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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謝王堂燕】三國之戰神劉封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8:12     標題: 【謝王堂燕】三國之戰神劉封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21-6-6 00:12 編輯

三國之戰神劉封 作者: 謝王堂燕

內容簡介

這一年,劉備的親生兒子劉禪出生。                  
這一年,曹操號稱八十萬大軍南下。                  
這一年,現代小會計穿越成為劉備的養子劉封。                  
尷尬的身份,近在眼前的劫難,遠在將來的悲劇結局,熟知這一切的劉封,                  
只有奮起反抗命運的安排,在這個偉大的時代,為自己殺出一個光明未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8:30

第一章 初展翅

建安十三年,當陽長阪坡。

秋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狂風卷起無數的枯葉與泥沙,漫天塵土把太陽的光芒都掩蓋了起來。

劉封的目光順著大道北望,極目原野的盡頭,在滾滾的塵霧之中,有一條細細的黑線在徐徐的蠕動。

終於還是被追上了嗎?

風打在手中的槍柄上,發出沙沙的脆響,劉封的劍眉凝成一線,再一次束緊護身的鐵甲,手背上的條條青筋如樹藤般突起,一柄鋼槍握得更緊了些。

直到如今,劉封還是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時代的。他只記得幾個月前,公司組織了一次漢江之游,游輪翻船,自己不幸溺水昏迷,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大名鼎鼎的皇叔劉備的養子。

最初的那種恐懼與焦慮,至今仍不堪回首,然而,噩夢才剛剛開始。

不久之後,劉備的親子劉禪出世。劉封很清楚,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兒的出生,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那意味著,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到最後,為了給親生兒子鋪路,劉備必定會選擇犧牲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

認命嗎?

不,絕不!擁有著超越千年的歷史知識,以我的頭腦,一定能殺出一個未來!

劉封並不甘心認命,不過他現在卻沒有時間來謀劃遙遠的將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渡過這場近在咫尺的劫難。

掃平北方的曹操親率號稱八十萬的大軍南攻荊州,弱軟的劉表受驚而亡,無能的繼承者劉琮以十余萬帶甲之眾拱手投降。

作為劉備的兒子,劉封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跟隨著父親,還有荊襄十萬百姓,以蝸牛般的速度從樊城一路向南部重鎮江陵退卻。

天邊的那條漆黑的線條變得更加粗重,悠遠綿長的號角從天際傳來,空洞的仿佛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

來自于地獄。

兩千人的步兵陣中,響起一陣兵器出鞘聲,士兵們緊握著兵器,瞪大眼睛,心懷忐忑的張望著即將殺至的敵人。

大地在震動,耳膜在隆隆作響,黃天反襯著枯野,耳邊烈風呼嘯,刮面如刀。

這些劉家軍的士兵,並未如從前一樣,一見曹軍就不戰自潰,在經過諸葛孔明的調教和操練之後,他們的軍紀和勇氣已大異于從前,此時的他們,沉穩的鬥志已蓋過緊張,儼然已經克服了噩夢般的恐曹症。

劉封卻並沒有底氣。

大道的盡頭,黑線愈加粗重,南移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在隱隱雷聲和大地顫抖的襯托下,敵人的影像終於闖入了眼簾,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空氣如同窒息,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化成前所未有的震怖,就連劉封的臉色也變得煞白。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曹軍,而是一支騎兵,威震天下的虎豹騎。

果然不出劉封所料,曹操正如歷史上一樣,不待大軍集結,就親率五千虎豹騎日夜南下追擊。

襄陽到長阪坡,日行三百里,何其恐怖的機動力!

除了劉封,誰也沒料到曹操會這麼做,他本可以呆在隊伍的更南邊,跟在劉備身邊安全的南撤,但卻被劉備安排殿后保護家眷,現在,他不得不以兩千步兵,對抗虎豹鐵騎的衝擊。

‘好吧,我可不打算死在這裡,呆會稍微意思一下就趕緊掉頭南撤,反正老子有馬,保住性命應該不在話下。’

“不要驚慌,準備應戰!”

劉封極力保持著鎮定自若,高聲激勵著戰戰兢兢的士兵,卻不動聲色的將位置往陣後又移動了幾分。

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劉封只能希冀眼前的士兵們,能夠遲滯片刻虎豹騎,為自己,也為身後十萬百姓爭取到更多的撤退時間。

轉眼之間,敵騎已至三百步外。千余虎豹鐵騎組成的龐大楔形陣,仿佛決堤而下的洪流,挾裹著毀滅一切的無上威勢,如山崩石裂一般,向著正南方的劉家軍步陣突卷而至。

一瞬間,劉封的視野全部被敵騎所佔據,耳膜裡灌滿了隆隆巨響,那強有力的節奏,帶動著他的心臟幾乎要從胸膛中跳出。

沖在最前面的百余騎兵,將指向蒼穹的槍矛壓低,百余寒刃合成一柄令天地動容的巨大箭頭,撕裂空氣,如死神的獠牙撲面而來。

這令天地肅殺的威懾力,頃刻間就將劉家軍的抵抗意志壓垮。

前排的士兵驚恐相視,膽大者尚在四下環顧,怯懦者已經開始掉頭而逃。壓陣的軍官連連喝斥,但逃跑的人卻越來越多,軍官們甚至連殺數名逃兵都扼止不住潰逃的趨勢。

原本整齊劃一的步兵大陣,就如一道玻璃牆,一點被擊碎,整面牆便隨之四分五裂。

轉眼之間,土崩瓦解。

看著望風而逃的士兵,劉封算是領教到了什麼叫做“兵敗如山倒”。步兵在曠野上對抗騎兵,結陣而戰尚有一線活命的希望,這般一潰,只有死路一條,肉腿又怎麼能跑得過馬蹄呢?

潰敗也在劉封的預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潰得這麼快,他只能暗歎一聲,勒馬轉身也加入到了逃跑的隊伍中。

南逃的百姓本是畏懼曹軍之名,才盲目的跟隨著劉家軍南下,十萬老幼南行十余日,此刻早就精力憔悴,一聽聞曹軍追至,不等殿后的劉家軍防線瓦解就提前崩潰。

十萬人,猶如潰巢的螞蟻一樣,在方圓不足數裡的原野上望風狂奔,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只是跟無頭的蒼蠅似的亂撞,盲目的隨著亂竄的人流,一會竄向東面,一會又湧向西面。

虎豹騎的目標顯然不是這些無知的百姓,一千鐵騎,如同出籠的野獸,一頭紮進了羊群,他們手中的兵刃無情的斬向這些阻擋他們的前進腳步的百姓,踏著他們的屍骨昂首前行。

策馬狂奔時,劉封偶一回頭,頓時被所看到的驚心動魄的一幕所震驚。

身後,到處都是血和屍體,鮮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形成了大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血地延著南下的大道,向東西兩翼平鋪擴展開去,無數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散落在上面,仿佛大紅地毯上點綴的刺繡。

這就是亂世嗎?

劉封不敢再回頭,生怕再多看一眼,那修羅地獄般的慘景會削弱他求生的意志,他猛夾馬腹,試圖加快南行的速度,然而混亂的難民流卻遲滯了他的速度。

劉封完全可以像虎豹騎那樣,用手中的槍辟開了一血路,亂軍之中,沒有人會在意到劉家大公子竟會對自己的百姓下毒手。

劉封卻沒有,

速度遲滯之間,敵騎已逼近。馬背上的劉封目標更加顯眼,軍人的頭顱顯然比平民更加值得邀功,三名虎豹騎盯上了劉封,斜刺裡向他包抄而來。

當先一員敵騎,手中之戟一沉一挑,挾著淩厲勁氣,戳往劉封的前胸。

劉封繼承這具“身體”的同時,也繼承了其本有的武技,幾個月來雖然只領悟了七成,但也足以不把來敵放在眼裡,劉封唯一所顧慮的就是一旦交手,稍有拖延就會引來更多的敵人。

必須速戰速決。

心念已動,劉封一夾馬腹,胯下戰馬倏地斜奔而出,猿臂瀟灑一伸,右手順勢抹出,手中銀槍幻化出重重槍影,如疾風驟雨般射向敵人。

招式一出,那敵騎便知對手非同小可,急以戟刃貼上銀槍,用力一絞,希圖卸去襲來的槍式。

刀戟相交之際,槍影忽的一閃,銀槍突然由劉封的左腰處標射而出。那敵騎大驚失色,尚未弄清楚這年輕的小將,如何將右手的槍瞬息間換到左手之時,電光火石的一擊已至。

噗!

那員虎豹騎從馬上倒飛出數步,重重摔落于地,眉心一點紅星急速擴大,血如岩漿噴湧而出。

‘太不可思議了,想不到我的武技竟然這麼厲害。’

餘下兩名敵人見同伴竟被一個少年敵將所殺,頓時紅了眼,怒嘯著揮舞著兵器夾攻而來,一刀一斧,在嘶吼聲中,全力的向著劉封殺去。

此刻,一擊斃敵的劉封信心倍增,銀槍高舉于前,策馬迎上。

三騎交匯之際,左翼之敵暴喝一聲,有若平地一聲驚雷,倏的離鞍躍起,居高臨下,明晃晃的大刀挾著獵獵勁風,向著劉封的天靈砍去,刀勢之沉,大有將他連人帶馬斬為碎粉的氣勢。

與此同時,右翼敵漢坐腰立馬,板斧展開,一式橫掃千軍,向著劉封的腰間蕩來,馬蹄踐起的塵屑隨著斧刃而起,像一道煙流般卷去。這一掃氣勁十足,倘若中招,非被攔腰斬斷不可。

天衣無縫的配合。

那二人一出手,劉封心中也不禁暗贊,人言虎豹騎皆是百裡挑一之士,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這幫兇神惡煞面對的可不是普通的劉家軍士兵。

劉封嘴角微露一絲猙獰之笑,身形微側,銀槍沖天揚起,不偏不倚的粘住了淩空而至的刀鋒,一身的氣勁盡灌于臂,銀槍下滑三寸,順勢往右一帶,竟似將那重似千斤的刀力,輕描淡定的引向右翼襲來的敵斧。

鏘!

刀斧相擊,發出一聲悶濁的低鳴。

那兩員自相殘殺的敵人若被雷擊一般全身一震,反彈之力逼得二人身形一挫,頃刻間亂了陣角。

破綻一出,劉封手中銀槍暴漲,猿臂紛飛間,千百道槍影如若搖擺不定的游龍,四面八方的向那兩名敵漢裹去。兩名敵人兵器盡皆脫手,身子如同被抽打的陀螺般從馬上飛轉跌落,身上的鮮血則如雨點般從漏斗似的身體濺出。

‘這就是我的真正實力嗎!’

須臾間連殺三名虎豹騎,劉封驚喜過望。

正在興奮之時,驀的聽聞身後尖鳴之聲大作,劉封本能的意識到有人背後以暗器偷襲。

他身形急轉,果然見迎面一道白光穿空而至,便以銀槍反撥,封住了暗器來襲的路數。

鐺!

暗器擊中了槍柄,令劉封震驚的是那暗器上所附的力道,竟是超乎想像的雄厚,這一擋所承受的衝擊力,竟然震得他連晃了三晃,手掌虎口處更是震裂了數道創口。

而那被擋落的暗器,竟然只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石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8:41

第二章   不對稱之戰

是什麼人,竟能將一枚不起眼的石子,運用出如此強悍的殺傷力!

劉封忍著虎口之痛,抬頭凝目掃視,目光穿越混亂的人群,七步之外,他找到了那個可怕的敵人。

那是一名身壯如牛的巨漢,他沒有如其餘虎豹騎士一樣身披鐵鎧,**的上身被輕皮甲緊裹,肌肉盤虯的手臂仿佛蘊涵著無窮的力量。

他同樣沒有帶頭盔,亂糟糟的頭髮胡亂的在腦後紮了一個結。他粗糙的臉上全是漆黑剛硬的短須,毛茸茸的露出一雙猙獰的虎目。遍地鮮血映照下,他的眼睛仿佛在燃燒。

此刻,那雙燃燒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死盯著劉封,一柄寬大的象鼻刀從環抱的雙臂中露出,刀刃明亮如新,很顯然他並沒有像其他虎豹騎一樣大開殺戒,劉封忽然間有種錯覺,他的刀仿佛是專門為了自己而留著。

眼前這個人,尚未交手,但其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強烈殺氣,已經不動聲色的全面壓制住劉封的氣勢。

此人氣勢非同尋常,到底是誰?

突然間,劉封的腦海裡閃過一個恐怖的名字:虎癡許褚!

沒錯,應該就是他了。

想到此,劉封的背上不禁冷汗直流,要知眼前這個人,可是能與呂布、關羽這等當代絕世高手相匹敵的人物,以自己這點本事,實不知能不能抵擋得住許褚的一招半式。

風從南來,侵入汗濕的背脊,劉封感覺到一陣冰涼,不過,這點涼意跟許褚漸濃的殺氣所帶來透心徹骨的冰寒,實不足同日而語。

在對方強大的壓迫感之下,劉封的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字——逃!

心念一動,劉封雙腿一夾馬背,便準備轉身而退。

七步之外的許褚,那雙燃燒的眼睛,如同鷹眼一般,在劉封動作尚未施展之前,就輕易的洞察了他的意圖。

虎臂一抖,一枚石子破空而出,石子射去的路徑,不偏不倚,正好封住了劉封退轉的方向。

‘好快的反應。’

劉封領教過那石彈的威力,不敢再以銀槍隨意撥擋,急將身形偏移,如流光而來的石彈從他的臉龐寸許之外擦過,那雄渾之極的力道所挾裹的勁風,竟是將劉封的臉龐掃割出了幾條隱隱紅印。

“好強……”

來不及驚歎,劉封驀覺整個身軀已被一股瘋狂流轉的殺氣所包圍,心中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四圍的空氣在一瞬間被抽幹了一樣,令他幾近窒息。

猛回頭時,七步之外的許褚已赫然如鐵塔一般屹立在劉封的身前。

如此龐大的身軀,禦馬行動竟能這般神速,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不及多加思索,許褚的象鼻刀已化作一道扇形之面,沒有帶起絲毫氣流,無聲無息的割向劉封的脖頸。

躲無可躲,劉封惟有咬緊牙關,舉起銀槍,以全身的氣力奮力格擋。

“鐺————”

許褚刀上的勁力,看似平平無奇,但卻如同無堅不摧的風暴,狂撲而至,在金屬交鳴聲中,劉封只覺雙臂一麻,接著雷擊般的力量從雙臂徑直貫于體內,如沾水的鞭子似的肆意的抽打著他的五臟六腑。

一瞬間,劉封感到天旋地轉,胸腹劇痛難當,張嘴便激噴出一蓬血箭。

傾盡全力都無法抵擋這一擊,這就是傳說中虎癡的實力嗎?

許褚一擊重創劉封,但他卻並未急於再殺下招,退後一步,他眼放奇光:“小小年紀,便能接下我許褚這一刀而不死,有趣,著實有趣。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果然是許褚。

劉封得以緩一口氣,暗自平伏著澎湃激蕩的氣血,面對許褚的問話,劉封忽然心生一個大膽的念頭:既然早晚要被劉備犧牲,我何不報出姓名,跟著他歸降曹操,以曹操的性格,在他手下富貴一生應該不是問題。

這念頭一閃即過,旋即被劉封果斷的否決。

投降曹操,固然可保一世富貴,但卻同樣要一生背負著背叛父親的罪名,一輩子苟活在別人鄙夷的目光之下。劉封,你能夠忍受那樣的折磨嗎?

不,絕不,我劉封大好男兒,寧願死也不願屈辱的苟活!

“久仰虎侯大名,實在幸會,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姓名什麼的不值一提。”劉封不敢自報家門。

“是個可造之才,殺之可惜,年輕人,可願歸降曹丞相。”

難得許褚如此賞識他,竟起了收降之心,不過那語氣之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然,握刀之手青筋時隱時現,劉封知道,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頃刻間許褚的殺招即至。

劉封抹乾淨了嘴角的血跡,嘴角微微上揚,慘白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冷笑:“多謝虎侯抬舉,只可惜我對曹丞相不感興趣。”

話音未落,眼前人影晃動,那巨塔般的身軀和胯下黑馬已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撲至近前。

伴隨著一聲悶雷般的暴喝,象鼻刀有如一道銳風,撕裂空氣的阻隔,向著劉封胸口橫劈而來。

顯然劉封的拒絕激怒了那鬼神般的敵人,這神鬼難當的一刀,已不留半分餘地。

剛才硬擋一刀,已讓劉封認清了和許褚間的巨大差距,若再接這氣勢更沉的第二刀,斷然沒有生存的希望。

劉封靈思轉動,橫槍格擋的同時,雙足奮力一踏,身形拔地而起向後躍去。

又是一聲金鐵交鳴,巨響之音震盪得劉封的耳膜刺痛,臂上傳來的巨力令他剛剛壓制的氣血再度翻滾如潮,口中鮮血狂噴,但他卻借著這一刀的力量,身體順勢後躍丈許。

落地之時,強大的衝擊力仍未消散,劉封急以銀槍撐地,沉重的步邁磨地三尺方才停止後退,只覺雙手劇痛難當,幾難握住兵器,余光一瞟,才發現滿手已盡是鮮血。

儘管內外齊受重創,但劉封卻奇跡般的在許褚手底下兩招而不死。

無名少年的頑強令許褚既驚又怒,就在他準備拍馬再上之時,忽然間,由戰場東南方向傳來的喊殺之聲吸引了許褚的注意力。

凝目遠望,只見左翼數百步外,一員白袍敵將正揮舞著銀槍,在虎豹騎的圍攻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只一人一騎,竟能將威震天下的虎豹騎攪得人仰馬翻,劉備手下,能有如此武技者屈指可數。

許褚仿佛尋覓許久,終於發現了美味獵物的雄獅,而眼前的劉封在他眼中,連一隻塞牙縫的老鼠都算不上,一瞬間他就把劉封拋在了腦後,仿佛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收刀勒馬,折向著東南方向奔去。

原以為必會死在許褚第三招之下的劉封,卻不可思議的看著許褚離去,鬼門關裡溜了一圈,簡直是恍然若夢。

愣怔了一刻,劉封從恍惚中驚醒,強忍著身上的傷痛,翻身上馬,順著許褚離去的方向掃去,同樣看到了那員如入無人之境的白袍之將。而在北邊的山崗上,曹軍的令旗搖動,更多的虎豹騎正在向白袍將所在而去。

能把曹軍鬧個天翻地覆的,甚至把許褚都吸引過去,想來那人必是趙子龍了。

以趙雲的武功,恐怕沒人能擋得住他,劉封不及多想,強撐著一口氣,繼續望南奔去。

或許是因為趙雲的出現,延緩了曹軍的追擊,劉封一路南下順利了許多,只偶爾碰上一兩個散騎游勇,儘管他身上有傷,也能勉強解決。

劉封不敢逗留片刻,一路南行,過了午後是又渴又痛,實在熬不住,瞧見一間破落的人家,眼見四下無人,便驅馬進了院中,想找口水喝再行趕路。

“不要……救命……救……”

剛一進門,就聽到後院一堵燒毀的牆後有女人求救之聲。

劉封撥馬轉往後院,看到的是在一面燒黑的土牆之下,兩名曹軍正在奸辱一名婦人,那女人披頭散髮,全身的衣衫已被撕扯成一條一條,白淨的肌膚盡露,卻仍在拼命的掙扎,只是身體柔弱,被那兩個軍漢死死按著無法掙脫。

被許褚兩招傷得不輕,劉封正憋著一口惡氣,如今碰上兩個為非作歹的曹軍,壓抑的怒火立時被點燃。

“雜種,受死!”

一聲怒喝,劉封從馬上飛躍而下。那兩名曹兵嚇了一跳,回頭一際,驚見一員浴血之將從天而降,尚未看清來者面容時,眼前白光一閃,二人只覺脖頸一涼,兩顆人頭便滾落于地。

斷頸處,熱血如泉湧而噴,無頭的軀體晃了一晃,栽倒在土牆之下。

一切都來的太快,那被侮辱的婦人緊縮在牆角,尚不知惡人已伏法,仍是哭哭啼啼個不停。

劉封見她衣不裹體,便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上前將她的身體裹起,安慰道:“那兩個畜生已經被我宰了,不要哭了。”

那婦人紊亂的精神稍有平伏,抬起頭來,感激的眼神望向劉封。

穿過那亂糟糟的髮絲,劉封驀的看清了那婦人的面容,身子不禁一震。

糜夫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8:51

第三章   覺悟

“母親,怎會是你?”

劉封一臉驚色,趕緊鬆開了扶她的手。糜夫人是劉備正室,名義上也就是劉封的嫡母,這個時代男女之防雖然沒有後世那麼嚴重,但禮法畢竟尚在,若是讓人瞧見他這個做兒子的,這般抱扶著衣衫不整,肌膚外露的“母親”,即使身處不便,那也必遭人非議。

糜夫人也認出了劉封,被兒子從敵人手下救出,本該慶倖才是,可糜夫人卻羞愧不已,將頭偏向一邊不敢正視劉封,仿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劉封明白她為什麼羞愧,要知她可是名動天下的大漢皇叔劉備的正妻,即使當年屢被劉備拋棄,但俘獲她的敵人也總是以禮相待。而如今,卻被兩個不知名的曹兵這般淩辱,而且還被自己的養子看在眼裡,這樣的事傳揚出去,她的名節又將何在,劉備的聲名也必受打擊。

想到此,劉封乾咳了一聲:“母親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與任何人提起。母親且等一下,我去屋裡看看能不能找幾件衣服給你換。”

劉封安慰過糜夫人,轉過土牆,一腳踏開了土屋的柴門,裡面擺設整齊卻並無一人,想來是住在此的百姓外逃躲避兵災去了。劉封翻箱倒櫃,好歹尋到幾件乾淨的女裝。

“母親,有幾件農婦衣服,還算乾淨,母親將就著換了吧。”劉封拿著衣服回到土牆下,忽然間愣在了那裡。

因為,此時的糜夫人懷中竟然多了一個嬰兒。

“方才我被那兩個敵人追至這裡,我怕他們謀害阿斗,便將他藏在了柴草堆中。”糜夫人解釋道。

阿斗,這小子竟然也在這裡。一瞬間,劉封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旋即強行壓制住這念頭。

他拿著衣服上前,低眉一瞧尚在繈褓中的阿斗,這小子正睡得香甜。外面他的嫡母差點被敵人強姦,這小子竟然一丁點沒被吵醒,還真是貪睡。

“母親和阿斗怎會在這裡?甘娘呢?”劉封問道。

糜夫人幽幽一歎:“那時敵人來得突然,大夥一哄而散,我便與甘妹走失,後來保護我們的軍兵也逃了,我沒辦法,只好抱著阿斗胡亂的逃。還好碰上了封兒你,夫君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總算是保住了。”

糜夫人那句“夫君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看似說得隨意,但卻刺痛了劉封的心。

劉封依稀記得,幾個月前阿斗尚未出生前,糜夫人還曾對他說:夫君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可要好好的努力,萬不可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望。

才短短數月,就變成了這樣,隨口而言才是真心,看來,在你們的心裡,壓根就沒把我當作劉氏的一員來看待。

“此地不宜久留,母親還是換了衣服,我們儘早去與父親會合吧。”劉封不想聽她再訴說阿斗對劉備是多麼的重要。

“你且抱會阿斗,我把衣服換一下。”

劉封接過了阿斗,轉到了土牆外面,他望著懷中這個熟睡的小生命,忽然間覺得現在的自己很是荒謬。正是為了給這個傢伙鋪路,歷史上的劉備才不顧父子之情,以關羽之死為藉口將“劉封”除去,而現在的自己,明知歷史,卻還要保護著這禍根。

腦海中的那個邪念再度萌發,佈滿血絲的眼眸中,滿是創傷的手掌緊緊握拳,殺氣在逐漸凝聚。

劉禪的命在我手裡,我何不將這個禍胎除掉,我的悲劇結局,不就可以一舉改變了嗎?

可是,糜夫人在此,我若是殺了阿斗,又如何能瞞得住?

雙拳緊握,劍眉凝成可怖的鋒刃。

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充斥著腦海:既是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連同糜氏一同幹掉!

正當劉封在這決定性的時刻躊躇不定時,忽然聽到土牆那邊嗵的一聲悶響。猛然間想起了什麼,劉封急收惡念,幾步奔了過去,整個人頓時震驚無語。

換好民婦衣服的糜夫人,正伏在土牆根下,額頭上開了一個大洞,鮮血濺了一大灘,顯然方才是她在撞牆自盡。

劉封剛才正是想起:歷史上應該是趙雲先發現了糜夫人和阿斗,糜夫人為不拖累阿斗才自盡,如今,冥冥之中似乎是讓自己代替了趙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糜夫人是否還會自盡呢?

不過現在,劉封無需再猜想了。

“母親,你這又是何必呢?”劉封默默的走上前去,搖頭歎息卻不施救。糜夫人傷得實在太重,眼下只餘下一口氣,在這樣無醫無藥的情況下,自己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

奄奄一息的糜夫人撐著最後一口氣,顫聲道:“我……受此侮辱……無……無顏再見夫君……求你……求你保護阿……阿斗……保護……”

糜夫人聲音沙啞,以一種近似哀求的目光望著自己,劉封明白,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她走得也不安心。對一個將要死的女人,劉封還能怎麼樣呢,只得默默的點了點頭。

糜夫人得到了劉封的承諾,慘白的容顏竟然露出一分釋然的笑,接著便雙目一閉,帶著笑容倒在了血泊之中。

‘劉備三番五次的拋棄你,而這阿斗也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到死卻還一心為劉備著想,唉,真不知該說你是可敬還是可悲。’

劉封低頭看阿斗,這小子還是睡得深沉,渾然不覺外面世界的生離死別。

此刻,劉封忘卻了對糜夫人的承諾,仿佛手中抱得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嬰兒,而是自己的命運。

命運就握在自己的手中,天賜的良機,逆天改命就決定于劉封的一念之間。

殺?還是不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劉封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劇,聽到腔中熱血在澎湃。他的目光愈加的猙獰,沾滿血跡的臉龐扭曲得不成人形。

就在抉擇的關鍵時刻,懷中的阿斗醒了,他睜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黑溜溜眼珠茫然的望著那個懷抱著他的人,忽然,他笑了。

這小傢伙的天真無邪的笑容,一瞬間把劉封從殺意的籠罩中驚醒,這時的劉封,忽然有種醍酤灌頂般的覺悟。

禍根真的是劉禪嗎?

即使他殺了劉禪,劉備還會有劉永劉理,只要劉備不是性無能,在其有生之年,總會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歷史上不正是如此嗎。

到那個時候,他劉封依然是個威脅,無論是劉禪還是別人,只要威脅到自己親生兒子的地位,劉備都會義無反顧的將他除去。

真正的禍根,其實是劉備才對!

想明白了這一切,劉封自嘲的笑了:“劉封啊劉封,記著,以後凡事要多動腦子。殺一個連爬都沒學會的嬰兒,虧你也想得出來。”

殺念即消,劉封便用披風將阿斗裹于身上,懷抱于前胸,他準備履行對糜夫人的承諾,將阿斗安全的護送到劉備的手中,或許救阿斗的功勞,對改變自己的命運會有一定的説明也說不定。

劉封綁好阿斗,本來準備離此地繼續南行,但想到把糜夫人的屍體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若是給曹軍尋了去,用來對劉備進行羞辱,自己還要負上責任。

於是,劉封便將糜夫人身上的血跡擦淨,算是對一個死者的尊重,然後將她移到土牆之下,準備推翻土牆把她掩埋起來。

以平時的力量,推倒這面土牆不在話下,但現在劉封受傷之下,氣力大減,只得忍著內腑之痛,儘量的聚集力量,吃力的去推那土牆。

傾盡全力之下,土牆搖搖欲墜,正這時,耳邊突然湧如一聲暴雷似的怒喝:“住手!”

劉封的耳膜嗡的作響,頭腦眩震,猛回頭時,看到的是一團雲一樣的純白之影。

隨著耳鳴的減削,目光漸漸清晰起來,那人身著一銀甲,披著一件純白色的錦袍,手中的長槍流轉著銀色的光芒。

仰頭細望,那古銅色的英俊臉龐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兩道橫眉下是高聳的鼻樑與深深陷下的眼眶,黃褐色的瞳孔中眼神閃動,有如刀鋒。此刻,那雙眼睛正在冷冷的注視著他,帶著幾分怒色。

那人,正是趙雲。

劉封正愁以現在自己這身體狀況,能不能帶著一個嬰兒南逃成功還是個未知數,趙雲的突然出現,本應該讓他感到驚喜才對,但趙雲那一聲帶有怒意的沉喝,卻讓劉封感到了一絲不祥。

“你在做什麼!”趙雲再次怒喝,握槍的手背青筋湧動,狐疑與殺氣迅速迸射開來。

劉封心中咯噔一下:糟了,他來得可真不是時候,莫非他以為是我害了糜夫人不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9:02

第四章   我為你開路

趙雲眉宇間透露的怒意,令劉封感到一陣的不寒而慄。

額頭帶血的糜夫人躺倒在地,而自己卻試圖去推牆掩埋她的軀體,再加上自己養子的身份,不知內情的人看去,豈能不心生懷疑。

劉封心中本無鬼,被趙雲這麼一喝,心中便十分不悅,冷冷反問道:“雲叔以為我又在做什麼。”

趙雲見劉封神色坦然冷靜,一點都沒有做賊心虛的樣子,刀鋒似的目光稍有緩和。他一躍下馬,幾步奔到牆下,單膝伏地伸手去試糜夫人的鼻息,驟然間神色驚變,抬起頭來直視著劉封,厲聲道:“主母她是怎麼死的?”

劉封便默默的將之前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不過他答應過糜夫人,不會將她被曹兵侮辱的事講出去,所以就重編了個理由,說糜夫人怕拖累他救阿斗脫困,所以才毅然選擇了自盡。

“我怕曹賊尋去母親的遺體,用來羞辱父親大人,所以剛才正想推倒土牆掩埋了遺體,不想雲叔正好趕來。”

劉封的解釋坦然自若,沒有半點吞吞吐吐,再加上他故作沉痛之狀,趙雲聽罷這番解釋,臉上的狐疑與震怒頓時煙銷雲散,隱約還有幾分慚愧之色,似乎在為自己方才誤會劉封而感到內疚。

“夫人她真是不應該,若再等片刻,有我趙雲在,何愁不能保她殺出重圍。”

慚愧之下,趙雲又是一陣的唏噓遺憾,英武的面龐上,流露出幾分黯然。趙雲跟隨劉備半生,劉備待其如弟,在趙雲看來,糜夫人既是主母,又是嫂夫人,這其中的感情,絕非劉封這個名義上的兒子所可比,糜夫人如今花容逝去,趙雲乃性情中人,又如何能不傷懷。

“母親是為了阿斗弟弟才自我犧牲,若想讓她在天之靈安息,我們就必須保護弟弟殺出一條血路。雲叔,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掩埋了母親遺體,趕緊上路南下吧。”

趙雲深吸了口氣,旋即壓抑了內心的傷感,便與劉封一起用力,將那面土牆掩埋。粗粗安葬過糜夫人,二人又在屋中尋了口水喝,稍適休息,便翻身上馬南下去尋找大部隊。

他二人現下所在的位置,距離與虎豹騎接戰之地已有三十余裡,那十萬跟隨南逃的百姓雖然被殺得極為慘重,但卻顯著的遲滯了虎豹騎的速度,一路南行,除了偶爾會有零散的逃難平民之外,倒未發現一名敵騎蹤跡。

‘看來總算是逃過一劫,只要能與劉備順利會合退往江夏,這條命就算是保住了。’

劉封的心情開始放鬆起來,儘管許褚那兩招給他造成的創傷越來越難受,但一想到逃出升天,內傷所帶來的苦楚也似乎有所緩減。

不過,片刻之後,劉封就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了,正前方的大道上,塵霧沖天而起,漫天的黃塵之中,隱約有百余道黑影在湧動,仿佛破開的地獄之門中,無數噬血的黑色幽靈正向人間撲來。

雖相隔數百步,但那彌天的殺氣,已讓劉封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剛剛平伏不久的熱血再度燃燒起來。

終於,幽靈們的猙獰影像闖入了他的眼簾,又是虎豹騎!

黑坳的鐵鎧反射著斜陽之光,與穿透塵霧後昏光的太陽光交相輝映,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昏暗光層,就像籠罩了一層光甲一般。百余虎豹騎整齊得劃一,仿佛合體成一隻鐵鑄的龐然巨獸,身披著那昏暗的光之鎧甲急速狂奔。

腳下的大地在顫慄,隆隆的雷聲刺得耳膜隱隱作痛,儘管眼前的虎豹騎數量遠少於先前劉封所經歷的那一次,但其所形成的巨大威勢,卻依然令他驚心動魄。

“雲叔,沒想到這裡碰上這麼多的虎豹騎,我們可要小心。”劉封的口氣中明顯隱含著些許焦慮。

而一馬之隔的趙雲卻絲毫不為所動,敵人強悍的威懾力,仿佛在他心中連一丁點漣漪都沒有激起,那古銅色的臉龐上依舊是雲淡風輕。

“大公子,你只管保護好阿斗小公子跟在後面就是,我趙雲來為你們開路。”

話音方落,那一襲純白的身影,還有那胯下矯健的白馬,仿佛合二為一一般,隨一團隨風而動的雲團,迎著對面鋪天蓋地而來的黑雲而去。

既是如此,今日就讓我見識一下子龍你的實力吧,雖萬人,吾隨之往矣!

劉封豪氣頓生,再一次束緊綁裹著阿斗的披風,縱馬揮槍,追隨著趙雲的方向而上。

馬蹄飛揚,踐起一抹枯草輕塵。蒼天之下,一望無邊的曠野之中,只見一條細若銀絲的流煙,一往無前的向著那團渾黑的巨雲射去。

弱小的敵人,竟然敢逆流而上,這以卵擊石的勇敢舉動,似乎刺痛了巨獸傲慢的心,在隆隆咆哮聲中,巨獸堅不可摧的軀殼上,立時生出一根根鋒利的尖刺,如死亡的森林一樣流射著懾人的寒光。

撞擊,頃刻即至!

一瞬間,兵器橫飛,人仰馬翻,肢離破碎的混亂之音蓋過了馬蹄的雷鳴。

趙雲,就像是一柄天下間最鋒利的矛,輕易的刺穿了虎豹騎這面看似堅不可摧的盾牌。一柄銀槍紛飛舞動,流光閃爍間,重重槍影如滿天飛舞的梨花,四面八方激射開來。

槍影過處,如狂風橫掃落葉,每一名和趙雲擦肩而過的虎豹騎,手中的刀斧兵器,幸運者被他強橫之極的力道激飛,倒楣的則連他的槍影都沒看到,便被挑落遠跌。

槍法,在趙雲的手中已運用至登峰造極的地步,已不是博殺的武技,而是一門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

這就是常山趙子龍的實力嗎!

跟隨在後的劉封深深的為趙雲的實力所震撼,這種震撼甚至超越了許褚所帶給他的那種,生與死的強烈壓迫感。

看著左右紛飛落馬,落于身後的曹軍騎士,劉封恍惚間竟有一種感同深受的驚悚:如果換成是我,面對這等鬼神難測的槍法,能否接下一招嗎?

一天之內,親身見識了天下間兩名絕世高手的實力,劉封猛然意識到自己迫切的需要提升自己的實力。

僅僅兩名敵騎,便輕易的摧垮了百余虎豹騎的軍陣,這令這些曹軍中最精銳的士兵大為震怖。不過,敵人的勇武並未擊垮他們的意志,後排的騎士依然無畏的迎戰那神鬼莫測的銀槍,前排錯過的虎豹騎,則折馬而回,重後包圍上來。

趙雲為他辟開了前行的路,但身後追來的敵人,劉封卻需要自己解決。他強壓著內腑的不適,手中之槍上下翻飛,拼盡全力擊退了一**追擊上來的敵人,儘管他的能耐不能似趙雲那般如入無人之境,但勉強退敵自保還是綽綽有餘的。

眼看著就要殺出重圍之時,左翼與後方兩敵騎再度殺至。左翼處一柄板斧先至,明晃晃的斧鋒挾著獵獵的破空之勢,當頭撲面而至。

劉封不及多想,身形斜向一偏,左手銀槍轉到右手,臂腕猛一發力,銀槍若蛟龍出海,從腰下標射而出。

一聲骨肉碎爛的悶響,憑藉著更勝一籌的速度優勢,銀槍搶在斧刃當頭而下之前,穿透了敵人的喉嚨。劉封手腕再一抖,沾血的銀槍順勢在敵人的嚨喉中螺旋一攪,爬滿脖頸的青筋根根斷裂,一腔滾燙的熱血,瞬間灌滿了敵人喉腔,如井噴一般從耳鼻七竅,以及創口處湧出。

斃敵之時,身後的敵人已然襲到,余光一膘,那敵人竟是揮舞著一柄長劍向他後砍來。似乎想趁著劉封兵刃之外之時,趁機偷襲。

區區一柄脆弱的長劍,何足掛齒。

劉封想也不想,左手摸到腰間,寒光一閃,配劍刷的出鞘,反手橫于背後三寸,封住了敵招的路線,右手同發力,欲將長槍從敵人的嚨喉中拔出,順勢再反殺身後之敵。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隨著一聲金屬斷裂的刺耳聲,劉封那柄精鐵打造的上好寶劍,竟如敗絮一般被那敵將輕描淡寫的斬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9:14

第五章   男兒的承諾

劍斷的一瞬間,劉封忽然有種錯覺,仿佛自己手裡握的不是劍,而只是一束不堪一折的麥稈。

震驚之時,敵劍的殺式仍未被抵消,在根本不及躲避的情況下,那鋒利得讓人驚悸的劍刃狠狠的劈在了劉封的背甲上。堅厚得連強弓硬弩都可以擋住的鐵鎧,此刻,竟如同豆腐做的一樣被輕易切開。

瞬間,劉封感覺到背上一陣鑽心的痛疼,那是劍刃穿過厚甲,削破他肌膚的所帶來的痛疼。而正是這切膚之痛,猛的將劉封從驚駭中叫醒,他的身體幾乎是本能的,跟隨著敵劍的劈勢同步向前傾去。

劍勢終於在入肉三分之時停止,幸好劉封反應奇快,若不然的話,此刻他想必已被攔胸斬成兩斷。

生與死發生在電光火時的一瞬間,躲過致命一擊的劉封怒了,收回的長槍反身掃出,準備報這一劍之仇。而就在他身體扭動之時,懷抱著的阿斗竟然是飛了出去。

那一劍,不但斬斷了劉封的劍,斬破了他的鎧甲,削入了他的肌膚,而且還斬斷了反綁著的披風!

戰馬在飛奔,繈褓中的阿斗飛快的向後落去,在劉封回頭之際,已是重重的摔落于地。在那落地嬰兒的後面,數十騎虎豹騎正飛奔而至,眼看著無數重蹄,在轉眼間就能將那弱小的生命踏為肉泥。

‘或許,讓那小子就這樣死在亂軍之中,我又可以恢復劉備唯一兒子的身份,至少,那份束縛在自己身上的尷尬身份,可以消失到劉備下一個兒子出世。’

在阿斗落地的一瞬間,劉封漆黑一片的腦海中,如閃電般劃過這樣一個念頭。

紛飛的馬蹄,挾裹著飛揚的草與塵,無情的向那啼哭的嬰兒輾去。

‘不,他並不是真正的禍根,既然我答應了糜夫人要救他,豈能這樣出爾反爾!’

那可怕的念頭如流星般一閃即逝,旋即,劉封星目如刀,一聲暴喝,雙手齊握槍柄,傾盡全力揮槍而出。

那一槍,並非刺向手持寶劍的敵將,而是向下猛紮去,狠狠的楔入了腳下的土地。同時,他的雙足奮力一躍,整個人離鞍而起,借著銀槍之助,向前的慣性沖勢被化為了旋轉之力,劉封諾大的身軀,竟是順著槍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砰!

雙足落地,震起一片揚塵,左手猿臂探出,麻利的將地上的阿斗撿起。

數十名虎豹騎,瞪大眼睛目睹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征戰沙場多年,什麼樣的高手沒有見過,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古怪的招式。

而那手持寶劍的敵將,原以為仗著寶劍之利,妄圖一擊斃敵,卻萬沒想到,只一瞬間的功夫,那少年的敵將竟奇跡般的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驚詫之際,猛然回頭,一道紅白相間的霞光撲面而來,那敵將只覺胸口一涼,劉封在撿起阿斗之時,順勢反手刺出的一槍已如電襲至。

“你——”

鮮血從口中泉湧而去,那敵將含糊的吐了一個字,手中的那柄寶劍無力再握,鐺啷落地,雙手抓著穿胸的銀槍,被劉封從馬上拖了下來。

“讓你砍老子!”

劉封手上再一用力,銀槍再入三分,鋒刃從敵人的背上透出,帶出了一水的肉沫子。

“夏侯將軍!”

後方的眾虎豹騎眼前這敵將被殺,無不悲憤驚怒,數十騎人馬遲怔片刻,便一窩蜂的向著劉封再度撲來。

群敵逼近,劉封欲待回槍迎戰,但那姓夏侯的敵將雖死,兩只僵硬的屍手卻死死的抓著槍柄不放,劉封臂上加力,拖著那屍體連移數步,卻仍是無法將銀槍拔出。

兵器被縛,復仇的群敵洶洶而至,劉封不及多想,迅速的做出反應,將插在屍體上的銀槍果斷放棄,飛身一躍,撿起幾步之外的那柄寶劍。

憤怒的喊殺直灌耳膜,大地在隆隆的馬蹄震擊下,仿佛要崩裂一般。猛回頭時,兩名虎豹騎已飛撲而至,戰馬前蹄高高躍起,猶如聳立的鐵塔一般,巨影幾乎將殘陽遮擋。殺氣淩烈的巨影中,兩條雪亮的寒光破空而下,雖看不清是什麼兵器,但劉封已能感覺那傾盡全力的壓迫感。

敵騎居高臨下,以重型長兵器傾力擊來,劉封手中雖握有削鐵如泥的寶劍,但畢竟只是質輕體短的短兵器而己,正面迎擊,必然處於劣勢。而且,後面更多的敵人接踵而至,前方的趙雲還在回救的途中,遠水解不了近火,單以一柄劍,如何能擋得住數十倍于己的敵人群攻呢。

‘我該怎麼辦?’

此刻,劉封如同置身于萬丈懸崖的邊緣,稍有不慎就要墜入深淵粉身碎骨,沒人能救得了他,生與死只能靠自己。

驀然間,劉封的腦海中閃過一絲靈感,就像是懸崖上方突然垂下一條繩索,管他三七二十一,毫不猶豫的抓住再說。

膝蓋一屈,整個人矮下三分,同時腳步向後急蹭。敵騎的馬蹄轟然而落,巨刃劈空在了地面上,將地面劃開兩條溝壑,掀起了一片飛塵。

躲過一擊的劉封,貓步向前一竄,手中之劍左右奮然一掃,噗噗聲中,兩匹高大的戰馬痛然慘嘶,巨大的軀體向前轟然栽倒,它們粗壯的前蹄,竟是被劉封用手中那削鐵如泥的寶劍輕易的斬斷。

兩名敵兵萬沒想到眼前這少年竟這般狡猾,他們驚叫著從癱倒的殘馬上栽落下來,尚未落地,劉封的身形後縱一步,原地急旋一周,手中之劍如翻飛的浪花閃過。

兩名敵人的身體尚未墜地,便在一片刃光中被攔腰斬斷,前後兩截肢體先後落地,一根根斷腸隨著黏稠的熱血從斷裂處淌出,各種噁心的污穢之物從斷腸中噴出,將四周的地面盡皆打濕,形成了兩片令人作嘔的泥濘。

劍招之快,刃之鋒利,以至於落地之後,那兩名敵兵才感覺斷體的劇痛,回頭一看,驚駭的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已經分了家。只餘下半截的敵人,悲嚎著,如同被掐斷了身體的蚯蚓,雙手死命的摳著惡臭的泥地,向著自己的下半截身體爬了幾寸,只留下一條短短的血路之後,很快就沒了氣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9:25

第六章   故人

斷蹄的兩匹戰馬栽倒于地,彼此碰撞向前翻滾,再次將那兩具主人分裂的屍體壓成肉泥,最後卷成了一大癱血肉模糊的屍堆,人與馬斷折的肢骸混堆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驟然的變化所形成的屍堆,正好擋住了身後數十騎敵人的來路,當先的幾騎不及止步,連人帶馬被屍堆所絆倒,互相之間傾軋輾壓,又是一片肢飛血舞。如此一來,大部分的虎豹騎被阻斷了衝擊的路線,幾十騎人馬混亂的擠在一起,原先步調一致的衝擊陣形,就此被擊破。

親手造就了這眼前噁心的場面,劉封一顆心激蕩得幾乎從胸腔中跳出,其實他方才那奇特戰鬥之法,也僅僅是走投無路下的隨機應變,卻沒想到手中那柄利劍竟如此鋒利無雙,斬蹄斷腰不費吹灰之力。

斜瞟一眼手中滴血的寶劍,卻見寒光流轉的劍身上,隱隱紋刻著“青釭”二字。劉封猛然間想起,傳聞曹操有兩柄寶劍,一柄為“倚天”,由自己所佩戴,另一柄就叫“青釭”,由一名姓夏侯的將領所佩,莫非自己方才所斬那姓夏侯的敵將,就是此人不成。

“大公子,發什麼愣,還不快走!”

身後的暴喝將劉封驚醒,猛回頭時,趙雲已飛馬殺至近前,在他的身後,則是累累的屍體和無盡的鮮血鋪就的血腥地毯。在他二人幾番衝殺之下,這百余虎豹騎的戰鬥意志終於被擊垮,再無心戰此強敵,一個個如過街的老鼠四散潰去。

懷中的阿斗尚在哭泣,劉封卻沒有時間卻哄他,他將那青釭劍收入鞘中,懷抱阿斗一躍上馬。

虎豹騎潰散之後,在其後面留下了十幾名俘虜,像奴隸一樣被繩索綁成一串,這些人中有男有女,穿著講究不似普通平姓,想來不是富戶人家,就是官吏的家眷,多半是因此才被虎豹騎擄掠,打算作為邀功的戰利品。

趙雲將捆綁他們的繩索幾下斬斷:“碰上我們算你們走運,此地不可久留,你們速速去逃命吧。”

“求將軍救我們。”

“我是劉使軍帳下屬官之妻,請將軍救救我吧。”

這一干失魂落魄的老弱婦幼,經歷了長阪坡這一場劫難,原以為落入曹軍之手生死難測,哪想到被兩名自家兵將從虎口救出,就如落水之人,好容易撞上了救命的稻草,自然不肯輕易放手,十幾號人又哭又拜的請求趙雲和劉封不要拋下他們。

趙雲刀鋒似的目光中,流露著幾分複雜的眼神,這些人當中,畢竟不乏同僚的家眷,就這般鐵石心腸的將他們拋棄,自然心中難忍。可是,他此番殺入重圍,為的就是救阿斗,如果再帶上這些老弱,倘若因此而使阿斗再陷入危境,又如何能負起那重責。

劉封知道趙雲在猶豫之什麼,他自己也並非沒有同情心之人,但他更明白,在連自保都成問題的前提下去氾濫同情心,不但是極其危險的,而且也是愚蠢的。

這時,那十幾號人見他二人沒有一走了之,更是變本加厲,一窩蜂的圍了將來,阻住了他們的去路,仿佛賴上了他們似的,不答應就休想走。

趙雲顯得有些無可奈何,劉封卻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方才那些被殺散的虎豹騎很可能會捲土重來,靈機一動,他有了主意。

忽然間,劉封臉色變得驚恐異常,指著身後驚叫道:“不好了,又有敵人追來了,看陣勢有幾百騎兵,這一回連我們也不是對手啦!”

