等人再衝上來,說完後果斷轉身跑了。

  盧意沒追上她,憋了一口氣好半天才嚥下去,咬牙切齒恨得不行:「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人啊!」

  圓圓笑著挽住她的胳膊,學著她感嘆:「怎麼會有這麼別扭的人啊!」

  盧意:「……哼。」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肖四方整個人都忙成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製造系的課要補,戰鬥系的練習要加倍,還有岑老師的私人指導要努力,偶爾還要「代」超有錢的朋友關心一下胖老闆那邊的生意……

  一點也不比在廢墟星時輕鬆,回了學校不但沒胖,還又掉了一斤,看的室友們扼腕嘆息。

  月考當天,肖四方連著考完三門實戰課,頭也不回地奔向製造系樓群。

  這一次她一定要一雪前恥!

  同學們目送她忙碌的背影離去,默默看向前方實時滾動成績的顯示屏。

  顯示屏是這學期新裝的,不但用於考核成績顯示,平時上課的成績也會由引進的新設備直接記錄到各個顯示屏上,不但能夠顯示當場的所有成績,即便是關機了,下次開機也會保留歷史成績中的最高分和最低分,公開示眾。

  既是鼓勵,也是威脅。

  四門實戰考核,肖四方的名字全部在上面,除了異能精煉零分倒數第一,其他三門全部排在最上方,供人仰望。

  戰鬥系一班的同學心疼地看向了屈居其下的第二個名字,嗚嗚嗚盛夏男神怎可成為萬年老二?!

  盛夏本人的心態倒是穩得很,眉頭都沒皺一下,喃喃低語:「看來訓練強度還要再加大才可以……」

  而月考成績公佈的前一天晚上,院長室燈火通明。

  四把寬大的沙發椅上全部坐滿,身形不一的男人們面色也各不相同,圍著一張圓桌,一時間無人開口。

  段飛飛倒完最後一杯茶,偷偷看了威利一眼,在他眼神示意下暫時後退。

  本來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因為威利需要一個點火的炮口,所以她來了。

  指揮系主任泰德看了瞥了面相柔和憨頭憨腦的製造系主任一眼,打破沉默:「如果我沒記錯,今晚商議的主題應該是資源戰選拔賽校內預選的名單,跟製造系沒有關係吧?」

  製造系主任這輩子都沒上過戰場,面對這位屍山血海裡倖存下來的老將難免有些氣弱,腆起笑臉解釋:「有關係有關係,等會兒院長就說到了。」

  泰德看向保持著笑容的威利,若有所思。

  威利面不改色迎上他的視線,在心裡把製造系這個憨憨罵了個狗血淋頭,怎麼就是他要說到了,他要是能自己開這個口,還安排段飛飛來幹什麼?!

  但話都趕到這兒了,他再不開口也不合適,只好先說兩句。

  「戰鬥系月考成績排名出來了,本以為肖四方……就是那個流民學生,缺考一門應該擠不進前三十。」他故意嘆了口氣,「可人家實在是出色啊,一門零分還能排到第十一名。」

  「資源分配戰決定了整個星球未來三年的發展,至關重要,從來沒有流民參賽的先例……今天把大家叫來,主要也是要商討一下是不是把這個學生放到名單裡。」

  說完後,他不動聲色地端起桌上的茶杯。

  段飛飛收到信號,立刻露出震驚的模樣,上前一步。

  「什麼?流民參賽?不是……院長,這還需要討論嗎?流民有什麼資格參賽?!」

  這話說完,不但泰德朝她看去,就是戰鬥系的主任馬業也側過身體看了她一眼。

  威利佯怒:「段老師,她如果沒有資格,就沒有今天的討論會。辛苦你泡茶了,你先回去吧。」

  段飛飛當然不會就這麼出去,擰著眉頭強說下去:「在校成績什麼都代表不了,難道您忘了上學期開學去廢墟星實地考察的時候,她那糟糕的心理素質給學院帶來多大麻煩了嗎?我不否認我就是不喜歡她,就是歧視她,但這都是有根據的,難道要等她再一次惹出麻煩才來後悔嗎?」

  「資源分配戰何其重要,我們又不是沒有優秀的學生,為什麼非要在一個不穩定的流民身上下注?」

  她這話說得看似有些道理,然而泰德一開口,就將她的虛偽之詞瞬間戳破了。

  「這位老師,你口口聲聲說肖四方作為流民心理素質不過關,高分低能,但為什麼話裡話外的意思又好像很篤定她就能參加資源分配戰呢?」

  段飛飛僵住。

  馬業也跟著點頭,神情有些冷漠。

  「我看這位老師不是對四方沒信心,反而對她十分地看好才對。」

  第一步就垮了。

  威利在心裡搖搖頭,還好他做了兩手準備,原是打算雙管齊下,現在看來只能寄希望於製造系主任了。

  「段老師你不要再說了,回家休息吧。」

  段飛飛咬咬牙,她始終惦記著要報仇,真的不甘心白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於是不死心地又說了兩句。

  「可能是我用詞不當,但流民就是流民,他們根本沒有永不後退的使命感,一遇到危險絕對會退縮的!而一旦退縮,就白白浪費機會!」

  馬業沉下臉,目光刀一樣甩到她身上,「退縮?上次異形入侵她退縮了嗎?就算你當時早早撤入避難點沒看到她退不退縮,難道從避難點出來後耳朵也壞了,都聽不到她直面異形人硬扛到底的事跡了?」

  他說的話沒留一絲情面,段飛飛難堪地咬住嘴唇。

  但這還沒完,馬業性格雖沉穩,但血性上來時也火爆直率得很,索性把心裡的話一口氣全說了。

  「你還有臉提廢墟星考察那次,特里因為什麼被辭退你不知道?小人作祟,當大家都跟你一樣眼盲心瞎?!」

  一番話說得威利老臉都有些繃不住,趕緊低喝一聲,把段飛飛送了出去。

  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看著對面兩個面色不善的男人,心裡開始打鼓。

  段飛飛這炮口還真是點炮的,成功激怒了兩個強勢的傢伙,把他推到了越發難走的地步。

  威利不是沒想過任由肖四方去參賽,最好直接死在資源分配戰裡,但他沒法忍受一個流民成為整個338的代表!這會讓他們整個星球都成為笑柄,也會助長這些越來越躁動的流民的氣焰!

  他必須爭取一切機會,把肖四方壓下去。

  「這裡只有我們幾個,我也就不隱瞞了,作為個人,私心裡我也是不想讓四方那孩子去的。」

  威利露出誠懇的神色,「一方面,資源分配戰很殘酷,參賽的人員也都不那麼守規矩……四方的實力我們自然是知道,甚至我也確實是認為她會在選拔賽中脫穎而出拿到出賽名額,但我們知道不代表其他星球的人也知道,我擔心她的流民身份會讓我們的隊伍成為眾矢之的。」

  薑還是老的辣,他這一番話在情在理,讓人很難反駁。

  「另一方面……」他看向製造系主任,「那孩子真的太出色了,這次月考她雖然沒搶回來第一,但也回到了第三名的位置,而且她的動手能力和創造思維都不是一般的水平,去年她的一項發明就被收在咱們的陳列館了,這樣的人才要是隕落在資源戰裡,實在是可惜。」

  「對對。」製造系主任連連點頭,「我也希望她能跟著我專心搞製造,我們星球十來年沒突破性的研究進展了,大家的壓力也都很大啊,難得有這麼個好苗子,放過了我得後悔一輩子。」

  馬業有些猶豫了,看向泰德。

  後者相當淡定,手指撫摸杯沿,抬起已經出現明顯褶皺的臉。

  「第一,如果肖四方真的足夠強,那麼不知道她實力而特意攻上來的對手絕對比她更吃虧,到時候誰搶誰尚未可知。」

  「第二,眾矢之的只會在出現在比賽開始的時候,同樣的原因,只要她足夠強,讓人有來無回,不出幾輪她必定揚名,到時候誰敢輕舉妄動?能參加資源戰的可沒有傻子。」

  「第三,製造系的人才不可多得?我去查了查,她的父親叫肖勤儉,二十年前也把我們星球攪得天翻地覆,可然後呢?」

  泰德定定看著製造系主任,咬字分明:「畢業之後,悄無聲息。」

  那是因為上頭不允許他有聲息……

  製造系主任在心裡反駁了一遍,到底敗下陣來。

  也對,一個肖勤儉可以被壓制,換了肖四方同樣可以被泯滅。

  泰德平靜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經微涼,在口中發澀。

  「所以為什麼不讓她在能發光的時候,給338多做一點貢獻呢?這樣,才能讓利益最大化。」

  威利被他駁得啞口無言,不愧是曾經在前線排的上號的指揮官,前後左右全方位鎖死,處處切中要害,一舉拿下。

  徹底定下名單之後,泰德起身就走,馬業想了想,跟上了他的腳步。

  深夜的校園很是寂靜,四處空蕩。

  「泰德,你……真是這麼想的?」

  泰德回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麼想?」

  馬業頓了頓,道:「讓利益最大化。」

  「呵。」

  被提問的人笑了一聲,停下腳步,將雙手負在背後,萬千情緒沉在眼底,答非所問:「馬主任,你退下來的時間很長,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前線有多難。」

  馬業愣住了。

  泰德見狀又笑了一聲,不再看他,舉步向前。

  「我真是這麼想的,讓利益……最大化!」

  這個世界需要改變,而他願意給新時代的革命家一個機會,就這麼簡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0:00

第七十四章 爭奪074

  預選名單公佈之後,幾家歡喜幾家愁。

  落選的同學勾肩搭背喝水澆愁發洩情緒,但對於名單上的同學來說,從公佈到特訓班成立,沒有空隙可以留給他們平復激動的心情。

  當晚六點半,戰鬥系特訓班的三十位成員就已經穿好戰鬥服,來到學院特意為他們開放的實訓場地集合。

  作為班主任的馬業同樣穿上一身黑色的戰鬥服,目光從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肖四方身上一掃而過。

  他在學院從教已有三十多年,肖勤儉事發那三年他也在學院。

  平心而論,當年的肖勤儉同樣優秀到讓他心中生不出任何偏見,和現在一樣只有驚嘆和感慨。

  因為隔了一個科系,當年的事情他知道的並不十分清楚,但哪怕是他這種不清楚的存在都簽署了保密協議,可想而知肖勤儉是捅出了多大的窟窿。

  一考入製造系就憑借天賦直接碾壓了一二三年級全體學生,剛上二年級就開始和老師們同台競技,愣是憑借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和縝密專業的知識實用,和製造系的老師們一起帶領338走向了數百年來發展的巔峰。

  不知道多少新興設備身後都有他的影子,無數工廠玩命擴大規模賺新機械的頭幾年紅利……

  直到二十年前畢業典禮上,數百全副武裝的士兵衝進校園,將人抓走。

  從此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真正的天才。

  原本他不理解肖勤儉被抓的原因,在他看來這個學生雖然出盡了風頭,可始終規矩,安分守己地在學院裡做研究,對於成果歸入學院也沒有絲毫不滿,不應該觸犯到什麼可以讓士兵這麼興師動眾抓人的禁忌。

  直到作為系主任的特里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他才模糊地知道了大概的原因。

  打破階級,和一位二等居民女生交往密切私定終身……

  這的確是大罪。

  那個女生的身份被瞞得密不透風,但從肖勤儉和她最終還能在一起,並且只是一起被打到外城生活可以看出,來頭只大不小。

  換了普通的二等居民,大概率直接死刑以儆傚尤了。

  之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要不是肖四方突然出現,並且走了一條比她父親還要誇張的路,他恐怕都想不起來這個人。

  事隔經年,歷史重現,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感慨。

  流民又怎麼樣呢,只要有心,也不見得比二等居民差在哪裡。

  他久久沉默不語,下方的學生們越站越直,緊張地繃緊了身體。

  「咳。」才發覺自己短暫的走神給學生們帶來了不小的心理壓力,他清了清嗓子,把神情放的柔和了一些,「我很高興能在這裡與各位相遇……」

  他說開場白的時候,肖四方感覺到自己的背被碰了一下,小心側過頭,對上後方的盧意略帶挑釁的眼神。

  兩個月的自由期沒有辜負任何一個自律的人,盧意早起晚睡的努力很有成效,在文化課還是拖了後腿的情況下,剛剛好卡在第三十名,吊車尾進了這個為了比賽臨時組建的特訓班。

  肖四方一進門就看到她了,不過因為白雪先過來了,就沒顧上跟她打招呼。

  可能因為這樣,給了她腦補「你以為我上不了特訓班但我偏偏就上了現在打一打你的臉」這種情節的機會。

  「……特訓班將會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佔據大家所有的空餘時間,每一個晚上,每一個週末。」

  「開設這個班的目的是想要從你們當中挑選出最優秀的九人去參加選拔賽,最後再代表星球出戰。」

  「但這個班的作用絕不止這一點,一個月時間,經驗豐富的老師們會竭盡全力,把你們每個人的上限都拔高一大截,只要你們認真努力了,無論是不是能夠代表學院參賽,都將受益匪淺。」

  調動了一番大家的積極性,接著馬業又點了盛夏作為臨時班長,讓他負責信息傳達之類的雜務,然後就直接開始了第一次的槍法特訓。

  截止目前肖四方最大的短板就是槍法,岑老師沒教,普通的槍械課又還停留在固定靶的練習上,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幫助,但馬業教的移動靶射擊技巧就很有用了。

  同學們分別開始練習時,馬業觀察了好一會兒,還是走到肖四方身邊,按住她搖晃的身體。

  「你平時用過槍?習慣很不好,總想和射擊目標保持同一水平線幹什麼?只是抬高手腕人不動就打不準了?」

  肖四方本就是野路子,再加上廢墟星那兩個月偶爾用槍也都是在飛行器上,隨時可以轉換方向滿足射擊姿勢,不良習慣越發鞏固,現有水平對於初學者來說相當不錯,但在極其擅長槍械的馬業眼裡,就怎麼都看不順了。

  目光再一瞥,停留在她手腳上套著的重力環上。

  戰鬥系很多學生平時也都會戴上幾公斤的負重加練,他倒也沒覺得不對勁,想著正好能拿這個輔助糾正她的壞習慣。

  「下肢重力環打開,各加個十公斤再開始練習。」

  肖四方連忙稱是,彎腰給自己加了負重。

  馬業站在她身後也沒走開,等她下一槍的效果。

  沒想到她再次整個人都蹦了起來去打出現在斜上方的一個靶子。

  「……開二十公斤。」

  這一次倒是沒完全蹦起來,不過馬業敏銳地發現她不是被壓得起不來,而是自己克制住了動作以至於分心,原本蹦起來把把九環內的成績直接掉到擦邊過。

  「你平時到底練到幾公斤了?這都壓不住你?」

  肖四方跺了兩下腳,老實答道:「二十五公斤。」

  「……開五十公斤。」

  重量合適了,肖四方終於蹦不起來了,別別扭扭地練習起來。

  「用槍姿勢越靈活,動作幅度越小,就越節省體力,調轉槍口越快,能力的覆蓋範圍也越大。記住這些話,今天你不用考慮成績了,先把這個惡習改回來。」

  「……好的老師。」

  馬業又看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到別的學生旁邊,繼續一對一指導起來。

  有一說一,這個流民學生原來的姿勢打得是費力了點兒,準頭可真不算差……

  第一天的特訓以滿滿的挫敗感告終,第二天的近身格鬥她發洩似的火力全開,迅速幹翻了開到最高檔的對戰人偶,逼得特訓老師一口氣給她開了兩隻對戰人偶,才打了個酣暢淋漓。

  因為資源戰也是禁用異能的比賽,所以異能使用並不在特訓範圍,肖四方一次不漏地參加完所有特訓,又上了一個台階的同時,給同班同學們也造成了巨大的陰影。

  近身格鬥永遠是她的最強項,最後一次近身特訓一對三並且在一分鐘內解決了對戰人偶的英姿也永遠地留在了同學們名為恐怖的記憶裡。

  被她刺激慘了的盧意成了特訓班裡排名第一的狠人,真人對打時那股瘋勁兒無人能敵,性格溫和的盛夏都被她靠氣勢打敗過,許多人寧願輪到和肖四方一對一幹仗,都不想跟她對練。

  就是這股力量,硬生生讓她從倒數第一逆襲翻身,再次吊車尾佔據了老師們精心選擇反復對比後決定出的最後一個出賽名額。

  把她的名字放上去的時候,教近身格鬥的老師都笑了,說:「在她面前,就算實力比她高一截的肖四方和盛夏他們都顯得弱勢了幾分。」

  馬業也露出一絲笑意,「要是其他學生都有這股氣勢,我們學院一定所向披靡。」

  「也不能這麼比,不是一樣的類型。」單獨坐在另一邊的泰德不鹹不淡地插了一句,「各有各的好,你們戰鬥系那個盛夏小小年紀就這麼冷靜隱忍,要是能成長起來,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將領。要是當初來了我們指揮系……」

  馬業哭笑不得,「去去,別惦記我的人……指揮名額你打算給誰?」

  「徐誠心。」他答得沒有任何猶豫。

  戰鬥系的各位老師面面相覷,倒是指揮系的幾個人淡定得很,早早做過心裡準備,也不意外。

  「肖四方也就算了,她挑不出什麼問題,但是這個徐誠心才開始學指揮吧,這會不會……」

  泰德擺擺手,打斷說話的那個老師:「他的指揮知識確實過於淺薄,不確定因素非常大,但凡換一個比較守規矩的場面,我都不會讓他出去。但是沒有黑白之分的資源戰麼……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說到得意門生,他的眼中劃過一絲笑意。

  「他離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還差得遠,當個軍師卻還馬馬虎虎。」

  「這小子平時看起來斯斯文文守禮守法,一上指揮台那些陰謀詭計……嘖,簡直不要臉。」

  眾人不瞭解具體情況,無言以對,反正就算有言以對,比如拿到了確定名單的威利,也根本說不過他。

  於是,克瑞斯學院的參賽名單就這麼提交到了選拔賽主辦方的信箱裡。

  塵埃落定。

  自從開始特訓,由於時間關係,岑老師的私教課就停了。

  算算時間,肖四方已經將有足足一個月沒見到岑薄了。

  比賽前一天晚上,她偷偷去了學院西北面的出入口,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到人,如果能見到就求他再教自己一點比賽小技巧。

  說來也怪異,兩人就算已經是親密的師生關係,但除了這個位置,依然沒有別的聯繫方式。

  像極了隱秘接頭的特務,讓人抓不到任何他們有聯繫的蛛絲馬跡。

  今天也是幸運的一天,遠遠的肖四方就看到了慵懶坐在長椅上的男人。

  旁邊的仿生樹上掛了一盞光線微白的燈,不算太亮,照人照物卻都很清晰。

  他手上拿著一本書,紙質的,有電子本那麼大,一公分那麼厚。

  肖四方一邊靠近一邊在心裡折算紙漿的製造成本,然後發現那本書竟然是小學必讀科目——《國學經典精選》。

  她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這門課,裡面的詞句太晦澀了,雖然老師講解的內容都挺有深度的,什麼家國天下,為人處世……但背誦的時候又不能只背意思,原文那麼難背,每次都要佔用她很長的時間。

  還好這門課到十歲就沒有了。

  她還沒出聲,岑薄先抬了頭。

  不知道是不是多出來的這盞燈的原因,他的臉似乎比平時都要白,嘴唇也白,或許還是錯覺,眼睛的顏色似乎也比平常淡了一些。

  有種詭異的虛弱感。

  肖四方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您不舒服?」

  岑薄微微笑了笑,神情沒有任何異常,口吻也一如往日:「怎麼會,大概是太久沒見感到陌生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把人觀察了一遍,肖四方揮走心中的違和感,還是選擇相信他,自己走到長椅另一側坐下。

  「我明天就要去比賽了!」

  「那怎麼還不去休息,太亢奮了?」

  「不是亢奮。」肖四方把手擺在膝蓋上,實話實說,「我有一點緊張。」

  「嗯?」

  「以前無論做什麼,我都只是代表我自己,這次要代表學院,我怕我做不好。」

  岑薄搖搖頭,只給出三個字:「小女孩。」

  「唉。」肖四方嘆了口氣,側身轉向他,提起自己的來意,「您參加過這種比賽嗎,我想要一些經驗。」

  岑薄笑了一聲:「你才到哪兒,要什麼經驗?等你真的成為這顆星球的參賽人員之一,再來問我。」

  沒有得到回答,肖四方有些洩氣地說:「好吧。」

  她還沒開始惆悵,岑薄就開始趕人了。

  「回去休息吧,明天好好發揮,不要丟我的臉。」

  肖四方只好起身,失望地走了。

  走了四五步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又倒回去立在他面前。

  「怎麼了?」

  怎麼了?

  她也說不上來,只是又開始端詳親愛的老師的臉。

  岑薄也不惱,合上書抬起頭大大方方給她看。

  看了半天,肖四方終於想起來是忘了什麼東西。

  嚴格來說,也不是她忘了,而是岑老師忘了。

  他今天沒有摸她的頭。

  當然,這種話肖四方是不會說出來的,她只是擔憂地又看了他一眼,空泛但又真心實意地建議:「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次說完她真的走了,岑薄看著地面上不斷拉長遠去的影子,又笑了一聲。

  眼睛倒是挺尖的。

  他現在……明明也還沒有很不舒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0:18

第七十五章 爭奪075

  五月一號的擬態鏡面調得格外藍,給人以一種碧空如洗的清透感。

  碧空下正圓形的中心廣場周圍人山人海,廣場中央整齊的排列著十二支隊伍,隊伍前方搭建了一個臨時高台,台上鋪著紅綢拉著橫幅,一張連著的兩人長桌後頭是十二把空著的椅子。

  主持人穿得西裝筆挺,手握麥克風站在高台的一角,頻頻往下張望。

  三架早已設定好程序的智能攝像機飛在空中,緩慢地調整著角度,將整個廣場攝入鏡頭。

  剛開始預熱的鼓樂通過播放器低沉地在上空回響。

  在這樣緊張的氣氛裡,肖四方的手心也開始滲出了汗水,微微發黏。

  到這裡集中之前,學院接到緊急通知,說選拔規則有變,今年將不再以學院為單位直接選拔已經固定組合好的隊伍參加資源賽,而是獨立選拔,挑選出最優秀的個體重新組合成全新的團隊前往參賽。

  更具體的解釋卻是沒有了,只道現場會進行詳細全面的說明,讓他們提前半小時到場準備。

  這麼大的變動,居然比賽當天才通知,一到廣場,各個學院的帶隊老師紛紛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而學生隊伍中,也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

  「什麼叫選拔個人啊?難道大家直接車輪戰,誰能站到最後不倒下,就選誰嗎?」

  「應該不會,我覺得學院戰隊相互之間還是要打的。」

  「同意,比應該還是照常比,就是最後獲勝的隊伍不能全員參賽而已。」

  「不,我覺得要有新花樣……」

  說什麼都有,隊伍最末的徐誠心緊張地不停冒冷汗,心裡預設驟然被打破的感覺可不好,他調整了好幾天的情緒一下子就出現了缺口。

  他身前的魯達發現了他的異常,道:「不用緊張,指揮的選拔一直都是單獨的模擬戰,變更通知裡也只提到戰鬥人員,你們應該沒有變化的。」

  徐誠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

  其實他剛聽到自己成為指揮系代表參賽的消息時是退縮過的,壓力太大了。

  戰鬥人員犯錯還好彌補,指揮一有問題那就麻煩大了,他不想失敗後被千夫所指。

  但他最後還是來了,一方面是被泰德罵了,一方面則因為選拔賽的指揮候選都是單獨比,不牽連戰鬥人員。

  心想著十二個學院他入選只有十二分之一的概率,才努力地說服自己,硬著頭皮來了。

  要是指揮的比賽規則也發生變化,他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當兩個主位都被坐滿,後頭十二學院的校長也都落座,激烈的鼓點敲到頂峰,把人們的心臟一同拽動,跟著兇猛地跳動起來。

  熱血在胸腔中翻湧,戰意在眼中熊熊燃燒。

  主位上一男一女,看起來老態龍鐘,又氣勢非凡。

  主持人乾脆俐落地說完了客套的開場白,身體側向主位,語氣恭謹敬畏:「在比賽正式開始之前,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星主盧雋和監察司長瑟琳娜,歡迎二位來到比賽現場!」

  兩位老人起身,微微彎腰朝眾人致意。

  主持人開始介紹後方十二學院院長時,兩位老人含著不親不疏的微笑交流起來。

  瑟琳娜的聲音有種年邁後的嘶啞尖銳:「盧星主,在接到你們的名單進行資格審查時,我就想親自跟您說一句……你們338真是勇氣可嘉啊。」

  盧雋摸摸花白的山羊鬍,不露聲色:「您這話我就聽不懂了。」

  「呵呵,不必謙虛。」瑟琳娜沒打算和他繞圈子,直言道:「流民參賽,要是鬧到主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不會不知道。」

  「這不是有你們監察局兜著麼,人小孩兒又沒走不正當途徑,各憑本事而已。」

  他一派輕鬆,看得瑟琳娜苦笑連連:「那位可不管正不正當……」

  「怕什麼?」盧雋借著桌前有紅布擋著,自然地抖了抖腿,「林遇還沒死呢。」

  瑟琳娜聞言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盧雋也收回目光,不以為意地又抖了抖腿。

  只要能發展,他可不管什麼流民不流民的,肖勤儉這種人物他巴不得再出個十個二十個,讓338早日賺到足夠的資源擁有足夠的實力,迅速復繁榮。

  反正有監察局頂在上面,雷霆之怒不需要他付出代價承受,何樂而不為呢?

  下方隊列之中,盧意偷偷戳了肖四方一下,等人轉過來就把眼神飛到台上,小聲地告訴她:「那是我爺爺。」

  肖四方眨了眨眼睛,仔細地看了盧雋一眼,艱難地發現了他們之間的一分相似,並不知道為什麼她要跟自己說這些。

  「昨天他還聯繫我了,你猜他問我什麼了?」

  今天的盧意特別得意,耐不住性子,原本完全不可能主動說的話一句又一句往外冒。

  肖四方決定看在她今天比較坦誠的份上配合她一點,於是問:「什麼?」

  盧意不依不饒:「你先猜。」

  她這麼堅持,那就怪不得肖四方了。

  「問起我了?」

  盧意:「……」

  一猜一個準真是噁心!

  她的臉一黑下來,肖四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其實根本一點都不難猜,要是和自己無關她不太可能會提,還非要自己先猜那就更只能是這一個選項了。

  自己出的謎題一秒鐘就被猜出來的挫敗感令盧意喪失了說下去的欲望,她忽然覺得也沒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問了一些基本信息麼,稀鬆平常,毫無意義。

  「然後呢?」

  她站直身體,冷漠道:「沒有然後了。」

  肖四方:「……」

  前面的白雪聽到她們的一些悄悄話,沒聽全,只覺得後頭盧意的聲音不太友好,便回頭問:「怎麼了嗎?」

  白雪柔軟了肖四方的情緒,讓她自然地搖頭露出笑容來。

  「沒什麼,只是盧意說了一個不好笑的冷笑話。」

  盧意:「……」這人就是她人生的剋星命中的宿敵!

  所有人物介紹完畢,十二支參賽隊伍也全部介紹完畢,主持人將話筒交到了盧雋手裡。

  「接下來就由星主為我們發生了一點小變動的選拔規則做一個簡單的說明。」

  整齊的掌聲響起來,盧雋放下腿,坐直身體,在掌聲結束的那一秒完美地把自己的聲音銜接上去。

  「同學們好,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我臨時改變了選拔的方式,並為此深深疑惑和不安,但其實……我做出這個改變的初衷非常簡單。」

  他的聲音蒼老但很有力量,目光也是讓人看一眼就會跟著堅定的有神。

  「我想要一支最優秀,最強大,最能為338迎來輝煌勝利的隊伍。」

  「原本的學院戰隊制侷限太大了,按照原本的選拔規則選出來的只是十二支隊伍中最優秀的一隊,而不是十二學院能組出的最強隊伍,所以今年,為了更大的榮耀,我決定做這一個改變和突破。」

  「當然,這樣一來,各位同學的壓力就更大了。」

  他爽朗地笑了一聲,沒有任何距離感,就像一個普通的長輩那樣語重心長:「你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和陌生的同學磨合,要和他親密無間,託付後背,關聯性命……這很難,但我相信你們都能做到。」

  「你們每個人都屬於338,也都代表338,338未來三年發展的資源就託付給你們了!」

  說完,他起身面朝大家鞠了一躬,彎下的腰停頓了很久才直起來。

  同學們大受震動,紛紛鼓掌回應,把手都拍紅了,聲音才慢慢平息下來。

  主持人接回話筒,走到正前方。

  「那麼接下來由我來宣佈更改後的比賽規則,請各位仔細傾聽。」

  「本屆選拔賽分兩個環節進行,第一環節為院隊正常對戰擂台賽,戰鬥人員分別抽籤決定場次,一對一比拚,每個學院戰隊都要打滿十一場。」

  「全部比賽結束後,將由星主、監察司長及十二位院長共同投票選出十八位表現最為突出的同學,隨機分成兩組進入第二環節比拚,最終決定出九位正式參戰人選及另九位替補人選!」

  「指揮人員賽制不變,輪流模擬戰勝場數排名第一確認出賽名額,第二名替補。」

  「每一場比賽都很關鍵,請各位同學全力展示出自己的能力,以便十四位評委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現在,請各學院帶隊老師上來領取最新的賽程以及抽取你們的第一輪對手。」

  克瑞斯的帶隊老師是馬業,他一離開隊伍,就有人嘆了口氣。

  其餘人便問他怎麼了,那人撇撇嘴:「我聽學長學姐們說過,咱們主任是出了名的臭手,在學院這麼多年,每年教師節的抽獎活動中獎名額那麼多,他一次都沒中過。」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呢。」有人翻了個白眼,「按以前的賽制臭手是有影響,現在麼……反正遲早都要對上,有什麼所謂。」

  盛夏搖搖頭,「那也不能這麼說,如果第一場就輸,對士氣影響……」

  「呸!」盧意皺眉打斷他,「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盛夏一噎,下意識看了白雪一眼,後者同樣蹙著眉頭,也是一副不贊同的樣子。

  他心裡後悔極了,忙端正態度認錯:「不會輸不會輸,就是第一輪就打真的考伊斯我們也一定贏!」

  眾人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板著臉的馬業從台上下來,說:「我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更壞的消息,你們要先聽哪一個?」

  眾人:「隨便吧!!!」

  「咳。」馬業強行清嗓子緩解氣氛,先把賽程時間給大家說了一遍,「因為要打散組新隊伍,為了多幾天磨合期,選拔賽的時間安排非常緊湊,今天剩下的時間我們就得打兩場,會很辛苦。」

  大家都辛苦不是他們一個學院辛苦,這個消息不算太壞。

  「另一個消息呢?抽籤結果是什麼?」

  孩子們緊張又期待的臉讓馬業的背挺得更直了,神情也越發威嚴。

  「考伊斯。」

  話音剛落,盛夏就成了所有同學的目光焦點,難以言說的視線切割著他的身體。

  盛夏:「……對不起。」

  眾人無力吐槽,隨隊來的泰德輕飄飄看了大家一眼,「這麼沒出息還想代表338出賽呢?一個考伊斯算什麼?」

  說完把徐誠心從隊末拎走,帶人去指揮的單獨匯合點了。

  被他說得大家心頭越發沉甸甸,馬業也有些心虛的時候,考伊斯的隊伍過來了。

  清一色的男生,魁梧強壯氣勢驚人,明顯和兼收並蓄的克瑞斯不是一條路線。

  對於克瑞斯來說考伊斯是個下下籤,但反過來,克瑞斯絕對是考伊斯的上上籤,開門紅。

  這種心理也完美地反映在帶隊老師的身上。

  考伊斯的帶隊老師也是個男的,身材氣勢和他的學生如出一轍,目光在克瑞斯的九個學生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肖四方的臉上。

  用一種極其漠然,又帶著強烈挑釁意味的語氣道:「馬主任,對不住了。」

  九個男學生有樣學樣,紛紛抱拳:「承讓。」

  瞬間就把克瑞斯所有人的怒火給點著了,一路燒到頭頂。

  肖四方握緊拳頭,平靜地迎上對方的視線,露出甜美的笑容。

  當然,嗓音比笑容更甜。

  「好羨慕你們現在就可以打心理戰減輕負擔呀,我們院長都不讓我們輕易這麼做,說是有價值的對手才值得我們花心思,不然就是浪費精力。」

  馬業:「!!!」

  剛才不該生氣的,他怎麼就忘了自己這邊有個能舌戰群雄的存在,失誤失誤。

  白雪等人則都露出笑容,挑釁回看對面黑下來的臉。

  完美拉踩,反將一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0:32

第七十六章 爭奪076

  作為排名前三的強力學院,考伊斯自然不可能輕敵,哪怕知道克瑞斯學院戰鬥人員裡有一個流民,也沒有生出任何輕視之心。

  克瑞斯學院的老師又不是傻瓜,如果這個流民沒有特殊之處,怎麼可能讓她代表學院出戰。

  可惜就算帶隊老師想到了這裡,卻還是低估了肖四方的心理素質,不但沒有激怒或者打擊到她,還被她一句話把所有壓力推了回來,反而影響到了自家隊員的心態。

  真是悔不當初。

  考伊斯學院的隊長冷眼一掃,沉聲道:「我們賽場上見真章!」

  對此,同樣作為隊長的盛夏自然也要給出回應,回想著肖四方剛才的話瞬間找到靈感,擺好姿態微微點頭。

  「行吧。」

  兩個字說的那叫一個風淡雲輕居高臨下,氣得考伊斯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跺腳就走。

  克瑞斯的同學們樂不可支,隊伍中最活潑話多的叫黃單,當即拍拍盛夏的肩膀誇道:「就這樣繼續保持啊男神,你這麼賤我們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啊!」

  盛夏下意識又看了白雪一眼,低聲道:「……滾吧你。」

  廣場就是比賽的擂台,開幕式結束後,廣場管理人員按下一個按鈕,最中間一塊直徑約百米的圓形擂台就升了起來,等升到兩米高,管理人員朝主持人揮了揮手。

  後者點點頭,拿著比賽次序表走上擂台。

  「第一場比賽馬上開始,請克洛諾斯學院和泰西絲學院的參賽隊員前往擂台旁的準備處領取裝備,十分鐘後入場。其餘同學請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前往觀戰區觀戰。」

  觀戰區其實就是廣場邊緣處臨時設立的一個有板凳的空地,空地前豎著三塊巨大的光屏,實時轉播擂台上的每一幕。

  沒輪到的十個學院學生都在這裡排排坐,黃單坐了半分鐘不到,就不安分地離開位置,伸長脖子看向廣場另一側,試圖看清即將參戰的兩個學院在幹什麼,嘴裡還說個不停。

  「你們知道嗎,為了避免傷亡,每屆選拔賽給的武器都是橡皮彈槍和橡膠短劍這種沒有殺傷力的類型不說,還要大家在戰鬥服外頭套上特製的變色『戰衣』,當『戰衣』變成血衣,則該隊員『死亡』不得繼續參戰……」

  「我小時候就想試試這個衣服,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肖四方聽他嘀咕了一會兒,轉頭問白雪:「克洛諾斯學院是去年排名第一的學院嗎?」

  「對。」白雪點頭,「泰西絲是去年的第四,以前也拿過幾次第一,都是很有實力的學院。」

  這開場的第一戰,非常值得觀看。

  十分鐘後,克洛諾斯和泰西絲的隊員都出現在了擂台上,一隊一邊,站在各自的標旗前。

  主持人踩著飛行器升上高空,鮮紅的旗子在兩支隊伍中部揮下。

  「比賽……開始!」

  團隊整體擂台賽和團隊接力擂台賽不同,後者是一對一單打看誰先不敵下台,而前者則是看哪一方先拔了對面的標旗,標旗在則團隊在,標旗被拔則團隊滅,哪怕標旗被拔時全員俱存,也算團滅。

  肖四方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也不眨盯著屏幕。

  克洛諾斯學院採用的是最常見的三角陣型,一個打頭,中間兩位,其餘全壓在後方靈活攻守,泰西絲學院的隊形就讓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最開始一字排開,像是打算直線攔截,可當對手衝來,他們竟然一股腦兒迎了上去。

  肖四方研究了一會兒,在看到兩個泰西絲的學員自己磕自己撞到後判斷,這絕不是什麼新奇的團隊陣型,而是自亂了陣腳。

  坐在前面的老師們談論的話也印證了她的猜測。

  「因為規則有變,改成個人選拔,泰西絲那邊的心態就出問題了。」

  「是的,九個人裡我看也就兩個學生還知道打配合,其他人都只顧著表現自己了……他們哪個老師帶隊的?」

  「拉達,那個只靠拳頭當上主任的傢伙,蠻牛一個,賽前肯定沒給學生做心理調整。」

  「也不要緊,還能打十場呢,到時候好好表現也一樣。」

  泰西絲的心態問題直接導致原本勢均力敵的兩方呈現一面倒趨勢,兩方都沒展現出什麼實力,泰西絲就已經潰不成軍,三兩下就被拔了標旗。

  不但是泰西絲,沒有汲取到什麼經驗的肖四方心態也有點崩。

  盛夏勉為其難總結了一句:「總之保持配合,就算選拔個人團隊賽也依然是團隊賽,各自為政就是下一個泰西絲。」

  第二場是尼莫西妮學院和瑞亞學院的比拚,都是常年吊車尾的學院,時間打得倒是長了,但依然沒什麼看頭。

  盧意更是直接冷哼出來:「好歹是一校代表,怎麼連放開手腳都做不到,讓人噁心。」

  實力是一回事,不拿出全部的實力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一個個都怕被打痛了似的套招,確實是不夠水準。

  第三場是去年的第二海潑里恩學院和第五的菲碧學院,想想也是有看頭的,但第四場就輪到克瑞斯了,他們只能離開觀戰席去準備區候場,乾聽遠處廣場周邊的民眾們激情呼喊。

  肖四方穿好戰衣,仔細端詳了一下手裡的槍和匕首。

  橡皮彈槍共二十發子彈,子彈指甲蓋大,不算軟,非常的有彈性。

  橡膠匕首比想像中硬很多,如果不是沒有刀鋒,也不是不能傷人。

  反復摩挲兩樣武器找手感,末了又把武器都掛在腰上,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手。

  與其拿這樣的武器上陣,或許直接用手打會比較快?

  「注意保持配合。」馬業負著雙手,再一次堅定大家的信心:「就像平時練習那樣,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實力就可以了,不用緊張,考伊斯那些人也就是塊頭大而已,至少……智商已經是肉眼可見的不高。」

  他平常從不輕易說人不是,但比賽當前,必須緩解一下隊員的緊張情緒。

  「因為每天要打的比賽場數多,所以怎麼樣分配體力讓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狀態也可能是評委考察的指標,大家不要死心眼蠻幹,相互配合著適當退一退或者衝一衝都是戰略。要知道……」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大家一眼,「資源分配戰的賽期可是足足三天兩夜,體力的分配非常重要。」

  這次選拔規則的改變,代表著星主要對每一個參賽成員進行全方位的考量,他要的不是能打擂台賽的選手,而是能夠長時間生存並且立住不倒的人才。

  眾人似懂非懂,各自沉思起來。

  不多時,台上的比賽結束了。

  「恭喜菲碧學院獲得本輪勝利。」

  海潑里恩輸了。

  馬業沒有露出什麼意外的神色,淡淡道:「菲碧給我們帶來了最好的示範,同學們,你們是克瑞斯最優秀的學生,不是克瑞斯平均水平線上的學生,學院排名不能代表你們的實力,但你們能代表學院。」

  盛夏上前一步,其餘八人整齊地排在他身後,跟著他舉起右手,神色堅定。

  「克瑞斯永不認輸!」

  或許是因為聽到了他們的口號,不遠處的考伊斯也舉起了拳頭。

  「考伊斯必勝——」

  兩方對峙,硝煙從台下彌漫至台上。

  主持人看著他們都張揚到極致的氣勢,笑道:「眼神都很不錯哦,期待你們的表現……比賽開始!」

  兩個學院同時列陣,克瑞斯除肖四方壓陣守後方,其餘八人全部上前,與考伊斯的三三三陣型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個大膽的陣型是昨晚最後一次大會時徐誠心提出來的,因為有泰德在後面撐腰,面對一群對他抱有質疑的二等居民,他說起來底氣還算充足。

  當時還沒有人知道規則會改,這個主意是他為決賽準備的,或者說是為完全沒把握拿下的對手準備的。

  八個人全部前衝,做出留肖四方一人守旗的空門狀,如果對方謹慎選擇緩慢壓制,那麼肖四方就放棄後方,從隊友們給她爭取出來的空隙裡一口氣突破被糾纏住的隊伍直接拔旗。

  但如果對方自覺實力足夠,擠出兩人甚至三人反攻拔旗,那麼前方八人隨便返回一人援手,配合肖四方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掉拔旗者,削弱對方實力造成我眾敵寡的有利局面。

  當然,無論哪一種方案都帶著極大的風險和壓力,前者需要克瑞斯每一個人都能完美地糾纏住對手,而後者則需要肖四方至少以一對二,若不是孤注一擲,這種陣型還真的是過於賭徒。

  不過……賽制變了,不用擔心沒有下一場,那麼這個方法就可以隨便用了。

  盛夏是在上擂台的路上做出這個決定的,考伊斯對他們來說絕對的有壓力,不如這一場就用一用這個陣型,贏了最好,他們還能找機會用一次方案二,輸了也無所謂,反正不影響下一場好好表現。

  高台之上,考伊斯學院的院長忽然轉過頭,朝威利一笑:「你們這麼打想贏我們,有點懸啊。」

  無論私下裡威利多麼不喜歡這次的出賽名單,可這檯面上的場合,他是怎麼都不可能讓其他人佔了便宜的。

  還以同樣的笑容,他用輕鬆的口吻道:「不著急,隨便打打。」

  鏡頭回到擂台,其餘八人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最凶狠的態度以及最強悍的輸出一口氣逼了過去,直接壓進考伊斯內部。

  措手不及的考伊斯短時間內根本攔不下這種激猛的攻勢,看似粗獷實則細致的考伊斯隊長當機立斷,選擇回防。

  「纏住他們!他們少一個人,優勢在我們這邊!」

  「就近一對一,我輔助!」

  克瑞斯的敢衝,他們考伊斯有什麼不敢接的,只要把人纏住了,又有他從中遊走造成二打一的局面,就算對面守旗的趕來了也不過是多送個人頭!

  這種安排正中下懷,作為主力之一的白雪微微一笑,有意識地帶著迎戰自己的對手往考伊斯標旗方向的擂台邊緣挪。

  其他人也是如此,竭力把戰線往考伊斯內部壓縮,眼中全是興奮。

  其他學院的人根本不會知道克瑞斯這一屆的指揮系和戰鬥系有多麼苦,尤其名列前茅的這批人,日夜勤學苦練從不敢懈怠,只為拿回本該屬於二等居民的位置。

  他們願意承認肖四方和徐誠心的實力,不代表他們就不覺得屈辱,堂堂二等居民輸給流民是多麼大的笑話!

  無論需要付出多麼大的汗水多麼長的時間,遲早有一天他們要重奪驕傲!

  能站到擂台上的都是克瑞斯最努力的那群人,如今的他們再垃圾,也不會被另一個學院的同級生瞬間打敗!

  肖四方需要的正是他們纏鬥出來的時間。

  前方十七個人纏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勝利大道敞開的時候。

  當最後的考伊斯隊長滿懷驚愕但又毫不猶豫地衝向距離標旗最近,和盛夏纏鬥著的隊友時,肖四方也動了。

  足夠遠的距離讓她擁有了拔槍的機會。

  她的子彈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隨時能夠抽身出來的阻截她的考伊斯隊長。

  橡膠彈射中對方的肩胛,在戰衣上留下巴掌大的紅色。

  「擂台上槍是最沒用的東西,愚蠢!」

  側身避開要害的考伊斯隊長露出輕蔑的笑意,看著居然敢直接放棄後方直面他衝來的肖四方,「除非你能打中我的心臟,否則就是打完子彈,都傷不到我半分!」

  如果把擂台一分為二稱做敵方區域和我方區域,那麼此時的肖四方已經暢通無阻地衝進了敵方區域。

  考伊斯的隊長放棄支援同伴迎了上來,揮刀掃向她的胸口。

  「你們空門大開,只要幹掉了你,克瑞斯就輸定了!」

  爆發力永遠是肖四方最大的優勢,握在手中的槍拉怪成功就再無價值了,她直接把槍甩向對手的面部,另一隻手中的刀格擋住對方的攻勢,兩股力道相撞,她的刀飛了出去。

  竟然這麼不堪一擊?!

  考伊斯隊長心頭的輕鬆被一股令人恐慌的心悸感取代,終於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了。

  她根本就沒想正面跟他打!

  可他醒悟的太遲了,肖四方游魚般蹭著他的身體滑向了他的後方,而他卻錯失了抓住她的機會!

  「可我不用幹掉你,考伊斯就輸定了。」

  她的聲音從重到輕,和她的身體一起背向而去。

  對面的確空門大開,但哪怕再暢通無阻,他也快不過已經衝到他們後方的這個人的速度。

  來不及了。

  他只能做最後的掙扎於嘶吼:「快攔住她!」

  事已至此,沒有人攔得住肖四方,也沒有人能臨時掙脫克瑞斯學生們的禁錮。

  深藍的標旗被細瘦的手指一把拽起。

  比賽結束。

  用時一分零八秒。

  前四場比拚最快結束的一場,主持人都愣住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就結束了?

  你說他沒打起來吧,偏偏精彩萬分,可你說他打起來了吧,一共十八個人又一個被淘汰的都沒有就已經決出了勝負。

  真真是場閃電戰。

  菲碧學院的院長看向威利,笑嘆道:「開場看似全力出擊實則只為壓縮戰圈產生距離優勢,看似留守後方的女孩又虛晃一槍營造出要和考伊斯沒被纏住的那位同學正面對決的假象,自然地衝入對方區域接近標旗……」

  「好戰術,好配合,好速度。」

  他無視考伊斯院長的黑臉,連連豎起大拇指。

  威利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控制住嘴角的弧度,輕描淡寫:「隨便打打。」

  「恭喜克瑞斯學院勝出——」

  擂台上所有人員分開,主持人笑盈盈的降至臨近地面的位置,想說幾句自己的感嘆,卻發現兩方人馬的表情都有些難看。

  這不對啊,考伊斯難看可以理解,克瑞斯怎麼也不高興?

  克瑞斯九人沉著臉湊到一起。

  連向來注重儀態舉止的盛夏都咬牙切齒:「考伊斯的人根本沒想像中強。」

  盧意簡直不能更贊同:「我覺得我根本不需要去纏住我那個對手,直接打也完全沒問題!」

  魯達:「虧了。」

  黃單附和:「就是就是!」

  整個戰局中最輕鬆的肖四方想了想,說:「也不算虧,要不是他們又弱又傻,我們也很難這麼順利。」

  白雪點頭,「說的對,大家平常心吧,下一場的對手不會這麼好對付的。」

  他們誰都沒有壓低音量,讓擂台上的考伊斯隊員把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主持人看著氣得搖搖欲墜就要昏過去的敗方隊伍,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到底是真心實意懊惱還是戰術性口嗨啊?