那十幾人早就如同驚弓之鳥,被劉封這麼一嚇唬就信以為真,立時一哄而散。

趙雲輕吐了口氣:“幸虧大公子機敏,若不然還真不知如何擺脫他們的糾纏,我們趕緊走吧。”

二人正準備策馬上路,才走幾步,劉封猛的勒住了馬,指著幾步之外,一名伏在地上的老婦人道:“雲叔,你可認得那位老夫人是誰嗎?”

趙雲轉身望去,人群散去,僅有一名老婦人伏在地上不動,看其穿著雖然樸素,但卻頗有幾分氣質。

趙雲的眼睛驀的一亮:“是徐元直先生的母親!”

劉備幕府之下,劉封所知道的知名人物,無非是關張趙諸葛徐庶等人而已,當初在得知自己穿越在了劉封之後,為了儘快理清楚劉備集團的各方關係,便親往各人的府上拜訪,在拜會徐庶之時,就曾見過其母。

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劉封記憶力極強,方才匆匆一瞥,忽然覺得那老婦人眼熟,聽趙雲之詞,才敢確信自己沒記錯。

徐庶乃是劉備幕下第二號謀士,他的母親,自然與旁人不同,既然認了出來,就不能將棄之不顧。

二人策馬而回,趙雲翻身下馬,上前拱手道:“老夫人,你怎麼會在此,徐先生他人呢?”

那老婦老眼昏花,趙雲走至近前方才認出,臉上頓時湧上喜極而泣的表情,握著趙雲的手哽咽道:“原來是趙將軍,老身這下有救了。我本是與元直,還有主公他們在一起,可是突然間不知從哪裡沖來一夥曹軍騎兵,一下子就把大家沖散了,後來老身就被那些曹軍擄了去,幸得遇上你們呀。”

趙雲面露驚色:“我本來以為曹軍只衝擊了隊伍的後方,難道還另有一路騎兵繞過隊伍,直接殺向主公所在不成?”

趙雲在擔心劉備的安危,劉封很想安慰他:你放心吧,我那老爸別的本事不見得有多牛,遁逃的本事可是當世無人能及的。

“雲叔,父親他有三叔他們保護,必定安然無恙。我們還是帶了老夫人趕緊南下吧,若是給曹軍據斷了當陽橋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經劉封的提醒,趙雲只能暫時放下擔憂,當老夫人扶上馬,坐在自己的背後,二人護著這一老一小兩個弱者,縱馬向南狂奔而行。

殘陽如血,落日懶懶的躺在西面群山之巔,眼看著就要沉了下去。蒼涼的大道上,兩騎飛奔而行,陪伴著他們的是拉得長長的身影。

突然之間,趙雲疲憊的臉上再度浮現出警覺之色,劉封的心情就像彈簧一樣立刻繃緊,一手持僵,另一手迅速的摸到了劍柄上。

隱隱約約的馬蹄聲,穿過愈見昏暗的荒野,由遠及近的飄來,馬蹄的節奏十分倉促。

“只有一騎,我來對付。”

趙雲解下了像是用血刷了一層紅漆的槍,殺意穿透鎧甲迸射而出,就連身後的徐老夫人也為這殺氣所懾,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果然,片刻之後,一人一騎飛奔而至。

劉封的心情卻已平靜如水,懷著一顆欣賞之心,準備再見識一下槍法絕世的趙雲,如何在一招之間瀟灑的秒殺敵人。

雙腿一夾馬腹,黑暗中的趙雲,如同一樣炫麗的銀光,槍鋒如電,標射而出。

殺招既出,必見血光!

就在趙雲沖出去的一瞬間,劉封猛然間看清了來敵的面容,神色驚變,急喝一聲:“住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9:35

第七章   幸虧眼力好

那匆匆而來之人,一身的青色儒衣,裝束倒似文人,但身材卻甚是高大,肌肉蟠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五官配合得恰到好處,含蓄之中又散發著幾分男兒粗野豪放的魅力。只是此刻他眼神中流露著彷徨,兩道劍眉擰得糾結如繩。

是徐庶。

“是徐先生!”劉封目力驚人,借著落日最後一抹余暉,搶先看清楚了那張臉。

趙雲猛的勒馬,星目穿越清冷的空間,幾秒鐘之後,同樣認出了徐庶的面容。他身後的老夫人一聽到兒子的姓名,虛弱的身軀一瞬間仿佛充了電一樣,激動得顫抖起來,卻又因太過激動,喉中被濕潤的淚水所堵,一時竟開不了口。

“徐先生,你怎會獨自在此,父親他們人在何處?”劉封搶先高聲問道。

徐庶也認出了那二人,只是光線昏暗,趙雲身體魁健,遮住了背後的老夫人。

劉封的身份雖然已因阿斗的出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但若論身份,依舊是劉家的大公子,平素之時,除了關張二人之外,劉備的那些臣下們對他還是不敢疏忽君臣之禮。

但如今,徐庶見到他時,卻連一聲大公子也沒稱呼,只是敷衍似的拱了拱手:“主公他們安然無恙,現下已過當陽橋,大公子和子龍速去與他們會合吧,晚了只怕曹軍又會追上來。”

徐庶說話之間,始終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話一說完撥馬便欲北行。

“元直先生,北面盡是曹軍,你不與我們去跟父親會合,卻為何要獨自往北去。”劉封已經猜到了幾分,卻又暫不點破。

徐庶苦笑了一聲,無奈歎道:“實不相瞞,我聽聞老母已被曹操擄去,孝字當頭,為了老母安危,我只能前往曹營了。”

趙雲神色一變,也暫不點穿,質問道:“元直先生,莫非你要背棄主公,歸順曹賊不成?”

徐庶有氣無力道:“主公與我有知遇之恩,可是為了老母,我不得不如此,主公仁慈,也已體諒了我的難處。二位,我心已亂,就不多說了,你們保重吧。”

徐庶那急切的樣子,仿佛一刻都不願再逗留,欲拍馬走時,劉封卻搶先扯住了他的馬韁繩,笑道:“人言徐元直乃當世孝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呀。不過,元直先生今天若是去了曹營,只怕你孝子的聲名從此就要臭了。”

“大公子你……”徐庶不解其意。

“先生,你看這是何人。”

劉封往趙雲身後一指,徐庶茫然的目光順著劉封所指轉去,當他看清楚趙雲身後那激動得淚流滿面的老婦人時,整個人猶如一瞬間從冰寒的淵底,爬上了驕陽似火的山頂似的,淚水立時奪目而出。

“母親!”

徐庶滾鞍下馬,與被劉封扶下馬的老母撲擁在一起,母子倆歷經了生離死別,萬千的感慨,此刻都盡在淚水之中。

看到這一副母慈子愛的場面,忽然間想起了相隔異世的親人,劉封的心中感慨油然而生。

母子相擁而泣一陣後,激動的感情方才平伏下來,徐庶收斂淚容,便問他母親為何會與大公子和趙子龍在一起,老夫人遂將她如何被曹軍所俘,又如何被那二人所救,死裡逃生之事說與了兒子。

徐庶聽罷,立刻整肅面容,向著劉趙二人深深一拜:“大公子和子龍將軍之恩,徐庶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趙雲趕緊將徐庶扶起:“舉手之勞而已,徐先生見外了。況且這件事還虧得大公子眼力好,及時認出了老夫人,要不然的話,我還險些釀成大錯。”

“大公子,你的恩德,庶銘記于心。”豪曠的面龐上,湧動著發自內心的感激,徐庶面向劉封,屈膝便又要跪拜。

劉封趕緊伸手將他扶住,淡淡笑道:“先生為父親出謀劃策,傾盡心血,我做的這點微末之事,何足掛齒。先生就不要再拜來拜去了,若真想謝我,改日請我大飲一場好酒便是了。”

徐庶眼下雖擔任著劉備幕下謀士的職責,但其早年卻遊歷四方,以行俠仗義而聞名,後來見亂世之中,光憑用武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才偃武而修文,不過說到底,徐庶的血脈裡還是流淌著一股俠義豪情的男兒血色。

劉封這般豪邁大氣,正好對了徐庶的味口,他便不再拘泥那些禮數,爽朗的笑道:“好,大公子說得好,改日我必與大公子痛飲千杯。子龍,到時候你也一定要來,我們喝他個不醉不休。”

趙雲淡笑道:“這倒不必了,你們知道,我從來不飲酒的。”

“雲叔,你可不要掃興,這酒是一定要喝的。”

趙雲笑而不言。

長阪坡一日血與火的洗禮,經歷過眼前這場母子重逢的小小溫馨,仿佛暫時忘卻了先前的驚心動魄,秋風蕭蕭的荒野上,爽朗的笑語隨風飄散。

天黑之前,劉封等人順利的過了由張飛據守的當陽橋,改道向東走了五六裡,終於追上了大部隊。而所謂的“大部隊”,其實不過二三十人而已。

此番從樊城南撤襄陽,劉備在經過與諸葛亮的商議之後,決定將全部約萬余左右的人馬分成了水陸兩路。水路由關羽率五千左右的水軍,三百多艘戰船,由漢水南下。陸路則由劉備前自率領五千兵馬,走當陽大道前往江陵。

當時曹軍虎豹騎追到時,以許褚率一千兵馬衝擊劉封所在的兩千殿后部隊,同時另外曹純率兩千兵馬,從側面繞過十萬人的平民隊伍,直接殺向隊伍最前端的劉備中軍所在,準備給劉備來一個斬首行動。

不過由於時間差的原因,許褚所部提前發動了進攻,使得龐大的南逃隊伍先行潰散,混亂的難民潮遲滯了曹純的進攻。儘管如此,那最精銳的三千劉家軍,還是沒能擋住虎豹騎被削減過的攻勢。三千兵馬死得死,潰得潰,只是在張飛的死命苦戰下,劉備才能帶著諸葛亮等一干核心隊伍幸運的逃過當陽橋。

忽明忽暗的篝火不時劈剝作響,火堆旁,衣衫破舊的劉備默然而坐,手中燒黑了的木棍隨意的撥弄著火堆。

他的額頭上滿是歲月蹉跎的痕跡,一張瘦長臉,眼睛微微的分開,嘴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仍沾著灰漬。一張相貌平庸的臉上,看似沒有任何的威嚴氣勢可言,但正是這種平庸,卻不知為何,卻能讓周圍沉默的部僚們感受到含而不露的氣勢。

沉默如水的表情下麵,是一顆滴血的心,五千苦心經營七年的兵馬,就這樣在一天之內損失殆盡,不痛才怪。不過,真正讓他感到心如刀割的,卻是徐庶的離去。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

寂寥之中,忽聽遠處傳來一陣輕快的馬蹄聲,所有人的心頓時一緊,跟著就是此起彼伏的兵器出鞘聲。

過不多時,聽得了望的哨兵興奮的喊道:“是大公子和子龍將軍回來啦,還有徐先生!”

“元直回來了?”沉默的劉備騰的一下跳了起來,暗淡的表情瞬間被驚喜所填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9:46

第八章   梟雄

劉封和趙雲的歸來,讓劉備陰鬱的心情為之一振,但徐庶的去而複返,卻能令劉備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一躍而起,丟下手中的燒火棍,向著馬蹄聲的方向奔去。

在火光的映照下,三騎人馬飛奔而近,或許是心中懷有愧意,徐庶更是迫切的想要率先見到劉備,他那一騎奔行在最前面。

當劉備看清楚了那熟悉的面孔時,竟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幾步上前,親自為勒馬的徐庶扯住了韁繩,欣喜若狂的叫道:“元直,你終於還是不忍舍備而去呀。”

“庶實在是慚愧,幸得路上遇見了大公子和子龍,是他們救了我的老母,若非如此,只怕再難與主公相見。”滾鞍下馬,伏地而拜的徐庶,既是感慨又是愧然。

“好好好,回來就好。”劉備趕緊將徐庶扶起,目光又轉向了隨後而來的那二人,笑呵呵道:“封兒和子龍也回來了,好好,甚好啊,大家都平安無事就好。”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稱之為“父親”的梟雄,劉封的心情頗為複雜。幾個月的時間相處下來,憑心而論,劉備對他確實不錯,即使是在阿斗出生之後,那種父親的關愛也從未曾減少過。而在這時,大難之後的父子重聚,劉備所體現出來的那種激動與欣賞,同樣也感染著劉封。

‘溫情只是表像,劉封啊,你絕不能被這種表像所迷惑,你可要知道,在那張溫情脈脈的笑臉下麵,隱藏的可是一顆梟雄之心呀。’

劉封在心中告誡自己的同時,趕忙將阿斗從懷抱中解下,雙手遞向了劉備:“父親,我和雲叔把弟弟他救回來了。”

這個消息,讓在場的所有人精神都為之一振。經歷了極度混亂的一天,很多人的家眷都失散于亂流之中,或是喪命于敵人的鐵蹄下,或是被擄掠而去,一整天都沒有阿斗的消息,大多數人都以為,這個剛出生的小生命,就如同早年劉備其他的兒子一樣,死在了顛沛流離之中。

“阿斗在哪裡,在哪裡?”

驚叫聲中,一個衣衫落魄,形容嬌美的少婦推開人群闖了進來,那少婦正是劉備的側室甘夫人,也是阿斗的親生母親。

在將阿斗交給劉備的過程中,劉封能清楚的感覺到劉備的手在顫抖,顯然阿斗的失而復得,帶給他極大的驚喜,但那張臉卻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他甚至連阿斗多抱一刻也不願,就將之轉交給了欣喜若狂的甘夫人。

‘喜怒不形于色,這樣的人才真正可怕。’

劉封心中暗自唏噓,準備將糜夫人自盡的噩耗,以及自己如何救下阿斗的事說出來。

這時,趙雲卻搶先道:“阿斗公子本是和主母在一起,主母身受重傷,怕拖累阿斗,就撞牆自盡犧牲,我與大公子只好將主母的遺體掩埋,護送著小公子一路追上了主公。主公,趙雲護主不力,請主公降罪。”

糜夫人死訊的道出,在場立時響起陣陣輕歎唏噓,眾人多為糜夫人的死而傷感,顯然這位劉家正妻平素很得人心。不過,在聽到妻子的死訊時,劉備的嘴角只是微微抽動了一下,臉上並未多添一絲傷感的表情。

劉封卻很驚訝,按理來說,救下阿斗,這好歹也算立下一功,這功勞本該由自己來獲得,而趙雲搶先的那一番話,前半段似乎在爭救少主之功,後半段又像是在求罰,這般矛盾的言詞舉動,自然讓劉封疑心重重。

‘趙雲為什麼要這麼做?以我所知的為人,他並不是那種搶功之徒呀。’

心思細膩的他,腦子轉了幾轉,猛然間明白了趙雲的用意:他這不是在搶功,而是在幫我。

糜夫人究竟是否是自殺,除了劉封自己,並沒有人能作證,就算是離真相最近的趙雲,在第一時間也曾疑心過劉封的動機。

畢竟,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阿斗的出生使劉封的地位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如果懷著極端的心思來揣測的話,劉封想趁亂殺了阿斗和糜夫人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而趙雲之所以相信了劉封的解釋,就是因為他當時看到劉封用披風懷裹著阿斗,如果他真有惡念的話,完全可能將那母子二人一起掩埋于土牆之下,又何必多此一舉。

更何況,趙雲親眼見到之前面對百余虎豹騎時,在那樣兇險萬分的情況下,劉封能夠奮不顧身的去救落地的阿斗,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是蓄意殺母害弟的凶徒呢。

可是,並非人人都能像趙雲這樣瞭解整個過程,倘若劉封把整件事情的經過,不加掩飾的全盤說出,反而有可能遭到無謂的猜忌,所以趙雲才會那麼做。

想明白了趙雲的苦心後,劉封對趙雲頓生感激,目光悄悄掃向趙雲,暗示以謝意,接著忙也單膝伏地:“兒奉命殿后護送家眷,卻有負父親重托,這全是兒的責任,不關雲叔之事,父親要責罰就請罰我吧。”

連劉備自己親率的三千最精銳的劉家軍都被輕易沖潰,又何況是劉封他們那區區兩千二線部隊,誰都知道,長阪坡的這場大潰敗,任何人都沒有錯,如果真的要怪罪的話,只能怪曹軍太厲害。

“你們這是什麼話,都快起來。”劉備伸手將他二人扶起,撫著他們的肩膀歎道:“若要罪怪,也是我決策失誤,硬要帶著十萬百姓一同南撤,結果非但沒能救這些無辜的百姓,還連累他們被曹賊所害。至於糜氏的死,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看似把兵敗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其實卻間接的強調自己仁慈愛民的初衷,順勢把責任全部推在了曹軍的殘暴上,嗯,這話說得高明。’

區區幾句平平無奇的自責,卻讓劉封見識到了他父親那張舌頭的高明之處。果然,劉備一說罷,在場的諸僚們紛紛勸說劉備無需自責,大罵曹賊之殘暴不仁,傷天害理,殘殺百姓。

“阿斗,阿斗你怎麼了!”

正當眾人大罵曹賊來發洩不快時,懷抱阿斗的甘夫人突然花容驚變,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29:56

第九章   心中有火

“夫君,你看阿斗他……”甘夫人將阿斗舉到劉備面前。

劉封和其他人一樣圍了上去,當他看到繈褓中的阿斗時,不由心頭一震。

那個原本白白淨淨的嬰兒,此時卻背上一片血淤之狀,顯然是受了傷。

劉封依稀記得,當初從糜夫人那裡接過阿斗時,他曾仔細的檢查過,這小子身體健康的很,怎的這會背上突然會出現撞傷的痕跡呢?

“定是先前跟虎豹騎交戰時,阿斗小公子從馬上跌落地才被撞傷。”

趙雲的話提醒了劉封,要知道即使是成年人,若不習武藝,從快奔的馬上落下都有可能摔殘摔死,更何況是阿斗這麼一個脆生生的嬰兒。

這一點劉封本應該儘早想到的,只是當時大戰激烈,死裡逃生之後,一路忙著南逃,就忘了去查看阿斗是否完好。

“到底是怎麼回事?”在看到親生骨肉受傷的可憐樣後,劉備這個當父親的終於是沉不住氣了。

“當時我們碰上了一百多虎豹騎,本來就快殺出去了,可沒想到一個姓夏侯的敵將,竟用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從背後斬斷了我的劍,順帶著斬斷了包裹弟弟的披風,所以阿斗才從馬上跌落了下去,多半是因此才摔傷。”

劉封如實的說明了當時的情況,在阿斗受傷這件事上,劉封雖覺余心不忍,但卻並沒有自責之心,畢竟在那樣惡劣的情況下,他已經傾盡全力,誰又能想到會碰上青釭劍這樣的利器呢。

“胡說,哪裡有什麼劍能削鐵如泥,定是你不細心保護阿斗,還編什麼謊話。”或許是做母親的本性,眼見兒子受傷,甘夫人一時失去了理智,竟是當著諸多人的面,公然斥責起了劉封。

甘氏的埋怨立時刺痛了劉封的心,他劍眉驟凝,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冤憤的目光奪眶而出,他真的是怒了。

他本來可以丟下這個“威脅”,一走了之,甚至還可以趁亂除掉阿斗,但他沒有。

他也可以在阿斗落地之時,不必置身于險地,冒著被虎豹騎輾碎的風險,跳下馬去救那小子,可是他也沒有。

如今,冒著生死,將這個與自己沒有血肉之親的小子送到了你這個當媽的手裡,你非但沒有一個謝字,反而還怪我沒能照顧好你的兒子。

這他媽的是哪門子的道理,換成了木頭人也會憤怒。

劉封很想當場發飆,但他卻忍住了,甘氏畢竟是個女流,自己堂堂男兒,何屑于跟一個女人一般較真。

何況,這個女人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庶母,在這個君君臣臣的時代,就算她是故意如此,劉封也不能當著眾人的面,做出以下犯上之舉,那樣非但無助于為自己辯護,反而還會讓他陷於更不利的境地。

‘可是,若不反擊,難道老子就承認自己有錯嗎?’

正當劉封一時不知應對時,趙雲果斷的站了出來,拱手道:“夫人請息怒,大公子為保護小公子,一路上可謂捨生忘死,但當時敵眾多寡,大公子又有傷在身,稍不留神也是無可奈何,這其中也多有雲從旁保護不周的責任,請夫人原諒。”

還是趙雲夠意思,又一次站出來維護劉封。

趙雲自河北時就跟隨劉備,十餘年間生死不棄,他的官位雖然不及關張,甚至連新加入劉家軍的諸葛亮和徐庶都不及,但劉備對他的信任卻是無人能取代的,他一開口,甘夫人便不敢再有抱怨。

劉封趁著趙雲為他說話,忙將青釭劍解下,雙手捧向劉備:“這就是兒奪獲的那柄寶劍,此劍鋒利無雙,甚至連兒的鎧甲都能斬入,若不是我反應快,差點就給這攔胸斬斷,父親請過目。

劉備並沒有檢視劉封手上的劍,而是轉過頭去,瞪著甘氏喝斥道:“我劉備的兒子,受點傷算得了什麼,你還不讓醫者給阿斗治傷,在這裡聒躁做什麼。”

被劉備這麼一訓,甘夫人再不敢吱聲,只得抱著阿斗扭頭離了人群。

劉備轉過身來,本是清冷的目光轉眼換上了一副慈祥,他將劉封手中的劍按下,笑著安慰道:“你對弟弟怎樣,為父豈會不知。今天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明早天一亮我們還要趕往漢津與雲長他們會合。”

劉備也沒詢問劉封的傷勢如何,只粗粗的安慰了幾句而已。在場之人都已筋疲力盡,事已結束,也沒心思再多關注于他,眾人各自找地方,依偎在火堆周圍,不多時便沉沉入睡。

長阪坡一役,劉家軍步軍主力損失殆盡,再加上曹軍已追至,再強行南下搶奪南郡治所江陵已經不現實。好在過了當陽橋不久,劉備就遇上了從東吳而來的魯肅,初步商定了聯手抵抗曹操南侵的意向。

因此劉備就派孔明等一行人星夜先趕往東面的漢津港,聯絡統帥水軍的關羽所部,待在漢津會合之後再沿漢水南下退往江夏,會同劉琦所部,再做計議。

親身經歷過長阪一戰,劉封知道歷史已經開始發生改變,但慶倖的是,劉備戰略的改變,卻似乎仍然按照著歷史的進程在發展,如果這樣的話,安然渡過這場曹操南侵的危急,應該不成問題。

劉封現下所關心的卻並非眼前的劫難,而是方才所發生的那段不愉快的插曲,對自己所造成的影響。

他原想如果自己履行對糜夫人的承諾,成功的救出阿斗,獲許能夠有助於改善自己尷尬的身份,但是,途中出現的意外,使阿斗受了傷,卻又意外的得罪了甘夫人。

儘管劉備明確的表示了對他的信任,但劉封依然能感覺得到,劉備那副慈祥的面容之下,隱約已暗生幾分不滿。

‘事與願違了麼?’

躺在遠離火堆之外的一和角落,劉封仰望著滿天閃爍的繁星,心中的陰霾卻在加重。身上的傷還在不時的隱隱作痛,但對經歷過生與死的他來說,這點痛已經算不了什麼。

真正讓他如芒在背的,是那雙慈祥的眼睛之下,捉摸不透的城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0:09

第十章   犧牲嗎?

漢津渡。

沒有十萬百姓的拖累,一路奔行暢通無阻,兩天之後,劉封隨著劉備等三十余人,趕到了漢津渡。

駐馬山坡,劉備遠望著艦船川流不息的渡口,疲憊的面容上難得露出一抹笑意,那是大難不死,逃出升天的笑。

“看來天不絕我劉備也,只可惜了十萬無辜百姓,白白被曹賊所害。”劉備慶倖的同時,不忘替那些跟隨他的百姓鳴不平。

“那些百姓也不能算白白犧牲,也幸虧當時帶著他們,如果沒有他們阻滯追兵,主公又豈能安然撤退。”

劉封轉頭望去,在人群中找到了說這話的人,正是他的“舅舅”糜竺,那老朽的臉上流露著幾分得意,不過在劉封看來,這話卻相當的不合時宜。

劉備一向以仁義自恃,現下你這個當大舅子的說出這樣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在暗示我劉備是早有謀算,故意帶著那些百姓當肉盾嗎?

果然,劉備先是慣性的微微點了點頭,接著猛然反應了過來,臉上的笑容頓收,立時換上幾分不悅。

糜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憤憤道:“曹賊泯滅人性,連無辜百姓都屠殺,確實可惡之極,只可惜主公勢單力微,傾盡全力也挽救不了那些百姓,唉,可惜呀。”

劉備雖不發一言,但他表情的變化劉封卻清楚的看在眼裡,猛然間心頭一陣抽動,原來真相是如此的可怕。

先前從樊城出發時,劉備完全可以輕兵南下,迅速的搶佔江陵,但當越來越多的平民自發的攜家帶口跟隨而來時,劉備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在劉封看來,劉備的做法不管是出於真心也好,不得已也罷,總歸是遵徇著自己仁義的名號。

可是,如今看來,難道劉備心中還有順勢利用那十萬平民,作為阻擋曹軍的肉盾的想法不成?

思及這一層,劉封的心中頓時不寒而慄:看來我所知的書本上的那些歷史人物,僅僅只是流于表像而已,真實內幕到底有多黑暗,誰也無法猜測。

“走吧,先去與雲長會合。”

劉備一揮馬鞭,率領著眾人沖下山坡,向著近在咫尺的漢津渡而去。

劉備的到達,使漢津碼頭掀起了一浪接一浪的歡聲雷動。這些水軍的劉家軍們先前聽聞長阪坡兵敗的消息後,一直都心懷著不安,軍中業已流傳主公劉備死于亂軍中的謠言,這時見到劉備能安然無恙的前來,謠言不攻自破,動搖的軍心轉瞬間重振旗鼓。

跟隨在劉備身後,在棧橋上縱馬徐奔,在棧橋的盡頭,一個高大英武的身影漸漸逼近,尚有數步之遠時,劉封已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氣場。

那人身高九尺,體型偉岸如山,往環伺的眾兵中一站,竟如一堵聳立平原的高山一樣。他面色赤紅,如同一團燒燃的烈火,漆黑的長髯過腹,丹鳳眼半開半闔,不怒自威,即使在劉備面前,依然有一派睥睨天下的孤傲氣度。

在他的下半身,似有一團炫麗如火的巨蛇在流轉,如夢如幻。近時才看清,那燃燒的烈火只是一匹巨大的赤色戰馬,戰馬那修長而勁健的四肢,附于其間的條狀肌肉,仿佛鋼筋鑄成一般,光潔的皮膚明亮如熾烈的火焰。蕭蕭江風中,隨風舞動的赤色鬃毛仿佛千道火蛇在竄動。

美髯公,赤兔馬!

即使貴為劉家大公子,名義上是眼前這人的主上,但無論在何時何地,每每遇上關羽之時,劉封的內心中都會被他那渾然天生的,藐視一切的強烈壓迫感所懾。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不自在,仿佛每一根神經都被寒氣所侵,與之相比,當日許褚所帶給他們的壓迫感,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雲長啊,你我兄弟險些不能相見。”大難之後,兄弟重逢,劉備感慨無限。

關羽棗紅色的面龐平靜如水,嘴角微微而動:“大哥不必多慮,咱們從前又不是沒有敗過,大不了捲土重來就是。”

劉備點了點頭,精神重新抖擻:“嗯,沒錯,捲土重來。”

劉備和關羽等決策人物陸續去了早為劉備建好的大帳,其餘人則入駐津口的營壘休息。

關羽所部是兩天前趕到漢津渡,在渡口周圍建時了簡易的營寨,而先期抵達的諸葛亮則先行去往了江夏,在確定可以說服劉琦聯手抗曹後,大隊人馬再順江南下去江夏會合。在此之前,劉家軍全部的人馬則暫時停留在漢津,暫作休整,並收容陸續從長阪坡敗潰而來的士兵。

一天后的黃昏,劉封百無聊賴的仰面躺在羊皮毯上,帳簾卷起,淡黃色的夕陽從帳門鑽入,點點碎碎的灑在他的臉上,有一種久違了的溫暖與安靜。

耳邊穿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臉上的溫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沁入鼻中的一股淡淡的芳香。半醒半醒中的劉封,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再接近他的身體。

經歷過長阪坡的生死之戰,劉封已形成了一種武者的本能,即使在睡夢之中,身體仍然能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猛然間,他醒了。

一個身影擋住了光線,初睜開眼的他視線混沌,一時無法看清來者的面孔。

“什麼人!”

他不及多想,虎掌猛的抓住那人伸來的手臂,腰身一挺騰的躍起,閃電般將那人反按于地,在細銳的尖叫聲中,劉封已騎到了那人身上,一隻手死死的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眼視終於清晰起來時,劉封發現被他按倒在地的只是一個女子,他渾身一震,方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趕緊松了手,將那女子扶起。

仔細再一看,劉封才認出她是誰,不由得大為尷尬。

烏黑的長髮如若瀑布般傾泄而下,一直垂過她那水蔥似不堪一握的纖腰,嬌嫩的肌膚晶瑩若冰,仿佛霜雪堆成。

此時的她尚處在驚嚇之中,被掐得通紅的臉帶著怨色看著劉封,櫻口急促的地喘息,一雙纖纖素手輕輕扶著雪白的脖頸,高聳的胸口隨著劇烈的呼吸起伏不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0:20

第十一章   姐妹

“對不住了,月眉小姐,我不知道會是你,你沒事吧?”劉封面帶歉意的問道。

眼前這女子叫做黃月眉,是諸葛亮夫人黃月英的親妹妹,當初劉封在到黃承彥府上拜會時,曾有過一面之緣。

那時劉封就驚奇于黃承彥這老頭的了不起,一母所生的兩個女兒,一個奇醜無比,另一個端莊可人,天與地的差別,實難叫人聯想到她們會是兩姐妹。

黃月眉的情緒漸漸平伏下來,緊蹙的柳葉彎眉松緩下來,但臉色仍因血液的不通潮紅不褪。她俯下身來,將落在地下的小匣子撿了起來,貝齒輕啟:“是我不好,應該先吱會一聲再進來的。大公子,你坐下吧,我且為你瞧瞧背上的傷。”

她說著打開了那木匣子,裡面整齊的疊滿了繃帶和金創之類的醫療用物。長阪一役,劉家軍死傷無數,光在漢津渡收攏的傷卒就有三四百之多,隨軍的醫護人員遠不夠用,因此許多文武官員的婦孺家眷都不得不加入醫護的隊伍,以充添短缺的人手。

前日為劉封治傷的只是一名普通的醫者,沒想到今天竟換成了黃月眉,而且自己還以那樣粗魯的方式招呼了人家,劉封心中自是頗不自在。

“小傷而已,何勞小姐費心。”劉封推辭道。

“大公子身份尊貴,你的傷豈是小事,快先坐下來吧。”

黃月眉低頭疏理著藥匣中的物品,將繃帶什麼的依次擺列出來,一副認真負責的樣子,似乎對劉封剛才的冒犯已然忘卻。她的這般態度緩解了劉封的尷尬,他也就不再扭捏,背對著她坐了下來,將身披的袍子解開,上半身裸露在她眼前。

原本的這一具身軀本就生得英武雄健,光滑的背脊上,一塊塊堅實卻富有彈性的肌肉整齊的排列著,張顯著雄性的強健。

黃月眉的睫毛微微眨動,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羞澀,但她的表情卻從容不迫,極力的摒棄那種不該有的感覺,將目光只集中在劉封的傷口處,一雙素手小心翼翼的把那鮮血殷浸的繃帶一條條拆解開來。

當最後一條繃帶解開時,黃月眉神色不禁吸了一口涼氣,高聳的胸脯再度因緊張而起伏。

那一道切入肌膚三分的傷口,整齊的就像是用尺子丈量過一樣,仿佛根本沒有經歷過血肉的磨擦,只在一瞬間就完成似的。儘管表面的傷口周圍已經開始結出暗紅色的疤,但仔細往傷口深入尋覓,依然能看到那鮮活的肉色。

黃月眉從愣怔中蘇醒過來,邊拿金創藥邊問道:“大公子這傷口與旁人大不相同,不知是被什麼兵器所傷?”

“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原來傳言是真的。”

“什麼傳言?”劉封好奇心起,猛一扭頭正好扯到了傷口,痛得牙縫直抽涼絲。

黃月眉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大公子莫要亂動。我只是聽人說大公子被一柄寶劍斬斷了兵器,所以才導致阿斗公子落馬受傷,今日看到大公子這傷口,原來果真有這樣的利器。”

原來如此。

劉封歎了口氣:“看來不少人都認為我沒有盡心保護弟弟,月眉小姐,你也這樣覺得嗎?”

劉封不是一時空穴來風才隨便問她的,黃月眉是黃家的人,諸葛亮又是黃家的女婿,黃家人的看法,很大程度上也代表著諸葛亮的看法,對於這位劉備最信任的謀士,劉封當然不可能不關注他對自己的看法。

“當然沒有,阿斗公子是大公子的弟弟,大公子又怎麼會不盡心保護他呢。”黃月眉的回答很乾脆,而且語氣也聽不出來有故意掩飾的跡象。

黃月眉的回答讓劉封稍稍寬慰,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就對諸葛亮放心,他深知歷史上,諸葛亮對劉備處死“劉封”起了極大的推波助瀾的作用,對於這樣極富政治手段的人物,劉封絕不可能放鬆戒心。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黃月眉為他換過金創藥,並重新抱紮了繃帶。劉封的精神從換藥所帶來的痛楚中解脫出來,忽然聽到帳外有些熱鬧,便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好像很熱鬧的樣子?”

“是子德公子從江夏來了,帶了好些戰船和人馬。”

她所說的“子德公子”,既是劉表的長子劉琦,劉表生前委任他為江夏太守,駐守夏口要塞。此人手中握有水陸兵馬一萬,戰船數百艘,又控制著漢水與長江交匯的水口要地,其實力不容小覷。

黃月眉說著收拾好了藥匣,起身走到帳門口,向著劉封微微屈身:“公子的傷藥既已換好,那我也先告辭了。”

“多謝了,小姐慢走。”劉封拱手還禮,正準備送她離去,驀然間感覺到一陣異常,急喝一聲:“且慢!”

已走出帳外的黃月眉回過身來,疑惑的看著神情驟然警覺起來的劉封:“公子還有何事吩咐?”

“不對勁,有點不對勁,你感覺到了沒有?”劉封的表情愈加嚴峻,劍眉緊鎖成一線,刀鋒似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種極為可怕的信號。

“大公子,哪裡不對勁,怎麼了?”

劉封一瞬間從一個溫和的公子,變成了仿佛身處沙場的武者,他那莫名其妙的話語,還有渾身散發出的緊張氣息,都讓黃月眉感到十分的不安。

突然間,劉封竟是趴在了地上,不顧滿地的塵地,將耳朵緊貼在地面上,仿佛在聆聽著什麼。

劉封所感受到的異樣,是只有武者才會具有的本能感應,戰場上的瞬息萬變,使他對於周圍環境哪怕再細微的一點變化,都能夠比常人放大數倍感覺出來。

在要送別黃月眉的一剎那,劉封感到腳下的地面在微微的顫動,伏地傾聽,地極深處,隱隱傳來沉悶而有節奏的細微響動,似乎有一條沉睡的巨龍,正在用它那鋒利的巨爪,試圖破開泥土的覆蓋,沖出地面。

那響動,正以極快的速度放大,短短片刻間,已由隱隱細碎,蔓延成為隆隆作響。

劉封的眼睛陡然間充滿了血絲。

騎兵,是一支騎兵正在逼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0:31

第十二章   後手

能讓大地形成這般規律性的震動,除了大規模行進中的騎兵外,劉封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有此能耐。而整個荊州,有能力調動成規模的騎兵者,除了曹操還有何人。

危機已至,劉封不及多想,沖入帳中將青釭劍提起,隨便披了一件袍子,奔出帳來拉著黃月眉就往水寨方向奔去。

“大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麼?”黃月眉驚愕的問道。

“沒時間跟你解釋,敵人馬上就到,我們先上船再說。”劉封隨口答道。

“怎麼可能,大公子怎會知道有敵人,就算是真有,我們的斥候會提前偵知才是。”

黃月眉不相信劉封的直覺,想要掙脫劉封的拉扯,無奈她到底一女兒家,體力微弱,只能不情願的被劉封拉著一路小跑。

“啊——”

身後一聲痛吟,劉封回頭看去,看到黃月眉已被絆倒在地,不但撲了一臉一身的灰塵,而且雪白的胳膊上還擦出了幾分刮痕。

劉封確實是太過著急,忘了人家是個女兒家,這般自顧自的大步流星而行,不把人家帶倒才怪。眼見她倒地,劉封趕緊上前去扶:“沒事吧,真是對不住。此地不可留久,我們先上船再想辦法處理你手上的傷吧。”

劉封扶起她就要接著走,黃月眉這下可火了,瞧著一身的灰頭土臉,臂上的傷口還在淌血,黃月眉不滿的沖他抱怨道:“你這是做什麼呀,什麼也不解釋就強拖著人家走,請不要再碰我了。”

如果不是看在她替自己治傷的份上,劉封根本不屑于管她的安危,眼瞧著她發起了小姐脾氣,劉封也就沒心思再多管閒事,遂搖了搖頭:“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罷他便丟下黃月眉,轉身往棧橋跑去。

片刻之後,當劉封剛剛穿越旱營之時,西北角上亂象驟生。漫天的塵暴憑地而起,疾風驟雨般衝破了北營,以所向披靡之勢,向著水寨狂撲而來。

果然是一支騎兵。

漢津渡位於當陽以東,根據情報,曹操的大軍在當陽擊敗劉家軍主力之後,便放棄向東繼續追擊,直接由當陽南下趕往江陵,因此,斥候大多被安排在漢津以西。而眼前的這支騎兵,卻由北面而來,穿越劉家軍的偵察盲區,故而才能對漢津發進突然襲擊。

這一路奇兵的出襲,頓時讓驚魂方定的劉家軍再度陷入混亂之中,旱營的步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讓敵騎在毫無遲滯的情況下沖入大營,兩千多號正在休整的步軍轉眼土崩瓦解,如受驚的鳥雀,一窩蜂的向著水寨中停泊的戰船逃來。

事先預判出敵人殺至的劉封是幸運的,他不必經受慌亂的人群互相擠壓,搶在混亂髮生之前登上了劉備所在的旗艦。

“曹軍殺至,父親小心。”

劉封持劍沖上去,打斷了劉備與一名年輕將軍的談笑風生。

那銀甲白袍的年輕人,相貌堂堂正正,高聳的鼻樑張顯著英武之氣,應該就是劉琦了。

早在劉備收劉封為養子時,這位劉表的大公子就為避禍,前往江夏赴任,這還是劉封第一次與之見面,不過,他的形容與氣度卻與劉封印象中,那個“怯懦無能”的劉琦大不相同。

劉備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旱寨,急速墜入混亂深淵的旱營令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茫然與震驚,他的嘴角微微抽動:“敵軍怎麼會突然殺至,斥候為何不報?”

“曹軍可能是抄北面的小道而來,我軍安排在那裡的斥候極少,所以才會讓曹軍鑽了空子。”

劉封的話提醒了劉備,本是驚怒的臉上,變換出一種複雜的表情,是一種無能為力似的無奈。

“這一路人馬能在些時出現在漢津,很明顯早在長阪之役前就已派出,看來曹賊早就預料到長阪一戰,有可能被我走脫,竟然提前就預伏下一招後手。曹賊啊曹賊,你果真是詭計多端。”

劉備咬牙切齒,表達著對宿敵憤恨與無奈時,千余號敵騎已如虎入群羊,驅趕著望風而逃的劉家軍敗卒,穿過旱營小寨,向著水寨殺奔而來。

“父親,事不宜遲,趕快換乘坐走軻,避往江心吧。”劉封催促道。

劉琦卻道:“敵人離此尚有一段距離,足夠我們開船離寨,無需勞頓叔父換走軻。”

劉封劍指混亂的棧道,搖頭歎道:“兄長你看,我們哪還有足夠的時間開船離岸!”

舉目望去,逃命而來的潰卒,很快擠滿了各條棧道,正如螞蟻般向著一條條停泊的戰艦攀附,在這種情況下,又如何能開岸離岸。

劉琦恍然而悟,肅然的目光中流露出對劉封判斷力的贊許,遂道:“阿封所言極是,叔父就趕快換船先行吧,我和阿封在此為你斷後。”

“那……那你們一定要小心,我們待會在江心會合。”劉備只稍猶豫了一下,便果斷的轉身下了甲板,在一干衛兵的護送下上了走軻。

劉封本來打算跟著劉備一起走的,可是劉琦那一句“我和阿封在此為你斷後”,搞得劉封不好意思先走。

隨著潰兵逃上船,停泊在岸邊的七八十艘戰船逐一啟航,而劉封所在的這艘旗艦,因為載重最大,所以成為了潰兵們首選的逃難目標,結果卻導致別的船都已離岸時,而這艘船的棧橋邊卻擁擠著兩百多號人沒能上來。

如狼似虎的曹軍終於殺至岸邊,未能駛離的十幾艘艦船自然成了這群殺紅眼的野獸們的捕食目標,一百多騎人馬沖上棧橋,端著兵器組成的死亡森林,向著擠在岸邊的潰兵平輾而來。

甲板上的劉琦,揮劍呼喝著船上的弓弩手放箭,企圖壓制敵騎的衝擊速度。但是因為事先誰也沒有料到曹軍會突然出現,艦上尚未來得及裝備強弓硬弩,而普通的弓弩,又豈能阻擋裝備精良的虎豹騎的衝擊。

一旦讓虎豹騎順勢沖上艦船,整船的人,不是被敵人鐵蹄輾碎,就得被逼入漢水中喂王八,而擁擠在船邊的潰卒,又將戰船死死拖住,根本無法強行開船,眼前的形勢,已到了千鈞一髮的地步。

‘媽的,長阪坡老子都沒死,豈能陪著你們這群廢物死在這種鬼地方!’

不及多想,劉封隨手抄起一柄大刀,尋得一匹戰馬一躍而上,約馬退往甲板的另一頭,鉚足了馬力,雙腿猛夾馬腹,禦駛著戰馬奔過數丈寬的甲板。

伴隨著一聲暴喝,一人一騎沖出甲板的邊緣,奮然躍上了半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0:44

第十三章   飛將

馬蹄之下,一顆顆人頭本能的向上仰去,淩空飛起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那些爭相逃命的潰卒,竟似忘記了身處險境,一雙雙驚愕的眼睛齊刷刷的掃向從他們頭頂飛過的那一騎飛將。

一聲沉悶的重擊,整個棧橋劇烈一晃,戰馬穿越百余顆人頭,穩穩的落于棧橋之上,由於慣性的原因,向前連沖了七八步才被劉封強行勒止。

短暫的驚愕失神後,潰卒們又陷入了爭搶逃命的混亂之中。

劉封平伏氣息,舉目向前望去,黑壓壓的虎豹騎已經沖上棧橋,沖在最前面的兩員虎熊之士,距離他只不到十余步之遙。

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氣勁盡灌于雙臂,一聲長嘯,猿臂伸出,手中的大刀如車輪一般,從上而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迴旋。在一片劈啪崩裂聲中,身前的棧橋被攔腰斬斷,在紛飛的屑塵之中,赫然破出一個丈許寬的斷隙。

劉封用這傾盡全力的一刀,斷開了棧橋兩側的聯繫,唯有如此,方才有可能阻斷虎豹騎的衝擊。

戰船上的劉琦,驚睹了劉封那橫空出世般的一躍,原還擔心他逞匹夫之勇,打算以一己之力迎擊蜂擁而至的敵眾,但見他將棧橋斬斷時,方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禁對他的機智欽佩不已,遂是高聲喊道:“阿封,做得好!”

劉封也不回頭,舉刀回應道:“此處有我阻擋,兄長趕快督促士卒上船”

話音未落,劉封神色立變,正前方,原以為會止步于斷隙之前的敵騎,竟然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反而加速向著他沖來。

‘曹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能訓練出這樣不怕死的部下!好吧,不怕死就來吧,看是你們的馬快,還是我的刀快。’

劉封目光如刀鋒般鎖定急馳而至的敵人,橫刀立馬,屹立不退。

瞬間,鐵騎殺至,戰馬嘶鳴中,兩騎鐵塔般的巨軀騰空而起,越過丈許之寬的斷隙,如泰山壓頂般向著劉封撞來。

劉封猿臂再施全力,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從左至右扇掃而出,傾盡全力的氣勁,將尚未落定的塵屑盡卷于尾,如一輪破雲而出的彎月,拖著弧形的曼妙尾跡襲卷而出。

半空中的兩名虎豹騎神色驚變,因為敵人這一刀,非是斬人,而是陰險的沖著戰馬的前蹄而去!

四聲肢骨斷裂的脆響,聲聲戰馬淒慘嘶鳴,在落地前的一剎被斬斷前蹄,失去平穩的戰馬前胸重重的撞擊在斷橋的邊緣,連人帶馬在反彈之力的作用下,先後跌落入橋下江水之中。

跟在後面的虎豹騎,原本指望著前邊同伴斷殺敵人,打開前進的通道,他們好緊隨其後躍過斷隙,豈料阻擋的少年敵將武技如此了得,一招之下就巧妙的幹掉了兩名同伴。後面的敵騎驚駭之下,急收馬蹄,勉強的在斷橋邊緣止住沖勢,但其後更多的同伴則不明情況,戰馬收止不及,卻將前排十余騎人馬先後擠入了江中。

看著落水掙扎的敵人,看著在斷橋對面混亂失措的敵人,劉封不得不為自己的傑作而得意,手掌高高舉起,狠狠的向著對面的敵人豎起了中指。

虎豹騎們雖然不明豎中指所代表的超前意義,但從那少年敵將的得意表情來看,那手勢必定是一種輕蔑的挑畔。這些虎狼之士,死,他們不怕,怕得就是被人嘲笑,劉封的挑釁真的是激怒了他們。

“後撤。”

敵群中發出一聲高亢的號令,擁擠在棧橋邊的虎豹騎很快恢復了鎮靜,迅速的調轉馬頭,又望岸邊撤去。

‘總算是逼退了這幫殺神。’

就在劉封剛剛松一口氣,以為敵人要無果而退時,他方才松緩下來的表情,很快就不得不重新凝重起來。退往岸上的虎豹騎並沒有撤退,而是整齊的分佈在沿岸,下馬換上了弓弩。

劉封的臉色猛然一變,他確實高興得太早了,要知道虎豹騎成員個個是百裡挑一之士,不但是精于騎戰的健兒,更是弓馬嫺熟的全能戰士。

‘這幫賤人還沒完沒了啦。’劉封破口大駡也是無用,戰事發展到這種地步,他也無可奈何,為了不被射成蜂窩,他只得趕緊勒馬往回跑。

轉身之際,漫天的箭雨鋪天蓋地傾泄而來。

岸邊距離戰船不過五十余步,而虎豹騎所用的又皆是射程遠,殺傷力極強的強弓硬弩,只顧著爬船逃命的劉家軍潰卒們,即使在有準備的情況下,也只有依靠厚盾才能抵禦,更何況是在這種全無防備的環境下,毫無懸念的成了敵人練習射擊的活鞍子。

飛蝗的箭雨中,聚集在船邊的士卒一個個被洞穿,屍體或滾落于水,或疊積如山,鮮血橫流,不但將棧橋鋪上了一層鮮血的紅地毯,就連附近的江面也盡被赤染。

當劉封撥擋著背後襲來的箭矢,衝擊船邊時,原先蟻聚的潰卒,此時已死傷過半,屍疊聚在一起,由低到高形成了一條通往戰船的屍路。

劉封原先還在擔心,如何從蜂擁的人群最後面登上艦船,但是現在他無須擔心了,那些他原本以為順便可以救下的士兵,已經用他們的鮮血與屍體為自己鋪了一條前進的道路。

雙腿再一用力,驅使著戰馬冒著箭雨狂奔,就在他要踏下屍路之時,驀然瞅見側前方一條女子正在失神落魄的哭泣著。儘管鮮血打濕了她的衣衫與面龐,但只一眼,劉封仍然能辨認出那女子正是黃月眉。

‘竟然還沒死,算你走運了。’

縱馬從她身邊飛奔而過之時,劉封身形一傾,猿臂探出,順勢將伏在地上的黃月眉提起,置於身前的馬鞍上,踩著腳下的屍山血路,向著幾丈高的船甲板奮然沖去。

此刻形勢緊迫,劉封已根本顧不得顧及前方是否尚有活人,馬蹄踏過,隱約聽到慘嚎之聲,多半是不小心踩斷了誰的手腳肢體。

終於,胯下戰馬一聲銳嘶,四蹄奮力一蹬,順利的踏上了戰船的甲板。

“開船,立刻開船!”

劉封人一上船,劉琦立刻下令開船。此時攀附的士卒大多已斃命,再沒有什麼能拖住船體的,在水手們的呦喝聲中,龐大的戰船緩緩啟動,徐徐的泊離棧橋。當戰船開動時,靠在船外側的屍山失去了支撐力,轟然倒塌,數不清的屍體連同其中的倖存者,紛紛墜落入赤紅的江水之中。

劉封從馬上躍下,將黃月眉抱了下來,問道:“月眉小姐,你沒事吧,有受傷嗎?”

披頭散髮的黃月眉癡癡呆呆,一聲也不吭,很顯然是被這恐怖的經歷嚇得暫時失去了心智。

劉封沒辦法,只得扶著她向船艙中走去,方邁出一步,猛聽身後劉琦大叫:“阿封小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0:55

第十四章   兄弟

一箭,破空而來。目標,直指劉封後心。

登船之後的劉封戒心減弱,而這突如其來的一箭勁道極強,當劉封聽聞警告時,那箭頭撕裂空氣的尖銳之音已呼嘯而至。

閃避似乎已不及,驚覺的劉封急側身形時,耳邊已傳來一聲“噗”的聲響,那是箭矢穿透血肉的聲音。

中箭的卻不是他。

回頭時,劉琦修長的身形竟赫然擋在了他的身前,一支利箭正中其左肩。

劉封震驚了,眼前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年輕人,雖然彼此間以兄弟相稱,但實質上卻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甚至連一面之緣都沒有。

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何來的勇氣去為自己奮不顧身的擋這一箭呢?

劉封從驚駭與困惑中勉力掙脫出來,拔劍而上,一步竄出將劉琦護住,不可理解的叫道:“兄長,你瘋了麼?為什麼要替我擋箭?”

劉琦蒼白的臉上竟然還揚起一抹笑容,喘著氣道:“我不替你擋這一箭,怎麼對得起你叫我一聲兄長。”

說著,他手中一用力,將那支楔入血肉的箭矢憤然拔出,儘管痛入鑽心,但他卻連哼都沒哼一聲,僅僅只是咧了咧嘴而已。

那樸實的一句話,立時使劉封的心底湧起一陣感動,一種久違的,發自于內心深處的感動。

他接過劉琦手中滴血的劍,一把奪過一名士兵的弓,彎弓似新月,箭發如流星,手指一松,一道血紅色的電光逆著茫茫箭雨憤然而出,正中岸邊一名敵人的額頭。

“好箭法!”劉琦捂著淌血的傷口,高聲喝彩。

“這一箭算是給兄長你報仇了。走,我們先下艙再說。”劉封一手扶著劉琦,一手拎著黃月眉,避入了船艙之中。

戰船駛離水寨,漸漸的駛出了敵人弓弩的射程。整個漢津渡的水陸二營已經是一片狼藉,營帳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零亂的肢體碎片從陸地延伸至江中,沿岸數十丈範圍內的江面,均被鋪上了一層薄薄的血污,在殘陽的照射下,就像是朦朧的火焰在燃燒。

虎豹騎的進攻接進尾聲,劉家軍的反擊才剛剛開始。在避開了虎豹騎的衝擊之後,退往江中的戰艦與正在江中訓練的主力艦隊會合,排開進攻的陣形向著漢津渡重新逼近。

此次劉琦從江夏而來,帶了近三千兵馬和一百多艘戰船,加上關羽所部的水軍,總兵力近有萬人,戰船數將近有四百,以這樣一支規模可觀的軍隊,若非是被虎豹騎的奇襲打了個措手不及,斷然不會遭此敗績。

此刻,當劉家軍重振旗鼓,將要逼岸反擊時,虎豹騎明顯意識到不是對手,他們迅速的撤離岸邊,儘量遠離敵艦上的弓弩的遠端打擊,在四處放火,將漢津港燃為一片火海之後,千余精騎在火勢的掩護下,果斷的向著西南江陵方向撤去。

重新轉移到關羽旗艦上的劉備,迎著江面立在甲板上,默默的注視著岸上燃燒的火海,他的眼中,熊熊的怒焰同樣在閃爍,兩撇鬍鬚隨著嘴角的抽動微微飄動。

“大哥,是我失策,沒能安排好哨騎,竟讓賊軍偷襲成功。”身後的關羽抱拳道,即使是在承擔責任之時,那一身的孤傲之氣依然紋風不動。

劉備抬起手來,微微搖動倉促下船時,不小心被撕破的破爛衣袖,示意關羽不必自責:“曹賊之詐奸,天下無人能及,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關羽走近一步,與劉備並肩而立,望著漢津的火海血地:“如今漢津港已失,我們最後一處立足之地已失,大哥,下一步該怎麼辦?”

劉備的嘴角微微斜揚,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詭秘:“天欲予之,必先奪之。下令全軍南下,去江夏。”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漢津渡的大火卻將方圓數裡映照得依然如白晝一般。火光之中,四百艘大小戰艦掉轉了方向,破風斬浪,沿著漢水浩浩蕩蕩南航而去。

船艙。

“不要……救我……救我……”

床榻上昏睡的黃月眉又說起了夢話,顯然她的夢境又回到了漢津渡的驚心動魄。胡言亂語之時,她的雙手不時的在空中亂抓著什麼,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拼命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看著她這副可憐的樣子,劉封搖頭一聲輕歎:幸虧你是跟著水軍南下,如果經歷了長阪坡的可怕場面的話,說不定嚇成神經病也有可能。

背上又在隱隱作痛,這使他沒心情再理會夢魘中經受折魔的黃月眉,他小心翼翼的解開了衣袍,用手輕輕的觸摸背上傷口出,手指上頓時沾了一片鮮跡。

“媽的,一定是剛才在棧橋上揮刀太猛,把傷口給迸裂了。”

劉封**著上身站了起來,打算出艙去叫人幫他把傷口重新處理了,剛轉過身去,正準備開門之時,猛的聽到身“啊”的一聲的尖叫。

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他一跳,猛回頭時,黃月眉正直挺挺的坐在那裡,睜大的眼睛中閃爍著驚恐的神色,臉上慘白的如同牆灰,額頭上冷汗直流。

“你醒了。”劉封走了回去,忘記了自己**著身體,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站在黃月眉的跟前。

高聳的胸脯因急喘而起伏著,過了好一會,她的精神才從夢境的驚魂中蘇醒過來。

當她抬頭看到劉封時,秋水般的眼上眸中瞬間湧滿了感激的色澤,她忽然從床上下來,撲嗵就跪在了劉封的跟前:“多謝大公子救命之恩。”

看來她的腦子還沒被嚇糊塗,沒有忘記當時是誰把她從鬼門關中硬生生的拽回人間。

劉封俯下身來,輕輕的將她扶起,英俊的面龐浮現著淡淡的笑容:“都是自己人,何必這麼客氣。”

黃月眉抬起頭來,雙目所及,正對著他**的胸膛,那古銅色的健康膚色,堅實如鐵的盤虯肌肉盡入眼簾。心頭頓時一動,臉畔湧上半抹紅霞,羞澀之下,趕忙將臉向旁輕輕偏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1:07

第十五章   自救之道嗎?

看到那忽然變得羞澀的表情,劉封意識到了這般赤身相對有所不雅,便忙背過身去,順手抄起沾血的袍子。就在他準備披上之時,黃月眉不經意間看到了他背上被鮮血浸紅的繃帶。

“慢著。”黃月眉拉住了他的手,羞澀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心疼的樣子,“你的傷口開裂了,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吧。”

“這……我自己想辦法吧,我看你也累了,還是多休息會吧。”劉封隨口客氣道。

“我沒關係,我且稍坐一下。”

黃月眉理了一下衣容,將散亂的烏髮用一根細線束起,離開船艙片刻,回來之時手裡已經多了幾卷繃帶和一瓶金創藥。

劉封默不做聲的任由她來處理傷口,腦子裡忽然閃現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著實興奮了一把。

“大公子,當時明明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你怎麼就知道敵人的騎兵將要殺至?”身後的黃月眉好奇的問道。

劉封從他構思的計畫中回過神來:“聲音在大地中傳的播的速度遠快于無形的空氣,我也是聽到了地面傳來的馬蹄聲,所以才會判定有大隊的騎兵來襲。”

黃月眉的睫毛眨了幾眨,顯然劉封的解釋她似懂非懂,但這並不影響她臉上流露出崇拜的表情,儘管這表情背對的劉封無法看到。

“大公子這般年紀,就有這樣機謀決斷,實在是了不起。”黃月眉馬上用言語,直白的表達了她的欽佩之意。

作為一個從現代而來的男人,劉封對女人的判斷能力可以說與生俱來的,他從與黃月眉短短接觸的這一段時間來看,這位黃家的二小姐,似乎已對自己這個救命恩人產生了感激與仰慕。

既是如此,那何不順水推舟呢?

倘若能求娶到黃月眉,成了黃家的女婿,也就等於和諸葛亮攀上了親戚,有了這份親系做保障,如果自己再表現得“安分守己”一點,或許將來諸葛亮就不會唆使著劉備來殺自己。反過來,諸葛亮的態度對劉備又極有影響力,如果沒有他的支援,劉備或許也不至於強行殺自己。

劉封的心中醞釀出這樣一個自救的計策,不過,他旋即又想到此策必非萬全之策。

‘為帝王者,都是心狠手辣之輩,黃月眉說到底也只是諸葛亮的小姨子,單憑這一層關係,是否足以改變他的想法還尚未可知。只要諸葛亮不是明確的表示反對,哪怕只保持緘默的態度,到時候劉備依然有足夠的決心來殺我。’

儘管這條計策並非完美,但至少是劉封目前所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在沒想到更妙的計策之計,倒也不妨一試。

“小姐過獎了。其實若論機謀,我最佩服的就是令尊黃公,如果能有機會的話,我還要向他老人家多多請教。”劉封不失時機的恭維起她的父親黃承彥來。

儘管劉封貴為劉家大公子,但要知道黃家乃是荊州數一數二的士家大族,而似黃月眉這等出身于家門雄厚的名門千金,並非是想娶就能娶得到的。

自東漢以來,士族發展至今,已經達到令統治者都敬畏三分的地步。以劉備目前的處境,黃家如果想與其聯姻,不光是劉封,就連劉備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但如果黃家沒這個意願,即使劉備親自出馬說媒也無濟於事,黃家完全有不給劉備面子的實力。

所以,劉封即使有這個想法,也只能一步一步來,想方設法徐徐圖之。

黃月眉一介女流,當然無法洞悉劉封心中的深謀遠慮,在她看來,劉封對父親的景仰當然是發自肺腑的,她這做女兒的聽了自是十分的受用,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卻道:“家父向來愛才,大公子資質不凡,待將來安頓下來之後,盡可來府上做客,父親定會很喜歡與大公子講學論道。”

聽她這口氣,似乎是巴不得自己能常去她家拜訪,劉封心裡又有了幾分底,便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將來登門造訪,就不怕小姐討嫌了。”

“怎麼會呢。”黃月眉盈盈笑道。

談笑風生間,已是月上梢頭,船艙之外,江風徐徐,浪濤拍岸,月色之中,這支經歷了重重敗績的軍隊向著目的地默默的進發。

一天之後的黃昏,劉封剛剛看望過受傷休養的劉琦,親兵便來報知,說是徐庶已經上船,正在前甲板等著他。

此番曹操大軍南下,雖然劉琮以荊州牧的身份,明令荊襄七郡文武盡數歸降曹操,但劉表的舊部中,也有不少人拒不從命,或是逃離,或是據地自守。

這其中,駐紮在襄陽的兩萬多水軍,只是大部分被曹操收編,但有兩千多人不肯降曹,乘著幾十艘戰艦欲往江夏投劉琦,半道上被關羽水軍截下,順勢就投降了劉備。

自抵達漢津時,徐庶就一直在協助關羽收編新降的水軍,也幸虧如此,先前他沒有經歷過漢津一役的驚魂。

此時再見,一見面徐庶就呵呵笑道:“大公子,主公已聽說你那‘飛空一躍’的壯舉,還當著眾人的面誇你勇武呢。”

劉封其實一直想保持低調,只有這樣才不會讓人感到他是個威脅,至於那所謂的“飛空一躍”,不過是為了求生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劉封勉強的擠出了幾分笑容,自嘲道:“什麼壯舉,都是被逼出來的,先生就別取笑我了。對了,許久未向父親請安,他老人家一切都好吧。”

徐庶點頭道:“主公一切都好,我這次來,就是奉了主公之命,來看看大公子身上的傷勢恢復得怎麼樣了。”

徐庶是劉備身邊不可獲缺的謀士,如果僅僅只是為了探望自己,絕不會勞頓徐庶走一趟,劉封忽然意識到,徐庶的到來,必然還另有用意。

“我的傷已無大礙,先生轉告父親不必掛念。先生,我很想知道,關於我軍的下一步行動,父親他有何打算?”劉封將話題扯到了他所關心的事上面。

“大公子這邊請。”徐庶將劉封往前拉了幾步,儘量遠離船艙,環看四周沒有耳目,方才壓低聲音道:“實不瞞公子,我此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向大公子傳達主公的密令。明日抵達夏口前,主公會親自前來此船來探望子德公子,公子要提前做好準備,一旦主公有所暗示,就當場將子德公子擒下,就地軟禁起來。”

聽聞徐庶的密令,劉封的心頭猛然一震。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1:16

第十六章   生存才是第一位

“這是誰的主意?”劉封的口氣變得嚴肅起來,他暗暗凝起的眉結顯示著他對劉備的這個計畫有所異議,只是身旁的徐庶無法看到。

徐庶將聲音壓得更低:“這是孔明所力主,主公與我等商議之下共同決定的。”

“孔明先生回來了嗎?”

自從長阪之役後,孔明就一直充當外交聯絡的角色,奔走于江夏與漢津之間,距離上次劉封見到時,差不多已有十幾天的功夫。

徐庶點了點頭:“這次孔明離開江夏前,已與江東的魯子敬達成孫劉聯手抗擊曹操的初步協定。”

孫劉聯手的消息劉封並不感到意外,他所不解的是劉備為何會提前跟向劉琦下手,據他所知的歷史,劉備是在劉琦因病故去之後,才全面接收劉琦家業。

“子德乃是劉景升的長子,在荊州尚有一定的號召力,父親若是此時對其動手,就不怕寒了人心嗎?”

劉封並不希望歷史在這裡偏離它原先的軌跡,當然,因為劉琦為他擋那一箭的原因,他對劉琦這人也多了幾感激之情,所以更不希望由自己動手,充當那個恩將仇報的急先鋒。

“這些因素我們也考慮過,只是眼下的形勢,逼得咱們我們不得不這麼做。”

“此話怎講?”劉封一時無法理解徐庶話中的深意。

徐庶歎道:“曹軍勢大,以我們一己之力,就算再加上子德公子的萬余人馬,也絕難對抗,唯有聯手江東,我們才有擊退曹軍,生存下去的希望。但是江東孫氏是與荊州交戰十餘年世仇,如果子德公子拘泥于舊日恩仇,拒絕跟江東合作,到時候得不到江東的援助,曹操大軍從江陵和襄陽兩路順江而下合擊江夏,我們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主公現下的決定,也是為了顧全整個大局。”

劉封這下才恍然省悟,喃喃道:“子德手中有兵馬一萬,實力與我們不相上下,而且江夏又是他的地盤,如果不能趕在抵達江夏前說服他,父親就不得不採取強硬手段,否則一到江夏,我們就連用強的機會也沒有了,是這樣的吧,元直先生。”

儘管穿越之前只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沒經歷過什麼政治鬥爭,但在穿越之前,好歹也是坐過辦公室的人,別看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其中的明爭暗鬥也是暗流湧動,劉封從中也學到了不少。現在聽了徐庶這一番點撥,聰明的他思路很快就通透起來。

徐庶的眉宇中流露出幾分無奈:“看來大公子已能體會到主公的難處,主公素來以仁義招攬天下人心,可是到了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候,一切行動都必須為生存讓路,就算是讓仁義之名受到損傷也再所不惜了。”

生存,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劉備的決定,徐庶的話雖然殘酷無情,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作為劉備的兒子,劉封的性命與之息息相聯,為了生存,即使他討厭這個決定,在這個時候,也必須堅定的站在劉備這邊。

沉默片刻,劉封重重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請先生轉告父親,到時候我會安排好一切。”

短暫的客套似的看望過劉琦之後,徐庶就換乘小船去往了劉備旗艦那裡。入夜之後,整支艦隊陣形便開始悄悄的發生變動,以為明天的關鍵會晤做準備。

關羽以熟悉江夏一帶水道為由,請求將忠於劉封的三千水軍和一百多艘戰艦,調往整個艦隊的前部開路,對於這個堂而皇之的請求,劉封並沒有覺察到什麼異常的動機,很痛快的就答應下來。

同時,劉備認為他叔侄二人要隨時互相通消息,坐艦不應該相離太遠,因此劉琦的旗艦並未隨著他的江夏水軍一同移往前陣,而是停留在艦隊中部,這樣便處於了關羽水軍數十艘戰艦的全面“保護”之下。

熊熊燃燒的火把,將龐大的艦群照亮,夜色之中,如同浮游在漢水上的一條金色巨龍。甲板上的劉封凝目遠望,閃爍的火光中,一艘艘的戰艦在無聲無息的變換著方位,浪濤擊打著船身,劉封隱隱感到一種含而不露的殺機在整支艦隊中彌漫。

身後傳來腳步聲,劉封收起了凝重的面容,回頭看去,看到的拎著一壇酒,正笑呵呵的向他這邊走來的劉琦。

“阿封,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裡吹什麼冷風。”劉琦的聲音爽朗而親切,全身上下散發著年輕人的活力。

“艙裡有悶,出來透透氣。”劉封笑著答道,他有意識的展現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以免被劉琦看出異常。

“我看你不是悶,是想女人了吧,接著。”劉琦不壞好意的笑著,順手將酒罈隔著幾步扔了過來。

劉封接住了酒罈,卻並沒有喝:“兄長這是什麼話,什麼想女人了?”

劉琦湊上近前,胳膊一伸勾住了他的脖子,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少在哥哥我面前裝,我劉琦縱游花叢,你和月眉小姐那點小心思,還想瞞過我這雙慧眼嗎?”

通過這些天真實的瞭解,劉封才知道真實的劉琦,其實並非是書上的那個懦弱無能之輩,此人不但極富俠義之心,而且還有幾分才華,要不然當初黃祖被江東軍所殺,劉琦繼任江夏太守之位後,也不會只用短短一年時間就穩住了江夏的形勢,使倡狂的孫氏不敢進一步進攻荊州。

劉琦身上同樣也不缺乏紈絝公子們共有的特性——好色。當然這只是傳聞,不過在劉封聽了劉琦剛才那番得意的自詡之後,他便相信了。

劉封搖頭苦笑:“兄長就別拿我說笑了,我看你是喝多了才對。對了,你還有箭傷在身,豈能這般豪飲,小心傷了身體。”

“不就是被射了一個洞麼,屁大點的小傷算得了什麼。”劉琦奪過他手中的酒罈,又猛灌了幾口,拍著他的肩很認真的教導道:“說真的,那個月眉小姐人長得水靈,是個好姑娘。阿封你要看上了,就要大膽的弄到手,別婆婆媽媽的,小心讓別人搶了先機。”

也不知是他喝高了,還是真的直爽,這般直言不諱的話,劉封自穿越到這個時代,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劉封喜歡他的這種直率性情。

“好,那我就聽你的。”劉封痛快的回應。

劉琦哈哈大笑:“這就對了,我跟你說,有我給你做軍師,還愁她不上鉤。我不是吹啊,你哥哥我可是身經百戰,……。”

江風襲襲,酒香伴著爽朗的笑聲,飄向夜的深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1:26

第十七章   影帝

劉封跟劉琦很投緣,但這並不能改變劉封的立場,當天晚上,在劉琦喝得酩酊大醉之後,劉封就暗暗的做了安排。

由於漢津之敗太過突然,這艘戰艦雖然是劉琦的旗艦,但在當時混亂的情況下,許多劉琦下屬軍兵並未來得及上艦,相反卻湧上了許多逃難的本部兵士。

劉封以換崗為由,將劉琦的人馬儘量調離戰艦主艙,將自己的兵馬安排在主艙附近,以及整艘船的重要位置,以便在發難之時,可以迅速的控制全艦的局面。

劉封本來還在擔心這些調動會引起劉琦的覺察,但大醉的劉琦完全不醒人事,這讓事情反倒變得簡單起來。當日上三竿,一切的部署都完成,劉備乘坐的走軻已經近接本艦時,劉琦才剛剛從睡夢中蘇醒。

聽到劉備親自上艦來探望的消息後,劉琦來不及盥洗,帶著一身未散的酒氣就趕到甲板去迎接。

“父親小心。”先到的劉封伸出手來,小心翼翼的將劉備從走軻扶上了甲。

劉備慈愛的目光笑看著他:“封兒,你的傷勢如何了?”

話音未落,劉琦風風火火而來,大老遠就激動的叫道:“叔父,你怎麼來了?”

仿佛剛才的關懷只是一句客套話而已,不等劉封有所回應,劉備便滿面堆笑,大步的向著劉琦而去,當劉封回頭之時,劉備已熱情的拉住了他那侄兒的手。

“賢侄,讓你受苦了。快讓叔父看看你身上的傷怎樣?現在還痛不痛?叔父身邊有幾個很好的醫者,叔父這就叫他們過來給賢侄仔細再瞧一瞧。”

劉備熱情而細微的關懷,使劉琦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感動之色:“侄兒的傷已無大礙,有勞叔父惦念了。”

劉備退後一步,仔仔細細的將劉琦上下打量一番,直到確認他這侄兒確實不像是有事時,才長松一口氣,唏噓道:“你沒事就好。這幾天來叔父一直在自責,當日漢津之變時,叔父不該留你在船上先去,倘若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叔父我真不知如何向景升交待呀。”

說話之時,他的臉上自責之色油然而生,到最後竟是眼中盈盈有淚光湧動,那份發自肺腑一般的慚愧之情,幾乎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境地,即使是身處局外,洞悉一切的劉封,也差點為之所感動。

“叔父……”

劉備這般一自責,劉琦感動得是稀裡嘩啦,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叔侄二人手手相攜,哽咽無語,這份難得的親情,周圍的士兵們看在眼裡,也不自覺的發出幾聲感慨唏噓。

劉封不能確定劉琦是否發自內心,但他卻很清楚他的父親劉備是在演戲,這場面看得他頭皮發麻,便勸道:“父親,兄長,甲板上風大,不如進船艙裡說話吧。”

“封兒說得到是,賢侄你身上有傷,吹不得大風,咱們快進去吧。”劉備攜著劉琦的手,一路談風著進入了船艙中。

作為劉琦的旗艦,這艘巨型的鬥艦有上下三層,中間一層的主艙大廳雖不及軍帳寬闊,但也足以容納二三十人一起圍坐。

雖值白天,但因為沒有玻璃窗,艙中光線暗淡,劉封吩咐下去,艙廳的四角分別點起了四個火盆,映得艙內溫暖明亮。

在一番相互推辭之後,劉備才卻之不恭的坐在了主座,巨大的案幾左右各擺放著兩支燭火,閃爍的紅光映照下,劉備平庸的面龐清晰可見。

有父親在,劉封不敢就坐,只得伺立在劉備的身側。

“叔父,昨日聽聞曹賊已佔領江陵,相信不久之後就會順江東下來攻江夏,叔父可有何破敵良策?”劉琦果然是性子急,開門見山進入正題。

劉備呷了口杯中清茶,並未回答劉琦所問,瞄著眼反問道:“不知賢侄打算如何破敵?”

劉琦冷哼一聲,豪然道:“叔父與侄兒合兵有兩萬,戰船四百余艘。曹軍皆乃北人,不習水戰,只要我們叔侄二人齊心協力,死守江夏,必能擊退曹軍來犯。到時再趁勢北上,奪還荊州故土。”

看來劉琦確有幾分眼光,知道曹軍大多是北方戰士,能看出其不習南方水戰這一弱點。

劉備歎了一口氣:“賢侄的勇氣固然可佳,不過賢侄不要忘了,如今曹操已佔有江陵,這也意味著荊州水軍主力已為其所有,到時他大可以荊州水軍和本部北軍水路並進,那幾十萬大軍洶洶而來,賢侄以為,僅憑你我二人手頭這點兵力,能抵擋得住嗎?”

劉備當頭給劉琦撥了一瓢冷水,他神色一變,遲疑了一下又道:“縱然曹賊勢大又如何,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要我們抱著必死的決心,拼盡全力一戰,會有轉機也未嘗沒有可能。”

“賢侄呀,你還是太年輕,戰爭這種事,並非是抱有必死決心就能打勝的,想要打勝仗,靠得不是盲目的熱血,而是真正的實力。”劉備搖著頭教育起了劉琦。

在久經沙場的老資格而前,劉琦當然不敢倡狂,激動的情緒稍稍收斂“既然不能死戰,那叔父又有什麼好的計策?”

劉備的眉毛蹙成一團結,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案:“眼下的形勢十分嚴峻,叔父與孔明先生,還有元直他們商議了許久,最後都覺得唯有一策,方能解我們現下的危機。”

“什麼妙計?”劉琦精神為之一振。

劉備雙眼一縫,從牙縫裡吐出了四個字:“借刀殺人!”

劉琦一怔:“恕侄兒愚鈍,請叔父明示。”

劉備輕吸一口氣:“所謂唇亡而齒寒,荊州一亡,曹操下一步必然進攻江東孫氏,這一點孫仲謀那小子不會不明白,所以他先前才會派魯子敬來試探你我。而江東國富軍強,帶甲之眾不下十萬,既是如此,那我們何不趁勢結此強援,借江東之兵以抗曹賊呢。”

劉備終於洋洋灑灑的說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此刻,劉封的心情卻緊張起來,他深陷於陰影中的目光悄悄的掃向了劉琦,心懷不安的等待著他的回應。

沉默片刻之後,劉琦猛然拍案,鐵青著臉道:“此計斷不可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1:37

第十八章   借刀殺人

劉琦表情決然,仿佛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被劉琦強硬的否決了動議,劉備平和的表情並未因此而改變,甚至雙眼還微微一眯,浮現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的含義,就像是一個大人在聽了小孩子荒唐的話語後,不以為然的表現。

只是,他態度平靜的同時,卻伸手拿起了茶杯,氣定神閑的送往嘴邊。站在身後的劉備,能清楚的看到劉備手背上的青筋在隱隱的湧動,毫無疑問,那是憤怒之下隱而不發之勢。

按照事先的約定,劉備會以摔杯為號,暗令自己動手發難,將劉琦一舉擒下。在眼前氣氛下,劉備的這個舉動,無異是一個即將發難的危險信號。

劉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緊握拳頭,掌心隱約已生汗熱。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自己親自動手,將那個曾經為自己擋了一箭的恩人擒下,而劉琦到時又將以何等震驚與悲憤的眼神來注視自己。

這一幕,劉封實在不想看到。即使是為了生存,恩將仇報也從來不符合他做事的原則。

不過,劉封的擔心多餘了一點,劉備顯然並沒有打算馬上動手,他只是淺飲一口茶,以掩飾被劉琦一口否決的尷尬。

放下杯後,劉備笑問道:“賢侄,能告訴叔父你反對的理由嗎?”

“叔父久居荊州,應該知道江東與我荊州乃世仇,當年那孫堅不自量,結果死在我軍箭下,孫策和孫權兩兄弟十餘年來,一直以為父報仇為名,不斷的攻打荊州,就連黃孝先也被他們所害。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們怎能與之聯手!”

劉琦言辭激憤,仿佛一提起江東孫氏就滿腔的怨氣。

劉備耐心的聽完了劉琦的抱怨,兩撇鬍子微微垂下,流露出幾分感歎之色:“劉孫兩家之間的恩仇,叔父豈會不知。不過賢侄也應該明白,事有輕重緩急之分,眼下我們最重要的責任是生存下去,奪還荊襄的基業,否則如何能對得起景升在天之靈。為了這份重擔,我們是不是該先將過往的仇恨暫時放下呢。”

當劉備說這番話時,劉封不由暗暗點頭:他這說詞真是高明啊,搬出劉表來壓劉琦,把跟仇人聯手,巧妙的轉換成了為父盡孝的責任,恩,這個臺階搭得好,子德呀,你就順著梯子下來吧。

劉琦激憤的表情稍有緩解,因亢奮而脹得通紅的臉龐逐漸恢復正常,不過那依舊凝聚如刃的劍眉,卻表明他並未完全被劉備說動。

“叔父所說也許在理,可是叔父有沒有想過,孫氏有虎狼之心,如果我們將江東軍引入荊州,一旦擊退曹操這個強敵,解除了來自北方的威脅,他們極有可能趁機對我們下手。以江東水師之強,恐怕這個敵人比曹操還要可怕,到時候我們豈不成了前門拒虎,後門引狼,自掘了墳墓呀。”

‘劉琦的判斷力還是挺准的,曹操是虎,孫權是狼,歷史證明,孫權這頭條狼對荊州這個家門口的獵物,從來就不曾放棄過。’

劉封暗暗讚賞劉琦的同時,劉備已將茶杯再次拿起,這一次他的表情不再那麼平和,眼色邊的魚尾紋在隱隱波動,劉封隱約已能感,近在咫尺的這具軀體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殺氣正在悄然彌漫。

許褚的殺氣如狂嘯的北風,明目張膽。趙雲的殺氣則如漫天霜雪,飄逸卻絕寒。關羽的殺氣,則如巍然而立的泰山,孤絕的存在,隨時都給人一種壓頂而來的壓迫感。

而劉備的那種殺氣,卻與任何人都大不相同。

仿佛是陽光普照下的汪洋大海,海上風雲浪靜,雲淡而風輕,航行在其上的人,絲毫沒有一點恐懼,而在海面之下,暗流卻在洶湧而動,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破海而出,滔天的巨浪輕易的就可以吞噬掉海面上的一切。

一種暗藏于平靜之下,卻能令人窒息的強烈壓迫感,這就是劉封現在的感受。

額頭,一滴冷汗悄然滾落,陰影掩蓋住了劉封焦慮的表情,幾步之外的劉琦絲毫沒意識到,他那親切仁慈的叔父,此刻心中在醞釀著何等的凶意。

“所以說,我們絕不能冒險跟孫氏合作,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我們叔侄齊心,拼死而戰,我相信一定會有奇跡發生。”渾然不覺兇險將至的劉琦,眼見劉備默不做聲,以為是被自己的說動,用更加慷慨的腔調表達著自己的決毅。

“把身家性命,只寄託在奇跡上嗎?”劉備低沉一語,手背上的青筋陡然如樹藤般突起。

劉封知道,劉備的容忍已達極限,他要動手了。

形勢,一觸即發。

劉備的手微微抬起,已經有摔杯的跡象。那根緊崩在劉封心中的鋼絲,似乎已達到極限,眼看著就要崩斷。

驀然間,劉封的腦海中閃現一道靈光。

“父親,茶涼了,再添些熱的吧。”他突然上前,拿起爐上的茶壺,為劉備舉起的杯中倒入一股溫熱的清茶。

一絲詫異從劉備的眼中一閃即逝,他看了劉封一眼,只得將抬起的手又縮了回去。

劉封又提著壺走到劉琦跟前,邊為他添茶邊笑道:“兄長,其實父親的這條借刀殺人的計策,實際上有一石二鳥之用。”

身後的劉備眉頭微凝,眼中閃過一抹茫然之色。劉封這突然的舉動本就打亂了他的計畫,忽然又提起的什麼“一石二鳥之用”,更是讓劉備狐疑不解。眼瞧著養子不按寫好的劇本來演戲,劉備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配合,只好假做不知的在那裡品起了茶。

“什麼一石二鳥之計,阿封你說清楚點?”不知內情的劉琦,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劉封嘴角斜揚,浮現出一抹鬼謀深算的笑:“父親聯手江東,只不過是想借孫氏之兵以抗曹操。江東有水軍之利,曹操兵力占優,兩家勢必會殺得難解難分,縱然哪家得勝,也必是一場慘勝。”

吞了口唾沫,他接著道:“到時若曹操勝,則我們正可以逸待勞,趁機擊潰久戰疲憊的曹軍,北上收復荊襄。而若江東軍勝,那我們就搶先反戈一擊,一舉擊垮江東主力。到時候漢江間無人再是我們的敵手,無論是收復荊襄,還是東戰孫氏,我們都占盡上風。這才是父親這招借刀殺人的真正高明之處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1:47

第十九章   夏口

身後的劉備,深陷的眼眶中,分明閃過一絲驚奇的目光。

劉封洋洋灑灑之時,雖然背對著劉備,但依然感覺得到劉備心中的那份意外。

這個身體原先的那個主人,素以勇武剛烈著稱,雖算不上當世名將,但也稱得上是一員優秀的將領,但在政治機謀上卻相當的幼稚。如今年紀輕輕的劉封,卻能說出這樣一大通深謀遠慮的計策,雖然劉備很快就聽出其中的疏漏之處,但仍然感到十分的驚訝。

其實劉封也不願過多的表現,尤其是在劉備面前,但劉琦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實在不願在這樣的場合來個恩將仇報,他的出手,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劉封當然也知道自己那所謂“一石二鳥”,聽起來很美妙,但其實卻存在著極大的漏洞,那就是忽略了江東智慧。

以孫權的謀略,就算會同他們合作,也絕計不會百分之百的對他們這個盟友放心,又豈會輕易留給他們反戈一擊的機會呢。

這個漏洞,劉備看得出來,劉封心知肚明,但蒙在鼓裡的劉琦畢竟智謀稍遜一籌,在聽過劉封這一席分析後,表情頓時變得亢奮起來,眉宇間閃動著躍躍欲試的激動。

看來話已奏效,劉封便走回劉備身後,小心謹慎道:“兒方才只是妄自揣測了一下父親的用意,父親謀略超群,兒若是哪裡揣測錯了,還請父親見諒。”

劉備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雙眼重新眯成了一條縫,手指輕撫著兩撇鬍鬚,笑呵呵道:“阿封所說,正合為父心意。賢侄,這其實才是叔父真正的用意,這下你應該放心了吧。”

劉琦不再多想,欣然道:“既然叔父早有這般妙算,侄兒我怎麼還會反對,一切都依叔父就是。”

劉備暗松了一口氣,側眼回望劉封一眼,目光中閃過一抹贊許,接著便道:“好,賢侄想通了就好,那叔父馬上就通知孔明先生,令他與魯子敬迅速聯繫,儘快促成兩家聯盟的大計。”

叔侄二人談罷正事,又憶了一番舊事,耗了一個多時辰,劉備才以軍務在身為由起身告辭。

劉琦非要親自送劉備上小船,但劉備卻以他身上有傷為由,堅決的推辭,劉琦執拗不過叔父對他的關懷,只好送劉備到艙外。

劉封這個做兒子的,當然得把父親一直送上走舸,臨別之際,劉備低聲問道:“封兒,方才那一番話,可是元直教你說的嗎?”

如果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劉封當然樂得于在父親面前展現自己的才智,贏得父親的賞識和贊許,但劉封很清楚自己尷尬的身份,不容許他這麼做。

眼下的張揚雖然可暫時獲得劉備的青睞,但那也是因為阿斗還沒有長大,劉備連自己的未來都一片渺茫,自然就不會無聊到去擔心他這個養子會威脅到親生骨肉。

但劉封卻深知其中的利害,如今既然劉備這麼問了,正好還合了劉封的心意,他順勢答道:“正是徐先生所教,他還說這話若是由父親親口說來,不如由我旁敲側擊更有效果。今日一直為準備這次會面,倒是忘了跟父親先說一聲。”

“原來如此。”

劉備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仿佛在說: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小小年紀,又如何能想出那樣的話。

“好好養傷,順便要照顧好你的那子德兄長。”劉備說到“照顧”二字時,特意的加重了語氣,這所謂的“照顧”,說白了就是讓他監視劉琦。

劉封會意,拱手道:“兒明白,也請父親保重身份。”

“我知道。”

劉備輕拍了拍他肩膀,投以鼓勵的目光之後,轉身上了小船,很快就離艦而去。

目送著那一葉扁舟離去,回頭之時,江風徐徐而來,劉封忽然感到背上一陣的透心涼,這時他才發現,方才暗流湧動之時,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一天之後,大軍順利抵達夏口水域。

江夏郡乃荊州最東端一郡,其治所原本為沙羨,後來江東軍擊殺黃祖,劉琦就任江夏太守後,為避江東兵鋒,便將治所遷治夏口。

夏口城位於漢水以東,長江以北,坐落于兩條大江交匯的三角地帶,既是江漢平原順漢東出的大門,又是東南揚州溯江西入必奪之要塞,其戰略意義不言而喻。劉琦移駐夏口之後,廣收敗兵,將他們重新整編訓練,同時修築加固夏口城,更延江口修建了規模龐大的水寨。

“終於到夏口了。”

戰艦徐答的駛入水港,遠望著旌旗飄揚,船隻進出川流不息的港口,還有那更遠處,城廓輪廓巍然隱現的夏口城,黃月眉流露出安心的表情。

劉封微微笑道:“呆會進了港之後,月眉小姐就可以和黃公團聚了。”

“嗯,也不知父親他是否安好。”黃月眉既欣慰又有些擔心,畢竟漢津之變發生的突然,混亂中跟父親他們失散,後來雖然打聽到他們無事,但幾日未見,不免心生關切。

一盞茶之後,戰艦終於抵達了港口。遠遠便瞧見棧橋上人頭躍動,除了軍士之外,還擠了不少平民,多半是在尋找漢津之潰後失散的親人。

戰船靠岸,劉封騎馬懷攏著黃月眉走下棧橋,懷中的她緊蹙著秀眉,一雙黑漆漆大眼睛四下張望,搜尋著親人的影子。忽然間,她眉開眼笑,纖纖玉指指向側前方:“大公子,父親在那邊。”

順著她的指向望去,在棧橋盡頭,劉封看到了黃承彥,還有身邊攙扶著他的那年輕婦人黃月英。

驅馬穿過人群,劉封搶先下馬,再將黃月眉扶下。她一下馬就提著裙襟奔向了父親那裡,一家人團圓相見,彼此間自是激動欣慰。

劉封牽著戰馬隨後上前,向著黃家父女微微一拱手:“見過黃公。”

眼前的黃承彥,面頰消瘦,眼眼細長,薄薄的嘴唇與下巴上掛著幾縷稀疏的鬍鬚,雖曾幾番見面,但劉封總覺著這個老者身上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薄霧,那種奇特的氣質,不知為何,總是令劉封想到處于陰冷環境中的蜈蚣。

“若非當時大公子相救,月眉就沒命來和父親姐姐團聚了。”黃月眉回望著劉封,眼眸中流露著感激。

黃承彥並未表現出感恩戴德的樣子,表情平靜的就像是雪山上封凍的冰湖,僅僅只是微微拱手還禮,淡淡的回應了一句:“謝過大公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1:58

第二十章   差距

雖然是在道謝,但劉封從黃承彥的口氣中卻聽不出半點感**彩,淡得就像是沒放半點鹽巴的菜。

劉封救下黃月眉只是舉手之勞,他並非那種懷著求回報的心思,才出手救人的。但是,黃承彥的冷淡回應,卻好像自己所做,並非是救下他女兒活生生的性命,只是順路照看了她一程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這種態度,讓劉封心裡很是不爽。

“月眉小姐我已經完好無缺的交給黃公,晚輩還有事,就先告辭了。”人家態度冷淡,劉封也無心熱臉貼冷屁股,當即打算告別。

黃月眉卻趕緊拉住了他:“你今天的藥還沒有換,要不等我幫你換了藥,一起吃過晚飯再走吧。”

黃月眉的關心沖淡了劉封剛才的不悅,不過還尚未等他開口時,一旁的黃月英卻道:“大公子身份尊貴,自會有專職的醫者幫他換藥,小妹你就不用添亂了。”

說罷,黃月英又向劉封屈膝一禮,笑道:“這一路多謝大公子代為照看小妹,大公子想必還有要事在身,我們就不多拖累大公子了。”

眼前這個相貌醜陋的女人,口氣雖然比其父客氣不少,但那言辭之中,隱隱有種不想讓月眉過多和他呆在一起的意思,更確切的說,是對他這個大公子有點敬而遠之的意味。

黃家父女的這種態度,讓劉封心裡極不舒服,但他一時也猜不出,他們這般言行舉止,到底是出於君臣之別的拘緊,還是另有他意。

暗自壓住心中的狐疑,劉封表現出坦然的樣子,淡淡笑道:“黃夫人客氣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謝,那我就告辭了。”

轉過身去,劉封的目光正好和黃月眉的眼神撞上,從她的目光中,劉封隱約看到了幾分不舍。

“小姐多保重,有機會我再去府上看望小姐。”劉封沒有表現出多少留戀,表情淡然的拱手而別。

劉家軍的五千兵馬入駐,使這座草創不久的江夏治所,一時間成為繼襄陽和江陵之後,荊州的第三個中心城市。各地不肯降曹的人士,在聽聞劉玄德並未在長阪戰死,而是流落至夏口,會同大公子劉琦重新樹起抗曹的大旗之後,紛紛的從四面八方趕來夏口投奔。

至於曹操,在當陽與漢津兩度大勝之後,大軍並未殺奔江夏,而是徑直南下搶佔了南郡治所江陵。在奪取了這座荊州的核心重鎮之後,曹操暫停了攻勢,一面分派兵馬接管新降的江北各郡,一面派人南下,傳檄邀降在劉表時代就處於半獨立狀態的江南四郡。

身為江夏太守,劉琦盡到了地主之誼,不但為劉家軍提供營壘糧草,甚至還將自己的太守府讓給了他的叔父住,自己則搬到了夏口城北的軍營當中。身為劉家大公子,劉封便跟隨著劉備一起搬進了太守府。

自從樊城南撤已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劉封一直過著風餐露宿,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日子,現在總算是有一個舒適的地方讓他安頓下來,不用再過整日提心吊膽,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生活條件得到改善,經過幾天的調養之後,劉封身上的傷已漸漸開始痊癒。

這日用過晚飯之後,劉封步入堂外散步。

他所居住的地方曾經是劉琦的書房,門前是一座諾大的院子,院落中央一片修剪齊整的草地上,聳立著一棵參天古樹,灰綠色的傘蓋四面張開,幾乎將半邊的院落遮去。環繞著樹幹兩側的青石板上,擺滿了兵器架,上面放滿各式各樣的兵器。這院子想來就是劉琦讀書之余,習武練兵的地方。

此刻,一輪明月在薄雲間航行,皎潔的月輝漏過大樹的樹葉,細碎零落的灑滿了院落。劉封看著架上的兵器,興致忽然,幾步上前,信手拿起一柄鋼槍。

一聲低嘯,手中的長槍化做一條上下翻飛的銀蛇,淩烈的勁風隨著光影閃動的槍影激昂震盪。縱橫如虹的勁風中,古樹的樹葉紛紛墜落,樹間的鳥群驚起,紛紛振翅而逃。此時此刻,劉封猶如回到了千軍萬馬的戰場,心中不由又湧起了那與敵對陣的痛快淋漓之感。

槍法毫不遲滯,看來身體已經恢復如常,而且他自覺槍法比起十余日前,已經有了極大的精進。只是,幾番舞動之後,劉封手中的感覺忽然生了變化,總覺得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使手中這柄長槍,在舞動之際,無法百分之百的運用自如。

猛然間,他收了槍勢,腦海中不禁回想起當日和許褚交手的情景。最初的那一刀,看起來是那樣的平平無奇,完全沒有一點花巧,沒有任何的美感可言,這樣簡單的一招,換作是任何人都能使得出來,包括自己。

可是,無論力道還是速度,能夠達到許褚那幾乎完美的境界嗎?

遙不可及!

同樣平平無奇的一刀,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差距?僅僅只是身體素質上的差別嗎?

腦海中又浮現出了趙雲的身姿,在面對一百虎豹騎時,一往無前的那一騎白影,橫掃一切的氣勢,同樣一柄銀槍,在自己的手中,連許褚一刀都難以接下,而在趙雲手中卻仿佛融合成為身體的一部分,施展之時出神而入化。

劉封重新提起了銀槍,他閉上眼,極力的回想著趙雲的槍法,銀槍舞動開來,一招一式都儘量的摹仿著趙雲的槍法。憑藉著自身的悟性,銀槍越使越順手,時如蛟龍辟波斬浪,時如滿天飛雪翩翩起舞,某一個瞬間,他似乎竟能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儼然自己就是趙雲,心中那種無往而不利的雄心,化做手中翻飛的槍影,大有襲卷一切的之勢。

雙眸之中,猛然出現了那百余虎豹騎組成的巨陣,趙雲衝破敵陣一瞬間的那式槍法印入腦海。摹仿著他的槍法,巨大的槍鋒直線推進,刃鋒于半途化為無盡的銀色雨絲,無數的幻想將真實的招式藏于其間。

相撞的一剎那間,無數的雨絲重表合成一條銀線,就在揮手攻出的一瞬,他猛然覺得自己槍鋒上的力道盡失,空蕩如野。

驀的睜開眼,額頭一滴汗悄然滾落。

出槍的最後一刻,終究還是功虧一簣,就連劉封也搞不懂問題出在何處。

“看來我終究不是趙子龍啊。”

就在劉封搖頭噓唏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鼓掌喝彩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2:08

第二十一章   高手的與眾不同

劉封正處於極端的亢奮之中,猛聽身後有異常,不及回頭,手中長槍本能的反手刺出,一道銳不可當的氣流隨著槍鋒直沖而去。

電光一般反刺出的一槍,撞上的卻是再一次的空空蕩蕩,猛回頭時,一襲白影已如鬼魅般橫在了自己身前,尚未看清來者面容時,古銅色的虎掌已攀住了鋒刃之下寸許的槍柄。

人影站定,那一張英武不凡的面容印入眼簾,是趙雲。

劉封一時驚醒,雖然認出了是趙雲,但卻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要知剛才自己練武之際,精神已經算是高度的警覺,而趙雲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自己卻沒有絲毫的覺察。倘若不是趙雲,而是敵人,並且趁機突施殺手,自己根本沒有一丁點反應的時間,這一條性命豈不莫名其妙的就交待了!