  謎,真的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0:48

第七十七章 爭奪077

  不論別人怎麼想,克瑞斯的懊惱都是真實的,包括馬業在內,都恨不能時光倒流回到最初重新做選擇。

  十人在其餘學員忌憚的眼神中回到位置上坐下,強行提起精神繼續觀看其他學院的比賽。

  除了錯過的菲碧學院給大家帶來驚喜,後面上場的歐申納斯和忒彌斯的表現也很打眼。

  當所有學院都打過一場,主持人看看新鮮出爐的成績單,又往高台處的盧雋處看了一眼,得到對方的訊號後放鬆地回過頭,露出一個要搞事情的笑容來。

  「哎呀哎呀,怎麼回事,截止目前表現較好的學院都是去年排名中段的學院唉,是前面的學院驕傲自滿了嗎?是後排的學院徹底放棄了嗎?」

  「接下來的比賽還能不能再有驚喜呢?」

  「讓我們拭目以待。」

  這是公然挑事,要激起大家的情緒了。

  馬業沉穩,當即給大家打預防針,「穩住,不要因為一戰勝利就驕傲,也不要因此一次失敗就氣餒,把節奏抓在自己手裡才是獲勝的關鍵。」

  九位隊員點點頭,屏蔽掉外界的聲音,等待下一戰開場。

  「請各位帶隊老師上台,抽選下一輪對手。」

  馬業捏了捏拳頭,一路都在期望幸運女神可以眷顧他。

  考伊斯這個選項已經排除,他按下主持人手中的匹配按鈕,偷偷在心裡祈禱抽中一支真正的強隊,挫挫孩子們的銳氣,以免接連的勝利讓他們不自覺掉以輕心。

  然而臭手之所以叫臭手也是有原因的,他抬頭,對上了瑞亞學院帶隊老師的訕笑。

  他努力想要勾起嘴角,卻怎麼都做不到,最終只能僵硬的點了一下頭,把這個消息帶回了觀戰區。

  克瑞斯學院眾學生下意識看了就坐在後排的瑞亞學院,後者露出和他們的老師如出一轍的笑容。

  「……」

  這一次他們是第五場,第四場的學院上台後,他們在準備區穿戴好裝備,開始商量這一輪的陣型。

  黃單認為瑞亞如此不堪一擊,無論什麼陣型都可以。

  其他人則認為還是要保守出擊,不然萬一人家留有後手,那就輸慘了。

  看完了第二輪第一場的菲碧學院和第三場的忒彌斯學院越發精彩的表現後,肖四方卻有了一個新的想法,讓她積極地參與到討論中去。

  「還用徐學長說的那個陣型吧。」

  熱火朝天討論的眾人愣住了。

  老半天,盛夏才道:「都用過一次了,再用的話……」

  「就是因為用過了,所以更加可以隨便用了。」肖四方解釋,「原本徐學長為我們準備方案二是擔心出現我們八個人攔不住對面八個人的情況,但如果我們放開這個可能性,在我強敵弱的情況下,主動困住對面八個人甚至把九個人全部控制住呢?」

  「那我們也能打得很快。」魯達皺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對付勢弱的敵人還要用這種戰術,那麼無論八個人衝上去,還是九個人衝上去都會是一樣的結果,那就沒必要用分開上了。」

  盛夏打圓場:「那也不能這麼說,留一個人是為了防止翻車,萬一被對面掙脫反向衝擊,我們又沒有足夠的距離優勢,那就直接輸掉了。」

  魯達還是搖頭,「不管怎麼說,八一陣型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如果對方早有準備,只要死死壓住戰線不讓我們製造距離差就可破解,所以這個已經用過的陣型已經廢掉了,敵強我弱打不過,我強敵弱沒意義。」

  眾人點點頭,對他的這個分析還是認可的。

  「意義不在這裡呀,你們先聽我說完。」肖四方加快語速,「我不是想依靠這個陣型獲勝,而是想要塑造一個我們很依賴這個陣型的假象。」

  「如果我們能夠塑造成功,那麼我們在面對又一個可能對付不來的強敵時,還有機會可以使用方案二。」

  盛夏:「……怎麼用?」

  肖四方露出笑容,「通過使用八一陣型,把大家都設定成只能打閃電戰的樣子,也把我塑造成特意為了這個陣型才會被放進名單的形象呀!給他們一種只要破了我們的陣型,就能迅速打敗我們的假象,那麼他們必然會想辦法脫身出一兩個人來打我,那我們就可以賭方案二了。」

  這的確是一種策略,然而盛夏皺起的眉頭還是沒有鬆開:「可是這並不是常規的團隊賽,實際是選拔個人的,既然不為了最終的勝利,根本沒必要為了後續可能遇到的強敵,而讓大家隱藏實力……」

  「盛夏。」

  一隻粗糙的大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打斷了他後面的話,盛夏回頭,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瑞亞那邊的談話站在自己身後的馬業。

  「老師……」

  馬業搖搖頭,贊許地看了肖四方一眼,才對他說道:「你還沒想明白這次選拔賽改制度的用意,星主只說要組建最強大的隊伍,可沒說最強大的九個人就能組成最強大的隊伍。」

  「你們要記住,團隊就是為了勝利可以做出一切調整的組合,就算最終選拔的是個人,只要你們是以團隊的形式在往前走,那麼你們都必須沉下心為了團隊的勝利奮鬥。」

  「不用擔心評委看不到你們的優秀,沒有人會看不到一個可以輔佐團隊次次勝利的人,放心吧。」

  眾人茅塞頓開,肖四方也是。

  其實她根本沒想這麼多,只是不想輸而已。

  這個理念歪打正著了。

  盛夏看看老師,再看看同學們,神色逐漸堅定,儼然在心中做好了取捨。

  他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下。

  「為了團隊勝利!」

  其餘八人依次覆蓋住他的手背,聲音同樣堅定:「為了團隊勝利——」

  第五場比賽開始,擂台之上,瑞亞毫無還手之力,同樣的戰術打的比第一輪對考伊斯還快,僅僅用時四十三秒。

  肖四方拔旗成功時,盛夏和盧意兩個人甚至已經把縮手縮腳的對手送走了。

  事實證明瑞亞學院沒有隱藏實力,他們是真的不行。

  高台上的瑞亞學院院長面紅耳赤,根本抬不起頭來。

  第二輪比賽全部結束,馬業再次上台抽選新對手,幸運女神依舊沒有眷顧到他,也或許……是沒眷顧到尼莫西妮。

  第三輪第一場是就是他們,尼莫西妮不愧是能夠和瑞亞打上很久的隊伍,在帶隊老師點出八一陣型破解方式的情況下,依舊攔不住克瑞斯前進的步伐,三兩下就被帶走,眼睜睜看著肖四方長驅直入,直接拔旗。

  總之就是慘不忍睹,氣得盧雋直接撂了臉,一點面子都沒給這兩個學院的院長留,直接放話明年排名要是還在原地不動,就請他們早點退休。

  至於揚眉吐氣一整天的威利,在孩子們結束了一天的「努力」之後,大手一揮給所有參賽隊員批了學校食堂的天然食材晚餐,四葷四素八大碗,報銷走他的賬戶!

  肖四方他們到食堂的時候,徐誠心已經先一步到了,無精打采的,頹到不行。

  「徐學長,你怎麼了?」

  雖然徐誠心留級成功已經不是學長,但肖四方叫習慣了,也就懶得改,還是順口這麼叫了。

  徐誠心惆悵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壓力好大……」

  他的臉上全是愁苦,令人動容。

  魯達皺皺眉頭,問:「不順利?今天打了幾場?勝率怎麼樣?」

  他的聲音提醒了徐誠心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場合,臉色一僵,收起了愁眉苦臉的樣子。

  不好,一不小心忘記這些二等居民視死如歸,重榮譽多於性命了。

  這個時候露怯,絕對會讓這一頓飯吃不成。

  想到這裡,他勉強露出笑容,道:「五戰……全勝,暫列第一。」

  眾人受驚的同時紛紛鬆了一口氣,再看他又有些不解和埋怨,盧意更是眉毛疙瘩一擰,給他臉色看:「這麼好的成績還露出那麼噁心的神色幹什麼?」

  因為離送死又近了一步。

  徐誠心悲極生樂,自嘲道:「大概是怕不能全戰全勝吧。」

  眾人:「……」可惡的天賦流!

  肖四方瞄了一眼他藏在桌子下方的腿。

  顫抖的真厲害。

  這張桌子上,唯一能夠理解徐誠心矛盾心情的就是她了。

  身為流民處處受禁錮的時候,是不需要擔責任的。

  這在某種意義上可稱之為心理上的輕鬆。

  因此,驟然有壓力,有背負的東西就會讓人喘不過氣來。

  徐誠心一方面不想輸,想證明自己可以,另一方面又害怕這種背負身後的責任,怕出錯,怕自己不行。

  「沒關係的學長。」她拍了拍身邊這個還有些單薄的肩膀,「只要全力以赴,無愧於心。」

  每一個想要改變現狀的流民都必須邁出這一步。

  只有承擔過二等居民們一直扛在肩上的責任,作為流民的他們才算真正擁有了和這些人叫板的資格。

  徐誠心在她的神情裡讀懂了沒說出來的話,慢慢坐直了身體。

  他終於明白了,去年重新選擇的道路到底意味著什麼。

  無法逃避,也不能退縮。

  「嗯,我會繼續加油的。」

  盧意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給肖四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還真安慰上了?他需要嗎?」

  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過去,食堂大師傅的手藝一絕,讓大飽口福的十人吃的肚子溜圓,才各自離去。

  徐誠心被他的黃頭髮朋友接走後,肖四方便獨自一人繞去了老地方。

  馬主任的手氣真的太差了,她得去拜拜擁有神奇魔力的岑老師,沾點好運氣渡給他。

  可惜今天撲了個空。

  沒有岑老師的存在,燈光彷彿都黯淡了無數分,那條孤零零的長椅發黑,光線照不到的椅下區域像吞噬一切的異界入口。

  來都來了,肖四方一屁股坐在長椅最中間,敞開手腳獨佔了這安靜的夜色。

  微微的寒意和獨處的美好如影隨形,一個人才發現這裡有點太安靜了。

  學習時她可以兩耳不聞窗外事,巴不得全世界變啞巴從而沒有噪音擾人,但本質上她還是喜歡熱鬧的。

  無聊的時候再待在這種環境裡,她覺得自己會發瘋。

  也不知道那麼無聊的岑老師坐在這裡時,是何感想。

  正在她走完神猶豫要不要在這裡學習一會兒再走,一道目光打破了她所有的愜意,令她迅速扭頭找準方向。

  等把人看清,她微微皺了下眉頭,「……是你。」

  二十米開外,一頭在昏暗光線中依然亮眼的金髮從樹後晃出,白的發光的女孩猶豫了一下,朝她走過來。

  利茲的藍眼睛還是那麼迷人,夜色遮掩了雀斑,讓她看起來有種脆弱的美感。

  「肖四方……只有你一個人嗎,岑副院不在?」

  她的聲音很低,沒有往常和韓雨一起管理班級時精氣神,蹭在褲縫旁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肖四方已經從岑薄口中得知了她的來歷,這會兒私下看到他,腦子裡頓時就充滿了當初沒想起來問的問題。

  被人工異化有後遺症嗎?怎麼逃出來的?基因實驗的受害者多嗎?原來是什麼身份……

  很多很多,多到她沒能馬上回答利茲這個簡單到多餘的問題。

  利茲不是真正的小女孩,看到她發愣的模樣立刻意識到她可能對自己這個群體有所瞭解,於是又問:「岑副院跟你說了對嗎?」

  這次肖四方答出來了,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只知道一點點。」

  「是嗎?」利茲苦笑,「知道一點點也夠了,知道越多秘密的人……總是死得越快的。」

  看來就算她問出了心中的問題,也不會得到答案了。

  肖四方默默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利茲道了一聲謝,但沒有坐下來。

  「你是特意來找岑副院的嗎?」肖四方也不勉強,只是把目光從她戴著手套的手轉移到終於能看見幾顆雀斑的臉上,心中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奇怪,她為什麼會覺得面前的利茲和昨天晚上見到的岑薄非常相像?

  不是臉,也不是氣質,就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兩者共通的感覺。

  「不是。」利茲否認了,藍色的眼睛裡情緒莫名,「我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

  不等肖四方接話,她又擺擺手,轉身返回。

  「你明天還有比賽,我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一步步遠去的背影微弓,倉促的像落荒而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1:00

第七十八章 爭奪078

  不知道是不是岑薄經常坐的位置也擁有了魔力,第二天第一輪第一場,馬業就抽到了忒彌斯——目前表現在觀眾心中排名第二的學院。

  這是他們第一場真正有壓力的比賽,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肖四方一行還是緊張起來。

  「放輕鬆,你們這一個個的,不是都有主意的很嗎?」馬業倒是不當回事,「隨便怎麼打。」

  從開始到現在,其他學院的老師多多少少會在戰術打法上指點一下本學院的學生,馬業卻不,他只負責調整學生們的情緒,其他一概不管。

  他不管,作為隊長的盛夏就需要背負更多的壓力,好在克瑞斯的隊員都很有想法又好溝通,他還能咬咬牙還是扛住了。

  「我們……原計劃行動。」

  九隻大小不一的手疊在一起。

  「加——油!」

  另一側,忒彌斯隊員以他們的帶隊老師為中心站成一圈,商討對策。

  帶隊老師:「截止目前,十二支隊伍中只有克瑞斯每次都是速戰速決,暴露出的信息極少……童讓,你有什麼想法?」

  被點名的忒彌斯隊長童讓面色平常,語氣也相當沉穩:「全力出擊。」

  「很好。」帶隊老師點頭,「謹慎對待我們的每一個對手,才是必勝的王道。克瑞斯近年來雖有落後,但他們的底子依舊是好的,尤其上游學生實力根本不能用總排名去衡量,一定要小心。」

  「是!」

  帶隊老師又問:「陣型呢,打算怎麼對付他們的八一陣型?怎麼搶回主動性?克瑞斯場場告捷,除了對手能力不強之外,還因為他們的陣型總是能最快的搶走節奏,怎麼突破?」

  「還要什麼陣型,以快打快唄。」

  略顯尖細的聲音轉移了所有人的視線,童讓身邊的男生吹了個泡泡,滿臉不在乎:「克瑞斯或許隱藏了實力,可那又怎樣?他們對戰術的依賴還是很大的,不然為什麼一開始就用這個極其取巧的八一陣型?只要我們比他快自然就打破了這個節奏,而只要掌握了節奏……」

  他冷笑了一聲:「我就不信,要是真有多麼強的實力,需要藏頭露尾到一絲都不暴露的程度,還想不想入高台上那群人的眼了?」

  童讓和帶隊老師都沒有說話,一個女生舉起手,附和道:「我覺得寶柏說的有一定道理,真正有實力的隊伍譬如菲碧,哪場比賽不是強勢橫掃?實力不足,才會靠戰術彌補以及耍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讓人輕敵,好借機獲勝。」

  越來越多的人開口站隊,「以快打快可行,反正我們也沒有輕敵,全力以赴了難道還怕打不贏?」

  「八一陣型除了比他們快,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可以突破啊?慢一步就會被搶佔先機的,那節奏又是他們的了。」

  「快還能保存實力呢,萬一抽到菲碧,我們戰力沒有折損才能跟他們拚一拚啊。」

  帶隊老師看了童讓一眼,「你打算怎麼辦?」

  「以快打快可以。」童讓答得也不糾結,「但是人員安排需要有針對性。」

  已經決定全力以赴的隊員們也不介意更保險一點,集中精力聽他下文。

  「通過分析克瑞斯的三段對戰視頻,不難看出主力是哪幾個。」

  說著他調出一張由九張大頭截圖組成的克瑞斯成員合照,從前往後數給隊員們看。

  「他們的隊長盛夏,這個大塊頭魯達,以及這三個女人。」

  寶柏噗的一聲吹破泡泡,砸吧砸吧嘴把口香糖回爐,目光落在排在最後的肖四方的臉上,「三個?」

  童讓面無表情的點頭,直接的用詞讓沒怎麼研究過敵情的隊員們瞬間記下了三個女孩分別叫什麼名字。

  「這個最漂亮的白雪是三人中威脅性最小的,她出招齊整不算難應付,由可可解決。」

  隊伍中身材高挑的女孩可可點了點頭。

  「其次是這個辮子扎頭頂的盧意,打法蠻橫,尼克負責。」

  「行。」隊伍中最大的肌肉男也沒有意見。

  「最後這個流民肖四方……」童讓看向寶柏,「你來。」

  寶柏吧唧吧唧的嘴停下了,嘴角抽了一會兒,才開口:「不至於吧?」

  童讓:「我反復觀摩過她的表現,首先是她爆發出來的速度,不比我慢。」

  「咳咳咳!」寶柏差點把口香糖吞下去,忙吐了包在方才沒丟掉的包裝殼裡,不敢置信:「你沒看錯吧,她是流民唉?!」

  童讓沒理他,把那張圖片縮小,放出特意放大截選出的一段視頻,正是肖四方對上考伊斯隊長的那二十來秒。

  一直播到兩人即將交錯,畫面暫停。

  「你們看,這個時候他們兩個的位置是正對面的……考伊斯的實力真說起來可不弱,換做你們正面對上他們的隊長,能迅速突破到他後方嗎?」

  說完,他重新按了播放,就一個眨眼,肖四方已經穿到了對手的身後。

  眾人揉了揉眼睛,童讓便又再放了一次。

  「我日,她這是有絕活啊,人一扭就過去了。」有人吐槽,「怪不得克瑞斯要頂著壓力把她放上來。」

  「不止如此。」童讓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你們能不能主動瞭解一下對手,這個肖四方上學期在克瑞斯當了一整個學期的戰鬥系第一,今年第一次月考缺考異能精煉,總分依舊名列前茅……這種人哪有這麼好對付。」

  寶柏啞巴了一會兒,心不甘情不願道:「好吧,我來就我來,但別說我們不主動瞭解對手好嗎,又不是誰都跟你似的這麼變態,一個流民也查到這種程度……」

  啪。

  帶隊老師一巴掌拍在他腦瓜上,恨鐵不成鋼:「你要是能學到童讓五分周全,還用擔心資源戰參賽名單裡沒你嗎?」

  寶柏撇撇嘴,不說話了。

  童讓把魯達安排給了另一個實力排在前列的隊員,自己定了盛夏。

  主持人舉著話筒,笑看擂台兩邊,道:「克瑞斯遇上忒彌斯了哦,這場比賽會有新看點嗎?」

  「三,二,一。」

  「比賽開始!」

  兩邊都是全力爆發,就速度而言,誰都沒賺到便宜,交手的一瞬間雙方心理都咯噔了一下,生出同樣的想法。

  這場比賽不好打。

  童讓的拳頭被盛夏的手掌全面攔截,兩人你來我往過了十多招,紛紛眯起眼睛。

  他們都沒保留,卻都奈何不了彼此。

  童讓的心往下一沉,在招式的間隙中開口:「沒想到你們藏得這麼深。」

  盛夏收拳出腿,直奔他的下三路,微微一笑:「一般一般,星際第三。」

  當發現前面的八人沒法帶動對手往敵方區域移動時,肖四方就朝同樣直奔她而來的寶柏衝去。

  邊界線上,交手的一瞬間,寶柏側身雙腳下滑從肖四方身邊越過,嘴角勾起。

  有一說一,克瑞斯這方法真是好用,這不就贏……

  「你是學人精嘛?」

  耳邊清晰的響起一道令人頭皮發麻的軟糯女聲,臉上的笑容都還沒褪去,因為前衝滑鏟而後仰的脖子就被一雙胳膊纏住,胳膊的主人「親暱」地在他後背貼了零點一秒。

  一股大力襲來,不穩的重心讓他無力可借,整個人被拋甩回來時的方向。

  肖四方沒想到忒彌斯居然這麼有意思,想反過來超她的車,要不是她存了最快速度把人解決去支援同伴的念頭,說不定還真讓他滑過去了。

  對方的反應速度也很快,被甩出去之後沒等她接上下一波攻擊,明智地繼續後退與她拉開了距離。

  兩人同時換槍,在移動中射擊。

  被動的寶柏由於落下的姿勢扭曲,一槍擦著肖四方的肩膀飛過,而他自己的胸口炸開了一個碩大的圓點。

  「艸!」他終於罵了出來。

  速度,力量,槍法,這丫他媽的都行!

  還好他也不是吃素的,及時避開了左心房「被擊斃」的感應圓片,沒整個人變紅直接下台。

  距離再次拉近,寶柏學人學到底,把那沒用的破槍朝前扔了過去。

  肖四方抬腿就踢,以令人目瞪口呆的姿勢在空中轉體,送了寶柏另一腿。

  尼克餘光瞥見寶柏居然落了下風,還被人逼回到了己方區域,心中一急就想過去支援。

  盧意怎麼可能給他這個機會,匕首在他身上劃出長長的「血痕」,從肩膀到右邊胸膛一片紅色不斷蔓延。

  「你看不起我?!噁心!」

  他哪裡敢看不起哦,這一下差點直接把他送走了都!

  尼克欲哭無淚,不敢再分心,全力對付起身前的人。

  兩把匕首瘋狂撞擊,肖四方火力全開,數次將人逼退。

  寶柏眼看著自己被對方牽制,越來越施展不開,能屈能伸換了策略哇哇大叫起來:「姐姐手下留情!我們加個好友談戀愛吧,留情啊姐姐——」

  拙劣的戲碼。

  肖四方認真打架的時候不太喜歡說話,任憑他嗷嗷直叫,愣是沒理會,反而再次加快了速度。

  不能再繼續讓他叫下去了,影響到隊友可不行。

  終於又貼近了他的身體,肖四方頂著巨大的力道將手中的匕首下滑至對方的刀刃末端,隨即鬆手任由武器落地抓住他的手腕,身體有了著力點立即高高地蕩了起來,完美避開他反向抓來的另一隻手。

  腿與身體折到接近一百八十度,肖四方成功翻身抓住他的肩膀,兩腳踩在他的腰側。

  蹬!

  寶柏心中大叫不妙,以最快速度朝前翻滾,依然沒能把自己的腰完好地拯救下來,萬幸這一晃沒讓她踩實,只是皮肉火辣辣的發燙。

  可惜他避過了這一擊,卻避不過肖四方順勢下來後集中了所有力量的膝蓋,側著身體被撞飛出去一米多遠,沒等他忍痛咬牙翻身,又是一記凶殘的肘擊,重重砸在胸口的……感應圓片上。

  陣亡。

  紅色迅速遍佈他的全身,肖四方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衝回戰圈一腳砸在即將擊敗黃單的女孩肩上。

  「去拔旗!」

  黃單忍住胸口的疼痛點點頭,飛快朝那面鮮紅的標旗奔去。

  童讓硬生生扛了盛夏的攻擊,強行抽身堵住了黃單的去路,怒吼:「防守!」

  「沒那麼容易!」克瑞斯眾人使出渾身解數,無論實力是否處於對手下風,都無比頑強地纏住了對方,令他們無法回援。

  黃單被攔下的時候,肖四方也解決了那個女孩,給盛夏搭了把手,兩人一起封鎖了童讓的所有退路。

  「謝了!」黃單露出笑容,安全撤出童讓的攻擊範圍。

  五秒後,標旗被他高高地舉了起來。

  遠處雷鳴般的歡呼聲響起,主持人用興奮到尖銳的聲音宣佈了最終結果:「比賽結束,恭喜克瑞斯學院獲勝,再度給我們帶來驚喜——」

  擂台上一切停止,兩方都深吸了幾口氣調節了一會兒,才重新分成兩隊,相互鞠躬。

  童讓朝盛夏伸出手,「甘拜下風。」

  「承讓。」

  盛夏也伸出手,兩人相握,對視一笑。

  吸完氧恢復過來的寶柏卻還有些不服氣,斜著眼看肖四方,「你別得意,要不是我一時想岔了讓你搶佔了先機,還不知道是什麼結果呢。」

  他一開口,白雪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都結束了何必嘴硬呢,又佔不到什麼便宜。

  果不其然,肖四方相當包容的看了他一眼,露出深深的笑渦。

  「嗯呢,弟弟說什麼都對~」

  寶柏的臉以飛行器最快速的再一百倍速紅透了,「你你你——」

  最後張牙舞爪地被童讓和尼克一人一邊架了下去。

  馬業看著鼻青臉腫掛著彩下來的學生們,毫不吝嗇地露出笑容。

  「打得漂亮!」

  高台之上。

  忒彌斯院長呵了一聲:「威利,你這是不聲不響幹大事啊。」

  威利謙虛一笑:「彼此彼此。」

  前方的瑟琳娜一路追隨著肖四方的身影,直到她在觀戰區的位置坐下,才收回視線。

  「很優秀,不是嗎?」盧雋難得地沒在桌布下抖腿,眼中一片清明,「這才是我們的未來。」

  而不是不管優秀與否,都要去湊人頭。

  瑟琳娜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她老了,沒有這樣的熱情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1:12

第七十九章 爭奪079

  比賽整整持續了三天,克瑞斯一直到最後一場才遇到菲碧。

  在此之前十戰全勝,威利的嘴都笑歪了。

  遺憾的是倒數第二場不幸對上了克洛諾斯,對方使用拖字訣極大的消耗了他們的體力,休息的時間太短不足以恢復體力,再次上台迎戰強敵,落後的體力讓克瑞斯眾人十分被動。

  八一陣型在打完忒彌斯之後就沒再用了,一對一打終究看不出太大的配合,因此之後的戰鬥他們都選擇了保守的三角陣型。

  菲碧的打發大開大合十分霸道,他們的個人平均實力明顯在克瑞斯之上,更妙的是他們之間的配合,明明是團隊戰,卻硬是被他們打出車輪戰的感覺,把本就吃力的克瑞斯咬得死死的。

  之前的比賽都是肖四方限制別人,可這一輪不同,菲碧安排了包括隊長在內三個人盯著她,輪流接替堵得她寸步難行。

  又因為對付真人時不能像和對戰人偶那樣毫無顧忌,名曰克制的鎖牢牢地套在她的脖子上,除了盡可能地吸引這三人都來堵住自己,更多的卻是做不了了。

  這一戰打得格外久,雙方都數次相互突破到標旗前兩米左右的地方,又反攻反推回去,直到克瑞斯體力不支,比賽才落下帷幕。

  克瑞斯全體叼著氧氣瓶,不甘地看著對面沒比他們好多少的菲碧學院。

  黃單憤憤不平:「要不是我們被克洛諾斯搞累了,肯定能爭一爭這冠軍的位置!」

  「唉,別說了,越說顯得我們越輸不起。」有人嘆氣,「想開點,只輸一場也不錯了,看看去年的第一克洛諾斯吧,整整輸了五場,有個女孩子都難受哭了。」

  「克洛諾斯主要是配合太一般了,不然也不能輸這麼多場,單拎出來都挺厲害的。」

  「我覺得還是要怪一怪主任那破手氣的。」黃單真的太遺憾了,又把話題扯了回來了,「要不是他臭手能量過大,我們多有機會啊……」

  盛夏遠遠的就看到馬業走過來了,忙給他使眼色。

  可惜黃單沒接收到,仍舊一臉哀怨嘰嘰咕咕:「這可能是我離人生巔峰最近的一次了,就這麼被他毀了……」

  「被誰毀了?」

  「還能有誰,馬……」黃單看著戰友們低下的頭和抿起的嘴唇,終於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僵住了。

  馬業一手搭著他的肩膀,不肯放過他:「馬什麼?」

  「馬……馬……媽媽!媽媽的愛!」黃單急中生智,「都怪我媽媽,過於溺愛讓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外有人,還話多嘴賤疏於訓練!」

  他哭著自黑,只求主任放他一馬。

  也算他運氣好,這種氣氛下馬業不想跟他計較,只瞪了他一眼及作罷了。

  「勝不驕敗不餒,前者都能做到,後者怎麼就做不到了?直起腰來!」

  克瑞斯眾人忙挺了挺胸膛,強行掩飾自己的失落。

  看他們都還能動彈,馬業放心了,清了清嗓子道:「給你們說個好消息,指揮系那邊,我們學院的徐誠心以十八戰十六勝的成績排名第一,確定拿下了唯一的指揮名額。」

  眾人張大了嘴巴,好一會兒才激動的跳起來。

  「帥啊!」

  「這下我們學院指揮系的同學終於可以好受點了,因為不單單是他們打不過徐誠心,其他學院的也玩不過他哈哈哈哈——」

  「好想看看那些精英學生的臉色啊哈哈哈——」

  馬業看著他們毫不遮掩的喜悅,笑著搖了搖頭。

  到底還是孩子,心性坦率啊。

  指揮系直接看勝率定人選,戰鬥系的名單就沒這麼快出來了。

  評委們需要商討,可能還要就某些提名展開激烈的辯論,一時半會兒肯定得不出結果。

  盧雋想了想,索性大手一揮讓大家都先回去,等他們從這一百零八人中挑好最合適的十八人,到時直接通知各個學院讓對應的人員來此參賽。

  累了三天的學生們巴不得如此,早回去早休息。

  在食堂吃完豐盛的晚餐,又向徐誠心表示了祝賀,肖四方回復了弟弟的問安信息,一頭栽倒在了床上,連澡都沒洗。

  室友們體貼的放輕聲音,盡量減少打擾她睡眠的外界因素。

  疲憊令人迅速入眠,而最近不斷加重的心思卻讓她噩夢纏身。

  看不見任何星艦和飛船的星際很冷,各類星球陷在虛無的背景裡,萬物皆遠,無人回應。

  身份環已經徹底死機,她在無人依靠的恐慌裡駕駛著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的機甲,向著離自己最近的星球飛行。

  萬幸,在能量耗盡前她已經進入目標行星的引力範圍,平安降落了。

  無盡的廢墟從腳下展開,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試圖找到人類同伴或者足夠支撐機甲飛向下一顆行星的能量。

  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象越變得似曾相識。

  她最終在一處廢墟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前方斷成兩截的摩天大樓上,也落在腳邊禁止停放的標識牌上。

  Y-1077廢墟星,她真的來過這裡!

  有救了,只要找到聖父大人,她就能……

  興奮的腦子倏然冷卻,並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這是一個新的意外,岑薄不應該存在在這裡。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然後循著記憶找到了當初那個平台。

  驚喜並沒有出現,上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她開始感到絕望,茫然地看著腳下的廢墟,和這些殘骸一起被自然侵蝕腐朽到面目全非的恐懼令她手腳發麻。

  理智告訴她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怎麼都站不起來。

  她的大腦彷彿也被恐懼吞噬了,失去了對身體的管控能力,她就這樣站著,和腳下的廢墟兩兩相望。

  正在她絕望到想縱身一躍,自我了結之際,一道悅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嗯?這裡怎麼有個人呢?」

  熟悉的腔調,和記憶中一般無二的話語令她喜極而泣,就連肩膀上多出來的重量都讓她無比心安。

  她終於可以動了,脖子自由地往後轉去。

  一隻總體黃褐色摻雜黑紅膿瘡的手率先映入眼簾,長長的黑色指甲泛著如刀般鋒利冷冽的光澤,輕輕地在她的肩膀上敲打著。

  彼端還連著一截雪白的衣袖。

  肖四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著粗氣,伸手一摸額上全是冷汗。

  靜悄悄的寢室裡,正打算上床的艾達頓在了通向上鋪的樓梯上,被她忽然坐起的舉動嚇住了。

  「四、四方,你做噩夢了嗎?」

  肖四方直直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悶悶地應了一聲。

  其餘還在下方沒上床的室友紛紛投去關心的視線。

  艾達吐出一口氣,三兩下爬到床上盤腿坐好。

  「是不是太累了,去洗個熱水澡放鬆下再睡吧,時間還早,才十點多呢。」

  肖四方點點頭,一聲不吭下床,拿了衣服走進衛生間,鎖上了門。

  溫度偏高的熱水打在身上,沖走了渾身上下止不住的戰慄感,卻遺憾地沒能沖走心頭不斷膨脹增強的焦慮感。

  洗了二十分鐘的澡,整個人反而更緊繃了。

  走出衛生間,她把乾發器往頭上一套,沒過幾秒又摘下來扔在了桌面上。

  想什麼都沒用,有問題就想辦法弄清楚才是她的風格!

  肖四方覺醒了,匆匆換下睡衣,捏著掛在脖子上的空間鈕就往外跑。

  「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

  寢室的大門隔絕了室友們擔憂的視線,讓她把整個自己都投進微涼的晚風裡。

  這個時間段人不可能在西北門那邊,如果他還在338,那就應該待在閱覽室那邊的樓頂。

  臨近宿舍的門禁時間,還在校園裡游蕩的學生寥寥無幾,四處都黑黢黢靜悄悄的。

  肖四方專揀偏僻的小路走,在一叢又一叢黑影中穿梭,很快來到目標樓棟旁的一處陰影裡。

  一整棟樓都是黑的,只有樓頂洩露出一絲光亮。

  那就是她的目的地。

  這種感覺,像極了她夢中唯一可以落腳的1077。

  樓頂。

  輕輕搖晃著的搖椅停了下來,昏昏沉沉即將入睡的岑薄睜開了雙眼。

  就在他頭頂位置厚厚的玻璃上方,一道與夜色相融的身影從飛行器上跳了下來,四肢同時著陸,趴在了玻璃上。

  來人四肢頭臉都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倒映著他身旁那盞燈發出的光輝。

  特製的玻璃無可動搖,甚至不能被拍出可以傳遞進來的聲響,急得來人拚命揮舞手腳,還小心翼翼拉下了罩面的頭巾,做出了各種從岑薄這個角度看很是奇怪的表情。

  肖四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汗都快急出來了,玻璃房裡的人才站起來,慢悠悠地打開了一扇窗戶。

  她趕緊捂好臉,麻利地跳窗鑽了進去。

  「老師對不起,深夜前來……」肖四方嘴裡道著歉,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一把揪住了岑薄的右手,抓住手套就往外拔,「要跟您確認點事!」

  岑薄:「……」

  他沒有反抗,順從地任憑她脫下了自己的手套,露出白皙修長的五指。

  造物主的寵兒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總是被布料包裹的手沒有乾燥到起皮也沒有被束縛到發紅發腫,羊脂白玉似的保持著原本的模樣。

  這種特殊的時候,肖四方綺念全無,認真地托著他的手從手背看到手掌心再捏住他的指甲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還把他的袖子往上扒拉了一段。

  「不是右手嗎?」她咕噥一聲,趕緊換了左手,用同樣的流程細致地檢查完後,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什麼讓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裡檢查我的手嗎?」

  岑薄從她手裡取回兩隻手套,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戴上,微微一笑。

  一塊大石頭落地,肖四方趕緊後退兩步回到正常的社交距離,呵呵笑了兩聲。

  但她沒立刻回答,而是像觀察他的手一樣認認真真地把人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

  幾天未見,人工照明光線發白,襯得岑老師的氣色越發不好了。

  整個人看起來毫無血色,若說原本看起來像玉做的人,現在看來就變成了冰雕的。

  非常的不對勁。

  她原本是想直言不諱,坦率地問他是不是和利茲一樣,也是基因實驗的受害者,可多看了這幾眼之後,她忽然改主意了。

  每個人都有秘密,面前這個人更是一身是謎。

  如果他真的是受害者,那麼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像個傻子似的去追問人家,算個什麼事兒呢?

  盡可能成熟地考慮過後,她依然選擇坦誠,但也選擇不問。

  「我前幾天在西北門那裡遇到利茲了,她看起來不太好,讓我在想……是不是基因實驗的後遺症讓她變成那樣的。」

  「然後我今晚又做了個噩夢。」

  夢裡難捱的感受很漫長,說起來卻只要三言兩語。

  她很快把夢境復述了一遍,說:「那袖子跟我做給你的那件衣服一模一樣,我感到心神不寧,怕自己今晚睡不著,就來看看。」

  她說的很含蓄,更是極力往個人情緒上攬,聽起來有種欲蓋彌彰的勉強。

  岑薄沒說什麼,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他說不上來心裡面是什麼感覺。

  第一次無法第一時間做出從容自然的應對。

  是應該斥責她為了這點事特意來一趟的魯莽,還是應該感嘆她這出乎意料的聯想能力,又或者應該誇獎她觀察細致體貼入微?

  好像都不恰當。

  最終一個應該都沒選。

  「那現在放心了嗎?」

  肖四方想了想,覺得自己在某一種意義上是放心了,於是點了點頭。

  看他無心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肖四方不免慶幸自己及時控制住了衝動,打算好好道個歉然後馬上回去。

  正當她張開嘴巴就要發出聲音的時候,燈光下的岑薄又笑了一下,露出她在室友們保存的「絕品」視頻中看過的那種笑容。

  非常溫和,令人心尖發燙。

  他又開了兩盞燈,指了燈亮的方向,「去接點水,用水壺燒開。」

  在排放有序的各類花草前,唯一不透明的房間後,靠著欄桿的邊緣處,有一個堆砌精美的水池,他說的水壺就掛在水池上方的鐵鉤子上。

  肖四方照做,等水咕嘟咕嘟燒開,再拎回去放到他那把搖椅旁邊的桌子上。

  岑薄拿出一個圓滾滾的大肚杯,用開水燙了燙,重新放在桌面上。

  又拿出一個鐵罐子,動作輕柔地給它拆封,從裡面舀出兩勺白色的粉末倒進杯子裡,沖入開水,最後攪拌均勻推到她面前。

  肖四方眨眨眼:「讓我喝嗎?」

  「嗯,這是依照母乳成分調配的聚合奶粉,據說睡前喝一杯可以安神,多喝還能美白。」

  濃郁的奶香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發自肺腑地感嘆:「好香呀。」

  「嗯哼,我就知道它會符合你的審美。」岑薄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這種氣味的嫌棄,「你要是喜歡,就把這整罐都拿走帶回去喝吧。」

  聚合奶粉肖四方是聽過的,十八區有一個小小的製造廠,楊大胖的母親就分配在那裡上工。

  每次她來家裡和嬸嬸聊天總要提到他們工廠,說原材料有多麼多麼昂貴,提取融合等等過程又有多麼多麼繁瑣,一通吹噓後又免不了感嘆都這麼貴了還是雜質奶粉,希望有一天能見識見識最高檔的那種奶粉,是不是真的跟母乳一樣的味兒……

  世事總無常,讓她先體驗上了。

  肖四方吹了吹涼,小小地抿了一口。

  除了香還有一點點奇怪的味道,但口感很好,細品還有一絲絲甜味。

  一杯聚合奶很快下肚,肖四方揉揉自己的胃,感覺整個人都有種懶洋洋的舒坦感。

  「好喝!」

  岑薄微笑:「那帶走吧,希望它能讓你好好睡覺,不要再半夜三更偷跑到我的房間敲房頂了。」

  肖四方乾笑,連吃帶拿的快樂讓她有一點點羞赧,羞赧過後又覺得疑惑。

  「您不喜歡為什麼還買?」

  「我怎麼可能買這些東西。」岑薄伸了個懶腰,往搖椅上一躺晃悠起來,「生院發的員工福利,我隨手扔空間鈕了。你要是喝不膩,下次回主星我去翻翻倉庫,把沒過期的都給你帶來。」

  這敢情好,肖四方佔他便宜佔得有點習慣,在心中的小賬本上記下這一筆後,美滋滋的同意了。

  自覺洗好杯子,肖四方又問了他要不要喝水,得到肯定答案後把他那個杯子倒滿,再把水壺裡剩下的水灌到暖壺裡擱搖椅旁邊。

  「我要回去了。」

  搖椅上的人閉著眼睛,「嗯,回吧。」

  肖四方沒馬上走,擰著眉頭站在搖椅旁邊多看了他幾眼。

  說來有點厚臉皮,每次從上往下俯視他的時候,肖四方的心裡總有種奇妙的感覺。

  好像這個總是被仰視著的男人,其實和她身邊的普通人也沒什麼分別。

  有很多優點,比如大方不拘一格,博學睿智,沒有脾氣,乖乖當個長輩的時候完全無可挑剔。

  也有缺點,比如任性起來像個小孩子,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然後還有點扎到骨子裡的那種冷漠,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也不在意其他人怎麼看待自己……

  或者說很自我。

  排除和他成為好朋友的想法之後,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肖四方認為看臉還是可以原諒的。

  視線從探究到色眯眯的轉換太明顯,岑薄睜開眼睛,客氣地問:「好看嗎?」

  肖四方一秒正經,收回視線,拿出飛行器。

  雖然已經排除了和他成為好朋友的想法,但從開始到現在,她從岑薄身上得到了太多好處,理應回報。

  「我看您好像挺需要幫助的,但想想幫忙的難度應該是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就不大言不慚說什麼包在我身上了。」

  人工照明的白光落下,淡淡的光暈像最柔軟又最堅硬的鎧甲,披在瘦骨嶙峋的女孩身上。

  讓她看起來英勇無畏,無堅不摧。

  連綿軟的聲線都堅毅起來。

  「但如果您覺得有我能幫上忙的部分,請不要客氣的來找我。」

  「肖四方一定竭盡全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1:32

第八十章 爭奪080

  不知道是不是聚合奶真的有用,肖四方的第二覺睡得特別好,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醒來神清氣爽,看了一眼郵箱沒新消息,放心地爬下來準備洗漱下再邀請好久沒聚的室友們一起去吃個早飯。

  誰成想一爬下床,發現寢室裡其他五個人整整齊齊坐在桌子前,已經在生氣了。

  「啊,四方你醒了啊。」艾達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猛地一拍桌子,「你要是再不醒我也忍不住要把你吵醒了!」

  肖四方愣住。

  「實在是膽大包天,可惡至極!」艾達沒理會懵圈的肖四方,再次大力捶桌。

  其他室友紛紛附和。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人啊,還要不要臉了?」

  「哇,想想都噁心,她就是看準了聖父大人脾氣好不會把她怎麼樣吧?!」

  「我真的是……心疼我聖父,都那麼晚了,他肯定是睡得好好的被吵醒的吧?!」

  肖四方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歷史重演了。

  她盡可能自然地轉身,無聲地往衛生間方向移動,還沒成功溜走,身後的艾達忽然冷冷一笑。

  「四方啊。」

  好歹也是演過幾次戲的人,肖四方很快穩住了,用帶著迷茫的眼神回頭一看,鎮定道:「怎麼了?」

  艾達定定的看著她,「你昨晚去哪兒了?」

  其他四位室友懷抱著同樣的眼神,殺氣騰騰地盯著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因為資源戰參賽選拔的事,我有點緊張和忐忑,所以出去逛了一圈啊……啊!」肖四方快速地把剛才她們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分析了一遍,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是岑副院出什麼事了嗎?難道你們覺得和我有關?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彷彿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艾達等人狐疑地皺起眉頭。

  「你昨天晚上真的只是出去逛了一圈?」

  「倒也不止一圈……」肖四方越演越自然,一臉無辜,「你們到底在懷疑什麼呀?」

  室友們面面相覷,最後一起舒了一口氣。

  艾達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爸爸昨天晚上被夜襲了,有個人直接上到樓頂打擾他休息,染指了我們爸爸的私人空間,正巧在那個時間段,你又出去了……也不能怪我們多想,你昨晚出去的時間太巧合了!」

  那不是夜襲,只是普通的探望知道嗎?

  肖四方冷靜地哦了一聲。

  娜拉小心翼翼觀察她的臉色,柔聲幫腔道:「還有之前那事兒你記得嗎,就有個東西爬上頂樓鑽進聖父大人窗戶那次,事發的時候你也不在寢室。這兩件事連在一起,你都有嫌疑,我們就想多了。」

  「抱歉啊四方,剛才試探了你。」

  「你不要放在心上,對不起啦。」

  毫無底氣的肖四方挺了挺腰桿,十分大度:「看在確實有點巧的份上,就……原諒你們了。」

  希望自己可以安全保守這個秘密到老死!

  小姐妹們放了心,朝她甜甜笑了笑,轉身回到論壇或者各種群聊,繼續廝殺奮戰了。

  另一邊,得知此事的校方負責人特意去找了岑薄致歉,自責地幾乎要當場下跪。

  「岑院長,真的真的對不起,我們沒有預料到會有學生這麼瘋狂!不過您放心,我們絕對會把人揪出來,給她記大過處分,絕不姑息這種侵犯他人隱私的行為!」

  岑薄無聲靜默片刻,擺了擺手。

  「不用查了,那是個……」岑薄頓了頓,沒找出恰當的形容詞,又被校方負責人驚疑不定的視線催著,最終籠統地一筆帶過。

  「是個好孩子,沒必要追究她的責任。」

  「不行!」負責人太氣了,斷然拒絕,「岑院長,我知道您是好意,但學生的錯誤是不容包庇的,不讓他們知道做錯事情要付出代價,下次他們就會犯更大的錯誤。」

  他們克瑞斯就是以這樣嚴肅的校紀校規管理學生,才能在這次的選拔賽中一鳴驚人!

  這種膽大妄為無視紀律的學生,必須好好收拾一頓,讓她重新做人!

  「可我已經教訓過她了。」岑薄那張修煉到爐火純青的面具臉上露出適當的疑惑與強硬,「有這個時間,不如您幫我處理一下貴院學生時刻監控我的不當行為?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監視行為肆無忌憚,才助長了個別同學直接入室的膽子,您覺得呢?」

  令人如沐春風的聲音送來他一直以來的失職表現,宛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冷卻了負責人得意忘形的火熱心臟,也把他心中翻湧著的教育理念的驚濤駭浪拍死在了沙灘上。

  他居然因為對方沒有明確的聲明和追究,就放任了學生們越來越過分的監控行為,在如此失職的情況下,還質疑了對方的決定!

  負責人渾身的神經都伸直了,忙連聲稱是,也不敢再自由發揮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大門關上,岑薄提起暖壺,倒出裡頭僅剩的半杯水喝完,慢悠悠在搖椅上躺下。

  重新閉上了眼睛。

  第一輪選拔的名單是下午出來的,肖四方接到通知後,準時趕到了教務處的會議室。

  房間裡的空椅子上已經坐了三個人,盛夏微笑著轉過頭來,跟她打了聲招呼:「四方,你來的好晚,不過我就知道會有你。」

  盧意撇撇嘴,高傲地哼了一聲。

  黃單還處在激動之中,語無倫次地碎碎念:「居然有我……我好厲害……感謝馬主任……」

  肖四方倒是不驚奇黃單也在名單以內,他的槍法是所有人當中最厲害的,有好幾場比賽他守在標旗旁,僅靠一手絕妙的槍法就逼得對手不敢靠近。

  擂台上能靠一把玩具槍做到這種程度的,只有他一個人。

  「還有別的人嗎?」

  盛夏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搖搖頭。

  「魯達那邊說是和他同類型中他不是最強的,然後白雪……」他稍顯不自然地提到這個名字,「說她太認真也太執著了,性格不合適。」

  「其他人我沒問,不過通知的時間已經到了,應該就我們四個了。」

  說話間,馬業和威利一起從外面走進來。

  因這幾天心情大好,威利虛假的微笑都變得真心實意了許多,「同學們好,恭喜你們進入第二輪選拔。」

  四人站成一排,配合地露出笑容。

  「都坐下吧。」他率先拉開主位的椅子,「第二輪選拔賽明天上午九點開始,在最終的戰役開始前,你們馬主任有些話要說。」

  眾人趕緊入座,馬業坐在四人中間,交叉十指放在桌面上。

  「大家都知道,第一輪選拔一次性篩選出了包括你們在內的十八個人,只等明天第二輪選拔過後,主隊和預備隊就正式定下來了。」

  「雖然說為了以防萬一,弄了一支預備隊替補,但說實話,這冷板凳要是坐上去,就基本是個旁觀者了。」

  「今天是五月四號,距離資源戰開始還有四十天左右,這個時間對於一支需要重新磨合的隊伍來說太短太短了。因此,第二輪選拔結束後,除非意外發生,不會再讓預備隊的某個成員替換主隊的某個成員重新磨合浪費時間。」

  「如果想進主隊,明天就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馬業看了孩子們一眼,按照打好的腹稿,稍稍加重語氣繼續道:「那麼怎麼樣才能從第二輪選拔中脫穎而出呢?」

  終於說到關鍵處了,四人凝重地坐直身體,洗耳恭聽。

  「我剛才說過,四十天時間對於一支需要重新磨合的隊伍來說太短,那麼評委們在決定主隊成員的時候,首先考慮的一定是個人的適應和調整能力,其次是個人能在團隊中起到的作用,最後才是狹義上跟人對打的實力。」

  「明天你們會通過抽籤分成兩支隊伍,比賽開始前你們不會有任何交流的機會。上台就打,這就很考驗我剛才說的前面兩點。」

  「我很抱歉,就這兩點我也給不出更多的建議,能告訴你們的只有一個詞語——溝通。」

  黃單撓了撓頭,「在擂台上……溝通嗎?」

  馬業點頭,「沒錯,在擂台上溝通,在戰鬥中溝通,無論你們用什麼方式,大聲喊出來還是怎麼樣,都給我想盡一切辦法去溝通,不要自以為是,不要急著表現。」

  光聽就好難。

  四人都蔫兒了,熟都不熟,比賽前又不能先商量,怎麼搞臨場配合嘛。

  「咳。」馬業補充道:「當然,組委會還是提供了輔助資料的。你們這十八個人的所有比賽視頻都分別截取出來了,距離明天比賽開始還有時間,你們可以仔細的研究一下自己的隊友或對手。」

  就算有視頻可以研究也並不能讓四人輕鬆一點,甚至因為時間的緊迫更加緊張了。

  馬業發完視頻資料,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拍拍桌子。

  「還有一件事,都打起精神來聽我說!」

  魂已經飛到郵箱裡的肖四方勉強把視線從身份環上離開,看向馬業。

  「明天比賽結束後有獎勵,預備隊成員每人三十萬星幣,主隊成員每人一百萬!」

  一滴甘霖灑落人間,黃單激動地拍桌而起。

  「這麼好的事情你早說啊馬老師!」

  馬業瞥了他一眼,「這話要是放前面說,你還聽得進去我接下來講什麼嗎?」

  黃單嘿嘿直笑,底氣不足:「那也未必就聽不進去哈。」

  馬業懶得理他,繼續拿金錢鼓舞大家:「對於主隊成員來說,這點獎勵還只是個開始。一個多月後代表星球正式參戰的成員每人再獎勵一百萬,資源賽中每拿一面旗幟,隊伍獎勵還能多累計一千萬。」

  龐大的金額聽得黃單的眼睛都綠了。

  「預備隊成員一共三十萬,主隊成員兩百萬打底,在這麼大的差距面前,拿出你們所有的熱情吧。」

  以話驅之,以利誘之。

  馬業說完該說的,做完該做的,便不再耽誤地起身。

  「接下來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威利也站了起來,雙手按住桌沿,道:「好了,我們就不耽誤大家時間了,這間會議室今天留給你們使用,有什麼疑問隨時聯繫你們馬主任。」

  「好的老師,我們一定努力,擠進主隊!」黃單騰地站起來,大表決心。

  說完,四個學生立馬聚到一起,不再看兩位老師。

  黃單:「一起看吧一起看吧,一塊兒討論思路啊啥的都開闊點。」

  盛夏:「那我來記錄。」

  盧意:「可以,結束後每人發一份,明天早點起來還能再看看。」

  肖四方:「辛苦啦,謝謝。」

  黃單:「哈哈哈哈為了榮譽衝呀——」

  為了榮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1:49

第八十一章 爭奪081

  飛行器停下,中心廣場到了。

  圍觀的看客們紛紛讓出一條路來,目送年輕的孩子們走進賽場,高聲為他們打氣加油。

  選拔賽的最後一戰,人還沒到齊,鑼鼓已經跟響破天似的熱烈了。

  八點五十九分。

  克瑞斯四人圍成一個圈,伸出兩隻手環形擊掌。

  「無論是不是對手,加油!」

  「加油!」

  九點整,十八人依次上台,在盧雋和主持人面前排列站定。

  「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盧雋笑眯眯的遞過來一個非常傳統的籤筒,十八根細長白玉籤板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叮鳴,「抽籤吧,絕對隨機,沒有暗箱操縱哦。」

  大家都笑了起來,依次上前抽出一支籤板。

  簽板底部以金銀區分,肖四方抽到的是金色的。

  「啊。」黃單探出頭來,「四方和我們都不是一組。」

  盧意和盛夏都轉過頭來,尤其前者,死死盯著她手中的玉籤。

  「那我們就是對手啦。」肖四方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現實,並沒有因為沒和大家分在一組就變得忐忑。

  大概是因為這兩天晚上都睡得很香,所以神清氣爽精神極好吧。

  盧意把臉轉回去,「我們不會手下留情的。」

  「彼此彼此。」

  她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就像昨天馬業說過的,賽前不會留時間讓大家溝通,一抽完籤,主持人立刻上前把大家分成兩隊,然後就趕人上擂台了。

  好在高台到擂台還有一點路程,被生湊成隊伍的同學們也不管是不是違規,爭分奪秒交流起來。

  肖四方的隊伍裡也不是沒有相對熟悉的人,比如曾說要和她「談戀愛」的寶柏。

  其他人就都很陌生了,畢竟不是每一個人在擂台上都會開口說話,還說的那麼不著調以至於讓人想忘都忘不掉。

  率先開口的是菲碧學院的隊長溫思思,別看名字軟和,實則是個說一不二的鋼鐵硬漢。

  「由於時間關係我就不客氣了,這支隊伍中我們菲碧的連我在內有四人,彼此熟悉配合也默契,到時候就由我們四人聚合主攻,你們有問題嗎?」

  菲碧作為十二學院中最大的贏家,通過第一輪選拔的人數優勢十分明顯,統共十八個名額,他們學院就佔了六個。然後排名第二的克瑞斯佔四個,第三的忒彌斯只有童讓和寶柏兩個,其餘學院都是單兵作戰。

  他的方案從團隊的角度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無論臨場配合能發揮出多少實力,總不如原先的隊伍配合默契。

  克洛諾斯的女生掙扎一秒,咬牙問道:「那我們呢?」

  「輔助,自由發揮。」溫思思的態度很是坦誠,「我不是指揮,也並非你們的隊長,與其胡亂安排你們的位置,不如你們自己發揮。」

  路程已經過半,沒什麼時間了。

  肖四方抓緊問道:「你們四個人怎麼打,是前衝拔旗還是承擔火力穩步推進?」

  眾人看了她一眼。

  實力擺在面前,又被拉在同一支隊伍了,沒有人因為她的身份而產生輕視,再者說她的問題也正問在關鍵處。

  溫思思看了另一邊的隊伍一眼,毫不猶豫道:「承擔火力,如果對方配合不起來,我保證我們四人一次性最少牽制五個。」

  「好。」肖四方點點頭,手一伸就拍了拍寶柏,「弟弟,我們來當前鋒吧。」

  寶柏很想炸毛吐她一臉弟弟,迫於場合還是忍了。

  「行!」

  大家都是研究過資料的人,有一說一,這十八個人裡要說單兵作戰能力,也只有肖四方和寶柏能爭一爭第一,由他們打前鋒,再合適不過。

  溫思思沒有任何意見,爽快點頭:「可以,我們儘量接應你們。」

  剩下三人互看了一眼,也找準了自己的位置。

  「那我們負責大後方防禦,保證不讓對面有機會拔旗!」

  擂台上方,兩隊人馬都已緊急商討完畢,滿懷戰意,只等主持人的旗幟揮下。

  「比賽開始!」

  激烈的鑼鼓聲驟然一停,兩方第一時間列陣!

  肖四方和寶柏一左一右,沒有任何遲緩停歇地衝入敵群。

  銀隊的黃單身上掛著全隊人員的槍支,手握雙槍一邊後退靠近己方標旗一邊精準地封鎖兩人的路徑。

  一心二用最強王者,他的子彈一上一下,逼得肖四方二人不得不左右偏移,被其他隊員纏上。

  「肖四方!」盧意撲了過來,長長的馬尾甩出高亢的弧度,「你別想突破!」

  從克瑞斯第一瘋子晉陞到十二學院第一瘋子的盧意出招速度極快,完全不計後果地糾纏上來。

  肖四方心思飛轉,瞬間有了決斷。

  打她容易,但想毫髮無傷地打敗她卻很難……那為什麼要打呢?

  她是前鋒,打亂他們的節奏就行。

  肖四方沒有任何勝負欲般後退,沒費多少波折就成功地把她帶進了以溫思思為首的菲碧主攻隊攻擊範圍內。

  「麻煩你們了!」

  「客氣!」溫思思笑了一聲,周身氣勢節節攀升,以一敵二暫時捆綁住了對手,而就這個空檔,脫出身去的菲碧成員牢牢勾住了盧意,強行把她拉進己方的配合攻勢當中。

  另一邊的寶柏也被人攔住了。

  「不至於啦讓讓哥哥,我這種小角色怎麼能勞動您親自出馬?」

  童讓理都不理他,像往常一樣,極其自然地把他帶進溝裡。

  等寶柏反應過來,已經落入菲碧剩下兩位成員的合攻之中,再加上穩坐後方安全無比的黃單啪啪啪瞄準他,左邊大腿都被染紅了。

  要是真刀真槍,一開局他的腿就廢了。

  「怎麼又是障眼法!」

  童讓冷冷吐出一句「缺心眼」,聯手盛夏直入溫思思的戰鬥領域。

  寶柏氣急敗壞,全力抓住菲碧一人的肩膀,把人橫推出去,後空翻躲過又一發子彈,脫身出來。

  「有黃單支援,盛夏童讓聯手反攻,溫思思那邊撐不了太久了。」肖四方出現在寶柏身後,「一起上,先送走一個!」

  遠距離射手全方位干預,給金隊每一位成員都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十成實力發揮不出八成,無比被動。

  如果長時間保持這樣的局面,他們很有可能會輸。

  「童讓太不要臉了!」寶柏一邊配合肖四方,在包圍他們三人的攻勢中盯準一人猛打,一邊大聲地喊:「在台下就把槍全部掛給他們槍手的主意肯定是他出的!犯規,嚴重犯規!一定要打死他!」

  奇妙的暗號夾雜在憤怒的罵聲裡,兩人超乎預料輕易地與對方達成了共識。

  歐申納斯的李城宏雙手朝前抓向滑不溜手的肖四方,阻隔開她和寶柏之間的夾擊,讓身後的兩個菲碧成員有機會後退喘息。

  「你話真多!」

  肖四方和寶柏隔著他對視一眼,一個眼神過後,寶柏退出,以一敵二繼續拉扯菲碧的成員。

  肖四方不再閃躲,正面和李城宏對槓。

  後者自知單打獨鬥不是她的對手,為了避免自己被她擊敗下場後局勢改變,頗有技巧性地帶著她轉換方向,試圖和菲碧兩人一起把她和寶柏一起包在裡面。

  五人打成一團,幾乎貼在一起,銀隊三人咬牙切齒,全身心投入對抗他們。

  時機成熟了。

  肖四方:「我來!」

  寶柏:「讓你了!」

  兩人撞在一起,纖細有力的手指重重搭住另一隻臂膀。

  寶柏使出吃奶的力氣,嘶聲大吼:「去吧——」

  他威武地帶著另一個人的重量跳起避開三人的攻擊,並不強壯的手臂竭盡全力往前揮去。

  肖四方有了他賦予的著力點和初速度,繃直的身體轉過一個圈,一腳踢在李城宏攻來的雙拳上,緊跟著鬆開抓住寶柏的左手。

  李城宏只覺她真的是有恃無恐,正準備反手抓住她的腳踝將人甩出,然而肖四方這一腳把新的著力點踩得結實,竟然在他揮來的拳頭上站了起來!

  一個瞬間,也許還沒有零點一秒鐘,踩在拳頭上的腳便又出現在了他的肩膀上,彷彿那就是一塊跳板,讓她再度起跳,整個人躍到了半空中。

  一直沒有動作的右手終於抬了起來,食指緊緊扣著扳機,槍口對準標旗旁的黃單。

  噗。

  橡皮彈的力道經由戰鬥服緩衝後一點都不疼,只有輕輕的撞擊感。

  抓住肖四方跳起,面前沒有任何人可以遮擋子彈這個機會的黃單眼看著目標身體一抖,完美避開那顆直奔感應圓片的子彈,而自己的胸口卻迅速泛紅,一直到全身血紅。

  他懵圈了。

  她什麼時候拔的槍?!都被三個人包圍了居然還要對付他?!居然是要對付他!

  就這麼猝不及防被淘汰,黃單可憐地握著槍,欲哭無淚。

  肖四方和寶柏要解決的,從來不是纏住他們的三人中的任何一人,他倆一開始就衝著黃單去的。

  由於對手攻擊過於密集,且獨守後方的黃單被這些人有意識地保護了起來,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拔槍瞄準。

  因此他倆必須在已失先機的情況下,自己創造足夠的自由時間和拔槍條件,從而除掉黃單。

  李城宏三人被他們瘋狂的攻擊迷惑了,只顧著攔截這兩人的攻擊,三人間相互保全,卻忘了後方的黃單獨自一人目標明確,給了肖四方拔槍射擊的機會。

  沒了顧慮,寶柏哈哈大笑,火力全開後以一敵三依然不落下風。

  「我忍你們很久了!」

  肖四方落地,也不管寶柏能不能扛得住,直奔對方標旗而去。

  本將打破溫思思團隊配合的童讓和盛夏只能放棄,撤回來幫助那名雖然竭力攔截了,但明顯不是肖四方對手的成員。

  如此良機,溫思思又怎麼可能放過,趁機發力再次淘汰掉對方的一名成員!

  高台上。

  盧雋看得開懷,哈哈笑起來:「我原來還覺得忒彌斯這小子傻頭傻腦的,沒想到還有這反應,和那個肖四方配合的很不錯啊!」

  歐申納斯的院長為自己的學生扼腕,高興不起來,「銀隊大意了,那麼優秀的槍手坐鎮後方怎麼想都是眾矢之的,怎麼能給金隊的人抽身出去的機會?」

  「不對不對。」忒彌斯院長笑著捋一把山羊鬍,不同意他的觀點,「這可不是大意不大意的問題,寶柏要是沒顧慮,那三個小子他一個人都能解決,更別提還有個能跟他打擂台的肖四方。還是實力問題啊,這倆人稍微有點配合,就沒人能攔得住。」

  瑟琳娜也笑,算是同意忒彌斯院長的看法,遙遙一指中部戰圈。

  「說銀隊大意確實不妥,他們打得還不夠保守嗎?」

  「溫思思這個四人主力團需要絕對牽制,不然整支隊伍就會被迅速推平,童讓和盛夏作為隊伍中最能打的,只能自己上。這樣一來……」

  手指指向換到前部戰圈,「壓制寶柏和肖四方的重任就只能交到槍手和菲碧學院另一雙組合身上,李城宏作為銀隊靈活支援的那一棒,必須在兩個主戰圈當中遊走,長期待在哪一頭都會失衡。真要追究原因,只能說寶柏和肖四方那一手配合過於驚豔,徹底破壞了銀隊的節奏吧。」

  「等等,我剛才有點沒注意看他們那邊,那個肖四方是怎麼淘汰槍手的?」

  菲碧的院長主要視線還是停留在溫思思那邊,戰局突然扭轉讓他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個槍手不同凡響,又快又準,還沒有因素干擾,就是面對面站著打,也不應該是他倒下啊。」

  盧雋回過頭,笑呵呵告訴他:「其實就是一個先機的問題,肖四方一開始就想打掉黃單,但黃單不知道啊,他恐怕還以為抓住了淘汰肖四方最好的機會,傻乎乎地只顧著一鼓作氣送人下台。這樣的他基本就成了定靶,好打得很,而肖四方早防著他呢,再加上她那詭異的身法和速度,要避開就簡單多了。」

  菲碧院長解了惑,笑著點了點頭,嘆道:「還是配合沒有充分跟上啊,要是能磨合一段時間,一定能打得更精彩。」

  折損了兩名隊員的銀隊迅速地落敗了,寶柏扛著對方標旗揮舞了好幾下,開心到模糊。

  「勝負定了。」

  十四位評委相互看一眼,一齊笑道:「最後的決斷,比想像中簡單很多啊。」

  隨機應變能力強的也就是那幾位,有目共睹的事,都沒有什麼爭論的必要。

  高台意見沒有衝突,盧雋手腕一抬就開始擬寫名單,這個等待時間裡,累得夠嗆的十八位學生則乾脆席地坐下,一邊恢復一邊聊天。

  第一輪選拔結束就把那些強是強但刺也是真刺的學生剔除掉了,能坐在這裡的都是實力超群且內心開闊的,即便性格不一彼此也不瞭解,場面和氣還是很容易做到的。

  寶柏的嘴閒不下來,就算童讓給他塞了顆泡泡糖讓他吹著,效果也不明顯。

  他自來熟地搭著肖四方的肩膀,旁若無人地暢想未來:「要是我們都能入選主隊,可以組一個組合……」

  「姐弟組合嘛?」

  泡泡糖猛地黏住了寶柏的牙,讓他說不出下面的話來,面無表情地看向肖四方。

  後者露著兩個笑渦,但看得出來,這笑容裡毫無誠意。

  童讓火上澆油,果斷向肖四方點頭道謝,氣得寶柏敢怒不敢言,眼珠都快瞪出眶了。

  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等待宣判的緊張感也淡去不少,從正經比賽訓練聊到八卦。

  「好羨慕你們克瑞斯啊,可以和岑副院那麼親密的接觸。」克洛諾斯的女孩憧憬地合起雙手,「我也好想親眼見他一面哦。」

  黃單也是個話癆,這句話立馬把他的羨慕嫉妒恨也勾了起來,直接出賣了肖四方和盧意。

  「你不知道,她倆,就她倆,可是嫡傳弟子!我爸爸就在他們班當特教員,雖然說也沒出現幾次吧,但他們真的是面對面過,爸爸還給他們送了紀念品!」

  「天啊!」

  「慕了,這就是別人家的老師嗎?」

  「我現在轉學到克瑞斯還來得及嗎?」

  眾人的熱情讓盧意都放棄了臭臉,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

  「不過……你們有沒有聽說那件事啊?」還是克洛諾斯的那個女孩,面帶遲疑地開口,「就我們知道的消息不是說聖父大人是要採集什麼信息才來的咱們338麼,但網絡上有人說,他其實是得罪了皇室,被排擠流放到我們這裡的。」

  「啊……」

  大家齊齊露出驚訝又心疼的神情。

  不,他只是來度假的。

  肖‧真嫡傳弟子‧四方偷偷腹誹。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敢肯定岑薄的的確確是處於休假當中,至於他做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應該一半是玩性大起,另一半則是有選擇性的順手而為。

  「不是,憑什麼啊!」有人憤慨,「岑副院為人類做出了多少貢獻,皇室那些人是吃屎……呸。」

  「主要還是那個哈里森啦。」克洛諾斯女孩嘆息,「聽說他就特別針對聖父大人,還老是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聖父大人那麼正直,又不像有些人會溜鬚拍馬,就不慣著他嘛,然後就和三皇子的關係越發水火不容了。」

  「等等。」有人發現不對,「岑副院從小養在皇室,他剛出來的時候好像一直都是跟在陛下身邊的吧,陛下很寵愛他的啊,怎麼會被皇室排擠呢?」

  「那都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陛下好久都露面了,恐怕是皇室的掌權人要換過了吧,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噫,皇權不會落在那個三皇子手裡吧?」

  話題再次跳轉,換到了政權上。

  肖四方聽得津津有味,但除了岑薄從小養在皇室這點,其他話她都沒太放在心上了。

  情緒偏激的話容易不客觀,聽聽就算了,她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先入為主。

  他們談論的話題一會兒變一個,聽得不遠處的主持人偷樂不止。

  比賽時一個個看著都威風凜凜的,這私下裡還是單純的小孩啊!

  鏘!鏘!鏘!

  咚!咚!咚!

  停歇的鼓樂重新敲打起來,主持人接到上面的通知,一秒進入工作狀態。

  「選拔賽最終結果即將揭曉,有請我們的星主宣佈正式名單!」

  前一刻還在談天說地的十八個人列隊站好,臉上的輕快消彌無蹤,專注地看著前方高台。

  盧雋接過話筒,看著孩子們凝重的面龐。

  上進,謙遜,自強,堅定,刻苦,真摯……

  如果可以,他想把所有褒義的詞彙都放在他們身上念一遍,唯獨不想念出手上的這份名單。

  代表星球參戰不單單是榮耀,也可以是犧牲。

  上一屆資源戰的慘烈讓他如今想起來依然痛徹心扉,然而,他還是要把面前這些孩子又一次送上那個他明知道有多殘酷的角鬥場。

  規則如此,這些孩子不上場,338就獲取不到足夠的資源,那就不能支撐本土居民在前線的消耗,最終只會造成更大的犧牲。

  盧雋深吸一口氣,還是舉起了手上薄薄的字板。

  「星球資源分配戰X-338半廢墟星代表隊主隊名單如下——」

  「菲碧學院韓思思,文森。」

  「克瑞斯學院肖四方,盛夏,黃單。」

  「忒彌斯學院童讓,寶柏。」

  「克洛諾斯學院靳瑤。」

  「歐申納斯學院李城宏。」

  從頭到尾唸完,他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帶頭鼓掌:「恭喜以上九位同學!」

  身後的十二位院長和監察司長瑟琳娜同時起身,熱烈鼓掌。

  菲碧院長往旁邊瞥了一眼,在掌聲後哼笑:「威利,十個正式名額你們佔四個,笑容大點也沒什麼所謂,別端了吧?」

  威利極力壓住激動的心情,笑不露齒。

  「貴院配合第一,這方面還要請貴學院多多指點。」

  菲碧院長偷偷翻了個白眼,目光無意間掃過前排的肖四方,笑容忽地加深,又轉過頭,真誠地對著威利說道:「貴院培養流民也是第一,有時間我們也探討探討?」

  一陣寒風吹落葉,威利的喜悅隨之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怎麼就忘了,克瑞斯的榮耀有一半是流民帶來的呢?

  培養流民這個鍋,他怕是背定了。

  ※※※※※※※※※※※※※※※※※※※※

  路人︰看,就是他,二十來年前培養出了一個有點厲害的流民,現在再接再厲又培養出了兩個厲害的流民!好大的膽子!

  威利: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凸(艸皿艸 )

  路人:噫(?_?)?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2:02

第八十二章 爭奪082

  選拔賽的結果塵埃落定,沉迷編程的肖八面難得放下手裡的事情,在學院舉辦的慶功大會後拉著肖四方和徐誠心單獨開了個祈禱小會。

  比起喜悅,他更多是擔憂的。

  「唉,我聽說每次去參加你們那個比賽的人,都有好多回不來……」

  他來回踱著步,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時不時用埋怨的目光看兩人一眼,似乎在說「為什麼老是要做這些危險的事情」。

  走到最後到底還是沒說出類似的話抹殺他們為之付出的努力,情真意切地抓著肖四方的胳膊搖晃。

  「去就去吧,但是到了緊要關頭,千萬不要考慮什麼面子不面子的, 打不過就跑,想想咱們一家子知道嗎?」

  肖八面不懂什麼奉獻,什麼為了榮譽而戰,他只希望家人朋友都平平安安。

  這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只是逃命的話應該沒問題吧,速度,這段時間著重訓練速度吧……」

  他神神叨叨的樣子看得徐誠心都笑了起來,姐弟倆一個心大到想改變世界載入歷史,另一個卻只想小家和樂一生安寧,也不知道他們家是怎麼同時培養出這兩個極端來的。

  「好了好了,我和徐學長明天就要收拾東西去參加封閉訓練,一個月見不著了。」肖四方用超乎尋常的耐心聽他嘰咕了半個小時,才駕輕就熟帶過這個話題,「有件事要託付給你。」

  說累了的肖八面安安靜靜地給了她一個疑問的眼神。

  肖四方抬手就在小金庫裡劃拉了兩百萬給他,然後道:「是胖老闆那邊的事,新的二手平台已經上了正軌,這半年積壓的庫存已經快要消耗一空了,他們最近在著手準備發展自己的下級供應商,可能會涉及到資金追加問題……」

  「我已經跟胖老闆說過,讓他有需要就聯繫你,到時候你按照他說的數目投進去就行了,到時候各種文件合同你先簽字。」

  「哦。」肖八面應著,低頭點開賬戶,眼睛一下子睜圓了,不敢置信地抬頭質問她:「你現在花錢都這麼大手筆了?」

  肖四方淡定如初:「投資行為,高投入高回報嘛。」

  因家人一夜暴富從而脫貧成功的肖八面發現自己骨子裡依然是個寒酸的貧民,揣著這兩百萬就像捧著個熱烈燃燒的火球,十分焦心。

  天啊,他兜裡有了兩百萬……

  安撫會結束,三人分手後肖四方照舊去了西北門,岑薄穿著一身寬大的風衣,正坐在長椅上等她。

  腳邊還放了一隻加大版的手提箱。

  肖四方一眼過去就警惕了起來,奔過去的腳步都慢了。

  岑薄抬頭看她,招手。

  「快過來。」

  肖四方一眼又一眼瞧著手提箱,小心地坐了一角,屁股都沒敢坐實。

  岑薄看著她,嘆道:「長得太高了也不好,原來的箱子都裝不進去了。」

  肖四方沒坐實的屁股踩著彈簧似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果然要出去嗎?!」

  「嗯,不是早就約好了要帶你去X-366的集市嗎,正好你又成功通過了選拔賽,就當給你慶祝一下。」

  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壓搭扣,箱子打開,岑薄微笑著伸出手。

  「來吧。」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速度。

  肖四方沒掙扎太久,深吸一口氣就紮了進去,縮著肩膀緊緊抱著自己的腿,箱子的大小剛剛好。

  「乖孩子。」

  另一邊的蓋子合上,與之前的每一次相同,她很快地進入了深度睡眠狀態。

  岑薄輕鬆地拎起九十斤重的大箱子,大帽簷往腦袋上一扣,光明正大地向外走去。

  內城卡口檢查遠比外城嚴格,又是從克瑞斯學院這個閘口出去,肖四方那個假身份做的不夠細致,還是能不用就不用,反正暗訪官的身份沒有顧忌,安全得多。

  肖四方醒來後發現已經到366了,不比338已經入夜,這裡正值黃昏,不用安裝擬態鏡面隔絕風沙的星球到處吹著微涼的自然風,天邊瑰麗的霞光平等的落在星球的每個角落。

  叫醒她的岑薄已經換了一身裝扮,從頭到腳一身黑,加戴一頂中長髮的假髮帽,老土的邊框眼鏡,還有莫名其妙長出來的絡腮鬍。

  乍一眼看過去,肖四方差點都沒認出來。

  岑薄扶了扶眼鏡,微微一笑:「怎麼樣?」

  「……」肖四方實話實話,「本來是不太好認,但您這一笑,就發光了。」

  即使只是成年人的假笑,他笑起來就是不一樣,眼鏡胡鬚哪裡擋得住這種從內而外的晃眼,而被吸引過來的注意力要是多在這張臉上停留一會兒,也不難發現端倪了。

  畢竟人紅,誰的雲盤裡還沒點聖父大人的獨家珍藏呢。

  岑薄收起笑容,「那我就不笑了吧。」

  反正也不是很想笑。

  「嗯。」肖四方認真點頭,跟著他一起離開目前所在的陰暗角落,只是走了沒幾步,她看著彷彿大變樣了的岑薄還是,沒忍住道:「第一次見您穿這麼黑,也挺好看的。」

  今天的衣服和之前裝嫩穿的黑色帶印花的衛衣不一樣,是除了拉鏈和扣子的金屬色,不帶任何雜色的那種極簡黑。

  岑薄似乎有些訝異她會對自己的衣著發出評價,沉默片刻後,為難了她一下:「是嗎?那是我穿白色的好看,還是穿黑色的好看?」

  肖四方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她真的被難倒了。

  人要是奪目到一定程度,穿什麼樣的衣服都是其次,在肖四方看來,岑薄穿什麼都好看的。

  他一直穿的白色顯得人溫雅隨和容易親近,今晚穿的黑色則偏成熟沉穩一些,總之各有千秋。

  忽然贊美他是因為一身黑的時候少見,一不小心稀罕了一下。

  要是非要她再剖析剖析,那就是這個狀態的岑薄……更有異性的感覺。

  隨著身體抽條自然而然往外膨脹的少女心越發容易為色所迷,幸好有黃昏的光線可以遮掩她臉上微弱的羞澀感。

  雖然差輩的年齡讓她很難對岑薄產生真正意義上的綺念,但作為她最常接觸,言行舉止方面也最親密的異性,在當前這種孤男寡女一起逛集市的環境裡,他又呈現出了全然不同的感覺,那種不可能不存在不應該的感覺就被大大削弱了,微妙的有了一種這是約會的氛圍。

  當然,肖四方也只是掙扎了短短的幾秒就清醒了,這種過於具體也過於曖昧的感覺她不可能說出來,但問題擺在面前又必須要給出一個答案才可以。

  所幸她有一個聰明的腦袋,眼珠子轉了轉,馬上就有了一個既不會覺的被敷衍又不過分真心實意讓人尷尬的答案。

  「都好看,但白色更好看,比較容易找著您。」

  「更好看見,也算更好看的一種吧!」

  她真是個天才。

  岑薄被她的小聰明逗得樂不可支,聲音都沒有掩飾就跑了出來。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人流密集的街上,有人被他們的動靜吸引看了過來,嚇得肖四方連忙伸手擋他的臉,急道:「別笑別笑,低調低調!」

  366的內城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情,不像338到處都是工廠和實用型店鋪,零星開辦的娛樂場所也都沒什麼人光顧,一個個都悶頭賺錢毫無情趣。

  336的風俗文化氣息很重,不但每個年度交接時會舉辦一個全民性質的跨年活動,平時還設立各種各樣的節日,每隔個幾天更是有把多種多樣的攤子統一支在某幾條街上的集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在這種熱鬧的集市上,就是吃的種類,也比338多出一百倍。

  肖四方從來不知道幾塊錢一盒的營養泥能有這麼多的吃法,捏成丸子油炸,搓成細條下水煮,弄成各種可愛的模樣放到蒸籠裡蒸,又或者乾拌上各種調料即食……多種多樣數不甚數,整條街香得肖四方的鼻子都要掉了。

  小攤子上還售賣各種可愛的手工藝品,憨態可掬的災前動物玩偶擺件,造型可愛的星艦飛船模型,信手而為色彩絢爛的塗鴉,甚至還有刺繡精美的綢傘……

  肖四方看得都走不動路了,這裡真的很不一樣,他們的想法完全沒有被現實所拘束,每一個產品都揮灑著隨意開懷的藝術性,一點都不像338那麼工整規矩。

  就拿手鏈來說吧,她上次把水晶送出去加工,匠人把鑲嵌的每一顆水晶都弄出了標準的大小,切割面都比對的一模一樣,追求端端正正的比例,而在這裡,他們只是根據水晶原本的狀態稍稍打磨,但在相應的配飾下,卻讓水晶裡的雜質都顯得格外特殊,妙不可言。

  文化真的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它們豐富著一切,包括人類再細微不過的情緒。

  「啊!」肖四方突然低呼了一聲,快走兩步在一個攤子前蹲下,輕輕拿起一個栩栩如生的超輕黏土人偶。

  這個攤的攤主才出來,攤上的東西都沒擺全,見有客人忙停了下來,瞧了一眼她拿的東西,立刻笑了。

  「這個有一整套,我做了整整一個禮拜才弄出來的,你等等,我全都給你拿出來。」

  攤主找剩下幾只的功夫,肖四方站了起來,舉著手上的小人兒給岑薄看,小聲問:「像不像您?」

  她手上拿的赫然是大名鼎鼎星際聖父的等比例縮小版,臉上的笑容神韻都極其到位,背後的用心令人嘆為觀止。

  岑薄只瞄了一眼,不笑的他像個無情的普法機器人。

  「這屬於侵權行為,視其不法所得金額大小可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一定罰金。」

  他的聲音沒有壓低,全被攤主給聽見了,頓時找也不找了,起身奪回肖四方手裡的小人兒,虎著臉怒道:「哪裡來的道德衛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聖父大人才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呢!」

  肖四方:「……」

  不,他正在跟你計較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2:15

第八十三章 爭奪083

  肖四方最終還是花了四千星幣把這一組五個小岑薄都買了下來。

  那攤主的言論是有些不要臉,聖父大人不會跟他們計較這話卻是真的。

  岑薄可以計較,聖父大人怎麼能呢?

  等肖四方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收好,岑薄才問:「買這個幹什麼?」

  「送給八面,他的生日快到了。」肖四方頗為感慨,「我還是第一次給他買真正的生日禮物。」

  岑薄挑眉,「真正的生日禮物送這個?」

  「他是你的無腦吹呀,送這個他會特別開心的。」

  「之前在你們家,可真看不出來他喜歡我。」

  肖四方糾正:「他只是膽子小。」

  岑薄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逛了一圈還買到了禮物,肖四方在慶功宴上吃飽的肚子終於消下去了一些,嘗試了一下油炸版的土豆味營養泥。

  老闆給她一個小盒子,盒子上面有四種口味,麻辣的,鮮香的,甜的,酸的,每種兩個。

  雖然價格昂貴到要五十塊錢一份,念及往日恩情的肖四方還是大方地提出了分享:「您也試試?」

  乾逛到現在的岑薄沒有拒絕,戳了一個甜的塞進嘴裡。

  搓成丸子的營養泥外裹了一層小麥粉,這是它價格昂貴的主要原因,一分價格一分貨,不得不說還真的挺好吃的。

  岑薄只嘗了個味道,肖四方自己把剩下的全解決了,吃完後揉了揉肚子,目光又落在了這條街上幾乎人手一杯的果茶上。

  說是果茶,其實就是各種糖精色素添加劑調出來的果味飲品,因此價格也很便宜,十塊錢就能買一大杯。

  這種飲料338上也多得是,但做的沒這好看。

  366的果茶都是特殊的,顏色調的豔麗明快,比天邊的晚霞好看。

  作為視覺俘虜,美色敗兵,肖四方根本抵抗不住這種誘惑,連蹦帶跳跑到一家茶攤前,花了二十塊捧回來兩杯帶著冷氣的果茶。

  等到一手一杯站在岑薄面前,她的面上才露出一絲猶豫。

  起初,岑薄以為她是買了之後擔心自己不喝才猶豫要不要給,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麼扭捏不太像她的性格。

  餘光再次瞥向旁邊兩個站在茶攤邊舉著果茶拍照的女孩,肖四方終於下定決心,不太自然地舉了舉手中的果茶。

  「你能幫我拍一張照嗎?我有好多年沒有拍過照片了嘿。」

  岑薄沒想到她扭扭捏捏最後提出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請求。

  十八歲的女孩眉眼間雖已顯露出堅毅,到底青澀未脫。

  岑薄摸摸她的頭,欣然同意。

  兩人轉移到不會妨礙到其他人的角落,肖四方拘束地舉起兩杯果茶,把它們貼在臉頰旁邊,露出一個略顯傻氣的笑容。

  畫面定格,將這個瞬間永遠地保存下來。

  「剛才你說八面的生日快要到了,但你是姐姐吧?」岑薄把照片發給她,忽然問起最開頭的話題。

  肖四方舉著兩杯果茶糾結要把哪一杯分享出去,不太走心地點點頭,最後把她認為比較不好看的那杯遞了過去。

  「我們都是六月份生的,他比我小一天。」

  岑薄沒拒絕,接過後繼續問:「原來只差一天嗎?那你呢,想要生日禮物嗎?」

  「當然想啦。」

  吸管插入小小的卡口,一口吸上來透明的吸管裡都呈現出了不一樣的五彩繽紛,與女孩眼睛裡閃爍著的斑斕色彩相映成趣。

  「那我也提前送你一份禮物吧。」岑薄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在周邊的小攤子上搜尋起來,很快選定目標。

  那是一支造型獨特的電子筆,細長的黑色磨砂筆身上方是一個十字劍柄,十字中間鑲嵌著一點不知道真假的紅寶石,遠看就像一把迷你長劍。

  攤主熱心地介紹:「這個是帶錄音功能的,紅寶石是個按鈕,按一下錄音,按兩下結束錄音,長按播放錄音哦,這款賣的非常好,物美價廉特別適合送禮,只要兩百星幣!」

  肖四方還沒反應過來呢,看著他認真擺弄電子筆的背影,一片茫然。

  怎麼忽然就挑上自己的生日禮物了?

  岑薄付了錢,握著纖細的筆身認真地想了想,按下紅寶石按鈕。

  「祝四方生日快樂,心想事成。」

  或許是他的聲音並不帶笑,再俗氣不過似乎還有些敷衍的祝福語從他口中說出來竟然有幾分真誠。

  好像他是真的詞窮找不到讓人耳目一新的祝福詞,只能隨大流奉上最常見普通的祝福。

  他把筆遞過來的時候又說了一聲「十八歲快樂」,肖四方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接過來。

  「謝、謝謝!」

  她一手捧著果茶,另一手按住筆端紅寶石,把他的祝福詞又放了一遍。

  ——祝四方生日快樂,心想事成。

  說實話,錄音什麼的簡直土到了極點,那個攤主明擺著在睜眼說瞎話,但電子筆是好看的,送筆的人也是好看的。

  她好開心啊,擁有神奇魔力的聖父大人祝她心想事成,那她一定會心想事成的吧!

  心中的快樂似乎要滿溢出來,肖四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因為一句祝福就這麼高興,思索片刻無果,再想想任何一個人收到星際聖父的祝福應該都會跟她一樣情緒外露,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她收好生日禮物後趕緊問:「那您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我也為您準備禮物吧。」

  微微反光的眼鏡擋住了岑薄本就深藏不露的真實情緒,修長的手送那杯果茶到嘴邊,透明的吸管貼上顏色淺淡的薄唇。

  已經完全暗下的天空閃爍著遙不可及的星光,身前三丈的微黃燈光落在滾動的喉結上。

  肖四方跟著咕咚嚥了口果茶,只聽他道:「小孩子才過生日,大人就不必了。」

  「這是謬論。」

  肖四方正要告訴他生日永遠存在,不以時間和物質為轉移,一道瑟瑟的聲音就夾雜了進來。

  「阿薄……是阿薄嗎?」

  肖四方正對著聲音的方向,一抬眼就看到了岑薄身後二三米處站著的一家四口。

  兩個看不出年齡的年輕男女,一對年紀稍大些相互牽著手的夫婦。

  一行人朝旁邊走了幾步,融進昏暗的角落裡。

  肖四方的目光震驚地落在那位年長的女性身上,然後迅速回到自己身旁站著的人臉上,透過眼鏡,剝掉鬍鬚,死死地盯著他。

  五官好像!

  和岑薄正面相對後,年輕蒼白的女孩也捂了一下嘴,喃喃道:「真的是二哥。」

  岑薄的神情倒是平靜得很,得體地朝突然出現的四人點了點頭,開口叫人:「父親,母親,很高興能在這裡遇見你們。」

  猜想得到驗證,肖四方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岑薄居然也有爸爸媽媽兄弟姐妹!

  最先認出岑薄的女人眼中泛起淚花,再開口卻笨拙了很多,雙手緊張地捏住衣擺,即使已不年輕但依然光華照人的臉上滿是小心翼翼。

  「阿薄,你……最近過得好嗎?」

  「還好,您不用掛念。」岑薄露出完美的笑容,與情緒激動的女人相比,他的態度用冷漠來形容都不足為過。

  他客氣又疏離地道:「今天是私人行程,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聞言,女人身邊的男人也露出幾分動容,看了岑薄沒幾眼,就不堪忍受地低下了頭。

  全程冷漠的只有女孩身邊站著的男人,他的五官和年長些的男人如出一轍,身高也只到岑薄的耳朵,比肖四方高不了兩公分。

  「你放心,我們只是來遊玩的,沒有時間做多餘的事情。」

  他的聲音很冷淡,說話毫不客氣,隱隱的藏著幾分怨懟。

  「大哥!」年輕女孩尖銳地叫起來,「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對二哥?!」

  年輕男人不為所動,冷笑道:「他又沒有一家人的概念,你生什麼氣?」

  「住、住口!」年長女人被這兄妹倆氣得胸口泛疼,喝斷兩人的吵鬧後,紅著眼睛深吸一口氣,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岑薄的胳膊,緊緊握住。

  「阿薄,是我對不起你……」

  肖四方被這修羅場嚇住了,一下子填進來太東西的腦子暈乎乎的,理不出頭緒。

  一片混亂中,她聽到岑薄慣來平靜到足以安撫人心的聲音。

  「您怎麼又說這樣的話,都嚇到小朋友了。我一切都很好,現在正準備返程,就不多留了,祝你們旅行愉快。」

  他彬彬有禮地和地人道別,手掌貼著肖四方的後背輕輕拍了幾下,從容地帶人離開。

  一片兵荒馬亂之中,只有他從始至終遊刃有餘。

  四人遠去了,兩人回到了最初肖四方醒來的位置。

  岑薄說回去就回去,拿出手提箱就要打開。

  肖四方猛吸一大口果茶,伸出一隻手按在手提箱上,「等等等一下!剛才的事情我可以問嘛?」

  岑薄眨了一下眼睛,鬆開手提箱。

  「四方,你的好奇心是不是變重了?」

  肖四方厚著臉皮假裝聽不出他的真實意思,一邊繼續按著手提箱防止他直接出手把自己塞進去,一邊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蹲下來,仰頭望著他不見慍色的側臉。

  看眼色達人從他的微表情中發現,他對這個窺探隱私的問題並不排斥,而且剛才的事情也的確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

  於是壯著膽子開口:「我只是沒想到您居然有親人。」

  「怎麼會。」岑薄撕了下巴上的鬍鬚,「第一次見面我不就告訴過你,我們一家五口,有父母兄妹嗎?」

  肖四方呆了一下。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但是……

  「當時你說你在供氧站工作呢。」她又想起了自己被欺騙的真心,嘀咕道:「那會兒我是信了啊,可後來證實你根本就是在騙我。」

  她真的搞不懂,岑薄說的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溫文爾雅是面具,冷漠自我也是面具。

  「我記得很早之前我教過你,同樣的錯誤犯第二次不好。」

  隨著話音落下,眼鏡也被摘了下來,雲山霧繞般的眼眸在昏暗中越發看不出情緒。

  「那時候你不是回答的很好嗎?」

  經他提醒,肖四方想起來了。

  那應該是他們才第三次單獨見面的時候。

  這人問她,他以有研究要做的名義請求留在克瑞斯這個故事怎麼樣,因為在此之前他親口說過是來度假的,第一次回答時她就先入為主對此嗤之以鼻……

  就是那時候,他說同樣的錯誤犯兩次不好,還讓她重新辨別了真假。

  當時她是怎麼做的來著?

  應該是……他說什麼都無所謂,只聯繫實際,結合自身發現的既定事實去判斷。

  比起當時戰戰兢兢絞盡腦汁地想,這一次的肖四方一邊想還能一邊喝果茶。

  隨著思考的深入,緩緩進入喉嚨的果茶停在了舌尖,揚著的眉毛也皺了起來。

  吸管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果茶喝完,她懷著千回百轉的思緒站了起來。

  「岑老師……」

  最後的假髮也已經被收好,恢復成原樣的岑薄側目,微微彎起唇角,「嗯?」

  肖四方張開雙臂,看著他的眼睛真摯道:「你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嗎?」

  父母有愧於他,兄長惡言相向,從小寄人籬下,皇室成員恣意妄為,人前不能生氣,人後也無法展露真心,完全封閉,沒有出口。

  這些可以判斷的事實衝擊著腦海中關於這個人的所有印象。

  肖四方最苦的時候都沒有缺過溫暖的、可以依靠的懷抱,最小的時候有父母,父母離世外公就出現了,外公走了還有奶奶和叔叔嬸嬸,進入內城又有八面學長相互扶持……

  可岑薄好像是沒有的。

  有依靠的人不會什麼都不叫人知道。

  岑薄站在原地沒有動,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一種匪夷所思無比滑稽的笑意從心頭漫上嘴角,他想說——

  傻孩子你知道的還太少,我是真的感覺不到你替我感覺到的情緒,高興也好難過也罷,全部都在一個不會起伏的水平面,全都沒有意義。

  你想像不出全部的事實,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但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太熱烈了,如此熾熱,鮮明,生動。

  像一簇火,灼燒著他麻木的靈魂。

  「四方。」

  人沒過來,反而被對方點了名字的女孩疑惑地把下巴抬高了幾分。

  「上前一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騙你的秘密。」

  肖四方不知道他這又是整哪齣,放下雙手往前走了一步。

  岑薄附耳過去。

  濕熱的氣息傳遞著和微涼晚風質感相似的低語。

  「我距離上限,只差百分之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2:32

第八十四章 爭奪084

  砰!

  盧意把勺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拍,狠狠瞪了對面的人一眼,甩手離去。

  專心用餐的靳瑤被她嚇得肩膀一抖,撇撇嘴,轉臉看向右側明顯魂不守舍的肖四方。

  胳膊往桌子上一撐,她索性先放下勺子,幽幽嘆道:「咱們開始特訓都第三天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每次休息時間就呆成這樣?你說你呆就呆吧,怎麼不連訓練的時間一起呆?這樣或許可以安撫盧意落選後受傷的心靈,你們倆至少能正常一個。」

  「我也很好奇你在什麼?感覺是很大的煩惱啊。」寶柏從另一張桌子上翻過來,坐在肖四方右邊的空位上,滿臉求知欲。

  自從336回來那天起,肖四方已經食不知味三天了。

  岑薄的那句話一直嗡嗡嗡在她腦子裡轉。

  ——我距離上限,只差百分之一。

  訓練特配餐的盤底被刮得一干二淨,她終於也放下勺子,煩惱地做出了回應:「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眾人:「……」

  八卦愛好者靳瑤嘗試曖昧:「有男生跟你表白了?話沒說清楚?」

  肖四方雙手扶額,看都不想看她。

  寶柏再接再厲:「有人威脅你了?提出某種秘密交易但你不懂?」

  肖四方疲憊地搖頭。

  「不如你說說你不懂什麼,或許我們可以幫你。」童讓把寶柏壓回到座位上,提出一個成熟的建議,結束了他們的胡亂猜測。

  出於內外城依然存在的隔閡,不到萬不得已肖四方不製造題打破現在和平友好的局面,但是……

  岑薄這個秘密或許和他們的階級矛盾沒有關系?

  為此深深苦惱的肖四方心動了,試探著問:「你們內城會考慮什麼上限嗎?」

  「上限?」

  眾人面面相覷。

  童讓:「……你可以具體點嗎?」

  「就比如說……」肖四方手指無意識敲著桌面,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整理了一會兒,才道:「如果一個人說自己距離上限就差一點點,那個上限一般會指什麼?」

  「……不能再具體了?」

  肖四方點點頭,苦惱道:「基本就是原話了。」

  事情似乎陷入了集思廣益也不能解決的僵局。

  大家沉思之際,寶柏一拍大腿,肯定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他在吹牛。」

  眾人:「……啊?你有什麼根據?」

  寶柏嘆口氣:「這很明顯,上限是個什麼詞大家難道不知道嗎?能說自己離上限就差一點兒,無論什麼上限,他不都在吹牛嗎?他應該是自信心過剩,覺得自己厲害到逼近天花板,然後跟四方嘚瑟了一下。」

  聽完他的話,肖四方失望地搖搖頭。

  天花板本身並不需要和人嘚瑟,寶柏說的這種可能根本是無稽之談。

  「那個人跟你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怎麼樣,是比較高興還是比較低落?」盛夏終於吃完了,加入到討論中來,發言很是靠譜。

  肖四方回憶了一下,答:「我看不出來,感覺挺平靜的。」

  甚至有點像為了拒絕她的擁抱而隨便找了個說辭。

  「信息太少了啊。」眾人搖頭,「無能為力。」

  「也沒事。」肖四方端起餐盤,「不是那麼著急想明白的事情。」

  眾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解:「真不著急想明白,那為什麼一有空就發呆?」

  把內紅外黑的餐盤推進回收處,肖四方吐出一口氣,一邊告訴自己別想了一邊往外走去。

  剛出食堂的大門,一陣清風拂過,散落下來的一縷頭髮橫在了眼睛上。

  她抬手去理,卻抬起了一隻勺子。

  同樣內紅外黑,和剛才的餐盤一套。

  肖四方垂眸,嘴唇微微抿起。

  其實,她心底是有一個猜測的。

  但那個猜測太過荒謬可怕,讓人一點都不想考慮它。

  原地站了一會兒,她才折返回收處。

  勺子輕輕地落在傳送帶上,被自動清洗消毒的機器吞了進去。

  當初特里對她說的話也不全錯,人在無知的時候,確實要鬆快得多。

  午休時間只有短短一個小時,只夠同學們吃飽飯後小憩半個小時,下午的訓練就又開始了。

  但今天下午有些不同,由整個星球最豪華的隊伍組成的導師團並未出面,等在集合點的只有三個氣質奇怪的人。

  兩男一女,擁有年輕的臉龐和暮氣沉沉的眼睛。

  肖四方等人立即就猜出他們的身份——三年前代表星球參加資源賽的特優生,也是唯三的倖存者。

  「老師們說這兩天你們磨合得很好,對彼此瞭解完畢,該開啟真正的特訓了,所以讓我們過來給大家講講資源戰。」黑髮女孩說完,自我介紹道:「大好,我是三年前資源戰的指揮風信子。」

  她旁邊的兩位男生緊跟著自報家門。

  「戰鬥成員艾倫。」

  「海恩。」

  眾人忙鞠躬回應:「學長學姐們好!」

  風信子擺擺手,盡管神情暗淡,她還是盡力笑了一下,溫和道:「我們坐下聊吧,你們就跟聽故事似的圍成一個圈吧,指揮在哪裡,坐到前面來。」

  地面乾燥平整,戰鬥兒女不拘小節,按照她說的就地坐下。

  徐誠心和預備指揮聽話地坐到了前面。

  風信子:「資源戰往年的規則大家都知道了嗎?」

  黃單看了同伴們一眼,高高舉起手道:「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是搶奪象徵著資源的旗幟,其他的都不清楚,網上也找不到什麼相關資料,也沒有往屆比賽視頻可以看。」

  面對他的無知,海恩淡淡道:「自然不可能有視頻給你們看,自相殘殺的比賽對社會沒有任何正面的影響。」

  他說出來的話太直奔主題也太寒冷,黃單直接愣住了。

  盡管早就知道這一點,但親口聽到曾經的參賽人員再次強調,眾人的臉上還是出現了明顯的不適。

  風信子等人就是來讓這些即將上陣的新兵直面事實,不再沉浸在為星球爭光榮耀一生的無腦熱血裡,自然不可能講什麼循序漸進,照顧他們的情緒,而是以一種更直接風殘酷的方式,撕開了血淋淋的真相。

  「你們看影視劇或者小說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過角鬥場的情節?人與人,人與異形,除非一方腸穿肚爛死的不能再死,否則都打下去的角鬥……」

  「資源戰就是這樣的,甚至比它還要恐怖。角鬥場至少還安排場次,打贏了一場能休息一段時間,資源戰比賽期間可不能,狹路相逢正面迎敵,應對偷襲,主動出擊……無時無刻不在廝殺,不死不休。」

  眾人越聽越心驚,靳瑤顫顫巍巍舉起手,:「我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殺人呢,這只是個分配資源的比賽吧,那只要拿到旗幟就好了吧,為什麼一定要致對方於死地呢?」

  艾倫搖搖頭,「天真,只有死了的對手,才不會捲土重來。」

  靳瑤咬咬嘴唇,辯解道:「不是這樣的呀,既然是比賽,那可以跟擂台賽一樣穿戰衣呀,要害被擊中就淘汰,這樣不就好了?為什麼要真刀真槍地上?我們只是對手,又不是敵人,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沒有為什麼,因為規則就是這樣。」風信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這個比賽裡,殺人不但合法,還是無上的榮耀!」

  眾人抿緊嘴唇,通過選拔賽,即將代表星球參戰的榮譽感一掃而空。

  「你們現在要想的不是為什麼要這樣,而是怎麼在這樣的情況下活著拿回更多的資源!不想死就都擺正心態,比賽當中任何的猶豫都會讓你們直接喪命!而個人的死亡又會影響到整個團隊的發揮,害人害己!」

  「可是這樣的規則明明不合理也沒必要,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慘烈的方式去分配資源呢?」

  風信子沒想到自己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人揪著不放,凜冽的目光掃過去,落在不多的幾位女生當中身量最高的那個上。

  肖四方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視線。

  海恩也盯著她看了幾秒,目光最終落在那隻露出來一截的黃褐色身份環上。

  他開口:「我知道你,肖四方是吧?」

  「是。」

  「作為流民能夠入選到最終的參賽名單,我相信你一定有些本事。」海恩眸光一轉,語氣瞬間差了好幾個檔次,「但在我這裡遠沒有你說話的份,你是什麼東西,不知天高地厚敢質疑賽方的規則?!」

  經過風霜的人身上總帶著讓人懼怕的氣勢,海恩明顯帶著怒氣的話更是加強了這種氣勢,經歷淺薄的後輩們為其氣勢所震懾,紛紛低下了頭。

  但他還壓不住肖四方。

  肖四方據力爭,寸步不讓:「既然存在不合理,為什麼不能質疑?」

  海恩都被她氣笑了,區區流民還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嗎?!