“驚擾了大公子練槍,還望見諒。”趙雲鬆開了手,拱手一抱拳。

劉封按捺住心中的悚然,將槍收還,抱拳勉強笑道:“雲叔跟我還客氣什麼。方才那幾招槍法摹仿雲叔,學得又不像,倒是讓雲叔見笑了。”

趙雲淡淡道:“大公子是天生的習武之材,我在你這個年齡時也不過如此。”

劉封知道趙雲向來是那種直言之人,他這般讚揚自然出於真心,也就是說自己確實是學武的那塊料。而且趙雲還將劉封與其年輕時候相提並論,這更讓劉封感到十分的振奮。

“雲叔過獎了。其實這些天來,我心裡有一直有藏著一個強烈的疑惑,眼下正好向雲叔請教一下。”劉封不失時機的想向趙雲這個絕世的高手請教。

“大公子的疑惑,莫非與你當日和許褚的交手有關?”

趙雲一語點破了劉封的困惑,他不禁眼放奇光:“雲叔是怎麼看出來的?”

趙雲笑道:“我剛才看你使槍,有幾招隱約似乎在假像著與某人對戰,而且從你所用的招式來看,那個敵人使得多半是刀。你既然與許褚交過手,能讓你心懷困惑的,自然就是此人了。”

‘竟然能從虛空的招式中,推斷出我的假像敵所用的兵器,不愧是趙子龍。’

劉封面露欽佩,感慨道:“雲叔所說正是我心中所困惑。其實當日我見那許褚所使出來的招式,除了力大之外,看似也平平無奇,但招式發動時,我卻根本無法閃避,只能硬生生的接下他兩刀,差點就要了我的命,我一直都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趙雲先不解答他的困惑,走到兵器架前,伸腳一挑,一柄鋼刀飛上半空,他伸手瀟灑的接下:“許褚是當世數一數二的短刀高手,我的刀法雖稍遜于他,倒也勉強可以演示一下。”

劉封一向只知趙雲槍法出神入化,卻從未見識過他耍刀,看他要推演許褚的招式,頓時興奮起來,準備一睹趙雲用刀的風采。

他再度橫槍而立,退後三步,凝眉喝道:“雲叔儘快放馬過來吧。”

趙雲手撫著明亮的刀刃,雲淡風輕的表情迅速褪去,刀鋒似的眼眸之中,冷峻的殺氣澎湃而生。

幾步之外的劉封,驟然間感受到了強大的壓迫感,從趙雲身上所湧動出來的殺氣,如三九寒冬的冷空氣,四面八方襲卷而來,將他周身籠罩其中,他招式尚未發動,劉封心頭已是不寒而慄。

這一刻,劉封仿佛回到了長阪坡,他從趙雲那裡感受到的,令人窒息的強烈壓迫感,幾乎與許褚的一模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緊握銀槍的一雙手,掌背青筋湧動,掌心處冷汗已滲透而出。一縷晚風竄入院中,劉封感到背上一陣的透心涼,竟是在不經意間,背上冷汗已浸濕了貼身的衣衫。

即使明知對面的趙雲不會真正傷害他,可是為何心中仍會產生如此可怖的恐懼心理?

正心神震怖間,正前方,刀鋒似的眼神如電光射來,白影驟然暴漲,趙雲和手中的鋼刀,竟如合二為一的雪影一般,挾裹著淩烈無比的氣勢突襲而至。

只一眨眼間,一片雪白已填滿了劉封的視野,他只覺周遭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幹,只餘下冰寒刺骨的殺氣,將自己每根神經都要冰封一般。

又是這樣神鬼的一刀,沒有任何閃避的餘地,劉封只有在本能的驅使下,雙手攀起鋼槍,一身的氣力盡灌于雙臂,企圖硬擋下趙雲這一刀。

刀槍相擊前的一瞬間,趙雲的動作突然停止。刀鋒在劉封的槍柄前咫尺間猛然止步,但其所挾的勁風仍撲面而來,無形的勁道刮面而過,只令他感到雙頰隱隱生痛。

趙雲收回了鋼刀,一身的殺氣也隨之隱斂,他直視著劉封驚心動魄的雙眼,淡淡問道:“大公子,我這一刀可與許褚相似?”

懾心的殺氣瞬間煙銷雲散,空氣重新填滿了周圍,劉封的胸劇烈起伏,急速跳動的心臟在貪婪的大口吸食過空氣之後才逐漸減緩。

他的精神重新恢復了平靜,卻仍一臉的心有餘悸:“沒錯,雲叔你這一刀跟當時太像了,我還是一樣的沒辦法抵擋。”

“那你可看出我和許褚這一刀,到底有何相似之處嗎?”趙雲將刀放回了兵器架,並且在誘導著劉封體會其中的奧妙。

回想著當日那生死一線的情景,再與趙雲方才那一刀相互印證,冥思苦想良久,猛然間,他似乎體悟到了什麼。

從劉封驚奇的眼神中,趙雲看出他已經窺視到了武道的門徑,便又道:“方才我使出的那一刀,力道只及我平時的三成,招式也平平無奇,以我對大公子實力的瞭解,只要大公子竭盡全力,一招平風秋色不是難事。可是,大公子自己有這樣的信心嗎?”

‘是啊,他那一招的力度我並非無力抗拒,招式也並非無跡可尋,可是我為什麼當時卻沒有接下那一刀的信心呢?’

驟然間,劉封困惑的眼中精光閃爍,在趙雲的引導下,他終於想明白了其中關鍵所在。

是氣勢!

無論是許褚還是趙雲,招式未發之前,他們身上那散發出來的不可戰勝的氣勢,給自己所造成的強大壓迫感,使得尚未交手,他已先失去了取勝的意志,甚至連求生的意志也淪落于放棄的邊緣。

連必勝的信念都沒有,何以為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2:18

第二十二章   領悟

“雲叔,我終於明白了,是你的氣勢壓倒了我,令我未戰就輸掉了決心。”

趙雲臉上浮現出贊許的之色,負手而立,緩緩道:“其實人與人之間並無不可超越的差距,先天的身體資質固然很重要,但後期的勤修苦練與對武道的領悟,同樣不可獲缺。你所說的氣勢,只是修習武道三字要訣之一罷了。”

趙雲的話,猶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燈塔,讓思緒漂泊不定的劉封尋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他立刻肅然道:“請雲叔明示。”

“武道的三字要訣,分別是‘力’、‘技’,還有‘勢’。所謂力,即是一個人所能使出的力量,如我方才的那一刀,雖然氣勢如虹,但若所賦的力道軟綿無力,碰上力量強于己的敵人,一刀下去非但傷不到對方,還有可能被反震之力反傷。這力,正是武道的根基。似許褚那種人,天生雄武有力固然可喜,但若能長期磨練身體,通過後期的努力增強身體的力量,同樣可以達到力的巔峰。”

趙雲這一番對力的解釋,劉封並不難懂,這就像拳擊一樣,羽量級選手對陣重量級選手,連中十拳,卻因力量不夠撼不動對手,而重量級選手只需一擊,便可輕易的將羽量級選手擊倒在地。

“假若一人空有一身的神力,一刀下去重若千斤,但如果只是憑著蠻力亂砍亂劈,毫無章法招式。如此一來,對手只需避而不戰,任你耗盡力氣,輕鬆一擊便能致命。所以,有了力量之後,就必須要有正確運用這力量的技巧,這就是所謂的‘技’字訣。然而真正的技,並非是純粹的花巧,而是速度與眼力的完美結合。以眼力發現敵人的破綻,以速度搶在敵人回防之前攻破破綻。當然,這同樣需要長久的苦練。”

劉封細細咀嚼著趙雲所說的每一個字,再與他前些天戰場上的實戰相互印證,漸漸有種受益匪淺的感覺。

在闡述過力與技的理念之後,趙雲接著道:“最後的一字訣,就是你方才所說的‘勢’了。那是一種由內而發的必勝的信念,藐視一切的決心。如果力與技是對敵人**的打擊,那麼強大的勢,就是一種對敵人精神上的攻擊。十數年前官渡之戰時,袁紹手下曾有一名叫做顏良的當世名將,但卻在一招之間,被你二叔雲長在萬軍之中取了首級,雲長他一擊斃敵的關鍵,靠的就是令天地為之肅然的神威之勢。”

趙雲的話深深的震撼劉封的同時,也為他解開了一直困惑于心的疑團。

劉封閉上眼仔細回想當日與許褚的交戰,在那個人出手之前,自己完全的就被對方的肅殺之勢所震懾,眼中所見,只有許褚那殺意彌漫的眼神,一顆心盡被那種畏懼與緊張所籠罩。

這也就是說,自己的精神力已被許褚所擾動,根本無暇過多的去留意許褚那強大的殺勢下麵隱藏的本質:譬如出刀的方式,攻擊的方向。甚至許褚的刀砍來時,自己握著兵器的手都在不自覺的打抖。

劉封深吸了一口氣:“雲叔,我明白了,所謂的‘勢’,其實就是兵法上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吧。”

趙雲眼眸一亮:“大公子果然聰慧,你這個兵法的比喻很貼切。其實‘力’就像是一支軍隊中士兵的數量、戰鬥力以及軍紀等等,一支強大的軍隊,力是其根本。而‘技’,則像是為將者的用兵之道,若為將者無謀無略,再強大的軍隊也必敗無疑。至於勢,則更像是一個國家的實力,當你的國力足夠強大之時,根本無需用兵,只需一紙的威嚇之書,就足以令敵人降服。”

劉封只是將自己對勢的理解跟兵法稍稍掛鉤,卻沒想到趙雲順勢而為,更形象的做了一番比喻,此時,劉封的心中忽然間一片開朗,原先對武道的那種茫然無頭緒,如今頃刻間迎刃而解。

看著眼前的趙雲,劉封既是感激又是欽佩,感激的是他不吝唇舌對自己的這番點撥,欽佩的則是他對武道與兵法的那番剖析,能將戰爭的本質認識到國家層面,趙子龍果然不愧一代名將。

“多謝雲叔的指點。”劉封抱拳答謝,卻又歎道:“只是以我的資質,不知要用多久才能把武道那三字訣練到雲叔這樣的巔峰水準。”

趙雲淡淡笑道:“以大公子的質資,只要肯吃苦,肯用心,超越趙雲只是早晚的事。不過要說把三字訣練都練至巔峰水準,只怕連我也尚未達到。”

“雲叔自謙了,你的實力可是天下人共知,連你都不能將三字訣練至巔峰,恐怕當世再無一人能夠達到這種境界了。”

趙雲抬頭仰望浩瀚星空,輕歎道:“人畢竟只是血肉之軀,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的身體和反應都會不可逆轉的衰退,絕大多數人,窮盡一生,或許也只能將三字訣中的一二練至巔峰境界,能在有生之年將三訣都修至巔峰者,可謂之戰神,這種人,我一生只到過一個。”

“是何人?”劉封眉宇間湧動著好奇。

趙雲來至兵器架前,信手拿起一柄長戟,道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呂布。”

‘我倒把他給忘了,這個時代的名將們都有幾分誰都不服誰的傲氣,但卻沒人敢自稱當世第一,人中呂布,果然沒錯。’

短暫的沉默中,劉封在貪婪的消化著趙雲的指點,而趙雲則在回憶著當年的風起雲湧。

二人正各自神思時,忽然一名劉備的親兵走入院中,拱手道:“大公子,子龍將軍,主公有要事,請兩位速去商議。”

“這麼晚了,主公還沒有休息嗎?”趙雲回望劉封,目光流露出些許疑惑。

正時月上眉梢,已經快到睡覺休息的時候了,劉備選擇在這個時候召見他們,顯然是不想太過聲張,劉封隱隱覺得,劉備那所謂的要事,很有可能跟針對劉琦有關。

念及此,劉封的心情頓時又警覺起來:“既是父親有要事相商,那我們就趕快去見他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2:29

第二十三章   你又要溜嗎?

劉封和趙雲一齊趕至了劉備的房中。

一進門,劉備的裝束就讓他們吃了一驚。此時的劉備正渡步于大堂中,青色的衣袍外緊緊包裹著沉重的鐵甲,他右手扶著腰間佩劍,左手抄著豹紋鐵盔,兩撇鬍鬚微微上翹,眉心凝成了一結,看起來似乎心懷著焦慮。

徐庶已先行他二人一步抵達,正刻正坐在下座,閑清逸志的品著杯中之茶,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倒與劉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父親。”

“主公。”

二人先後上前行禮,劉封盯著劉備這副帶甲裝束,不解道:“父親,這麼晚了你還身披盔甲,莫非是有緊急軍情不成?”

劉備見他二人到了,回到了主位上,將鐵盔放案上一放,目光轉向徐庶:“元直,你來解釋吧。”

徐庶站了起來,溢著茶香的嘴巴簡潔明瞭的說了六個字:“主公要去樊口。”

劉封和趙雲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向了大堂左側,在那面牆上懸掛著一張巨幅的荊州地圖。

樊口是樊水進入長江的水口,此地位於長江以北,夏口以東,原本是隸屬于江夏郡。但前幾年孫氏吳軍大舉進攻荊州,破沙羨,殺黃祖之後,順勢侵佔了江夏東部數縣。後來劉琦就任江夏太守,只能自保,不敢向東用兵收還失地,故而此時的樊口,實際上一直處於孫權的勢力範圍之內。

“父親,孔明先生尚在去柴桑的路上,與江東聯手之事尚未塵埃落定,理論上我們跟孫氏還處於敵對狀態,父親這個時候退往樊口,會不會有點冒險了。”劉封也不清楚劉備這個決定的真正用意,但這並不影響他及時的表現對父親安危的關心。

“為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劉備的口氣有些無奈。

徐庶接著道:“是這樣的,剛剛接到斥候情報,曹操所委任的偽江夏太守文聘已率五千兵馬抵達安陸,大有南下進攻夏口之勢,所以主公才臨時決定星夜起程率一部分兵馬退往樊口,構建第二道防線,以備不時之需。”

劉封未曾見過文聘其中,但也聽說過他的聲名,此人久居荊州,是劉表手下的一員宿將。當年劉表在時,一直利用劉備所部來抵禦北面的入侵,這個文聘則長年未受重用。此次曹操收降荊州之後,果斷的起用此人,並令其參與了長阪坡一役,現在又令其擔任江夏太守,還委以重兵,擺明瞭是想利用他在對江夏的瞭解和人望,來打擊劉備。

只是,文聘雖然是員宿將,但手下兵馬不過五千,又無水軍支援,以夏口目前的兵力配置,完全沒有必要畏懼。看來,劉備退往樊口的原因,絕非畏懼那麼簡單。

“主公,夏口有兵一萬,戰艦數百余艘,區區一個文聘,何必忌憚?”趙雲替劉封道出了心中所惑。

徐庶歎道:“先前主公與子德公子幾次相商,子德公子雖然答應跟江東聯手,允許吳軍進入江夏,但卻只允許吳軍在江南活動,而且堅決不許吳軍入駐夏口。而曹操下一步的用兵,必然是襄陽和江陵兩路大軍齊發,會攻夏口,如果不讓吳軍進駐夏口,光憑我們手中現有的兵力,能否抵達得住順漢水而來的北路敵兵,實在是個未知之數。”

徐庶這麼一解釋,劉封二人恍然而悟,但劉封卻疑心又起:如果按照歷史的軌跡來發展,孫劉聯軍應該在赤壁跟曹操交手,但聽徐元直這麼一分析,似乎交戰的地點極有可能發生改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戰爭的結果莫不是也有改變的可能了嗎?

劉封並不希望歷史發生太大的變動,至少在赤壁之戰發生之前,只有那樣他才能躲過曹軍南侵的這場眼前劫難,否則一切對將來的設想和努力,都將是空談。

“主公,雲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趙雲的表情忽然變得沉重起來。

“子龍但說無妨。”

趙雲走到大堂的中央,昏黃的燭火在他眼中閃爍,剛毅的目光正視著劉備:“主公在樊口設下第二道防線,那是否意味著,如果夏口之戰不幸兵敗,主公是否準備率我等托往孫氏籬下避難。”

兩條瞄成一線的眼眸中,流露出幾分無奈的之色,劉備走下座來,負手駐立在牆壁的大地圖前。諾大的地圖上,黑色的星星點點代表著曹操佔領的地域,放眼掃去,整個天下幾乎已被黑色所佔據。

“萬不得已時,只好再走從前的老路了。”

從那一句“從前的老路”中,劉封隱約聽出了幾分發自內心的辛酸。青州附公孫瓚,徐州附陶謙,冀州附袁紹,荊州附劉表,這就是他的父親劉備十數年來走過的老路。多少年過去了,那些曾經他所依附過的一方之雄均已隕命,只有他卻仍然頑強的活著。

趙雲的嘴角微微抽動,刀鋒似的目光中湧動著幾分決毅,沉默了片刻,忽然厲聲道:“主公放心,夏口之戰,雲必死戰以報主公。”

趙雲突如其來的表態,看似是在向劉備表決心,但在劉封看來,卻更像是壓抑已久的憤怒在爆發。看來這一回他是報了必死的決心,打算用生命來捍衛自己的尊嚴,寧願在這一場大戰中戰死,也不願流落江東,再過那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了。

趙雲這個外人一表態,劉封這當兒子當然不能沒反應,他立刻也換上一副慷慨決然的表情,正色道:“兒與雲叔一樣,此戰必赴湯蹈火,以報父親的恩情。”

看著兩個親信的人大表慷慨忠心,劉備緊凝的眉頭微微舒展,嘴角斜揚,流露出幾分欣慰的笑意,他走上前來,雙手輕撫著二人的肩頭,欣然道:“有子龍和封兒坐鎮夏口,這一戰我就放心了。”

一聽劉備這話,劉封的心頭不由一震。

他嘴上雖然慷慨,一副為父赴死的激昂,其實哪裡會甘心為劉備賣命。他原以為劉備此番撤往樊口,會帶著他這個兒子一同上路,到時候就算夏口之戰失利,自己保住性命依然不成問題。

可是眼下聽劉備這話,竟然是打算獨自撤往樊口,別說是趙雲,就算是他這個關係更親密的兒子都不打算帶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2:38

第二十四章   未來的鑰匙

“父親打算何時起程去樊口?”看著劉備的這身裝束,劉封覺得這句話問得有點多餘。

“事不宜遲,為父打算今夜就和你三叔起程東行。”劉備的回答果然如劉封所料,沒想到他這麼心急,連一晚都等不了就要急著撤到安全地帶。

劉備拿起了豹紋盔,環視在場的三人,壓低聲音道:“你三叔已經在碼頭待候,我這就走了。夏口之事,暫由雲長與元直商量著作主,遇有大事千萬要記得派人來樊口向我請示。還有,先前密議之事,你們就聽憑元直的分派行事。”

劉備又叮囑了幾句就匆匆起程,當天夜裡隨他一同前往樊口的,除了張飛和一千兵馬外,還有甘氏阿斗等高層的家眷。

送別過劉備之後,已經是深夜,在回城的路上,眼見周圍全是自己人,劉封忍不住問道:“聽父親先前所言,似乎尚有密令交待給元直先生,不知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徐庶斜眼瞄了一眼左右,確定身邊無耳目時,才低聲道:“主公的密令,其實是叫我們借著入駐夏口之機,暗中蠶食子德公子的兵馬,儘量爭取在曹軍大軍進攻之前,全面掌控江夏郡的控制權。”

劉封心頭一震,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劉琦那一副真誠直爽的樣子,對他那叔父,對自己這個從弟的那份熱情。走投無路之下人家收留了你,你卻從頭到尾想著謀奪人家的家業,即使是在亂世以生存為藉口,那麼這份猴急的心態也有點不太厚道。

“子德心思耿直,對我們似乎完全沒有防備,要奪其權也不是件難事,不知先生打算怎麼做?”劉封只能順著話題問下去。

徐庶輕輕夾了馬腹,又拉開了些與身後人的距離,劉封會意,故作隨意的跟了上去。

“子德公子對主公的防備,雖然沒有他父親景升那麼嚴密,但也沒大公子說得那麼容易對付,若不然的話,他又何必放著舒服的大宅院不住,偏偏卻要搬去江夏軍的兵營裡去住呢。難不成諾大的一座夏口城,堂堂太守,除了他讓出來的那座太守府,就再沒有別的宅院了嗎?”

被徐庶這麼一提醒,劉封細想連日來劉琦的舉動,確實發現了幾處可疑之跡。先是他搬進了兵營,到後來又鮮有獨自登門拜訪劉備,不是請劉備前去他營中會面,就是以順便視察城防為由,約在他處相見。

“這麼說,子德對父親已經起了疑心不成,莫不是當日我們在漢水中的計畫走漏了風聲不成?”

徐庶笑了笑:“這倒未必。我猜想子德這般表現,無非是因為主公力主與東吳聯盟的原因。主公是跟孫氏無仇,但子德畢竟跟孫氏是世仇,他有這份防範之心也是意料之中的反應。”

徐庶的分析縝密而富有邏輯性,劉封面露欽慕之色,卻又感歎道:“既然子德已有防備,這裡又是他的地盤,我們想侵奪他的權力只怕不那麼容易了。”

徐庶的嘴角微微斜揚,古銅色的面龐間露出一抹詭笑:“這事豈能難到我徐庶,待我回去喝幾壇好酒,自然會想出一條妙計來。”

徐庶笑得胸有成竹,看著身旁這健碩的身軀,劉封忽然在想:同樣七尺壯士,有的人則只是匹夫而已,而有的人卻深藏智慧,妙算如神,相差天壤之別。

“元直先生,真不知你這滿腦子的機謀妙算,到是從哪裡學來的,是你的老師水鏡先生嗎?”劉封心有感悟,順口問道。

徐庶先是一怔,接著豪邁而笑:“水鏡先生雖是我師,但說句實話,老師所做的,僅僅只是將學生引進門而已。我這一肚子的墨汁,真正的老師其實另有高人。”

“不知是哪位高人?”劉封起了興趣。他知道徐庶、諸葛亮這些妖人都曾求學于水鏡先生,如今聽徐庶提到還有更高明的老師,自然是十分好奇。

輕撫著幾縷淡須,徐庶的表情故作神秘,醞釀了半天,嘴裡卻只吐出一字:“書。”

“書?”劉封聞之一怔。

“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兵法政略,你所想學到的世界萬物,統統都在書裡,書難道不正是世上最高明的老師嗎?”

一語道破玄機,驀然之間,劉封心頭重重一激靈,恍惚間有種醍醐灌頂的覺悟。

‘劉封啊劉封,你應該覺得得慚愧才對,你整天在想著改變自己的命運,卻茫然于沒有方向,你忘了小學老師就教過你的話了嗎——知識改變命運。’

雖然擁有著超越千年的知識,但那些什麼數理化、電腦、技術、網路什麼的,除了一些粗淺的歷史知識外,真正能在這個時代用上的又有多少呢?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這個時代的人,他們的思維方式,行為準則,倫理道德,他們是如何用兵作戰,他們又是如何治理國家,如何與朋友相處,如何明辨是非,他們的價值觀又是如何……

有關于這個時代的一切,自己所瞭解的僅僅只是皮毛而已,而不深入瞭解這一切,又如何能在這樣一個全新的時代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而劉封想要瞭解的這個時代的一切,正如徐庶所說,統統都在書中。

一瞬間,劉封仿佛找到了一把打開未來之門的鑰匙。

一直以來,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為了儘量不引起劉備的戒心,劉封都只能通過旁敲側擊來瞭解這個世界。哪怕是他有心提高自己的武藝和用兵的謀略,但也不敢主動的向趙雲和徐庶這樣的高人求教。

但是現在他想通了,既然不能向別人求教,那我為何不能自學呢?做為一個現代人,連數理化那樣無趣的學科,都能硬著頭皮啃下來,而且還一啃就是二十多年,那麼現在,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學點真正有用的東西又有何難。

想明白了一切的劉封,此刻心中一片的通暢明朗,興奮的叫了一聲:“多謝了徐先生!”,接著便策馬揚鞭,先行而去。

望著絕塵而去的劉封背影,徐庶五官分明的臉上一片茫然,喃喃道:“奇怪,謝我什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2:49

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

次日,東方魚肚初白,旭日將升未升。

夏口城的軍民清夢未醒時,劉封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洗盥之後,拉開寢房之側的那道木門,信步邁進了那間墨香四溢的閣間。

晨光從窗縫中擠進閣中,舉目四顧,三面牆壁下各安放了一人多高的木架,上面整整齊齊的擺滿了一卷卷的書簡。中間一面檀木紅案上,隨意的展放著幾卷書簡,旁邊的硯臺上的筆墨還未幹。

這就是劉琦的書房了。

當初劉琦把宅子讓給了他們,劉封只知他所住的這間屋子,隔壁就是他那從兄的書房,先前也未曾多留意,若不是昨晚經過徐庶的點撥,劉封倒忘了自己睡覺的隔壁就藏了一屋子的寶貝。

在這亂世,對平民百姓來說,一車書簡抵不上二兩米飯珍貴,但對劉封這樣不甘寂寞的人來說,這些東西就是比黃金還重要的寶物。

劉封決心在習武的同時,也要抓緊時間充實自己的知識,所以他打算從今天起,利用一切的空余時間來讀劉琦留給他的這些書。

劉封先是在書架中繞了一圈,粗略一掃,這裡的藏書至少也有上百冊,什麼《易經》、《大學》、《春秋》、《韓非》的,儒法道兵,各門各派的經典著作都有,乍一看劉琦確實是個愛學之人。

劉封隨意的翻看了關於儒家學術的書簡,這些書擺放得倒是整齊,但上面多覆了一層灰,再看其他的書簡,大抵都是如此。

‘唉,看來我這兄長只是愛收藏書,卻未必愛看書。’

當今亂世,為將者兵法當為首要所學,劉封轉了一圈後,從書架上取出一卷《孫子》。

抱著重重的書簡,劉封小心翼翼的把它平放在了書案上,用袖子拭去了上面的塵灰,輕輕的將書簡展開,才看了個開頭就有點頭疼,再耐著性子讀下去,沒多久頭就犯了暈。

劉封上學語文水準雖然不差,但最頭疼的就是古文,眼前這卷《孫子》,晦澀難懂就算了,還全是乾枯無趣的大理道,對於劉封這個現代人來說,讀起來實在是比做微積分還是難深乏味。

“唉,要是有白話文的就好了。”劉封搖頭感慨,表情有些無奈。

劉封硬著頭皮又讀了下去,只能斷斷續續的從那咬文嚼字中理解一些,但由於自己古文水準差的原因,其中的絕大多數內容都無法理解作者的真實含義。在受了半個時辰的折磨後,劉封感到自己再讀下去就要吐了,不得已只好暫時放棄。

“沒辦法,先把這本留著。看來得先讀點簡單的書,等把古文水準提升後再讀這孫子吧。”

劉封遺憾的抱起書簡,打算把它們放回原位,不過,就在他剛把書簡放下去,目無意間瞟到的旁邊一卷書,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撣去了書簡上的灰漬,四個蒼勁有力的字印入了眼簾——孫子注解。

劉封懷著好奇的心理,捧著這卷比《孫子》還要重幾倍的《孫子注解》回到桌案,翻開來一看,才知道這其實是一卷關於孫子兵法的讀書筆記。筆記的作者將孫子兵法的每一篇,都結合了從古至今的一些戰例進行了重新的解讀,而且還附上自己對這些戰例的分析和認識。

筆記的用詞不但遠不及孫子兵法那般難深晦澀,還形象的附以戰例,讀起來非但不費勁,而且還十分的生動。

不過,可疑之處是這本筆記並未寫明作者,看那筆記上面還有隨手塗改的痕跡,看樣子並非是什麼古代的藏書,而且字跡也並非像劉琦的。

“以子德的能力,估計也寫不出這玩意兒,這本筆記到底會是誰的呢?”劉封的心中疑雲頓生。

不過這疑團對劉封來說並不重要,如今他正愁著如何能儘快提升自己的用兵水準,而這份意外得來的筆記,對他而言實可謂如獲至寶。劉封當即捧著這孫子注解,貪婪的研讀起來。

用了三天的時間,劉封將這份筆記大致閱讀了一遍,現在他確信這筆記必是當代人所做,因為在筆記中作者援引了大量的當代戰例,特別是關於曹操諸如官渡之戰、征張繡之戰、征徐州之戰等,都做了詳細的剖析。

在結尾處,筆記的主人還為曹操作了六字的評價:長於術,短于略。按照劉封的理解,就是在戰術上相當出色,但在戰略上卻有所不足。

“曹操一生勝多敗少,掃滅群雄,差點就統一了天下,這人竟然批評人家短于戰略,不知是哪個狂妄的傢伙,竟然有這麼大的口氣。”

劉封嘲諷似的咧了咧嘴,但在接著往下再看時,不屑的表情才漸漸收斂。

筆記的作者以官渡之戰為例,指出在開戰前,曹操焦慮異于常,自認無法與袁紹抗衡,是在荀彧分析指出己方有必勝原因後方才踏實。而在戰役進入相持階段後,曹操的信心再次動搖,寫信給荀彧說自己打算退兵,是荀彧再次為他分析了當時的形勢與利害之後,才打消了退兵的念頭。

官渡一役,戰略上居功至偉的是荀彧,而曹操的奇襲烏巢不過是錦上添花,正好發揮了他長於戰術的優點。

在這一段分析後,筆記的主人又讚揚了曹操長於任人的優點,正是這個優點,才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他短于戰略的不足。

“嗯,這人對曹操的評價有理有據,如此看來,曹操並非是不可戰勝,再強的人,也一樣會有其短處。這人能把曹操看得這麼透徹,他到底會是誰呢?劉琦的手裡邊為什麼又會有此人的筆記呢?”

劉封對這份孫子注解的神秘作者起了濃厚的興趣,既然劉琦能有他的筆記,那說明此人與劉琦相識,或者是劉表的屬下也說不定。不過劉封將劉表手下那些蒯越、蒯良、韓嵩之類的謀臣武將扳著指頭數了一遍,始終找不出一個看起來相符之人。

正冥思苦想時,外面親兵來報,言是劉琦請他前去一敘。

劉封精神一振:“對呀,想知道此人是誰,去問一問劉琦不就知道了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2:58

第二十六章   金屋藏美

既然正好得到邀請,劉封便合上書,佩上他的青釭劍,衣袍內穿了一層細甲,帶著幾名親兵離府而去。

劉琦並沒有邀他前往北城的軍營,而是去往了城東附近的一間宅院。與莊嚴肅穆的太守府相比,此間宅院則是精緻典雅,處處散發著幾分江南碧玉似的柔情。

剛一進府,劉封就聽到琴聲鼓樂,樂聲靡靡,仿佛一個妖豔的女人正在耳邊吐氣幽蘭,連日來的讀書之苦,被這忽如其來的輕柔曼樂一掃而光。

邁入大堂時,一切果然不出劉封所料。

大堂的中央,一鼎銅爐青煙嫋嫋,幽幽的芳香撲鼻而入。七八名穿著妖媚,樣貌可人的舞伎,正圍成一圈翩翩起舞。正前方的胡床上,劉琦則是衣衫不整,斜臥在那裡,一邊享受著美酒果肴,一邊眯著眼欣賞著眼前的輕歌曼舞。

身處弱勢一方,曹操的幾十萬雄兵隨時可能殺來,在這種情況下,身為江夏之主,更應該收斂自己的**,全身心的投入到練兵安民之中,卻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他竟然還有此閒情賞美縱情。

“大戰將至,難得兄長還有此雅興呀。”劉封委婉的加以提醒。

劉琦見他來了,從胡床上一躍而起,赤著腳走上如火的大地毯,拉著他一同回到胡床,笑眯眯道:“正因為大敵當前,所以為兄才要好好放鬆心情,到時候才能輕裝上陣,這叫公私兩不誤。”

劉琦雖有直爽仗義的優點,可終究身上這紈絝子弟的習性還是太重,並非做大事的人。劉封忽然覺得,劉備臨走前交待要暗奪劉琦的兵權,似乎並非沒有道理,如果將江夏的大權握在他的手裡,多半會令取勝的希望又削減不少。

心中雖有感慨,但劉封卻沒有半點流露在臉上,他笑著附合道:“兄長說得也有道理。不知兄長派人來邀,是有什麼要事嗎?”

劉琦親自給他倒滿一杯酒,浸滿酒紅的眼眶轉向大堂:“兄弟你忘了麼,上次在漢水上時,為兄我可是答應過,到了夏口後,一定要讓你好好見識下什麼叫縱游芳叢的。你看這堂下美人,都是我金屋珍藏多年的嬌娃,阿封你看上了哪個隨便選,保准服侍得你欲仙欲死,哈哈——”

原來是這樣,當大哥的帶著小弟玩女人,還真是夠義氣呀。

穿越前的劉封雖然沒有劉琦這般瀟灑,但畢竟是個現代人,在玩樂這方面不可能比劉琦還保守。眼瞧著一雙雙媚眼暗送秋波,鉤魂攝魄,劉封心裡邊自然就蕩漾起來。

只是這劉琦上邊沒有老爸頂著,自然可以隨心所欲的縱情玩樂,自己可還個家教嚴厲父親,在這種特殊的時刻跟著劉琦廝混于美色之中,若是讓劉備聽到了風聲,豈不是自找麻煩。

劉封只好強抑**,苦著臉歎道:“兄長這番美意我心領了,只是父親的脾氣你也知道,我可不敢惹禍上身。”

劉琦面露鄙色:“怕什麼,好色乃男兒本色嘛。再說了,此處乃為兄的別院,除了最親信之人,旁人莫知,咱兄弟倆在此快活,只要你自己不傻乎乎的說出去,叔父他又如何能知道。”

劉封本打算推拒的,但轉念又一想,當年的蕭何曾通過受賄來表面自己胸無大志,古人尚且如此,自己適當的沾染點所謂的“壞習氣”,其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此,劉封改換了口風,無可奈何的笑道:“既然兄長一番盛情,那我也不能掃了兄長的雅興,這樣吧,我就陪兄長喝上幾杯。”

“這才對嘛。”劉琦大為高興,揮手道:“琴樂在哪裡,美人們,給本公子跳起來,我兄弟喜歡,重重有賞。”

於是劉封便暫時將煩惱拋在腦後,聽著靡靡琴樂,左擁右抱,跟劉琦在脂粉堆裡泡了整整半宿,直到傍晚時節,已是喝得有五分醉意。

“阿封,今晚上你要哪個美人,隨……隨便挑……”劉琦醉眼朦朧,舌頭已經打了結。

“這個也要,那個我也要。”劉封也是酒氣熏天,順手從一堆環伺的美人中摟了兩人入懷。

“**呀,哈哈,兄弟你厲害。”

二人各挑了美人,正準備回房享受巫山**之樂時,外面家丁忽然來報,說是一名小校自北城軍營而來,有十萬火急之事要緊急求見劉琦。

醉熏熏的劉琦想也沒多想,舌頭打著結道:“叫……叫他進來。”

過不多時,一名披甲的軍官匆匆而入,神色十分的凝重,大步奔至近前,單膝伏地道:“啟稟公子,叛將文聘已率軍由安陸南下,兵圍石陽,石陽守將發來求援急報,請公子速派兵解圍。”

這一消息立時將劉琦的酒意沖散了一半,就連劉封心頭也為之一震。

從荊北進攻夏口共有兩條道路,一條是由與南陽郡相接的襄陽順漢水南下,一條就是由與汝南郡相鄰的安陸縣順溳水南下。石陽則是溳水下游的重要據點,也是拱衛夏口的一道門戶,如果讓文聘攻佔可石陽,夏口就將直接暴露在曹軍的兵鋒之下。

只是,鑒於石陽的重要性,關羽早先就派遣一部分水軍巡遊于石陽附近的溳水水域,文聘能夠在不擊垮關羽水軍的前提下,就能完成對石陽的包圍,實在是不可思議。

或許關羽水軍已經被擊敗了嗎?可是也應該更早將消息傳回夏口才對呀?

一時間,半醉半醒中的劉封有點糊塗了。

劉琦卻沒想那麼多,他一把將身懷中的美人推開,搖搖晃晃大步上前,沖那小校喝道:“急報在哪裡,快呈上來。”

“在小的身上。”小校抹了把額頭的汗,手伸進懷中摸出一卷帛書,雙手捧起:“請大公子過目。”

敞開的大門外,一股穿堂風鑽入堂中,將四面的火盆吹得閃爍不定。冷風透過衣衫鑽入身體,寒意侵蝕下,劉封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暈乎乎的頭腦也因這一個冷戰清醒了不少。

不再朦朧的目光中,一身酒氣的劉琦正俯下身來,伸手去接那小校的手中的求救信。

驀然間,劉封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急喝一聲:“小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3:10

第二十七章   驚變

金屬般洪亮的大聲示警,並未能驚醒被靡靡淫樂灌滿耳朵的劉琦,伸出去的手,離那小校已在咫尺之間。

突然間,那小校猛的抬起頭來,黑色的瞳孔迸射出兇殘之極的殺機,手腕一抖,從那捧起的帛書中刷的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寒光閃動,他奮然躍起,鋒利無比的匕鋒向著劉琦的前胸狠狠的紮去。

驚變驟起,在如此近的距離,縱然是當世高手也避之不易,更何況是尚有三分醉意的劉琦。當那死神的獠牙如電而至時,他酒紅滿面的臉甚至連一抹驚訝的表情都不及轉換。

噗!

一聲血肉撕裂的之音,那匕首不偏不倚,正中劉琦。

切膚之痛刺激著神經,被酒氣所渾濁了大腦的劉琦,在痛疼的刺激之下,此刻才徹底的清醒過來。但他驚奇的發現,刺客那看似傾盡全力的偷襲一擊,命中自己時,卻如強弩之末一般,劃破衣衫的匕首,僅僅只是刮傷了胸口表面的肌膚而已。

而那本以為一擊得手的刺客,此刻同樣一臉的駭然,一雙充滿血絲眼眶中,鬥大的眼珠幾乎要迸裂出來一樣,仿佛見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命中目標的一剎那間,眼前白霧一閃,他感到仿佛有一根寒冷如冰的細絲,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繞了一圈。緊接著,他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那只執刃的手掌跟手臂分家,隨著慣性撞上了劉琦。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當那一截斷手跌落于地時,刺客才感覺到來自斷腕處痛如骨髓的劇痛。他恐慌的眼睛向著斷處掃去,更加駭然的發現,創口處皮膚、肌肉,血管、骨胳平滑整齊的就像是一副剖面圖。

熱血如水管迸裂般飛濺而出,在慘嚎聲中,那刺客捂著臂斷倒在了地上。鮮血濺落在大紅的地毯上,很快形成了一團團紫黑色的汙斑。

大堂之中,仿佛時間凝固了一般,死一般的沉寂。

“啊——”

被濺了一臉鮮血的舞伎淒厲的尖叫聲打破了沉寂,突發的血光之災令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陷入了恐慌之中,那些舞伎和伶人們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尖叫著抱頭四處逃竄。

手持滴血的青釭劍走上前來,踢了一腳已經疼得在地上打滾的那刺客,劉封回頭瞟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劉琦:“兄長,你沒事吧?”

劉琦打了一個冷戰,整個人清醒過來,方才意識到剛剛那短短一瞬間裡,自己的一隻腳已是邁進了鬼門關。

“多謝了阿封。對了,你怎麼看出這狗雜種是刺客的?”劉琦抹去了臉上的血漬,胸口仍因心有餘悸而起伏不定,但驚悚的目光中,隱約流露著幾分感激之色。

“文聘不擊敗二叔的水軍,怎敢去圍石陽。如果他真的率軍南侵,咱們早應該收到消息才對。況且兄長先前說過,此間是你的別院,只有幾個親信知道位置,這傢伙既是從石陽而來,又怎麼會找到這裡。有此兩點漏洞,不是刺客才怪。”

劉封說著將劍身上的鮮在那刺客身上擦乾淨,將寶劍收還了劍鞘。

劉琦恍然大悟,片片血斑的臉上再度浮現出欽佩的表情,忍不住贊道:“阿封,漢津時我就看出來了,你不光是勇武,心思也極是縝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遠不及你,叔父他能有你這樣的兒子,真是莫大的福份。”

莫大的福份嗎,那看對誰而言,對於我,卻是如芒在背的隱禍。

儘管如此,劉封對於他這位從兄的贊詞,心中還有稍有些得意,因為他知道,與劉備手下那些人的讚美不同,只有眼前這青年的話才絕對是發自內心。

“兄長就別給我戴高帽了。不過話說過來,我看兄長你平素似乎太過隨意,對自己的安全疏于防範,這樣可不行,倘若今天給這刺客得手了,後果實難設想。”

劉琦面露愧色,訕訕笑道:“是是,阿封你說得是,今後我一定注意。”

地面上的那刺客仍在痛苦中受煎熬,由於失血不斷的原因,他的臉色已越來越蒼白,呼吸也越發吃力,再用不了多久,必會引失血過多而亡。

劉封蹲下身來,盯著那刺客道:“兄長,這個人你可認識嗎?”

劉琦也俯下身來,盯著刺客的臉細細的端詳了片刻,搖頭道:“從沒見過。”

劉封點了點頭,喝道:“來人呀,快給這人包紮救治,要留下活口好好審問是誰指派他的。”

話音未落,他刺客突然劇烈抽搐起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珠暴睜得幾乎要迸射出眼眶,緊閉的嘴角處,一絲鮮血正緩緩的滲出。

“不好,這雜種想咬舌自殺!”

劉封神色一變,急是伸手去扳他的嘴巴,但那刺客仿佛抱定了必死的決心,竟是撐著最後的力氣,死咬住牙關不肯鬆口,抽搐了片刻之後,整個身子突然一挺,便是不再動彈。

“狗雜種還算是條漢子,可惜了,想挖出幕後指使是誰就難啦。”劉封把手上的沾到的熱血抹在了屍身上,搖頭歎息不已。

此時,劉琦的眼眸卻忽然一亮,似乎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他蹲下身來,將那具正在僵硬的屍體往側向一推,在他的腰帶中發現了一樣東西,看樣子像是一面通關的權杖。

因為戰爭逼近,夏口城早處於全城戒備,為防止細作混入城中,進出城門的平民一律都需官府所頒發的通關令。至於軍隊的調動,則需要軍府所頒發的軍人通行令。看那刺客身上所佩帶的通行令,應該屬於後者。

劉琦將那權杖解下,正面是看起來並無異常,待到翻過來看頒發此令者的刻名時,神色卻驟然變得陰沉下來。

劉琦表情的突然變化,使劉封意識到這面權杖定有蹊蹺,他目光湊上去一看,神色也不禁微微一變。

那權杖的反面赫然刻著左將軍的名號。

天下人皆知,皇叔劉備的官職,正是當今漢帝親封的左將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3:19

第二十八章   誰在幕後?

這面權杖最直接能證明的,就是這個刺客是左將軍的部下,再往下推,也就是說刺客很可能是他劉封的父親劉備所派來的。

在看到權杖上的名號時,劉琦表情的變化,很明顯的表明他此刻的心理,已經按著這權杖的推論而去。

如果在平時,劉封看到這面權杖時,第一反應當然會把這當作是曹操方面所施的離間計,但他之所以會感到吃驚,是因為他猛然間想起了當日徐庶那詭異的一笑。

前些天送別劉備之時,徐庶曾親口告訴劉備,他自有妙計侵奪劉琦的權力,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妙計”嗎?

一瞬間,劉封的心思翻滾如潮,但在劉琦面前卻不能有任何的顯露。他嘴角一揚,露出一抹嘲諷似的笑:“這個曹操以為我們都是白癡嗎,會連這麼簡單的離間計都看不出來麼。”

劉琦陰鬱的表情馬上由陰轉晴,顯然他是那種性情直爽,極容易被表面事物所蒙蔽了眼睛的人。

劉備力主聯合東吳抗曹,劉琦就起了防備之心搬入軍營。劉備去往樊口之前,答應了他的聯吳條件,承諾吳軍不會入駐夏口,他馬上就對劉備又沒了警惕,還拉著劉封來吃喝玩樂。

當看到刺客的通行牌寫著劉備的名號時,他立刻又不假思索的產生了狐疑。而現在,當劉封舉止自然的說這刺客是曹操的離間計時,他的狐疑馬上又煙銷雲散。

“阿封,你說這是曹操的離間計?”劉琦緊張的問道。

劉封氣定神閑,淡然道:“這還用說麼。父親他仁義名滿天下,豈會做這等傷害親人,遭天遣的惡事,到時候不但壞了自己名聲,還會亂了江夏的人心。”

劉琦聽著連連點頭:“那是,叔父對我這侄兒向來仁愛,又怎麼會傷害于我。”

劉封跟著又道:“說句玩笑話,若是父親他真的想派人刺殺兄長,以父親的謀略,又豈會蠢到讓刺客身上帶著他的權杖,兄長你說是不是。”

被劉封這麼一解釋,劉琦心中疑團煙銷雲散,哈哈笑道:“阿封你說得對,曹老賊想離間我們叔侄之間的感情,我看他真是白日做夢。”

見說服了他,劉封暗松一口氣,自己心中的狐疑卻更重,以曹操的智謀,多半不會想出這樣拙劣的離間計,如果不是曹操的話,難道真是徐元直的計策嗎?

陡然間,劉封心頭一震,一個不寒而慄的念頭閃過腦海:如果是徐元直,他絕不敢擅自作主要子德的命,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是得到了劉備的密令,可又是什麼原因讓劉備改變想法,竟然狠心到要殺子德呢?

諸般猜疑擾得劉封心緒不甯,他便準備先行告辭,趕著去徐庶那裡問個究竟。正在這時,一名家丁衝破圍觀的人群,上前驚叫道:“公子,大事不好,北營發生兵變。”

“兵變!”劉琦吃了一驚,一把揪住那家丁,喝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家丁顫聲道:“小的剛才聽到府外有動靜,就跑出去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卻不料街上已亂成一片,小的找人一打聽,聽說是北營發生了兵變,究竟是怎樣小的也不知道呀。”

劉封極力保持住冷靜,沉眉道:“兄長,現在先有刺殺事件,接著又聽聞北營兵變,我看這兩件事之間可能有聯繫。”

“那我們該怎麼辦?”連遇驚變,劉琦有點慌了神。

劉封劍眉深凝,不假思索道:“兄長不必驚慌,我料這只是有少數別有用心者在背後搗鬼,咱們立刻趕往北營,先彈壓住兵變,穩住城中人心,然後再設想搜捕幕後煽動變亂之徒。”

亂了陣角的劉琦唯劉封之議是從,當即披掛鎧甲,全副武裝跟著劉封趕往北營。

由別院去往北營的路上,幾條經過的大街確已亂成一片,行人們在盲目的逃竄,一些不法之徒則趁機進行搶掠,時不時會聽到有人叫嚷著曹軍已殺進城中,而北營方向的幾處火勢,更讓慌亂的民眾更加惶恐。

北營位於夏口城北,這裡駐紮著大約三千名江夏兵,主要負責夏口的城防,也是劉琦的嫡系主力部隊。而當劉封他們趕到北營時,看到的卻是這支令劉琦驕傲的精銳之軍,此刻已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士兵們在四處狂奔,軍官們手忙腳亂無法壓制,十幾處不同位置的營房燃起了熊熊烈火,叫聲、火聲、馬嘶聲充斥著耳膜,讓原本就情緒失控的士兵們更加慌亂。

看著眼前的混亂場面,劉琦大驚失色,急將就近的一名軍官抓住,厲聲質問道:“叛軍何在?你們不平定叛亂,都在亂跑什麼?”

“小的也不知道啊,營裡到處在叫嚷著造反,好似到處是叛軍,兵士們都亂了神,小的們也壓制不住啊。”

劉琦在質問那軍官時,劉封卻在屏住呼吸,靜氣凝神的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正如那軍官所言,耳所聽聞,似乎到處是造反的聲音,但奇怪的是,除了狂奔的士兵之外,看不到一處廝殺的影像。如果真的有叛軍,他們應該先攻佔劉琦的中軍大帳,然後趁亂殺出軍營,奪取夏口的要害部門才對。

劍眉如刃,劉封已然看穿了真相,他冷哼一聲,縱馬奔上附近的一處鼓樂高臺,仗劍高喝道:“劉將軍有令,所有人都立在原地不許動彈,膽敢違令者,一律當作叛賊就地正法!”