  「質疑?質疑有什麼用,質疑了你就能改變規則了?!」

  「如果不去質疑,怎麼能改變規則?我們是有思想的人,不是異形,根本不需要使用自相殘殺的手段劃定領土!」

  兩人針尖對麥芒,雙方的火氣都湧到了臉上,盧意擰著眉頭拉了拉肖四方的手,低聲道:「先別說了,在這裡吵有意義嗎?」

  肖四方抿抿唇,垂下眼皮。

  「抱歉。」

  海恩冷哼一聲,也沒再抓者不放。

  沒參與他們的爭吵,也沒發表任何評價的風信子輕飄飄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三人一起開始給他們詳細的講解自己的參賽經歷,還原出一個真實的賽場。

  星際資源分配戰至今已舉辦了八十九屆,每屆的比賽規則都大同小異,選定任意一顆半廢墟星,從城外已經清除過災變物質的偌大土地上圈出一塊區域作為比賽場地,通過獲取隨機散布在場地裡代表不同資源的旗幟劃分資源。

  比賽開始時,戰鬥人員赤手空拳入場,一切所需均從場地內獲取。單獨前往指揮室的指揮則需要通過戰鬥人員獲取到的補給,來連接戰鬥現場完成戰術指揮和消息傳遞,指揮條件由戰鬥人員能夠獲取到的設備決定。

  兩者相輔相成,搶佔先機就顯得格外重要。

  晚一步就處處被動,而被動的最終結局就是慘烈的傷亡。

  具體的情節一說就是一個下午,結束的時候三人給出了又一次告誡:「你不殺人,就是別人殺你,心軟猶豫只有死路一條。」

  海恩特別看了肖四方一眼,面無表情:「如果這點決心和膽氣都沒有,趁早退出別害了其他人。」

  他這話帶著濃重的個人情緒,言語間也過於針對,盧意唯恐肖四方再跟他槓起來,緊緊按住了她的肩膀。

  肖四方直勾勾盯著海恩,忍住了。

  盧意說得對,和他吵沒有任何意義。

  三人說完就走了,特訓隊的導師出來放了他們晚上的假,體諒他們轉變心態需要時間,讓他們好好消化,以便更好迎接明天嶄新的訓練。

  對於被迫直面了必須手刃同胞事實的同學們來說,沒有什麼地方比家更能安心定稹

  因為家人都不是可以談論這種事的存在,無處發洩的肖四方只能暫時屏蔽掉那個不願意深想的猜測,去見了岑薄。

  今天也是幸運的夜晚,長椅上的岑薄緩緩翻動書頁,歲月靜好的像一幅現世安穩的畫。

  她懨懨地說完今天發生的事情,整個人趴在了椅背上。

  岑薄把眼睛從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中抽出來,輕描淡寫:「不是挺好的嗎,參加這個比賽的時候你們就已經知道敵人是人類了,他們不過是來提醒你們需要殺人這個事實,以免你們潛意識迴避臨場吃虧而已。早一點調整心態,對你們只有好處。」

  「可是……」肖四方垂死掙扎,「可是明明只要大家都拒絕遵守這個殘酷到沒必要的規則,就能推翻這個規則重新設立一個更合適的資源劃分方式呀,為什麼大家不爭取一下,而要去適應它呢?」

  岑薄笑了一聲,視線回到書頁上。

  「四方。」

  「在呢——」肖四方拖長音調回應。

  「不是所有人討厭這個世界的時候,都會想要去改變它的。絕大多數人的選擇往往是避開它,或者順從它。」

  橫過來的手放在她的頭頂,不輕不重拍了兩下。

  「所以你的夢想,才會那麼難實現。」

  肖四方徹底地不說話了。

  岑薄的手滑下來,捏了捏她的耳垂,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書本上。

  「先活下來吧,星星之火小朋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2:44

第八十五章 爭奪085

  翌日。

  特訓導師看著面前的孩子們,很是欣慰。

  沒有人退縮,從表情看一個賽一個的堅定。

  往屆都有臨陣退縮的,這一屆不侷限於單個學院選拔出來的學生素質果然要強一些。

  他努力將習慣性板起來的臉放得柔和一些,語重心長道:「你們做得很好,拋開雜念,全力以赴,這就是你們當下唯一要做的事情。」

  包括肖四方在內的所有學生齊聲回應:「是——」

  經過一夜思索,肖四方已經想明白了。

  凶殘的資源分配戰賽制規則只是這個世界微不足道的一個討厭點,和對立的階級矛盾一樣,憑她現在的本事根本改變不了,得徐徐圖之。

  就像岑薄說的那樣,她得先活下來,才有資格談以後。

  「好,那就跟我來吧。」

  導師帶著他們離開訓練基地,可以容納二十人同時乘坐的飛行器早已停在門口,一行人直接被拉到城外的無人區。

  這幾天負責指導他們相互磨合的其他幾位導師剛拉完圈定線,顏色鮮亮奪目的橙色遠遠地延伸到肉眼無法捕捉的地方,劃出的空間範圍可想而知的大。

  眾人從飛行器上下來,在圈定線前站成一排。

  「從今天開始,你們每三天回一次基地,其餘時間都給我待在這裡。」

  抵達目的地,導師才柔軟下來的心腸又變得堅硬如鐵。

  「圈定線內都是你們的活動區域,除了你們兩個隊,還會有由十二學院教師群體組成的另外兩支隊伍加入,全天候陪練……你們的任務就是在這三天兩夜時間內,利用你們在圈定線內找到的一切工具保護自己,擊敗對手。」

  黃單小心翼翼舉起手,問出了大家心中共同的疑問:「老師們也是我們的對手嗎?」

  「沒錯。」導師無情地戳破了他們所有的僥幸,「除了你們本隊的隊友,其餘的全是敵人。另外有一點大家要注意,誰要是在時間結束前出局……到期前剩下的時間就由我們幾個負責了。」

  眾人打了個激靈。

  作為正式參賽隊的特訓導師,這幾個人簡直是338上最殘暴的幾個人,實力一流,鐵面無私,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個「負責」絕對比在裡面生不如死。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徐誠心和預備指揮對視一眼,後者上前一步問:「那我們兩個人呢?」

  導師瞥了他們一眼,道:「指揮當然是幹指揮幹的活,你們待在這裡就行了,等他們找到設備和你們對接,再負起你們該負的責任。哦,對了,記住,你們隊伍中的隊員每被淘汰一個,記兩百個引體向上,反之,每淘汰一個對手,則沖減兩百個引體向上,最終餘額為正數的話……下一輪練習賽開始前全部補完,補不完那就邊指揮邊補,補完為止。」

  在泰德的訓練下體能和武力值勉強達標的徐誠心被這個龐大的數字嚇得一抖,兩百個引體向上就能把他送走了,要是多被淘汰幾個……不行不行不行,他會死的!

  再次恐嚇成功。

  同學們身上的各種空間鈕防護罩武器等等都被收走,裝在一個小籃子裡由導師統一保管,前不久才穿過的戰衣往身上一裹,就被趕進了圈定線內,茫然地開始了第一個三天的倒計時。

  「我們和教師團隊約了八點十分,你們有十分鐘時間可以搶跑,把握機會吧。」

  主隊和預備隊兩方望了一眼,果斷分開衝向不同的方向,消失在導師們的視線當中。

  區域入口只剩下兩個新手指揮和導師們,徐誠心卑微地貼著圈定線向隊友們消失的方向張望,內心無比忐忑之際,聽到了導師們公然的……下注聲。

  「我賭一百萬,這些小崽子們全員撐不過一天。」

  「呵呵,同樣的金額,我賭一天半。」

  「五百萬,也賭一天。」

  「那我也五百萬賭一天半,賠率對半開好了。」

  「……」

  徐誠心緊緊揪住手指,也揪住了胸腔那顆上躥下跳的心。

  太看不起人了,他們絕對要守到最後!

  一天後,幾近團滅後獨自逃亡成功的肖四方也被逮了回來,戰衣紅得滴血。

  參與了第一個三天練習賽的格瑞塔把肖四方和盧意拉到一起,一人給了一巴掌。

  「丟人。」

  兩個女孩蔫頭耷腦,沒有任何反駁的底氣。

  導師們則暫時停下了手裡的活,以極其自然的姿態不動聲色執行了賭約。

  早出來兩個小時已經被蹂躪到死去活來的寶柏忽然掙扎起來:「不公平,我們學生隊彼此遇到了還要拼個你死我活,教師隊彼此之間卻不會相互攻擊,這太不公平了!」

  來自忒彌斯的一個老師抬起一腳就踹了過去,冷道:「有什麼不公平的,你以為正式比賽的時候,就不會遭遇兩隊合作圍攻的情況嗎?」

  寶柏閉嘴了,絕望地趴在地上吃灰。

  教訓完各自學院的學生,提前完成任務的老師們功成身退,圈定線外又只留下了特訓隊的人。

  「由於你們全員被淘汰,剩下兩天時間……」某位導師微笑著做出安排,「你們照舊分成兩隊進圈定區域,以小隊為單位盡情跑,每被我們抓到一個成員,該小隊就得掏出十萬星幣把人贖回去重新開始。」

  眾人驚呆,太不要臉了吧居然跟學生玩錢那一套!

  孩子們鄙夷的視線毫不遮掩,提出這個方案的導師咳了一聲,趕緊補充道:「反過來,如果是你們的小隊抓到導師,那麼我們會支付給你們一百萬星幣把人贖回去。」

  眾人的眼睛又亮了。

  「是破產還是發財……」老師們意味深長地瞥了他們一眼,「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寶柏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胡亂擠在一起的兩支隊伍瞬間分開,風一樣衝進圈定區域。

  看著導師們甩胳膊蹬腿蓄勢待發,徐誠心和他的小夥伴互看一眼,露出一個慶幸的笑容。

  「啊對了。」臨走前,另一導師一拍腦袋,拉出能量面板,翻出一張草稿,加加減減數了數,手指指向徐誠心,「你,九個隊員全部被淘汰,又淘汰了四個對手,總計一千個引體向上。」

  手指指向另一個人,「九個隊員全部被淘汰,只淘汰一個對手,總計一千六百個引體向上。」

  說著他合上能量面板,從空間鈕中拿出兩個簡易單槓立在地面上。

  「開始吧,自己數著。」

  他眼睛一眯,「要是敢說謊,少一個罰一千,趁早準備好罰款!」

  新手指揮們臉都綠了,苦哈哈地攀住單槓,老老實實做起來。

  真正的特訓就此拉開帷幕,整個特訓期間,孩子們的衣服基本就沒乾過,從第一輪模擬演練只堅持了一天到堅持兩天再到幾根獨苗堅持三天最後到主隊近半數成員堅持過三天,無數的汗水和眼淚終於沒有白費。

  兩個指揮的肱二頭肌也在這一個月時間得到了極大的強化,並且練就了邊做引體向上邊指揮的絕活,總之是體能滿分,不眠不休撐個兩天兩夜都沒問題。

  資源戰開賽的日期也終於下來了。

  六月十三日正式比賽,各星球代表隊需要至少提前一天到主星報到。

  因此,才結束了特訓跟野人似的二十個人馬不停蹄地收拾完畢,帶著星主的鼓勵和十二學院全體師生的美好祝願,踏上了前往主星的飛船。

  初次前往主星的孩子們躁動的像開到最大擋的榨汁機,讓人耳鳴。

  作為帶隊人的菲碧院長和監察司長瑟琳娜煩不勝煩,黑著臉對視一眼後,又無奈地笑了起來。

  338距離主星路途遙遠,數次躍遷也要花費半天時間才能到,才結束特訓的孩子們鬧累了,很快在各自的位置上沉沉睡去。

  肖四方睡不著,拉出脖子上掛著的空間鈕,緊緊攥在手心裡。

  這一場比賽是她最大的露臉機會,要一鳴驚人,更要平安無事……


  「能聊兩句嗎?」

  肖四方抬頭,對上菲碧院長和藹可親的臉。

  她點點頭,無聲地站起來,跟隨菲碧院長前往飛船尾端的逃生門處,那裡有很大的空間可供人密談。

  「現在心情怎麼樣?」

  面對這種客套的開場白,肖四方熟練地應對道:「有一點緊張,但還可以接受。」

  「那就好。」菲碧院長點點頭,雙手背在伸手,面朝逃生門外璀璨的星河。

  「其實這次單獨叫你出來說話,不單單是我個人的意思,也是盧雋星主的囑托,有些話必須得在抵達主星之前告訴你。」

  肖四方站得筆直,窄瘦的肩膀打開,支著一身傲骨肅然道:「您請說。」

  菲碧院長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你可能不知道,但338絕對是全星際對流民接受程度最高的一個星球。當然,這有賴於你父親的貢獻,他通過自身實力打破了流民一無是處的既定印象,但更多的,是因為我們的星主是個憤世嫉俗的人。」

  他開了一個小玩笑,繼續道:「盧雋極度厭惡異形,也極度排斥皇室制定的一些制度,這兩者佔據了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讓他這一生都在為減少338內城居民家破人亡的目標奮鬥。」

  「因此,對於他來說,只要能夠讓星球發展,無論起到推動作用的是二等居民還是流民都無所謂。與此同時,他也不屑通過不停打壓流民,壓榨出那麼一點點蠅頭小利來補充內需,所以對於流民私下裡的一些小動作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花精力去對付。」

  「但其他星球不一樣。」他的聲音倏地嚴肅,人也轉過來,鄭重地看著肖四方,「流民被打壓到沒有任何喘息的時間,也沒有任何表現的機會,對於內城居民來說,這樣的流民就是浪費資源的存在,這種印象代代加固強化,到了你們這一輩……」

  肖四方輕輕接道:「他們極端仇視,憎惡我們的存在。」

  菲碧院長點點頭,「雖然也有小部分人群沒有到這種地步,但這種印象已經在他們腦海中根深蒂固,越是驕傲的人,就越不想和你們站在一起。」

  「所以比賽當中無論遇到哪一支隊伍,他們為了保持自己的驕傲,一定會以你為目標窮追猛打,尤其……在你落單的時候。」

  聰慧如肖四方,立即意會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們希望我單獨行動。」

  「是。」菲碧院長微微一笑,「但又不是。」

  肖四方皺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2:55

第八十六章 爭奪086

  主星作為唯一一顆零排放零污染的生態型居住星球,大面積種植的花草在工人的精心養護下不斷繁殖,全面供氧後短短十年,就達成了自然平衡的修復,隨處可見美好旺盛的新生命。

  數百年繁榮發展,W-1的角角落落都已與災變前的任何一顆居住星球無異。

  藍天白雲,綠樹紅花,清澈的江河穿插在城市中間四處奔流,行人們穿著各色華美的服飾悠閒地走在草坪中間的小道上,一切都顯得那麼安寧美好。

  自從下了飛船,二十名學生的嘴巴就沒合攏過。

  主星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每呼吸一口空氣都是賺錢的感覺,黃單深吸一口氣後砸吧砸吧嘴,道:「就這濃度應該有D級……」

  「切。」有人嫌棄地離他遠了幾步,眼睛四下一掃,蹬蹬跑到前方一個面積約一百平方米的圓形花壇前,「都是真的花唉!」

  花朵形狀飽滿顏色豔麗,下方抽著綠綠的枝葉,嫩生生的,看著可人極了。

  靳瑤心裡歡喜,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花瓣,那種與仿生植物完全不同的柔軟手感令她睜大了雙眼。

  「好舒服,還有香氣……」

  說著她湊過去,鼻尖差一點湊上花心的時候,前方傳來一聲冷嗤。

  「大驚小怪。」

  靳瑤臉一紅,在自家星球上開朗大方的女孩被這四個字說得羞赧不已,忙直起身體,往後退去。

  她身邊的男生皺著眉頭,看向前方明明長得清純漂亮,卻口出惡言的女孩,不悅反問:「關你什麼事?」

  這邊的衝突成功吸引了其餘成員你的注意,紛紛上前詢問發生了什麼。

  靳瑤雖覺委屈,但還是很有分寸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大事,初來乍到還是不要惹事了。」

  她有心息事寧人,對方卻咬住不放。

  「幹嘛一副委屈求全的樣子,我只是說了實話啊,這個男的莫名其妙就質問我,我還沒發脾氣呢?你們就成群結隊要衝上來的樣子,可真是好笑。」

  溫思思眼疾手快拉住了剛才應聲的那個男生,制止他上前的動作,「別衝動。」

  「走吧。」童讓看都不看那個女生,只當沒她這個人,「我們難得來一次主星,值得觀賞的地方到處都是,沒必要為這些事生氣。」

  盛夏也點點頭,道:「我們看我們自己的就好了,不要放在心上。」

  眾人一想也是,這次比賽後他們基本上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大驚小怪就大驚小怪吧,反正他們在這方面確實沒什麼見識。

  一行人想通就要走,可那女孩比想像中還要任性,也是肉眼可見心情不好想要發洩,見自己被徹底忽視不依不饒地纏了上來。

  「懂不懂禮貌,我在跟你們說話呢?!」

  她伸出抓向離她最近的盧意,「站住!」

  盧意餘光一掃,多日來的訓練令她不但側身躲過了那隻朝自己抓來的手,反手一抓,嬌滴滴的女孩就被甩過她的肩頭,後背著地躺在地上嗚嗚哭嚎了。

  敵人太過脆弱,眾人都驚呆了。

  這人鼻孔朝天,原來不是戰鬥系出身嗎?!

  其他人有顧慮,作為一星之主大孫女的盧意可不慣著她,拍拍手就嘲了回去:「對不起啊,我不喜歡有人靠近我,那樣會讓我覺得噁心,希望你也不要大驚小怪。」

  女孩聽到後,氣得哭的更厲害了。

  正在靳瑤猶豫要不要扶她一下子的時候,三道速度極快的身影瞬間逼近,其中一個男孩一出手就狠辣地朝盧意的命門而去。

  一直落在後方不參與年輕人糾紛的瑟琳娜見狀,下意識上前阻攔,被菲碧院長拉住了胳膊。

  後者老神在在:「別著急,二十打三不至於打不過的。」

  瑟琳娜無語,這個菲碧學院的院長簡直跟盧雋一個德性,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真要二十打三,這比賽也別比了!

  對方來了三個人只有一人出手,338眾人也不好太不講武德,只能焦急地看著盧意幾招後落於下風。

  為了製造與眾人不和的假象,而落在最後的肖四方眼睛一眯,越看越覺得那個男的眼熟。

  等到看清人家的正面,她拳頭一緊,直接衝了上去。

  「我來!」

  盧意本就不敵,肖四方加入後輕而易舉帶走了她的對手。

  剛換了手,徐一霄就發現這個新對手不好對付。

  一個晃神,肖四方的膝蓋就砸中了他的小腹,疼得他面色一沉。

  「不知天高地厚!」

  這群人一看就是從別的星球過來參賽的一年級生,而他已經臨近畢業,本不想以大欺小把人欺負的太過分,為妹妹出口氣也就罷了。但是這人主動迎上來,那就怪不得他了!

  迫於聲音太有辨識度,肖四方不能開口出聲嘲諷,索性加快了速度一昧武力輸出。

  她已經不是當時被打得節節退敗的肖四方了,當日的羞辱她今天就要討回來!

  盧意從戰圈中退出來,一手按住自己被拳頭擦到的肩膀,一臉莫名其妙:「她吃火藥了嗎?這麼凶。」

  靳瑤偷偷看了四週一眼,確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肖四方那邊,壓低聲音附和了一句:「真的,就跟他們之前有仇一樣……咳,你注意下態度哈,我們還在演戲呢。」

  「……知道了。」

  第二次被她打中的時候,徐一霄開始慌了,怒罵道:「瘋子!」

  肖四方哼了一聲,瘦長的手指從喉結上劃過,留下一道長長的紅痕,肖四方長腿一掃,就著他格擋的姿勢借力將整個人扭轉過去,另一條腿橫掃過去!

  有來有往,她要把當日吃的苦頭還回去!

  距離徐一霄的腦袋還剩十公分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出現,頗有技巧性地抓住了她的腳踝。

  隨後整個人都被抱住了似的,被迫停下攻勢,在她調轉攻擊目標前,被放到了另一邊。

  「不要再打了。」

  那人橫在兩人中間,接近一米九的個子上長著一張略顯稚氣的臉,看起來很不搭調,但又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主要還是因為他的眼型過於圓潤,只要不皺眉,看著就可機靈討喜了。

  就沖這面相,肖四方也願意暫時停手。

  徐一霄陰沉地望向他的身後,心裡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面上卻還要死鴨子嘴硬:「林深,這事你別管!」

  大高個沒有退開,身體往前走了一步,把身後的人整個遮起來。

  「他們是參賽隊員,你若真的不想罷休,就讓你的學弟學妹們爭口氣。」

  肖四方抿了抿唇角,心想這人倒是兩不相幫,還算正氣。

  雖然被他打斷,但高下已分,雪恥完成,也確實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功成身退,肖四方低調地往隊伍末尾走去。

  「流民!她是流民——」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女孩指著她的手腕尖叫起來。

  徐一霄迅速變了臉,「流民?!」

  肖四方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冷淡的目光裡竟有幾分岑薄的神韻,漠視的姿態針扎一樣戳進這些一等居民的眼底。

  徐一霄咬著牙根:「這種骯髒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應該就是這幾天被熱議的正式參加資源戰的流民,你還猜不到嗎?」林深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縮起,語調卻平靜,說著開始往回走,「我該回去了,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繼續作陪。」

  臉上還有淚痕的女孩跺跺腳,惡狠狠瞪了338一行人後,扭身跟上去。

  「林深哥哥,你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要和別人吵架的,我就是心情不好……」

  徐一霄陰桀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掃了一遍。

  童讓伸手,不著痕跡地推了寶柏一把。

  後者終於記起自己分配到的角色,立刻凶神惡煞起來,上前幾步出手一推,把沒有反抗的肖四方推出了好幾米。

  「拜託,要你出什麼風頭?本來就夠丟臉了!」

  他痛心疾首地吶喊:「求你低調做人吧!」

  喊完這一句,他忽覺脊背一涼,立即轉過身去,只看到剛才那幾個人越走越遠的背影。

  徐一霄也已經走遠了。

  沒有異常啊……奇怪。

  他吹了個泡泡,懷疑是自己戲精上頭,錯亂了。

  肖四方則低眉順眼地回到隊伍末尾,和徐誠心一起往前走。

  後者膽子不大,點評卻很犀利:「有點誇張,情緒也不是很到位。」

  肖四方小聲回道:「還好了,比我和盧意那次看起來真一些。」

  「那倒也是。」徐誠心點點頭,換了個話題,「你注意到了嗎,剛才那四個人,只有拉架的那個手上套著二等居民的身份環,其餘三個都是藍的,是一等居民。」

  肖四方還真沒太注意,「這怎麼了嗎?」

  徐誠心聳肩,「也沒怎麼,就是覺得一等居民這麼討好二等居民挺有意思的。」

  「對哦。」肖四方後知後覺,和他小聲嘀咕起來,「對盧意他們就這麼凶,在那個人面前又這麼卑微,這些人兩副面孔也不嫌累嘛……」

  走在後面的菲碧院長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沒真的打起來,孩子們還抓住機會演了一波。

  好極了。

  他看向身邊的瑟琳娜,打趣道:「無事發生,你怎麼還皺著眉頭?」

  瑟琳娜苦笑。

  誰說沒有發生,已經發生了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3:09

第八十七章 爭奪087

  玫瑰莊園。

  肖恩握著胡亂折下來的一支玫瑰,被花莖上密密麻麻的小刺戳破掌心也不在意,滿臉嚴肅地以其作劍,攻向一身白衣的男人。

  嘴裡還嚷嚷著:「你有本事別躲啊,回了主星也不通知我一聲,幾十年交情都死了嗎?!」

  雷聲大雨點小的攻勢被輕易躲開,被埋怨的對像甚至還有空慢條斯理地脫手套。

  光潔白皙的手部拋開禁錮後,一手握住肖恩拿玫瑰的那隻手腕,另一隻手輕柔地拂過花苞。

  只打開了一個小旋的花苞驟然綻放,擋在兩人之間。

  肖恩:「……次奧,我要是有這一手,一定一天換一個女朋友!」

  岑薄鬆開他的手腕,把那支玫瑰取回,插到庭院中央的花瓶裡。

  「我也是剛回來。」他在小巧鏤空的白玉圓凳上坐下,目光落到靜靜站在一旁的管家身上,「不信你可以問管家。」

  肖恩立刻投去了殺人般的視線。

  莫名其妙就被扯進去的管家忙彎腰鞠躬,「肖恩大人,確實如此。」

  「我問你了嗎你就說話?」肖恩十分不知好歹,揮揮手,「你走遠點,帶著你的人一起走,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管家巴不得早點走,傻子才要留在這裡擋槍子呢。

  看著他躬身退走,肖恩才大步一跨,不是太優雅地對面坐下來。

  「別說回來湊熱鬧的,你不是這種人。」

  岑薄為他倒上管家剛送來的茶,反問:「那我是哪種人?」

  肖恩一噎,沒想到他還會反問,卡了一陣才撇嘴道:「……反正不會是覺得資源戰有趣的那種人。」

  這一點他還是有自信的。

  「往屆確實無趣,但這一屆有些意思。」

  肖恩騰地站起來,高高的禮帽都差點晃下去,小碎步一踩坐到岑薄旁邊,壓低聲音:「你還敢說,陛下已經在懷疑是不是你動了手腳了!」

  岑薄神色不變:「怎麼會。」

  「怎麼不會?!」肖恩都要急死了,「實話跟你說吧,我今天就是為這事兒來的。別說陛下懷疑了,連我都懷疑,去年你突然提出來要去338待一年就很奇怪了,然後你待的學院就出了個肖四方,換了誰不陰謀論?」

  「你趕緊給我解釋解釋啊,自從338的參賽名單交上來,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就怕真的是你想不開搞出來的事情!」

  岑薄把他那杯茶換過來,再次推到他面前。

  「確實是一個巧合。」

  肖恩擰起眉頭,「你連我都瞞?」

  「說來話長,既然你一定要糾結,那我就長話短說吧。」岑薄笑盈盈的,不像肖恩似的壓低聲音,一派坦蕩,「我會選擇338確實有個理由,但與那個流民沒有關係。」

  「什麼情況?」

  「你還記得去年Y-1077廢墟星突發災變的事情嗎?」

  肖恩回想了一下,點點頭。

  「記得,當時你去現場了吧?」

  「嗯,就在那裡,我遇到了一個出逃的實驗體。」看著他瞪大的眼睛,岑薄笑了笑,「所以我選擇了338,選擇了克瑞斯,選擇了戰鬥系三班。」

  「當然,我也不能完全否認我對那個流民有興趣,確實有想看看她能堅持到什麼時候的心思……但也只是看看而已,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會給她找麻煩。」

  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肖恩終於放心了,一口把茶水喝乾,禮帽也摘下來,放鬆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還好還好,嚇死我了。」

  他換了個話題:「唉,你身體還堅持得住不……」

  岑薄低頭一笑,把茶水僅剩的一絲熱氣揮散。

  「還可以。」

  語音截止。

  秘書官低著頭,恭恭敬敬道:「陛下,是否需要再放一遍?」

  昏暗中伸出一隻手,輕輕揮了揮,傳出的聲音裡有淡淡的釋懷。

  「我就知道不會是這孩子,冷漠讓他做不了多餘的事情。」

  秘書官不語,垂眸斂下真實情緒。

  知道?知道你還下了死命令,讓莊園的管家用盡手段竊取岑薄的每一次對外接觸的錄音?只有洗脫了嫌疑,才能有這一句「知道」吧。

  「罷了,他既然難得的有點興致,這次觀賽也讓他一道去吧。」

  「是。」秘書官遲疑片刻,又問:「那個出逃的實驗體……」

  昏暗中的那隻手又擺了擺。

  「動他?是明擺著告訴岑薄我讓你調查他嗎?算了吧。」

  「……是。」

  秘書官後退一步,彎下腰正打算出去,那道蒼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語調緩慢,平靜自然。


  「讓人去338確認一下,戰鬥系三班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個實驗體。」

  秘書官低聲應承:「是,我這就去辦。」

  他果然還是不信。

  他一個人都不信。

  3845年6月13日,第九十屆星球資源分配戰正式拉開帷幕。

  九十九支參賽隊伍整齊排列在會場裡,主席台上數排位置簇擁著最當中的三把椅子,等待新人類帝國最顯赫的那批人到來。

  咻——

  伴隨著第三道禮炮升空,三架飛行器自空中飛來,齊齊落在主席台中央。

  當中的那人一頭金髮耀眼,即便相隔甚遠,肖四方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他的身份。

  三皇子哈里森!他居然是今年的皇室代表,列席其上!

  所有位置都被填滿的主席台上暗流湧動,哈里森眯著眼睛朝右手邊的岑薄冷笑:「岑院長啊,要見您一面可真是困難,要不是這種場合,本皇子還得預約加排隊等個三五年是不是?」

  一上來火藥味就這麼重,還是私人恩怨,後排的成員簡直沒眼看。

  就這種草包,到底是怎麼得到皇帝陛下的信賴代表皇室出席的?


  岑薄面不改色,四兩撥千斤:「如果您不是每次都選擇在我休假的時候出現,那麼我們應當早就見上面了。」

  「你這是在怪本皇子沒挑好時候?」

  岑薄微笑:「怎麼會,只是陛下叮囑過我一定不能由著您的性子來,就在昨天,他老人家還提醒了我一次。」

  「你!」

  哈裡森氣炸了,後頭兩排人卻安心了。

  還好還好,陛下到底還是留了一手,岑薄有權限盯著就好,免得這個草包惹出不能收場的麻煩。

  三言兩語搞定哈里森,岑薄微微側過身體,和另一頭兩鬢斑白的男人打了個招呼。

  「林局長,許久不見了。」

  林遇面無表情地點頭,連臉都沒轉過去,一雙眼爭分奪秒地在下方的參賽隊伍中搜尋。

  他做的光明正大毫不遮掩,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監視他的人,他就是在找他的外孫女。

  時時得知情報的宮殿裡幽幽嗤笑:「他要是一眼都不看才要小心警惕,隨他看吧,拿個望遠鏡給他仔細瞧都行。這麼多年沒見過,看一眼沒什麼大不了。」

  台下。

  338十人筆直地站成一列,肖四方盯著盧意的高馬尾,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從來沒佩服過別人的好運氣,但這一次,她不得不服盧意的好運道。

  一路吊車尾走到現在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能頂上水土不服沒法起身的靳瑤正式入主隊,恰好到跟上天給她開了後門似的,簡直氣運之子。

  被她盯久了,盧意轉過頭來,嗤了一聲。

  「怎麼,你能走狗屎運入老師們的眼,我就不能被選中了?我告訴你,像你這種畏縮又畏縮的不徹底,驕傲又驕傲不到底的人,即便有那麼一點點能打,也發揮不了什麼團隊作用。所以收起你那噁心的視線吧,我比你更有實力,輪不到你這麼看我!」

  不得不說,菲碧院長很有選人的眼光,靳瑤上不了場,預備隊哪個人頂替她都達不到原來的團隊水平,所以他很想得開的把促進戰術配合放在了首要地位,換了平時說話就夾槍帶棒的盧意上來,「破壞」團隊和諧。

  果不其然,就她的語氣,稍微演上兩句,效果就出奇的拔群,旁邊幾支隊伍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來。

  到他親自出場了。

  菲碧幾步來到隊末「制止」:「說幾句你就痛快了?她有她的價值,你作為替補成員應該更多地去配合他們這個原本就成型了的團隊,否則你就會成為最大的短板。」

  肖四方則低下頭,「卑微」道:「是我不好,她也只是擔心給大家拖後腿的,入場後一定不會這樣的。」

  盧意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轉回去。

  「茶言茶語。」

  場面滑稽惹人發笑,隔壁有支隊伍沒忍住笑了出來,被他們的帶隊負責人臭罵了一頓。

  一切比賽活動的開幕式都是非常無聊的,千篇一律的致辭輪番上陣,聽得大家昏昏欲睡。

  一個多小時後,在這種無趣到幾乎打擊到了少年們銳意進取的積極性的氛圍裡,終於出現了一道讓人精神一振的聲音。

  盧意的高馬尾都精神地立了起來。

  主席台上的人離得太遠看不清面貌,但那身雪白的衣衫和令人酥軟的聲音無一不在表明那人的身份。

  岑薄手持話筒,走到捧著一個紅盒子上來的禮儀員身邊。

  「很高興能夠在這裡代表大家抽取本屆資源戰的比賽場地。」他笑著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能為大家抽到一個相對輕鬆的場地嗎?」

  前後左右的參賽隊員瘋狂呼喊:「能——」

  熱情淹沒了個別不友善的聲音,岑薄把手放進抽選箱中。

  除主星外,九十八顆半廢墟星也就是九十八個備選場地,作為賽場天差地別。

  就比如說338的環境,風沙交錯吃灰都能吃死,在這種場地比賽必然辛苦,但如果抽到366,那就相當怡人了,至少不需要花心思去對抗自然環境……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小小的號碼球被拿出來的時候,眾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岑薄看著手中的號碼球,微微一笑,舉起話筒放到嘴邊:「幸不辱命,抽到了……球棉起源星366。」

  整個會場安靜了一瞬,隨即嗚嗚地嚎叫了起來,若是上頭有頂,都有可能被這歡呼聲掀翻。

  338的各位也都樂瘋了,黃單跳了起來哈哈大笑。

  「是366,無風無沙河水清澈植被覆蓋的366哈哈哈哈——」

  比起其他要吃灰的星球,這個地方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岑薄岑薄我愛你——」

  「幸運屬於我們!!!」


  星球抽定,開幕式在一片歡呼中正式結束,已經停靠在會場旁邊的飛行器按順序接走包含帶隊負責人在內的一千多人,送往星港登上直達366的飛船。

  單獨的小隔間裡,十一人圍坐在一張環形沙發上。

  黃單抬起自己濕漉漉的掌心,「怎麼辦怎麼辦,我已經開始緊張了!」

  盛夏笑著拍拍他的背,無聲安撫。

  「我也有點。」韓思思難得露怯,苦笑著按住自己的大腿,「現在有無數種不順利的猜測擠滿了我的大腦。」

  童讓往寶柏嘴裡塞了顆泡泡糖,竟也表示了附和:「我理解你的心情,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沒有把握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他們即將登上比戰場還要恐怖的賽場,而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也只有十九歲,都只活了內城居民平均壽命的一個零頭。

  稚嫩的生命被強行放置在了懸崖邊上,一著不慎便粉身碎骨。

  怎麼能不緊張呢?

  菲碧院長就近拍了拍身邊兩個孩子的肩膀,向來平易近人的臉上顯露出鄭重與嚴肅。

  「忍,穩,狠。」

  「記住這三個字,按計劃行動。」

  喉頭滾了滾,他又加了一句。

  「活著回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3:21

第八十八章 爭奪088

  縱然是主星特發的直達航班,抵達366也花了足足三個小時。

  場地一抽出來就接到通知的366星主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後勤工作,參賽選手們一下飛船就被迎接到了一個可以容納數千人的簡易禮堂,裡面精心備好了食物和水。

  在他們用上場前最後一頓飯的時候,肖恩和利奧波德帶領的護衛隊開始了準備工作。

  選定一塊面積足夠大的區域,排查異形,拉起隔離網,安放象徵資源的五百三十二面旗幟,掩藏各種武器食品氧氣輔助設備等補給,分設入口和指揮室……

  工作十分繁重,每一步都很趕。

  好在護衛隊人數眾多,三千的人力收拾這些不在話下。

  收拾完畢,肖恩又馬不停蹄地把所有人員均勻分配到場地邊緣,以便隨時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因為時間太緊張也太忙,肖恩一直到全部收拾好,才有空和利奧波德吵架。

  「哎呦這是誰啊,這不是我們的第十二皇孫利奧波德嗎?」他扶了扶頭上的禮帽,鼻孔出氣,「怎麼淪落到來當一個小小的副手了呢?」

  利奧波德拿著白色手帕擦汗的動作一頓,緩緩地回過頭來。

  平心而論,他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擁有一副肖恩再怎麼嫉妒都求不來的風流皮囊。

  又和岑薄一樣穿了一身白,言行舉止都是相似的溫文爾雅,可惜長了一雙和老皇帝幾乎如出一轍的細長眼,同樣嘴含三分笑,岑薄就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而他卻顯得狡詐詭譎。

  這也是肖恩從小到大抓住他不停攻擊的點。

  「唉,你說說你,幹嘛老是學我們岑薄,你再怎麼努力也學的不像啊,那不是平白惹人笑話麼。」

  利奧波德表面上比他能沉得住氣多了,好像不生氣似的,彎彎他的眼睛笑道:「聖父大人風采卓絕,人人心嚮往之,我想沾一沾他的光彩也無可厚非,倒是你……」

  他嘴角的笑更深了,說話的腔調確實有幾分岑薄的味道:「從小到大看著都像個孩子,總是長不大,還成天跟在岑薄屁股後面。」

  兩人不愧是從小撕到大的關系,對方死穴都拿捏的緊緊的,肖恩最討厭自己的這張娃娃臉了,不亮身份的時候想撩個妹妹都會被人家當弟弟婉拒。

  又打了個平手,肖恩有些氣,在想到岑薄當初給他提的那個醒之後,又平靜了下來。

  「不吵了不吵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他眼珠子一轉,朝旁邊守著的一個護衛兵招了招手露出笑臉,「你過來。」

  憨厚老實的護衛兵立即按著劍把,啪啪踢著正步走了過來。

  利奧波德心中頓時生出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肖恩就沖他揮了揮手,笑得惡劣:「本負責人覺得你很適合守在這裡,維護一方平靜,你就待這兒吧,有什麼事兒本負責人再通知你。」

  「肖恩!」利奧波德壓低聲音低吼:「你別太過分了!」

  肖恩抬了抬眼皮,「過分嗎?那我真是太過分了,我居然這麼過分的對待了三千人……咦,再多一個好像也不多哦。」

  從頭到腳都寫著——就是要整你。

  利奧波德差點維持不住溫和的表象,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

  「你雖然是這次護衛隊的主要負責人,但我到底是皇孫,而你不過是一個元帥的兒子!」

  肖恩聳聳肩,一點兒都不怵他:「你還真是沒有新花樣,從小到大都只會拿身份壓人,那我也只好原話照甩了。我以前就說過……」

  他柔和的面目中露出森冷的神情,一字一頓說的清清楚楚。

  「你是第十二皇孫,而我卻是帝國總元帥唯一的兒子!」

  一陣腥甜湧上喉嚨,利奧波德竭力止住自己氣得發顫的身體。

  不過就是一個質子!

  遲早有一天……

  看著他背轉身體走向剛才那個護衛兵的站點,肖恩快意地大笑起來。

  皇孫就了不起?整個皇室在他眼裡都是一坨臭不可聞的屎!

  吃完飯又休息了半個小時,九十九支隊伍在不同的引導員帶領下,前往不同的入口。

  366除了內城和一些主幹道,其餘位置長滿了半人高的球棉,肖恩圈出的賽場也是如此,不但廢墟夾縫裡是球棉,幾座或高或矮的小山包上也全是球棉。

  有成熟了結著棉包的,也有剛剛抽條長到一般高度的,一陣風吹來,葉與葉之間沙沙作響,棉絮紛飛。

  目的地是一個標了數字二十三的入口,說是入口其實就是隔離網上開的大洞,簡單地把網內網外的世界連接起來。

  二十三號入口直入廢墟建築群,視野相當狹窄。

  年輕漂亮的引導員朝338眾人俏皮地笑了一下,道:「比賽將於二十分鐘後正式開始,在此之前,要好好聽我說的比賽規則哦。」

  她小手一揮,指向入口左側的小小房間,「這個就是指揮室啦,比賽開始的時候,你們的指揮就可以進入這個小房間安全地待著,避免其餘隊伍攻擊哦。當然,指揮也可以離開指揮室,但一進入比賽場地,他就失去了特殊的免戰權力,可以被隨意攻擊了……作為戰力相對較弱的指揮,我們還是建議待在指揮室裡哦。」

  「戰鬥成員必須進入比賽場地,盡可能多的獲取資源旗,為你們的星球爭光。」

  「場地內存放的各類物品大家可以隨意取用,建議在比賽開始之初就多收集一些物資,以免後期出現物資緊張,影響比賽狀態。」

  「然後絕對絕對不可以使用異能,一經發現全隊取消比賽資格哦。」

  「其他就沒有什麼特殊規定了,今年的比賽時間是三天三夜……手都伸出來。」

  眾人配合。

  素質極高的引導員一一設置了他們身份環上的倒計時,即便是給肖四方和徐誠心設置的時候也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

  「好了。」她收回手,「比賽結束的時候也會有全區域的廣播通知,到時候還請大家打開個人攝像頭,然後站在原地不要動哦,護衛隊的成員們會來把讓你們都接出去的。」

  黃單高高地舉起了手。

  引導員微笑:「請問。」

  「為什麼是站在原地不動啊?」

  「因為以前沒有這個規定的時候,總有參賽選手在比賽結束後還發動了攻擊,造成賽果不公呀。」

  「哦,謝謝。」

  「不客氣呢。」引導員看向其他人,「還有別的疑問嗎?」

  肖四方舉手,「除了使用異能,還有什麼會被視作犯規的行為嗎?」

  引導員想了想,從空間鈕中拿出一個小籃子,遞到排在最前面的韓思思手上。

  「不能使用任何自備物品,比賽結束前戰鬥成員不得離開賽場,資源旗也不能送出場地……其餘一切行為都是被允許的。把你們的個人物品都放到這個籃子裡吧,我先替你們保管哦。」

  空籃子轉了一圈再交到引導員手裡變得滿滿當當,她開了個玩笑:「哇,我一瞬間就發家致富了唉。」

  眾人都笑了起來。

  「對了。」引導員捧著籃子,示意他們看自己的身份環,「你們的身份環暫時被屏蔽一切聯網功能了,只可以計時和進行一些本地的操作,祝你們好運哦。」

  「還有十分鐘時間,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請盡情地做最後的安排吧。」

  她說完,就體貼地往旁邊退出幾米,把空間留給他們。

  時間的確不多了,韓思思讓大家圍起來後,直接進入正題:「從規則上來說,今年和往年沒有變動,那我們進入場地之後的第一要務還是獲取可以相互聯絡的設備。」

  童讓沉吟道:「一開始大家應該都會以收集物資為主,相互攻擊浪費時間的可能性不大,不如前期分開尋找,十分鐘或者二十分鐘之後再統一回到約定的地點?」

  盛夏:「我覺得可以,但單人分開容易遭遇意外,是不是調整一下?」

  「分成四組吧。」韓思思折中了一下,「我和文森一組,寶柏童讓,李城宏盛夏,最後肖四方你們三個……四方你們這組尤其注意,黃單配合盧意,不要演過頭。」

  「沒問題!」

  終於出現了空擋,徐誠心趕緊補充:「來的時候我試圖觀察過入口與入口之間的距離,發現每個入口間隔米數應該是固定的,綜合計算我們的飛行器經過兩個入口大約花費五秒鐘,飛行器秒速按照八十米來算的話,大約間隔四百米……我是想說,如果所有戰鬥人員都選擇仔細搜尋物資,那三分鐘內大家應該碰不到面,趁著這個時間差你們或許可以考慮單人分開找一下,風險系數低,回報率高。」

  溫思思略一思忖,採納了他的建議:「可以,那分組不變,前三分鐘小組內成員保持同距大膽散開,保持對方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就行。二十分鐘後統一回到這個入口集合!」

  十人圍成一個圈,一隻又一隻手疊上去。

  「三、二、一。」

  「拼了!」

  引導員看著他們沒有任何矛盾的和諧氛圍,復雜地眨了眨眼睛。

  不愧是一整個星球的尖子,包容性很強嘛。

  嗡——

  一道強力聲波從遠方傳來,引導員面容一肅,下一秒她的身份環就嘀嘀嘀叫了起來。

  她趕緊揮手:「開始了,進去!」

  十人互看一眼,徐誠心轉身進了旁邊大約四個平方大小的簡易房,其餘所有人都衝進了場地,分散開來向前進發!

  跟所有參賽人員一同出發的還有五十台智能攝像機,飛行在空中全方面覆蓋賽區,實時識別人像傳遞各種畫面到觀戰區。

  觀戰區設立在366最豪華的一家酒店裡,是原本的娛樂中心臨時改的,亂七八糟的娛樂設施搬出去,換了舒適且可旋轉的單人沙發,四面牆壁配合外面的攝像機安裝滿了電子光屏,為觀眾們帶來最清晰的觀戰體驗。

  資源賽不對外開放,因此觀戰的成員也很簡單,出現在主席台上的高級代表團,以及九十九位帶隊負責人。

  林遇盯緊屏幕,爭分奪秒挨個兒找過去。

  坐在他後方的一位代表自以為明白他內心的想法,討好道:「聽說您的孫子今年也代表監察星下場了?我家倒是沒有人需要關注,幫您找找吧。」

  「不用。」林遇皺緊眉頭,目光飛掠而過,心中萬分緊張。

  在會場上他雖然勉強找到了那個孩子所在的隊伍,但沒能看清面部,他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把人認出來。

  只是通過瑟琳娜隱晦傳達給他的信息中得知,孩子繼承了他們林家人的基因,個頭很高,眼睛很圓,和他的女兒有六七分相似。

  放在扶手上的拳頭不斷收緊,比賽都已經開始十分鐘了,他還是沒能找到人在哪裡。

  「啊!」

  突然有人低呼起來,而他手指指的方向那塊螢幕已經黑掉了。

  參與過多屆資源戰的老負責人們見怪不怪地笑了起來,「每次都有行事乖張的孩子,有一年還被連續破壞了二十多個攝像機呢,隨他去吧,反正這麼多我們也看不過來。」

  「可、可是……」那個叫起來的人不死心地喊了出來:「這次破壞攝像機的是那個流民啊!我看見她的身份環了!」

  菲碧院長咳了一聲,心虛地低下頭。

  林遇不露聲色地把目光投向黑掉的那個光屏周圍區域,為了觀戰區大家的觀看體驗,五十台攝像機對應光屏是有順序的,可以在發現想看的目標後一直往人出現過的那個光屏四周注意,智能攝像頭切屏放大每次只維持十幾秒,就算單個鏡頭裡人數眾多每人都識別十幾秒問題也不大,想盯還是能盯住的。

  若不是這個嚷起來的人後面非得說幾句討人嫌的話,林遇都想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他了。

  「一個流民,也敢破壞幾十萬星幣的設備,她賠得起嗎?」

  很難讓人想像,能夠坐到這裡的成功人士中還有這種腦子有問題似的智障存在,林遇心中的感激瞬間消散了,快速地瞥了人一眼記住他的臉,才又把視線放回到屏幕上。

  菲碧院長也無語地看了那人一眼,出聲維護:「之前被破壞的攝像機都由破壞者進行賠償了嗎?」

  那人坐的位置離他不遠,瞥了一眼座次號後嗤笑道:「流民能跟二等居民相提並論嗎?哦,你們338好像是覺得可以的,很抱歉,我說了多餘的話。」

  菲碧院長從容地一拂衣袖,憐憫地瞥去一眼:「倒不是是否能夠相提並論的問題,只是我們338從來不靠貶低別人來抬高自己,喜歡腳踏實地而不是不嘩眾取寵。」

  哈里森最喜歡看人撕逼,原本還昏昏欲睡的他興奮地換了個坐姿。

  「本皇子聽說往屆觀戰室裡都有人擺盤下注,不如我們也小玩一把。二位不如互賭輸贏,比你們在這兒乾嗆聲更有意思。」

  這個提議雖不入流,但確實有點意思。

  有人很快附和:「三皇子說的是,就怕沒人押流民那邊……」

  哈里森大笑起來,指了指菲碧院長,道:「怎麼沒人,他一定會押他們自己學院的,賠率一賠五,本皇子親自坐莊。」

  說完他才想起來什麼似的,皮笑肉不笑看向岑薄:「岑院長,我父皇說沒說不允許設賭局啊?」

  「那倒沒有,您請隨意。」

  「哦,那你不下一注?」

  岑薄這才分了一絲目光給他,語氣舒緩清晰:「讓大家先來。」

  眾人驚奇他也要下場,參與度更高了,幾乎每人都投了一注,從前期的統計結果看,兩方比例差不多是一比六,支持338的人數要少得多。

  「還真有人投338啊?」

  「那個流民要是沒有特殊之處,怎麼可能被放到參賽隊伍中來?我還挺看好他們的。」

  「也許正是利用了像你這種心理呢?712近幾屆成績都很不錯,好幾次都衝進了前十,那個流民再特殊,難道還能帶動排名一直靠後的338?」

  「就是這麼個理,任憑這個流民特殊在哪兒,712的實力總是擺在那裡的。」

  所有人都投完了,就剩主位三個人。

  哈里森也沒想問林遇,他可沒興趣跟監察局的死人聊天,眉頭一揚看向岑薄,「現在行了吧?」

  岑薄點頭,輕描淡寫道:「五千萬,押338贏。」

  「你說多少?押誰?」哈里森掏了掏耳朵,深深懷疑起他處理信息的神經中樞是不是壞死了。

  在場的基本都押的一百萬,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個龐大的數字,還押了不被看好的那一方……

  林遇盯著光屏,目不斜視地開口,加入進來:「五千萬,也押338。」

  哈里森驚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這個世界瘋了!

  而已經下完注的所有人……也都不確定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3:33

第八十九章 爭奪089

  肖四方是在比賽開始的第十分鐘擊落智能攝像機的。

  打破其動力中樞後立即跳起,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讓攝像機墜地受到二次傷害,她自己也沒被重力加速度壓垮,兩者一起平平安安滾在球棉上。

  哢嚓,壓倒一片粗壯的根莖。

  盧意腰部掛著兩大包濃縮型營養泥,手中握著一把十公分長的短刀,側身躲在一棟三層樓房的廢墟牆角,從牆面的破洞中往外窺探,盯著幾十米遠的一處球棉叢。

  「你快點兒!」

  智能攝像機很大,有肖四方身體那麼大,十多公斤重。

  肖四方單手摟著攝像機,匍匐在地上快速往有遮擋的廢墟群爬。

  另一棟廢墟夾縫的球棉堆裡,黃單弓著身體劃拉開東倒西歪的球棉,把半埋在鬆軟泥土裡的盒子挖了出來。

  最新型號的粒子槍,搭載了足以支撐轉換出一百發子彈的高能晶片。

  「耶!感謝爸爸!」他興奮地揮了一下拳頭,趕緊給自己裝備上了。

  朝盧意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黃單背著槍爬上了所在廢墟的頂樓,佔據了離地二十米的制高點。

  由於能量的特殊性,他手頭這把粒子槍的射程沒有過百,不過對方離他也就八、九十米,還在射程範圍內。

  那顆腦袋隱藏在球棉叢裡並不明顯,又安安靜靜不動,就是黃單那雙極其擅長捕捉動態畫面的眼睛都看不出此人躲藏的具體位置。

  嚇一下他好了。

  黃單抬起槍口,瞄準,發射。

  面前十公分的位置出現一個焦黑的坑洞,頭戴與土地同色防護帽的男人額頭滲出大顆汗水,啪嗒滴落。

  他咬牙穩住了,忍著不動。

  對方不上鉤,無法準確定位的黃單就沒轍了,瞥一眼已經成功撤進廢墟裡的肖四方,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那個制高點。

  不能待下去了,要是人家有把手槍還決心跟他對槓,他那個位置太吃虧了。

  三人重新聚到一起,盧意急問:「你拿這個幹什麼?!」

  「有用。」肖四方沒有馬上解釋,催著他們繼續移動,「要緊的東西我們都沒找到,得加快速度了。」

  「呸,誰不知道要加快速度……等等。」盧意倒回去一步,從夾縫中往外看,「那是不是資源旗?!」

  距離他們百餘米的山包腳下,隱隱露著一截紅豔豔隨風飄拂的物體。

  看的不是特別清楚,也沒法確定到底是不是。

  「不要管,現在拿了旗就會成為目標,菲碧院長說了要忍。」肖四方看都沒看,拉了盧意一把,「走,現在還沒到我們發力的時候。」

  盧意狠狠心,把頭扭了回來,和黃單並肩。

  肖四方摟著攝像機,獨自一人跟在他們身後。

  為了更好的完成任務,無時無刻都得演,哪怕正常視野裡看不到目標,也要演。

  接下來的三人再也沒了收獲,賽場上的補給遠遠不如想像中豐厚,二十分鐘很快到了,他們不得不放棄尋找,開始返回。

  回到集合點的時候,除了童讓和寶柏,其他人都已經回來了。

  大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看起來收獲ㄧ般。

  撇開那隻不在補給範圍內的攝像機,克瑞斯三人組中收獲最差的就是肖四方,只得一把共七發子彈現在只剩六發的原始槍,每開一次槍聲音還巨大到能把人都吸引過來的程度。

  黃單雖然也只有一把槍,但他求仁得仁,一百發能量槍夠頂好一陣了。

  盧意拿到了份量不少的食物,和一把長長久久的短刀,也不算差。

  其他兩組只拿到了兩把短刀,三瓶A級氧,竟沒有一人拿到可以和指揮室聯絡對接的設備!