那高臺有兩丈余高,劉封這一聲喝運盡丹田之氣,聲若洪鐘般響亮,如波浪似的以高臺為中心四面傳播開來,轉眼間整個軍營都清晰可聞。

劉封連喝了幾次,效果終於開始顯現,離他最近的軍兵聽聞命令,開始停止狂奔,茫然無措的站在原地四下觀望,而更週邊的士兵,見到同伴不動彈時,也都逐次停下了腳步。

高臺下的劉琦驚喜的發現,剛剛還讓他焦頭爛額,不知該如何強壓的混亂場面,在劉封的威懾下,竟然開始漸漸恢復了平靜。

高臺上的劉封則是目光如炬,冷峻的掃視著四周的情況,猛然間,那一雙犀利的鷹眼發現了異常。在高臺正前方三十余步外,當大部分士兵都原地不動時,一名士兵仍在來回的賓士,還一個勁的大喊大叫不止。

雖然聽不見那人在喊些什麼,但這並不重要,他一夾馬腹,縱馬躍下高臺,如疾風一般轉眼沖出三十余步。

“叛賊,去死吧!”

暴喝聲中,那一襲矯健的身影,如流雲般沖至那士兵跟前,一道雪亮的白光一閃,那削鐵如泥的寶劍,卷起一抹輕塵旋轉的尾跡,破空而出。

接著,一顆人頭飛上半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3:29

第二十九章   不成氣的精兵

飛上半空的人頭如被紮破了的氣球,旋轉滾動,溫熱的鮮血四面飛甩。

人頭落地前的一刻,劉封猿臂伸出輕鬆接住,虎掌抓起零亂的頭髮,提著人頭轉身奔回高地,手中的人頭就像是漏水的水桶一般,齊刷刷的斷勁處噴出的熱血,拖出了一條長長的紅色絲帶。

劉封高高舉起那顆慘不忍睹的人頭,厲聲高叫:“誰敢再亂動,就和他一樣的下場。”

血淋淋的人頭在殘陽的照射下,可怖的形容清楚的印入眼中,每一個看到的士兵,都無不為之動容。

在這樣肅殺的震懾下,整個北營很快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再沒有人敢擅動一步,大營之中,除了呼呼的風火之聲外,灌入耳中的就只剩下一整營將士沉重如濤的緊張呼吸聲。

劉封解下銀槍,將那顆人頭跟穿糖葫蘆似的刺起,倒插于高臺之上作為警懾,然後才拍馬高臺奔向劉琦,沿途所過,周圍的士兵個個心懷震畏,紛紛低頭不敢正視于他。

“兄長,混亂已平,你趕快下令各級軍官清點兵員,將士兵們盡數驅入營帳,然後再想辦法揪出背後煽動叛亂之徒吧。”

劉琦從驚歎中清醒過來,趕緊照著劉封的吩咐去下令,定在原地的士兵們,被各級軍官收繳了武器,然後一個個乖乖的進了營房。

看著恢復正常的場面,劉琦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不禁心懷著敬佩向劉封問道:“阿封,你怎麼會想到不讓士兵動彈這一招,真是太絕了。”

劉封笑了笑:“其實也很簡單。大營中到處是造反的聲音,卻看不到打鬥,我就想豈能一營將士盡要造反,多半是一小撮裡通外敵之徒故意煽風點火,鼓動混亂。所以只要嚴令士兵們不許擅動,那小部分叛賊自然就會漏出馬腳。”

劉琦微微點頭,卻又歎道:“雖說如此,可諾大的營盤,你的喊聲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及時聽見,剛才那名士兵也許並不是叛賊,就這麼不加審詢就殺之,似乎有點用刑太狠了。”

劉封搖頭一歎:“兄長你仁厚愛兵是好的,但是也要看情況。兵法雲:卒未親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越是對待這種嫡屬的士卒,就越要用法嚴厲,不然只會縱容士卒不服軍紀。”

劉封也沒多想,一番大道理脫口而出,劉琦聽了不禁目露奇光:“阿封,你剛才那兩句兵法要訣,不知是何人所授,是徐先生嗎?”

“這個……就是《孫子》裡所說,我也是在兄長你的書房裡隨便翻到的。”劉封心下也有幾分驚喜,沒想到自己這幾日來的苦讀還小有成就,如今竟能隨機應變,把剛剛學過的知識跟現實相互聯繫,看來自己還真有幾分治軍用兵的天賦呢。

經劉琦這麼一問,劉封忽然想起了那份筆記的事,當下便欲詢問筆記的主人是誰,正這時,數騎人馬飛奔而入,為首者正是徐庶。

“子德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方才北營忽然火起,我一路趕來,附近街市一也片混亂,都說曹軍殺進城了。”徐庶狐疑的問道,他一身全副武裝,手裡邊也多了一柄鋼槍,儼然一副準備打仗的樣子。

“可能是一部分混入城裡的曹軍奸細煽動叛亂,不過已經被阿封給彈壓下去,現在沒事了,元直先生不必擔心。”

回答之時,劉琦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也難怪了,北營裡駐紮的是劉琦的三千嫡系精兵,他曾經多次在徐庶面前誇口,說他這三千兵馬個個忠勇不二,足以與曹操的精銳北軍相匹敵。而眼下,令他自豪的精銳,卻僅僅在敵人幾個奸細的煽動下就亂成一鍋粥,他感到面子上掛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徐庶瞟了劉封一眼,那一閃即逝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幾分驚奇,顯然,劉琦的那句“已經被阿封彈壓下去”,讓這位劉備幕下第二號謀士感到有些意外。

“那就好,那就好。”徐庶長松了一口氣。

幾人回到劉琦的帳中,徐庶將頭盔往案上一放,直言不諱道:“恕我直言啊,大公子你手下實在是缺得力的將才,不然軍紀也不會這般散慢,只被幾個賊人一煽動就亂成一團。這要是改日曹操大軍殺到,臨戰之時豈不一個風吹草動就不戰自潰,到時候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

徐庶還算客氣,沒有直接數落劉琦治軍水準不行,而是把原因歸咎于他手下的將官都是庸才上來。

劉琦連連點頭,愧然道:“是啊,其實我任江夏太守也才不到一年,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挖掘提拔人才,出了今天這樣的醜事,實在讓你們見笑了。”

徐庶的表情越發的嚴肅,他在帳中來回踱步,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時不時的搖著頭焦慮的自言自語:“這件事確實棘手,咱們總共才有兵馬不到兩萬,子德公子手下的兵馬就占了一萬。這半數的士兵都缺乏軍紀和訓練,到時候一旦跟曹軍開戰可該如何是好。”

看到徐庶現下的表現,聯想起此前諸般線索,再加上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叛亂,忽然間,劉封覺察到了其中的異常。

“我缺得只是將才而已,叔父帳下卻不乏良將,像雲長、子龍,還有徐先生和阿封,你們正好可以幫我分領兵馬,好好的把他們訓練一下。”

劉封的目光緊盯著徐庶,當劉琦的提出這個建議時,徐庶的眼眸中分明閃過一絲特殊的神色,那是一種得意,還隱含著某種志在必得的自信。那眼神,瞞得過直性子的劉琦,卻瞞不過劉封這雙銳利的鷹目。

此時,劉封對自己的判定已有了七成把握,看來這一次的所謂兵變,極有可能是徐庶所暗中策劃,正如他那日所言,這才是他侵奪劉琦兵權的妙計。顯然,蒙在鼓裡的劉琦乖乖的上鉤了。

那一絲得意一閃即過,徐庶並未立刻答應劉琦,他的表情反而又為難起來:“都是自家人,按理講子德公子開口了,我們不能不幫忙。只是雲長手底下收編了幾千襄陽投奔來的降軍,我們這邊也在忙於整編訓練,只怕騰不出手來呀。”

徐庶的推拒令劉琦立馬急了,他趕緊拉住徐庶的手,一臉懇切道:“既然是一家人,這件事無論如何你們也要幫忙,若是戰事一開,我這一萬兵馬拖了後腿,豈不誤了抗曹的大計。”

在劉琦的百般請求下,徐庶只得無奈的歎道:“好吧,子德公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若再不答應,主公知道了定會怪我。這樣吧,我先與雲長商議一下,過些時候再拿出個具體方案與公子過目。”

劉琦很乾脆道:“用不著過目,你和雲長商議好後,馬上行事便是。”

一旁默默傾聽劉封,此刻心中不禁暗歎:子德呀子德,你到底還是沒什麼心眼,這樣的亂世,又怎能有你的立足之地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3:44

第三十章   組團忽悠

“阿封,幫我練兵之事,也要有勞你了,你可不能不幫我這個兄長啊。”劉琦見徐庶答應,大為欣喜,轉而又向劉封笑著求道。

劉琦轉身之際,徐庶眼睛一眯,向他暗使眼色。劉封這下基本確信,這場兵變的鬧劇十有是徐庶的計謀了,明知如此,卻又不得不陪著他繼續演戲。

“上次長阪坡還是我第一次上戰場,輸的那般慘痛,兄長你讓我幫你練兵,就不怕我越練越差呀。”劉封自嘲道。

劉琦哈哈一笑,拍著他的肩道:“你就別謙虛啦,剛才你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還能保持著冷靜,輕輕鬆松的平定了亂局,就憑這,為兄就對你一百個放心。”

“大公子,你方才是如何平伏叛亂的,庶倒是十分想知道?”似乎是因為自己精心策劃的計策,被劉封輕描淡寫的搞定,徐庶對此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不待劉封謙虛,他那從兄就搶著把劉封方才的所作所為,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

豎耳傾聽的徐庶手撫著稀疏的鬍鬚,微微笑而點頭:“大公子這一招的確深合兵之妙,如果庶猜測的沒錯,大公子這幾日莫非是得到了高人指點?”

劉封咧了咧嘴,一副不以為然:“哪有什麼高人,我當時也就是靈機一動,誤打誤撞上而已。”

在徐庶面前,劉封並未吐露實話,沒有向跟劉琦方才所說那樣,說自己這些天來讀過兵書。原因無他,無非是為了保持低調而已,畢竟徐庶與劉琦的身份大不相同,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劉封並不願向他過多的顯露出自己的才華與能力。

“阿封你就別——”

劉琦當然不會考慮到劉封的用意,對劉封方才的解釋很不“滿意”,正欲再說時,劉封趕緊打斷了他:“兄長,既然這裡的兵變已經平定,那我和元直先生就先趕回城外我們的大營去了,我怕曹賊派來的奸細會兩頭作亂。”

提及正事,劉琦就再敢再多挽留他們,於是二人告辭,故作匆匆的離開了北營。

一出營門,劉封就向徐庶使了個眼色,二人縱馬快行,與後邊的部屬拉開了距離,劉封表情嚴肅的問道:“先生,你老實說,這一次北營的兵變,是不是你暗中所策劃?”

徐庶乾咳了一聲:“剛才在帳中之時,大公子不就已經猜到了麼。”

他這算是承認了。

徐庶奉劉備之命行事,初衷無可厚非,手段也確實高明,不露聲色的就讓劉琦主動出讓兵權,他這計策劉封其實還真是挺佩服的,但讓劉封惱火的是,這樣重大的事,事先他卻沒有通知自己。

劉封表情平淡,冷哼一聲:“先生計謀確實高明,不過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是不是能事先支會我一聲,就算我幫不讓什麼忙,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幫倒忙,若是一不小心壞了先生的佈局,這個責任我可擔不起。”

徐庶覺察出了劉封的不悅,卻仍然一臉的笑意:“大公子有所不知,計策實施前,我本是打算跟大公子通報一聲,可是我派人尋遍了夏口城都沒能找到公子,事出無奈,還請大公子見諒才是。”

徐庶的解釋令劉封心頭一震,他猛想間想起,今天一天自己可都是躲在劉琦的別院裡吃喝玩樂,也難怪徐庶會找不他,這樣看來,這件事還是自己的問題了。

劉封的不悅之色頓時煙銷雲散,如刃的劍眉舒展開來,擺手道:“其實也沒什麼了,我也只是怕誤了父親的大計而已,又豈會怪元直先生。”

劉封表現出大度無謂時,徐庶的眼瞄卻忽然眯了起來,眼神中流露著幾分狐疑。他撥馬湊近劉封,臉伸了過來,高挺的鼻子使勁的嗅了幾嗅。

“元直先生,你幹什麼?鼻子不舒服嗎?”劉封一臉茫然。

又猛吸了幾口空氣,徐庶的神色轉為幾分詭秘,嘿嘿的乾笑了幾聲:“公子,如果我沒有猜錯,公子這一整天的時間,都在跟子德公子花天酒地去了吧。”

劉封心頭一震,猛的想起刺殺劉琦一事,既然徐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難不成他早就派人暗中跟蹤劉琦,莫非刺殺之事真是他所指使不成?

“先生何出此言?”劉封暫不點破,平靜的反問一句。

“我見到子德公子時,聞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氣,還有脂粉味,我早聽聞他嗜好酒色,今日兵變之後才一身酒氣的趕到現場,多半又是去花天酒地去了。而公子你身上的味道,跟子德公子一模一樣,你們兩個又年紀相仿,脾氣相投,所以我才敢有此猜測。”

徐庶的觀察力果然敏銳,他的分析倒也縝密合理,令劉封無可否認,或者說,劉封壓根就不想去否認。

“還是瞞不過徐先生的鼻子呀,這個嘛,難得子德兄長有雅興,我只好陪他喝了幾杯。”劉封坦然的承認了事實,接著口鋒卻又一轉:“不過,今天我與子德吃酒時撞上一個刺客欲要刺殺子德,而那個刺客身上,竟然還帶有刻著父親名號的權杖。”

劉封並沒有直截了當的詢問,而是委婉的加以暗示。

徐庶先是一怔,接著哈哈大笑:“大公子,如果你認為如此拙劣的刺殺計畫也是我所安排的話,那你可真是小看我徐庶的智謀了。”

徐庶雖然機謀鬼變,但在自己面前根本沒有矢口否認的必要,劉封先前的擔心,此刻自是徹底釋然,遂是笑道:“我當然知道以先生的謀略,不可能行此拙計,不過我又覺得這麼低級的離間計,也不大可能是曹操指使。若非如此,又是誰既想要子德的命,又想離計他們叔侄間的關係呢?”

徐庶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撫須道:“大公子雖是江夏太守,但我想江夏郡中,想要歸順曹操的人不在少數。今日的刺殺,很有可能是那些降曹派的人自作主張,想要向曹操邀請賞。”

劉封面露憂色:“子德這個人性情隨意,平時對自己的安全疏于防範,若真是降曹派想殺他,我只怕他躲得了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

徐庶沉思了片刻:“子德公子這面旗幟,對主公將來掌控荊州至關重要,在此之前,他絕不能夠死,看來今後我們要暗中加強對他的保護才是。”

徐庶的話劉封的心頭微微一凜,在他那口氣言辭中,劉琦似乎根本就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罷了。

這一份冷漠,忽然讓劉封有種感同身受的寒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4:06

第三十一章   兩路大敵

在北營兵變發生後不久,劉琦就主動的讓出了大部分兵權,將麾下大約七千人的兵馬直接指揮權讓出來,這就意味著,本來兵力占多數的劉琦,目下能夠直接統率的兵力不足三千。

在身處樊口的劉備遙控指揮下,徐庶又借機向劉琦提出了調整夏口的防禦,以牙門將軍趙雲統率四千劉備軍接管夏口各門,而以防備東吳為名,將劉琦的兩千兵馬調往夏口城南水寨。

劉琦原本就對東吳深有戒心,如今徐庶以這樣的理由提出換防,反而是合了他的胃口,於是,在一番調動之後,夏口城中屬於劉琦的嫡系人馬只餘下不到一千,這也就意味著,夏口城實際控制權已經掌握在劉備的手裡。

時間進入九月,平靜了不到一個月的夏口城,再度被一個驚人的消息所震動:

建安十三年八月末,曹操親率號稱四十萬西路大軍,戰船千艘,由江陵出發,順江東進,浩浩蕩蕩的殺向夏口。同時,曹仁統帥的號稱三十萬北路軍,戰艦五百余艘,從漢水上游重鎮襄陽開拔,沿江洶洶南下。兩路曹軍對夏口形成了夾擊之勢。

曹操對夏口發起進攻是遲早的事,這一點江夏將士們都早有心理準備,但人們沒有料到的是,曹操七月中旬逼降劉琮,八月初佔領江陵,僅僅在不到一個月的休整之後,就迅速的向江夏殺來,這個時間比大多數人預料的都提前了許多。

收到曹軍出兵情報的當天,關羽和徐庶就即刻派人報知身在樊口的劉備,請他儘快催促去往柴桑的諸葛亮,勸說吳軍趕快出兵支援江夏。

與此同時,關羽率所部一萬多水軍,深入漢水,在夏口上游預定的防線就位,準備抵禦襄陽而來的北路曹軍進攻。而由於東吳的援軍未到,徐庶只能令部署在夏口的水陸兵馬晝夜加固營壘,如果東吳援軍不能及時到達,他只能依靠這區區萬余兵馬來抵禦西路曹軍主力的進攻。

瑟瑟秋風中,整個夏口都籠罩在即將到了的戰爭陰雲中,無論是軍人還是平民,都心懷著忐忑,畢竟,強大的曹軍來勢兇猛,即使信念最堅強的戰士,面對著實力有著巨大懸殊的敵人,此刻他們的信心也不得不為之動搖。

天色將晚,半壁斜陽慵懶的躺在天與水的一線之間,波光鱗鱗的江水鋪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江水有節奏的拍打著棧橋上的亂石。

每當日落之時,劉封就會站在棧橋上,遠望著長江東去的方向,那裡是東吳的所在,和大多數一人,劉封一樣在翹首以盼著吳軍的出現。

儘管劉封知道他對歷史的改變看似很輕微,但他卻不敢肯定,自己這只小小的蝴蝶一揮翅之間,所掀起的連鎖效應,到底能影響有多深遠。所以他才會擔憂,倘若赤壁之戰不能按他所料想的那樣進行,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渡過眼前的這場劫難。

身後傳來馬蹄聲,回頭看去,徐庶正策馬而來。

那張五官分明,堂堂正正的臉龐,此刻也多了幾分疲憊,深陷的眼眶內側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青黑,看得出來,日夜對著一份份急報冥思苦想著對策,讓這個曾經精神飽滿的男人憔悴了不少。

“元直先生,你不在營中思索應敵之策,怎麼也有雅興來江邊欣賞落日了。”劉封笑問道。

徐庶翻身下馬,走到棧橋邊上,自嘲道:“頭昏腦脹得不行,來江邊透口氣,順便和你一樣瞧瞧東吳的兵馬到了沒有。”

劉封搖頭歎道:“恐怕你又要失望了,連半個帆影也沒見著。”

深陷的眼眶中流露出幾分焦慮,徐庶深吸了一口氣:“以孔明的口才,不可能說不動孫權,為何到現在還不見吳軍的影子,這樣下去形式會越來越不樂觀呀。”

劉封從徐庶的話中聽出了什麼,忙問:“元直先生,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好的情報了?”

徐庶無奈的點了點頭:“剛剛收到的最新情報,曹操水軍的前驅已經過了巴丘。”

“這麼快!”劉封有點吃驚。

長江將荊州一分為二,湘水又將荊南四郡一分為二,湘水則通過洞庭湖與長江相接,這巴丘位於洞庭湖東岸的長沙郡,是南控湘水,北連長江的重要港口。

曹軍艦隊已過巴丘,這就意味著不出兩天就將進入江夏郡的範圍

“不快才怪,曹操做夢都想把主公趕盡殺絕,我猜想他佔領江陵不到一月就發兵東進,極有可能是害怕主公和東吳聯手,所以想趕在東吳出兵之前滅了主公。”

“人心未附就倉促出兵,這可是兵家之忌,看來曹操這一回是驕傲過頭了。”

劉封的喃喃自語令徐庶神色一奇,顯然劉封念叨的那句“人心未附”,讓徐庶感到有點意外,能在十六歲的年紀就有這樣廣闊的看待事情的視野,豈能不引起徐庶的注意。

覺察到徐庶的異樣眼光,劉封裝作不覺,又喃喃道:“不過曹賊有八十萬的兵馬,驕傲也是有本錢的,八十萬人啊,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我們淹死了。”

聽到這裡,徐庶驚奇的表情才消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劉封當然知道他在笑什麼,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卻佯裝茫然:“元直先生,你笑什麼,我擔心的不對麼?”

“大公子開頭說曹操人心未附,這個我贊同。不過大公子又擔心曹操那八十萬大軍,這個恐怕就實在是多慮了。”徐庶撫著淡須,一副機謀在胸的樣子。

劉封愈加的困惑:“八十萬大軍有什麼不對,大家不都這麼說的麼。”

徐庶笑道:“自董卓之亂以來,軍閥亂戰十數年,天下丁口死傷無數,曹操所據的北方各州,加起來登記在冊的總人口也不會超過三百萬,減去老弱婦幼之後,青壯丁口怕是最多才有八十萬。曹賊要是一下就把所有的青壯都拉來當兵,咱們也不用跟他交戰,光那八十萬張嘴巴就足夠把曹賊給吃死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4:17

第三十二章   真正的實力

劉封當然知道曹操那八十萬大軍是在吹牛,實際上這個數位可能要打很大的折扣,但真實的數位是多少,劉封卻不得而知。

“原來如此,那依元直先生之見,曹賊此番南下,到底帶了多少人馬呢?”劉封佯裝恍然大悟之狀。

“其實別看曹操佔據了大半個天下,但其總兵馬數卻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究其原因,卻是因為曹操此人用兵一向有其獨到之處。”

徐庶本來正為軍機之事而煩惱,這時正好有劉封這個的年輕人,如此“虛心”的求教,徐庶的興趣一起,自然就侃侃而談起來。

“兵在精而不在多?”劉封忽然想到了這一句兵法要訣,隨口喃喃而出。

徐庶目露奇光:“大公子,看來你平時對曹操的用兵之道,花了不少心思琢磨呀。”

劉封一怔,趕緊訕訕笑道:“這倒沒有,只是以前的時候,聽到過父親他談論過曹操,記得有這麼一句話。”

其實真正讓劉封聯想到這句要訣的,是劉琦書房的那份神秘筆記。筆記中寫道,早年的曹操也曾一度與其他軍閥一樣,廣招兵馬,後來其後三次失敗之後,才讓曹操改變了用兵的態度。

一次是伐董時,曹操以五千新驀之軍與董卓部將徐榮交戰,兵力數倍于敵卻一戰即潰。第二次則是在兗州之戰時,三萬青州兵對抗呂布一萬騎兵,結果同樣被一沖而潰。最後一次則更為慘痛,那是宛城征張繡時,兗州之戰餘下的青州兵,再度被遠少於己方的張繡軍偷襲打得潰不成軍,不僅損失了兩名孩子,還致使猛將典韋戰死,自己更是差一點完蛋。

筆記的神秘作者注意到,曹操在經歷過這三次失敗之後,就意識到兵員素質的重要性,此後一直堅持使用數量少但非常精銳的部隊。而在經歷過多年戰火考驗後,這樣的精銳曹軍,即使遇到像主將臨陣陣亡的情況,部隊也不會潰散。

那個神秘的作者,正是以曹操的這個例子,來佐證了兵法中兵貴精而不貴多的要訣。

想到此,劉封對那個神秘的作者,有了更強的好奇心,迫切的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便想找個機會一定得向劉琦問出此人是誰。

徐庶對劉封的解釋信以為真,接著道:“曹操的兵確實都是精兵,而精兵的訓練又頗不易,所以我估計,自曹操滅袁氏之後,他總計的兵馬數量應該在三十萬人左右。這些人馬,除了要監視關中諸侯,北方邊境的胡人,還要駐紮在北方各州,絕不可能一次性帶到南方。如此一估算,此番曹操南侵的兵馬,應該不超過十五萬。”

十五萬兵馬,雖然聽起來沒有演義裡動不動七八十萬大軍聽起來有氣勢,但親身處在這個時代,劉封很清楚這個數位有多麼的可怕。

“再加上劉琮的**萬左右的降軍,曹操在荊州的兵力馬,應該有二十五萬左右。當然,拋開糧草運輸,新降各郡的駐軍,再排除一部分降軍戰鬥力低下,不宜作戰的原因。保守估計,曹操的西路軍應有十萬人左右,其中荊州新降的水軍應該有五萬人。至於北路的曹仁軍,大約有七八萬人,水軍不超過兩萬。”

經過徐庶這番全面的分析,劉封終於對曹軍的真正實力有了個明朗的瞭解,不過,在撥開雲霧,看清了敵人的真相之後,那種畏然之情卻有增無減。

這就像是面對著一個身體被衣袍包裹的敵人,當你只看到他的猙獰的面孔時,心中只是懷有不安,而當敵人脫去衣袍,**的身軀露出鋼鐵般堅實的肌肉時,展現出來的絕對實力,才真正讓人心驚膽戰。

“這麼說……”

劉封欲待再問時,忽然附近棧塔上的哨兵大叫道:“有船來啦,東邊有船來啦。”

有船,莫非是東吳的援軍到了?

劉封和徐庶精神為之一振,幾步奔至棧橋的邊緣,手搭涼蓬順著江水的方向極目望去。不久之後,波光鱗鱗的江面上,果然出現了帆影,不過令人失望的是,進入視野的並非是想像中東吳浩浩蕩蕩的艦隊,只是片帆而已。

“激動什麼,下次看清楚點再大喊大叫不遲。”目光中流露著失望,徐庶沒好氣的沖著棧橋上的同樣失望的哨兵抱怨了一句。

不知為何,劉封心裡卻忽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

一艘艨衝開出水寨,按照慣例前去盤查溯江西上的那一葉扁舟,原以為只是一艘普通的民船而已,但那艘小船卻在艨沖的護送下,向著水寨方向駛來。

這時,劉封心中的那種感覺愈加明顯,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那一艘來船必定不同尋常。

一盞茶後,扁舟靠岸,從船上下來一名身穿葛袍的儒生,目力極好的劉封立刻認出來那人,正是陪同劉備一同退往樊口的孫乾。

“原來孫公祐。”徐庶也認出了孫乾,緊步上前,抱拳笑道:“公祐兄,一路辛苦了。”

劉封也跟隨上前,拱手道:“見過公祐叔。”

孫乾是自徐州起就跟隨劉備起家的元功老臣,如今在劉備幕府謀士中的權力雖不及諸葛亮和徐庶,但其地位和劉備的信任卻是旁人難及的,故而劉封這個劉家大公子,也得有禮的稱呼他一聲公祐叔。

“大公子,元直,別來無恙啊。”孫乾笑著還禮,面帶春風。

徐庶指著深陷的眼眶,自嘲道:“怎麼能無恙呢,你看看我這黑眼眶就知道了,公祐兄要是這次回來還沒有好消息帶給我,我看今晚上我這眼眶又要加黑一圈了。”

“公祐叔,你這趟回來,是父親有什麼吩咐,還是東吳方面已經準備發兵了?”劉封心裡也急,他可不想枯坐在夏口等著曹操來收拾。

孫乾倒是一副氣定神閑,不慌不忙的撣去了袖上的水星,像是故意吊他們胃口似的磨蹭了半天,方才淡淡笑道:“我看元直你們今夜可是睡個安穩的好覺了。”

孫乾的話讓那二人精神一振,劉封心中的那種預感越發的強烈。徐庶星目閃爍著激動的神色,催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東吳終於決定出兵了嗎?”

“江東的艦隊明早就將抵達夏口,主公讓我來提前通知你們一聲,連夜準備好酒肉,明早等著去給周大都督勞軍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4:27

第三十三章   孫權的城府

周大都督,周瑜麼。

劉封長松了口氣,歷史總算沒有發生致命的改變,自己現在就可能安心的坐在夏口釣魚看書,笑看江東美周郎如何收拾曹操了。

徐庶像是被打了一針興奮劑,烏雲密佈的臉龐瞬間容光煥發,不過他卻不似劉封那般徹底放心,接著又打聽道:“東吳此次來了多少兵馬?”

孫乾扳著指頭算了算:“大概有三萬水軍。”

“只有三萬……”徐庶眉頭又皺了起來,思索了片刻道:“兵馬雖是少了點,若是只守不攻的話,勉強也夠用。對了,這三萬吳軍是由周瑜全權統帥嗎?”

孫乾搖了搖頭:“吳侯只是委任周瑜為左都督,還委任了程普為右都督,單獨率一萬兵馬協助周瑜。吳侯自率兩萬兵馬,留在柴桑作為預備軍。”

徐庶的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擔憂,劉封看得清楚,便問道:“元直先生,吳侯這般用兵,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吳侯派了元功老將程普做右都督,明顯是不放心周瑜獨領大軍,如此事關存亡的決戰,最忌諱的就是主將的權力被鉗制,無法掌控三軍。吳侯此舉,權謀動機太重,卻有欠全域考慮呀。”

徐庶話讓劉封頗感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周瑜自幼就與孫策是好朋友,在孫策平定江東是立下汗馬功勞,而且二人分娶大小喬,論關係還是親戚。

而在孫策被刺殺後,繼位的孫權地位不穩,也多虧周瑜出面全力支援,才讓孫權坐穩了江東之主位子,這樣一個對孫氏忠心不二的人,孫權又為何會忌憚他呢?

“先生,吳侯不是素來宣稱以兄事周公瑾的嗎?現在到了這麼關鍵的時刻,怎麼又突然會不信任他了?”劉封很想知道其中的隱情。

徐庶撚著鬍子道:“周瑜能跟孫策成為至交,二人的脾氣性情自然十分相投,做事的風格素來果敢自信。當年孫策死後,周瑜馬上帶兵入丹陽表示對吳侯的擁護,這件事對穩固吳侯的位子自然是極有説明。可是你想想看,周瑜一個外將,在不事先征得主上同意的情況下,就擅自帶兵而來,任何一個梟雄之主,能對此視而不見嗎。”

徐庶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切開事件的膚淺表面,剖開糾葛的血肉,正中那深藏于層層假像掩埋下的事實真相。

這個時候的劉封,恍惚間有種受益匪淺的感覺,他忽然覺得,在這樣一個權謀的時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遠非簡單的敵人與朋友,主與臣那麼黑白分明,就像兵法所說的一樣虛虛實實,倘若自己不能像徐庶那樣,透過現象去發現本質,又如何能從身處的這個政治集團中,為自己打開一條光明的未來呢。

“原來如此,這樣看來,這場戰爭是越來越複雜了。”劉封被徐庶點撥之後,振奮的心情漸也冷靜下來。

“呵呵,元直啊,我看你是多慮了。”孫乾輕鬆的笑聲打斷了他二人的氣氛凝重的對話。

“公祐叔,你有什麼看法?”

劉封知道孫乾此番曾隨諸葛亮出使東吳,多半曾見過周瑜,對東吳此次出兵的看法,或許會比他們在這裡憑空的評頭論足更有底一些。

“在柴桑之時,孔明軍師也說過,吳侯年紀雖輕,但權謀城府卻極重,他委任程普為右都督,確實有鉗制周瑜的用意。不過就我看來,以周瑜的為人處事之風,這點所謂的鉗制,根本影響不了他統帥全軍。”

“這位周都督,又有何過人之處呢?”徐庶目光奇光。

孫乾微微笑道:“與周公瑾相處,可用四個字來形容。”

孫乾慢吞吞的不肯直言,有點吊他們胃口的意思。

劉封對三國的瞭解,大多僅限於一本演義,演義裡講周瑜氣量狹窄,爭強好勝,描寫得頗為不堪。劉封當然知道這其中有虛構的成份,如果真是那樣一個不堪的人,又如何能讓東吳群豪傾服于他的麾下,成就千古之功呢。

這個時候,他倒是迫切的想知道,這真正的周瑜,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便催道:“公祐叔,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哪四個字。”

孫乾哈哈大笑,這一回不再吞吐,乾脆俐落的道出了那個字:“如沐春風。”

如沐春風!

一瞬間,劉封的胸海裡浮現出一個個生動的形容詞:英俊瀟灑,風流儒雅,平易近人,灰諧風趣……化而為一,就是如沐春風四個字,這已經是一個相當高的評價,跟劉封先前的所想像的那個形象,確有頗大的差別。

“我只聽說過‘曲有誤,周郎顧’,想來這位周大都督是個儒雅風流的人物,公祐你竟說與他相處,如沐春風,這倒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啊。”徐庶也似有不信。

孫乾撫著一縷青須,一副胸有成竹:“究竟周公瑾是何等人物,明日便可一見分曉,大公子和元直若是不信,就拭目以待吧。”

當天,東吳出兵的消息遍傳夏口,連日來籠罩在夏口城上空的陰雲,仿佛一瞬間被東風驅散不少,密佈的雲團終於裂開幾道縫隙,陽光從雲縫中擠出,雖然稀少,但也帶來了幾分希望之光。

按照劉備的命令,夏口一帶的劉家軍在他不在時,一律歸屬關羽統帥。而今關羽身在夏口以北統帥水軍,一時分身無暇,故而便派人來傳話,由徐庶全權負責勞軍,以及夏口方面的警戒。

兩家雖已聯盟,但正如劉琦所擔心的那樣,彼此之間的世仇關係,不可能一夜冰釋前嫌,這防人之心還是不得不有。故而徐庶在準備勞軍之事時,又傳令給趙雲,讓他加強夏口南部的警戒力,同時又支會給城南水寨的劉琦,請他讓所部水軍暗中警戒,以備不時之需。

忙乎了整整一宿,徹夜未眠,次日天尚未明之時,徐庶便會同劉封,帶著大批連夜備好的上等牛羊酒蔬,候于水寨棧橋之上,翹首東望,等待著東吳之軍的到達。

當第一縷曙光,如一雙初睜的眼眸,刺破天際的薄霧,將溫暖的金線繡在那一張張興奮與不安的臉龐輪廓上時,目力極佳的劉封忽然遙指東方,激動的叫道:“來了,東吳的水軍來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4:36

第三十四章   江東之龍

幾百顆心仿佛在一瞬間同時呯然一跳,一雙雙激動的眼睛,齊刷刷的掃向江水的邊際。

薄薄的江霧尚未被晨光所驅散,輕絲薄雲之中,白色的光影時隱時現,在波光鱗鱗的江水反襯下,如虛如幻,恍惚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那白色的光影,隨著旭日的升起,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霧色與水光仿佛結成了一面巨大的鏡子,橫亙于江面之上,而那白色的光影,正在從鏡子的深處走來,每接近一步,它的影像就增大一分。

忽然之間,一陣東風驟起,漫江的雲霧片刻之間被襲卷一空。

一條覆掩了整個江面的白色巨龍,陡然間撞入所有人的視野,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涼氣。

凝目細看,方才看清,視野中的並不是什麼白色巨龍,而是一支佔據了整個江面的龐大艦隊。他們先前所看到的那白色光影,只不過是一面面高聳的艦帆。

千帆齊展,鋪天蓋地浩浩蕩蕩而來,如此龐大的艦隊,如此浩瀚的陣勢,不僅僅是從未見識過吳人氣勢劉備所部,就連那些經年與東吳交戰的劉表舊部,此時此刻,見到這樣規模空前的艦隊,也不由得深深為之震撼。

上千艘的大小戰艦,在滾滾長江上井然有序的徐徐推進,步調一致的就像是一條身披光甲的蛟龍,每一寸關骨的動作,都彼此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就是東吳水軍麼。”深深被震撼的劉封,由衷的發出了一聲感慨。

這個時代沒有無線電什麼的先進通訊工具,水軍戰艦之間的資訊交流,以及統帥所下達的命令,基本上都是通過旗語。一千多艘戰艦,僅僅依靠這種簡單的資訊手段來組織和調度,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對於統帥的能力也必是極大的挑戰。

劉封也曾經見識過關羽的統領水軍能力,憑心而論確實不錯,但看了眼前周瑜所統率下的東吳艦隊,劉封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當江霧盡散,太陽升上半空時,東吳的艦隊順利的進入夏口水域。按照事先的約定,雙方雖然聯盟,但吳軍卻不可以進入夏口,只可以在夏口以南的長江沿岸安營紮寨,對付順江東下的曹操西路軍,而二劉的軍隊則對付漢水而來的北路曹軍。

不待東吳水軍停靠,徐庶便下令將勞軍之物搬上幾艘備好的艨沖,徑直駛離水寨前往江上與吳人會面,打算在對手靠岸立營之前就把勞軍物品送到,以表現出作為盟友的熱情好客。

在經過吳軍巡邏艦船的盤問之後,滿載貨物的幾艘艨沖被允許進入吳軍艦隊群,而徐庶和劉封聽聞劉備也隨同周瑜一同前來,便乘坐一艘走舸前往周瑜的旗艦相見。

深入到吳軍艦隊,一路上,劉封有幸見識了吳人艦船的風采

在夏口休整的這一段時間,劉封也對關羽的水軍有意的瞭解了一下,逐漸瞭解到這個時代的水軍戰艦,大致就有艨沖、鬥艦、樓船、走舸幾種。

這艨沖艦又名撞船,船體狹長,航速較快,船背蒙蓋著生牛皮,兩廂鑿有棹孔,前後左右則設有弩窗、矛穴,使敵人無法逼近,矢石不能毀壞。這種船一般用於近戰時,乘敵不及規避,急速衝撞敵艦,然後再進行登船作戰。

至於鬥艦,則是比艨沖更大噸位的戰船,是整支艦隊的主力戰艦,船上設有女牆,高三尺,牆下開設棹孔。同時又修建船棚,和女牆齊高,棚高五尺,其中又修女牆。其船前後左右樹立牙旗、幡幟之類,這種船的作用據說主要用於遠端火力的壓制,以掩護艨沖的登艦作戰。

至於走舸則是一種快速的小型戰船,往返如飛,一般用於主力戰艦的間的人員運輸,必要時刻也可參加戰鬥。

所有戰艦,最恐怖的就算是樓船了,這種噸位龐大的戰艦,不光是關羽水軍沒有,整個荊州也沒有一艘。

今日,劉封總算見識到了這種傳說中的水上巨無霸,因為周瑜的旗艦,就是號稱江東第一巨艦的一艘樓船。

遠遠觀望的時候,尚不覺這樓船有何特別之處,待到駛近時,劉封才感覺到這巨艦的恐怖之處。一般的樓船都建有三重艦樓,而周瑜的這艘旗艦,竟然建了五重樓,艦身延伸出來的巨大陰影,使劉封所在走舸距離尚有數十步遠時,整艘船就被對方的艦影所吞噬。

凝目細看,只見這艘樓船上到處列有女牆,四面樹以幡幟,開設著數不清的弩窗和矛穴,乍一看,恍惚會以為那不是一艘船,而一座漂浮在江面上的移動城堡。

“這船……也太大了吧。”劉封仰望著小山似的巨艦,不由的再發出一聲興歎。

身旁的徐庶也感慨道:“想不到吳人的造船工藝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難怪劉景升跟孫氏鬥了十幾年,始終處於下風,造船水準趕不上人家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呀。”

二人感慨之際,走舸接靠于樓船。

爬上寬闊的甲板,迎面便見有兩人在東吳眾將的環伺下,談笑風生的向著他們走來,其中一人便是劉備。

劉備的身邊,與他並肩齊驅的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他頭戴著鎦金的虎紋盔,細長的紅纓飄落在寬闊的雙肩上。他的肩膀雖闊,但腰腹卻很細,外罩著一件鮮紅色的大披風,腰間挎著一柄烏金鞘長劍。

那人旁若無人的談笑著,看似隨意而放鬆,但他的腳邁卻穩健而有力,每一步下去都仿佛紮根于地下的參天大樹,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相距數步之遠,劉封已經感到那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不同常人的氣勢,那氣勢不同于許褚的嗜殺,不同于關羽的孤傲,更不同于劉備的深藏不露,而是一種渾然天生,大開大闔,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氣。

片刻之後,劉封終於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頭不由得一震。

這世上,竟然能有這麼美的男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2 00:34:47

第三十五章   暗流湧動的聯盟

他的眉毛、眼睛,還有耳鼻,健康而光澤的膚色,柔和分明的輪廓,五官配合的恰到好處,甚至額頭間的一顆細微之痣,無一不是完美無缺,美到無可挑剔。而那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眸中,柔和裡又藏著鋒利,帶給人的不是畏懼的殺氣,而是一種獨特而神秘的吸引力,令人心蕩神搖。

劉備的身邊不乏相貌出眾的人,英武而極富男子漢氣概的趙雲,瀟灑風流,飄逸出塵的諸葛孔明,就連劉封自己,也自認為英俊出眾。

然而,面對著眼前這男子,他印象中的英俊,都變得那麼的微不足道,就連他自己也隱隱在一瞬間產生了相形見絀的愧然之情。

眼前的這個男子,已經跳出了英武、帥氣的概念,在劉封的詞庫中,只能用偏向于女性化的“美”字來形容。

儘管他有著驚豔的容顏,但舉手投足間,卻極盡陽剛之氣,隨意的一個微笑,仿佛令冰雪融化的陽光,讓人暗生親近之意。

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東美周郎嗎?

劉封深吸一口氣,與身邊的徐庶對視一眼,此刻的徐庶同樣是一臉驚絕之色,很顯然,就連這個自幼闖蕩天下,見多識廣的人,現在也和劉封一樣,深深的為美周郎的相貌與氣度氣傾倒。

“元直,封兒,你們來啦。”二人神遊興歎時,劉備已和周瑜走上前來。

“主公。”

“父親。”

劉封和徐庶猛然清醒,趕緊收斂心神,向著許久未見的劉備施禮。

“大都督,這位就是我常與你提起的徐元直。”劉備笑呵呵的介紹道。

“元直先生大名,瑜早有耳聞,”周瑜從劉備身邊走開,信步來至徐庶跟前,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去,“今日一見,實屬幸會。”

“周都督過獎過,庶只不過是一介布衣儒生,怎如都督名動天下,今日一見,是庶的榮幸才對。”徐庶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心中雖為周瑜的氣度所感染,但言行舉止間卻得體自然,不露一絲痕跡。

未等周瑜上來問好,劉封就主動拱手一禮:“封見過周都督,幸會幸會。”

周瑜柔和的目光移向劉封,俊美的臉龐上依舊掛著親切的笑意,他細長的睫毛上下輕輕一眨,打量了劉封幾下,感歎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玄德公,早就聽聞你膝下有一個俊傑之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呀。”

劉封剛剛出道,聲名不顯,劉備當然知道周瑜的誇獎純粹出於恭維,便謙然一笑:“犬子愚魯,不及公瑾三分,讓公瑾見笑了。”

劉封一聽這話心裡就不爽,你要恭維周瑜隨你的便就是,何必非貶我呢,你貶我這個兒子不如人,不就順帶著貶低自己這當父親的無能麼。

劉封的不爽只是一閃即逝,但隨即他就意識到劉備剛才的那句並非那麼簡單,以劉備這樣的梟雄城府,面對著周瑜這樣的重要人物,哪怕隨意的一句客套話都不會信口而言。

猛然間,劉封隱約猜到了幾分蛛絲螞跡:劉備大可以謙虛的說自己兒子不行,還需要鍛煉云云,可是卻為何非要拿周瑜跟自己比呢,這豈不是無形中抬高了自己的身份,把周瑜這個東吳的統帥,降到了自己晚輩的位置嗎?

經過在夏口的這些天的感悟和學習,劉封對所謂的權謀已有幾分初窺,但他也只是能猜到劉備剛才那番話的用意,卻暫時無法揣測出更深層的目的。

“呵呵,玄德公怎麼會說笑。二位辛苦了,不如裡邊請,咱們邊飲茶邊說話。”周瑜依舊是滿面春風,甚至看不出他眼眸中哪怕有一絲異常的神色,他熱情大方的把徐庶他們請進了樓船的中心大艙中。

“公瑾,我已令元直他們備下些許薄禮,作為勞軍之用,以盡一些地主之誼,還望公瑾不以禮輕為怪。”劉備一句“地主之誼”,儼然已經取劉琦而代之,以江夏之主自居。

“玄德公何必這麼客氣,貴我兩家既已聯盟,從此往後就是自家人,自家人若還這麼見外,倒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從上船到現在,周瑜客氣禮敬的態度,都讓劉封感到了發自內心的那種善意和友好。儘管劉封知道孫劉的聯盟,純粹是出於一種利益的暫時結合,但正如孫乾先前所說的,周瑜的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個人氣度,似乎沖淡了幾分利益的味道,給兩家的聯盟蒙上了一層溫情的面紗。

“周都督,貴軍遠道而來,糧草想必尚在其後。所以根據我家主公的吩咐,我們還傾盡全力籌集了三萬石糧草一併作為勞軍薄禮。現下糧船已在夏口水寨候命,不知都督打算在南岸何處下寨,我也好命糧船儘快送過去。”

徐庶這話劉封就聽出了其中的兩層用意,江夏雖然只一郡之地,但去歲劉琦上任之時,劉表撥給了他不少的糧草軍需,光糧草就足夠他們手裡那兩萬兵馬吃上幾年的,而徐庶那一句“傾盡全力”,顯然是在哭窮,目的就是向東吳表面我們也沒糧,咱兩家雖然聯盟了,不過吃喝還得自顧,別指望我們。

這第二層用意,則是提醒周瑜,按照當初聯盟前的約定,你和你的軍隊勢力範圍只限定于江南,所以你還是乖乖的南岸下寨,不要妄想摻和到江北的夏口城了。

劉封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徐庶說話之際,他便藉以抬手喝茶為掩護,陷入陰影中的目光悄悄的掃向劉備。果然如他所料,此刻的劉備也悄悄的望向徐庶,那眯起的眼睛中,在某個瞬間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周瑜爽朗一笑:“既是自家人,那我就不客氣了,這三萬石糧草我就收下了。不過倒不用送到南岸,直接送到我軍艦上就是了。”

劉備忙道:“這樣公瑾豈不是還要費一番周折,乾脆我讓他們把糧船直接開往南岸就是了,反正也只是一江之隔而已。”

“玄德公會意錯了,其實我軍並不打算在南岸下寨。”

周瑜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劉備等人心頭頓時一震,船艙中的談笑風生的氣氛立刻凝重起來,劉備趕緊向徐庶暗使了個眼色。

“周都督,按照事先的約定,漢水北路曹軍由我軍抵禦,西路曹軍則由貴軍抵禦,我兩家合力,死守夏口。都督的兵馬若不在南岸下寨,又當如何抵禦曹軍呢?”會意了的徐庶,替劉備對周瑜剛才的話予以了質問。

周瑜皮膚白淨的手端起茶來,細品慢嚼的淺飲過一口,眯著眼回味了片刻茶香,然後才慢吞吞的應了一句令劉備等人盡皆變色的話:“誰說了要死守夏口,我打算溯江西上,在來夏口的半道上就把曹老賊給滅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8:35

第三十六章   兵法之道

那口氣,仿佛捏死曹操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微不足道,即使是當年四世三公,雄據河北四州的袁紹,面對著尚且弱小的曹操,也不敢誇下這等海口。

但是,眼前這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卻敢。

劉備和徐庶,乃至陪坐的江東諸多將領,臉上都分明閃過幾分驚色。此刻,想必劉備的心中在笑這年輕後生的大言不慚。

所有人當中,只有劉封的心情最平靜,因為也只有他清楚,眼前的這個美周郎絕非那種紙上談兵,誇誇其談之輩,他之所以敢放出那等不可一世的豪言壯語,是因為他確實有非同常人的實力。

“呵呵,公瑾果然好氣魄,你有這般信心,我就放心了。”

劉備先是用敬佩的口氣恭維,接著話鋒一轉,撚著幾縷鬍鬚道:“不過曹操這個人奸詐狡猾,憑心而論,他確實有幾分用兵的才華,我與其交手十餘年,深知他的手段。如今他挾逼降荊襄之勢而來,陸上有精銳的北軍,江上又有荊襄水軍,水陸並進,鋒茫太盛。所以我覺得,咱們是不是該採取保守一點戰術呢?”