  「別看她了。」盧意打破大家的幻想,指著那台智能攝像機道:「她從天上打下來的,肯定不能直接用。」

  「我還以為……」韓思思不再往下說,嘆了口氣,「麻煩了。」

  情況糟糕,大家也沒心思去問肖四方為什麼浪費子彈打個不能用的攝像機,焦躁地又等了兩分鐘,還是不見童讓和寶柏出現,忍不住都急了起來。

  「都三十分鐘了,不能再在這裡乾等了。」韓思思當機立斷,「還是按照原來的分組,以我和文森為中心,一起往深處走,有價值的設備可能都被放到裡面了。」

  七人滿懷焦慮,收拾好所有的收獲,重整旗鼓重新選定方向一路推進。

  或許是大家都意識到必須往深處走才能有更大的收獲,都選擇了徑向移動,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路程中他們竟然沒有遇到任何人,並且還有了真正有價值的收獲。

  「聯絡器!」李城宏興奮至極,打開的盒子裡排著十隻小小的耳機,很明顯是全隊的裝置。

  韓思思若有所思:「果然如此,外圍補給分佈稀疏,必須往裡走才行……」

  有了聯絡器,眾人終於可以散的更開一些了,七人火速分了聯絡器調整好頻道,橫向散了出去。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介於廢墟群和幾十米高的小山包之間,除了僅半人高的茂密球棉,整個視野一覽無餘。

  若有人伏擊,這個位置就相當危險了。

  嘭嘭嘭。

  連續三聲槍響從前方的小山方向傳出,盛夏的聲音從通訊器中響起來。

  「這麼早就開始正面交火,應該不是為了資源旗,可能是有和指揮室對接的設備!」

  「巧了,我也這麼想。」韓思思說完,直接對大家下了指令,「走,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在每一顆半廢墟星上,真正的生活區都只佔了總面積的極小一部分,未經開發的區域數不甚數。

  這個賽場就是典型的未開發區域。

  既然是未開發,那麼自然沒有平整清晰的道路存在,而災變前的路又都被球棉所覆蓋,在幾百年後的今天,還能勉強稱之為路的,只有條件特別差長不出來球棉的一些凹凸不平的沙礫小徑。

  肖四方帶著智能攝像機,每走一步都在沙土上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跡。

  而她能留下,之前走過這條道的人自然也能留下。

  放眼望去,附近的球棉中有不少壓摺痕,一直連接到這條小徑上才結束。

  前方的路面明顯留有兩人的足跡,肖四方慢下速度粗略一比,足印比她的都大了好幾個碼數,但兩道足印之間又差了一個碼數左右。

  乾燥的地面沒能把鞋底的花紋印得十分清楚,但其中一道足印中間模糊的凸起讓她倍感熟悉。

  前方的槍聲又響了起來,她的腦子也隨之閃過一道靈光。

  寶柏的鞋子中間就有一塊凸起,她在某一次對打訓練中看到過,還問了這塊凸起是否讓他感覺不適。

  當時得到的答案是腳型扭曲,就得穿這種訂製的鞋子。

  那前面打起來的不會就是……

  她心中一跳,趕緊匯報了這一發現:「我看到寶柏的足跡了,他們兩個可能就在前面!」

  這就不妙了,韓思思眼中急色一閃,「全速前進,做好接應準備!」

  這倆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獨自深入!

  前方兩百米,山腳下。

  「你先走!」寶柏赤手空拳以一敵二,紅著眼睛踹翻一直纏著他的女孩。

  清脆的骨裂聲和女孩痛苦的悶哼讓另一個膚色黝黑的男孩發狂,雪亮的匕首從寶柏的耳根擦過,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童讓一手抱著個大匣子,且戰且退,艱難地抵擋著手中持槍的對手。

  「他們隊友應該就在附近,我就是跑也跑不遠……只有解決了他們,我們才有生機!」

  寶柏的眼睛更紅了,他看著再次逼上來的對手,忽然啐了一口。

  「我明白了!」

  他雙臂一舒,繃得筆直的身體放鬆下來,速度快了三成不止。

  拳風凌厲地擦過男孩的面部,對方連忙後仰避開,膝關節卻被重重一擊,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女孩忍痛衝上來帶走了自己的隊友,卻沒能攔住寶柏奪刀的動作,一個眨眼,匕首已然易主,並且一刻不停地朝他們揮來。

  男孩和女孩同時站直身體,雙手成爪聯手抵抗。

  「你們知道嗎?」

  鋒利的匕首扎入男孩的肩膀,在他的嘶吼中大力滑下剖開胸口,又在女孩崩潰的攻擊中退去,內裡柔軟外層堅硬的皮靴相互碰撞,滴著血液的刀子映出寶柏低垂的眉眼。

  「就算是我自己的隊友,我也可以一個打三個的。」

  女孩驚恐的睜大了雙眼,眼睜睜看著他破開自己的防禦,冰冷的刀尖刺破裸露在外的頸部皮膚。

  刺啦——

  血液飛濺數米,甩在球棉褐色的枝葉上,也落在被她守護在身後的男孩臉上。

  「不要……」

  溫熱的眼淚和血液在他臉上肆意橫淌,讓他在一瞬間無視了自己身上大開的傷口拼了命地撲了上來。

  此刻寶柏的心從未有過的冷靜,彷彿靈魂已經抽離出去,極有章法地迎上了這個強弩之末,又是一刀乾脆俐落地捅入了他的心臟。

  兩具餘溫殘存的屍體倒在了一起,他沒有多看一眼,抽出匕首直奔童讓的方向而去。

  沒有人該死,他們338的每個人也都不該死。

  這件事不能留手,沒有餘地。

  情勢逆轉,寶柏成功殺掉第三個人的時候,對方剩餘的六位隊友趕到了。

  「讓讓哥哥……」寶柏握緊手中的刀,和童讓脊背相靠,不哭反笑,「你就冒了這一次險,就輸慘了唉。」

  童讓也笑了一聲,舉起手中已經沒有子彈的手槍,對準敵人。

  「嗯,事實證明做事果然還是穩扎穩打點好,不能學你。」

  他們說遺言似的相互調侃,眼中的神色卻越發堅定了。

  死很可怕,又不那麼可怕。

  悲憤至極的對方無懼童讓手中的槍,一往無前地衝了上來。

  「二打六我沒自信啊……」

  寶柏嘀咕一句,衝到了童讓身前,做好了犧牲換隊友逃命的準備。

  「人都是我殺的,來打你寶哥哥啊——」

  砰——

  一朵血花在對手的額頭上綻放,寶柏愣了一息。

  「跑吧寶哥哥。」童讓露出一絲笑容,扔了手中的槍,拉住寶柏就往後退,「咱們的後援也來了!」

  肖四方和黃單落在最後,根本沒時間多想的兩人一人一槍幹掉了一個,韓思思和文森衝上前來,一個接過童讓一直沒放手的大匣子,另一個一把架住明顯受了傷的寶柏,直接選擇了撤退。

  「走,還有別的隊伍到附近了!」

  「肖四方斷後!」

  指令下達後,盧意一把抱走了肖四方手中的大傢伙,和黃單一起追上整支隊伍的步伐。

  留下肖四方孤零零握著槍,壓制心生退意的最後四個人。

  也就短短一兩秒鐘,她的耳朵裡就響起了韓思思略帶歉意的聲音:「行了,趕緊跟上來吧。」

  意外隨時可能發生,她不能真的在這種毫無准備的情況下落單。

  「明白。」

  早就做好準備的肖四方沒有任何埋怨,轉身跟了上去。

  撕拉。

  安安靜靜的觀戰室裡忽然響起刺耳的碎裂聲,眾人一驚,目光集中到監察局權勢滔天的那位局長身上。

  他右手邊的沙發破了一個大洞,露出微黃的填充物。

  「抱歉。」林遇抬起毀壞公物的右手,盡可能平靜地說:「一時激動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3:51

第九十章 爭奪090

  一行人一直到鑽進廢墟,才停下來。

  黃單和盧意第一時間找好位置負責警戒,其餘所有人把肖四方圍在中間,看著她打開來之不易的大匣子,上下翻轉擺弄起來。

  寶柏吸了氧,歪著身體倒在她旁邊,佔據了最佳觀看位。

  斷了一根肋骨肚子上一大片烏青也沒能堵住他的嘴,叭叭地說起來:「咱們不立刻把這寶貝送到指揮室,躲在這裡幹什麼?」

  肖四方沒理他,集中注意力給在場所有人表現了一招徒手拆機。

  沒有工具給她的重裝之路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匕首作用有限,很多時候她都是用手直接去摳去捏,指尖很快充血破皮。

  趁著這個空檔,韓思思作為隊長,向童讓發難了。

  「為什麼無視約定,不先跟我們匯合?這個約定還是你自己提出來的,為什麼率先毀約?」

  一個團隊經不起隊員的臨時變卦,這次是運氣好他們及時趕到了,但下一次還能有這種運氣嗎?

  童讓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這一次他確實是衝動了。

  「抱歉,是我臨時起意,魯莽了。」他苦笑了一下,「前十幾分鐘一無所獲讓我心急了,在看到有隊伍直接深入內部後,我腦子裡就全是高風險高回報,想著只要速度夠快搶在我們這塊區域所有人的前面,就能安全的返回……結果撞到了和我想法一致的那三個人,被絆住了。」

  他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上一屆338的慘劇激勵著他們的同時,也恐嚇著他們。

  讓他們提心吊膽,唯恐落後一步就重蹈覆轍。

  韓思思閉了閉眼睛,「是我決策的失誤,一開始太過小心了,徐誠心算出的那三分鐘時間差我們都用錯了地方,如果當初我們選擇徑向深入,收獲遠不止現在這點。」

  盛夏搖搖頭,「事先誰也不知道內部補給密度比外圍高這麼多,往屆前輩們也都沒怎麼深入過,賽場更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手忙腳亂也情有可原。」

  「比賽才剛開始,我們不算落後。」李城宏安慰大家也安慰自己,「現在設備也拿到了,壓力已經小了一些了。」

  方方面面來說,設備拿到了,人員沒有折損才是事實,死抓著不放沒有任何意義。

  當然,也不能就這麼放過。

  韓思思看向童讓:「雖然你的魯莽帶回了我們需要的設備,但我希望這種事不會再一次發生。」

  童讓毫不遲疑地點頭,「抱歉,我保證絕不再犯。」

  開誠布公談完,眾人的心思回到肖四方身上,看著被她分成了好幾塊的設備,後知後覺擔憂起來。

  李城宏硬起頭皮,道:「四方,不是我要質疑你,但你確定你把它拆成這樣,還能用嗎?」

  肖四方動作的手指一頓,抬起頭對上六張差不多惶恐的臉。

  她忽然懷念起了魯達,如果他在這裡,多少能看明白自己的意圖……

  然而書讀的再少,他們也是自己最親密的隊友,她除了盡可能通俗易懂地解釋,又能怎麼辦呢?

  「童讓和寶柏找到的設備是PL-1221型智能生命掃描器,這個型號是貼地隱蔽型,能夠探測以它為中心方圓一百五十米內的所有生命體,但這個型號有個致命的缺點……這個你們知道嗎,知道的話我就跳過了?」

  眾人紛紛搖頭,一派坦然道:「你繼續說吧。」

  肖四方無聲地嘆了口氣,繼續一邊操作一邊為他們講解:「我剛才已經說了,這個型號是貼地隱蔽型,它很薄,很靈活,顏色也很低調,非常適合偵查,但你們也看到了,正因為它的薄,機體是有硬件要求的,薄的同時無可避免地就寬了一些……」

  童讓率先反應過來:「球棉叢很密集,它會被卡住。」

  「是的,一旦被卡住,靠它自己的動力無法順利翻身的時候,需要去解救它的我們就受限了。」她終於拆到了感應器,不自覺露出笑渦,「我們沒有什麼精力可以去找它的,更何況還有被別的隊伍發現的風險。」

  「那你把它拆掉,是要改造它嗎?」

  肖四方搖頭,「不是改造它,是為了使用這台攝像機。我需要一套感應器來替換掉這台攝像機原本的對接裝置,好讓指揮室可以從空中獲取視野……」

  「當然,由於我破壞了攝像機的動力模塊,在替換感應器之後還必須修好這個動力源……」

  她說著說著,專業術語開始一串一串往外冒,說到嘴巴都有些乾了,終於想起來還有個關鍵沒告訴他們,立即打住補充道:「因為沒有工具,我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來做這個,至少再半個小時,你們不要都在這裡浪費時間。」

  這說的是,時間就是補給,就是物資,不能長時間在這裡耽擱。

  韓思思立馬開始安排,留了黃單盧意和受傷頗重的寶柏繼續守在這裡,其餘人全部派出去繼續搜索。

  四十分鐘後,肖四方終於停下了動作。

  重新組裝好的智能攝像機屁股上多了兩個包,而掃描器已經四分五裂,由於多種部件被取用,裝都裝不回去了。

  但從小養成的良好習慣令肖四方沒有選擇拋棄它們,而是全部都收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恢復了一大半的寶柏站起來,圍著她轉悠。

  「這是好了嗎?真的能用嗎?它變得有點醜了。」

  「畢竟不是原裝,當然醜了,我已經努力把它們弄得小一些了,希望不會被人發現它的異常吧。」

  大家的通訊一直連著,他們說話的時候,溫思思就在頻道裡問了:「好了嗎?那我們現在撤回來?」

  「好的。」

  出去的五人也沒跑遠,他們在附近展開了地毯式搜索,也發現了幾面資源旗,但都遠遠地避開了。

  或許是可以和指揮室對接的各種裝置都被存放在了中心區域,他們這一次的搜索也只找到了一些冷兵器,還有幾瓶氧氣和水。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心裡還是挺忐忑的。

  畢竟願不願意賭肖四方可以給大家帶來驚喜,和會不會擔心她出現失誤是兩回事……

  四米高的廢墟空間內,一台攝像機穩穩升到三米左右,在操縱盤的驅使下,慢悠悠盤旋。

  而攝像頭拍攝的畫面則清晰的呈現在肖四方的能量面板上。

  李城宏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驚訝,低聲呢喃:「臥槽臥槽臥槽……」

  其餘數人臉上也都五顏六色,又是欣喜,又是震驚,還有無所適從和悵然感慨,亂成一團漿糊。

  溫思思都復雜笑了,嘆息著說:「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們不是不能聯網嗎?」

  「是沒有聯網,我取用了生命掃描器那套通過隱性電波傳遞信息的收發結構,改裝到攝像機上就好了。」肖四方還有些遺憾,「因為插口只有一個,所以我們不能同步看到畫面……」

  「夠了夠了夠了!」盛夏老實人,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有這個在空中偵查,我們至少不用太擔心被人埋伏,徐誠心也比較好明確的指揮我們……」

  文森連連咂舌:「這就是知識的力量嗎,我開始後悔沒多讀點書了。」

  肖四方把攝像機放下來,重新抱在手裡。

  「為了以防萬一,避免一開始就被人發現這是我們私用的攝像機,送出去讓徐學長放吧。另外,我們最好能再備一套,就算這個被發現被擊落,還能有別的途徑可以對接。」

  眾人想想,覺得是這麼個道理。

  「現在大家基本上應該都進內圍了。」韓思思決定徵求大家的意見,問:「你們覺得有沒有必要全員護送我們的設備回指揮室?如果分成兩隊,我們找到另一套設備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童讓作為隨戰的軍師,搖搖頭道:「我個人看法是大家都回去,一來可以確保設備萬無一失,二來防止其他隊伍撿現成,畢竟我們不知道會不會有隊伍選擇不參與內圍戰鬥而直接在外圍蹲守,三來我們送完設備之後,可以通過指揮室操縱偵查,嘗試去撿那個現成。」

  「內圍現在打得激烈,好幾支隊伍攪和在一起,危險系數更高……」沉吟片刻,韓思思拍板,「穩中求勝,都回去。」

  此刻還逗留在外圍的人數確實寥寥無幾,九人有驚無險地把設備運到了指揮室,徐誠心激動地眼淚都要下來了。

  「都兩個小時了,我還以為你們把我忘了……」

  黃單哈哈大笑:「忘了誰也忘不了你啊,設備有點難搞,我們才弄好。」

  肖四方也不耽誤時間,立即把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告訴他,韓思思也把剩下的那隻聯絡耳機交給他。

  「接下來要辛苦你了。」

  徐誠心鄭重地佩戴上耳機,道:「我一定竭盡全力。」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也只能搏一搏了。

  盧意把水和食物分他一份後,隱蔽到廢墟的一個角落裡,和其他隊友一起靜待攝像機上天。

  十幾米高的廢墟群成了攝像機放飛的最佳掩體,徐誠心調好視野,正式上線。

  才展開偵查,一個小隊就進入了攝像機的覆蓋範圍。

  自動識別人像的智能攝像機放大對應畫面,清晰地投影出小隊中央圍著的銀白色箱子。

  清晰的視野,盡在掌握的動態讓他彷彿回到了一次又一次大獲全勝的指揮模擬戰,心態瞬間穩如磐石。

  他微微笑起來,輕快的聲音化作數道電波傳遞到每個隊員的耳朵裡。

  「右前方直線距離一千米左右,九人,持有可疑箱子,目的地外圍指揮處。」

  「難度系數總分十,本次任務評估難度七,是否執行?」

  盡管眾人不是第一次見識徐誠心一指揮就變身機器人的樣子,但這種事無論發生多少次,在發生的一瞬間,總讓人不可控制的要把兩個徐誠心對比一番,然後懷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

  韓思思:「……執行。」

  「好的,請向正右方直行七百米,時間緊迫,請各位務必在兩分鐘內抵達指定地點,做好伏擊準備。」

  「請注意,對方兩人持槍,為減少不必要的傷亡,請第一時間解決槍手。」

  「目標特徵,光頭,短髮女性。」

  在徐誠心實時補充的無數信息裡,九人擺著常規陣型謹慎而又快速地朝前移動。

  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

  「注意,該小隊已發現你們的存在,請保持當前速度繼續前進,與該小隊直線距離一百五十米左右。」

  「很好,他們選擇了隱藏備戰,做出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黃單準備,你的兩點鐘方向,廢墟夾縫球棉叢後面,光頭已經做好射擊準備。」

  空著的智能攝像機飛得肆無忌憚,將每一幀畫面都納入鏡頭。

  洶湧的波濤壓在冰封的海平面下,萬籟俱寂。

  「短髮女性在廢墟制高點!」

  「到點了,四方誘敵,黃單解決光頭,其餘人直接進最大的那間廢墟!」

  肖四方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冒頭瞬間翻轉身體,完全離開上一秒所在的方位。

  一枚子彈呼嘯著穿過上一個身位,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彈孔。

  黃單的槍不比制高點女生的慢,幾十米外的球棉叢中倒下一具沉重的身軀,沒有一根頭髮的腦袋磕在碎裂的石板上,再無聲息。

  「別讓他們有機會撿槍,短髮還在制高點,黃單——」

  肖四方撲了過去,在她抱住人滾開的同時,能量彈擦過她的肩膀,留下一道淡淡的燒灼痕。

  制高點上,只冒頭不到半秒的女孩眉間一點窟窿,掉入無盡的深淵。

  肖四方把人鬆開,黃單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濕痕,強顏歡笑。

  「嘿嘿,咱倆的配合簡直天衣無縫!」

  「你自己小心點吧,撿了槍立刻跟上來。」肖四方搖搖頭,轉身衝進廢墟。

  殺人是件殘酷的事情,在剛開始的時候沒有人可以無動於衷。

  但想開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們都是狩獵場的獵手,同時也是其他獵手的獵物,相互追逐弱肉強食沒有對錯。

  殺人,也被殺。

  肖四方絕不會犧牲自己成全他人,她要活下去,還要一直漂亮的贏下去。

  本來就已經傾倒的局面伴隨著肖四方的加入二倍速傾塌,對方一直頑固堅持到僅剩五人,他們的隊長才放開了一直守護著的箱子,高高舉起手中的控制器,歇斯底裡怒吼:「放他們走,不然我就立刻把這玩意兒毀了!」

  殺人不是目的,設備才是。

  韓思思示意其他人停手,兩方人馬各站一邊。

  黃單站在隊伍最後,手中的槍時刻瞄準那位隊長。

  「不要耍花樣。」過多的血腥令性格溫和的盛夏都顯得冷硬起來,「槍的射程可不止區區十來米。」

  「我知道。」對方隊長咧開嘴,「只要他們走出這個廢墟,我立刻把東西奉上……」

  「隊長!那你——」

  「閉嘴!別忘了我們參加的是資源戰不是殺人戰,要是都死在這裡一面資源旗都拿不到,我們的星球怎麼發展?!」他呵斥完隊友,重新看向對面,「放他們走!我們都知道,拖延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韓思思平靜無比:「只要邁開腿,他們隨時都能走。」

  「行,那都別站著了。」對方隊長雙手握緊操控盤,沒有轉身看他的隊員,全身心守住操控盤以免被韓思思他們鑽了空子,「都走,別回頭。」

  他的隊伍中有人不願意,還試圖拼一場,被清醒的人死死拉住,拖著往外跑。

  聽著腳步聲遠離,隊長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嘴裡道:「成王敗寇,我認輸,這個就給你們了!」

  他雙手一緊就要往兩邊發力,做與約定截然相反的事情。

  黃單閉上了眼睛。

  時間靜止。

  在他的身體倒下之前,韓思思親自取走了控制盤。

  沉默悲哀的氣氛填滿整個廢墟。

  「壯士斷腕,自我犧牲,他是個值得敬佩的對手。」童讓喃喃道。

  盛夏苦笑:「我最討厭碰到這樣的對手了,大家要都是真正窮凶極惡的壞人,就不會有心理負擔……」

  「怎麼可能啊。」有人感嘆。

  他們感慨的時候,肖四方已經打開箱子開始檢查起來。

  「也是生命掃描器,PL-1031型,滾輪式,是比較早的款式,體積笨重目標明顯,掃描範圍也是一百五十米,不如我們那個好。」

  專業的話語沖淡了傷感的氣氛,文森一臉納悶地看著她:「也沒個說明書什麼的啊,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製造系還有設備大全要背誦嗎?」

  肖四方沉默一秒,說:「視野共享儀,生命掃描器,監控、監聽設備,感應裝置……這些可以對接兩地的設備我都瞭解了一下,只是比賽前的一點準備而已。」

  文森:「……」

  眾人:「……」

  對不起了,他們沒想到還能這麼「準備」。

  鬧哄哄的耳機裡傳來徐誠心的聲音:「攝像機當空拍攝有死角,掃描器正好可以補足這個缺點,目標明顯也沒事,你們直接帶在身上吧,有空中視野在,一百五十米掃描範圍夠用了。」

  看著比第一個掃描器笨重十倍的「滾筒」,肖四方嘆了口氣,伸出自己皮肉模糊的指尖,「將就用吧,暫時改不了了。」

  「沒事沒事。」文森擺擺手,拿起掃描器掂了掂,「也就十公斤,我力量強,我來拿。」

  韓思思點頭,「那就這麼定了,不過拿在手上很不方便……」

  「用這個吧。」盧意舉起還剩半袋的那隻營養泥袋子,「抽繩式的袋口設計正好拿來物盡其用。」

  「不,有更好的選擇。」童讓把目光投向地上的幾具屍體。

  戰鬥服材質一流,用來包裹一個掃描器出不了任何問題。

  兩隻袖子緊緊紮在文森的肩膀上,掃描器被死死固定在後背上,即使跑跳也不會左右晃當影響他的狀態。

  他拍拍那沉甸甸的重物,嘿嘿一笑:「還挺結實。」

  「哎呀。」寶柏忽然一拍腦袋叫了起來。

  眾人忙問:「怎麼了?」

  他悔不當初地懊惱道:「忘記讓那些人走的時候把武器留下了!」

  眾人:「……」

  在徐誠心的指揮下,九人順利回到二十三號入口處,把操控盤和對接插口都留了下來,再度出發。

  幾個小時後,跨區飛行的攝像機也終於引起了觀戰室成員的注意。

  還是712那位一驚一乍的負責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找不到自己的隊伍,自肖四方露臉之後他就一直盯著338的動態,對家場場大捷讓他心浮氣躁的同時,也發現了攝像機的端倪。

  「攝像機的程序不是設定好的嗎,分區域拍攝的吧?那台攝像機是怎麼回事,飛得低就算了,都跨好幾個區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眾人紛紛看去。

  「是有點奇怪,故障嗎?」

  「不像故障,就這個移速,鏡頭應該很晃才對,但我沒發現有這樣的畫面……」

  「那是怎麼回事?」

  「等等,你們注意到沒有,這台攝像機差不多都和338的隊伍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裡,是偶然嗎?」

  房間內忽然雅雀無聲。

  過了兩秒,才有人訕笑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開始的時候,338那個流民擊落了一台攝像機吧?」

  「……是那台攝像機?」

  「不會吧,不是被破壞了嗎?」

  「還能飛起來?」

  場面又亂了起來,他們七嘴八舌討論了很久,才把目光投向穩如泰山的菲碧院長,期待他能為大家解惑。

  早就在等這一刻到來的菲碧低調地咳了一聲,道:「我們那個流民啊,她不止是戰鬥系的學生,還輔修了製造系,剛投入軍用的那個便攜式異形感應器大家都知道吧,基礎雛形就是她提供的……」

  眾人目瞪口呆,誰不知道今年大火的異形感應器,一面市就投入軍用不說,獵殺會的傭兵們也人手一隻配備上了,給搜捕異形帶來了巨大的便利……可這裡頭居然有流民參與嗎?!

  712負責人不願意接受現實,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梗著脖子瞪著菲碧院長:「你們這是犯規!投機取巧!不對,就算是製造系的學生,也沒法在沒有工具沒有零部件的情況下對智能攝像機進行改裝,你們一定是帶個人物品進去了!我要求取消你們的參賽資格!」

  剛被338隊伍打得死傷慘重的149負責人眼中閃過快意,出聲附和:「是該好好查一查。」

  嘭!

  一記大力的拍打聲響起,眾人心頭一跳,看向最中央的位置,目光最終落在林遇旁邊正在回彈的那塊沙發扶手上。

  「三皇子殿下,隨身物品排查由皇室全權負責,居然出紕漏了嗎?」

  歪著身體看熱鬧的哈里森眉頭一鎖。

  林遇這老東西居然拖他下水,要是他不力證那個338的清白,監察局是不是得參一參他們皇室做事馬虎,還要全員徹查物品攜帶?

  不過一碼歸一碼,私帶物品進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哈里森忍著膈應,道:「既然你們有所懷疑,那就連線338的引導員,聽聽她的說法吧。」

  輾轉連線幾次,二十三號入口的引導員就出現在了他的視頻頁面上。

  年輕的女性失去了溫柔可愛的笑臉,面無表情地在能量面板上掃視這些身份貴重的大人物。

  「請問是誰在侮辱我的工作態度和專業能力?」

  一開口就充滿了濃重的火藥味,引導員壓抑著憤怒的氣場令712負責人即將出口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女人昂首挺胸,身姿板正,態度強硬:「這種質疑行為不但是對我個人的侮辱,也是對入口超精檢測儀的侮辱,所有記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隨時可查,你們查過了嗎?如果沒有,我要求無端臆測的質疑者向我道歉!」

  她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人回應也沒有任何人出列,這種退縮行為令她心中的怒火更上一層樓。

  「人呢?!」

  哈里森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引導員火氣這麼大,只能朝712那個負責人招招手,「她給你說法了,你也給她一個說法吧。」

  712負責人漲紅了臉,艱難地在這個年紀都可以當他女兒的年輕人面前低下了頭。

  「抱歉,我不知道入口安裝了檢測設備……」

  「呵。」女人嗤笑一聲,嘲諷開滿:「那希望您下次能夠知道。」

  說完她單方面直接掛掉了。

  凶得一批。

  哈里森:「……」

  712代表:「……」

  一片昏暗裡,岑薄微微翹起嘴角。

  這麼快就坐不住可不行,比賽才剛剛開始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4:07

第九十一章 爭奪091

  接下來的兩天兩夜,338愣是從觀戰室所有人集中討論演到他們倍感無聊轉移目標。

  低調到根本不和任何人交鋒,只拖著肖四方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八位一體和單獨游離。

  饒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擁有空中視野的他們還是跟開了掛似的,賽場內的九人一路暢通無阻有驚無險地收集到了足足六面資源旗,而徐誠心收集到了無數的資料。

  比如哪幾支隊伍不能招惹,一般情況保持多遠距離不會被對方隊伍發現,槍械在交鋒中使用的頻率高不高,都採用些什麼樣的戰術……

  此時此刻,論資源旗獲得量他們雖然不是最多的,但在參賽隊伍不好招惹榜上,最大限度保存了實力的他們絕對能進前十。

  非常的有競爭力。

  晨光初露,時間剩不到三十個小時,養精蓄銳至今的隊伍終於準備露出獠牙。

  「資源旗基本上都已經落在參賽選手手裡,隊伍與隊伍的廝殺早在昨天白天就已經開始了。」韓思思壓低的聲音在頻道內響起,「但戰火的猛烈意味著資源的集中,我們的目標是十五面資源旗,只要對手挑選得當,我們只需要全力以赴打兩場甚至只打一場,就能完成我們的任務。」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除了四方和寶柏,還有槍法出眾的黃單,我們其餘六個人的實力在這麼多優秀的選手中真的非常的一般。」

  他苦笑一聲,眉宇間隱隱的傲氣早就被磨平了。

  「正面硬扛我們根本支撐不住幾回合,所以院長才安排了這種戰術,既為了更好的獲取資源,也為了最大限度的保全我們。」

  「四方,我很抱歉……」

  他越說越感性,徹頭徹尾的理工學子肖四方趕緊給他打斷了:「幹嘛說這些啊,團隊有分工,只是我比較合適而已。不要浪費時間啊,趁著天還沒全亮,趕緊打兩場就躲起來。」

  「來吧。」

  她迫不及待想要大幹一場的架勢讓難得抒情的韓思思一噎,只好暫時收起肉麻的情緒,吩咐道:「盧意幫她準備一下。」

  「知道。」

  尖銳的刀鋒向下,將完好的戰鬥服劃出兩個大口子。

  盧意把手中的刀遞回給肖四方,垂眸掩飾住擔憂的神色,別扭道:「你可別真的把這命給送出去了。」

  「我盡量啦。」肖四方活動活動手腳,戴上了隊伍中唯一一頂頭盔。

  盛夏看著她,緊張地問:「要不還是在裡面再穿一件戰鬥服吧,多少減輕點風險……」

  「哎呀你怎麼婆婆媽媽的。」寶柏一把推開人,「那樣就不真了,戰鬥服又不擋子彈,對她來說威脅最大的還是槍手好嗎?」

  作為隊伍中最大殺器的黃單趕緊附和:「雖然槍不多,但要是有人蹲點狙擊還真的有點麻煩,四方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會小心的。」肖四方抬起手腕,把身份環完整的露出來,無論動作心態都比這些男孩酷多了,調整了一下耳機,對遠方的徐誠心說了一句「辛苦了」。

  正常狀態的徐誠心嘆了口氣,回了句不辛苦。

  指揮室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但隊友們很配合地為他製造了很多小憩的時候,接下來二十四小時不闔眼他還撐得住。

  肖四方獨自出發了,頂著一頭兩天沒打理的亂髮,踏著因晨露而微微濕潤的泥土,在球棉叢和山路間飛快地穿梭起來。

  攝像機保持著距離,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一口氣行進數千米,多次在某些隊伍可以感應或者觀測到的範圍內穿過,天光即將大亮的時候,徐誠心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目標。

  「總人數八,帶傷人數二,資源旗至少六面,槍支至多一把,偵查設備無人機,不確定是否具備生命掃描器……任務評估難度九,是否接取?」

  肖四方深吸一口氣:「接——」

  「安全距離三百米,已進入風險區,四方已經被察覺。」

  徐誠心冷靜地掃過屏幕的每一寸,不斷下達指令,「埋伏隊準備,保持距離,注意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存在非目標隊伍靠近,注意躲避。」

  「收到!」

  嘀——

  輕微的警報聲響起,狼吞虎嚥吃著營養泥的隊伍精神一振。

  「西北方向有敵人靠近了,你們都清醒了吧?」

  指揮的聲音不緊不慢,慵懶地從八位隊員耳朵裡響起,聽起來,沒清醒的應該是他才對。

  「人數呢?」隊長握緊長刀,凝重地看向西北方向。

  「在看了在看了,馬上就來。」腦袋大的無人機輕盈地飛舞,無知無覺地在一台智能攝像機下方飛過。

  局部畫面放大,指揮咦了一聲。

  「怎麼了?」

  「只有一個人啊。等等,我再看看!」

  指揮集中注意力,畫面切了兩次,終於放大到能夠把人看得清清楚楚的程度。

  畫面上,一個戰鬥服上有明顯破損,頭髮糾結成綹的女孩抹了一把臉,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在判斷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落單的,還是只剩下一個了?」

  指揮輕輕低語著,隨意撇開的餘光忽然抓了一些什麼,視線對焦集中在她手腕的身份環上。

  他笑了起來,「你們猜怎麼著,我們發現終於撞上那個流民了,本事不小啊,居然還活著。」

  隊長無語:「……我只想知道到底是幾個人,你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能捕捉到的畫面內就她一個,挺狼狽的吧,大概率是跑丟了。」

  「不應該。」隊長很清醒,「一個流民,參與到資源戰裡肯定不簡單,即便是被隊友排斥,她就算為了活命,也一定會死死攀住隊友才對,怎麼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裡?」

  指揮連連點頭,道:「是是是,所以我已經開始在周邊查探了……再次表揚下你們哈,這種至尊級設備都被你們搞到了,簡直超神。」

  隊長冷笑:「你這麼快就忘了昨天發生的事了?查清楚周邊,昨天要不是克蘭自我犧牲,我們就栽在主星那群人手裡了,你還想重蹈覆轍?」

  指揮默默閉上了嘴巴,穩重起來。

  「三個方向都有隊伍,一支隊伍沒動,另外兩支雖在前進但速度不快,方向也不盡相同,這些人離我們都有千八百米。」

  隊長沉思起來,「意思就是說,那個流民確實是『孤兒』?」

  「是的,估計是人失散了,隊友懶得接應,指揮中心也脫離了,打算回入口……她動了,正在向我們靠近。」

  「這麼順路,那就殺了吧。」隊長輕描淡寫,「讓我們來幫338除掉這個污點。」

  指揮一笑,指關節敲了敲桌面,「得令~全體都有,以隊長為中心,包抄她!哦對了,距離這麼遠,暫時不用擔心別的隊伍會撞上來!」

  兩方距離僅剩一百五十米。

  肖四方的耳機裡也傳來的最新指令。

  「上鉤了,四方改道西北,其餘人員同向接應,提前埋伏!」

  「對方的無人機也是呈像設備,覆蓋面廣盲點也多,我們很有機會!」

  「明白。」

  肖四方裝作無意識抬頭,找到了無人機,佯裝茫然地看了幾眼,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手忙腳亂似的轉了一圈,她先往西南方向跑了幾步,一個跟頭摔倒在地。

  種種「失誤」讓目標隊伍極速拉近距離,縮短到僅僅六七十米,雙方都能看到彼此了。

  肖四方一扭頭衝向西北方向。

  耳朵裡是徐誠心冷靜的聲音:「四方注意變位,其餘人員加速衝刺。」

  數發子彈落空,槍手低咒:「該死,她怎麼能像這樣上躥下跳全身位變換!」

  「別急,她總有累的時候,距離已經在縮短了。」

  肖四方再次撲倒翻滾躲開槍擊,兩者距離僅剩三十米。

  而338其餘眾人距離肖四方,也只剩下兩百米。

  徐誠心的聲音也緊繃起來,急切地喊道:「隊長文森寶柏直接上,盛夏舉槍埋伏,你們四個都不用躲鏡頭,其餘人就地隱蔽!」

  所謂戰術,核心要點只有一個——騙。

  無論使用什麼方法,只要把對方騙倒,就是成功的。

  一直到生命掃描器發出提醒,算計著距離一直把精力集中在追捕肖四方上的指揮才發現不對,無人機畫面緊急切換,照出背滿資源旗,神情冷靜的韓思思。

  「中計了!」

  隊長腳步一滯:「什麼意思?」

  「那個流民確實是個餌,有埋伏!」指揮語速極快,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鏡頭刷刷切換,幾秒後重新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但是不要緊,他們才三個人……停下,後方有槍手埋伏作為後招!」

  好一招計中計,流民是誘餌,資源旗也是誘餌,埋伏的槍手才是他們真正的殺招!

  指揮冷笑,可惜了,他什麼都看得到。

  他自恃擁有掃描範圍一百米的生命掃描器,和可以隨意切換視角,視野極大的無人機,對自己偵查到的情況深信不疑。

  「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我們吃得下!」

  「注意他們的槍手,對方位置有利,不要被他們帶入射程!」

  「槍對槍相互牽制,隊長解決流民,其餘所有人全力搶奪資源旗,拿了就走,不要執著解決所有人!」

  「收到——」

  另一邊,徐誠心同樣俯視全局。

  「西南方向的隊伍仍有靠近趨勢,必須速戰速決。生命掃描器在他們隊長身上,韓思思三人後退和他拉出空白圈,四方配合他們移動的方向反方向帶走對方隊長,爭取一分鐘之內完成帶離!黃單準備,盛夏撐不了多久的!」

  流民是誘餌,資源旗是誘餌,盛夏偽裝的主力槍手自然還是誘餌,一計兩個套是在瞧不起誰?

  「好!」

  肖四方和韓思思三人匯合,順從地被對手分流。

  「滾過來——」敵方隊長睜大一雙鷹眼,一身銅筋鐵骨悍然發力,左手成拳右手執刀,嘶吼著朝肖四方衝去。

  以巧破力,四方的匕首與他的長刀碰撞出一瞬的火花,綿軟的腰身對折下滑,另一手刀光閃爍,直奔其下身而去。

  「找死!」敵方隊長收勢回防,長刀橫拉。

  肖四方腳跟一轉,身體與地面呈四十五夾角而反重力不倒,輕鬆避開這一擊,反手還他一刀,「你才找死,我要動真格的了!」

  說動真格當然是不動真格,此人實力與她相差無幾,不鑽空子一時半會兒根本結束不了。

  她開始不停閃避就是不跟人正面對抗,難纏地跟塊狗皮膏藥似的,想撕撕不掉,想甩也甩不走。

  掌握了節奏的肖四方一路後退,扯著人與主戰場拉出三十多米的距離。

  「就是現在。」徐誠心抓住時機下達新指令,「黃單衝刺一口氣解決對方槍手!」

  「好嘞。」

  黃單從茂密的球棉堆裡一躍而出,極限奔跑三秒把對方槍手納入射程,兩槍連射打穿心臟。

  「盛夏支援,隊長他們扛不住了!其餘人準備——」

  當槍手倒下的時候,敵方指揮慌了。

  「他們還埋伏了一個槍手!」

  變了調的聲音刮得耳膜一陣銳痛,敵方隊長眼中一暗就要回防,長刀一抖試圖快攻打退肖四方。

  後者臉上的笑渦消失,聲音輕飄:「這次我真的要動真格的了。」

  有顧慮和沒顧慮,兩者之間實力的發揮可以是零點八倍和一點二倍之間的差距。

  兵刃交接的聲音叮叮作響,最後一次碰撞時她棄刀不用,雙手擒住對方持刀的手腕,凌空翻起。

  長腿纏上粗壯的脖頸,瞬間倒掛,五指成爪生生挖進他的腳踝!

  「啊——」

  敵方隊長一聲慘叫,如同兩軍對壘時忽然唱衰的陣鼓,一時間人心大動。

  作為隊伍中負責拉怪扛傷害的存在,寶柏抓住機會,以一敵二打退注意力分散了一瞬的對手後,馬不停蹄地扯走了讓韓思思受傷的對手。

  說時遲那時快,黃單再度出手,重創一人。

  徐誠心:「上!」

  於是在敵方指揮崩潰的視野裡,再度衝出三個狀態滿分的對手,雷厲風行斬下己方兩名成員,一時間兵敗如山倒。

  他呆呆地看著完全脫離掌控的現場,怎麼也想不通對方指揮怎麼能這麼狠,敢以一拉八誘敵深入,還敢三對六繼續誘敵,也想不通一個流民怎麼能逃過他們八人的追擊,能與自家隊長硬抗不落下風甚至掌握節奏,還想不通那三個人裡明明只有一個能扛事的,是怎麼牽制著他們六個人往後倒的……

  太多太多的想不通,他只知道自己輸了,輸在對方精心謀劃有備而來,輸在對方成員配合默契敢死敢拚,也輸在自己麻痺大意自以為是。

  不到兩分鐘啊。

  完了。

  全完了。

  一切塵埃落定。

  而338的狀況也沒有想像中的好,背著資源旗的韓思思重傷,盛夏肩膀被子彈打穿,文森、寶柏輕傷,肖四方體力透支,只有四人狀態還算好。

  黃單繼續警戒,童讓背起韓思思,盧意紅著眼睛給他灌氧氣,李城宏收了對方的資源旗,也顧不上數多少面,撿了地上能用的武器就跟上大部隊瘋狂跑路。

  西南方向的隊伍還在靠近,徐誠心都緊張地拔高了聲調,唯恐跑得不夠快,被人漁翁得利。

  一路行進兩千米,指揮處才允許他們躲進廢墟。

  肖四方從李城宏那裡揀了那支槍,和黃單一起,找到合適的觀望點,一人一邊警戒起來。

  文森和盧意的哽咽聲幽幽回蕩在耳朵裡,一直到韓思思輕微的喘息恢復有力,他們的嗓音才正常地通過聯絡器傳到了外面的肖四方和黃單耳朵裡。

  「緩過來了,太好了……」脾氣最壞卻擁有最柔軟心腸的盧意抹了抹眼淚,「下次還是讓我衝在前面吧,看著別人受傷自己卻毫髮無損這種感覺太噁心了。」

  這話逗得剛恢復意識的韓思思都笑了起來,徐誠心故作鄭重的告訴她:「就是你想次次都躲在後面,我也不會同意的。」

  這種誘餌計劃除了肖四方和黃單的位置不變,其餘人都是要輪著來的,一方面是誘敵之計,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減少受傷隊員二次遇險的可能。

  李城宏也終於有心思整理剛到手的資源旗,搓開凝固的血塊,他一面一面地把這些旗幟重新捲好。

  黃單問得迫不及待:「多少面啊?」

  「哈哈。」李城宏喜形於色,「七面!離咱們的目標只剩兩面了!」

  「兩面……」徐誠心思索起來,「那下一個目標我們可以找相對弱勢的隊伍。對了,你們給四方沾點血,弱勢隊伍看到肖四方不一定就會追她,把她弄得狼狽點再給她一面資源旗……」

  新的戰術正在誕生,而觀戰室裡,被全滅只剩一個指揮的星球負責人紅著眼睛甩手離去。

  眾人的心情十分復雜,有人苦笑道:「我現在知道為什麼338要放這麼一個流民上來了,能打能跑能做技術改造,換了我也願意給她一個名額。」

  「沒看到過程,但338要是穩住了,今年絕對能翻盤。」

  「不好說,現在就有那麼多資源旗,他們又是靠戰術取勝,這要是被真正的強隊發現了,恐怕也凶多吉少。」

  「未必,沒看見他們跑比打優秀多少嗎?前面兩天兩夜跑到其他隊伍連根毛都揪不著,問題不大的。」

  菲碧院長的心情遠比這些無關痛癢的旁觀者復雜多了,十三面資源旗,這一屆的孩子們已經刷新了歷史,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喊停,讓孩子們好好躲著,全員平平安安回家。

  他也擔心韓思思的狀況,這是他最得意的學生,個體實力雖不是最出色的,但只要把他放在團隊裡,他能周旋到本隊實力翻倍……

  每一個孩子都是他們338的驕傲,現在的進展越是順利,他的心裡就越是緊張。

  人就是這麼貪心,想要一直好下去。

  賽場內。

  轉移了三次躲藏地點,在不同隊友的背上待了半個來小時的韓思思終於恢復了一些行動力。

  「我是不是消耗了很多氧氣?」

  寶柏一聽就翻起了白眼,「思哥,思思哥,思思哥哥,你還擔心上這個了,能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只要那些氧氣用的值得,你管他多不多。」

  因為泡泡糖也屬於私人物品,失去了「幫手」的童讓只能辛苦點動嘴罵他:「閉嘴吧你,傷好全了是不是?」

  盧意盤點了一下庫存,倒是側面回答了韓思思的問題:「加上剛打完那場的戰利品,我們總共一瓶純氧四瓶A級氧兩瓶B級氧,剛才你消耗了一瓶純氧兩瓶A級氧,盛夏用了一瓶A級氧,寶柏他們沒用,所以還剩一瓶A級氧兩瓶B級氧……大家不能再受重傷了。」

  眾人沉默,隨即苦笑。

  「這哪裡是自己能控制的。」

  不可控,所以要更小心,徐誠心精心挑選了三個多小時,終於在一片空白區域發現了一支五人的隊伍,沒有發現空中設備,通過幾次識別,數出了綁在不同隊員身上的四面資源旗。

  對方似乎也已經進入躲避狀態,謹慎小心地移動著。

  徐誠心決定就是他了。

  與此同時,結束了多場戰鬥的主星代表隊甩乾了刀尖上的血液。

  「二十五面了,提前完成任務。」

  指揮處傳來一道帶著喜氣的嗓音:「開始遊走躲避,收割殘隊,還是再打一場?」

  「別了,我可不想碰到監察星那群人,跟瘋子似的。」頭髮花白的男孩抹了把臉,手腕一抖拋了拋手中的槍,還算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目前好像都沒有發現那個流民的屍體吧,我們找找她。」

  「……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把這坨屎從我們的賽場丟出去,我可不允許這種人跟我同台競技,太掉價了。」

  他彎腰,翻過一具體溫殘存的屍體,把壓在身下的金屬彈槍撿了起來。

  「還有三發子彈,都留給她好了。」

  其餘成員露出了和他一般無二的笑容,有人問:「那要是已經死了呢?」

  「那也留給她,打爛她的手腕,把她的身份環拿下來,然後……」他別好槍,慢悠悠捋了頭髮,「送給徐一霄那個垃圾好了。」

  「哈哈哈哈——」

  肆無忌憚的大笑聲中,兩隻無人機盤旋著越飛越高,一隻停留在原地保駕護航,另一隻則遠遠飛行出去。

  搜尋目標。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4:29

第九十二章 爭奪092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肖四方獨自出發,其餘八人放慢速度呈切線靠近。

  一支強大的隊伍謹慎在於不輕敵,在於防微杜漸,而一支弱小的隊伍謹慎,則在於不冒險,更小心。

  這是一支只有掃描器的隊伍,在一次交鋒慘死四位隊友之後,他們保守到哪怕對方都是殘兵敗將,只要有那麼超過五個生命體靠近都會選擇撤退。

  這種隊伍本不該列在338的釣魚計劃裡,意氣風發會主動追擊肖四方的隊伍才是他們的主要獵物。

  但為了穩穩收官,只能單從偽裝弱勢的角度出發了。

  肖四方一路橫衝直撞,首次闖入目標感應範圍時,徐誠心居然觀察到了對方後退的舉動,簡直哭笑不得。

  這個時候不能停頓,肖四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一人一隊隱隱呈現出追趕狀態,拉鋸了大概幾十秒,目標隊伍終於發現感應區內至始至終只有一個身影,才謹慎地停了下來。

  因為他們的小心與畏戰,肖四方不得不把距離拉到二十米,在兩邊廢墟後和他們對上眼,才轉身開始瘋狂逃竄。

  「是那個流民!」

  「她居然還沒死!」

  「快追,她有資源旗!」

  引誘一支膽小怕事的隊伍遠比引誘上一把的隊伍難,肖四方得讓他們恰好追在自己身後跑,一直給他們分分鐘就能追上的希望,才能吊著他們到已經設計好的位置。

  這一次與上次的計中計連環計不同,徐誠心直接把剩下八人分成了三隊,呈三角形蹲點埋伏,只開一個口,等四方帶人入套,立即收網!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支隊伍沒有槍,肖四方逃命也安全許多。

  「還有差不多四百米距離,四方快到了,大家做好接應準……等等!」

  忽然加重的語氣令所有人心中一沉,徐誠心額頭冒出一層細汗,拚命切換畫面,幾秒後再開口,聲音艱澀到微微沙啞。

  「主星隊伍出現在東北面,我肯定他們是沖著我們來的,西北方向也有隊伍出現,全體往南跑,立刻!」

  「放棄任務!」

  韓思思只覺傷口都在隱隱作痛,邊跑邊問:「我們八個基本都在一起還好,可四方怎麼辦?她堅持得到匯合嗎?」

  徐誠心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讓自己穩住,道:「不用擔心四方,目標隊伍膽小怕事,四方堅持不住的時候把資源旗扔了就行,他們不會堅持追下去的。」

  「現在麻煩的主星那些人,如果他們真的已經鎖定了我們……怕是有一場惡戰。」

  「我們現在沒有節奏,沒有計劃,沒有與之正面對抗的實力,只能先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甩掉他們!」

  危機降臨,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肖四方跑得氣喘籲籲,嗓音因為斷斷續續而不再那麼甜軟,顯現出幾分尖銳。

  「應該是……沖我來的……我看到……他們的無……人機了……」

  徐誠心苦笑:「星主他們絕對想不到,你能勾出這種難纏的對手。」

  頻道裡沉默了一瞬,只有數道粗重的喘息聲。

  下一秒,肖四方的聲音又響起來:「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和目標隊伍離得這麼近……他們未必知道這五個人不是我的隊友……」

  「如果……我帶著他們兜回去……你們也上……虛張聲勢……十四人的數量能不能……把他們嚇跑……」

  徐誠心瞳孔一縮:「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沒……沒辦法啊……他們要是真的盯上我了……一定會一直追下去……不如賭一賭……」

  電光火石之間,頻道內同時傳來兩道聲音,分別屬於韓思思和盛夏。

  「賭!」

  「拼吧。」

  接著,一道又一道同意的聲音在頻道裡響起來,一寸一寸堅定彼此的決心。

  他們順風順水太久了,順到參與的彷彿不是死傷率極高的資源戰。

  在這裡除了臨陣退縮不惜裝死的個別選手,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重壓之下,徐誠心腦子裡閃過無數戰術無數分析,可找不出任何可以保全每一個人的方法,若想把損失降到最低,只有一個辦法。

  他一咬牙,道:「我是指揮所以有些話即便不該說我也還是要說,參加資源戰是為了資源旗,如果斷開與四方的……」

  「閉嘴!」韓思思憤怒地打斷他,「我才是隊長,回去賭,拼不過再說!」

  「就是,徐誠心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噁心的人!」

  「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可能放棄隊友。」

  被罵的徐誠心卻輕鬆下來,笑聲轉瞬即逝,鄭重道:「既然你們做了決定,那就不能後悔,不然我們只會死得更慘,明白嗎?」

  338眾人心想你這是看不起誰,紛紛應道:「明白!」

  「好!全體調頭,隊長帶人斜向往東靠,靠到我說停為止!四方注意把握距離,對方的感應範圍只有一百米,別讓他們被嚇跑了!」

  「是!」

  另一邊。

  「出現異常,除流民所在隊六人之外,還有一隊八人隊伍同向靠近中。」

  頭髮花白的男孩驟然被掃了興,不悅道:「怎麼回事?」

  「暫時不清楚,可能和我們一樣也在追流民隊伍,可能是那個方向出現了別的讓他們都忌憚的東西,也可能是和流民隊伍有什麼友好協議……往屆也不是沒有個別星球私下交易,聯合作戰的情況。」

  「這年頭還有人敢聯合作戰?聯合後因為分配問題而相互拉黑的星球還少嗎?」

  聽聞此言,一向以他馬首是瞻的指揮不得不出聲提醒他:「尤來亞,一切都不明朗,如果真是後者,我們就算能贏,也要吃點苦頭,到時候戰力衰竭很容易出意外……」

  「行了行了。」尤來亞擺擺手,「兩隊之間距離差多少?我們和流民距離又差多少?」

  兩秒後。

  「他們差三百米,我們還差七百米。」

  尤來亞嘴角一勾,嗤笑起來:「那你怕什麼,這個距離差,我們完全可以確定他們是不是聯合作戰啊?看看他們能不能匯合,能匯合我們也有時間可以撤退,如果不匯合,那我們還怕什麼?」

  主星隊明顯放慢的速度讓徐誠心發出一絲苦笑,果然,對方輕而易舉就抓住了這個關竅。

  他們強不止在單純的能打,還在於縝密的心思和膽魄。

  屋漏偏逢連夜雨,肖四方這邊又出了岔子。

  「他們發現……無人機了……現在不跟我跑了怎麼辦?!」

  麻煩接踵而至,這就是意外的威力。

  徐誠心深吸一口氣,咬牙:「你跟上他們,絕對跟死不要掉隊!讓他們知道無人機就是沖你來的,要是打你你就跑,不打了你再追!撐住,我想想辦法!」

  「好!」

  肖四方跟著五人轉向掉頭,甚至開口大喊:「你們不要跑……等等我……只要你們救我一命……我就把資源旗給你們……」

  五人一聽,瞬間發現了「真相」,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原來被盯上的是你!操,你他媽離我們遠一點——」

  「狗屁資源旗,我們不要!」

  「你趕緊滾啊別牽連我們!!!」

  資源旗是必爭品但也要有命守才行,四面資源旗雖然少了點但總比一面都沒有好!