劉備是在委婉的勸說周瑜不要太過激進,還是老老實實的留在夏口,以弱者的心態準備打一場死守夏口的硬仗才穩妥。

周瑜笑了笑:“玄德公莫非忘了,當初我們認為兩家聯盟可勝曹操原因之一,就是曹軍有不習水戰這條軟肋。既然如此,那還何必畏首畏尾,正該利用我們的這一長處,一擊舉殺曹賊才是。”

周瑜的口氣越來越大,不但要主動迎擊曹軍,而且還打算連曹操的人頭也一塊拿下。

曹操的那幾點軟肋,無非是荊州水軍初降,人心不附,北軍精銳遠來疲憊,且不習南方秋冬濕冷的氣候,如果硬要拼湊的話,關隴馬韓尚未降服,北方各州並非傾心歸順這兩點也勉強可以加上。

但是,就算有種種軟肋,但此時的曹操,再弱也弱不過當年官渡之時的困境。而他們孫劉聯軍的強大,再強又能強過曾經不可一世的袁紹嗎?

諸般種種的利害,劉備顯然早就了然于胸,他實在搞不清楚眼前這個周瑜,到底從何而來的那份幾近自負的自信心。

唯有心知肚明的劉封,巴不得趕緊結束這場無謂的爭論,安心的坐看周瑜上演一場好戲,但他又不能多說什麼,只好配合著劉備,表情故作時驚時乍的坐看這場爭論。

劉備見說服不了周瑜,便暗向徐庶擠眉弄眼,暗示他趕緊上場。

橫眉凝聚成一團結,此刻徐庶的注意力似乎並未眼前的爭論,那一雙深邃的眼眸,正出神的盯著船艙壁上所懸掛的大地圖上,熟悉徐庶的劉封看出來,他現下正在陷入某種沉思中。

劉封的目光因此也移到了那張地圖,那是一張關於荊州的地圖,與劉封先前所見過的的不同,在這一張圖上,城池、山川標記得十分詳細,甚至一會看似微不足道的長江支流,都清清楚楚的反應在了地圖上。

‘劉備身在荊州這麼多年,手裡邊的地圖卻遠不如人家東吳的詳細,把別人家的底子摸得這麼清楚,看來東吳對荊州是志在必得。’

劉封感慨的同時,徐庶方從失神中反應過來,那一瞬間,他的眼神中似乎閃過某種覺悟般的目光。

“周都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都督說是要主動溯往夏口上游迎擊曹軍,恐怕內中還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吧?”徐庶並沒有勸說周瑜,反而提出了質問。

周瑜俊美的面龐微微一動,淡淡笑道:“看來徐先生果然非浪得虛名,不過我倒想聽聽,徐先生認為我有什麼不得已之處呢。”

在場的諸人,包括劉封也頓生好奇。

徐庶站起身來,走到那面大地圖跟前,手臂抬起,食指點中了地圖上的一處:“都督之所以要急著溯江西進,只怕是想趕到曹操之前搶佔此地吧。”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移向地圖,順著徐庶的手指凝目掃去,看到了兩個字——陸口。

“這陸口的地形又有何特殊之處,我非得去爭不可?”周瑜這話顯然是承認了徐庶的判斷,但卻仍然饒有興致想聽聽他推斷的理由。

看著地圖上的陸口,聽著周瑜口中的“地形”二字,劉封猛然間想起了孫子兵法中的一段話: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且戰者必敗。

根據那份神秘筆記中的注解,這段話換成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說地形是用兵的輔助條件,正確判明敵情,制定取勝計畫,研究地形的險易,計算道路的遠近,這些都是將帥的職責。懂得這些道理去指導作戰的,就必然勝利,不懂得這些道理去指揮作戰的,就必然失敗。

地形,對於一場戰役的成敗,即使不是決定性的,也必定是至關重要。

劉封的目光再度移到地圖上,褐色的瞳仁中倒印著的是“陸口”二字,他心中在反復思索著,那不起眼的一個小地方,到底有何特別之處,竟讓周瑜不惜遠離大方後的支援,不惜將補給線拉得長,長途急進,溯江西上跟曹操正面交鋒。

忽然間,劉封的注意力,從陸口處轉移到了旁邊用青色所畫的那條細線,在周瑜的這張地圖上,那代表的是河流。

‘夏口有漢水,樊口有樊水,那麼陸口的話,就應當是陸水入江的口子,這條陸水看起來似乎有點特別呀。’

正當劉封看出點門道時,地圖邊的徐庶緊鎖的眉頭盡展,笑道:“陸口乃陸水入江之口,曹軍若搶佔此地,便可沿著陸水河往上游走,穿過南岸幕阜山,再走陸路可直抵柴桑,若是騎兵僅僅只需數日功夫而已。即使曹軍不取柴桑,亦可從陸口經咸蒲走廊,從背後攻擊夏口,此等要害之地,若是讓曹軍搶佔,後果將不堪設想。都督,這才是你要搶佔陸口的真正原因吧。”

一席話,令在場眾人恍然大悟,就連周瑜也是面露驚容。

不過,周瑜的驚訝只是一瞬而已,隨即他便起身走向地圖,哈哈大笑道:“徐先生今日總算令我大開眼界呀。不錯,徐先生所說深合兵法中地利之道,只是,我這一次溯江西上,要跟曹賊搶得卻不是陸口,而是這裡。”

素白如玉的指尖在地圖上輕輕一點,順著他的指尖尋去,劉封的心頭微微一動。

他所指之處,赫然寫著兩個細小之字——赤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8:46

第三十七章   低級別大才

赤壁二字,猶如一道悶雷灌入劉封的耳朵,隆隆的雷音刺破他的耳膜,沖入他的腦海,將積聚于頭腦中的諸般思緒的亂麻斬斷。

自樊城南撤以來,他就一直以為赤壁之戰會按照他所知的那樣發生,但是自從抵達夏口以來所發生的諸般種種,越發的讓他懷疑這場戰爭是否還會按照他所知的走向進行下去。

強大的兩路曹軍,夏口人心的浮動,東吳遲遲的不發兵,這一切都讓劉封對這場戰爭的結果開始產生懷疑,他甚至一度認為,劉孫聯軍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固守夏口,依靠堅城和水軍的優勢才是上策。

所以,這些日來他一直都在思索,曾經的歷史上,那些事關生死的戰爭,為何會是發生在赤壁,直到今日,在聽過了徐庶和周瑜的一番對話之後,劉封才終於解開了心中的疑團。

根據地圖上所標記,那赤壁位於陸口以西二十余裡之處,以赤壁山而得名。該山以西的陸地水澤密佈,極難行軍。而過了赤壁山后,雖仍不乏水網山川,但中間卻有一段較為平坦的咸蒲走廊。

因此,周瑜想要拱衛陸口,最佳的選擇就是搶佔赤壁,依仗山險之勢阻止曹軍陸路進兵,逼迫其只能在長江上同自己進行擅長的水戰決戰。

遠在柴桑,在尚未出兵前就擬定了如此周密深遠的作戰計畫,實可謂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

這就是周瑜的謀略實力嗎?

劉封感慨的同時,在場的眾人也都恍然大悟。徐庶智慧超群自不必說,劉備和在場的東吳諸將,哪個不是身經百戰之輩,連劉封這個初窺兵法的人都能看出來,周瑜為何要將戰場選在赤壁,更何況是他們。

“公瑾實在是令我茅塞頓開呀,公瑾這般深謀遠慮,我等愧不能及。”省悟後的劉備,不吝美言的表達著對周瑜的贊服。

周瑜的臉上始終掛著春風般的柔和笑容,劉備對他的美溢之詞,看不出是得意還是不以為然,不過,在某一個瞬間,周瑜那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眸中,卻似乎閃過一絲異樣的眼神。

那一絲異樣,只有劉封這樣的有心人才會注意到。

“既然都督決定在赤壁與曹賊決戰,那我們之前商定的協作計畫,或許也應當稍作改動。”在場之人中,徐庶首先推測出周瑜的戰略意圖,他的心思也轉變得最快,馬上將話題從對周瑜的讚美轉到了正題上。

周瑜很乾脆道:“這個簡單,計畫還是不變,漢水的北路曹軍,仍由玄德公你們負責,西路曹軍交給我方就是了。”

‘既然周瑜這麼自信,那就把曹操這塊難啃的骨頭交給他好了,我們正好坐享其成。’

這麼好的美事,劉封原以為劉備會一口答應,但他卻瞟間徐庶向劉備暗使眼色,劉備便雙眼一眯,呵呵笑道:“此乃軍機要事,還當細細商議一番,不急於馬上做決定。不過既然搶戰赤壁的大方向定了,那這三萬石勞軍的糧草,就直接送到都督的船上吧。阿封,你速去交待人把這件事辦了,要快,不可耽誤了都督進兵。”

劉封正琢磨著周瑜那一閃即逝的異樣眼神,到底潛藏著何種心思,聽到劉備的吩咐只好暫時放下,當即得令先行告辭。

離開周瑜的旗艦,乘坐著自家的走舸回到了夏口水寨,此時已日當正午,十幾艘糧船尚候在碼頭。

“主公有令,速將糧草送上吳軍的艦船,都動起來吧。”

等著吃午飯的水手們終於等到了命令,不用多催促,個個麻利積極的行動起來,都打算趕緊把糧運完,好回寨吃飯。

劉封徐步于棧橋,監督著兩側停靠的糧船,忽然,耳朵裡傳來一聲輕歎:“看來吳人真的是打算去直接去守赤壁了。”

這一聲看似隨口而出的感慨,卻令劉封心頭為之一震。要知東吳的艦隊初至,整個夏口的軍民,都以為吳人打算在這裡幫他們抵抗曹軍,就連劉封自己,若不是方才去見了周瑜,此刻和其他人一樣,根本不知道周瑜的真正作戰意圖。

說話那人,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劉封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尋聲望去,他很快找到了那個人。

那是一個比自己略大幾歲的年輕人,相貌清秀卻不乏陽剛之氣,一身青衣的儒生裝束,五官堂堂正正,儘管身材有點瘦,卻不乏儒雅之態,是那種標準的,頭一眼看去就能讓人眼前一亮的男子。

那人手捧著竹冊,正在清點著什麼,看來只是一個低級的糧官而已。這樣一名年輕而職卑的小人物,竟然可以提前預判到了周瑜的作戰計畫,豈能不引起劉封強烈的好奇心。

於是,在打發走了糧船之後,劉封並沒有直接回營,而是徑直走到那年輕人跟前,微笑道:“我還有些事情交待,隨我來吧。”

那年輕人怔了一下,方才認出是大公子叫自己,趕緊將手中的糧冊交給旁人,緊跟在劉封的後面而去。

“隨便坐吧。”回到大帳之中,劉封表現的很隨意。

“屬下……”那年輕人顯然因職位卑微,不敢在堂堂左將軍大公子面前隨意。

“你站著,我坐著,難道叫我仰視著你說話麼?這樣脖子會很累的。”劉封有意的開了句玩笑,以緩解那年輕人緊張的心情。

那人這才不再拘禮,安心的坐了下來。

劉封提起茶壺,親自為他斟了一杯,那年輕人趕緊起身接了,一臉的受寵若驚:“多謝大公子。”

“方才我在棧橋上聽你自言自語,說是‘吳人果真打算直接去守赤壁’,我很想聽聽你這麼說的理由。”劉封進入了正題。

那年輕人又是一怔,眼睛眨了一眨才想起剛才自己似乎確實這般自言自語過,怎想被大公子給聽去了。不過他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很坦率的答道:“屬下只是閒時翻了翻地圖,覺得陸口一地乃柴桑和夏口的要害,吳人若是聰明,肯定會去守陸口,而若守陸口的話,自然就要搶佔赤壁。”

他的分析跟徐庶當時在船上的剖析分毫不差,如果剛才他還在懷疑這年輕人只是信口胡猜的話,那麼現在他則對眼前這年輕人著實有些刮目相看。

驚奇之下,劉封不禁問道:“對了,還沒問你的尊姓大名。”

茶到嘴邊的那年輕人嗆了一口,趕緊將茶杯放下,拱手道:“屬下馬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8:55

第三十八章   我的勢力

聽到馬謖的名字,劉封的心頭著實一震。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也許在這個時候聲名不顯,但對於劉封這個穿越而來的人說,卻是如雷貫耳啊。

儘管街亭一戰的失利,給歷史上的這個人蒙上了一層難以消除的污點,但劉封從未曾懷疑過馬謖的聰明才智,若他真是個庸才,又怎能的提出‘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這等奇策呢。

而在聽到馬謖自報家門之後,劉封先前的好奇也就迎刃而解,微微點頭道:“原來是馬幼常,這就難怪了。”

聽大公子的口氣,似乎認識自己,這自然讓馬謖心頭一陣的竊喜,但那一句“馬幼常”,卻又令馬謖面露茫然。

“謖今年虛年十九歲,家父還未曾賜字,只怕大公子是認錯人了。”

劉封先是一怔,旋即省悟自己方才是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按照這個時代的習俗,男子虛歲二十才算成人,還要舉行一場所謂的成人冠禮,表示業已成年。

所謂的冠禮,就是先進行一通占卜儀式,然後受冠者在受邀而來的親屬朋友們見證下,從長輩手中接過只有成人才可以穿戴的三套不同用途的服裝和帽子。受冠者一一試穿,然後再展示給大家看。而在這項成人冠禮的最後,長輩則會當著全體來賓的面,宣佈授予受冠者字。

劉封只記得馬謖字幼常,哪曉得人家今年才虛十九,根本就不到擁有字的年歲,他這脫口而出的一句“馬幼常”,毫無疑問有漏出馬腳的跡象。

不過劉封腦子轉得極快,舉杯飲一口茶,以掩飾說漏了嘴的心理活動,杯子放下時便已有了對策,於是哈哈一笑:“馬氏五常,季常、仲常表字尾都帶著一個常字,你又是馬家五兄弟中最年幼一個,令尊將來為你所命名的字,多半就是幼常了。我隨口開個玩笑,你可別見怪。”

劉封是少主,少主跟你開玩笑那代表著一種親近,馬謖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見怪,而且他聽劉封推測的頗有道理,心中更多了幾分欽佩,忙道:“謖年幼才疏,沒想到大公子竟然也知道我的微名,這是謖的榮幸才是。”

從馬謖的神色和語氣之中,劉封能夠看得出來那份發自內心的“欣喜”,雖是如此,但他的言詞與舉止卻仍不失君臣之禮,並未因劉封的親切而表現出幾分隨意。

“不知馬兄弟現下官任何職?平時都做些什麼差事?”劉封打聽起了馬謖詳細的情況。

“屬下現任糧曹書佐,平時所做,無非清點糧冊而已。”

馬謖回答的口氣雖然平淡無奇,但那雙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卻難逃劉封的鷹目,很顯然,眼前的馬謖雖然年紀尚輕,但對自己的才華卻極為自信,他並不滿足只屈任為一個最低級的文吏。

馬謖表情的細微變化讓劉封心裡有了底。他很清楚,自己將來的命運必須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寄希望于劉備的仁慈,所以他必須要有自己的勢力,而這股勢力又不能太過張揚,從而過早的引起劉備的猜忌。

劉琦雖然和自己的關係很好,但以他的身份和能力,自然是指望不上。而徐庶,儘管劉封對他有救母之恩,但他很清楚以徐庶現在的身份,自己根本沒有拉籠于他,甚至是左右其立場的能力,同理,跟自己有傳武之誼的趙雲也是如此。至於其他諸如關羽、張飛之輩,那就更不用說了。

馬謖的出現,卻忽然給了劉琦一個靈感:培植自己親信勢力,何必非要從徐庶這般已有地位的人下手呢?自己什麼都給不了人家,又憑什麼讓人家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呢?

而馬謖這樣的人就完全不一樣了,身懷大才,卻因沒有什麼資歷,只能默默的屈居於低級的官職,等待著有朝一日能得到上峰的青睞。而劉封卻能打破他們的寂寞,給他們所期盼的,展現自我的機會。

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更成熟而深遠的構想,劉封的嘴角微微上揚,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詭笑,隨即歎道:“以我之見,馬兄弟這樣的才華,做一個屈屈的書佐,似乎有些屈才了。”

“大公子過獎了,只要能為主公盡一份綿薄之力,我就心滿意足了。”這時的馬謖回答得雖然依舊得體,但臉上卻已經開始顯露出按捺不住的驚喜。

劉封是誰,那可是劉家大公子呀,聽對方那口氣,似乎是對他馬謖很是欣賞,若是能得到大公子在劉備而前的幾句推薦之詞,自己平步青雲,盡展抱負的雄願自然是指日可待,馬謖不興奮才怪。

劉封是想拉攏馬謖,但他更懂得一張一弛的道理,在給了馬謖一點盼頭之後,劉封忽然一改口鋒:“時辰不早,我還有點事要做,你就去忙你的吧,有機會咱們再聊。”

劉封這逐客令,等於給正在興頭上的馬謖澆了一頭的冷水,馬謖眼眸中掠過一絲失望,只得起身拱手道:“那屬下就不打擾大公子做事,先行告退了。”

馬謖啊,碰上我算你走運,幫我,就是幫你自己呀。

目送著馬謖轉身而去,劉封心中卻像是了了一樁堵在心頭已久的心事一樣,說不出的暢快,盤算著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馬謖調到自己手下來做事。

獨處之下,劉封又想起了先前在周瑜旗艦上的那場談話,周瑜的深謀遠慮,以及徐庶機敏的洞察力,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起關於陸口地形的那些對話,劉封興致一起,便又拿出了那卷神秘人所著的《孫子注解》來翻閱。

這份讀書筆記多達十幾萬字,涉獵極為豐富,此番劉封也只是從頭到尾粗略的看了一遍而已,這些天來,每逢閒時,他就會抽出一點時間,一字一句的仔細閱讀和體會。

因為今日感悟到諸多關於地形運用的心得,劉封便將筆記翻到了關於地形的那一卷,翻著翻著,竟忽然看到了“陸口”二字。

他心頭一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仔細細的再讀下去,臉龐上先是浮現出驚奇之色,驚奇過後,則是某種恍然大悟。

突然間,他猛一拍案,興奮的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9:09

第三十九章   沒有最牛,只有更牛

這份筆記的主人大膽的預料,倘若將來曹操率軍南下佔領荊州,那麼與東吳的戰爭將不可避免,東吳如果想在地利上避免被動,就必須先于曹操搶佔赤壁,逼迫曹操進行水上決戰。

根據墨蹟來判斷,這份筆記寫成的時間,應該在很多年前,那個時候,曹操尚在北方和二袁交戰,劉表和孫氏的戰爭尚不分勝負。而早在那麼多年前,這個神秘的高人就能預測到今日之事,而且還準確到對雙方決戰的地點都能預測無誤,如此神鬼般的謀略與眼光,實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此人的謀略與智慧,不僅僅是勝於徐庶,就連今日在兩家會面上大出風頭的周瑜怕也要遜色三分。

更讓劉封感到震驚的是,這個神秘人之所以預測戰爭的生地是赤壁,原因不僅僅單是6口對於東吳方面的戰略重要性,還因為赤壁的北岸烏林。

這烏林一地,乃是雲夢澤與長江之間一塊狹窄的坡地,周圍是大片的湖泊的沼澤,許多坡地乃是江水退去後的灘塗,異常的泥濘。在這秋末近冬的季節,如果吳人佔據了南岸赤壁,就逼得曹軍不得不把營紮在北岸烏林那陰冷的泥地裡,如此,則決戰未起,對北方而來的曹軍士氣上先就是一種打擊。

驀然間,劉封忽然想明白了當時在船艙時,徐庶明明已經點破了周瑜的戰略意圖,但周瑜的眼中卻為何仍閃過一絲異樣的眼神。

那是一種得意的眼神,因為徐庶僅僅點出了他搶佔赤壁原因之一,也就是說徐庶只考慮到南岸的6口因素,卻未能更深入的想到北岸的烏林地形。如此一來,則顯得徐庶的謀略,明顯遜于周瑜一籌,所以他才會有那樣得意的神色。

不過,周瑜應該做夢也不會想到,在他笑徐庶的同時,別一個暗中潛伏的高人,此時此刻也應該躲在某個暗處,同樣用得意的表情在笑他吧。

‘娘的,你們這些傢伙的腦子裡裝的到底是腦細胞還是cpu啊,怎麼能琢磨出這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來。’

一場談話,一份陳舊的筆記,讓劉封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智者”,更感覺到自己在謀略上與那些人的差距。

不過劉封卻並未灰心,他隨意翻動著手中的書簡,嘴角揚起一抹詭秘的冷笑:“嘿嘿,你們的確是牛啊,我佩服的是五體投地,不過,你們就算再牛,我劉封還不是一樣瞭若指掌。”

合上書,長伸了個懶腰之後,劉封騰的躍起,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軍帳。

劉封是直奔劉琦所在而去,方才看過筆記中那神鬼一筆後,劉封的胃口已經徹底的被那個神秘人吊上了半空,他現在最迫切的就是想要弄清楚,這個連名動天下的周瑜都相比遜色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的神聖。

“阿封,聽說你去見那周瑜了,還見著了叔父,你們都談論了些什麼?”剛剛邁入帳中的劉封,還有盤算著如何啟齒相問,坐立不安的劉琦便先急著問道。

劉封笑著寬慰道:“兄長放心,周瑜並沒有借機入駐夏口的意思。”

劉琦松了一口氣,神色卻仍舊警覺:“吳人都是些虎狼之徒,嘴上答應得好,心裡未必沒有懷有鬼胎。畢竟吳軍安營的南岸,與我們只一江之隔,咱們還是不能放鬆警惕才是。”

劉琦跟他的父親劉表確實有幾分相似,都像是一心只想守著一畝三分地的土財主,他們這樣的人,又怎會理解劉備和周瑜這種人的雄心呢。

劉封心中暗歎,嘴上卻道:“兄長完全多慮了,其實周瑜完全就打算在南岸下寨,人家打算溯江西上,搶佔赤壁,在那裡跟曹操進行決戰。”

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如寒冬臘月當頭傾下的一桶冷水,瞬間把劉琦凍僵。他整個人如雕像一樣定格在那裡,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流露著的是一種匪夷所思的驚駭之色。

愣了足足有五秒鐘,劉琦才猛然醒來,他像是缺氧一樣,狠吸了幾口涼氣,一臉困惑的驚叫道:“周瑜他瘋了嗎?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叔父呢,他難道沒有當場反對嗎?”

面對劉琦的一連串質問,劉封只平靜的回應了五個字:“父親也贊同。”

劉琦的腦細胞又一次受到了摧殘,他激動的叫道:“叔父怎麼能贊同,不是說好了死守夏口的麼,怎的又要去什麼赤壁跟曹操決戰,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驚駭之下,劉琦忽然像是大徹大悟一樣,表情又變得極為詭異:“我明白了,這一定是吳人的陰謀,我早知道他們沒安好心。不行,我得去見叔父,絕不能中了周瑜的奸計。”

“兄長別急,聽我說完其中原因。”

劉封看不下去劉琦的疑神疑鬼,於是耐心的將周瑜的作戰意圖如實說來,而劉琦的領悟能力顯然要遜色許多,劉封不得不讓他翻出來地圖,對比著圖上的地形,重新的描繪了一次。

到最後,劉琦終於明白了原委,激動的心情這才平伏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幾分振奮。

“原來是這樣,這個周瑜果然是個狡猾的人物,怪不得黃祖能一敗再敗于他的手下。”劉琦對周瑜的評價,雖然仍用了“狡猾”這個貶義詞,但口氣中的敵意明顯減少了許多。

好歹安撫了劉琦的疑心之後,劉封才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便給劉琦倒了杯茶,閒扯了幾句後,故作隨意的問道:“對了,這幾日閑來無事,偶爾會翻一翻兄長書房裡的書。我現有一本叫作《孫子注解》的書挺有意思的,只是沒有署名,不知兄長可知這本書是誰寫的呢?”

劉琦喝著茶訕訕道:“那些書呀,其實都是當年我就任江夏太守之前,先父臨別時所贈,讓我有空時多讀一讀。不過自到江夏後,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哪有閑功夫去讀什麼書,你說的那個什麼注解的,我似乎也沒什麼印象。”

‘有時間左擁右抱,卻沒時間讀書,你可真是忙呀。’

看來從劉琦這裡是問不出那位神秘的高人是誰了,一時間劉封有點失望。

正當這時,帳外一人風塵僕僕而入,抬頭一看,正是徐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9:21

第四十章   後門狼

“元直先生。”劉封和劉琦同時起身。

徐庶一天前還憔悴的面孔,現下卻隱約浮現著興奮,仿佛今天的這場會面,給他打了一支興奮劑一般。

“徐先生,聽阿封說,周瑜打算溯江西上,去赤壁跟曹軍決戰?”劉琦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忍不住又問。

徐庶也清楚劉琦在擔心什麼,便將周瑜的作戰計畫又解釋了一遍。連徐庶這樣的足智多謀之士都贊同,劉琦終於是百分之一百的放下了心。

“人言周瑜是江東第一智將,今日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唉,可惜父親身邊的那些蒯越之類的謀士,都是徒有虛名,看不出陸口的重要性,若早知此地這般重要,這些年和江東交手就不會處處被動了。”

從這一句“第一智將”的評語,看得出來,劉琦對周瑜的敵意又削減了不少。

徐庶卻冷笑一聲:“蒯越之徒,只是精于權謀,若論用兵,他們根本不值一提。不過嘛,這位周都督之所以把決戰的地點選在赤壁,原因卻並不僅僅只是為了拱衛陸口這麼簡單。”

徐庶那副神態和言詞,隱約有著某種的暗示,劉封意識到他定然還有話要說,便順勢問道:“那依先生之見,周瑜此舉,除了拱衛陸口之外,還有什麼原因?”

徐庶將目光轉向了劉琦:“子德公子,你自幼生於荊州,對於荊州地形,一定了然于心,烏林這個地方,你應該知道的吧?”

‘烏林!難道他……’劉封的心頭猛然一震。

劉琦不知徐庶為何忽有此問,摸著下巴喃喃道:“烏林這個地方,前幾年我去江陵時曾路過幾次,好像有一條旱路可以穿過雲夢澤通往江陵,不過那個地方又泥又冷,我先前也未曾上岸去看過。”

說著說著,劉琦眼睛驀的一亮:“對了,烏林對面的南岸,正好是赤壁呀!”

徐庶哈哈一笑,不再賣弄關子:“周瑜搶佔了赤壁,曹操就不得不在北岸烏林安營下寨,在這麼個犯了兵家之忌的地方安營,首先就落了下風,這才是周瑜搶佔赤壁的第二層用意。”

徐庶所說,跟那個神秘人在筆記上的預測如出一則,但令劉封不解的卻是,當初跟周瑜會面時,徐庶卻為何沒有說那第二層原因呢?

“元直先生,跟周瑜會面時我也在,你為什麼卻只說了一條原因?”劉封狐疑的問道。

嘴角微微斜揚,棱角分明的臉上湧上一抹詭異,徐庶嘿嘿的乾笑了一聲:“我故意不言明,自然是不想奪了那位周大都督的風頭,此番抗擊曹軍,主要還是要依靠周瑜和他的吳軍,這面子嘛,當然要給足人家了。”

劉封恍然大悟,原來徐庶並非看不出來,而是故意不說。想到先前自己看過那份筆記時,還曾感慨過徐庶的謀略遜于周瑜,如今得知真相,劉封不得不暗中自嘲。

劉琦沒有參與早些時候的那場會談,對於那場智者與智者的較量一無所知,當然,這也不是他所感興趣的事。

“既然吳人打算跟曹操硬拼,那我們也樂得坐山觀虎鬥,不知叔父什麼時候會回夏口,我和他也好共同抗擊北路曹軍的大計。”

徐庶搖了搖頭:“主公他暫時不會回夏口,他已經決定同周瑜一塊前往赤壁,親身參與赤壁決戰。”

‘嗯,他很聰明,若不親自參與到赤壁大戰裡,又有什麼資格在戰後瓜後勝利果實呢。’

劉封心中有底,劉琦卻吃了一驚:“西路曹軍勢大,就算周瑜搶佔了險要,也未必有十足的勝算,叔父又何必親身涉險呢。”

“赤壁始終是主戰場,若是此戰得勝,主公卻不參與其中,那這抗曹成功的巨大功績,豈不全給吳人搶了去,那戰後咱們在重奪荊州的問題上,就要輸掉更多的發言權。主公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徐庶的解釋,正符合劉封所猜測,而劉琦卻顯然沒有想到這麼深遠,他一聽這話就急了:“元直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初咱們不是密定好了麼,聯吳抗曹,只是‘一石二鳥’之計,一旦曹軍失敗,咱們就從後給吳人狠狠捅一刀,把這一狼一虎一併從荊州掃地出門,怎麼現在叔父突然像是改變了計畫?”

這所謂的‘一石二鳥’之計,只不過是劉封當初不想劉備對劉琦翻臉下黑手,臨機一動想出來的忽悠藉口,沒想到這麼多天來,劉琦還沒有想明白其中的漏洞。

劉封輕咳了一聲,拿起杯來低頭喝茶,把這圓謊的難題踢給了徐庶。

徐庶卻無奈的一笑:“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你們可曾記得,昨天我們得到孫公祐帶回的情報,說是吳侯委任程普為右都督之事嗎?”

劉封放下了茶杯,目露奇色:“當然記得,不過,先生分析吳侯這麼做,是想利用程普鉗制周瑜的,這兩件事間又有什麼關聯嗎?”

“當然有關系了。吳軍的此次進兵,以周瑜率兩萬人作為主力,搶佔赤壁。而程普的一萬人,則作為第二軍團,駐紮在陸口的下游,名義則是為周瑜軍保衛糧道。依我之見,程普軍這般部署,監視鉗制周瑜只是其中一層用意,這另一層用意,多半……”

“是想防備我們!”未等徐庶說完,一時恍悟的劉封脫口而出。

徐庶嘿嘿的冷笑了一聲:“正是此意。程普的水軍居於陸口下游,不但可以監視夏口方面我軍動向,同時可配合周瑜軍,將陸口環衛其中。只要陸口在他們手裡,前線的吳軍糧道就可以通過陸水,繞過夏口同柴桑保持連通。子德公子,你看我們到時候還有機會反戈一擊嗎?”

徐庶的一席話把劉琦聽得啞口無言,他的表情再度焦慮起來“若是如此,那這最後的結果,豈不正與我先前所擔心的一樣,還是演變成了前門拒虎,後門引狼入室嗎。”

徐庶眉毛微微抖動,看他那副表情,似乎正在醞釀著什麼新的理由來忽悠劉琦。

劉封卻看不下去了,憑心而論,劉琦對他們算是誠心相待了,迫于生存的壓力,一次次明裡暗裡的欺騙他,占他的便宜也就罷了,如今劉琦的手裡邊只剩下兩三千的兵馬,江夏郡的諸般要害職務,也盡被他們的人所替換。都到了這個份上,還再跟耍小丑似的忽悠他,在劉封看來,實在是有點過分。

於是,劉封搶在徐庶之前,面色坦然的寬慰道:“世事難測,凡事又豈能盡在我們掌握之中。兄長,看開些吧,到了這個時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琦陷入了沉默之中,沉寂了許久,搖頭一聲長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9:31

第四十一章   報恩

劉琦的那一聲長歎,代表他不情願的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劉封暗吐了口氣,目光移向徐庶:“元直先生,父親既決定隨吳軍去赤壁,那他對我們可有什麼安排。”

冷淡的氣氛被打破,徐庶忽然想起什麼,忙道:“其他的依舊按原樣,不過我向主公建議,由大公子率領一支步軍,由夏口西行,進駐江北的魯山一帶。”

“讓我帶兵去魯山?”劉封對徐庶的這個建議有些意外。

徐庶站起身來,指著屏風上所懸的地圖道:“魯山跟烏林同在長江北岸,距烏林約有百余裡,此地的山勢雖然不怎麼險惡,但由於瀕臨雲夢澤,所以從烏林至魯山的沿江道路大多泥濘難行,曹軍基本不會從這個方向進兵。”

先前劉封還以為,徐庶是想讓他帶兵去跟曹操的主力對抗,這著實讓他吃了一驚,不過聽他這一分析,似乎這一次的用兵根本就沒什麼實際意義,他這才松了口氣。

徐庶見他有點不以為然,便笑道:“這份差事雖然容易,不過意義卻十分重大,大公子也不可以小視呀。”

劉封一怔,觀望著地圖,再細細一思,果然看出了些名堂:“先生,這一路的進兵,莫非是跟赤壁之戰有關?”

“呵呵,差不多吧。主公雖然跟著周瑜去了赤壁,但身邊卻並未帶多少兵馬,這樣就想事後分功,未免有點說不過去。所以才要在魯山安插一路兵馬,名義上可以說是與吳軍並肩作戰,水陸夾擊烏林的曹軍,這樣就算沒有交戰,到時也可以說是我們從陸上牽制了曹軍,然後再來分功的話,主公也更理直氣壯一些。”

原來如此,劉備這戲演得還真是足,看來是鐵了心的打算讓吳人做冤大頭了。

‘這樣看來,這份差事還算是一份美差,既不用參加血戰以身犯險,又可以坐撈參加赤壁之戰的功勞,這白送上的門的美差,徐庶為什麼要送給我呢?’

劉封移目望去,徐庶正嘴角微揚,向他示以暗笑。劉封猛然一下就明白了,徐庶這是感念著自己對其的救母之恩,想趁這個機會讓他建功立業,以作為報答。

徐庶的這份苦心,著實讓劉封心裡感動了一把,不過心中卻又在苦笑:知恩圖報,徐庶你果然有俠義之風,可惜你不理解我的苦衷呀。

心中的難言之隱無法跟徐庶明言,劉封只得慷慨道:“既然父親有吩咐,那我自當全力以赴。不過我手下部無多少部曲,父親會另給我增撥人馬嗎?”

提及這裡,徐庶又面露為難之色:“我軍兵馬本來就少,現在又要對抗北路曹軍,又要守夏口,很難再抽調出多餘的兵馬。主公倒是想到子德公子的幾千兵馬,一直都用來監視吳人的話,似乎有點浪費,所以主公想能不能……”

一聽這話劉封就明白了,想他那父親,對劉琦這個好侄兒還真是夠意思,先前通過徐庶一計,陸陸續續的把劉琦的兵馬剝得只剩下兩三千,現在竟然還嫌不夠,趁著這個機會,又要向劉琦下手。

“那就把我中軍的五百精兵轉給阿封便是了,反正在大戰結束之前,我看也用不著過多的擔心吳人會背盟,我這兵馬一直閑著確實也有點浪費。”

更令劉封吃驚的是,劉琦的反應竟然是未待徐庶張口,就痛痛快快的一口允諾,而且還大方的將自己的中軍親軍拱手讓出。

徐庶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劉封心下卻頗有點不自在:“兄長,你能讓給我兵馬就可以了,又何必把親軍也給我。”

劉琦拍著他的肩,笑道:“這一次去魯山,雖說只是佯動,不過到底還是要提防著點,我那五百精兵雖然不及叔父訓練出來的兵馬精銳,但也都是精壯之士,有他們護著阿封你,我好歹也放心些。”

絲毫不知內情的劉琦,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這般為他設想,此時的劉封,心中一股濃濃的暖意是油然而生。

徐庶的眼眸之中也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是驚奇,是惋惜,或者也有幾分不安。

不過,心中那激起的那點漣漪,剎那間便隱沒,徐庶點著頭道:“子德公子這般識大局,實在是難能可貴,這份心意大公子就不要再推拒了。”

徐庶偏在劉琦之後,暗向他擠眉弄眼,劉封只得道:“那好吧,就多謝兄長了。”

“這五百兵馬雖少,不過大公子立營之後,可多樹旗幟,虛張聲勢,讓曹軍不敢輕視,同樣也是演以吳人看,讓他們以為我們下了血本。”

“我明白,不知何時出發。”這點常識,劉封還是了然于胸的。

“我估計著最遲後日,吳軍就會在赤壁跟曹軍交上手,大公子可以稍遲一些出發,不過也儘量在三五天之內開拔。”

一場江中之會後,孫劉聯合作戰計畫就此敲定。當天,劉備過夏口而不入,午後過了就隨著吳軍艦隊繼續溯江西進。夏口方面,徐庶當即將劉備的最新命令傳往漢水上游的關羽,以及江夏諸文武,並即刻展開了戰前的動員工作。

夏口城,太守府衙。

大堂之中,人員川流不息,那紅色的朱案前,糜竺正伏案批示著一道道的公文。

十天之前,在徐庶的建議下,糜竺被劉琦委任為江夏郡功曹,如今劉備在外,孔明尚在柴桑,徐庶則忙於北部的軍事,這一郡的諸般政事基本就靠糜竺一人操持。

當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為江夏的兩萬兵馬的提供糧草軍需這等後勤保障,這些工作糜竺都很擅長,大商人出身的他,掌管和打理錢糧本來就是他的強項,自從在徐州跟隨劉備以來,他就一直為劉備打理著這項工作。

剛剛批好一道公文,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門外走進一人。糜竺的還以為又是呈報公文的官吏,待到抬頭看時,神色忽然凝重起來。

進來的人是他的弟弟糜芳,懷裡還抱著一個陶罐。

“你們先下去吧,沒我的傳喚休要來打擾。”糜竺將左右從僚都打發出去,他起身將大堂的門窗關上,盯著一臉風塵的弟弟,低聲問道:“小妹的遺體找到了嗎?”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神色黯然的糜芳將懷中的陶罐放在了朱案上,乾癟的嘴唇微微蠕動,默默的吐出了三字:“在這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9:42

第四十二章   生疑

糜竺的神情先是一怔,接著,深陷的眼眶瞬間濕潤,難管他極力的克制著內心的感傷,但沒撐得片刻,兩行老淚還是不爭氣的從爬滿魚尾紋的眼角滾落。

那陶罐裡所裝的,自然就是他妹妹糜夫人的骨灰了。

“小妹啊小妹……”糜竺的手顫抖的撫摸著那冰冷的罐壁,佈滿褶皺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時隱時現。

一旁的糜芳默默道:“我奉了大哥之命,按著阿封當日所說地方,扮作商人偷偷的潛回到當陽,找了整整三天,終於在一處民宅找到了小妹的遺體。我本來想把她的遺骨運回來,好讓主公風風光光的給她安葬,不過沿途曹軍的巡察很嚴,我沒辦法,只好把遺體火化,帶了她的骨灰回來。”

糜竺澎湃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抬起袖來抹乾淨了眼角的淚漬,撫著糜芳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二弟你這一趟辛苦了。如此看來,阿封這小子並沒有撒謊。”

糜芳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湊近糜竺耳邊道:“找到小妹遺體的地點雖然和阿封所說吻和,不過我卻發現了些可疑之處。”

“什麼可疑之處?”糜竺立刻警覺起來。

“我發現遺體時,雖然已經開始腐爛,不過卻仍能看得出來,小妹她身上並沒有受什麼,唯有頭部受到重擊,而且根據我的經驗,應該是致命的一擊。”

“這就是說,小妹在死之前,身上並沒有受過傷了。”糜竺的眼珠子左右轉動著,狐疑之色在臉上湧動。

糜芳接著道:“還有,妹妹的遺體上穿著的是普通民婦的衣服,顯然是為了躲避曹軍才換上的。”

“如果小妹一心求死,又何必多此一舉的換民婦的衣服,而且她身上也沒有傷,明知有阿封和子龍在,完全可以把她和阿斗一起救走,小妹她又怎會認為自己會成了拖累呢?除非……”

“除非阿封他們在說謊!”

糜竺表情依舊是一臉的疑心,顯然糜芳的話正是他心中所猜測。不過他在堂中來回踱了幾步,卻又搖頭道:“若單只阿封的話,或許還有可能懷疑他說謊,可是還有子龍,他的性情為人你我最清楚,說他撒謊,我實在是不信。”

糜芳冷哼一聲:“事關重大,既然讓咱們發現了可疑之處,豈能輕易善罷甘休,我看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查個清楚,否則怎麼對得起小妹的在天之靈。”

那最後一句話,猶如一刺利刃,深深的刺痛了糜竺。他的臉龐上的青筋微微抽動,沉思了半晌道:“這件事你知我知,在未明真相之前,先不要張揚出去,我自有分寸。”

…………

寧靜的晚風吹拂著大地,馬上就要落山的太陽把所有的景物都染成了一片鮮紅。

劉封站在校場高臺上,盡情的呼吸著混雜泥土和江風味道的空氣。他抬頭向著夏口望去,在夕陽映照下,巨大的城郭就像是一個渾身鮮血,痛苦的縮成一團的病人,隱約有種殘缺的美感。

高臺之下是四方形的校場,長寬二十余步,四角各樹著一面巨大,繡著“劉”字的黃色大旗,在晚風的吹動下,嘩啦啦的如波浪般舞動。

校場中央,五百名排列整齊的士卒靜靜駐立,雖然沒人敢說話,但卻不時的彼此相視,眼神中透露著的是不安與茫然。

高臺上的那位劉皇叔的大公子,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認識,當初北營變亂時,劉封手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如天神下凡般的威懾之姿,至今想起,仍然讓他們心有餘悸。而在聽說他們將要成為這位大公子的部曲之後,每個人的心底都感到了一絲涼意。

這也難怪,劉琦待人寬厚,治軍也是如此,這五百親兵在他手下過慣了養尊處優,散慢無束的日子,如今忽然換了一個冷血的頭頭,一時如何能受得了。所以,當他們聽說這個消息後,心裡的第一反應就是:好日子要到頭了。

就這樣站了一個時辰,那位大公子既不訓話,也不發號施令,只是負手立在那裡,出神的望著夏口的方向,像是在思索著什麼,又像是在等什麼人。

一群烏鴉蹲四周的柵欄上,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的盯著眼前這群木樁子似的人類。忽然,一陣輕快的馬蹄聲響起,群鴉驚起,盤旋在校場的上空哇哇鳴叫,仿佛在為那來者營造著氣勢。

劉封緩緩轉過身來,鷹目順著通往轅門的大道延伸而去,視野中,一騎正飛奔而至。

“你終於來了,小子。”劉封步下臺階,準備迎接那人的到來。

士卒們現在終於明白,他們這位新的主人,讓他們傻乎乎的站了半天,原來果真是在等人。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瞪大眼睛尋聲望去,好奇的想要看看是何方神聖珊珊來遲。

當那一騎奔入校場時,士卒中猛然間爆發出一陣竊笑。

劉封頓時生怒,猛的回頭,星目如刃,狠狠的射向他們。士卒們心頭一顫,趕緊閉上了嘴巴,但看著滾鞍下馬的那人時,仍是憋著一腔的笑意。

來者,正是馬謖。

當劉封看到馬謖的裝束時,也忍不住差點笑出聲。

此刻他已不是儒生裝束,而是身披鎧甲,頭戴鐵盔。他人本就有些瘦,但偏偏那副盔甲又有些偏大,被他這麼一穿,就像是小孩誤穿了大人的衣服,到處顯得空空蕩蕩,看著自然有幾分滑稽。

“軍司馬,你可是珊珊來遲呀。”劉封的言語中並無責怪之意。

馬謖扶正了頭盔,平靜的答道:“屬下是準時前來聽命,是大公子來早了。”

劉封看了看日頭,笑道:“確是我來早了,隨我來吧。”

二人上了高臺,劉封搖指台前五百士卒:“怎麼樣,我的軍司馬,可有信心助我把這五百人馬練成一支精兵嗎?”

台下眾兵一聽,心中自然是咯噔一聲,心想著早知道來的這個年輕小子是自己的上司,剛才就不應該笑人家。

年輕的馬謖放眼一掃,眼眸中流露著些許得意,仿佛在說:讓你們剛才笑我,嘿嘿,看老子怎麼好好的收拾你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09:53

第四十三章   忠於我的精兵

劉封在接下率軍兵進魯山的任務時,借機向徐庶提出調任馬謖來協助他。

馬家雖然在荊州算不上什麼衣冠望族,但馬氏幾兄的名氣還是流傳在外的,但由於馬謖的年紀尚輕,故而徐庶只知有此人,卻不知其才華到底如何。既然劉封開口要人了,而且也不是什麼無法離職的重要人物,徐庶便當即答應。

雖然西進魯山,根據預想只是一場不會與敵交戰的佯動,但劉封卻盤算著趁此良機,正好練一支忠於自己的部曲,這支軍隊的人數可以不多,但卻一定要精,最重要的是能絕對的服從自己,必要之時,會為自己捨生忘死,赴湯蹈火也再所不惜。

治軍,尤其是訓練精兵,絕非站站隊例,喊喊口號那麼簡單,這和學習兵法一樣,都需要一個系統的,科學的過程,對於如何治軍和練兵,劉封其實也只能算是一個初學者。

所以他才需要馬謖,不但可借機將他收攬于麾下,而且可以讓他幫自己練兵,還可以通過練兵來考察一下,年輕的馬謖,他的真才實學到底是個什麼水準,可謂一箭三雕。

劉封雖然是劉家大公子,身份地位雖高,但實際的軍職卻僅僅只是個都尉,所以他能給馬謖要來的職位,也只有比自己低一級的軍司馬。不過,從馬謖那高昂的情緒可以看得出,他對自己此次職位的調動還是相當的滿意的。

“大公子,你只是要練兵,還是要練精兵?”馬謖說話之時,目光像是在挑菜一樣在五百士卒的身上掃來掃去。

“當然是精兵了。”劉封很乾脆的回答。

馬謖轉過頭來,正視著劉封,微微一拱手道:“大公子調屬下來麾下,自然是屬下的榮幸。不過,大公子若是讓屬下助你練一支精兵,就需凡事都按屬下的法子才行。”

馬謖這是在要權。

那張冷峻而沉著的臉上,流露著的是朝氣與自信,聽他這口氣,似乎已是成竹成胸,劉封遂道:“只要你能把這些人練成精銳之士,一切依你便是。”

得到了劉封的允諾,馬謖臉上更多了幾分自信之色,他抬起頭來,手一指那五百忐忑的軍士,輕蔑的哼了一聲:“如果依我來看,這五百人中,有一半人都可以直接打發他們滾蛋。”

馬謖大筆一揮,就把五百人馬削成了二百五,劉封有點不理解:“這五百人都是子德帳下精銳,算得上是江夏最優秀的戰士了,為何要刷去一半。”

“恕屬下直言,子德公子對治軍練兵之道根本一竅不通,他手底下所謂的精兵,在屬下看來,比大戶人家裡護院的家丁強不了多少,要不然前些日子也就不會發生北營兵變那樣荒唐的事了。”馬謖還真是直言不諱,毫不客氣的把劉琦給的數落了一通。

馬謖言之在理,劉封想此次魯山之行,任務只是虛張聲勢而已,五百人和兩百人的效果其實相差不多,大不了多樹些偽裝的旗幟,多紮幾個假的營帳而已。如果馬謖真能幫他練成一支兩百人的精兵,別說是五百人,就是五千人他也捨得砍去。

念及此,劉封痛快道:“好,就依你,你想刷多少人就刷多少人,不過,這怎麼個刷法我倒很好奇。”

馬謖的目光再次掃向校場上的五百士卒,嘴角再度揚起一抹冷笑。

其實劉琦挑選的這五百士,基本身超七尺,體形健壯,單從外表上來看倒是都勝於普通人。不過,按照馬謖的理解,這些都只是成為普通士兵的初級身體條件,想要達到精兵的身體素質,還需要嚴格的考核。

馬謖的第一項考核很簡單,那就是讓他們來控弩。不是普通的小弩,而是弦力達到十二石的硬弩,而且是在全身披甲,頭戴鐵盔,腰佩短劍的負重情況下開弩。

在荊州這種水澤密佈,地形複雜的地帶,弓弩的作用極大,尤其是在水戰時,大多數戰役的勝負,往往在未登船肉搏之前,就在弓弩遠端打擊的較量中決出勝負,所以,普通士兵往往都需要熟習弓弩,更何況是精兵。

不過此番考核,馬謖僅僅只是考察他們的身體素質,所以只要求他們能夠在負重的情況下開得了硬弓,而不求他們射擊的命中率。

馬謖果然是對的,人高馬大並不代表力氣也大,一輪測試下來,約有一百多人無法拉開弩弦。

“沒能拉開弩弦的那一百多人,你們現在就可以捲舖蓋滾蛋了。”衣架似的馬謖手叉著腰,冷笑著向那些氣喘吁吁的士卒喝道。

士兵們並沒想到這一輪的測試是用來淘汰不合格者,其實這些士兵本來就不樂意在劉封的手底下當兵,現下一聽到自己竟然被踢了,那些本來覺得丟臉的不合格者,馬上興高采烈起來。相反四百多合格者則大呼後悔,心想早知道如此,剛才就應該假裝拉不開弦才對。

一百個不合格者高高興興離開隊伍,有些膽大的傢伙,臨走前還回頭向“不幸”留下的人做著幸災樂禍的鬼臉。

看到這情形,一旁靜觀不語的劉封眉頭就暗暗皺了起來,心中頓生擔憂:你這樣不行呀,這些傢伙養尊處優慣了,巴不得回到劉琦那裡去呢,你這麼個考核法,下一輪只怕一個合格都剩不下了。

劉封剛想予以提醒起,馬謖就用高度的嗓門,大聲向劉封道:“大公子,這淘汰的一百人,顯然都是些濫竽充數之輩,根本不配做精兵。麻煩大公子稍後和子德公子打個招呼,建議不用讓這一百多人回親軍營,直接把他們發配到普通營就是了。”

親軍營衣甲精良,食宿待遇極高,而且家眷還能受到免役等優待,福利待遇遠高於普通營。那一百人原本還是慶倖自己的無能,這時一聽馬謖的話,一個個的立時都傻了眼。

‘這小子,果然有手段。’

劉封松了口氣,爽快道:“沒問題,我一定會跟子德兄長說的。”

輕蔑的目送著那一百垂頭喪氣的落選者離開校場,馬謖的目光轉回了剩下的四百人。此刻,原本還在暗中叫苦的他們,反而又暗自慶倖起來,想想在這位劉大公子手底下當兵,雖然要擔心受怕,但比起丟了親軍營的各種優待福利,還是劃得來的。一干人便振奮精神,準備應對下一場的考核。

不過,當他們聽到馬謖第二場考核的內容時,齊刷刷的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所有人披甲執戈,身負三日之糧,急行軍趕往城西五裡的碼頭,落在後面的兩百人一律淘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0:02

第四十四章   夜之暗流

‘先是考臂力,現在又考耐力,這個馬謖的確有幾把刷子。’

此時的劉封,見識過馬謖的初露的身手後,對自己選中的這個年輕的智囊,不禁又添了幾分信心。

一眾士兵就鬱悶了,先前劉表在時,一向採取自守的政策,同外敵的大規模交戰也僅僅數次而已,所以劉表手下的軍隊,大多數都一直處於閒置的狀態,這四百人馬也不例外。

扳著指頭一數,上一次的負重急行軍還不知是猴年馬月,現在竟然要他們披甲執戈,還背著三天的口糧跑五裡地,這不等於要他們的命麼。

劉封可不管那麼許多,為了給馬謖撐門面,他當即厲聲喝道:“馬軍司的命令你們都沒聽到嗎?還不快動起來!”