  肖四方把他們的話通通無視,繼續跟著他們跑,邊跑邊回:「不行啊……不跟著你們……我就沒命了……」

  五人簡直要瘋了,要是停下來打她吧又怕被追她的人追上和她死在一起,要是不打她吧又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五人隊長怒罵:「你他媽到底惹上誰了,就這麼一面資源旗,就追著你不放!」

  「我也……不知道啊……」肖四方自然而然撒了謊,想也知道要是給這些人知道追她的是主星隊,兩條腿怕是要跑飛起來。

  「你不知道就有鬼了!」五人隊長啐了一口,「你他媽有槍嗎?這無人機飛的不算高,或許在射程內——」

  這群人跑得太快了,肖四方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停了,喘著氣道:「我要是有槍……幹嘛跟著你們……」

  她說的好有道理,五人竟然都找不到話可以反駁。

  真是倒了血黴了,一路躲得好好的完美避開各種危險,結果被一個流民坑害成這樣!

  不知道原本這個流民才是他們最大危險的小隊只覺得天降橫禍,委屈異常。

  無數次的推演,絞盡腦汁的謀算,徐誠心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終於再出聲了。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同樣生死時速中的寶柏打斷他:「你們流民對這個詞有癮是不是?直說啊!」

  直說就直說,徐誠心憋了一口氣劈裡啪啦倒了出來:「既然躲不過不如我們反過來幹掉他們吧不成功便成仁!」

  這等狂妄之言刺激到了賽場中每位成員的心臟,肖四方感覺自己快要停止的心臟又因為他這一句話而三倍速垂死掙扎起來!

  韓思思勉強穩住,問:「怎麼幹?」

  「我們有槍,而且有三把,雖然對方肯定也有,但用槍這種事佔據主動就能佔據上風,只要一開頭能幹掉他們兩個人,九對七我們不是沒有勝算!如果能夠加上那五個人一起出力……」

  「這可能嗎?」童讓很理智也很現實,「先不說那五個人敢不敢,利益太大,兩支隊伍之間根本不可能存在合作,即便我們可以履約,對方也可以履約,但由於對彼此的不信任,最終很可能都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徐誠心不同意他的這個觀點:「你說的是普遍現象,但這支隊伍特殊,他們的膽子讓他們不敢孤注一擲,只要他們能下定決心跟我們一起,那麼事後分配只要足夠合理,他們為了活著守護資源旗到比賽結束,絕對不會先動手造成兩敗俱傷的局面!最大的難點在於怎麼說服他們大膽地跟我們合作……」

  這一次最難的是第一步。

  「只有我們自己去打,指望一開始就能淘汰兩個人難度系數非常高,但只要多這五個人,我們的勝率就非常非常高了!」

  耳朵裡回蕩著徐誠心的期盼,肖四方握緊手中的刀,目光定定地望著前方五人的後背。

  如果不是在這賽場上相見,這裡的每個人或許都和自己的隊友一樣,或開朗或靦腆,或大方或話嘮,一般善良。

  雖然到了這裡之後,大家都滿手鮮血,但絕大多數人並非自願,都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隊友和星球的明天強行讓自己閉上雙眼。

  沒幾個人是真的凶窮極惡的。

  既然如此,就有溝通的機會。

  「我來試試吧。」

  肖四方在頻道內匆匆一喊,也不管隊友們都回了什麼,猛然加速突破極限一口氣衝到故意墊底掃尾的五人隊長身後,拍了拍他的背。

  看著對方驚恐至極驟縮的瞳孔,她嘴唇一抿躲過對方的攻擊,攀住對方後背後,用出畢生絕學拿出刀抵住對方的脖子,疾速道:「聽我說,給我一分鐘時間,不然我拉你們隊長一起死!」

  隊員們眼睛血紅,恨不能撲上來把她撕成碎片。

  倒是隊長還算冷靜,他察覺出肖四方沒有惡意。

  如果她只是為了更好的糾纏住自己的小隊保命,那對於原本就已經糾纏住小隊的她來說就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制住自己對她來說百害而無一利,所以這件事一定另有隱情,她有別的目的。

  果然,肖四方下面的話讓他又是氣惱又是心驚肉跳。

  「實不相瞞,追我的是主星的人。」

  雖然戰鬥服上沒有標記,但大家都在場外一起集合過也一起吃過飯,其他星球的人都可以不認識,主星那群時刻閃光的存在卻是每個人都能認出來的。

  因為初到主星那幾個人赤裸裸的敵意,撇開強不強,徐誠心都竭力避開他們,以免發生衝突,沒想到還是翻了車。

  肖四方的笑渦有點兒發澀,不敢浪費時間繼續說下去:「但我一開始並不是為了躲開他們而纏上你們的,我最初的目的是為了引誘你們進我們小隊的埋伏地點,你們才是獵物!」

  「……」

  隊長憋出了一個艸字。

  「我們也有空中設備,所以他們突然摻和進來把目標對準我的時候,我們決定放棄計劃逃跑,但對於我們來說跑下去不是辦法,我的隊友又不願意斷開和我的聯繫讓我獨自犧牲……所以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幫個屁!」他怒吼起來,「別愣在這裡先跑!他媽的老子大不了背著你跟他們同歸於盡,想拉我的隊友下水那你就是做夢!」

  「我的隊友全員存活,加上你們一共十四人,主星的人再強他們也只有九個人,我們能贏!只要幹掉他們所獲資源旗我們按人頭分配我可以給你們承諾!」

  肖四方沒有放棄,急到說話都忘了斷句:「想想參賽的目的想想死去的隊友想想星球的未來再想想你們的下一屆!你們真的就滿足於這四面資源旗嗎你們真的要把壓力留給你們的學弟學妹嗎?!和我們合作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肌肉虯結一副成熟相但實際年齡才十九歲的大男孩喉結滾動,呼吸紊亂。

  要說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

  可他賭得起嗎?

  「你們九個人,我們只有五個人,去弄主星隊還會出現死傷……到時候就算我們聯手真的幹掉了主星隊,你們會放過我們嗎?」

  「不存在放不放過!如果這次你們不幫忙我們就是死路一條,在合作的同時你們還是我們的恩人!338是一個連身為流民的我都能包容接納的存在,仁慈善良刻在大家的骨子裡,絕對不會忘恩負義!」

  「你想要保全你的隊友,我們也是,資源是要盡可能的多,但那絕不是最重要的,不然我的隊友們直接犧牲掉我一個換他們的逃脫不是更好嗎?!但他們都選擇了和我一起面對這說明了什麼你不會不知道!」

  「我們是對手但我們絕不是死敵,我們可以創造一個共贏的局面你們真的考慮一下!」

  「這個……」肖四方一把扯下自己的耳機塞到他的耳朵裡,「我的聯絡器,這是我的誠意。」

  隊長一懵,就聽到耳機裡的罵聲。

  「肖四方你別傻逼,沒了聯絡器聯繫不上你怎麼辦?!」

  肖四方聽不到了,她只是用冷靜但又誠懇的語氣繼續道:「聯絡器在你們手上,你們就可以知道我們的一切動態,我的命也交到你們手上,只請你們幫這個忙,和我們一起反敗為勝,扭虧為盈。」

  她冒險了,但她願意去賭。

  這事因她而起,隊友們不放棄是他們品德高尚,但她自己不能理所當然接受他們陪自己九死一生。

  為了實現夢想,她一步一步無比艱難地走過來,比起這些接納了自己的二等居民付出的真心,她是有更多保留的那一個,在今天以前她的夢想永遠凌駕於各種感情之上……

  但人應該活在當下,夢想要追逐,已經得到的情感也要珍惜,要回報。

  所以即便賭輸了,她也不後悔。

  對於從獵物轉為合作對象的五人來說,肖四方的話就像一柄閃爍寒光的刀,深深地扎進他們的胸口,剖出少年人的熱血與丹心。

  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願意逃跑的,作為一個星球最優秀的那幾個人,他們也想過大殺四方橫掃對手,為星球爭光博名。

  只是比賽開始時的失利和四位隊友的犧牲讓他們有了更多的顧慮。

  要是都死在這裡了怎麼辦?要是星球一點資源都得不到怎麼辦?要是因為自己的一無所獲害得家人被千夫所指怎麼辦?

  無數的怎麼辦背後,他們何嘗不想為死去的隊友報仇,又何嘗不想替自己也替死去的隊友證明他們真正的實力絕不止如此……

  心中的天平搖搖擺擺,左邊是爭,右邊是不爭,分不出高低上下。

  這時候,五人隊長的耳機裡又響起了徐誠心的聲音。

  「你好,我是338的指揮,我完全理解你們不願冒險的心情,也不勉強你們參與。現在我們的隊員正在前往攔截主星隊伍的路上,請求你們不要為難她,放她回來和我們一起打完最後一場……她身上的資源旗就當是我們的謝禮。」

  五人隊長眼眶一熱,心底像灌注了岩漿一般滾燙。

  最後一根稻草輕輕落下。

  天平左側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勝。

  「366隊長何牛,願意帶領剩下的隊員拚死一戰,只要你們信守承諾!」

  頻道裡的呼吸停了一瞬,下一秒韓思思便做出了回應。

  「我是338隊長韓思思,我承諾本戰所得資源旗按人數公平分配,戰後友好分開,絕不毀約!」

  「哈哈哈哈——」何牛仰天長笑,「那就拼了!」

  剩下四人也都哈哈笑起來,臉上的神采無比耀眼。

  「好的。」指揮官版徐誠心再度上線,「目標人數九,資源旗數不勝數,難度十,請各位注意指令,及時反應。」

  「勝利是我們的。」

  主星隊。

  隨著距離的不斷縮短,尤來亞終於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另一支隊伍和流民隊沒有瓜葛,他們在往東走,而流民那隊往北跑了……但有一點很奇怪,那個流民原來都稍微落在後面的,現在被背著跑了。」

  由於無人機高空拍攝需要放大鏡頭的侷限性,主星指揮除了找人時不斷切鏡頭放大圖像辨認身份,只負責追蹤的時候就沒有浪費視野落眼局部,畢竟他們本身也在躲監察星的隊伍,一台需要繞著自家隊伍所在警惕四周,而另一台也要觀察兩支隊伍是不是正在靠攏,因此高高俯視的主星指揮根本沒有發現那轉瞬即逝的小插曲。

  尤來亞皺了皺眉頭,「那個流民跑不動了?你切近景看看什麼情況。」

  指揮依言照做,很快發現肖四方身上破爛的戰鬥服和血跡。

  「她身上有傷。」

  「嘖。」尤來亞撇撇嘴,「這338對流民可以啊,這都沒丟下她不管。」

  「畢竟少一個人就少一個戰力?或許是打算關鍵時刻再讓她出去當替死鬼。」指揮惡意猜測,「畢竟他們現在也還不知道獵手是我們。」

  尤來亞想了想,道:「這個先放一放,到時候大家警戒點別留手就行。」

  指揮點頭:「好,調整方向,往北繼續前進,速度再快點,他們方向選的不錯,往中心戰場去了,我們要在他們扎進人堆之前解決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4:44

第九十三章 爭奪093

  反客為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主星隊下決策不託大,如果他們發現這兩邊人是一夥的,十有八九會選擇撤退再找時機。

  徐誠心不能讓他們撤退這種情況發生。

  這一仗他們一定要打!

  時機已經選定,所有人都緊張地繃直了神經。

  主星隊追了肖四方他們一路,距離跨越超過五千米還兜了大半個圈子,累得他們都開始疲憊了,終於將距離拉到只剩下不到一百米,進入槍擊射程。

  何牛真的是累死了,只有他是負重跑,愣是讓肖四方在他背上養精蓄銳到現在。

  廢墟群近在眼前,在徐誠心的指揮下,六人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這些人也太能跑了……」主星隊有成員抱怨,「技能都點在速度上了吧。」

  尤來亞扯扯嘴角:「總有一技之長,不然他們也活不到現在,文昭,情況怎麼樣?」

  指揮先後切了無人機畫面以及掃描器點譜圖,然後匯報:「沒有異常,掃描範圍內存在五個其他生命體,有一個已經跑出去了,存在背負資源旗先行離開的可能,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呵呵,他們跑不了,報方位!」

  「兩點鐘方向,三點鐘方向和十二點鐘方向!除了跑掉的那一個還在往前,其餘人進廢墟了,似乎準備戰鬥,千萬小心!」

  「小一帶槍去追那個跑出去的,把資源旗收回來,華基帶槍上高點隨時射擊,其餘人分成三隊,兩分鐘之內解決他們!」

  「是!」

  九對六,而且一個跑都跑不動了要人背著走,這場戰鬥可想而知的輕易。

  「流民在哪個方向?」尤來亞問。

  文昭:「你的正前方,他們有兩個人,你帶人一起去更保險。」

  尤來亞心中有數:「知道,我可不會讓任何危及我生命的可能發生。包姐跟我,其餘人自行分組,可別讓人跑了!」

  說完,他帶著差不多和他自己一般高的女生,直奔正前方的廢墟而去。

  廢墟內陰森幽暗,穿行著絲絲讓人毛骨悚然的涼風。

  已知對手沒有槍,尤來亞和包姐即便是落後一步進廢墟也沒有太大顧慮,直接從半塌陷的大門衝了進去。

  久未有人來過的廢墟內部充滿浮塵,強勢地擠進闖入者的呼吸道,兩人只覺胸口一窒,下一瞬就看到了另一頭窗戶上坐著的肖四方。

  光線只照亮了她半邊身體,另一半陷在浮塵裡,神情平靜坦然。

  尤來亞是個徹頭徹尾的實幹主義,目光聚焦成功抬槍便打,而在他舉槍的瞬間,肖四方已經從窗口翻了出去,長長的影子一掃而過。

  「垂死掙扎!」

  尤來亞從另一扇窗跳了出去,而包姐卻緩了兩秒確認背她的那個男的也已經不在這裡了,才同樣翻窗跑了出去。

  而就過了這兩秒,在這錯綜復雜的廢墟群中,她已經失去了尤來亞的行蹤。

  頻道內的最後指令終於下達。

  「目標入甕,收網。」

  十二點鐘方向,兩點鐘方向,三點鐘方向,生命掃描器的點譜圖上一個又一個紅點亮起,瞬間增加了八個之多!

  文昭第一時間想起了當初和流民隊伍同向靠近的那支隊伍,如墜冰窟。

  「撤退!我們中計了!」

  已經和肖四方交上手的尤來亞咬牙切齒:「誰他媽不知道中計了,這個流民根本沒有受傷!」

  局勢瞬間失去掌控,在設定距離外埋伏許久的338成員從四面八方出現,將主星隊所有人的退路堵死。

  進入廢墟的366隊員加速奔跑,成功和他們的合作夥伴匯合,進行反撲。

  為了分走主星持槍隊員而以身做餌的那名366成員身中兩槍,絕望地想著今天怕是要交代在這裡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扛起他就跑。

  「堅持住!」

  文森雙臂鼓起猶如大力金剛神,一百五十斤的重量扛在肩上也沒影響到他的速度,不停變換路線曲線走位躲避身後追來的子彈。

  「操這片兒怎麼這麼空!老黃你他媽倒是快點啊——」

  話音剛落,一顆子彈接連破空而來。

  小一憑著長年累月的經驗與直覺,下意識往左撲去避開了這顆子彈。

  還好他早有準備,在知道有埋伏之後時刻都在警惕對方槍手,不然……

  噗嗤。

  出乎意料的疼痛襲來,他怔怔低頭一看,胸口已然洇出一團血花。

  怎麼會這樣?

  他不敢置信地望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直線距離九十米外的廢墟上,極限射程範圍內,黃單做到了。

  兩槍得手,他立刻轉移了陣地。

  「好了,就近進廢墟吧,對方還有槍手……誠心,另一個人在哪兒能看見嗎?」

  徐誠心表示遺憾:「抱歉,整個戰局太大我分不出太多注意力。」

  「行吧,那我自己找,其他就交給你們了,在廢墟裡都別出來!」

  全體成員:「收到!」

  短短幾十秒,己方隊員已損失一名,這是主星隊怎麼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文昭看著點譜圖上消失的那個圓點,悲憤大喊:「都進廢墟,快——」

  「華基解決對方槍手,上一次出現方位是西南角!」

  怪不得他們拚命拖著跑,還冒險繞了大半個圈,原來是為了拉遠距離,好讓他的無人機偵查不到或者說忽略掉那和他們擦肩而過的八人隊伍的動向!

  好魄力,好心計,這招偷天換日簡直讓人拍案叫絕!

  文昭驚慌了幾秒便強行穩住了自己,決出犧牲者後指令連下,試圖讓剩下的隊友成功逃脫。

  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但至少要保住資源旗,這是他們僅存的驕傲!

  場外,觀戰室裡。

  哈里森失控地摔了一隻茶壺,臉色鐵青難看至極。

  任誰看熱鬧最後看到自己頭上都會像他一樣憤怒,屏幕上時不時閃現著他們主星天驕們狼狽的模樣,無一不令人驚疑、羞恥、痛恨!

  他們怎麼敢又怎麼能朝主星的隊伍下手!

  哈里森的目光宛如啐了毒的利箭刺向星球比鄰位置也就在左右的366代表和菲碧院長,尚算俊美的面孔猶如蛇蠍,陰翳扭曲。

  「你們私下達成了合作協議?」

  菲碧院長但笑不語,而366代表則大呼冤枉。

  「您也不是沒看到338這群人的釣魚技術有多熟練,一開始很明顯他們是故技重施,要釣我們366啊,是主星隊橫空出世,才……」

  挽救了他們366於水火之中,然後……翻身做主。

  當然,後面這段話他是怎麼也不敢說出來的,含蓄地點到為止了。

  不過就算只說到這裡也效果拔群了,哈里森氣得渾身發抖,捏著拳頭忍了很久,才坐了回去,

  這時,情緒起起伏伏激烈了無數次的林遇忽然「平靜」地來了一句。

  「殿下,主星該加強訓練了。」

  於是哈里森剛坐下的屁股,就又彈了起來。

  觀戰室裡你來我往雞飛狗跳,岑薄不聲不響安坐其中,直到身份環上指示燈閃爍,才拉出面板看了一眼。

  肖恩:利奧波德那個賤人居然作弊!氣死爹了!!!

  光從這話的語氣裡,岑薄就能想像到他是如何的氣急敗壞了。

  他發了條信息回去問怎麼了。

  對面立馬回了過來。

  肖恩:資源旗和補給物資的擺放不也是我和他帶領的護衛隊準備的麼

  肖恩:我剛無聊和一個護衛聊天,我給他罵利奧波德的時候,他說漏嘴了,說利奧波德指揮他所在的小隊把很多設備都集中放到了中心戰圈的中心位置!!!

  肖恩:還說以前好幾屆也都是這麼幹的!!!

  肖恩:第一學院有實力的啊比起其他星球平均實力絕對是排得進前三的啊何必這麼搞!

  肖恩:這些狗屎能不能去死啊啊啊——

  岑薄抬頭看了一眼還在激烈交火廝殺的那塊屏幕,目光落在偶爾出鏡的無人機上。

  岑:不要生氣,有隊伍已經在替天行道了^__^

  肖恩:臥槽?!好傢伙!!幹得漂亮!!!

  肖恩:不過誰啊?監察星嗎?

  岑薄沒有再回,專心地看起了比賽。

  屏幕上分成了五六個戰區,鏡頭游移切換,隨著其他戰鬥人員有意識避入廢墟,就只剩下了兩邊槍手孤零零走位。

  何牛提起最後的幹勁拖走了包姐,肖四方單獨對上了尤來亞。

  主星隊的強名副其實,若是換了盧意單獨對上他們,恐怕堅持不了幾招就會敗倒,即便是338扛把子的肖四方,也覺得異常吃力。

  憑借優越的速度與爆發力,她是極少受傷的,可在和尤來亞交手後短短半分鐘,她身上就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鮮紅的血液順著早已破開的戰鬥服滴落,也在尤來亞的臉上盛開。

  地上躺著的那半隻失去了血色的耳朵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肖四方抿唇不語,十多公分的傷口只換來半隻耳朵,這買賣在她心中虧到血本無歸。

  因此她沒心情跟人打嘴仗,深吸一口氣便又衝了上去。

  另一邊,在路上消耗過大的何牛完全不是包姐的對手,幸好挨了幾下寶柏就到了,手嘴並用一齊輸出。

  「哇姐姐你好高啊,居然比我還高,你吃什麼長大的?我們可以坐下來聊聊嗎?」

  包姐冷笑一聲,抽刀回防。

  「跟你就不必了,跟你的屍體倒是可以。」

  「這麼凶……唉那什麼牛你別在這裡看熱鬧了,這裡交給我就行,讓徐誠心重新給你安排個活!對手過於強大咱們人手不足啊!」

  何牛看他並沒有佔到上風,有些猶豫是不是真的要走。

  念頭急轉時,徐誠心的指令就到了。

  「何隊長,請按我說的路徑走。」

  何牛忙不迭哎了一聲,腰一貓就從一個半人高的掩體旁躥了出去,心想這338真的挺會做人,讓他去支援自己的隊友了。

  包姐躍起劈向寶柏,「你們這麼多人打我們還人手不足,你真有趣!」

  寶柏臉皮厚,大方承認:「這不是你們太厲害了嗎,不多點人怎麼打得過。」

  除了338的三個主力是一打一,其餘人員都被精心分配成二打一減輕壓力,可即便如此,他們每對一個人都很吃力。

  主星隊太強了,強到明明他們才是掌握節奏準備周全的那一方,卻還是有一種時刻會被翻盤的感覺。

  文昭深諳斷捨離的必要性,知道越拖越不利,只會輸得更慘!

  「尤來亞、包姐、陳更你們三個都背著資源旗別戀戰,都往東方撤,華基會接應你們!」

  「其他兄弟們堅持住,務必拖住你們的對手!」

  「是!」

  而徐誠心同樣在告訴隊友們:「相信黃單,他不會讓對方槍手有可趁之機的,請放開手打。」

  砰——

  尤來亞抓住機會射出了第二發子彈,趁著肖四方騰挪閃躲的時候,用飽含恨意的眼睛深深拓印下她的面孔,轉身狂奔而去。

  他這麼能屈能伸在肖四方的預料之外,雙腳一落地趕緊追了上去。

  「打不過就跑,你們主星真不要臉!」

  尤來亞氣得怒火中燒,但事情緊急輕重他還是分得清的,在心中記下這筆賬後,頭也不回地繼續按照文昭的指揮突圍。

  沒有了聯絡器的肖四方十分被動,眼看著人就要跑出隊友隨時可以支援的主戰圈,她一咬牙,不管身上血液流速加快的傷口,把速度又提了提。

  資源旗不大不小,一面小臂長,就著小旗桿捲起來比大拇指略粗,肖四方粗略一數,這個尤來亞後背排得密密麻麻,少說也有十面。

  只要還有希望,就不能讓他跑了!

  十米變九米,距離不斷縮小。

  肖四方抿緊發白的嘴唇,將手中的一把短刀朝前甩了出去。

  不到五米的距離令看不見後方狀況的尤來亞避無可避,刀尖劃破他的後頸,留下雖不算深但看著極為恐怖的傷口。

  此時兩人已經打到了廢墟群的邊緣地帶,距離起始位置數百米遠。

  雖然被這一脖子血氣得幾乎忍耐不住,但尤來亞還是沒有回頭,只嘶吼著問文昭:「我要跑到什麼時候,這個流民就像我靴子裡的石頭,太他媽硌了!」

  作為指揮的文昭比他冷靜多了,一邊看顧著別處可見的戰局,一邊反問:「你能用幾分鐘解決她?」

  「十分鐘……不,最多八分鐘!」

  「那不行,你們這點距離,三分鐘都足夠她的隊友追上來了,繼續跑。」

  疼痛與疲憊交加,汗水和正值午時的陽光一起模糊了兩人的視線,眼中的世界添上了重重黑影,令人頭暈目眩。

  肖四方伸手摸了一下腰側的傷口,濕漉漉一大片。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比血量她拼不過對方,必須一口氣解決掉他!

  握緊手中僅剩的刀,肖四方閉了一下眼睛,腦海中迅速閃過父母早已模糊的面孔。

  爸爸媽媽,請保佑我。

  前進的足尖猛然發力,身體凌空而起向前送去,墜落伏倒時竭力伸長的手臂狠狠一揮,尖銳的刀鋒劃破特製的戰鬥服,陷進血肉,拉出長長的血痕。

  腿部受創的痛苦太過突然,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讓尤來亞的雙腿短暫的與大腦斷開了聯繫,使他狠狠地栽倒在地。

  同樣著地傷口重創的肖四方從嘴裡嘔出一口血,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立即爬了起來,整個人撲了上去。

  血液餘溫未褪的刀子一股作氣捅入他的大腿!

  要不是固定嚴實的資源旗成了他的保護傘,肖四方那一刀便已經捅入了他的心臟!

  「啊——」

  痛苦的嘶吼伴隨著血液一同迸出,腿部動脈被抽走般的疼痛激發了尤來亞的求生意志與極限潛能,猛然暴動翻轉的身體竟讓肖四方按不住他,反被甩出數米。

  「去死吧——」

  最後一發子彈從黑洞洞的槍口射出,肖四方竭力滾動身體閃躲,仍被擦中胳膊,刮走一塊不小的皮肉。

  同樣的痛苦與恨意在兩人身上席捲,下一個瞬間同時朝彼此撲了過去!

  他們的目標都很明確,招招狠辣往對方傷口上招呼。

  「低等下作的流民,你憑什麼活著!」

  「就憑你這種垃圾都能活著!」

  肖四方的刀再次劃破他的腿部,撕扯出的血液將地面染得通紅。

  尤來亞傷在下肢,行動相對遲緩,漸漸落於下風。

  生命垂危之際,他的眼中才有了幾分恐懼。

  他不想死,他還這麼年輕,他怎麼能死在一個流民的手上……

  肖四方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正面將刀捅進對手心臟時,使出全身的力氣將刀口旋轉了一週,然後用力拔出。

  血液從開了一個洞的胸口噴射出來濺了她滿頭滿臉。

  尤來亞大睜著眼睛,瞳孔中徹底失去了光明。

  結束了。

  肖四方強撐著站起來,茫然地看著空蕩蕩毫無遮攔的四周,有那麼一秒鐘想不明白自己現在在哪裡。

  不行,還沒有結束。

  清醒一點後,她割下尤來亞身上的資源旗抱在懷裡,踉踉蹌蹌往回走,不停地告訴自己這裡太空太危險,被人發現就是死路一條。

  可眼前越來越黑,她走不動了。

  她好累,需要休息一下。

  腦海中兩個持相反意見的小人吵得不可開交,她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僵硬而麻木地朝前奔走。

  至少讓資源旗安全了,她再倒下好了。

  視線迷濛到她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作用,等到終於摸到第一堵牆,她抬頭望了一眼。

  此刻的她思維簡單到只能產生一個念頭。

  牆那麼硬又不會流血,裡面肯定很安全。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把資源旗拋了進去,就像了結人生中最後一樁大事一般,扶著牆滑倒下來,摀住了還在流血的傷口。

  好疼啊,真的好疼……

  而此刻她脫離出來的頻道內,徐誠心的聲音急切到近乎慌亂:「加快收尾,那支隊伍已經靠近到馬上就進入廢墟群了!四方還不知道在哪裡,不能讓她一個人落單!」

  「收到!」

  廢墟群兩百米外,衣著都還算整潔的九人隊伍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短髮女孩好奇地指著前方的屍體,嘻嘻笑道:「你們看這個人好像尤來亞哦,尤其是頭髮簡直一模一樣……」

  「什麼一模一樣,就是他!」另一位眼神更好的男孩大驚失色,慌張地看向走在最前面身量極高的男孩,「隊長,這什麼情況?今年哪家黑馬這麼牛?」

  林深蹙了蹙眉頭,「過去看看。」

  往日不可一世,總是用鼻孔看人的男孩此刻灰撲撲地躺在地上,身上週邊全是血,嘴巴微張,瞳孔放大,死不瞑目。

  真看到這一幕,短髮女孩又有些不忍起來。

  雖然不喜歡他,但這人也勉強算個熟人,死得這麼慘難免讓人有些感傷。

  她彎下腰,伸手想為他合上眼。

  「啊。」

  眾人紛紛看向輕呼的女孩,後者悻悻道:「還……還是熱的。」

  「血都還沒完全凝固,當然是剛死沒多久。」好眼神男孩白了她一眼,接著又感嘆起來,「倒黴,我們怎麼就搞不到那種豪華的設備,就兩個掃描器在那裡搞來搞去。」

  林深看向地面滴落的血跡,撿起地上的刀,向前走去。

  幾步後,聯絡器內傳出他們指揮的聲音。

  「左前方有一個人,注意一下。」

  設備有限,指揮看不到任何場景,就只能當個警報器了。

  「只有一個?」

   「對。」

  眾人心中一凜:「那看來這廢墟群裡還有點東西啊。」

  血跡一路蔓延,在前方分成兩道。

  在廢墟群缺口前一點的位置,有人指道:「咦,那裡也死了一個。」

  而短髮女孩則終於眼尖了一次:「不是吧,好像是那個流民!」

  林深瞳孔一縮,原本略過的目光倏然回轉,集中在那小得可憐的一團身上。

  「注意,你們離那個人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了。」

  眾人唰地一下齊齊側目,看向牆根處那具流民「屍體」。

  「沒死?!」好眼神男孩跳了起來,「臥槽,搞死尤來亞的不會就是她吧!」

  林深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拔腿就往前走。

  「散開,保持兩隻掃描器的間距,擴大範圍搜索周圍是否存在其他生命體,注意警惕四周不要大意,那個流民我去處理。」

  眾人不疑有他,紛紛散開警戒起來。

  聲音和腳步聲還有他人的氣息都在不斷靠近,才「休息」了兩分鐘不到的肖四方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渾身的細胞都在告誡她危機降臨要她馬上逃跑。

  可她真的動不了。

  蹲下來的高大背影把她整個人都擋住了。

  當一個吸嘴塞入口中,輕輕吸氣,冰冷的四肢就開始重新回暖時,肖四方聽見了一道和想像中天差地別的聲音。

  來人的聲音很輕,充滿了擔憂和緊張。

  「別怕,你不會死的。」

  「我是你的……哥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4:58

第九十四章 爭奪094

  林深是林家除了林遇以外,最惦記掛念肖四方的人。

  說起來很神奇,作為林家最小的孩子,他自己也不過比肖四方大半年而已,別說沒見過這個表妹,就是親生的姑姑他也沒有見過,但肖四方就是他從小就惦記的妹妹。

  這淵源說來有些長,得從他五歲那年說起。

  因為出生晚了幾年,不幸和上頭哥哥們差了幾歲的小林深一從娘胎裡出來就成了同輩孩子中的最底層,小男孩們調皮好動,玩兒的時候誰都不願意搭理這個小弟弟,可要出錢出力氣的時候,他們就又能想起這個小跟班來了。

  可憐的小林深經常被欺負地嗷嗷哭,有一次哭到天崩地裂怎麼都哄不好,他媽媽為了安撫他的情緒,就給他說了這個小妹妹,說他也是小哥哥,要堅強勇敢,才能保護妹妹。

  大人本是隨口一提,沒想到被欺負到無可寄託的小孩兒從此還真的上心了。

  吃到好吃的偷偷藏一份給妹妹,拿到新玩具也偷偷藏起來給妹妹,拿了零花錢也剩一半藏起來給妹妹……天天盼著能見到他的小妹妹,把所有好東西都給她,發誓絕不像那些壞哥哥一樣欺負比自己小的小孩,讓妹妹受半點委屈。

  甚至還在八歲那年做出了偷渡的壯舉,要不是大人發現的及時,他就要成為史上最小的偷渡客名流千古了。

  長大後在他的努力追問下,知道了關於這個妹妹更多的事情,也知道這輩子都可能沒法和她相見了,才慢慢改掉了給妹妹囤東西的習慣。

  但惦記了這麼多年,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妹妹已經成了他習慣性會去考慮的存在,於是又決心發奮圖強,日夜勤學苦練,希望有一天能夠通過暗訪官考核,然後偷偷地去見一眼妹妹。

  那天在主星意外相遇,他看到肖四方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就是他的妹妹。

  血緣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即便隔著成千上萬光年不曾相見,都能讓人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感到無比的親暱與溫暖。

  天知道他當時聽到338那些人那麼對待自己的妹妹時有多氣惱,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沒回過頭去把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揍一頓。

  看著面前這張完全失去了血色的小臉,又沒看見聯絡器,他更是又心疼又氣,恨不能瞬間把338推平,以解他心頭之恨。

  在他心中,就是338無情無義把妹妹推出去當替死鬼,才會變成這樣的。

  肖四方腦子裡一片混亂,這種她完全清醒的時候都要想一想才能明白過來的話,這時候更加沒法理解了。

  但人的本能還在,她想活,所以當第一口純氧入體舒緩了疼痛後,就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

  在能夠得到救助的情況下,她身上的是傷其實並不嚴重,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及肺腑也沒有戳破哪條大血管,會淒慘成這樣純粹是慢性失血過多。

  林深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不能在這裡久留,更不能被攝像機拍到他和四方在一起的畫面,妹妹沒有大礙,能夠恢復行動力,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等氧氣瓶被吸空,林深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重新掛在腰上。

  純氧的威力不可小覷,肖四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轉起來,人也清醒多了。

  亂成一團麻的腦子艱難地理出了一個頭緒。

  「你是那天……主星上那個人……」

  直覺上他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會對自己下手,但她還是不敢放鬆警惕。

  林深本想再告訴她一遍自己的身份,可一對上她清明的眼睛,忽然就有些難以啟齒了。

  「……是我,事態緊急我不能跟你多說,等會兒我會帶著我的隊員離開這裡,你找機會就躲起來知道嗎?」

  肖四方又迷茫了。

  她感覺自己可能還傻著,不然怎麼會一句話都聽不懂呢?

  無親無故,他居然在幫她?

  為什麼呢?

  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風風火火說幹就幹絕不拖延的林家人就行動起來了。

  「她說尤來亞確實是她解決的,而且她的隊友還在裡面,至於戰況怎麼樣她聯絡器丟了所以不清楚。」林深神情自若走向隊友們,「為了讓她能說話我給她用了點氧氣,也答應了放她一命,所以別管她了,我們馬上進去說不定還能得個漁翁之利。」

  肖四方:「……」真‧編的跟真的一樣。

  隊友:「……」隊長怕是不知道他只有撒謊的時候才會把事情解釋得特別清楚。

  秉著信任與尊重,他們體貼地沒有揭穿,也竭力沒有讓自己回頭去看這個幹掉了尤來亞的流民到底是什麼模樣,假裝什麼都不知情的樣子,按照指令進了廢墟。

  他們一走,肖四方也急了。

  不知道裡面怎麼樣了,還沒人出來找自己是不是代表戰鬥還沒結束,那這時候新的隊伍出現,不就是白送了嗎?

  她心急地想站起來,尾隨上去好在關鍵時刻接應隊友,可她的失血狀況雖然止住了,虛弱的狀態卻還沒有完全解除,身上的兩處傷口也仍在作痛,根本追不上去。

  「任務完成!」

  寶柏在盧意後面趕來的幫助下,終於也磨死了包姐,完成了主星的團滅。

  「很好。」徐誠心鬆了一口氣,但一想起下落不明的肖四方和已經進入廢墟群的那支隊伍,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刻不容緩的現實容不得他發出什麼感慨,他只能出具面對新情況的新方法,先讓大家擺脫眼前的危機。

  此戰除了暫時沒能歸隊的肖四方,其餘十三人都活著,唬人足夠了。

  「五支槍分五個人,大家分成三組退到中心連著的廢墟樓裡,以槍示威讓他們離開!」

  「是!」

  幾分鐘後,行進小心的監察星隊終於感應到了活人的存在,而且數字相當了不得。

  子彈從三個方向分別發射,出於射程打在了他們前方六七米的地方。

  對面所有人一齊冒頭,聲勢浩大。

  「立即離開,不然地上的那些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兩具屍體東一個西一個掛在前方,看著確實有幾分怵人。

  林深停下腳步,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對方的臉,便沉下臉高聲喊道:「你們是338的隊伍嗎,剛才有個流民……」

  話沒說完,一梭子彈突然蠻不講理地打了過來,落在他身前一米的位置。

  黃單握著扳機的手無比穩當,但他的大腦和聲音卻都在發抖:「你們把四方怎麼樣了?我要殺了你們——」

  「徐誠心給我指揮!」韓思思也紅了眼,「就算不能全殺了也要讓他們嘗嘗失去隊友的感覺!」

  這種冤枉正在錯愕中的林深能忍,他的隊員可不能忍,紛紛叫罵起來。

  「臥槽你們神經病嗎?!」

  「我們一根汗毛都沒有動她甚至還無償贈送了氧氣給她好嗎?!」

  「媽的老子還沒罵人呢,打就打我們還怕你們不成!」

  「光說不練假把式有種來啊——」

  一個個隔空對罵嗓子都喊啞了,在某一個時間點才都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場惡鬥應該是不用打了。

  本來剛幹完一場的86聯盟不想打,一看到對方人數超出範圍那麼多的監察星隊也不想打,大家都是有本事的人,去欺負那些小隊不香嗎,何必強強碰撞你死我活呢?

  兩邊都沉默下來,半晌後黃單作為代表,扯著沙啞的嗓子喊道:「人在哪裡——」

  短髮女孩回道:「就我們這個方向直走——」

  短髮女孩又問:「主星那些人都被你們解決了嗎?!」

  黃單:「是——」

  凶殘,太凶殘了,就是以多欺少也太凶殘了。

  短髮女孩縮了,用胳膊撞了林深一下,低語:「隊長咱們趕緊走吧,兩敗俱傷不值當。」

  這提議恰合林深心意,他正準備找個藉口立即撤退,好讓這些看起來並不是真的討厭妹妹的人去把妹妹接回來好好保護著,聞言立即點頭,一點也不耽誤地帶著人走了。

  眾人找到肖四方時,後者已經慢慢挪了幾十米,正扶著一處牆壁喘氣,見到他們也是猛地鬆了一口氣。

  「都在啊……嚇死我了……」

  盧意看看她頭臉身上全是血的慘樣,惡狠狠抹了一把眼淚,上前扶她,罵道:「你才嚇死我們了,知不知道黃單都被你急哭了,一個男的搞得娘了吧唧惡心死了。」

  黃單震驚地看著她:「你還有臉說我,你看看你自己那樣兒……」

  「我怎麼了,我本來就女的!」

  黃單呵呵:「感性煽情就是天性如此,凶神惡煞就是自我崛起,合著你們女的幹什麼都有理唄。」

  盧意冷笑:「是啊,你也想幹什麼都有理也行啊,下面那條噁心玩意兒割了一起做姐妹啊!」

  那口氣鬆下來,他們鬥鬥嘴正好驅走大家要哭不哭的氣氛,仔細觀察肖四方身上傷口的盛夏也終於發現了她背上居然還背著那面走時帶著的資源旗。

  「剛才那伙什麼人啊,沒動手就算了,擺在眼前的資源旗都不要?」

  「我也不知道,先不說這個了。」肖四方搖搖頭,手指指向藏資源旗的那塊廢墟,「主星那個人的資源旗被我臨時藏在那裡了,你們去拿一下吧。」

  眾人一喜,然後又是一驚。

  「那個灰頭髮的人呢?」

  「弄死了。」

  「……」

  最喜出望外的是366五人,何牛豎起大拇指,道:「就沖你這本事,分資源旗的時候如果有小數點那一面旗我們就讓了!」

  分贓……呸,分戰利品是一件能讓人快樂到合不攏嘴的事情。

  366有個隊員連連捂嘴拿開捂嘴再拿開,驚呼聲就沒斷過。

  二十五面,整整二十五面資源旗。

  這就是一夜暴富的感覺!

  眾人兩眼放光,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立即開始分配。

  徐誠心做為數據分析大師心算達人,第一個得出結果並且在頻道內告訴何牛:「按人均計算每人可得一點七九面旗,你們五個人可得八點九五面,但你剛才說有小數點那面旗你們就讓了,所以……」

  338眾人對視,嘿嘿笑起來。

  「我們都是一諾千金之人,說話要算數知道嗎?」

  何牛:「……」他現在收回那句話還來得及嗎?

  366的隊員恨不能直接把這個傻逼隊長打死算了,不過看看那八面資源旗,又忍不住想笑,為了避免看起來不倫不類,最終還是算了。

  反正要不是338帶頭,他們也拿不到這麼多資源旗,想開點就得了。

  何牛懊惱完,讓隊友們收好資源旗,走到兩隊中間,鄭重地看著韓思思道:「韓隊長,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們能夠考慮一下。」

  韓思思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你先說。」

  就像肖四方當初勸說他們一樣,何牛咬咬牙也自揭其短:「我們隊就剩五個人了,大家又都帶著傷,拿著這麼多面資源旗一旦和其他隊伍撞上一定會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所以我們能不能一直跟著你們……我知道,你們是沒有必要和我們一直在一起的,但現在的我們也確實是需要幫助。」

  他心一橫,又拿出一面資源旗朝韓思思遞了過去,「這個算是我們交的保護費!」

  韓思思愣住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366的隊長這麼高看他們338的能力,說實話經過這一場合作,確認了366的人是真的靠譜,他原本也是打算提出繼續合作請求的,怎麼……怎麼就忽然白得了一面資源旗呢?!

  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

  童讓第一時間上前替他接過這面資源旗,不動聲色:「我是副隊長,我答應你。」

  看著他們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擔憂的模樣,童讓又道:「我知道因為人數相差懸殊,你們信任我們的同時又免不了擔心意外發生,所以不如這樣,何隊長你依舊戴著我們的這個聯絡器,然後也把你們的聯絡器給我們一個,我們保持一個無論哪方臨時起意都不能立刻對對方造成傷害的安全距離,一有情況呢我們就相互靠近,怎麼樣?」

  何牛連連點頭,有些羞愧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懷疑你們……」

  「沒關係,要是事發突然,我們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好好地站在這裡聊天。」恩威並施,童讓圓滑得像個浸淫官場許久的老油子,「大家算是生死之交了,相互幫扶圓滿收官吧。」

  黃單偷偷擠到寶柏身邊,小聲問他:「童讓到底什麼來頭啊,這一套一套的。」

  寶柏瞄了正在和人握手的童讓一眼,壓低聲音回道:「他奶奶退休前做過星主的秘書官,又凶又嚴格,他這種性格都是被他奶奶養出來的。」

  「哦哦,明白了。」黃單咕噥,「官宦子弟哦,真是深藏不露。」

  完全不知道真‧深藏不露那位正蹲在地上,還忙著給肖四方包紮傷口。

  協議達成,兩方隊伍拉開五十米距離,開啟了安全有照應的休養模式。

  這一小片廢墟群就被他們據為己有了,徐誠心偶爾會操縱完全不會被人警惕的攝像機跑遠一點偵查,發現一些激烈的爭鬥還會說給大家聽,以堅定兩方一直合作到結束的決心。

  隊員們輪流抽空都休息了一會兒,傷勢穩定恢復,等到最後一天日光大亮,倒計時上的時間也跳到最後的個位數,眾人才精神抖擻地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準備迎接最後鐘聲的響起。

  黃單笑個不停,掰著指頭又數了一遍資源旗的數量。

  「三十一面資源旗,他們一定會嚇死的嘿嘿嘿……」

  一陣悠揚的音樂響起,最後的倒計時開始播報。

  悅耳的一字過後,工作人員的聲音響了起來。

  「比賽結束,請各位打開本地攝像頭,待在原地不要走動,會有工作人員帶你們出來的。」

  一支又一支狼狽不堪的隊伍被送出賽場,菲碧院長站在統一出口處翹首企盼,緊張的不行。

  資源旗肯定是不會少了,就是不知道這些孩子們打完最後一場後是不是真的有傷亡……

  還沒等到肖四方他們出來,先把徐誠心給等來了。

  看著眼睛裡全是血絲,精神卻還不錯的男孩,菲碧院長心頭那口氣一下就鬆了一半,忙走上前問:「怎麼樣,有傷亡嗎?」

  徐誠心笑著搖搖頭,把耳機摘下來遞給他,「不如您自己問。」

  菲碧院長嚴肅地接了過去,清了清嗓子:「咳咳,能聽見嗎,報數!」

  眾人:「……」

  直系弟子韓思思作為代表,一口氣從一報到九,徹底給他吃了一記定心丸。

  「全員平安,完畢!」

  聽著學生中氣十足的聲音,菲碧院長心中先是一酸,然後就不可控制地哈哈大笑起來。

  氣得旁邊其他代表人一個又一個眼刀剜他,恨不能把這糟心玩意兒碎屍萬段。

  366代表離得不遠,見狀走了過來,搓著手賠笑道:「你們的學生能聯繫上我們的學生不?」

  這個菲碧院長還真不知道,隔著屏幕有多事情都是看一截兒漏一截兒的,不然他也不至於這麼擔心。

  徐誠心指指菲碧院長手裡的耳機,道:「能,我們的聯絡器有一隻在何隊長那邊。」

  366代表一喜,也不管菲碧院長同不同意,劈手就奪了過去,激動地開始詢問起來。

  「何牛,你們怎麼樣了?唉沒事沒事,別哭,你們先不要多想,不是你們的錯……」

  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和逐漸跟著那頭痛哭的學生們一起崩潰的情緒,菲碧院長幽幽嘆了口氣,拍拍徐誠心的肩膀。

  「要不是你們大家都平平安安,我們現在應該也跟他們一樣……太好了,我為你們每個人都感到驕傲。」

  每個人。

  徐誠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只要努力活出自我價值,身為流民真的也可以得到二等居民的認可。

  這個世界好像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黑暗。

  半個小時後,大家都全鬚全尾的站在了菲碧院長面前。

  他挨個兒擁抱了孩子們,才出聲嫌棄:「哎呀你們一個個,真的又髒又臭……」

  一直安安靜靜待在後頭,也就是送他們入場的那位引導員這才含著笑意走上前來,道:「跟我到總台登記一下吧,登記完了你們就可以去洗漱了,動作快還能好好吃點東西再回主星參加最後的儀式。」

  「對對。」菲碧院這才看了一眼幾個孩子身後背著的滿滿當當的資源旗,眯了眯眼睛。

  他們338要翻身了。

  雖然賽場內禁止媒體拍攝,但資源分配戰畢竟是星際盛舉,全民關注,因此出了賽場就是媒體直播,無數長槍短炮周旋於空中收聲錄像,密密麻麻擋住了半片天空。

  在總台登記人員和監察司長驚愕的目光中,338眾人故作平靜地登記完資源旗面數,親自把旗幟鎖在官方給的箱子裡,鑰匙交還,然後抱著箱子走了。

  往回走的時候他們與另一隊氣勢雄盛的隊伍擦肩而過,肖四方回頭,那個曾經救了她也放過她的人卻目不斜視,彷彿從來沒見過她似的直直走了。

  肖四方疑惑地收回目光,閉閉眼仔細想了想。

  昨天他好像還說了什麼來著,可到底說了什麼呢?

  338眾人也犯嘀咕:「這些人怎麼比我們乾淨這麼多,狀態還這麼好,真是神奇……」

  寶柏酸不溜秋道:「乾淨有什麼用,肯定沒好好戰鬥。」

  話音剛落,背後就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

  「X-988半廢墟星代表隊,三十九面資源旗,請核對。」

  寶柏腳下一個踉蹌,臉上火辣辣的。

  淦!

  什麼人啊這是!

  菲碧院長反手拍了他一巴掌,恨鐵不成鋼:「你們院長說的真不錯,你就是眼皮子淺,知道他們是誰嗎?X-988半廢墟星代表隊,又稱監察星代表隊!人家不用計不用策就能橫掃一大片!」

  寶柏除了比較怕童讓,其他人即便是老師也不太怵,立馬反擊:「哦呦您知道的這麼清楚為什麼不在我說的第一時間打我,而要等人家報完數再打,是不是如果人家資源旗比咱少,你就會換個說法了?」

  真實想法被拆穿,菲碧院長難以下台惱羞成怒,就又給了他一巴掌。

  「胡說八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5:16

第九十五章 爭奪095

  366不愧是個人文主義情懷為上的星球,所有參賽隊包括主星過來的工作人員都得到了一份細棉戳的小玩意兒當紀念品,既可愛得人心又便宜不會為人詬病,禮輕情意重,心意滿分。

  飛回主星的飛船上十分安靜,孩子們睡得七仰八叉,就是各星球的代表人也趁機打了個盹兒。

  觀戰也是很累的,他們又不像主星那群人似的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休息,這三天三夜除了洗漱吃飯,睡覺都窩在觀戰室裡,半睡半醒之間都要瞧上幾眼。

  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就在一片安寧靜謐之時,只聽一陣巨響,飛船忽然抖動了起來。

  警報器發出尖銳的叫聲。

  「嘀——」

  「敵襲——敵襲——敵襲——」

  肖四方猛然驚醒過來,看著四周同樣茫然驚慌的夥伴,一顆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菲碧院長神情嚴肅,「保持冷靜,你們先待在這裡,我出去看看!韓思思,看好你的隊員!」

  韓思思鄭重點頭,「是!」

  艙門打開,菲碧院長一上通道就遇到了其他幾個同樣出來看情況的代表人,眾人聚在一起,快步朝主星那些人的艙房走去。

  響聲和抖動還在繼續。

  小隔間內。

  黃單的聲音艱難地在警報聲中突出重圍:「你們說這是什麼情況?」

  文森猜測:「星盜?」

  「哪有這麼傻的星盜。」寶柏不同意這個觀點,「咱們這船上都是人,打我們能得到什麼?」

  「那還會是什麼……異形人?!」

  正在大家越猜越離譜,越想越敢想的時候,警報聲又像剛才響起時一樣突然地停了,緊接著一道甜美的女聲開始播報剛才的情況。

  「尊敬的各位旅客,不要驚慌,惡意挑釁本飛船的星盜已經伏誅,請放心乘坐。」

  「距離W-1還有二十分鐘的旅程,祝各位乘坐愉快。」

  廣播重復三遍說得明明白白,文森挑眉看向寶柏:「沒有這麼傻的星盜?」

  短短幾個小時自打臉兩次的寶柏心灰意冷地閉上眼睛耍賴。

  「睡了睡了,一切都跟我沒有關系。」

  眾人又笑起來。

  這一幕難免讓肖四方想起因飛船失事而命喪星海的父母,她沒有心情參與這些對話,重新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間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才微微睜開眼睛。

  出去看情況才回來的菲碧院長臉上沒有任何事情得到解決的輕鬆。

  主星的會場還是那麼豪華熱烈,再次站上這個舞台的所有人心情卻都不同了。

  原本意氣風發的哈里森自覺丟不起這麼大的臉,本想直接缺席,卻被岑薄一狀告到老皇帝那兒,逼得他只能硬生生坐在最當中最受矚目的那把椅子上。

  他只覺得自己抬不起頭,卻不知道上一秒在通訊裡還平心靜氣要他穩重擔起責任的人掛斷視訊後就拍斷了扶手。

  最丟人的哪裡是區區三皇子,分明是這新人類帝國最大的掌權人啊!

  最後的典禮上,主持人拿著一卷名單和抽選器上前,按之前排好的流程交到哈里森手上。

  後者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伸手一揮劃向岑薄,「給他。」

  主持人愣住了,他是經驗豐富的老主持了,其他流程每屆都有出入,唯獨這最後的名單宣讀和抽選一直都是皇室代表出面,正應資源分配戰那個「分配」二字,以凸顯皇室的最高地位。

  岑薄再怎麼受民眾愛戴,他也不是皇室代表,能被他代表的只有生命研究院,可生命研究院摻和進來算什麼事?

  岑薄適時解圍,笑道:「這是個辛苦活,我今天狀態不好怕出洋相,還是請三皇子自己來吧。」

  主持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下三皇子總要接了吧,沒想到人家冷笑一聲,再次拒絕了,這次拒絕地還特別的直白。

  「今天我就是狀態再好,一開口就是洋相了。這名單誰愛念誰念,反正我不可能念。」

  空白期太長,主持人急了,這可是全網直播啊,再僵持下去媒體就要發現異樣了。

  主持人慌不擇路,下意識又往岑薄那兒看了一眼,似乎在期盼他能再一次伸出援手。

  還好聖父大人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岑薄輕描淡寫:「既然三皇子今天也不舒服,那就請林局長來念這份名單吧,監察局與皇室密不可分,也算合理。」

  主持人早已沒了主見,聞言便把東西遞了過去,看板著一張臉的林遇真的伸手接過去,如蒙大赦,感恩戴德地退下去了。

  展開名單之前,林遇瞥了岑薄一眼,後者八風不動,微微含笑的神情沒有任何破綻。

  前面的開場白都由主持人全部鋪墊好了,他只要張開嘴從第一個名字開始念,讓對應的參賽隊到他面前來,在抽選器上設置好對應資源旗數量的數字,然後按下抽選鍵,等著禮台兩邊的大屏幕滾出對應的資源編號,時刻等候著的資源局工作人員就會將這些資源登記到對應星球名下,然後就結束了。

  雖然冗長但非常簡單的一項任務。

  他順利地喊出了X-988這個編號,目光卻久久停留在第三名的名字上,連肩膀漸寬日益成熟的小孫子已經來到自己跟前都沒有發覺。

  直到林深小聲快速且有些得意地說:「我和妹妹說過話了。」

  林遇驟然回神,犀利的眼神掃了過去。

  「屁大點兒事。」

  林深:「……」

  行,反正他自己覺得是歷史性的一幕就好。

  接下來祖孫倆沒有再交流,林遇手一指,林深就自覺對著抽選器輸入數字,然後拍下按鈕。

  偌大的屏幕被不斷滾出的資源編號刷到擁擠不堪,才被鏡頭捕捉進去,下一秒就直接共享到了網絡上,然後過了短短五分鐘,「專家們」如潮水般湧出,紛紛發表監察星未來三年的走勢預測,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第二名也是一個老牌的強隊了,這個星球近十屆比賽都衝進了前十,拿到三十三面的成績也不足為奇。

  但媒體們卻開始按捺不住了,第二名還不是主星隊,難道今年掉到第三了嗎?

  種種猜測聲中,林遇也終於叫到了他一直盯著的號碼。

  「第三名是X-338代表隊,共獲得三十一面資源旗,請上台。」

  菲碧院長激動地握了一下拳頭。

  去你的712吧!

  338眾人也很興奮,他們破紀錄啦!

  韓思思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整了整領口帶著隊員們一步一步走上領獎台。

  黃單偷偷瞄了前方的林遇一眼,小聲吐槽:「為啥不讓我岑爸爸來做,這個老男人好凶哦。」

  肖四方小心朝前張望了一下,當距離拉近對方的相貌清晰地通過她的視網膜傳遞到大腦皮層時,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兒時短暫相見時的形象早就被時光磨淡了,更何況當時的她傷心過度,全部力氣都用來緬懷父母和記憶那個溫暖懷抱的主人反復強調的那幾句話了。

  十年後重逢,她除了感到親切和熟悉,更具體的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又多看了幾眼,發自內心道:「不凶啊,他看起來很和藹可親的嘛。」

  此話一出,不但黃單驚恐地看著她,就是排在她前面的盛夏童讓等人都回頭看了她一眼。

  邪門兒了,平時完全不參與這種話題的肖四方今天不但參與了,還幫人家說話了!

  只有徐誠心在多看了兩眼後,平靜道:「不奇怪,你們注意看她和那位大人物的眼睛,有八九分相似吧?人總是容易對與自己相像的人產生好感,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

  眾人恍然大悟。

  肖四方仔細看了看林遇的眼睛,是有點像的樣子。

  冥冥中有些什麼一閃而過,又悄然溜走。

  真正站到新人類帝國最上層的那些人跟前時,沒太見過世面的年輕人們還是緊張了起來,唯一的安慰就是朝他們微笑並且比了一個大拇指給他們的岑薄。

  有了爸爸的支持和鼓勵,再看硬邦邦冷冰冰的監察局局長,都覺得溫和了很多呢。

  看著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外孫女,心裡就軟成一灘水的林遇生怕自己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盡可能放鬆神情,溫和道:「恭喜你們取得第三名的好成績,所有的努力和勤奮都沒有白費。」

  眾人一愣,立馬愧疚地在心中推翻了自己以貌取人的所有假設。

  四方說得對,人家明明就很和藹可親的嘛!

  韓思思開始抽選的時候,林遇又道:「要繼續保持這樣的態度,記住,固有的規則可以暫時的束縛住你,但有方向的努力與奮鬥永遠不會辜負你。」

  眾人聽完若有所思,肖四方卻倏地睜大了眼睛。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遇,這句話和她記憶中反復播放的那句話完全重合了!

  多少年來,她在感到辛苦的時候總是默念著這句話入睡,如今竟然有人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他是……外公?

  所有的答案都在面前這雙讓她倍感熟悉的眼中揭曉,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險些當場讓積蓄起水汽的眼睛落下淚來。

  最終她還是忍住了,收回視線,跟著前方隊友的腳步,昂首挺胸從還不顯得如何老態的親人身邊走過。

  用挺拔的身姿告訴他,肖四方已經長大到可以獨當一面了。

  她很好,不必掛念。

  下台後,激動的隊友們就七嘴八舌又討論了一輪,從還是那麼美好的岑薄討論到臭名昭著的三皇子再到面冷心熱(?)的監察局局長。

  「監察局這麼靠譜不是沒有理由的,看看人那頭兒選的,不一般,真的不一般。」

  「可不是嘛,害,領導可真的太重要了。」

  「是啊,畢竟能好不能好,全靠人領導啊。」

  菲碧院長無心去聽學生們的嘰嘰喳喳,他全部心神都在注意台上的成績播報,唸到第十四個的時候,終於輪到712了。

  十七面旗幟,放在往年也是他們338想都不敢想的成績,但是今年嘛……哎嘿嘿嘿。

  也不知道三皇子還不肯不肯兌現賭注……

  惦記這茬的自然不止他一個,不但台下所有押了338勝的代表人都期待地看著高台,台上豪賭五千萬的岑薄也笑盈盈地發起了兌現賭約的請求。

  「殿下記得把我的兩億五千萬轉過來,生院投入大,我最近很是缺錢呢。」

  林遇也趁著下一支隊伍還沒上來的空檔,回頭看了哈里森一眼。

  「也別忘了我和其他參與者的賭金,這事經過公證,也在監察局的檢查範圍內,請三皇子殿下千萬履約。」

  哈里森喉嚨腥甜,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所有賭資加起來也就一億八千萬,要發出去五個多億,他哪兒來這麼多錢?!

  他要什麼有什麼不代表他能拿出這麼多資金啊!

  等全部隊伍報了個遍,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網絡上除了各種走勢分析,還有幾個詞條直沖雲霄熱度居高不下。

  #主星隊顆粒無收全軍覆沒#

  #兩位流民參戰的338竟成本屆最強黑馬#

  #肖四方徐誠心#

  #338款的流民是真實存在的嗎#

  網絡上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有人表示應系炒作博出位,也有人質疑流民是否真的在實戰中發揮了作用,只有極少部分人願意相信雞窩裡飛出了金鳳凰,大膽猜測這可能是流民自我意識的一次甦醒。

  眾說紛紜,不分高下。

  扒皮專家們連夜披裝上陣,把338查了個底朝天,翻好幾道牆闖入克瑞斯學院校園論壇後,成功起底。

  網絡炸了一圈又一圈,哪怕是階級極端分子,也扛不住這麼大的信息量而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

  萬家講壇台柱子:誰能想到我台柱子也有說不出話來的一天呢[跪了]

  草台班當家花旦:我當家花旦還不是一樣兒瞠目結舌啞口無言[哭了]

  是小珍珍鴨:我錯了[對手指]我以後罵人再也不說「你他娘就是個流民就是個屁」了

  我說今天就要你涼:對不起各位我沒有驕傲沒有尊嚴了我自卑了

  磕CP狂魔: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上面二位情頭否?

  奮鬥逼:可以共享肖四方的時間表嗎?我很需要,謝謝[抱拳]

  永不缺氧2.0:我媽剛才打了我一頓,理由是我怎麼能混得不如一個流民[微笑][微笑][微笑]

  ……

  這些信息實在太過勁爆,人人討論哪怕是此類信息被封鎖的特供生也從同學們的討論聲中拼湊出大致情景,於是各個星球的外城也被一並點燃,得知這個消息的18區區長第一時間就去肖家登門拜訪了。

  肖老太一聽這消息差點厥了過去,肖大度六神無主,還好肖嬸嬸是個頂事的,有條不紊安撫好老人,鎮定地感謝區長來通知這個消息,並且告訴他,自己現在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具體得等孩子們回來才能知道,把人打發走了。

  乾燥且因為開門送客而落了一層灰房間裡,肖老太老淚縱橫。

  「一個二個……就是不聽話……」

  肖大度哪裡見過自家強硬無比的老娘這麼淒慘落淚的樣子,手足無措地看向自家媳婦。

  肖嬸嬸一揮手讓他去拿水和毛巾,自己在椅子前蹲下來。

  「媽,年輕人有想法是對的,我們作為長輩總不能管他們一輩子。」

  肖老太拿手背抹抹眼淚,眼睛一瞪:「你怎麼向著她說話了?」

  「不是我向著她說話。」肖嬸嬸耐心解釋,「而是平平凡凡有平平凡凡的好,心氣高也有心氣高的好,難道你真想看到那麼優秀出色的孩子以後就跟我們一樣重復做些沒意義的工作,平平淡淡老死?」

  「可是流民是不能出人頭地的啊,當年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一把老骨頭被牽連死了也就死了,可你和大度還有八面可怎麼辦啊……」老太太說著又掉下淚來。

  肖嬸嬸故意板起臉,道:「終於說實話了吧,您就是覺得我和大度貪生怕死,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唉不是……」

  肖嬸嬸打斷她,正色道:「既然不是,您又何必這麼攔著?人各有命,四方她就不是那種願意本本分分做點小事的人。您想想,當年她還那麼小就能一天到晚老老實實完成大哥給她佈置的任務,大嫂安排的訓練……人走了以後,她也才那麼大點兒,居然能把習慣延續下來甚至更刻苦,這還不能證明她的決心嗎?」

  「實話跟您說,我願意支持四方也不是全然沒有私心。您也知道八面就跟他爸一個德行,軟嘰嘰的沒志氣,這些年要不是四方一直拎著他走,可能已經和我們一樣在工廠裡上班了……我不希望這樣,我的八面這麼聰明,我希望他能去做一些有價值的事情,而不是像我和他爸一樣渾渾噩噩度日!」

  肖嬸嬸握住老太太的手,誠懇道:「所以啊,隨他們去吧,我們做大人的幫不上忙也就算了,總不能拖後腿吧。」

  「唉。」肖老太含淚點頭,「聽你的,都聽你的……」

  走廊拐角,肖大度捧著水和毛巾,無聲地嘆了口氣。

  扯什麼孩子,媳婦兒要是再年輕點巴不得自己扛槍上陣呢吧。

  誰又真的心甘情願被人踩在腳底下呢?

  W-1皇宮政務室。

  寬大舒適的椅子已經換了一把,點燃的古香盤冒著裊裊白煙,凝神靜氣。

  「去把那個流民叫到我這裡來,我要見見她。」

  秘書官遲疑:「陛下,有兩個流民,不知道是……」

  「還能是哪個,另一個有見的必要嗎?」老邁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這眼中釘肉中刺,不痛不癢的理會他幹什麼?只要能除掉紮人的,其他捎帶著就解決了。」

  「……是。」

  年輕的秘書官退了出去,昏暗中逐漸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

  他後悔啊,當年就應該直接除了這小雜種!

  數百年來,他費盡心思挑動矛盾鞏固皇權,竟然被這麼一個雜種搞到階級鬆動,讓一群二等人為她叫好心服口服?!

  垃圾就是垃圾,永遠不扶上牆的爛泥,這些二等人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感恩,怎麼都不想想要不是他刻意打壓了流民,他們能有現在的好日子過嗎?

  狼心狗肺,愚不可及!

  濃重的殺意令他早已不堪重負的身體隱隱抽痛起來,乾枯的五指緊緊扣住扶手,不斷收縮。

  不行,得冷靜下來。

  他能借二等人之手壓制住流民,卻不能再打壓這些二等人,他也壓不住,還是得從流民身上下手。

  曝光那個流民的身份,讓監察局成為眾矢之的?

  不,那樣只會讓監察局和皇室徹底決裂,林遇那老東西就算被二十四小時監控著也有的是本事,不到萬不得已最好都不要動他。

  打不得殺不得,而當務之急是把流民的呼聲壓下去,要她銷聲匿跡,那就只有……退一步。

  「呵呵呵——」

  他狀若癲狂地笑了起來,數分鐘後忽然嘔出一口黑血。

  胸口的衣服都被抓成一團亂麻,他艱難地伸出手,拍下了桌面上的緊急呼叫器。

  「讓岑薄馬上到我這裡來,立刻!」

  肖四方被請到皇宮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林遇的耳朵裡,震怒之下他一腳踹翻了老皇帝擺在他身邊十天一換的人肉監視器。

  看著人倒在地上痛叫不休,林遇冷靜了一點,讓人拉出去救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

  椅子都還沒坐熱,房間門就又被人打開了,林深門都沒敲大踏步闖進來,雙手按在寬大的桌面上。

  「祖父,妹妹被——」

  「我已經知道了。」林遇打斷他,「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回去。」

  林深急得嗓子都冒煙了,怎麼可能話都沒說完就走。

  「要是他對妹妹下黑手怎麼辦,我們得去救她!」

  林遇怒喝:「胡鬧,遇事毛毛躁躁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如果你肯用你的腦子想想,就會知道那孩子至少今天一定不會有事!眾目睽睽之下完完整整請過去的,就會完完整整送回來,急什麼?」

  林深被他說得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仔細想過了,這事的走向主要還是取決於那孩子自己的態度。」林遇想了想,還是讓他在對面坐下,沉吟道:「陛下只請了她而沒有請另一個流民孩子可以說明一點,他是準備利誘而是不是威逼。」

  「利誘是指什麼?」

  林遇冷笑,「還能是什麼,他有的也就那麼一點東西了。」

  另一邊,肖四方已經正式進入皇宮,在侍女的帶領下穿行於金碧輝煌的走廊大廳,走進昏暗的政務室。

  這份邀請太過突然,一路上她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從掌權人的目的想到個人遺囑,又想到應該怎麼和皇帝陛下提一提自己的想法和建議,好讓他知道流民也可以上前線殺敵,也可以為整個新人類帝國的繁榮做出巨大的貢獻……

  然而一進門,她的千百種念頭就都自動消除了。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最昏暗的那個角落,一個身穿白色寬袍的人靜靜坐在椅子上,聞聲朝她看來。

  視線交匯的一剎那,肖四方的腦子停止了轉動。

  岑薄?!

  傳聞皇帝陛下久不見人,難道他就是新一任……

  荒謬的念頭還沒想完,秘書官的催促就把她喊醒了。

  「還不向陛下行禮?」

  肖四方只好不甚熟練地跪了下來,繼續不解地看著岑薄。

  後者難得皺了皺眉頭,微不可見地搖頭,側過臉輕聲道:「陛下有客,我便先出去了。」

  正在肖四方疑惑他在跟誰說話的時候,桌子背後的躺椅升了上來,露出一張普通到和她奶奶似的遍佈皺紋的臉。

  那些皺紋隨著他做出的表情一起笑了,虛偽的,空泛的,沒有溫度的。

  「留下吧,孩子們都喜歡你,有你留在這裡,她應該不至於那麼緊張。」

  秘書官弓腰低頭,只管看著自己的腳尖。

  又來了又來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5:37

第九十六章 爭奪096

  房間裡的香點得有些濃,年紀輕輕沒處過這種環境的肖四方鼻子癢癢的,強忍著才沒有去撓。

  皇帝陛下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這個空間時時刻刻都有一種擠壓感,讓她倍感不適。

  看著依舊不卑不亢的小女孩,老皇帝眯起眼睛,盯住那雙與林家人如出一轍的眼睛。

  那眼睛裡有什麼呢?

  自大,叛逆,可恨,可惡,不忠誠不識趣等等天底下所有最讓人不快的神采!

  氣氛的走向越來越僵硬詭異,岑薄垂著眼眸提醒:「陛下。」

  老皇帝如夢初醒,收回目光笑了一聲:「人老了,總是容易走神,看見這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人啊,就忍不住會聯想到另一位。你叫……肖四方,是吧?」

  「是的。」肖四方老老實實答道,心裡卻在想他怎麼還不讓自己起來。

  就算她不看電視劇不看小說,也從小時候的古中文課上知道讓人跪著說話是幾千年前的威懾手段,早就被淘汰了。

  老皇帝還真沒打算讓她起來,慢條斯理又問:「我覺得你和監察局的林遇局長長得很像,你自己覺得呢?」

  肖四方擰起了眉頭。

  撇開其他不談,光憑這第二句話,至高無上掌權人的形象就在她心中一落千丈,粉身碎骨渣都不剩了。

  哪怕當初要害死她的特里主任,此時此刻都顯得比面前這個人賞心悅目無數倍。

  她最討厭別人像這樣不懷好意明知故問,坦坦蕩蕩地說還能讓人高看一眼。

  忍著噁心,她「低眉順眼」地答道:「陛下,我八歲那年父母過世,外祖父曾被允許在一支軍隊的看守下陪過我一晚。雖然當時我的年紀還很小,很多事情記不清,但今日與這位局長一見如故,懷疑他就是那個曾經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陪伴了一晚上的外祖父……」

  肖四方故作天真地抬起頭,看著老皇帝的眼睛,問:「陛下,您覺得他會是我的外祖父嗎?」

  秘書官攥著褲子咬住舌頭,終於把那句即將沖破喉嚨的「臥槽」吞了回去。

  綿裡藏針假痴不癲,怪不得人家能做流民之中開天闢地的頭一人,就憑這膽氣確實也夠她走上巔峰了!

  被一個小女孩反將一軍,老皇帝掩在桌下的手再次收緊,臉上依然笑呵呵的。

  「那我還真的不知道,若有機會,倒是可以把他叫來和你好好聊聊是不是有這麼一樁前塵舊事。」

  有,當然有,這是還是他親自批的!

  因為他可笑地怵了,害怕徹底失去了最寵愛小女兒的林遇會不顧一切向皇室開戰,直接與他拼個你死我活。

  他不能接受自己為一個意外背上莫須有的罪名,承擔這不應該他來承擔的後果,於是在林遇提出要見那個遺孤一面的時候,同意了。

  好了,現在這個當年的小可憐長大了,長了一身和林家人一脈相承的反骨,膽大包天敢和他嗆聲!

  肖四方本想回他一句「謝謝」,可看到岑薄幅度微小的暗示後,又忍了下來。

  「咳咳。」老皇帝佯咳兩聲,換了話題,「還沒恭喜你,帶領338取得了這麼好的成績……」

  這功勞肖四方可不敢認,更何況她在心中已經認定老皇帝有問題,心中充滿被陷害被陰謀的狂想,立即搖頭。

  「陛下謬贊,我不是隊長也不是指揮,只是338隊伍中普通的一環,能夠取得好成績是大家共同努力爭取到的。」

  老皇帝擺擺手,「你不用謙虛,該你的功勞大家都看得到,我也為你這種人才的出現感到非常的高興,特意為你准備了一份禮物。」

  禮物?

  肖四方疑惑地看著秘書官從牆邊的架子上取下一個藍色的長盒子,遞到了自己的面前。

  「孩子,打開看看,你會喜歡的。」

  直覺告訴她,這個東西很棘手絕對不能打開。

  她相信直覺。

  於是她跪在地上往後連挪兩步,心一橫就來了個恭恭敬敬的跪伏叩首。

  「無功不受祿,肖四方只是338代表隊中最普通的一員,做了最普通的努力,絕對沒有拋開隊友單獨領獎的本事。感謝陛下榮恩,肖四方願替全隊收取這份獎勵,共享榮譽。」

  老皇帝的呼吸重了一分,瞧瞧,就連這份油鹽不進的樣兒都是標準的林家範!

  他耐著性子道:「他們會有別的獎賞,這一份就是你自己的。秘書官,打開給她看看!」

  這就是要硬塞了,秘書官伸了伸手臂,兩手一用力就開了蓋子,抬起肖四方的腦袋讓她看地上的東西。

  「陛下給你的你就收著,推推脫脫是什麼意思?」

  藍底紅綢的盒子華麗非常,比盒子更華麗的是裡頭鑲著五隻深藍色的身份環。

  隱秘奢華的色澤深深刺痛了肖四方的眼睛。

  猶如醍醐灌頂,讓她大徹大悟。

  原來她曾經有過的猜測都是對的,階級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

  他們流民和二等居民其實就是一個階層,那種漠視、冷待與侮辱全是在第三方的推動下形成的。

  怪不得外公要她自己去看,岑薄也要她自己去看,可不得自己去看嗎?

  若不是自己一點點發現蛛絲馬跡,直接被告知內城人民原本也沒有錯,錯的是皇室錯的是統治者,她能接受嗎?

  她肯定不能,因為對那時的她來說,施暴者就是二等居民就是內城人,無論統治者是不是有問題,二等居民都不可能成為被害人。

  看著那五隻自以為閃爍著通天金光的身份環,肖四方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跟她嬸嬸學習一下,氣憤至極的時候就狠狠地吐一口唾沫以示不屑。

  讓她來猜猜真正的歷史是怎麼樣的吧。

  第一代也就是災變後初步形成的內外城其樂融融,內城居民作為有異能異化體自覺擔任起保衛家園的責任,而外城的無異能異化體則兢兢業業地做好後勤工作,讓這些勇士的家人得到最好的照顧,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這本來只是極為普通的分工,慢慢的,慢慢的,就變成了有心人撩撥離間最好的工具。

  內城人開始不滿為什麼犧牲的總是他們的家人,為什麼外城人就可以平平安安共享天倫,然後……在權威者的操縱之下,內城人一步步走向主導,而外城人則被不斷地弱化,雙方所受的教育都被填滿莫須有的高低與偏激,思想改造,階級分化,最後固化。

  最終內城成了儲備血庫,外城成了讓內城無法冷靜不得掙扎的抽血針筒,他們相互制約,彼此憎恨。

  這太可笑了。

  明明在人類文明重新落地生根的時候,內外城完全可以攜手共同研究更好的破解辦法,心裡的不平衡可以用其他方面去補足,何至於這樣惡性循環下去呢?

  內城不平,外城不爭,內城憤恨變本加厲,外城再想爭也爭不過了。

  是統治者的惡意煽動,也是絕對公平的心理訴求,造就了如今的不公世界。

  她終於明白了。

  肖四方面無表情地合上了蓋子,也合上了寄希望於統治者認可流民實力後消除階級屏障的心。

  「非常感謝您的好意,但我喜歡我的家鄉,我的家人也不會適應主星的環境,所以請您把它留給更有需要的人吧。」

  她拒絕了,她居然拒絕了?!

  老皇帝覺得這件事簡直比主星隊全軍覆沒更加不可思議,她怎麼能拒絕?!

  他皮笑肉不笑:「四方啊,你還小,你怎麼知道你的家人就不想來主星生活呢?岑薄,你別乾坐著,給孩子分析分析以後吧。」

  「是。」

  岑薄的神情挑不出任何破綻,微笑地看向肖四方,「四方是嗎,我知道你對家鄉有留戀,對陌生環境也有恐懼,可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你的父母兄弟或者姐妹從此以後可以不再為氧氣發愁,也不需要日夜辛勤勞作,壽命更是可以大大延長,為什麼不為了他們努力克服一下呢?」

  根據肖四方對他的瞭解,這段話的後半段,他說起來應該是有些真心實意的。

  他在告訴她,夢想永遠立在雲端,現實才是腳踏實地的東西。

  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似乎是值得好好考慮。

  但她偏不。

  「可我生來就是流民,我的家人也是流民,或許在您看來有這樣一個可以舉家脫貧從此翻身的機會,我就應該感恩戴德,但您考慮過我的家人們在主星應該如何生活嗎?他們與一切都格格不入,沒有能和這裡的居民搭話的話題,也沒有可以在這裡謀生的技能……請問他們的心理狀態應該怎麼排解?」

  她話說的很重,既針對整個人類群體,也針對什麼都無所謂的岑薄。

  「有些人願意行屍走肉一般活著,我不願意。」

  行屍走肉。

  岑薄看著那雙充滿戰鬥光輝的眼睛,輕輕笑出聲來。

  用詞倒是挺準確的。

  老皇帝轉頭看著他,眼神幽暗,語氣很不贊同:「你不分場合笑什麼?」

  秘書官緊張起來,來了來了,又開始試探了!

  慣於應付這種場面的岑薄輕鬆圓場:「只是覺得她很有想法,擁有一顆純粹的赤子之心,我說服不了她,並且被她說服了。」

  他的神情自然放鬆,帶一點點勸說失敗的無可奈何,一切恰到好處,無從質疑。

  老皇帝收回視線,親自上陣:「那不如你先跟你的家人聯絡一下,或許他們不覺得沒法排解呢?新的環境可以展開新的學習,自然而然就可以結交到新的朋友不是嗎?」

  他自己把話柄遞過來了,肖四方覺得自己再不說點什麼就結束不了這個話題,於是奇怪道:「陛下,您這個獎勵到底是給我,還是給我的家人呀?如果是給我的獎勵,為什麼要徵求我家人的意見呢?」

  老皇帝一噎,短時間竟然想不出什麼可以接下去的說辭。

  肖四方又說:「還是您覺得特意給了我獎勵,我卻沒有接受讓您很沒面子?陛下,這大可不必的呀,在我內心裡,能見您一面就是天大的榮幸了,您又是這麼和藹可親的人,處處為我著想,我已經激動得要死掉了!」

  最後一句話是她在娜拉發的日常圈學到的,覺得放在這裡特別合適,特別能膈應人。

  老皇帝也確實被她膈應到了。

  什麼樣的人最難對付?明擺著就是在跟你對著幹,卻句句讓你挑不出毛病的人最難對付。

  好賴都給她說完了,他想借題發揮都沒有由頭。

  他只覺得腦子又熱了起來,想了無數遍不能殺她,才冷靜下來,保持住她說的和藹語氣:「四方,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不是提到了你的外祖父嗎?你想,如果你來主星,有了合法身份,不就隨時可以去見你的外祖父了嗎?」

  聞言肖四方粗魯地一拍大腿,後知後覺般點點頭,「對哦。」

  終於戳中她的點了嗎?

  老皇帝覺得自己心頭那口氣順了點。

  「那……」肖四方天真不做作(?)地問:「那位林局長真的是我的外祖父嗎?可以把和他單獨見面作為給我的獎勵嗎?我的要求也不高啦,能跟他見一面我就心滿意足了!」

  蹬鼻子上臉,果然是林家的種啊。

  老皇帝閉了閉眼睛,知道從她這頭走沒結果了,揮揮手趕人。

  「林局長公務繁忙,近來恐怕都沒有時間能和你見面,這獎勵就先欠著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們下次再見。」

  從頭跪到尾的肖四方立馬爬了起來,說了一聲「謝陛下」,迫不及待大踏步離開,沒再多看地上的盒子一眼。

  真真棄若敝履。

  出了皇宮,她深吸一口氣清新的空氣。

  好了,從現在開始她要調整計劃,走策反全體二等居民共同發展的道路了!

  雖然這條路比統治者直接開放流民權限要難一百萬倍……

  啪。

  兩手拍在自己的臉上,肖四方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冷靜,一定要冷靜,要是現在就氣死了那就什麼都完了。

  「四方,等我一下。」

  岑薄腳步匆匆從後頭趕上來,笑容十分意味深長。

  肖四方不知道他在這兒眾目睽睽之下,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戲感說來就來。

  「我真的不考慮,您不用再勸我了。」

  岑薄伸手摸摸她的頭,自如接道:「我已經被你說服了,自然不會再勸你,但你可以偷偷告訴我你不想來主星的真正理由,我保證不說出去。」

  肖四方一愣,隨即在心裡欽佩地豎起了大拇指。

  薑還是老的辣,明目張膽提出悄悄話申請,那他們就可以在這種四處都是耳目的環境裡交頭接耳說真正想說的話了。

  上道之後,她小聲問:「你在這裡幹什麼,他找我做這種骯髒的交易為什麼要你在?」

  岑薄也是小聲回應:「你忘記我是有工作的人了嗎?他被你氣倒了,我來給他治啊。」

  「我這麼厲害的嘛?!」肖四方驚了,「除了最後一句他趕我走,前面我真沒看出來他在生氣。」

  「你還有的修煉呢……不說這種無聊的事情了,前幾天你的好朋友們給你發出了聚會邀請,說是喬休爾的恢復治療費已經攢夠了,大家最後一起聚一次,你去不去?」

  這可真的意外之喜,肖四方略感動:「原來您有幫我在維繫友情嗎……」

  岑薄微笑:「誰說不是呢,模仿你那種傻不愣登的口吻著實有些挑戰性,不過這些都是小事,無聊的時候拿出來打發打發時間也就算了,你現在要考慮的是,你是不是已經失去你的朋友們了。」

  肖四方一時沒想到,疑惑地看著他。

  「小朋友,你的照片和視頻應該已經紅遍全網了,你覺得你的朋友們會不會看到?」

  「……」

  肖四方的心先是一涼,然後無比地緊張了起來,「那假身份不是就曝光了嗎,他們肯定在生氣了。」

  岑薄輕哼一聲:「你倒是相信他們的人品,沒先怕他們舉報你。」

  「那不會的。」這一點肖四方很有信心,「我們有感情,他們最多也就是永遠不原諒我吧……」

  「想得開就行,隨便你吧,聚會時間在三天後,你要是想去,就去老地方等著。」

  「……哦。」

  肖四方抓了一把頭髮,看他施施然離去的背影,吐出了長長一口氣。

  夢想的捷徑斷裂了,假身份也暴露了。

  她到底該怎麼辦?

  腦袋空空往前走,走出護衛圈禁範圍後,一群人忽然圍了上來。

  一個個面目猙獰你推我搡,七嘴八舌地把她困在了最裡面。

  「你好我是X新聞的記者,請問陛下找你來幹什麼呢?」

  「傳聞主星隊是你們338和366聯手所滅,主星隊長更是由你獨自解決,請問這是真的嗎?」

  「能跟我們說說你是怎麼從一個普通的流民走到今天這個高度的嗎?如此大的跨越是不是存在什麼不正當的手段呢?」

  一片眼花繚亂吵吵嚷嚷裡,肖四方艱難地穩住心神後,混亂的大腦一下子清醒過來。

  心中那股氣不停地膨脹膨脹膨脹,然後轟然炸開。

  她不再努力地往外掙扎突圍,故作鎮定地抬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面無表情地看向提出了第三個問題的那位記者。

  「如果夜以繼日的奮鬥也算不正當的手段,那麼的確是存在的,畢竟我拋開了正常作息的同學們,偷偷搶跑了不是嗎?」

  記者不依不饒繼續追問:「眾所周知,流民低賤無能只配做些最基本的重復性操作,沒有人會相信靠你說的努力奮鬥就能達成這樣的成就,一定還有其他原因吧?」

  這個人是特意被安排來找茬的極端分子,今天就是來抹殺網民們對她的好感的。

  他犀利刁鑽,極盡挑撥情緒之能事。

  「眾所周知流民低賤無能只配做些最基本的重復性操作,沒有人會相信靠你說的努力奮鬥就能達成這樣的成就……」肖四方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可愛地歪著腦袋反問:「您不覺得您這眾所周知和沒有人都有些問題嘛,這個眾指哪個眾?沒有人是您一個人?全體居民允許您個人代表集體了嗎?」

  記者張口想說些什麼,但肖四方完全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真正眾所周知的是,集體不能代表個人,個體也無法代表集體,已有的歷史不能代表往後的走向,一個階段的表現也不能代表日後的一切。」

  「我是一個流民,一個日以繼夜努力想要改變現狀的流民,我不代表整個流民群體,但我可以代表所有和我一樣願意通過日以繼夜的努力來改變現狀的流民。」

  「你說的對,只靠努力奮鬥當然不能達成像我這樣的成就,還必須有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必須很多人一起給。」

  聲音字正腔圓,每一個字都很用力地從她的嗓子裡發出來。

  「外城人拼盡一切的支持,內城人不帶偏見的善意,是這兩方人的和諧給予了我站在這裡的底氣,讓我證明了我自己,也讓我證明了一加一的力量遠遠大於一減一!」

  那個記者又想說些什麼,肖四方一把按住了他拿在手上的話筒,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如果大家願意再去查一查,就會知道我所在的X-338半廢墟星,曾在半年多前正面遭遇過異形人的入侵,而我所在的克瑞斯學院更是首當其沖,被三波異形人踐踏過,死傷慘重。」

  「我當時有幸成為護衛校園的巡邏小隊成員之一,這是我第一次直面異形。說實話,那時我的心情又緊張又害怕符合所有二等居民口中流民懦弱的特性,但與此同時我又很感動很自豪。」

  「我也做了二等居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我也可以承擔起和他們一樣的責任,我沒有比任何人差,我不需要再自卑地低著頭唯唯諾諾過完我的一生。」

  肖四方抬起眼眸,看著那位記者,也看著前方的鏡頭。

  「請大家相信,一個群體的形成是復雜的,片面之詞概括不了任何一個群體。流民之中也有很多很多像我一樣的人,拼盡全力想看一眼圍城外的世界,想擁有正常的權力,也願意承擔那些令人痛苦也令人驕傲的責任,只是他們沒我那麼幸運,沒遇到願意讓他們發光發熱的善意。」

  「我在這裡懇求大家……」說到最後一句了,無數的重壓讓肖四方的鼻子也不可控制的酸澀起來,堅定不移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恍惚,「不要一口氣放棄數百億人的智慧與作用,也不要因為現狀就自我麻痺糊塗度日,我們不是不可以並肩作戰,為什麼要如此對立,獨自承受呢?」

  她承認她沒有辦法了,除了向所有流民和二等居民求助,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一個人撼動不了整個世界。

  她根本就是個傻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5:53

第九十七章 爭奪097

  ——請問看到這一幕,您有什麼感想嗎?

  ——記者是你安排的?

  ——怎麼會,至少說話最多的那個跟我無關[笑]

  ——你到底想幹什麼?

  ——只是托您外孫女的福,有了一點求生欲而已。

  ——你私下裡接觸她了嗎?!

  ——是啊,她好可愛,我很喜歡她。

  ——離她遠點!那些話是你叫她說的?!

  ——嗯?您這是在侮辱她呢,還是在侮辱我?

  砰。

  大門短時間內第二次被推開。

  林遇第一時間收好信息面板,若無其事地抬起頭,朝永遠學不會敲門的林深看去。

  「我才跟你說過的話,你又忘了?」

  「沒忘。」林深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長手長腳伸開,調出剛結束的直播錄屏放給他看,「我就想知道,我妹妹到底是怎麼在流民堆裡被養成這樣的……」

  他頓了頓,斟酌了很多個更斯文的詞匯,最終還是服從內心說道:「她酷斃了!」

  「她要是姓林,你那些哥哥包括你,我理都懶得理。」

  林遇也不藏著掖著,冷笑一聲跟他說實話:「我有四個兒女,只有你姑姑,二十歲就考出了暗訪官資格,甩了她的兄弟不知道幾條街,要不是被那個姓肖的王八蛋迷了眼睛,現在至少也是個監察司長了!」

  林深默不作聲,他也聽說過姑姑各種讓人肅然起敬的事例,可斯人已逝,哪有妹妹活生生更讓人想提起想親近呢?

  但在祖父追憶姑姑的時候,他也不敢發表任何意見。

  好在林遇也不想過多感傷,回到他播放的視頻界面上來,視頻底下的評論數和點贊數不停滾動,短短幾秒鐘就暴漲數十萬,民眾參與度空前絕後。

  他點開評論區看了一眼。

  德爾與希拉:她是哭了嗎,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的表情很絕望

  木工米青:不是?她難道不是在用個體代表集體?說到底她就是想平權而已!呵呵,可流民能幹什麼,真以為他們能和我們一起對抗異形?

  叉叉叉偶:熱門的某個槓精以及點贊他的那個群體,別動不動就拿對抗異形說事兒,你們他媽的除了在網絡上做個嗶嗶機你們真上過前線嗎?

  世界第一帥:總有傻逼秀下限,真要讓流民平權了,他們人數這麼多紛紛反壓我們好嗎?

  殲異軍預備役001:前線形勢這麼緊張,只要能打異形我才不管他娘的是什麼身份!

  關注點總是歪:只有我想知道是什麼讓她忽然崩潰了嗎,皇宮裡發生了什麼?

  凌菁菁:我還挺贊同她的,人也沒張口就來說要平權啊,她只是呼籲而已,想要流民自己奮發圖強,也想要我們不要那麼針對他們,智障們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人家打算反壓我們的?

  鈴響叮當:有一說一,人家強不是沒有理由的,如果都是她這樣的流民,我願意和他們並肩作戰

  無事快快樂:流民就是賤就是噁心就是永遠都無法和我們相提並論!!

  看到這裡,林遇退了出去。

  他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聽著肖四方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循環,良久才重新坐直身體。

  林深好像永遠都看不煩似的,看得都能跟著說出下一句了,依然認真地盯著屏幕,揣摩幾遍後抬頭問:「祖父,我們真的不可以不再一減一,而變成一加一嗎?」

  林遇瞥了他一眼,問:「怎麼說?」

  「我前段時間陪我爸去做修復了,修復院裡很多人疼得在叫,在哭,生不如死……這是因為前線人員不足,重傷人員數次採用高濃度氧快速治癒的原因吧?」

  「嗯。」

  「那如果像妹妹說的一樣,流民也可以加入進來,填補上了這個缺口,是不是就不需要都採用快速治癒這種手段呢?這樣一來,大家有沒有修復的壓力,變相節省了無數的精力和資源,把這些再拿出去投入到對抗異形上去,不是能讓大家的安全得到更好的保障嗎?」

  林深擰著眉頭,問:「這樣不好嗎?」

  林遇深深地看著他總以為沒長大傻乎乎的小孫子,露出一絲笑意。

  他難得放下威嚴,像普通的祖孫一樣跟他交流:「好,我問你,流民是沒有異能的,去了前線他們基本傷不到異形人怎麼辦呢?那他們仍然沒法處在同一個對抗地位。」

  「我覺得可以。」林深又開始在界面裡劃拉,然後找出一段視頻再次點擊播放,「這是妹妹在他們學院的時候,對抗異形人的視頻。我並不認為妹妹的作用比其他幾個學生小,既然是分工,那就注定要承擔不同的角色,為什麼一定要爭出一個高下呢?」

  「那有人覺得不公平怎麼辦呢?」

  「那就仿照公司職位,分出責任層次和待遇層次不就好了?」林深時不時停下來思索,盡可能地把每一個細節都補上,「而且現在的前線軍隊起碼一半是強制徵召的,如果我們有足夠多的人選了,那些不是心甘情願的人就不用上了,也就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說法,真正想要保家衛國的人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斤斤計較?」

  是啊,自願參軍的人只想多殺一些異形,怎麼會去考慮其他人是不是比他殺的少呢。

  「你說的很好。」林遇由衷地點了點頭,然後尖銳地冷笑了一聲,「可惜啊,帝國制永遠都不可能讓這種局面實現。」

  曾經雄心壯志帶領無數星海流民建立起新秩序,讓人們不再流亡得以安居樂業的人變了,無上的權力和不斷衰老的靈魂毀滅了輝煌的一切。

  「說起來,我們都不如那麼小一個孩子有勇氣,她想做就站出來了,而我們始終瞻前顧後,不得寸進。」

  返程的飛船起航,載著一群熱血少年橫穿星海,回歸故鄉。

  肖四方縮在角落裡睡得天昏地暗,其餘九人小聲地聚在一起說話。

  「陛下跟她說了什麼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萎靡不振的樣子。」黃單小聲地掩著嘴巴說道。

  盧意搖頭,「別說你了,我跟她同學一年了都沒見過,可想而知……不是什麼好話。」

  寶柏:「你們覺不覺得很奇怪啊,按理說四方和誠心都是流民,這陛下要見也應該是一起見,怎麼偏偏只找四方的麻煩?」

  徐誠心:「根據那段采訪發言分析,陛下的選擇沒錯,他知道我無足輕重,想解決了四方再順帶解決我吧。」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韓思思作為代表虛心求教:「你為什麼覺得陛下要解決你們?」

  「很顯然。」徐誠心推了推鼻樑上並不存在的眼鏡,一副專家做派,「我和四方在這麼重要的比賽裡露了臉不說,還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在網上引起了一陣風暴,包括流民群體都知道了……為了防止第二次平權運動爆發,他肯定得壓制我倆啊,讓我們主動銷聲匿跡是最好的辦法。」

  眾人目瞪口呆。

  盛夏:「好、好像有點道理……」

  寶柏:「徐誠心你考慮考慮去擺個地攤吧,就給痴男怨女分析病因應該也能賺上一筆。」

  「咳咳。」突然參與進來的菲碧院長把手按在桌子中間,「適可而止啊,什麼人都敢編排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四方說了那一番話之後,已經成了極端分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你們也想體會一下這種感覺不成?」

  寶柏不怕死地聳聳肩,道:「只有那些沒有經歷過流民隊友有多麼出色的傻瓜,才會一直反對流民意識甦醒。我覺得挺好的,讓流民裡願意拚搏奮鬥的人,替換掉內城那些光吃不幹的廢物。」

  菲碧院長:「……道理是道理,現實是現實,到此為止,別再亂說話了,不然我扣你們獎勵金!」

  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好用,頗有微詞的學生們立刻服服貼貼的,還給賠笑臉。

  經過特批的小型飛船直接降落在了克瑞斯學院那個閘口,前來迎接的家鄉父老敲鑼打鼓,在黃沙中揮舞彩帶,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

  歡迎人群後幾十米的位置,密密麻麻擠著更大的一個群體,多數是年輕的面龐,高舉的喇叭和聲嘶力竭的吶喊甚至蓋過了前方的鑼鼓聲。

  「肖四方……加油……」

  「從今往後我們一起努力……」

  「我們發誓以後認真生活……」

  「像你們一樣竭盡全力……」

  「絕不自我放棄……」

  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精神,下飛船後才聽了兩句肖四方就又有些扛不住了。

  她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一時感動,但如果大家真的能說到做到,是不是即便真的有一百萬倍那麼困難,也總有能夠克服的那一天?

  站在最前方的盧雋伸出手,輕輕拍在她的肩膀上。

  「你已經盡力了,所以不要難過。」

  他的眼神清澈溫和,已經將小小少年的心思看穿。

  「現在先享受屬於你們的勝利果實,日後的路不會只是你一個人走。」

  肖四方努力地把眼眶來的淚意逼回去,重重點頭,「嗯!」

  體諒大家參賽後就沒有好好休息過,盧雋等人也沒有拖著大家說太長時間,簡單地走了一遍流程,就放大家去休息了。

  肖四方等四人又把其他學院的隊友送出校門,看著他們上了飛行器才算真正結束,然而一回頭就被熱情的同學們包圍了。

  還是老師們有先見之明,出動保衛科的力量,才把人都攔了回去。

  不過外面的能攔,進了宿舍樓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這時候沒有什麼認識不認識的說法了,熱情的小姐姐們淹沒了肖四方長達十分鐘,才在幾位理智姐妹的呼喊下放她回了寢室。

  一進寢室門,眼看著早已等候多時的室友們要來第三輪,肖四方實在堅持不住了,脫了鞋子就往床上爬。

  「等我睡醒了,再跟你們詳細說……」

  沾枕頭入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八面這次倒是懂事,沒連環呼她。

  渾然不知肖八面此刻根本不在學院,早在她還在回來的路上時,就被一群人「請」回了家裡。

  全部門窗緊閉的屋內,頭頂唯一的白熾燈發出前所未有慘白的光線,將人臉上的神色也映得如出一轍。

  肖八面吞著口水,勉強挺直脊背,把肖嬸嬸三人護在背後。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秘書官捧著藍色的盒子,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地把盒子放在了遍佈劃痕的陳舊桌面上,打開蓋子。

  「陛下對肖四方在資源分配戰中的表現甚是滿意,為一個流民如此上進感到欣慰,因此為她和她的家人準備了一份大禮。」

  四人的目光同時落在盒子裡的身份環上。

  肖大度大驚:「藍色不是一等居民身份環的顏色嗎?」

  「是的,只要你們戴上了,也就是一等居民了。」秘書官看著粗陋的簡易房,捻著手指上沾染的細小灰塵,笑道:「從今往後,鳥語花香,永遠地離開這片風沙。」

  久久的沉默過後,肖大度攥著拳頭激動道:「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變成一等居民?」

  秘書官欣然點頭,「自然是真的。」

  「居然有這種好事!」

  肖大度眼睛睜得大大的,呵呵呵大笑起來,秘書官便也跟著他笑起來。

  笑了足有一分鐘,大笑的男人擦了擦眼淚,咬牙切齒吐出幾個字:「去你的吧!」

  他肖大度是軟弱也不聰明,但不是傻子,沒有人送禮是找兩個人直接把他們幾個從不同的地方拖到這個房子裡來的。

  這分明不是禮物,而是毒物!

  「你耍我!」本以為手到拈來,結果峰迴路轉,秘書官氣得嗓門都粗了,「身份環都這麼明明白白擺在你面前了,有什麼好不信的?!」

  肖嬸嬸看了一眼被氣得都強硬起來了的丈夫一眼,開口:「他是不信這是好事,你把東西拿走吧,我們當流民當習慣了,沒這個福分!」

  「拿走?」秘書官氣笑了,要是真能退他還用得著辛辛苦苦跑一趟338吃灰嗎?