劉封在北營的那洶洶之威尚歷歷在目,被他這麼一喝,士卒們渾身一哆嗦,哪裡還敢再磨蹭,趕緊背了糧食,扛起兵器,爭先恐後的奔出營門,順著大道向城外的碼頭方向狂奔而去。

劉封和馬謖則翻身上馬,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一路跟隨著四百狂奔的士卒而去。

此時日將西沉,大道上的行人漸已稀少,士兵們奔跑起來倒沒遇到什麼障礙。劉封策馬而行,自然是十分輕鬆,才奔出二裡地時,忽然看到輛馬車靠在路邊,眼尖的劉封一眼認出了車上那人,正是糜竺。

“舅舅。”

劉封跟他這個不沾親的舅舅接觸不多,而且此人平素總是一副莊嚴肅厲,不討人喜歡的樣子,所以劉封都是敬而遠之,不過今天不小心碰上了,出於禮數,也不能假裝沒看到。

士兵們從馬車邊狂奔而過,揚起的灰塵漫天飛舞。糜竺怕被灰嗆到,只好用手帕來掩著口鼻,見著帶兵的將官是劉封,便皺著眉著問道:“阿封,天色都快黑了,你這又是在折騰什麼?”

“折騰”兩個字聽起來好像在說他不務正業,瞎胡鬧,劉封聽著刺耳,便道:“外甥我可沒在折騰,父親讓我率一支兵馬前往魯山給吳軍助戰,兩三天內就要動身,我正在抓緊時間把新分給我的部曲訓練一下。”

“主公分給你部曲了?還派你去給吳軍助戰?”糜竺顯得有點吃驚。

“正是如此。我還有事在身,就不陪舅舅說話了,先告辭了。”劉封賴得跟他浪費口水,拱手一禮,撥馬便又追著隊伍而去。

望著那襲矯健的英姿遠去,糜竺灰白稀落的兩道眉毛,不禁皺得更緊。

“走吧,去子龍將軍營中。”

糜竺的馬車和劉封所去的方向背道而行,太陽落山之前回到了夏口城,一入城便直奔城北的趙雲大營而去。

由於長阪坡救阿斗的功績,如今的趙雲已被提升為牙門將軍,並奉劉備之命,從劉琦的手中接管了三千多江夏軍,並擔起了夏口城的城防重任。

夏口方面的威脅主要來自于北路曹軍,儘管有關羽的一萬多水軍在夏口北部佈防,夏口方面所受的直接威脅此刻並不重,但趙雲也不敢輕視,在接到此任命之後,便將自己的住處從城中府邸搬往了設在北城附近的中軍大營,方便重點指揮北城一帶的防務。

糜竺抵達北營時,趙雲尚在外巡城未歸,糜竺只得在趙雲的大帳中耐心的等他回來。

夜涼如水,月上眉梢,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已過,卻仍不見趙雲歸來。

四角懸掛的火盆中,炭火在劈剝作響,昏黃的光影在大帳圓形的穹頂形成的圖案,如猙獰的野獸在亂舞。

穹頂下的糜竺在踱步不止,深陷在滿臉皺紋中的一雙眼睛,不時的閃爍著焦慮的神色。

此刻,他的腦海中不時的浮現出裝著妹妹糜氏骨灰的那個陶罐,而在某個瞬間,他的眼前會突然閃過劉封那雄健的背影,那個讓他心神不安的背影,這正是他久等不見趙雲歸來,卻仍遲遲不願離去的原因。

因為,他的心中被一個可怕的疑雲所籠罩,今日若不弄清楚真相,他將寢食難安。

“這麼晚了子仲還來造訪,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嗎?”身後傳來一個金屬般的聲音,糜竺心頭一震,猛然回頭時,趙雲已站在了帳中,卻不知他是何時進來,自己竟然沒有半點覺察。

糜竺迅速的收起了臉上的焦慮,笑呵呵道:“我從城外回來,路過子龍你的大營,順便進來看看你。”

一臉疲憊的趙雲將手中的銀槍安放回兵器架,邊解盔甲邊道:“可是我聽說士卒說子仲等了將近有一個時辰,該不會只為看看我吧。”

趙雲心細如棉,糜竺牽強的理由並不能掩飾自己此行的動機。

“子仲,若有什麼緊要公務就快說吧。”趙雲顯然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人。

糜竺瞭解趙雲的性情,既是如此,他就決心不再客套。他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凝重道:“不瞞子龍,其實我此番前來,並非為了公務,而是為了一件私事。”

趙雲眼眸微微一動,從糜竺的口氣和神色中,覺察到幾分的不同尋常,卻不動聲色道:“什麼私事,子仲不妨直言。”

糜竺正色道:“就是關於舍妹糜氏之事,我一直想親口問子龍你一句,小妹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趙雲隱約已預感到了幾分,當糜竺的問話出口時,趙雲淡淡道:“上次不是已經說過嗎,主母他是怕拖累阿斗公子,撞牆自盡而亡。”

糜竺移近了趙雲,直視著他的眼睛:“先前的說法我當然記得,我現在只是想知道,當時子龍你親眼看到小妹她是撞牆自盡的嗎?”

沉默,糜竺的這一句話,讓趙雲陷入了沉默。

當初他和劉封歷經生死,終於護送著阿斗找到劉備時,為了避免讓劉封受無謂的猜忌,才搶在劉封之前說了那番看似在搶功的話。儘管當時並沒人再過多的提出疑問,但趙雲隱隱預感到,那件事似乎不會就此翻過去。

現在,他不想看到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趙雲相信劉封,但他的原則卻是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

沉默了片刻後,在糜竺肅然的目光注視下,趙雲平靜的回答道:“我並沒有親眼看到主母自殺,這些都是大公子所說。”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0:17

第四十五章   疑與信

一縷寒風鑽進大帳,昏黃的火光如赤蛇一般亂竄,火盆中的劈嗶之聲一時猛起。

糜竺那如老樹皮般爬滿皺紋的臉,此刻所湧動著的表情,更像是一種料事如神的得意,似乎趙雲的回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死水般的沉寂中,糜竺用乾咳聲掩飾著有些尷尬冷清的氣氛。而趙雲的表情則平靜如水,不動聲色的飲著杯中溫茶。

“子龍當時到底看到了什麼?”糜竺再度啟齒。

趙雲平靜回答道:“當時我四處尋找主母和阿斗公子,尋到一間破落的民宅時,正好看見大公子懷抱阿斗,正準備將一面土牆推倒,想將主母掩埋。我一試主母,已然全無氣息。我問大公子是怎麼回事,結果就是你我所知。”

糜竺的呼吸漸重,胸口起伏愈烈,眼神中閃爍著一種激憤,那是自以為解開真相的激動與憤怒。

“這麼說,一切都是阿封說的,究竟小妹她是怎麼死的,子龍你也不清楚。”糜竺的這一問,顯然有暗示誘導的企圖。

趙雲的劍眉微微一凝,刀鋒似的目光直射糜竺:“大公子是主公長子,他說的話難道不算數嗎?”

糜竺一怔,訕訕道:“話雖如此,不過嘛,阿封他畢竟不是主公的……咳咳……子龍你明白我的意思。”

“大公子是主公在漢室列祖列宗靈位之前,按正式的禮儀所收的兒子,無論他出身如何,現下都擁有漢室皇族的血統,恕雲愚魯,實在不明白子仲是什麼意思。”

趙雲字字鏗鏘,目光銳利如鋒,只將糜竺頂得無語以對。正如趙雲所說,劉封是劉備法理上的長子,糜竺以方才那種眼光來作為判斷真偽的依據,本身就是一種無理。

“子龍說得是。不過,所謂人心難測,阿封畢竟還是個孩子,他被主公收養不足一年,尚缺乏正確的教導,如果一時被心魔所惑,做出了什麼錯事,也未必沒有這個可能。”

糜竺的暗示已經再清楚不過了,他這幾乎已經是在明指劉封這個“假子”,因為忌憚阿斗這個親子,趁著長阪混亂之機,試圖謀殺母親和弟弟。

趙雲刀鋒似的目光中卻陡然暴漲,正色道:“大公子怎麼說的我並不在意,我只看到在長阪坡上,他為了救墜馬的弟弟,捨生忘死,不惜落入虎豹騎的重圍之中。我想,我親眼所見的這一切,足以佐證大公子的解釋。”

趙雲所說,正是他深信劉封的理由。

糜竺卻冷笑一聲:“誠然如此,但子龍不要忘記,當時可是有你在場,阿斗墜地,阿封他又敢置之不顧嗎?”

或許是受到妹妹之死的刺激,又或者出於本能的那種城府權謀,此刻的糜竺,似乎越發的傾向于懷疑劉封。

話到此處,趙雲心知多說無用,冷峻的目光忽然如風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若輕雲的笑:“凡事要究求證據,我已將我所見如實說出,至於子仲你要怎麼想,那就不關我趙雲的事了。”

通過趙雲的口,糜竺更加確信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懷疑,不過他更希望趙雲能成為他懷疑的最好證人,而眼前趙雲的反應則多多少少讓他有些失望。

聽趙雲這話,糜竺明白再多說無意,一臉的冷峻也緩和下來,笑道:“子龍別多心,我也是一心為主公設想而已。不過希望將來若有一天,主公問起此事時,子龍的回答依然能與今日無異。”

趙雲淡淡道:“我所見是什麼,所說就是什麼,子仲應該瞭解。”

“呵呵,這個自然。天色已晚,那我就不打擾子龍了,告辭。”糜竺拱手辭別而去。

趙雲送他到帳門口,目視著那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矮瘦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抬頭仰望蒼穹,不知何時,夜空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幕布,清亮皎白的明月,此刻已淪為一團黯然的圓斑。

冷風撲面而來,他感到了一絲冬日將至的寒意。沉吟了片刻,他忽然喝道:“來人啊,給我備馬。”

…………

夏口城西,水營。

“大公子,練成精兵本就不易,每一名精兵都是寶貴的財富,所以必須給他們配備最優良的鎧甲,最鋒利的兵器,還要給他們吃好喝好,這些基本的東西,不知大公子能不能保障。”

兩輪測試下來,馬謖把劉琦那五百精兵刷得只剩下兩百,現在,他這又是在為這兩百人要吃要喝要裝備。

在這個冷兵器的時代,銅鐵本就是寶貴的戰略資源,製作鎧甲和兵器又完全是純手藝,而優良的鎧甲和兵器無論是所耗材料,所需的工匠都要上等,再加上所耗的時間,價錢之貴可想而知。

不過,為了練一支忠於自己,關鍵時刻能成為依靠的精兵,多少錢都值得了。

“兩千精兵我養不起,兩百人還是沒問題的,你所說的我自會想辦法解決。”

劉封回答的很痛快,腦海裡想起了他的從兄劉琦,看來馬謖的這些需要,又得向這個大方的兄長開口了。

劉封的爽快讓馬謖感到很滿意,點頭道:“萬事皆備,現在所需的就是時間了。但不知大公子打算何時起程。”

“今天剛收到消息,吳人在赤壁已經跟曹軍初次交手,事不宜遲,我想明天就出發前往魯山。”

馬謖沉吟了一下:“進駐魯山只是佯動,咱們在那裡安營之後,再訓練士卒也可以。那這樣的話,我就先早點回去準備了。”

折騰了這許久,此時夜色已深,劉封也覺疲倦,送走了馬謖之後,便準備寬衣就寢,正準備解夜之時,帳外親兵忽然來報,說是趙雲前來拜訪。

這大晚上的,趙雲為何會突然造訪?

儘管有些日子未見自己這個“授武”恩師,確實還有幾分想念,但不知為何,在驚喜之余,劉封的心頭忽然又有一種莫名的不祥預感。

來不及多想,劉封趕緊準備出門相迎,剛一起步時,趙雲已經大步而入,那英武的面容間,隱約流露著幾分憂色。

趙雲向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長阪坡萬軍之中都不曾見過他皺過一下眉,而今深夜忽至,他的眉宇間竟然會有憂色?

劉封心頭的預感更加強烈,但表面上卻一副自若,拱手笑道:“雲叔,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這麼晚還來看我。”

趙雲深吸了口氣:“大公子,我這麼晚來打擾,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0:26

第四十六章   為誰而戰

深夜前來,表情如此凝重,而且還口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自己。

帳中的氣氛,一下子就嚴峻起來。劉封感到周身的空氣似乎在迅速的變冷,趙雲還未說何事,劉封已經隱約意識到了嚴重性。

“是什麼事,雲叔請說。”劉封把趙雲讓進來,順手倒上一杯溫茶。

“剛才你子仲舅舅來找過我了。”趙雲接過了茶,卻並沒有喝一口。

子仲舅舅?

劉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想起他說得這個人是糜竺,忽然間想起,今天傍晚的時候,自己不也曾見過他嗎。

劉封笑道:“舅舅找雲叔,多半是談些軍政之事吧。”

“不,他是來問我關於主母的死因。”

這短短一語,令劉封的心頭猛然一震,不想曾經以為已經暫時被忘卻的事,在這個時候有人舊事重提,而且還是糜夫人的親哥哥。

依理來說,糜竺更應該來問自己這個外甥才對,卻為何會前去詢問趙雲這個外人,除非……

“那雲叔是怎麼回答的呢?”劉封平靜的問道。

“我自然是當時看到的什麼,就回答他什麼。”

夜風入帳,懸掛的火盆吱呀搖曳。

劉封沉默了片刻,又問:“那舅舅他又是什麼反應?”

趙雲直視著劉封的眼睛:“糜子仲他不信。恕我妄自猜測,他所說的話,很可能在暗示我,他懷疑主母之死,乃是大公子所為。”

心頭如被鞭子狠狠抽打,一股惡寒自腳下直竄頂門,霎時間,仿佛周圍的空氣盡被抽幹了一般,劉封感到呼吸開始窒息,腦海中一片的漆黑。

然後,在那茫茫無盡的黑暗之中,一個念頭如撕破夜空的閃電,瞬間充斥了整個大腦。

我·必·須·脫·離·劉·備!

其實,這個想法,如孤魂野鬼一樣,已經在劉封的心底遊蕩了很久,如果不是他這劉備養子的身份,他早就付諸于行動。

頂著這個名號,投降曹操,會被視為叛父。

投奔東吳,會被視為叛父。

投奔劉璋,會被視為叛父。

……

無論他投奔于哪一個勢力,都會被當作叛父的逆子,就算能保住一條命,也要一輩子在旁人鄙夷的目光中苟活。以劉封的性格,這般的羞辱,簡直比死還難受。

除此之外,或許還可以選擇不投奔別家勢力,而是自立一系,自己為自己打江山。

但是,自打江山就需要人才,頭頂著“叛父”這頂臭帽子,哪個人才又願意來投奔自己,沒有人才的輔佐,光杆司令一個,還打個屁的江山,下場只會比袁術、呂布這類軍閥更加淒慘。

所以,劉封才一度在琢磨,如何能在不脫離劉備的情況下,暗中培植勢力,陰謀奪權也好,假裝低調也罷,以這種形勢保全自己。

但是現在,糜竺這廝竟然誤會自己殺了糜夫人,儘管劉封知道他拿不出證據,但劉封自己確實也拿不出證明自己確實清白的證據。那麼,以糜竺這種元老的身份,加以劉備對其的信任,只要糜竺有心,那麼劉備勢必會對自己起疑。

就算在這個現狀窘迫的時候,劉備會隱忍不問,但一旦將來穩定下來,那種暫時按壓下來的疑忌,必然會爆發。到時候,只怕不用等到劉備稱帝那麼遙遠,還在荊州時,自己這條命估計就要冤死在他們的手裡了。

趙雲見劉封的神情有點恍惚,便寬慰道:“阿封,我們做人光明磊落,但求問心無愧便是,何懼他人如何猜疑。”

‘子龍啊子龍,你和我的身份可不一樣,同樣是問心無愧,效果卻大不一樣呀!’

劉封心中暗自感慨,卻趕忙將恍惚的神色收斂,臉上反而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坦然自若,他淡淡笑道:“雲叔說得是,我沒做過的事,又為什麼要害怕別人猜疑,那些無聊的人,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

趙雲是那種表裡如一的人,可惜卻不了解劉封的心事,在他看來,劉封的神色和言辭既然如此坦然,那麼他的內心必也如此。

趙雲嚴肅的表情平緩下來,俊朗的面龐浮現幾許欣慰的笑容,他忽然間坐了起來,喝道:“來人啊,把我的兵器拿起來。”

劉封面露好奇,站起來向帳外望去,片刻之後,兩名趙雲的親兵入內,兩人一起抬著一柄銀色的長槍。

那柄銀槍與普通的槍頗不一樣,是一柄碩大無朋的銀色重槍,柄身比一般的槍長出將近一半,小臂般粗細,槍頭鋒刃近有四尺之余。那兩名士兵抬著這槍入內時,步邁並不輕鬆,看上去這柄銀槍便異常的沉重。

趙雲猿臂一伸,輕輕鬆松的便將銀槍握在虎掌之中,昏光的火光照耀下,重槍游轉著銀色的光茫,宛如一條盤臂而臥的銀鱗幼龍。

他橫身一站,瀟灑的舞了一個槍花。重槍過處,淩烈的勁氣憑地掀起一股狂瀾,身側的兩名士卒畏然之下,本能的退後了幾步。就連丈許之外的火盆,也被那股無形的勁力攪動的吱吱呀呀左右搖晃。

刮面如刀的勁風散去,劉封驚贊道:“好一柄重槍!”

趙雲微微而笑,將手中的重槍忽然雙手奉上。

“雲叔,你這是……”劉封面露茫然。

“這一柄重槍是我舊時所用,我三十歲之前用它縱橫天下。聽說大公子就要獨自領軍前往魯山對敵,雲沒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就將這柄重槍贈與大公子,祝大公子初戰凱旋。”

原來如此。

看著趙雲懷有期許的目光,看著他手中那柄銀光流轉的兵器,此刻的劉封,心頭不由的湧上一股暖流,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動,似乎這感動也將之前的陰霾沖淡了不少。

真男兒間,又何需虛假的推辭!

“多謝雲叔了。”

劉封欣然將那重槍接過,輕撫著那已銘刻了絲絲縷縷歲月痕跡的槍身,心中的豪邁之情油然而生:“子龍,有你相贈的神兵,我發誓會變得更強。不過,我不會為劉備賣命,我是在為自己而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0:36

第四十七章   征途

趙雲又說了幾句祝他凱旋而歸之類的話就告辭,送別了趙雲,夜已至深。

劉封掂量著趙雲所贈的這柄重槍,重量足有普通槍的兩三倍左右,平常的士卒絕對舞動。不過劉封應該感謝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本身練就了一身堅實的肌肉,再加上劉封這些日來有意的訓練,以他現原在的力量,要舞動這柄重槍,雖然不及趙雲那般得心應手,但只要稍加訓練,也不是什麼難事。

噗!

劉封將手中的重槍狠狠向下插去,沉重的力道之下,槍鋒入地竟有三尺之深。

他站在帳門外,仰望著烏雲遮月的蒼穹,趙雲所帶給他的那份感動散去,平靜下來之後,種種心事再度襲卷腦海。

‘要脫離劉備,卻又不背負著叛父的惡名,嗯,那便必須要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好是能讓世人知道,是劉備不仁,而非我不義。’

劉封思索到了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但卻暫時無法找到進入那條道路的入口,畢竟一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以劉封現下初窺權謀兵法的境界,尚不足以為自己解開這個死結。

他首先想到了馬謖,這個智謀之士,或許胸有奇策,能夠幫到自己也說不定。但他轉念又一想,馬謖才剛剛調入自己麾下,想培養他成為自己的親信,還需要一段時間,這個時候就向他和盤托出心事,顯然是不太明智的。

猛然間,劉封又想到了一個人,就是那份《孫子注解》的神秘作者,以那個人絕頂的智慧,幫自己想出條一箭雙雕的奇策來定然不在話下。

“只可惜,一直不查不出此人是誰呀。”

感歎之際,忽然感覺到臉龐的一絲涼意,用手一摸,指尖沾了幾點水漬。他手往帳外伸去,絲絲細雨零落而下,借著營中的微光抬頭望去,暗如深淵的蒼穹中,雨跡如蠶絲一般墜下,片刻之間,便在大地上空織出一張忽明忽暗的蛛網。

秋末冬初的第一場雨,在萬籟俱靜中悄然降臨。

“糜竺只是剛剛開始懷疑,在現在的局勢下,應該不敢給劉備添亂,而且現在也不是我脫離劉備的時機,還是蟄伏而待,肆機找到脫離劉備的‘大義’理由再說吧。”

當天晚上,劉封篤定了脫離劉備自立的決心,這決心一下,心裡邊的那塊石頭一落地,心境反而平靜了不少,倒頭上床,這一覺倒是睡得相當的踏實。

一天之後,劉封率領著他這兩百名部曲,搭乘著五艘走舸離開夏口水寨,西渡漢水,在長江北岸登陸。

船行江中之時,烏沉沉的天空突然裂開一條縫,細細的雲縫,仿佛剛剛睜開的睡眼,射出一縷縷朦朧的金色陽光。

“出太陽了。”身後傳來士卒們興奮的叫聲。

屹立船頭,正面對著滾滾漢水出神的劉封,從神游中清醒,回頭看去,眼睛猛的被一道道眩目的光線所刺,不得不抬起胳膊來阻擋光線。

讓他感到刺目的,並不是柔光的陽光,而是來自于士卒們鐵鎧的反射光。

這兩百士卒所穿戴的,乃是劉琦所贈的兩百具明光鎧,這種近些年才出現的新型鎧,其胸前和背後各裝有圓形的甲板,經過打磨之後,在陽光下耀眼反光,仿佛是一面鏡子。

因為這個時代的鏡子上常刻有“見日之光,天下大明”的套話,因此,便有人以明光鎧為這種新型鎧命名。

這種鎧造價昂貴,一般只有軍官階層才配備,就連劉琦也僅僅有不到三百具。當時劉封向他開口,說想要幾領上等的鎧具,劉琦想也沒想,極乾脆的就送給他兩百具明光鎧,另外還附送兩百把精煉的環首刀,外加三百張良弓硬弩。

可以說,在劉琦的慷慨贊助下,劉封這兩百人馬的裝備已經相當的豪華,用劉封自己的話來形容就是“武裝到了牙齒”。

劉封率領著兩百裝備精良的兵馬,順利的渡過漢水,這時雨勢雖停,但地還相當泥濘,從此間通往魯山一帶,不乏沼澤泥地,劉封所部花了整整兩天才順利抵達魯山。

此時收到情報,溯江而上的吳軍,搶先于曹軍一天佔領赤壁安營下寨。而在得知吳軍突然出現在赤壁的消息後,曹軍依然繼續東進,兩軍在次日清晨于赤壁一帶江面展開水戰。

正如劉封事先推想的那樣,新降的荊州水軍不敵精銳的吳軍,一場水戰下來,損失戰艦上百,水軍近三千之眾。在初戰失利的情況下,曹操不得不選擇暫時退卻,在北岸的烏林地面下寨,與吳軍形成隔江的對峙。

赤壁方面的激戰剛剛結束,作為佯攻一路的劉封就要輕鬆的多,劉封和他的兩百兵馬抵達魯山之後,根據馬謖的建議,本部兵馬在魯山與長江之間的狹長地帶當道下寨。同時,在主營附近,分別設置了十一座廣插旗幟的空營,給整個魯山一帶營造出兵馬聲勢浩大的假像。

在安營已畢後,劉封便開始了他的練兵計畫。

先前在夏口時,馬謖經過兩輪篩選,刷去了三百名耐力氣力不合格者,而留下的這兩百人,離精兵的水準依然很遠,充其量只是具備了成為精兵的先決條件而已。

安營後的第四天,深更半夜,劉封已經睡下時,卻忽然被馬謖叫醒。

“發生了什麼事,有敵情嗎?”劉封以為是有什麼緊急軍情,邊披掛鎧甲邊奔出了帳門。

馬謖氣定神閑的看著他,微微笑道:“大公子不必緊張,一切安好,並沒有什麼敵情。”

劉封松了口氣,放慢了穿戴的動作。既無軍情,卻被他這麼晚叫醒,劉封不免有點小小的抱怨,便道:“既然沒有緊急軍情,有什麼事何不等明早再說。”

馬謖淡淡道:“大公子不是急著想開始練兵麼,就從今夜開始。”

“現在?”劉封稍有吃驚,四下看了一眼,目露困惑,那意思是這大晚上練個哪門子的兵。

“好吧,怎麼個練法?”

劉封雖然心中狐疑,但還是耐著性子的尊重馬謖的意思,跟隨著馬謖來到了轅門前的點兵臺上。放眼望去,整個大營一片沉寂,只隱隱的聽到士兵們打呼嚕聲,還有不知在說些什麼的夢噫。

劉封深吸了口氣,強行壓制住一身的困意,負手而立,打算瞧瞧馬謖到底又能折騰出什麼新鮮的手段來。

馬謖抬頭看了一眼繁星如鬥的夜空,嘴角微微一斜,忽然沉聲喝道:“來人啊,給我擂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0:47

第四十八章   親附

幾名待令的士卒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望向了劉封。

‘原來只是玩緊急集合的老把戲啊。’

劉封終於弄明白了馬謖的用意,有點索然無味的感覺,但為了不掃馬謖的積極性,便眼睛一瞪,喝道:“軍司馬命你們擂鼓,耳朵都聾了嗎!”

劉封一發威,士卒們哪敢再遲滯,趕緊掄起胳膊,抄起木槌,拼了命的沖著那七面牛皮大鼓敲擊起來。

黑夜仿佛一面鏡子,沉寂瞬間被擊碎,隆隆的鼓點聲四野回蕩,近在咫尺的劉封耳朵都被震得隱隱生痛。

尚在睡夢中的士卒們立時被鼓聲驚醒,各營各帳喧聲四起,一個個顧不得睡眼朦朧,猴急的穿衣披甲,尋找到兵器,奔出帳來。

根據《步戰令》,夜間就寢時,士卒們聽到第一通鼓,就當立刻起來披甲執銳,二通鼓後就必須出帳向著旗幡指向集結,三通鼓結束時,就得完成集結。

點兵台的中央樹立著一面數丈高長杆,四角鐵盆中熊熊燃燒的烈火,將杆頂所懸的巨大旗幡照得清晰可見,根據軍法,此處就是士卒集結的方位。

轉眼之間,第三通鼓響起,劉封站在點兵台下凝目冷視,僅僅只有不到五十人趕到集結地,其餘人稍慢者已經出帳,正往這邊狂奔,動作慢的不是在帳中摸衣服,就是連兵器在哪兒都還沒找到。

劉封微微搖頭,臉上流露出幾分失望:“連按時集合都做不到,這要到戰場上,軍令瞬息萬變,恐怕他們更加跟不上,看來想把他們訓練成精兵,要走的路還遠著呢。”

馬謖的表情倒並未太難看:“大公子說得是,不過依屬下之見,他們的反應能力,跟我所料想的相差還不是太遠。而且,我們今晚訓練的內容,並非只是為了練他們的反應能力。”

劉封先前只以為他是想訓練緊急集合,但聽他此時所言,似乎還有別的用意,劉封頓時又起了興趣。

說話之間,三通鼓罷。

劉封粗粗一掃,按時趕來集合的只有一百三十多號人,尚有七八十人還在往這邊奔來。

這時,馬謖忙叫道:“沒有按時到達的人統統止步,都給我站到那一邊去,兩撥人不許混在一起。”

忽然間,劉封看出了馬謖的用意。

所謂軍法如山,他有意的將遲到的士卒區分開來,多半是想對這些未能按令趕到的士卒予以處罰,通過刑罰來樹立軍威,給這些散慢慣了的士卒們灌輸嚴守軍紀的思想。

想明白了這些,劉封心裡的那點小小的期待感便又銷聲匿跡。馬謖的這一招,劉封自然也會,看起來也沒什麼新鮮的,如果僅僅依靠這種手段,就想訓練出一支精兵的話,劉覺他對馬謖的期許值恐怕是有點高了。

“大公子,接下來就請你發號施令吧。”

馬謖這小子,還真是聰明得緊呢,耀武揚威的時候自己親自操刀,現在打算懲罰人了,就把這唱黑臉的位置讓給了他。

劉封略有不悅,但也沒有表現出來,嘴角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依你之見,我該如何懲罰那些不合格者。”

“屬下好像沒說過要懲罰他們吧。”馬謖有點莫名其妙。

劉封這下就有點糊塗了,疑道:“他們沒有按照軍令,在三通鼓內集合完畢,顯然是違背了軍令,不懲罰他們難道還要獎賞他們不成?”

馬謖嘴角微微一揚,嘿嘿的笑了一聲:“屬下正是這個意思。”

“我沒聽錯吧,你要我獎賞他們!”劉封面露驚色。

馬謖輕咳了幾聲:“大公子可能誤會了,屬下的意思是讓大公子獎賞那些按時集結完畢的人。”

馬謖的話著實出乎劉封的意料之外,他一時難以理解這種離奇的做法,正所謂軍令如山,士卒依令行事是他們的本份,既是本份又何需獎勵?

如果照馬謖的思路,士卒們單只是服從軍令就可以獲得賞賜,那想要驅駛他們在戰場上殺敵獲勝,豈不得更需天文數位般的賞賜才夠,古往今來,哪裡有這般治軍的。

“馬軍司,你確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劉封這一次沒有毫不猶豫的照做,他可不是劉琦那麼好糊弄的,做任何事,都必須要符命邏輯,這是他行事的準則。

馬謖的表情則是相當的平靜,面對著劉封的質問,他只是淡淡道:“大公子,這些士卒原本都是子德公子的兵,雖然如今在名義上已經成為你的部曲,但想讓他們甘心為你賣命,僅僅依靠嚴明的軍法是遠遠不夠的。”

聽此一席話,驀然間,劉封的腦海裡浮現出了當日在北營兵變時的情景。

還記得那時,在北營混亂的情況下,劉封果斷的以殺立威,那時劉琦還抱怨不該未加審詢,就對那名可疑的士卒狠下殺手。

那個時候,劉封的腦子裡本能的浮現出一段《孫子》中的話:卒未親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

劉琦的士卒對其已然親附,正是因此,才更要用嚴厲的軍法約束他們。當時劉封的做法,正是符合後一句的“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那麼現在,馬謖的做法豈非……

“卒未親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猛然省悟的劉封,脫口而出。

馬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所驚訝的並非劉封能體會到他的苦心,而是眼前這位大公子,竟然能以《孫子》中的法則來與他的所為相互印證,這對一個才十六歲的年輕人來說,已是相當的不容易。

“看來大公子對兵法也深有研究,既然大公子已明白屬下的用意,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

如果說先前劉封對馬謖的能力還保有“懷疑”態度的話,那麼現在,劉封才真正的認識了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手裡邊到底有幾把刷子。

想明白用意,心中頓時通透如鏡,劉封哈哈一笑,當即宣佈,對於那些按時集結的士卒,明日中午一餐統統加肉。

這獎賞一下,點將台下頓時歡聲雷動。按時完成集合的那一堆士卒,自然是樂開了花,另一撥的不合格者,儘管受罰的擔憂可以暫時放下,但要想著明天別人吃肉,自己卻只能流口水,自然就有些垂頭喪氣,心想著早知道有賞,當時聽到鼓聲時,就該麻利一點,何必拖拖拉拉呢。

望著台下歡喜不一的士卒,劉封忽然又意識到,馬謖的這條讓士卒親附的計策,其實還是有漏洞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0:57

第四十九章   分明

劉封並沒有當場說出自己的隱憂,畢竟馬謖已展示了他的練軍才華,自己所能想到的漏洞,以馬謖的能力未必不會想到,與其再一次表示出質疑,不妨先靜觀其變。

將令如山,劉封既然當場允諾給士卒們打牙祭,自然不能說話不算數。於是在次日,劉封便下令伙房宰了幾頭肥羊,每人分發了幾斤羊肉,順便還燉了十幾鍋肉湯,一百多號合格者,美滋滋的享受了一頓大餐。

在這個物資不豐富的時代,當兵吃飯,混個飽已經是不容易。就如曹操在北方大搞屯田十餘年,看起來是解決了糧草問題,但他手底下的精銳士卒,平時所用大抵也只是一些不太爽口的粗糧,隔那麼幾天,或許能吃上一頓精糧。至於酒肉之類的“奢侈品”,那就得等著得勝獲賞,或是縫年過節這等大日子。

能夠吃上一頓肉餐,對士卒而言的確是一個極大的恩賜。

正如劉封所料,馬謖這種收買士卒之心的手段才剛剛開始,一連三天,他每天晚上都搞一回緊急集合,對於在三通鼓內完成集結的士卒,第二天都照例賞一頓肉食。

這麼做的效果自然是明顯的,劉封在士卒們的眼中,除了那個威嚴的形象外,逐漸又樹立起愛兵的表形象,士卒們對他開始漸漸親附。

除此之外,士卒們為了得到賞例,自然也倍加努力,三天以來,每天的緊急集合中,不合格在逐日減少,到了第四天,這個人數已經從最初的七八十,減少到了一二十人。

效果自然是可喜的,不過,劉封先前的擔憂卻跟著浮上了水面。

照著馬謖的這般做法,士卒的人心是收買了,但消耗卻是巨大的,儘管有劉琦在後邊撐腰,但這頓頓宰羊殺雞的,再用不了多久,劉封都要不好意思再向他那從兄張口了。

即使是坐擁半壁天下的曹操,只怕也負擔不起給他們的親衛軍頓頓吃肉,更何況是劉封。

第四天的晚上,當緊急集合結束時,看著台下那一張張渴望賞賜的臉,劉封心裡邊卻很糾結,他不是不想頓頓給士卒們吃肉,而是他實在負擔不起了。

“馬軍司,是不是照前幾日的做法,接著賞肉呢?”

劉封看起來是隨口在問馬謖,但卻在暗向他使眼色,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衷,卻又不能當著士卒的面來表現出不情願。

馬謖表情平淡,看不出是否會意,卻向劉封一拱手:“大公子,今天的賞賜,可否由屬下來宣佈。”

以往點子雖然是馬謖出的,但他為的都是樹立劉封這個主將的恩信,所以當眾賞賜這種露臉的事,都是請劉封親自而為。

但是今天,他卻忽然要自己來,劉封心知馬謖的此舉必另有用意,便道:“也好,那就你來吧。”

馬謖點了點頭,走到點兵台邊,環視台下眾兵,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大公子宣佈,從今天起,三餐的主食,都改為細糧,肉餐則變為三天一頓。”

台下的眾軍原本盼著明天接著有肉吃,就等著宣佈之後歡聲叫好了,這時聽了馬謖的話,都感到有些意外。

不過,雖然沒有意想中驚喜,但士卒們也感到心滿意足了。要知他們平時所吃的主食,基本也以粗糧為主,隔幾天才能吃一餐細糧,現在變成了每天三餐都吃細糧,而且三天加一餐肉食。如此算來,大公子劉封對他們,比公子劉琦還要好不少,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又哪會有不知足。

“多謝大公子。”

“大公子待咱們太好了。”

“小的們願為大公子效死命。”

……

台下的士卒們或是慷慨,或是激動,無不表達著對劉封的感激和擁戴。

馬謖回頭看了一眼劉封,那眼神當然是詢問劉封是否對他宣佈的賞賜滿意。

劉封當然滿意了,他手底下的兵馬不過兩百,天天吃肉他負擔不起,三天一頓肉還是沒問題的。至於主食細糧,遠比昂貴的肉食要划算得多,而且他本來就有此打算,當然更不會反對。

劉封微微的點了點頭,但就在馬謖轉身之際,劉封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詭異,他立時意識到,馬謖的手段絕非這麼簡單,接下來一定還有好戲可看。

轉過身去的馬謖,平靜的表情忽然波濤湧動,雙目迸射著肅厲之色,厲聲道:“大公子治軍,向來賞罰分明。給了你們三天的時間,竟然還有人敢不遵軍令,實在是法理難容。來人啊,將那幾個沒能按趕來集合的傢伙拖下去,每人打二十軍棍!”

果然如此。

此刻,回蕩在劉封腦海的,依然是那一句孫子兵法:卒未親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

先前因為這兩百人都是新收入麾下,未能親附之前,若是對他們用刑,不但不能達到整肅軍紀的效果,反而會將士卒心生不服。但是現在,通過恩賞的手段,士卒們漸已親附,倘若還一味的縱慣他們,只知賞而不知罰,則士卒們雖然口號叫得慷慨,但真正要用他們是,仍然不會服從。

所以,馬謖才選擇在這個時候對那些違令者用刑。

‘所謂的恩威並施,賞罰分明,並不只是簡單的給予和懲罰,如果沒有高明的手段,反而會適得其返。嗯,馬謖這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他。’

劉封暗自讚賞時,下邊那一二十人已經被按倒在地,脫起褲子打起了軍棍。

這些人當中,不乏前幾天吃膩了肉,本想著反應遲到了也不會受罰,頂多少吃頓肉而已,正好換換清淡口味,哪想到上峰突然變了政策,正好是自食惡果。

一時間,板子打在肉上啪啪的脆響,還有一聲聲哀嚎回蕩在軍營上空,那些默默圍觀的士卒,個個聽得心驚膽戰,畏然之情盡顯于色。

看著台下一個個心驚戰膽的士卒,劉封心裡邊卻無比的暢快,看來有馬謖相助,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擁有一支忠心耿耿的鐵血精兵了。

劉封的樂觀有點為時尚早,次日,一個不速之客的突然到來,打亂了劉封的計畫。

抵達魯山的是他的小舅糜芳,還有其麾下的七百兵馬,除此之外,還帶來了一道關羽的手令,改令糜芳接管魯山營,卻命劉封聽其節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1:09

第五十章   厭惡的傢伙

糜芳的不請自來,而且還奉關羽之命接管魯山營的領導權,如果僅僅從軍事角度而言,倒並無什麼不妥。

畢竟,劉封資歷尚淺,而糜芳則是在徐州時,就跟隨劉備轉戰大江南北的老資歷,雖然說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功可炫耀,但好歹資歷和經驗擺在那裡,從求穩角度來看,對糜芳的這個任命倒也合情合理。

在旁人看來,也許沒什麼異樣,但糜芳的到來卻讓劉封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久之前趙雲的夜訪還歷歷在目,正是那一次他帶來的糜竺對自己心生猜忌的消息,才促使劉封決心脫離劉備。而糜芳的到來和關羽的任命,又正好發生在那件事後不久,這就讓劉封不能輕易對待了。

‘難道說,糜竺已經把他那狗屁懷疑跟關羽講了不成?他們派了糜芳前來,莫非是想對我不利?’

這是劉封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推測,但旋即他又覺得可能性不大。

要知當初趙雲是深夜獨自來訪,理應沒有旁人知道,也就是說,在糜竺看來,他劉封並不知自己已經被懷疑。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關羽想對付他,完全可以找個理由,堂而皇之的將他暫時調回夏口,何必大老遠的把糜芳派過來這麼費事。

念及此,劉封心中稍安。在説明那新來的七百兵馬安頓過後,劉封便懷著試探的心理前往了糜芳的大帳。

“舅舅一路辛苦了,應該還沒有吃過飯吧,我叫人備了些酒茶,也算給舅舅接風洗塵了。”

劉封叫部下把備好的酒肉送往帳中,糜芳並沒有領情,只是平淡的擺了擺手:“我現在不餓,先放著吧。”

上一次劉封跟糜芳單獨相處時,那時阿斗才剛剛出生不久,儘管劉備有了親生兒子,但糜芳這個舅舅對自己的態度還是相當的和善,表面上似乎未因阿斗的出生而有所改變。

但是此時再見,糜芳的態度卻明顯冷淡了不少,這態度的前後轉變,更讓劉封證實了幾分心中的猜忌。

“二叔怎麼忽然想起派舅舅也來了魯山,是父親那邊有了新的指示嗎?”劉封試探性的詢問道。

“這只是你二叔的意思,他擔心你年輕,臨陣經驗不足,萬一有個閃失有損我軍士氣,所以命我來接管魯山營。”

糜芳回答的很痛快,劉封聽著又有了幾分底,按照他所說,就說明糜竺並未把那所謂的懷疑告知劉備,否則的話,沒有劉備的命令,關羽豈敢對自己採取行動。更或者,連關羽也未必知情,糜芳的到來,只是糜氏兄弟自己的手段。

劉封當下呵呵一笑:“魯山一路只不過是佯攻,而且距烏林有數十裡,一路上泥濘不堪,如今曹操正在烏林跟吳人對峙,多半不可能分兵前來,二叔他怕是多慮了。”

糜芳冷淡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奇光:“阿封啊,舅舅記得上次我考你兵法的時候,你還一竅不通,這幾個月不見,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連曹操也敢揣測起來了,看來長阪坡之後,你是用了不少心呀。”

提到“長阪坡”二字時,糜芳故意加重了語氣,而且眼睛還直視著劉封。

‘你以為我做賊心虛,聽到長阪坡時會情緒有波動。哼,別說老子光明磊落,就是我真的做過了,又豈會被你看破’

劉封對他這舅舅的小把戲了然于胸,俊朗的面容靜如冰湖,哪怕你風吹雨打,我亦一絲漣漪不起,只付之淡淡一笑:“父親身負匡扶漢室的重任,我這個做兒子的豈能不為父分憂,當然要稍稍學些用兵之道,才好為父親上陣殺賊。”

先前劉封想極力掩飾自己在學習兵法的事實,那是因為他還抱著在劉備手下尋找到出路的一線希望,但是現在他已決心脫離劉備,那麼修習兵法之事既然可以作為搪塞糜芳的藉口,又有什麼不可用的。

劉封的解釋滴水漏洞,無論是言詞還是表情,糜芳都找不出一丁點的破綻。

糜芳眉宇間閃過一抹失望,頓了一下,卻又拍著劉封的肩膀歎道:“阿封呀,主公他身邊不缺大將,用不著你這千金之軀以身犯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不但是主公,我們當舅舅的也會很難過的。”

明知是虛情假意,劉封卻不得不表現出感激之狀:“舅舅為我好,我自然知道,只是……”

“其實呢,你只要學好如何向主公盡孝就足夠了,將來等阿斗長大了,或者有一天繼承了主公的大業,你再好好的輔佐弟弟,兄弟友愛和睦,一生安安穩穩就過去了,這多好。”

糜芳不但打斷了劉封的話,而且還狠狠的刺激了劉封的心。人人都知他劉封是個養子,劉備收他當兒子,自然是為了找個繼承人,而阿斗的出生也把他推到了一個尷尬的位置,這些都是人們心知肚明的事實。

但是,就像劉備的仁義之名一樣,明眼的臣子們都知道其中有幾分是假,幾分是真,但是沒有誰會當著劉備的面說出來,而劉封的尷尬身份,也正是如此。

可是,眼前的糜芳,卻偏偏的犯了這個忌諱。

劉封知道,他之所以敢這般**裸的暗示,無非是因為糜竺那“莫須有”的猜忌,讓糜氏兄弟以為劉封心懷鬼胎,有跟阿斗爭搶地位的嫌疑,所以,糜芳才不惜用這種直白的方式,來向劉封發出警告。

這回劉封真的是火了,阿斗的位子他壓根就已經不然希罕,激怒他的是糜芳這般不顧他顏面的所謂暗示。

扶著青釭劍柄虎掌,堅實的掌背上青筋隱隱湧動,這一刻,劉封恨不得一劍出鞘,將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大卸八塊,以泄心頭的這口惡氣。

“阿封,舅舅是過來人,聽舅舅的絕對沒錯。”糜芳見劉封不做聲,還以為自己的暗示有效果,敦不知生死已經懸在一線之間。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馬謖忽然匆匆而入,瘦削的臉上流露著凝重,似乎發生了什麼重大之事。

“大公子,糜將軍,剛剛收到的情報,一支曹軍正向魯山而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1:18

第五十一章   自以為是之徒

一句話,把劉封的一腔殺意瞬間壓下,自以為是的糜芳也跟著臉色一變。

徐庶不是說魯山只是一路佯動嗎,可赤壁交戰才剛剛開始不到十天,曹操為何就迫不及待的派兵來攻魯山呢?