  「我告訴你們,這是陛下賞給你們的東西,你們要是要,不要也得要!戴上身份環,把那個肖四方也帶上,老老實實去主星過你們的新生活不好嗎?一個個都跟上頭對著幹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肖老太抖著手罵道:「你們這是強盜做派……」

  「那也是你們不識好歹!」秘書官惡狠狠威脅,「我只給你們一天時間,說服肖四方乖乖領了這份賞,不然你們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他辦砸了那麼多次差事,這次要再辦不成,就是他沒好日子過了!

  秘書官假笑都懶得笑了,伸手一指肖八面,「你,現在就給肖四方打過去!」

  肖八面緊緊握著拳頭,身體微微發抖。

  老太太一把年紀受不住這種刺激,一口氣憋住喘不上來,在肖嬸嬸連續地拍打撫摸下才還魂,低聲呢喃著「作孽」。

  秘書官眉頭一皺,拔高聲音大喝:「你還愣著幹什麼?!」

  肖八面猛地抬起頭,與肖四方總是明亮有神的圓眼截然相反,略顯陰柔的柳葉眼直直撞進秘書官的眼底。

  「你是在虛張聲勢吧,四方已經拒絕過你們了對不對?你們勸不了她,所以就想拿她的家人做威脅,讓我們來逼她就範對不對?」

  秘書官也不在意被他看穿,爽快點頭:「是,我也只奉命行事,這事兒對你們沒壞處,你照做就好何必為難我也為難你們自己?」

  「不,我們為什麼要逼她?」肖八面搖搖頭,「我們不會逼她的,她不答應肯定有她的理由,如果是好事她絕不會不答應。」

  「遷居主星,不是好事還能是壞事不成?小弟弟,你看看你身後這些長輩們的樣子,這才幾歲啊就老成這樣了,到了主星,我保證你們都能活很久。」

  「要不要活很久選擇權在我們,如果我們不答應,你又能怎麼樣呢?」肖八面寸步不讓,「殺了我們嗎?」

  如此不配合,即將任務破產的秘書官狠狠心,下了一劑猛藥:「你真以為我們動不了肖四方,也不動了你們嗎?區區幾個流民,就是殺了又能怎麼樣?」

  「不,你根本不能殺我們,四方現在已經紅到家喻戶曉,你要是朝我們動手,她一定會充分利用輿論,讓你,讓陛下名聲掃地!」

  秘書官冷笑一聲,並不在意:「是嗎?那她有證據可以證明你們的死跟皇室有關嗎?空口無憑污衊皇室,正好送她下去陪你們。」

  「呵呵。」肖八面笑得比他更冷,「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就行……我之前也遭遇過四方帶來的麻煩,她就是個麻煩精,我心裡一直記著呢,所以我也記得她跟我說過的一句話,那就是如果我真的覺得不對勁,就開錄像,有備無患。」

  在秘書官震驚懊惱悔不當初的目光中,他拉出能量面板,迅速地點擊了發送。

  「現在,你說她還有沒有證據呢?」

  「你……」

  肖八面拿起桌子上的盒子,朝他扔過去,「別嚇唬人了,你不敢動我們的,帶著你的東西趕緊走!不然這個視頻洩露出去……我倒是無所謂,反正你們都要殺了我,我拖不了皇帝下水我還不能拖你們這些人下手嗎?能帶一個是一個!」

  秘書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走!」

  一行人踹門離開後不久,肖八面一個屁股墩坐在了地上,抹了一把遲鈍到危機離開才爬滿額頭的冷汗。

  「我的老天爺,嚇死我了……」

  肖嬸嬸上前把門關好,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多撐一會兒?我剛覺得我兒子真的長大了,你就給打回原形了。」

  力挽狂瀾還要被親媽白眼的肖八面委屈死了,「你就會罵我,那可是我人生的高光時刻啊,你就不能多給我點掌聲嗎?」

  「嗤,巴掌聲要嗎?」

  她作勢抬起胳膊,肖八面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躲到肖老太身後,「奶奶救我!」

  隨著危機解除也鬆了一口氣的肖老太忍俊不禁,但也不站孫子,虎著臉道:「你媽說的有道理,一個男孩子,哪兒那麼容易嚇死。」

  肖八面:「……老爸你說呢?!」

  可惜,不遠處挨著凳子不停發抖的中年男人並沒有心情理他。

  兩位「頂樑柱」在一人喝了一杯熱水之後終於緩過來了,肖老太隔一分鐘就問:「四方回了嗎?」

  肖八面就搖搖頭,「還沒呢,我估計她可能在休息,畢竟這麼多天啊挺累的。」

  「這死丫頭。」肖老太攥著自己的手腕子,慢悠悠挪動幾步,坐到肖嬸嬸身邊,握住她的手,「兒媳婦,等她回家來也打她一頓吧,這頓不打我心裡那口氣就歇不下,她都惹上皇帝了,她爸都沒她這麼能造的……」

  肖嬸嬸哭笑不得,心想他大哥也沒好到哪裡去,那處罰還不是皇帝下的麼。

  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毒打預定的肖四方第二天起來才看到視頻,嚇得她看了幾秒就魂飛魄散地撥給了肖八面。

  連夜從外城趕回學院的肖八面正趴在課堂上補覺呢,被震動聲吵醒下意識掐掉了。

  等她打第二遍才清醒過來,再次掐掉發了個信息回去。

  ——把視頻看完,帥氣的人輕鬆搞定一切。

  肖四方:「……」看來確實沒什麼大事。

  她爬下床,一邊洗漱一邊三倍速著把視頻看完了。

  唰啦,啪,哢噠。

  麻花狀的臉盆落進垃圾桶裡,發出鏘的一聲。

  上午放學後,肖四方特意去傳統機械接了肖八面,確認沒傷到一根頭髮絲,才把那股即將噴發的氣憋了回去。

  肖八面擺擺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放心啦,四方大膽飛,八面永相隨……沒辦法啊,倒了八輩子黴成了你的家人,你拿命霍霍,我只能奉陪,爭取死得比較靠近了。」

  最近的人都有點太煽情了。

  肖四方吸一口氣忍住鼻端的澀意,一伸胳膊攬住他的脖子,帶著他往食堂衝。

  「好嘛,姐姐帶你去食堂吃大餐啦,本次比賽入賬三千一百萬,給你個零頭當研究經費可還行?」

  三千一百萬的零頭是……

  肖八面反手也攬住她的肩膀,義正言辭道:「不急吃飯的,經費先打過來就行。」

  約定之日前一天晚上。

  時隔月餘,肖四方終於又和岑薄在老地方再會了。

  這次是肖四方先到的,她一邊補為了參加比賽落下的學習進度,一邊想那個一百萬倍的難題。

  當全副武裝的岑薄帶著一身寒氣坐下,她抬起頭發問了。

  「您說,既然是皇室從中作惡,釀成這種進退兩難的悲劇,那先把皇室除掉怎麼樣?」

  摘帽子的手一頓,落在帽簷上的微光閃了閃,寬邊氈帽後露出一張興致盎然的臉。

  「好主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6:15

第九十八章 爭奪098

  如果一個人犯了錯,那她就會……很心虛。

  因為一場比賽而被打亂了正常學習節奏的參賽成員暫時都沒有課表,肖四方順利地偷渡到了Y-0401廢墟星,卻止步於約定好的那家酒館門前。

  這麼長時間沒來,原本荒蕪到只有一個異殺會存在的星球早已大變模樣,以異殺會為中心擴展出了方圓幾公里的休息區,幾十家飯店酒館娛樂室,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戴著面具的肖四方縮手縮腳,與這種氛圍格格不入,時不時引起路人好奇地打量。

  岑薄不得不提醒她:「再不進去,可能有人會向對面的異殺會舉報可疑分子入侵,你會被帶走調查的哦。」

  「哎呀我知道啦。」肖四方偷偷扒著窗戶,振振有詞,「我還在組織語言呢,等我想好了我立刻就進去……唉,唉岑老師,別動手,我自己進去——」

  把人攔腰一夾,把她對折著掛在自己手臂上的岑薄無動於衷,在眾人驚愕的側目中走進酒館,朝早已到齊卻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四人身邊的空位上一放。

  亂糟糟的酒館安靜了一瞬,見人沒打起來,就又恢復了熱鬧,只有酒館工作人員還在偷偷警惕著他們。

  資源戰剛結束沒幾天,熱度正高,嘈雜的背景音裡時不時就能提到流民和各種各樣與她相關的信息。

  肖四方尷尬地在椅子上轉過來,坐直身體。

  岑薄「體貼」地問:「需要我迴避一下嗎?」

  「別!」肖四方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角,垂著眼睛不是太敢看曾經親密無間的戰友,尤其是之前把她當親妹妹照顧的羅拉。

  她緊張又忐忑,忍不住小聲埋怨:「我都說還沒組織好語言了,你不能走。」

  岑薄拍拍她的頭頂,柔聲道:「我是意思意思問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別破壞自己的人生信條,乖。」

  說完他就冷酷無情地拔掉握著衣角的那隻手,遠遠找了張空桌子坐了下來。

  肖四方:「……」見鬼,約定的時間明明還沒到,她原本還有至少十分鐘可以組織語言的!

  現在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

  「好、好久不見。」

  啪!

  面沉如水的羅拉一個巴掌拍在桌面上,冷笑道:「是好久不見了,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是繼續叫你周周呢,還是叫你……四方?」

  後頭兩個字她有意識的壓低了,沒給其他桌的客人留任何察覺到的可能。

  四雙眼睛都直直地盯著她,重壓出奇跡,肖四方的文學素養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峰,她結結巴巴道:「周即四、四方嘛,一、一樣的……」

  這麼伶牙俐齒都把羅拉給鎮住了,好半天後者才氣道:「那姓呢?!」

  「我母親姓林……」

  「那身份呢?!」

  肖四方偷瞄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在關注他們,身體前傾壓低聲音:「我母親是二等居民呀。」

  這個勁爆的消息終於把四個人一起震懾住了,羅拉幾次張口,沒發出聲音又閉了回去。

  最後還是最沉穩的喬休爾說了出來:「這種事,不要到處亂說知道嗎?」

  其他三人連忙點頭,臉上除了緊張哪還有剛才的冷漠之色。

  肖四方不傻,她立刻意識到了剛才被演了,大大鬆了一口氣。

  「啊,你們嚇死我了,我都以為你們想把我埋掉來抹殺過去了。」

  琳瑯換了個位置坐到她身邊,這個漂亮的小個子女人抬手就掐她的大腿,氣惱道:「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剛知道的時候我們眼前都黑了,何止是想把你埋了,還想把你活活悶死以洩心頭之恨。」

  連戚風也附和起來:「就是,換你你受得了嗎?」

  說著他嘆了口氣,又道:「可氣過冷靜之後,我就想起來那段時間我們的相處,又開始不明白有什麼好氣的了。」

  羅拉坐到肖四方另一側,嘆息著拍拍她的肩膀,道:「就像戚風說的,除了那一點,我們還有什麼好氣的呢?尤其是聽到你說的那些話,我們就更加氣不起來了。有些人不明白,我們卻知道你到底有多努力。」

  「聽到你在鏡頭前說的最後那句話,我就想到那次你被主星的人欺負,打輸了之後抹眼淚的事情,當時我覺得是小姑娘還沒經過什麼風浪傲氣太盛,現在才知道你當時心裡多難受。」

  羅拉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不是流民,注定我不能對你的很多經歷感同身受,但撇開身份,你做的真的已經足夠好了,你很勇敢,也很強大,我敬佩你。」

  屬於另一個人的心跳有力地在幾公分外的地方擂動,那種熱度與溫暖迅速浸染了肖四方憋了很多很多天的眼睛。

  彼此都戴上面具後,終於可以在這段萍水相逢的緣分裡敞開心懷洩露最真實的心情。

  她緊緊地回抱了羅拉,深深吸了口氣。

  「謝謝你們。」她起身,鄭重地向大家鞠了個躬,「然後對不起,騙了你們。」

  羅拉咳了一聲,代表四人道:「既然你誠心誠意的道歉了,那我們就大發慈悲地原諒你了。」

  此事翻篇,往後再也不提。

  五人相視一笑。

  接著喬休爾把話題拉回正軌,「雖然我們猜到你來頭不小,但沒想到是這樣的辛秘,這種話題太敏感也太危險了,到底怎麼回事我們不問,你也別再跟別人說了。」

  「我知道。」肖四方露出笑渦,「我只跟你們說了。」

  「……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肖四方搖搖頭,很有信心:「我知道你們不會往外說的,要是你們真的是那種人,這幾天就不會一句話都不說,也不會在約定好的時間出現在這裡了。」

  「哎呦,這小心思想得還挺透徹麼。」羅拉攬著她的肩膀,手掌拍拍她的胳膊,又拍了拍,像是在忍耐些什麼,抓心撓肺老半天還是破功了。

  她湊近肖四方,腆著臉伸出一根手指,自我堅定道:「我就問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搞不清楚我真的怕我未來幾年都睡不著覺,那位——」

  她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背對他們的男人。

  「就你這個長輩,我這幾天越想越覺得他跟一個人很像,不,都不能說像了,幾乎一模一樣!」

  能量面板調出一張圖片,放大的下半張臉形狀美好無可挑剔,微微上翹的嘴角令人如沐春風。

  再是一段音頻,溫和從容的男聲說著資源戰開幕式當天她曾親耳聽到的話語。

  被發現了?

  肖四方緊張了起來,她掉馬事小,岑薄被發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是聖父大人嗎?好像是吧,開幕式的時候他就這麼說的,但你是怎麼把他……」

  故作嫌棄地轉身指了指岑薄的方向,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道:「和聖父大人對等起來的?我承認他和聖父大人有一點點相似,可無論怎麼說,就光從他那個德行,你也不應該把他倆相提並論啊,你不覺得侮辱了聖父大人嗎?」

  羅拉得了否定答案,鬆了一口氣後有氣無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我也不想啊,但硬件真的就很像,再聯繫你這齣,我就越想越覺得真實了。」

  二次犯案的內疚感侵襲著肖四方的五臟六腑,攪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能重蹈覆轍,於是打補丁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羅拉從桌面上彈了起來,其餘三人也都眨巴起了眼睛。

  肖四方壓低聲音:「就從天而降的,說他自己無聊,想找個陪玩。你們也知道,我是流民嘛,缺錢缺資源,當了這個陪玩就有來路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那你膽子也太大了,不怕他殺人拋屍嗎?」

  肖四方小聲道:「但從天而降的時候他就可以殺我的,但他沒有,總之他的身份雖然神秘,但不是壞人,只是有一點任意妄為,甚至可以說人很好的,所以……」

  「等等。」琳瑯湊過來,嚴肅地看她,「周周,你幹嘛這麼幫他說話?」

  撒謊內疚,編排恩人也很內疚的肖四方兩難了,她不確定地說:「可能是我一直都是受益者?」

  琳瑯:「……算了,你就這麼點大,應該不存在那種可能。」

  她這句倒是提醒羅拉了,後者可沒她這麼細膩,大咧咧直接說了出來:「孤男寡女,周周你可不能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有想法啊!」

  肖四方反應了兩秒,震驚地把頭搖成撥浪鼓:「不不不不不——」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肖四方嚇到吐出舌頭,「他比我父親年齡都大!怎麼可能呢!」

  「等等。」琳瑯又站了起來,「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另外你父親多大?」

  肖四方一時想不起來,算了一下才道:「今年四十一了,我奶奶今年也才六十四歲呢。」

  喬休爾:「……」

  戚風:「……」

  琳瑯摀住了自己的臉。

  羅拉喃喃道:「出現了,這就是兩個階級之間的代溝嗎,周周啊,你知道哥哥姐姐們都幾歲嗎?」

  肖四方點點頭,「知道呀,琳瑯姐姐和聖父大人同歲,你嘛比聖父大人還要大兩歲,兩個哥哥就更大了,我沒有忘記。」

  羅拉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面目猙獰起來,怒聲道:「所以你得區分開啊,對於我們來說,五六十歲依然是個小年輕,別拿你爹和奶奶來對比行不行?!我一想我都已經是個奶奶了我的心臟就受不了!」

  「……行。」識時務者為俊傑,肖四方戰略性屈服了。

  話題徹底跑偏了,羅拉也忘了繼續追問岑薄的身份,開始誘惑肖四方喝酒。

  「來,雖然真實的你還是個孩子,但坐在這裡的你就是我們的兄弟,試試看這個最新型的合成酒,雖然不是傳統植物發酵的釀造酒,但這款還是挺好喝的,特別適合不太會喝酒的人,口感比較甜。」

  粉紅色的酒水倒入水晶杯,富有層次的香氣飄散四溢,既美且甜。

  肖四方下意識嚥了口水,朝前伸出了手。

  邊喝邊聊過了半小時後,只聽咚的一聲。

  初嘗酒精的未成年人倒下了。

  其餘四人嚇了一跳,羅拉和琳瑯趕緊把人扶了起來。

  好傢伙,整個人都粉得跟剛才那壺酒的顏色一樣了,而特意為她點的那壺果味酒精飲料也已經空了。

  四人樂不可支大笑起來,羅拉輕輕拍她的臉喊她:「周周,還好嗎?」

  被扶著的肖四方迷迷糊糊的,但也還能說話:「好……就是有點兒熱……」

  琳瑯忍俊不禁,繼續問她:「酒好喝嗎?」

  肖四方迷茫地轉過頭看了她一會兒,吃力點頭:「好喝,我還想喝……」

  「不行不行,你不能喝了。」羅拉笑著拍拍她的背,「下次記住自己的酒量,就五百毫升壺的五度酒精飲料,別隨便多喝知道嗎?」

  「好喝……」

  「但不能多喝。」

  「哦……」

  肖四方回答完,頭一歪靠在羅拉的肩膀上,半貓起眼睛,只留一道細細的縫含著流光。

  「哈哈哈哈她好乖啊。」琳瑯忍不住又戳戳她的下巴,「一點都不鬧唉,還能接話。」

  喬休爾喝完杯子裡的酒,把酒杯倒扣在桌上,語氣嚴肅:「別玩了,讓小孩兒去睡吧,都是當爺爺奶奶的人了,都成熟點。」

  戚風震驚:「臥槽……喬休爾你居然會說笑話!」

  羅拉仔細看了人幾眼,發現他的視線根本沒法聚焦,哈哈大笑起來。

  「他也喝醉了,都給他灌了一瓶多了!戚風,你看著他點,琳瑯你結下賬,今晚就到這裡吧。」

  「行。」琳瑯小心放開人,朝吧檯走去。

  羅拉往岑薄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位置是空的,也懶得去找人,小心地把肖四方架起來,讓她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低聲笑道:「我們要走了,慢慢地自己走行嗎?」

  肖四方含糊地嗚了幾聲,起來和走也真的很配合,穩當得很。

  羅拉見狀,稍稍放輕鬆了一些,只側著身體把她圈起來,帶著她從擁擠的酒桌之間走過。

  即將走到寬敞的通道上時,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站了起來,伸長腦袋就沖兩人擠了過去,嘴裡嘿嘿直樂:「大波妹妹別這麼早走啊,哥哥請你喝酒~」

  說著手就要朝羅拉胸口抓去。

  後者驚怒交加,正想躲開這一下,等把孩子放下再好好教這個猥瑣男做人,沒想到一隻手比她更快,先行一步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下一秒人就從懷裡翻了出去,雙腳穩穩地踩在對方肩膀。

  這人踩人的一幕把酒館中所有人都看呆了,猥瑣男也呆了。

  爬到人頭上的肖四方卻還覺得哪裡不夠,想了想抬起一隻腳,踩到了人腦袋上。

  「嗚哇——」

  喝了酒的人們看熱鬧不嫌事兒,紛紛笑鬧起來。

  「這可不能被白踩啊兄弟!」

  「痩是瘦了點帶回去也不是不能睡,兄弟加油!」

  「我靠我要吐了,姐妹加油弄死在這幫賤男!」

  羅拉看她那眼睛半睜不睜的樣子,顯然是還醉著,簡直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在意識那麼遲鈍的情況下還踩人踩那麼結實的。

  「艸!」

  一個當事人沒醒,另一個本就只有五六分醉意借酒行兇的人卻徹底清醒了,他身體一前一後就開始晃,雙手往上劈。

  「臭婊子,信不信我操爛你的——」

  污言穢語還沒說完整,站在頭頂的人一個輕盈空翻給大家表演了個重力失效,旋轉一週的雙腳就結結實實地踩在了他的臉上。

  男人和他臉上的面具一起往後仰倒砸在酒桌上,穩穩落地的肖四方扶住一張桌子,順手提起一個酒壺開了蓋就往他身上倒。

  酒水嘩嘩倒了男人滿頭,薄薄的面具終於徹底掉落在地,露出一張眯眼塌鼻樑的大臉。

  後者艱難地爬起來,「你他媽——嗷——」

  銀質酒壺從他的臉上彈到地上,發出乒鈴乓啷的響聲。

  男人再次倒下,肖四方打了個酒嗝兒,搖搖晃晃開口:「你不禮貌……我要消滅你……」

  說著她又撲了上去,兩隻拳頭齊齊砸在男人的眼睛上。

  「讓你……欺負人……」

  「垃圾……」

  羅拉笑得不行,和結完賬回來的琳瑯一起快速解決了猥瑣男的幾個下流同伴,擔心她玩得太嗨把面具弄掉,正要上前把人帶回來,一道高大的身影先一步出現了,從背後把人撈了起來。

  熟悉的氣息讓肖四方沒有在被困住的第一時間大肆掙扎,只是揮舞著手腳不滿:「別攔我……我要守護……正義……」

  「守護正義?」

  「嗯……」

  「可是醉鬼沒有正義。」

  「……啊?」

  肖四方糊塗了,用盡全力的思索讓她平靜下來,垂著手腳沒再掙扎。

  岑薄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雖然只受了點皮肉傷但被一個女人死死壓著起不來身也還不了手,受盡了圍觀群眾嘲諷譏笑的男人終於站起來了,他悲憤地發起了又一次衝鋒:「媽的,我……嗷——」

  歷史重演,殺豬般的慘叫再次響起。

  條件反射掙脫開束縛的肖四方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臉上,只是這一次遠比之前來得不溫和,除了砸斷鼻樑骨還有一記斷子絕孫腳,一套操作完了才停下來,高高舉起拳頭。

  「我……厲害!」

  岑薄:「……」

  看客們臍下三寸一涼,紛紛退後兩步。

  打完人後,肖四方又嘿嘿嘿小聲笑起來,也不知道在樂些什麼,視線迷濛的眼睛暈乎乎地從這頭看到那頭,終於在背後找到了目標。

  她又打了個酒嗝,伸手抓住了岑薄的手,努力睜大眼睛盯著他,也不說話。

  岑薄問她:「可以走了嗎?」

  她想了想,乖乖點點頭。

  酒館鬧事天天有,酒館老闆娘還特意囤了一大批桌椅以備不時之需,這一次鬧起來只碎了一張桌子兩壺酒,她賠償都懶得算,讓伙計把幾個爬不起來的人丟出去,就放羅拉一行離開了。

  喝醉了肖四方注意力很容易分散,對什麼感興趣就想往哪裡走,好在還算聽話,也一直抓著岑薄的手沒放,每次要往外蹦被一拉就拉回來了。

  每次被拉回來後她就用空著的那隻手扯自己的耳朵,頭一直往下貼,時不時晃了一下腦袋,看得羅拉和琳瑯吃吃發笑。

  酒館距離異殺會只有短短幾十米路,就在進門的時候,一直很配合的醉鬼忽然不配合了。

  她把死抓著不放的那隻手高高地舉起來,用一種很誇張的語氣道:「你好冷哦~」

  舉完又放下來,雙手抓住被她佔為己有的那隻手捏了捏,有模樣有樣地確認了一遍,自顧自點點頭:「嗯……冷的……但是沒關係……」

  岑薄眼皮一跳,就見她右腳後撤一步,左腳朝前一送,腳尖一點整個人就撲了上來,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雙腿勾在腰部,貼得十分結實。

  「讓我來溫暖你叭!」

  羅拉要笑瘋了,這都是些什麼喪心病狂的台詞?!

  可沒等她笑完,前一刻還意氣風發要溫暖他人的人就又畫風急轉,嗚嗚哭了起來。

  眼淚打濕了岑薄半個肩頭。

  酒精放大了人的情緒,此時的肖四方脆弱地就像一張紙。

  輕輕一戳就能破開一個直通心底的大洞。

  她小聲地抽泣著,斷斷續續說自己沒用,罵自己是個異想天開的白痴,也哀嘆不斷遠去的夢想,迷茫未來的道路……

  一切僥幸都被打破帶來的那種無助的驚慌與失落的苦悶,她忍得已經夠久了。

  嘆了口氣,本要把人拉開的手變成了輕拍,拍了兩下背後托住了她的屁股,跟抱小孩似的帶著人往裡走。

  發現腿上不用使力也不會滑下去的肖四方放鬆地坐在下方的手臂上,哭得更專心了。

  沉默下來的羅拉開好房間,無聲地走到了最前面。

  壓抑的哭聲讓她心裡也不太好受,哪怕出於階級立場她並不能感同身受。

  房間門打開的時候,肖四方停止了哭泣,往上蹭了蹭,把臉朝前一貼,兩層面具撞在一起。

  岑薄無處可避,嘴唇擦過柔軟的臉頰,呼吸太近,黏膩的酒香強勢地擠進鼻腔。

  目的達成的肖四方喃喃:「你真的好冰啊……沒有溫度了……」

  羅拉親眼瞧見這一幕,忙上前想把人扯下來放到床上去,還沒來得及把手伸出去,肖四方又蹭了人兩下,語出驚人。

  「你是不是快死了……」

  羅拉:「……」今晚的心情就像喝多了踩著飛行器酒駕那樣起起落落。

  她開始擔心這個脾氣詭異到一定程度的不明人士會惡意把人摔到地上了!

  但是沒有。

  對方不但沒有生氣,還很溫柔地撫了撫醉鬼的後背,回答道:「沒有快死了,只是體溫有一些降低而已。」

  得到否定答案的肖四方好像開心起來了,也不再亂動,讓岑薄順利地通過了狹窄的過道,把她放到床上。

  肖四方在床上滾了一圈,再滾回來,手一撈又扯住了岑薄的褲子。

  羅拉:「……我的錯,不該讓她喝這麼多。我去給她擰條毛巾擦擦臉,也許會清醒一點。」

  說完她進了衛生間,獨留肖四方倔強地扯人褲腿,還扯到讓自己坐了起來。

  傻呆呆地那種坐法,肩膀塌著,早就亂成一團麻的頭髮糊得到處都是。

  過了幾秒,她仰起頭,兩行眼淚又從眼眶裡滾了出來。

  「你別騙我了……你這麼冰……都沒有十度了……跟異形人一樣……」

  她揪著那塊單薄的布料,難受得要命。

  「我改變不了世界……也幫不上你……」

  岑薄伸手,摘掉了她的面具。

  面具下的臉果然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眼睛紅腫,鼻子也是通紅的,淚痕遍佈,髒兮兮的。

  少有波瀾的心卻跳了起來,撲通撲通地響。

  短短的幾十年生涯中,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自以為那些典型早已涵蓋全部,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

  讓他深深地、無比鮮明地感受到僅剩百分之一的良性情感,脹滿心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5-11 00:16:32

第九十九章 百害099

  肖四方目光渙散地坐在床上,腦海中閃過一幕又一幕尷尬到能把腳趾頭摳斷的畫面。

  打架,笑,哭,還跳到人家身上,蹭人家的臉,揪人家的褲腿……

  酒精,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大的糟粕,沒有之一。

  她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咚咚咚。

  厚厚的門板被人大力敲響,沒給她留太多自怨自艾的時間,羅拉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周周,該起床了。」

  肖四方抹了一把臉,下床去開了門。

  見過各種醉態的羅拉並沒有把她昨晚的失態放在心上,笑眯眯問:「睡得好嗎,有沒有渾身一輕的感覺?」

  只有渾身一重的感覺。

  肖四方笑不出來,沮喪地把腦袋砸在牆上。

  「我完了,我完了……」

  知道她指什麼的羅拉哈哈大笑,安慰她道:「這有什麼,你知道有些人喝醉了會斷片嗎?你就假裝自己也是那類人就好了。」

  肖四方撞牆的頭一頓,緩緩轉過來。

  「好像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或許大部分「斷片」的人,都是這麼想的。

  洗漱完後,肖四方終於體會到了羅拉說的那種渾身一輕的感覺,她的心情隨之好了很多,正在把剛弄乾的頭髮紮起來,倚在衛生間門上的羅拉忽然又哈哈哈笑起來。

  「你記得你昨晚說了什麼沒?你說那個高仿貨沒有溫度,你還問他是不是快死了哈哈哈——」她笑得不能自己,「哎呦周周,你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才能問出這種話來哈哈哈——」

  那是因為他真的很低溫了,她也真的是發自內心覺得人可能快不行了。

  但這種話沒法說出來,要不是喝醉了她連想都不敢想,只好訕笑著把這件事帶了過去。

  終於收拾好出門,另一邊的岑薄已經在大廳裡等著了,難得的在和戚風他們聊天。

  「所以修復其實就是把過氧化的細胞逆向脫氧,把已經黏連在一起的各種結構重新拆開,所以人體才會在這個過程中痛得死去活來。」戚風自我總結了一下,然後又問:「那為什麼日常吸氧的時候,我們不但不會感覺到疼,而且會覺得很舒服呢?」

  即使被他們充當百科全書,今天的岑薄也表現地相當有耐心,用最通俗的語言跟他們解釋:「無論什麼東西都有趨向性,人體細胞天然趨氧,在氧濃度達到臨界值以前,氧氣對我們的身體都起到一個補足作用,直到飽和。」

  琳瑯聽明白了,她想了想,問:「那流民呢,他們的身體能吸收的氧含量和我們一樣嗎?這是不是他們壽命比較短的原因呢?」

  這話顯得十分「何不食肉糜」,岑薄但笑不語,作為四人組中唯一的貧民階級喬休爾扶額道:「琳瑯,壽命短是因為他們的供氧量跟不上身體發育的需求,而不是他們吸收不了更多的氧氣。」

  「啊……」琳瑯尷尬地撩了撩劉海,紅著臉小聲道:「那就好,那周周還是可以活很久的。」

  「哈哈哈哈原來你在想這個,她肯定沒問題的!」戚風大笑。

  岑薄稀奇地看著他們,今天對普通新人類的情緒有了探索欲的他反過來提問道:「我也有一個問題,按理說四方的存在對你們來說百害無一利,而且你們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交往也不足夠深,請問你們為什麼還要和她牽扯在一起?」

  這個問題很凶殘,凶殘到三人面面相覷。

  琳瑯感覺到自己的人格有被侮辱到,念著他剛才的各種解答才沒翻臉,壓著火氣反問:「你是不是那種絕對利己主義?」

  話中帶刺,惡意明顯,但岑薄不會生氣。

  他仔細地想了想,回答:「嚴格來說,我是都可以主義,這樣做可以,完全相反的選擇也可以。」

  琳瑯:「……」

  當一個人自我承認他就是個冷漠無情無視他人的人時,就沒有更多的話可以指責他了。

  岑薄說完,身體微微往後靠,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回到最初的問題:「所以,你們為什麼不選擇和她斷絕關係?」

  琳瑯翻了個白眼,「拜託,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喜歡她啊。」

  下一個問題接踵而至。

  「為什麼喜歡她?」

  「……」

  在岑薄的連環提問把人搞瘋掉之前,羅拉和肖四方終於出現了,救人於水火。

  已經做好自我麻痺准備的肖四方昂首挺胸在空位上坐下,一句「早上好」喊得力有萬鈞,然後緊張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應該不是在聚眾討論她昨晚的醜態吧?!

  琳瑯萎靡道:「在討論到底什麼是喜歡。」

  肖四方的心立即落了地。

  羅拉好奇問:「為什麼討論這個,這有什麼好說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琳瑯就氣憤了,忙點頭道:「對啊,我也覺得這有什麼好說的,喜歡就是喜歡啊,我和她在一起感到高興並且下次還想跟她一起玩那就是喜歡啊,可他……」

  手指指向神情自若的岑薄,控訴道:「就是要我拿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點論據來證明我的論點,我怎麼證明?」

  羅拉:「……」

  這確實是的刁鑽了些。

  「咳。」肖四方咳了一聲,「正直」道:「有些人不是就缺這根筋嘛,他就缺,不要生氣。」

  琳瑯嘆氣:「你說得對,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跟他計較,白費力氣。哦對了,你小心一點,他說他自己是都可以主義,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哼,不記仇是不可能的,不上眼藥也是不可能的。

  幾人又坐著閒聊了幾句,還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羅拉拍拍喬休爾的肩膀,道:「半年後再見吧,修復好了約我們出來再聚一次,然後大家一起送你去前線。」

  「好。」喬休爾一口答應。

  眾人邊說邊往外走,羅拉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插上幾句話。

  剛走出門口,一行人就看見一個瘦小的女人攔住了他們前面的幾個男人,簡短地交流過後,女人就被揮開,摔倒在地。

  羅拉眉頭一皺,立即上前扶人:「你沒事吧?」

  女人面具下的眼睛通紅,她緊緊地抓住了羅拉的手,也沒說自己有事沒事,上來就哭求道:「你……你們能不能幫幫我……」

  羅拉一頭霧水,「你先說你怎麼了,能幫我們一定想辦法。」

  女人聞言又痛哭起來。

  原來就在昨天,她還是一個三人女子小隊中的一員,可在狩獵過程中她們遇到了植物異形,一個照面她就昏死過去,等她醒來人已經在異殺會,而且已經是第二天了。

  剛才那支隊伍就是救了她的好心人,但他們不知道剩下兩個人在哪裡,也不願意幫她去找人。

  「他們不願意幫忙也沒辦法,但我不能扔下她們不管,就算只剩下屍體,我也得把人帶回來。可我實力太弱,又怕死,不敢一個人回到那裡……」

  她急切地看著羅拉,「你們可不可以幫我去找一下,我願意把我所有的積蓄都給你們,雖然不多只有兩百萬,但是……求求你們了!」

  羅拉古道熱腸,自然是傾向於幫忙的,她回頭,沖著隊友們做口型——幫幫她吧。

  琳瑯三人都習慣了,剛想點頭答應,最後面飄來一道聲音:「你們也喜歡她?」

  「什麼?」

  岑薄微微一笑,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那個陌生的女人,道:「百害無一利。」

  琳瑯:「……這事兒你是不是就過不去了?!」

  人的逆反心理讓她立刻就答應了羅拉的請求:「只是幫忙找一找人而已,應該也快的,問問她地點遠不遠?」

  女人欣喜若狂,道:「不遠的不遠的,離這裡就一百多公里,很快就到了。」

  肖四方蹙了蹙眉頭,上回她遇到植物異形也差不多在這麼遠的地方,雖然說方向不同,但植物異形在同一個這麼小的半徑圓上出現,是不是太密集了一點?

  羅拉等人顯然也是記起了這一茬,可看著女人也不像在說謊,最終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岑薄看向擰著眉頭糾結的肖四方,問:「你也去?」

  後者轉過頭,看起來倒不是那麼甘願。

  作為唯一一個把那句「百害無一利」放在心上的人,她心裡頭隱隱生出了些危機感,但她自己又沒能在哭泣的女人身上找出什麼問題,不好在這種情況下質問……

  搖擺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做出決定,小聲道:「為了以防萬一,我得去搭把手。」

  「至於您……」她拋開尷尬仔細觀察了岑薄露出來的那部分皮膚,白到近乎發青的顏色令她心頭一跳,下意識又上手摸了一下人家的手腕,與記憶中相同的寒意從指尖傳來。

  「要不留下來吧?」

  溫暖的熱度在冰冷的手腕上一觸即離,而被這溫度激起的無限小顆粒卻咕嘟咕嘟在那片肌膚上跳躍起來。

  岑薄唇角微勾,摸了摸她的頭。

  「沒關係,看熱鬧不消耗力氣。」

  幾人踩著飛行器很快抵達目的地附近。

  「就是這裡。」女人指著下方一塊相當平坦的位置說道,「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們就在這裡發現了植物異形。」

  戚風仔細觀察過下方地形後,感到相當棘手。

  「植物碳化層太厚了,不太好找。」

  如果是活人還能用生命掃描器到處轉轉,可屍體掃不出來也不可能做出回應,要找人就得把這片兒能翻都翻一遍了。

  琳瑯捂了捂一直貼在心口的異形感應器,道:「好在這附近都沒有異形感應,地毯式搜索也不成問題。」

  碳化層是真的厚,像琳瑯這樣的身高一下去直接沒到大腿根,害她嫉妒地瞥了四方一眼。

  「年輕就是好,能長這麼高……」

  肖四方機靈地裝作沒聽到,把注意力集中到腳下。

  那種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了,這片碳化層按照厚度來說確實很符合植物異形出現的條件,但問題就出在這裡保存的太好了,按照她的經驗,植物異形橫掃過的區域應該非常的混亂,至少碳化物會碎裂地比較細,怎麼會還大面積殘留有災前植物完整的形狀呢?

  正在她想說讓大家再上去觀察一下的時候,一直跟在琳瑯身邊的女人發難了。

  作為老江湖的琳瑯反應不可謂不快,雙肩一抱朝前滾去躲開直奔她心臟而去的子彈,只在背部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這是個圈套,大家小心!」

  深藏在碳化層下的敵人紛紛舉槍冒頭,槍林彈雨之中,肖四方幾人都沒跟人交上手,就已經負了傷。

  「羅拉——」

  獨自往另一塊區域搜索的羅拉已經看見了這一幕,憤怒與悔恨幾乎將她的心生生撕裂,兩秒上機,操縱機甲衝了過去。

  敵人來勢洶洶,竟然足足糾集了十六人,肖四方艱難地在眾多人群中辨認出了一張略感熟悉的臉。

  「是昨晚酒館那些人!」

  「操,這幫龜孫!」戚風咬牙切齒罵道。

  對方有槍又是有備而來,要不是羅拉有機甲在身,他們根本撐不過三秒。

  羅拉擋在四人身前,她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重重迴響在四人耳邊。

  「快走,我攔住他們!」

  「那你……」

  「老娘有機甲,怕他個毛!你們先走我沒有顧慮,能把他們全都幹掉!」

  機甲對付不了異形還對付不了人嗎?!

  羅拉眼中一片猩紅,架起兩隻粒子炮,嘶吼道:「去死吧——」

  其餘四人咬牙,負傷的他們戰鬥力直線下降,對於此刻的羅拉來說確實是個拖累,於是重新拿出飛行器,躲避著掃射而來的子彈往上衝。

  肖四方上來了,岑薄自然也跟著一起走,幾人飛出去還不到兩百米,身後突然響起轟隆巨響。

  琳瑯回頭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紅色機甲冒著濃烈的黑煙,巨大的破口離了這麼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直直掉了下去。

  「是雙栓炸彈!羅拉——」

  她義無反顧地掉頭往回衝。

  其餘三人聞言大驚,下意識也轉身回去救援。

  然而肖四方腰間一重,人被迫轉了回去,出手阻攔的岑薄依舊彎著一雙笑眼,「對方有備而來,你們去了只是送死。」

  肖四方心急如焚:「昨天的事情我負主要責任,不能不去!」

  「那你也還是會死,陪著他們一起死有意義嗎?」

  不帶情緒的嗓音讓肖四方衝動的大腦冷靜下來,「對,不能死,得讓大家活下來。」

  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岑薄身上,她想到了一個主意,手忙腳亂地從空間鈕中取出兩把槍遞給他:「你幫幫忙,就在空中就可以,你的槍法這麼好,能幫我們牽制……」

  「麻煩,我不要。」

  肖四方錯愕地停下來,「什麼?」

  「這與我無關。」岑薄笑著推回她的手,「更何況之前我就提醒過你們百害無一利,是你們自己一意孤行。」

  他拒絕了,而且是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拒絕。。

  這一瞬間肖四方的大腦裡想不了更多的東西,也耽誤不起更多的時間,她握緊了手中的槍,朝著其他四個人的方向趕了過去。

  岑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一點點褪去。

  他高高在上地俯視這下方的一切,眼底不時浮起幽暗的紅光。

  明知百害而無一利也要去做就是喜歡?

  那還真是不知所謂。

  經過剛才那麼一打岔,冷靜了一些的肖四方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魯莽地衝回戰區,而是和羅拉一樣選擇上了機甲。

  去年要來的能量盒還沒有用過,不用擔心耗能問題,所以使用可以配備了粒子炮這種高殺傷武器的機甲無疑是保護大家的最優選擇。

  困死在機甲的羅拉生死未卜,琳瑯三人瘋了似的把敵人從機甲附近驅趕開來,竭盡全力不讓他們再有朝羅拉下手的機會。

  可他們也沒有餘力在去打開機甲了,絕望地能撐一秒是一秒,盼望著巡檢執法官能早一秒趕到。

  「他媽的死在這些下作貨手裡我真的不甘心!」

  「說得跟我就願意似的!」

  「要是我沒補充庫存,也不至於這麼狼狽!」

  「已經回本了,羅拉已經幫我們拖了四五個墊背了!」

  「我們不會死的。」

  話是這樣說,可誰都知道沒什麼希望了。

  遠處飛來的子彈不斷從他們身上擦過,甚至還有少數因為躲閃不及而在身上留下深深的彈孔。

  十秒鐘內沒有支援他們都死定了。

  正在他們做好心理準備隨時可以犧牲的時候,越縮越小的包圍圈忽然又散開了。

  「退!媽的他們還有人有硬傢伙!」

  「炸彈呢?炸了它!」

  盡管落後了二十年依然充滿了壓迫力的機甲衝到最前面,粒子炮打開繞著四周就是一頓掃射,將人和怒罵聲一起衝散。

  護在他們前方的機甲艙門打開又迅速合上,一枚空間鈕遠遠地拋了過來。

  「我還有防護罩和武器,你們自己看著用!」

  「我不能立在這裡當靶子,要把人再衝開一些!其他的就得你們自己想辦法了!」

  機甲不能停,只要她還在,那些人就不敢把炸彈浪費在羅拉那邊。

  簡單分析完,肖四方操縱起機甲,全身火力大開選定一個方向就衝了過去。

  被她瞄準的人怒吼:「快炸了它啊——」

  「炸個屁你想一起死嗎?!」

  「兩台機甲啊我們惹他們幹什麼?!」

  「可現在能停嗎?!停下來全軍覆沒的就是我們!都上——」

  機甲的移速極快,如果不是羅拉為了保護同伴故意擋在前面沒動,再加上沒防備這些人敢這麼近使用炸彈傷人傷己,也不可能直接被他們炸毀機甲,落到這個地步。

  綠色的機甲繞著圈驅趕敵人為琳瑯他們爭取營救時間,艙內操作台的鍵位上兩隻手快得如同殘影,一滴又一滴汗水從額際滑下。

  不好,許久不練習的手就要支撐不住這樣的操作了。

  十指肌腱酸脹痛,繼續操縱全憑意志力堅持。

  再次鎖定目標解決掉一個敵人,身心雙重壓力下,她的後背都已經濕透了。

  喬休爾怒吼一聲,終於撬開了扭曲的艙門,被安全氣囊包裹著的羅拉臉上一片血紅,鼻翼輕微闔動,還有呼吸。

  「戚風,你來,讓我去會會這些垃圾!」

  能看到人,但很顯然她的身體又被卡住,只能讓戚風試試能量熱焰能不能把人從變形的機甲裡切出來。

  而另一邊,死傷不斷擴大的敵人也撐不住了,拿炸彈的人下不了手不分敵友把好幾個人一起炸死,而被追趕的人中有人牙關一咬,回身就撲了過去。

  誰想不到酒館裡的小衝突能鬧出這麼大的死傷,肖四方他們殺紅了眼,本以為手到擒來結果死了這麼多同伴的敵方也殺紅了眼。

  「我跟你拼了——」

  粒子炮擊中身體的瞬間,細細的異能射線自他手指延出拉至極限,劃過機甲的右臂。

  深長的裂痕穿破內部的線路,閃亮的電火花一閃,右臂徹底失效。

  一命換一臂,對於殺紅了眼的雙方來說都是足以影響戰局的事件。

  「他媽的全部集火廢了這台機甲!粒子炮炸彈異能都給老子用上!」

  「衝了,再不豁出去大家都要沒命!」

  機甲並非固若金湯的壁壘,被敵人不要命似的反撲圍攻後很快趨於弱勢。

  「散開,炸彈上——」

  令人驚恐的爆炸聲接連響了起來。

  沖天的熱焰與濃煙洶湧撲出,巨大的衝擊波將沉重的機甲炸得四分五裂,高高飛起。

  剛把人拖出來的戚風呆住了,琳瑯爆發出極限熱焰吞噬了那個肥頭大耳的罪魁禍首,聲嘶力竭:「周周——」

  熊熊燃燒的火焰後面,來時十六人現存四人的敵方無聲撤退了。

  爭一時之氣帶來的代價太大了,大到無論哪一方哪一個成員都在後悔。

  羅拉睜開沉重的眼皮,一陣劇痛就沖上了她的大腦,下意識的呻吟驚醒了戚風。

  「你感覺怎麼樣,還能堅持嗎?」

  羅拉說不出話來,她無力地轉動眼珠,試圖往更遠的地方望去。

  戚風讀懂了她的意思,紅著的眼眶泛起淚光,被他強行忍住了。

  他騰出手,把早已準備好的氧氣送到羅拉嘴邊。

  「琳瑯和喬休爾去找周周了,都……不會有事的。」

  燃燒的火焰旁。

  大腿被子彈洞穿的琳瑯轉身時一個踉蹌摔倒在了被火勢烤到滾燙的碳化堆裡,傷勢相對較輕的喬休爾一把將她扯了起來。

  「你別靠近了,我去找,她一定沒事的。」

  琳瑯咬著嘴唇,掙脫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你不知道,我在她沒有第一時間出現的時候想過什麼,當時我居然想,流民就是流民,自己能脫身就不敢來了。」

  「我怎麼能這麼想,我……我得找到她!」

  喬休爾不再多說什麼,默默陪著她一起去找駕駛艙。

  機甲的殘骸有很多塊,他們全部都確認了一遍,也沒找到駕駛艙。

  還沒找過的,只剩下熊熊燃燒的火焰堆。

  琳瑯拖著傷腿就朝火海中央衝了過去。

  「你冷靜一點!」喬休爾將人拉住,厲聲道:「如果她真的在裡面,好幾分鐘過去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可她不在裡面又能在哪兒?!你想告訴我她已經被炸成灰炸到讓人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嗎?!」

  兩人都紅著眼,相互喘著粗氣對峙,彷彿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心暢快一些。

  「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在不遠處響了起來,兩人錯愕地轉過身。

  厚厚的碳化物拱起,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最後關頭及時打開艙門,飛身躍出的肖四方昏迷了一會兒才醒過來,此刻只覺胸口劇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四周寂靜,只有火舌舔舐發出的嗶啵聲。

  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廢了一點力氣才站起來。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周周!」一具溫暖的身體飛奔而來,重重地抱住了她。

  肖四方後退了一步,眼前又多了幾個黑點,但朋友活生生地出現讓她精神好多了。

  她喘了一口氣,才道:「你們都還好嗎?」

  「沒事,都沒事,羅拉也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肖四方忍住從胃裡湧出來的噁心感,拍拍她的背,「我們得走了,這麼多屍體,執法官來了說不清楚……」

  確實,己方全部存活對方死傷慘重,存在被倒打一耙的可能。

  琳瑯點點頭,本想扶著人走,可她自己也是強弩之末,還在流血的傷腿拖累得她還不如肖四方自己走得穩當。

  「喬休爾你扶她吧。」肖四方擺擺手,閉了閉眼睛輕輕摀住胸口,再次睜開,「有氧氣嗎,給我一瓶,我自己能走。」

  她的空間鈕當時扔出去了,現在也不知道在誰手上。

  「只有B級。」喬休爾正打算給她,「將就先用。」

  「嗯……」

  肖四方拆開吸嘴就往裡灌了一大口,但不知道是不是濃度太低了,她的胸口還是痛得厲害,只是覺得人更清醒了。

  火焰熱度灼人,烤得四肢彷彿都要蜷縮起來。

  五人重新匯合在一起,羅拉看到活生生的三個人終於放心了,由傷勢最輕的戚風背著一起上了飛行器。

  飛行器緩緩升空,肖四方看著前方,只覺得眼前的黑點更多了,甚至還覺得有個黑點變成了跟岑薄一模一樣的人形。

  她有點想笑,這是什麼詭異的幻覺?

  等飛近了,她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人的樣子,才發現這哪是生出了人形的黑點,分明就是本尊。

  她停下來,忍著眼前不斷跳動的黑點問:「你還沒走啊?」

  「嗯,想看看你們到底能不能有人活著回來。」岑薄伸出手,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幫她拂去頭上和衣服上的碳化物,「出乎意料,恭喜你們。」

  他說的是,肖四方正想為了這死裡逃生的喜悅樂一下,前方的琳瑯發現人沒跟上來已經掉過頭來,面色鐵青地搶過話頭。

  「跟這種見死不救的人說什麼,快走!」

  岑薄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隨著時間的流逝,肖四方的腦子已經莫名其妙地開始嗡嗡作響了,但她還是頑強地聽清楚了這句話並且做出了回答:「琳瑯你誤會了,他和我不是我和你們這種關系……」

  曾經明確地被拒絕過,她有記在心裡。

  更何況今天的事情,他說的一點都沒錯,人都已經難得開了金口提醒過他們了,是他們自己沒有放在心上結果捲入是非,和他有什麼關系。

  如果他願意幫忙,肖四方會感激涕零,不願意幫,也無從責怪。

  肖四方本想把後面那一串話都說出來的,可她胸口是在是越來越痛了,說不動了。

  血腥氣越來越濃地要往喉嚨口湧,她忍不住朝岑薄伸出一隻手,「有純氧嗎,我胸口有點……」

  話沒說完,一口血從她嘴裡嘔了出來,然後就像打開了閘門似的,黏稠的液體不斷從口鼻中湧出。

  她下意識伸手去捂,但只是憑白又染紅了一雙手。

  連環爆炸的衝擊波不是那麼好容易抵禦的,區區一個防護罩並不能讓人安然無恙。

  「周周——」

  耳畔是琳瑯驚慌失措的呼喊,整個畫面落在岑薄眼中,是紅的,又像是白的。

  失去了正常溫度的手下意識接住了向後仰倒的身體。

  他是可以看著肖四方去送死而無動於衷的,但好像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

  正如上一次在這個星球上他給出的回復。

  ——只要你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自然會保護你的。

  手套脫落,早已臨近枯竭的源泉遵循承諾奉獻出最後的力量。

  他輕輕一嘆:「百害而無一利就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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