“曹軍來了多少?”劉封殺意雖收,但精神卻高度警覺起來。

“一千。”

一千曹軍對於劉封而言,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要知道,那可是精銳的曹軍啊。如果正面對抗,雙方將領的用兵實力相當,一千曹軍足抵五千劉家軍,如果是虎豹騎的精銳話,只怕一萬劉家軍也難擋一沖。

想到這裡,劉封忙又問道:“來的是曹操的北軍還是荊州降軍?步軍還是騎兵?”

“應該是北軍,不過基本都是步軍。”

馬謖的回答讓劉封稍稍松了一口氣,不過情況仍然不容樂觀。

己方這一邊,劉封這兩百精銳才剛剛親附,正在強化軍紀,至於搏肉、弓弩、陣法這些更細的方面還不及訓練,別說正面與曹軍野戰,就是堅守魯山大營,兩百人也顯得捉襟見肘。

不過幸運的是,糜竺的猜疑給他送來了七百兵馬,這樣的話,他和糜芳的兵馬相加也有近一千的兵馬,與來犯的曹軍兵力相當,只守不攻應該不是問題。

腦子飛快的轉動,冷靜的分析過局勢之後,劉封果斷下令道:“馬軍司,你速派斥候加強對來敵的偵察。另外傳令全軍,加緊時間加固營壘,增添鹿角,多備弓弩,咱們要打一場堅守的硬仗。”

“咳咳——”從驚異中回過神來的糜芳,臉馬上往下一拉:“阿封,既然我已經奉命接管了魯山軍務,關於如何來應敵,你就不用操心了。”

劉封一怔,這才想起現在這魯山營已經不是自己說了算,自己方才一番旁若無人似的下令,顯然有越權之嫌,難怪糜芳的臉色會難看。

“舅舅莫怪,我也是一時情急,馬軍司,你稍等一會,且聽聽舅舅打算怎麼應敵。”為了應對新出現的威脅,劉封只得暫時壓下對糜芳的厭惡,畢竟現在還不是自立的時機,沒必要為了一點點的小氣跟糜芳翻臉。

劉封剛才的吩咐正符答馬謖心中所楊,外面形勢緊迫,必須爭分奪秒,他一聽還要再論,便不假思索道:“糜將軍,大公子的計畫是目前最穩妥的應敵之策,依屬下之見沒必要再過多討論,還是儘快下令讓士卒們執行吧。”

馬謖顯然只顧著從軍情方面考慮,而糜芳一聽這話,臉上頓時流露出不悅,他揚起頭來,鼻孔朝向馬謖,喝道:“本將和大公子討論軍事,哪裡有你多嘴的份。”

糜芳擺起了上司的架子,口氣有點囂張,馬謖臉色微微一變,心中顯然有怨,但礙著官職的關係,敢怒不敢言。

馬謖是自己的部屬,糜芳這樣不客氣的教訓,那就是不給劉封面子了。

“襄陽馬氏五兄弟舅舅應該聽說過吧,這位就是五兄弟最年少的那一位,他也是一心為公事,舅舅莫怪。”

劉封報出了馬謖的名號,原想糜芳會給幾分薄面,不想他這舅舅官架子擺出來就收不回去了,只是眯著眼瞟了馬謖一眼,撇著嘴道:“管你是誰,上下尊卑豈能不分,是什麼身份就幹份內的事,逾越了就是犯忌諱,阿封,你說是不是。”

劉封耳聰目明,自然聽得出來,糜芳這話明著是教訓馬謖,其實卻是在拐著彎的暗示自己。

剛剛壓下的怒火,這時又被糜芳給引燃,劉封刀鋒一凝,冷冷道:“那舅舅你打算如何應敵?”

“兩軍對戰,不是憑空想像,要知天時與地利,先看看地圖再說。”

糜芳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伏在朱案的地圖前琢磨了半晌,忽然面露傲色,拍案道:“魯山地形對我們這麼有利,曹軍此來豈不是在自尋死路。”

劉封和馬謖對視一眼,搞不懂眼前的這位糜將軍何來的勇氣口出狂言。

糜芳指著地圖,洋洋得意道:“你們看,魯山以西的道路,北邊是雲夢澤,南邊是長江,這樣的地勢本身就泥濘不堪,而且最寬處也僅有百余步,最狹處僅僅幾十步而已,正是打一場阻擊戰的好地方啊。”

一聽糜芳打算以攻代守,二人臉色同時一變。

劉封沉眉道:“舅舅,我方兵馬本來就少,曹軍野戰的戰鬥力又甚強,正面交戰風險太大,還是堅守營壘穩妥一些。”

糜芳冷哼一聲,表情不以為然:“所以我才說用兵要知地利。我只要把戰場選在一處狹窄之地,曹軍的兵馬便無法展開,正可抵消人數上的劣勢。而地面泥濘,則曹軍的推進速度必然被遲滯,到時候我軍只要多備強弓弩,無需接戰便可將曹軍射潰。這麼絕好的立功機會,豈能錯過。”

“舅舅……”

劉封還想再勸,糜芳猛一擺手:“你不必再多說了,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怎麼用兵難道不比你清楚嗎。總之這裡我說了算,你馬上令你的部曲準備一下,明日一早就隨我出擊吧。”

糜芳用他的職權強行壓制了劉封的勸阻,斜望時,馬謖正皺著眉頭向他微微搖頭。

很顯然,對於糜芳的冒險舉動,馬謖是一百個不贊成,不只是馬謖,劉封也同樣反對。要知道曹操用兵如神,他既然敢派一路人馬東進魯山,就一定清楚魯山一帶的泥濘地形的不利之處,既是如此,就必然準備好了應對手段,糜芳的主動出擊,無疑是在送死。

‘媽的,老子才不會為你陪葬!’

火了的劉封,目光冷峻如電,大聲道:“舅舅要出戰請自便,卻恕我難以從命。”

劉封的拒絕讓糜芳既驚又怒,一張臉馬上陰沉下來,厲聲質問道:“關將軍命我全權節制魯山兵馬,阿封,你焉敢抗拒軍命?”

“舅舅既然說奉了二叔之命接管魯山營,那是守是戰這種大事,是不是應該先派人徵詢二叔的意見再做決斷呢?”

劉封的反駁令糜芳愈加不爽,他瞪著眼道:“我既為一軍之首,自然有臨機處置的權力。”

話說到這份上,劉封已知多說無益,遂拱手道:“我只知我是奉了父親之命,堅守魯山大營。舅舅想怎麼樣,我管不著,但我是絕不會跟著你出戰的。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罷,劉封轉身拂袖而去,馬謖也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跟著出了軍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1:28

第五十二章   絕地反擊

“阿封,你敢抗——”糜芳想再斥責時,劉封已然揚長而去。

空蕩蕩的大帳中,只餘下面紅臉脹的糜芳一人,看著那兩個年輕的身影遠去,糜芳的眼中迸射著憎惡之色,氣呼呼的定在原地許久,才重哼一聲,狠狠的甩了一下外袍。

揚長而去的劉封徑直回到了自己的軍帳,他同樣是一腔的怒火,一入大帳,他便狠狠的一拍朱案:“拿別人來壓我就罷了,還想讓我跟著你去送死,門兒都沒有。”

隨後而入的馬謖,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大凡有才的人,都是要面子的人,劉封看得起他,給他面子,所以他才傾力為劉封做事,哪想到突然冒出個糜芳來,擺譜也就罷了,還公然斥責自己,這口氣,馬謖同樣咽不下去。

“大公子,恕我直言,你的這位舅舅貪功心切,兵法一竅不通,這樣貿然出戰,定是死路一條。”馬謖也看出來劉封跟糜芳有隙,所以才敢不加修飾的批貶糜芳。

帳外冷風起,瑟瑟的秋風鑽入帳中,劉封感到了一陣寒意,正是這寒意,讓他燃燒的怒火稍稍平息。

‘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定要冷靜。’

在一次次的自我暗示下,劉封漸漸恢復了鎮定的頭腦,在帳中來回踱了幾步,他漸漸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劉備臨走時有交待,江北之事由關羽全權節制,雖然糜芳的舉措是自尋死路,但自己若不從,終究是違抗了軍令。或許,糜芳所為,根本就是受了糜竺的授意,故意設計陷害自己也說不定。

想到這些,劉封意識到這件事不能這麼簡單的對待,思索了片刻,他有了主意:“我馬上修書一封闡明利害,你即刻派人送去給二叔,相信他一定會駁回出戰的計畫。”

馬謖卻道:“關將軍遠在石陽一帶,就算馬上修書,這一來一回也要數天時間,恐怕等不到關將軍的命令,大禍就已經發生了。”

劉封微微歎氣:“就算這樣,這封信還是要寫的,到最後就算無濟於事,也至少可以把我們和這場失利脫清干係。”

這才是劉封的真正用意,糜芳那廝要送死由他去,劉封才不關心。

“話雖如此,可是大公子有沒有想過,一旦糜將軍戰敗,那魯山營就只剩下我們手頭的兩百兵馬,到時敵方一千之眾趁勝而來,即使我們堅守不戰,以區區兩百兵馬,又豈能守得住呢。”

一語驚醒,劉封只覺背上一陣的徹底惡寒。

馬謖說得沒錯,糜芳是討人厭,死亦不足惜,但他手中那七百的兵馬卻是至關重要,先前劉封認為可以一守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多了糜芳這七百的兵馬,倘若這些兵馬一損,正如馬謖所說,就算想守也守不住的。

形勢的變化出乎了徐庶的預料,同樣也出乎了劉封的預料,現在劉封首要目標是如何渡過眼前的危機,否則又何談什麼脫離劉備。

“我的這個舅舅,真是給我們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啊。”劉封劍眉凝成刀鋒,四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案,腦海裡在不斷的搜尋著先前所學的兵法,試圖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看來,只有撤回夏口才是唯一的出路了。”劉封喃喃自語道,這似乎是他能想起到的唯一保身的辦法。

馬謖卻不願意,其實憑心而論,他比劉封更不願選擇撤退這樣丟面子的事。

劉封壓根就不想立功,他只想求明哲保身,然後再圖脫離劉備。馬謖則不一樣了,他想的是揚名立萬,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戰,如果就這麼不戰而退,對馬謖而言就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眼見劉封萌生退意,馬謖忙道:“主公命我們堅守魯山,是為了配合吳軍赤壁主戰場,出於軍事角度,我們當然可以撤退,但是從大局來看,這一撤退會讓主公陷入不利的境地,大公子,我們絕不能撤。”

說得輕巧,不撤就得戰,以現在的實力,又何以為戰?

劉封不能吐露真實的想法,只得道:“你所說我也明白,可是要戰也要有資本,兩百兵馬,又如何能抵擋強敵。”

馬謖忽然眼眸一亮:“既然守不住,那我們何不主動出戰,以奇制勝?”

“以奇制勝?嘿嘿,你隨我來吧。”

劉封大步而出,馬謖不知其意,也只好跟著出去。

二人上馬,帶了十幾名護軍,離開魯山營,一路西行。開頭四五裡的時候,地勢尚平坦幹躁,越是往西,道路就越狹窄泥濘,北面的雲夢澤逐漸南移,和南面長江形成了一個V字形的地勢。

走出十裡後,沿江的大道已經縮減到不出五六十步寬,站在道路的中央,左邊是長江,右邊是泥澤,方圓數裡一覽無遺。

劉封抬手搖指著右首處的大片泥澤:“自古以來,想以弱勝強,以寡敵眾,無非是用設埋之類的奇策,這一點我也懂。可是你看右邊的地形,如果是樹林或者是山包的話,我們還可以勉強設伏,但是這一片沼澤,人馬一進其中便要陷入,根本無法埋伏兵馬。若是不能設伏,我實在想不出,在這種地方還能用什麼奇策。”

劉封並非不敢戰,其實在此前,他也曾現場考察過戰場,假像如果有敵人來進犯,將如何應戰,但除了正面硬抗之外,終究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看到此間的地形後,馬謖的表情也暗淡了下來。他跳下馬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沼澤的邊緣,放眼望去,除了稀稀落落生長著的葦草之外,就是一眼看不到邊的泥濘。

他試著將一隻腳邁進沼澤裡,剛剛踩上去還沒什麼,但是身體的重量往上一加,整條腿馬上就跟著陷了下去,一直陷到小腿根部時,下陷的趨勢仍然不見停。

馬謖趕緊把腿抽了出來,帶出半條腿的泥巴也無心清理。他悶悶不樂的蹲在沼澤邊,隨手撿了根枯技捅著腳下的爛泥,喃喃道:“難道我馬謖生平第一仗,真的就註定要以逃跑收場麼……”

年輕的面龐上,流露著的是幾分無奈,還有幾分不甘。

突然之間,那暗淡的眼眸中閃爍起興奮的光茫,馬謖騰的一下跳了起來,回頭沖著劉封激動的叫道:“大公子,取勝的奇策,我已經想到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1:39

第五十三章   開戰

星月當空,萬里無雲,明天將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糜芳站在帳門口,仰望夜空,臉上流露著的是躊躇滿志。

夜色下的軍營,就像是一面光滑的鏡子,倒映著滿天的星光,而那點點的星光,卻是一堆堆的篝火。香氣彌漫中,一鍋鍋的肉湯已經煮熟,圍坐在火堆旁的士卒們,正流著口水準備享受一頓難得的肉餐。

明天的那一仗,糜芳雖然志在必得,但他也知道曹軍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所以今天晚上他決定讓士兵們飽食一頓,好激勵他們明天為自己好好的賣力作戰。

一騎從西面飛奔而來,那裡是劉封營的方向。

“怎麼樣,打探到大公子在做什麼了嗎?”糜芳迫不及待的對滾鞍下馬的親兵問道。

“回將軍,大公子把所有士卒都派了出去,好像是叫他們連夜去砍柴去了。”

親兵帶回來的這個訊息,讓糜芳有點莫名其妙,甚至感到些荒唐。

他本來在想,劉封這小子拒命不從便罷了,好歹你也老老實實的加固營壘,誰想明天就要開戰,這臨戰前的大晚上,你卻把士卒們調去砍什麼鬼柴。

“大晚上的砍柴,好笑。”

糜芳輕蔑的哼了一聲,搖著頭回到了帳中。他坐將下來,展開一張帛書,不假思索的提筆疾書起來。

糜芳一共寫了兩封信,一封是寫給關羽的,自然是向其告狀,說他這個好侄兒竟然膽敢抗命不從。糜芳相信,以關羽的性情,當他得知劉封竟然敢不遵其號令時,原本當初就反對劉備將劉封收為養子的關羽,此刻必然會對劉封更有芥蒂。

這第二封信,則是寫給其兄糜竺的。信剛寫完,忽然外面親兵來報,言是大公子劉封前來求見。

“這個小子,終於知道來認錯了麼。”糜芳合上書信,“叫他進來吧。”

片刻後,劉封在步而入,看到糜芳正襟危坐,臉依舊拉得老長,但眉宇間似乎有幾分得意。劉封知道他以為自己是來道歉服軟的,所以才會那副德性。

劉封上前拱手道:“舅舅,我此來是想再問一句,明日你真的打算出戰嗎?”

“勝算在我手,當然要出戰。怎麼,阿封你是不是後悔了,決定改變主意隨我出戰,好分一點戰功啊。”

糜芳的自以為是讓劉封想笑,什麼狗屁戰功,就算我一刀把曹操宰了,這天大的戰功之下,還不是照樣要被爾等猜忌,依然逃不脫死路一條的厄運。

劉封嘴角微微一揚,淡淡笑道:“舅舅既然心意已決,那我也沒什麼好勸的了,至於這戰功嘛,舅舅若有信心,自可全部拿去。不過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舅舅上陣搏殺,我卻視而不見,所以如果舅舅你不反對,我明天想率本部兵馬,在後邊為舅舅壓陣助威。”

‘什麼壓陣助威,還不是想分一杯羹。’

糜芳以為他這外甥是為先前的違令來道歉的,這時聽劉封似乎並無此意,便有些失望,冷哼一聲:“隨你的便吧。”

“那我就不打擾舅舅了,祝舅舅明日鎧旋得勝,成就大功。”劉封恭維幾句,便告辭而去。

目送著劉封離去,糜芳臉上又浮現出怒色,憤憤的嘀咕道:“這個小子,還是死不悔改,哼,你早晚會知道錯的。”

這一夜,轉眼即過。

次日旭日將升未升時,魯山營的劉家軍已忙碌起來,埋鍋造飯,匆匆的吃過早食後,糜芳率領著他的七百兵馬昂首闊步的走出了營壘。兵馬沿著西向泥道行進一裡有餘,在一處岔口,糜芳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劉封和他的兩百兵馬。

“我的斥候剛剛回報,曹軍已經離營開拔,現下已在十五裡外,舅舅恐怕得加快行軍了。”劉封笑著提醒道。

看到劉封這副客氣的表情,糜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究竟不對勁在哪裡,他一時片刻又想不出來。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們走!”糜芳高喝一聲,縱馬揚長而去。

目送著七百軍兵踏著泥濘的道路從身邊而去,直到他們遠去成大道盡頭的一團黑影,身邊的馬謖才道:“大公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開始部署了。”

劉封深吸一口氣,目光冷峻如刃,微微點頭道:“那就開始吧,希望你的計策能奏效。”

“大公子放心,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瑟瑟晨風中,馬謖凍得通紅的臉上流露著自信的微笑。

……………

天光放曉之時,糜芳所部抵達了預先設想的交戰地點,這裡是沿江大道中最狹窄,也是最泥濘的一段,南北寬不過四十余步。

糜芳按照事先擬定的計畫,迅速的完成了排兵佈陣。兩百步軍執戟在前,將整條道路封住,而其餘五百兵馬則皆持弓弩,分佈在戟兵之後。

二比五的步弓比例,理論上有些失衡,但這正是糜芳引以為傲的地方。他相信即將交手的這支一千人的曹軍,弓弩手的裝備不會超過兩百人,這樣的話,他就可以依靠弓弩手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再加上泥濘地形對敵人進攻的遲滯,輕輕鬆松的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

佈陣完成後不久,正前方的盡頭,一條細細的黑線印入眼簾。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黑線在不斷的向己方陣地蠕動。

敵人終於出現了。

江濤拍打著岸邊的碎石,離江較近的士卒,甚至能夠被濺起的水花擊打到臉龐。隨著正前方的黑線的逼近,每個人都感覺到耳邊的鼓聲越來越響亮,那是心跳在加速跳動所產生的幻覺。

“戟兵準備。”

隨著糜芳的一聲高喝,兩百步軍將指向蒼穹的長戟壓低,參差不齊的戟刃,形成了一片寒光流轉的森林。

五百步、四百步、三步百、兩百步。

當敵人那模糊的影像,終於清晰的映入眼簾時,糜芳的心猛然間如同被沾水的鞭子狠狠的抽擊了一下,原本志在必得的臉,瞬間一片慘白。

迎面而來的,並非想像中一排排手執戟矛的敵卒,而是一排一人多高的巨大櫓盾,在沉悶的鼓點聲中,像一堵堅不可摧的鐵牆緩緩的壓過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1:51

第五十四章   負我者死

溝渠之東,劉封白馬銀袍,橫槍而立。

陰冷的江風吹刮著戰袍,手中的火把在獵獵寒風中舞蹈,俊朗而冷肅的面龐,在刮面如刀的風中微微泛著幾許淡紅。

劉封鷹一般的眼睛直視著正前方,幾百步外,那場血腥的廝殺即將拉下帷幕。

不,不是廝殺,準確的說,應該是屠殺。

遠道而來的曹軍,似乎早就預料到糜芳將採取何等應戰之策,所以,此番交戰,敵方將領也排出了一個以櫓盾為先驅的奇怪陣形。

那種碩大無朋的巨盾,一般是在對陣騎兵時才會使用。這種櫓盾的底部可以深深的刺入泥土,立穩之後,無論是弓箭還是兵器,都可以抵擋,如同一座活動的堡壘工事。

而在櫓盾的上方,會架起鋒利的長矛,當騎兵發起衝鋒時,這一排排平伸的長矛會形成一堵刺牆,在騎兵連敵人的頭髮都沒摸到時,就會連人帶馬被刺成肉串。

而在今天這種地形泥濘而狹窄的戰場上,曹軍排出的這個巨櫓陣,則起到了出人意料的作用。依靠著櫓盾的超強防禦力,曹軍便可以糜芳雨點般的弓弩打擊下,從容不迫的向前推進。

只一個簡單的陣形變化,就輕易的克服了地形的不利,領軍的那員敵將,定然不是無名之輩。

面對著這意想不到的攻擊方式,糜芳的計畫就此破產,弓弩無效的情況下,一千曹軍如一座鋼鐵的城堡,穿越兩百步泥濘的道路,平平的輾了過來。

在軍陣相撞的一瞬那,巨盾陣突然破開,隱藏後面的曹軍,如破籠而出,饑餓難耐的虎狼,挾著獵獵的血腥之氣,殺向了驚慌失措的劉家軍。

身處其後的劉封,儘管無法看清前方戰場的清楚畫面,但那灌入耳膜的陣陣淒慘的嚎叫之音,亦足以令他想像到那場屠殺之慘烈。

一盞茶的功夫後,前方的戰鬥似乎已經接近尾聲。殘存的劉家軍,如潰巢的螻蟻一般,向著這邊逃竄而來,而其後的曹軍,似嗜血的野獸,不肯放過任何一隻獵物,窮追不捨而來。

泥濘的地面在遲滯敵人的同時,一樣也阻礙了自己的逃跑,一千曹軍中配備了約二十余騎兵。此刻,這些先前在混戰中無法一展身手的騎士,則借著馬力的速度優勢,輕鬆的追擊敗潰的敵卒。

刀鋒無情的斬落,馬蹄肆意的踐踏,殘存的幾十名劉家軍潰卒,片刻之間便盡數倒在了泥濘之中。

此處的地勢西高而東低,七百名劉家軍士卒的鮮血滲入泥濘之中,仿佛一張紫黑的巨幅地毯,向著劉封所在緩緩延伸過來。

七百條性命,就這樣無一倖免嗎?

就在劉封感慨之際,正前方的視野中,一騎熟悉的身影正惶急的向這裡逃來,似乎是唯一的倖存者。劉封很快認,那獨自逃出血獄殺場的,正是不久之前還自信滿滿的糜芳。

劉封的心頭立時湧起一陣深深的厭惡:七百個年輕的生命,就因為你的自以為是白白送了性命,你竟然還有臉獨自逃生,真是不知羞恥啊。

陡然之間,劉封的劍眉凝成一線,心頭仿佛被一根細針猛然一刺,不安的情緒瞬間籠罩了全身。

因為他看到,在糜芳的身後,還有一員虎熊般的騎士在窮追不捨,而那個人惡煞般的身影,劉封這輩子也絕不可能忘記。

許褚!

‘想不到,率軍而來的敵將,竟然是這個惡來。’

刺骨的寒風刮面而來,劉封卻已感覺不到外在的冷意,因為就算是徹骨的寒冬,也抵不上許褚所帶給他的惡寒。長阪坡的那驚心動魄的兩刀本能的浮現在眼前,尚在幾十步外時,劉封仿佛已經感受到了懾人心神的凜烈殺氣。

在一剎那的驚悸之後,劉封的腦海裡驀的回想起了那夜的片段,趙雲所教授的武道三字訣,如梵音入耳,漸漸的壓制住了內心中的恐怖。

許褚的強大,首先強大在他那藐視天下的無上氣勢,無須交手,僅僅這種氣勢,就已經讓他立於不敗之地。

‘劉封,許褚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血肉之軀,你何需畏懼,這些天來你是怎麼勤修苦練,磨練自己的心志,難道你都忘了嗎?’

劉封一遍遍的告誡著自己,須臾間,許褚所帶給他的那種精神上的壓制,竟然不知不覺的褪色了許多。

當他穩住心神時,形容狼狽的糜芳已經相距不出二十余步,再加一把勁就能越過劉封事先所挖下的這道丈許寬的溝壑。

只是,許褚所騎的黑馬,乃是曹操所賜的西域良馬,腳力遠超于糜芳坐騎,他從後飛馳而來,眼看再用不了幾步就能追上糜芳。

“阿封,救我!”

狂逃中的糜芳,猛然間發現了單騎而立的劉封,仿佛溺水者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先前那副舅舅兼上司的派頭早就拋在了腦海,幾乎是在用哀求的語氣在向劉封求救。

冷冷的注視著那副可憐的嘴臉,劉封心頭的厭惡卻有增無減。

想起了長阪坡時,糜夫人垂死前的懇求。

想起了為救阿斗,身陷重圍的浴血驚魂。

想起了身負重傷,卻仍被甘氏責怪的委屈。

想起了趙雲當晚的密言,還想起了糜芳**裸的警告和暗示。

……

諸般的委屈與怨憤,此時此刻,他的心頭就如一座蘇醒的火山,壓抑之後憤然反彈的怒焰,如滾滾的岩漿一般,沖天而上,熊熊的烈焰讓他的血脈燃燒起來。

‘爾等負我在先,就休怪我今日無情了。’

那一張臉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冷傲,他的嘴角微微的上揚,獵獵殺念從刀鋒似的眼眸中迸射而去。

十步之時,劉封手腕一揚,將手中的火把丟進了身前的溝壑之中。

那一丈余寬,七尺之深,將整條大道攔腰截斷的溝壑中,堆滿了昨夜所備好的乾柴,還有無數隨軍所攜的火油石硝之類的易燃物。火把一丟入其間,三十余步長的溝壑立刻變成了一條烈焰狂焰的伏臥火龍。

本以為有救的糜芳,此刻正準備躍而跨過溝壑,怎料沖天而起的火牆,在最後時刻封了他的去路。人馬齊驚,受驚的戰馬猛然止步,嘶叫著前蹄高高立起,將糜芳狠狠的從馬背上掀起,重重的摔落于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2:01

第五十五章   送給許褚的“大禮”

趴在地上的糜芳,身上臉上沾滿了泥巴,何其之狼狽。

他想要爬起來,但剛才那一摔實在太重,整具身軀卻如摔成了幾截似的,稍一動彈就好象要散架似的劇痛無比。

糜芳艱難的抬起頭來,淒厲的目光穿過熊熊的火焰,看到的是一身純白,宛若被寒霜所包裹著的劉封,此刻,那雙刀鋒似的眼眸也在無動於衷的盯著他。

糜芳猛然驚醒,這才意識到,那個被他所懷疑猜忌的劉封,現在竟然是想要他死。

“你這臭啊——”

一腔的憤恨尚未出口,身後,那人和馬所組成的鐵塔般的巨軀,挾著疾沖之力,如崩塌的山峰一般狠狠輾在了他的背上。

伴隨著冰裂般的脆響,糜芳背部的骨胳盡皆斷裂,馬蹄擊碎他的脊柱,深陷入他**,腑腔中的五臟在巨力重擊之下,瞬間被擠成爛泥。滾滾的鮮血挾裹著各種各樣的內液,從糜芳的嘴巴破口噴出。

親眼看著糜芳被許褚的戰馬踏死,積郁已久的悶氣,此時終於可以得以發洩,這一刻的劉封心頭是一陣暢快。

踩死的糜芳根本不在許褚的話下,勒馬而立的他,則是以一種驚奇的目光掃向火牆對面的那個年輕人。他的鐵鑄似的臉龐青筋微微抽動,黑漆漆的眼眸中閃爍著熊熊的烈焰。

此刻,這雙眼眸正死死的盯著劉封,那目光讓人渾身的不自在,仿佛看不見的刀鋒,在無情的切割著劉封的神經。

這就是許褚的勢!

回想著往昔的感悟,劉封極力的保持著精神的平靜,雙眼正視著許褚的目光,平靜的說道:“虎侯,別來無恙啊。”

“小子,想不到你還活著。”許褚的喉結如滾珠般蠕動,藐視的口氣中暗含著幾分意外。

劉封淡淡一笑:“這還要多謝虎侯當日手下留情,看來我與虎侯你還真的很有緣。”

“和我有緣的人只有兩種。”許褚冷殘的目光中,殺氣在漸漸聚積,“一種是朋友,另一種是敵人。朋友可以喝醉吃肉,而敵人——”

許褚並未說完,而是展開環抱的雙臂,露出了那柄明亮如星的象鼻刀,劉封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柄讓他整整受了一個月傷痛折磨的兵器。這無聲的暗示,比直白的言語威脅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只是,此時的劉封,與一月之前的劉封已大不相同,經歷了成長的他,面對著眼前這個當世絕頂的高手,已經不再盲目的畏懼。

因為在他的心中,自信已多過恐懼,這自信,不僅僅來源於對武道的領悟,還有馬謖想出的這條絕妙計策。

“那又如何呢?”劉封瞟了一眼橫在他二人中間的那道火牆,口氣和神情越發的雲淡風輕。

許褚突然間哈哈大笑,不屑道:“小子,變化很大嘛。不過,你以為一道區區的火牆,就能擋得住我嗎。火勢一熄,我看你這一回還怎麼死裡逃生。”

劉封嘿嘿一笑:“跟虎侯交手,我怎麼敢怠慢呢。虎侯放心,除了這道火牆,晚輩還給虎侯備下了另一份大禮。”

許褚神色一怔,一時不解其意。此時,殺盡了七百劉家軍的曹軍已追隨許褚而來,但是跟許褚一樣,皆被這一道突出其來的火牆所阻,千號人馬擠在火牆附近,不知該如何逾越。

一切正如馬謖所料。

時機已到,劉封撥馬而退,向著東面奔去,就在許褚以為他是想趁機而逃時,劉封卻在相距二十余步之地停了下來。

劉封再度調轉馬頭,一人一騎正視著一千曹軍,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詭笑,然後,他從馬囊中取出一面令旗,猿臂高高的舉起,向著西北方向揮動起來。

看到那小子這般舉動,經驗老道的許褚第一反應就是中了埋伏,肅厲的目光立刻掃向西北方向,隨之,他的臉上便露出了不屑之笑。

西北方向是一望無際的雲夢澤,除了零零散散分佈的幾撮葦叢之外什麼都沒有,這種沼澤地帶,別說沒有供伏兵藏身的偽裝地勢,就算是有,人又如何進入。這也是他先前為何敢不防備側翼,直接用盾陣平推糜芳所部的原因。

“哼,原來是在虛張聲勢。”

許褚這一聲不屑剛剛出口,驀的,他的視野中突變驟生,虎目鬥睜,仿佛看到了生平最不可思議的奇事。

西北七十余步外的沼澤中,原本只是一片不起眼的葦叢,這時突然消失不見,奇跡般的變成了兩百多弓弩手。幾秒鐘後,在千鳥齊鳴聲中,密如飛蝗的箭雨劃過道道曼妙的弧射,呼嘯著向著擁擠在火牆前的曹軍傾射而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許褚沉著如鐵的面容,在這一瞬間被前所未有的震撼所佔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些突然出現的敵方弓弩手,是如何進入這連只老鼠都可以吞噬的泥澤中的。

驚駭之際,第一撥箭雨如電襲至,措手不及的曹軍根本不及反應,當場就有數十人倒在箭下。

打擊才剛剛開始,泥澤中的兩百士卒,在馬謖的指揮下,開弓似新月,箭出如閃電,一枝枝沾有毒素的鐵矢,如死神的獠牙,無情的撲向那些曾經令他們望而生畏的強敵。

由於先前跟糜芳部的交戰,此時的曹軍櫓盾早已不在手,而且連陣形也因混戰而破裂,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有依靠著手中的兵器,手忙腳亂的舞動著,試圖撥擋襲來之箭。

然而,敵人卻是有備而來,馬謖指揮的那兩百人,所用的都是劉琦所贈的上好的強弓硬弩,在這樣的近距離密集齊射,其威力與速度豈是一般人可敵。

在雨點般密集的箭矢攻擊下,一名接一名的曹軍倒在血泊中,流淌著的熱血,和剛剛被他們屠殺的敵人的血流混雜在一起,將腳下這邊大泥浸成了一片可怕而令人作嘔的黑紅。

看著狼狽而淒慘的敵人,劉封嘴角斜揚,臉上洋溢著一抹冷漠而得意的笑。

那兩百士卒之所以能夠進入泥澤而不被陷下,秘訣就在於腳下。

因為每一個士卒的腳下,都蹬著一對鍋蓋大小的木板,增大的受力面,平攤了身體的重量,才使他們不至於陷入泥澤之中。正是用這個方法,他們才能奇跡般的潛入泥澤,所有人都蹲伏下來,用葦叢作為偽裝。

先前糜芳列陣迎敵之時,跟在後面的劉封不動聲色的挖了那條長壕,目的就是用火牆阻擋曹軍的去路。然後,再趁著曹軍軍陣混亂之際,令葦叢中的伏兵發動致命的突襲。

‘馬謖,看來你的計策效奏了,這一戰,咱們可要名動天下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2:13

第五十六章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劉封準備把重槍掛在馬鞍上,坐看一場屠殺的好戲。

前有烈火阻前路,空中又有箭矢如雨而落,最可氣的是,伏擊的敵人就近在眼前,可曹軍卻只恨無法進入泥澤,只能硬著頭皮挨人家射卻無力還手。

一千曹軍,陷入了進退不得的地步。

許褚揮舞著象鼻刀,將射來的箭矢輕易撥開,這種程度的箭雨,豈能傷得了武道絕頂的許褚,但左右那些士卒應對起來卻越發的吃力,眼看著一名名部下倒在腳下,許褚心頭急怒之火油然而生。

征戰一生,何曾遭遇到如此窘境,許褚真的被激怒了。

恰在此刻,許褚的眼光往火牆那邊一瞟,看到的是閒庭信步,如同在看猴戲似的劉封。就是這個自己刀下饒過一條狗命的黃毛小子,現在竟然對許褚進行著從未有過的羞怒。

怒意暴漲,憤怒瞬間變為狂怒,許褚陡然間一聲長嘯,雙腿一夾馬腹,禦駛著胯下黑馬,向著火牆飛奔而來。

劉封眼睛一眯:不是吧,難道你想縱馬越過火牆不成?開玩笑,你以為是在耍雜技麼。

大多數動物都天生怕火,馬亦不例外,大多數經過訓練的良馬,雖然在兩軍戰陣上不會驚慌失措,但跳火圈這種只有馬戲團才會有的特殊訓練,尋常的軍馬是不會有的。

劉封根本不相信許褚能穿過火牆,他的腦海中已然浮現出一副滑稽的情景,那就是加速的戰馬在火牆前猛然止步,把許褚狠狠的甩出去,就算不把他甩進火坑裡,至少也摔他個狗吃屎。

火勢熊熊,那鐵塔般的巨軀一往無前。就在離火牆十余步時,許褚突然從腰間抽出一塊黑布,麻利的將馬眼蒙住。本性畏火的戰馬,此刻眼前一片漆黑,反倒再無所懼,只管四蹄發力的向著狂奔,瞬間已至火坑邊緣。便在這千鈞一線時,許褚雙腿夾緊馬腹,韁繩順勢往上一提,胯下戰馬長嘶一聲,拔地縱起。

視野之中,那一騎人馬,猶如一柄黑色的巨刃,熊熊烈火亦被那驚天的一躍那懾,生生的分開了一條通路。

矯健如鐵的馬蹄重重落于地面,身後的勁風竟拖出了一道火焰的尾跡。在劉封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許褚竟不可思議的飛越了火牆,借著落地的沖勢,那猙獰如獸的殺神正如狂風暴雨一般向他撲來。

“他到底是人還是神!”劉封由衷的發出一聲驚歎。

儘管劉封自覺一月以來,自己的武技已大為精進,但他更清楚自己現下的實力,仍然遠非許褚的對手。更何況,還是一個被激怒的了的許褚。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心念一動,劉封撥馬欲走。十余步的許褚早有所料,只見他猿臂刷刷連動三下,根本看不清他有何動作時,三枚細如拇指的石子,已挾著嗡鳴之音,撕破空氣向著劉封射至。

三枚石子先後而至,力道、速度還有角度,都仿佛事先經過精確的計算一樣,分毫不差的封住了劉封所有的退路,使他根本分不出時間來勒馬而退。

劉封別無選擇,只得擎起銀色重槍,運起十成的勁道,四面開弓,將襲來的石子分別擊開。每一枚射來的石子,都附著無堅不摧的力道,血肉之軀倘若被擊中,必被洞穿不可。

每擋下一擊,劉封都能感覺到槍上傳來的沉重力道,那強勁的打擊力,不但震得他虎口發麻,順著手臂灌入身體時,五臟六腑都仿佛被沾水的鞭子狠狠的抽打。

幸運的是,劉封手中有這柄趙雲所贈的重槍,再加上這一月以來的力量提升,這一次再度應對許褚的石擊,已經遠不如上次那般吃力。

殺招才剛剛開始。

三發石子過後,那鋼鐵般的巨軀已經沖至七步之內,明晃晃的象鼻刀寒光流轉,眼看著一道扇形的橫切之式頃刻將至。

在這樣近的距離,如果再想撥馬而退,就等於把自己背面要害完全暴露給了對方,在戰馬還不及加速之時,他的身體怕已被許褚切成兩半。劉封別無選擇,只有再一次正面硬抗許褚那神鬼一般的刀法。

退路已無,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轉眼即至的敵人身上,許褚那凜烈的“勢”已經難以干擾劉封的心神,但那“力”與“技”上的巨大差距,仍讓他沒有足夠的信心。

上次僅僅是兩刀,自己便身負重傷,這一次又如何呢?最終的結果,恐怕依然是死在許褚的刀下,所以得到的,或許僅僅是作為戰勝者的許褚,一句輕描淡寫的贊許罷了。

這一刻,劉封又一次動搖了,他感覺身邊的空氣正在被急速的抽幹,心和身體都在陷入冰冷的深淵,渺茫如針的希望,幾乎讓他快要喪失抵抗的意志。

陡然間,耳邊迴響起了趙雲的話:連必勝的信念都沒有,何以為戰!

那剛毅如鐵的話,如同黑夜中劃破蒼穹的閃電,瞬間重新照亮了劉封茫茫漆黑的腦海。

不戰,就是死,我不能死!

劉封的心理在呼吸之間,已是經過了天與地的變化,鷹目陡然一凝,重槍突然重重的刺入了腳下的地面,暴喝聲中,猿臂奮然用力,竟是將地面上的一塊十余斤重的泥塊掀起,向著沖至五步之外的許褚撞去。

戰場之中,放冷箭,發飛石,擲手戟,什麼樣的戰術許褚沒有見過,但這臨戰之際,用挑起地面的泥塊來發動攻擊,如此古怪的戰術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那一塊鬆軟的泥塊,又不是什麼堅硬的石頭,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殺傷力,許褚原本可以扭頭就可以輕鬆的避開,但正是他那藐視一切的暴烈性格,使他想也沒想的就平砍過去。

這一砍不要緊,泥塊蓬的碎成了無數爛泥點,四面八方的飛濺開來,近在咫尺間,許褚還未及反應時,肌肉盤虯的臉上,鋼絲般的鬍鬚上便被沾了大片的泥巴。

從未經歷過如此的狼狽,許褚的心神一時既驚又怒,就在他稍一分神之際,劉封單臂探出,重槍已若一條銀色的蛟龍,穿破漫空飛濺的泥雨,勢不可擋的向著許褚迎面刺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2:22

第五十七章   奇招

靈機一動的怪招,雖然是有點不夠堂堂正正,但卻讓處於弱勢的劉封奪取了先手。

重槍之下,再附以全身的勁力,這一槍劉封已是傾盡全力。

他的敵人,此刻卻已惱羞成怒,被濺了一臉的爛泥,這種狼狽,對許褚這樣的絕頂高手來說,簡直比砍他一條手臂還要莫大的恥羞。

盛怒之下,獸性般的殺氣如開閘而泄的洪水,洶湧而出。他如鐵陀似的喉結一滾,陡然間發出一聲暴怒的虎吼。

那狂怒的嘯聲,如滾滾江濤一般灌入耳膜,只震得劉封頭暈目眩。就在失神的一剎那,許褚手中的象鼻刀已化做一道彎刀,拖著紛飛亂舞的泥渣橫擋而來。

呯!

火星四濺中,刀槍相撞。千斤之力直撞而來,虎口迸裂,鮮血浸滿槍柄,而由手臂灌入身體的巨力,就如鐵錘一般狠狠的敲擊著他的內腑,只攪得他五腑六腹翻湧激蕩,上湧的氣血幾欲張口噴出。

緊接著,被許褚這一刀蕩開的重槍,于馬頭之上往回一蕩,反掃向了劉封自己,他急用右手一擎。豈知這強弩之末的慣性之力,仍然大得驚人,一陣鑽心的痛侵入神經,右手虎口同樣已被震裂。

狂怒下的這一刀,已經傾盡十成之力,原以為一刀便可將這膽敢羞辱自己的小子斬落馬下,但一刀之後,許褚那暴怒的臉龐,竟然流露出了匪夷所思之色。

那小子,竟然硬生生的擋下了,甚至連吐血都沒有!

許褚感到自己再一次被羞辱,他整個人幾如失去理性的野獸,粗如鐵柱的猿臂再度轉出,緊隨而至的第二刀,挾著毀滅一切的怒意直斬向劉封的脖子。

劉封應該感到欣喜,同樣的一刀,長阪坡時差點要了他的命,而現在則只是氣血翻滾,所受的內傷遠弱于當初,這證明了他一月以來的勤修武道沒有白費,也證明了趙雲對他天資不凡的評價並非妄語。

但可惜的是,他的成長還遠遠不夠,許褚的一刀已讓他艱難如此,劉封很清楚,再這樣硬抗下去,絕不會撐過許褚的五招。最終的結果,自己仍然將成為許褚刀下無數亡魂中不起眼的一個。

除非出現奇跡

思緒在激蕩中掙扎,許褚的第二刀根本不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刀鋒未至,那襲卷而來的勁氣已壓得劉封喘不過氣來。

突然間,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不及多想,劉封急轉身形,左手擎起重槍移于左翼,槍鋒倒垂,反指向地面,五指一松,重槍下滑數尺,左手染血的虎掌緊握住了槍柄的末端。

這是一個奇怪的應接之式。

按照常理,面對許褚如泰山壓頂一擊,別說是手,就算是腳也巴不得一齊用上,但劉封卻竟然以單手握槍,而且還握在毫無著力之處的末端。

許褚根本不理會劉封奇怪的招式,在他眼中,任何的抵抗,在他強悍無比的刀鋒面前,都是垂死的掙扎。

怒濤般的大刀,狂斬而至。

隨著一聲擊沉重的金屬交鳴聲,握槍的左手瞬間血肉模糊,而導入身體的衝擊力,更是將本就翻滾不定的內腹攪得幾欲崩裂,劉封再無法克制,張口噴出一篷血箭。

只有一端有支撐力的重槍,在巨力撞擊下,下方一部分如秋千般向內蕩去,在一聲沉悶聲中,重重的撞在了胯下戰馬的身上。

那可憐的戰馬,如何經受得了如此可怖的打擊力,中擊處厚實的皮膚迸裂,重槍竟是楔入了血肉三尺之深。劇痛下的戰馬愴然悲嘶,龐大的軀體站立不住,向著右側傾倒而去。

‘那可惡的小子,終於要完蛋了麼?’

看著傾倒的戰馬,還有吐血的敵人,許褚心中長出了一口氣,他以為,一切都在他這一刀下結束了。

分神之際,突然之間,奪目的寒從劉封右側湧現,劃過一道半圓的弧形,直斬向許褚的面門。

許褚頓時驚悟,方才明白這小子為何會以單手,用那樣奇怪的招式來迎擊,原來他是早就盤算好犧牲胯下的戰馬來替代另一支手作為支撐力,順勢騰出來的右手,卻在自己分神之機,突然間拔劍偷襲。

‘好狡猾的小子,可惜這點雕蟲小技,豈能瞞得過我。’

近在咫尺的一劍來得太快,許褚無法凝力反擊,不及多想,急將象鼻刀反手一擋。

許褚以為,重傷之下的劉封,這一偷襲之劍根本發不出多少力,只消他隨手擋下這一劍,然後再發力出刀,一舉結果了這小子。

寒光從眼前劃過,並未如許褚想像的那樣,被自己的鋼刀反彈回去。

刀鋒相交的一瞬間,許褚突然有種奇怪的錯覺,仿佛看到一根細細的銀線,從自己刀身上一閃而過,更奇怪的是,這一刀竟如石沉大海,仿佛敵人揮來的並非是一柄劍,而是一道無形的風。

驀的,許褚佈滿血絲的眼睛睜如鬥大,瞳孔的倒影中,手中那柄跟隨自己半生,縱橫天下,飲血如池的象鼻刀,竟然不可思議的裂為了兩截!

然後,那銀色的細線,陡然間暴漲成一道白虹,挾著凜烈的寒風,朝著許褚當頭劈來。

“青釭劍!”

許褚驚呼一聲,巨塔般的身軀在千鈞一髮間,竟如猴子一般機敏的向旁側去。寶劍之刃貼著他的右肩而過,儘管險險的避過了致命的一擊,但青釭劍太過鋒利,刃風過處,竟是生生的削下了幾片甲葉。

這一劍掃出之後,劉封的坐騎已失去了平衡,劉封也管不了有沒有得手,雙足奮力一撐,借著戰馬栽倒的慣性順勢。倒飛出去的身軀重重落地,雙足陷入泥地寸許之深,急用銀槍後撐,才勉強抵消了這強悍的衝力。

一手以槍撐地,一手寶劍橫胸,當劉封抬起頭時,目光正與許褚那驚怒的眼神相遇。

“青釭寶劍竟在你手裡,夏侯恩可是你殺的?”空手的許褚怒視著他,冷冷的喝問道。

劉封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血漬,冷笑一聲:“是又怎麼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2:33

第五十八章   惡來之恥

夏侯恩乃是曹操宿衛軍將領,又是青釭劍的佩帶者,如此人物,竟然在長阪坡中,被一名無名的劉家軍小將斬殺,青釭寶劍也就此淪落他人之手。

曹營中所流傳的這一段恥辱,許褚自然也知道,此前在江陵之時,許褚更幾次聽到曹操恨憎那無名的小將,聲稱倘若拿到此人,必將其五馬分屍為夏侯恩報仇。

只是許褚做夢也沒料到,那個傳說中的無名小將,竟然就是自己在長阪坡中視若無物,隨意放走的那個人。

‘倘若當日我將這小子殺了,夏侯恩也不會死,丞相的寶劍也不會失落,今日我也不會遭此前所未有的狼狽,一切,都是拜這小子所賜!’

許褚恨怒交加的眼眸中,懊悔之色一閃而逝,徒手的虎掌緊握成拳,隱隱聽到咯咯的骨節摩擦聲。

劉封方才那招,也是被逼無奈下的冒險一試,雖然沒能一舉斬殺許褚,但竟斬斷許褚的兵器已經算是意外的收穫。

此時的形勢,劉封喪失了坐騎,且受了不輕的內傷,但有重槍和寶劍在手。而許褚雖然人馬完好無損,但卻失卻了兵器。

對於劉封來說,現在的形勢雖然看起來比先前大為改觀,但許褚的武道深不可測,雖然沒有了乘手的象鼻刀,但用隨配劍仍可勉強一戰,而且他還有飛石的絕技在身。

形勢,依然不容樂觀。

不過,幸運的是,劉封並非獨自一人作戰。

火牆那邊的一千曹軍,被沼澤中的兩百弓弩手壓得抬不起頭,死傷的數目正在不斷的上升,而在無法進行反擊的情況下,理應立即撤退。只是,許褚一時怒火沖昏了頭腦,自己躍過了火牆,把部下們拋在了腦後,在不得許褚命令的情況下,曹軍士卒無人敢退,只能痛苦的忍受著箭雨的折磨。

“虎侯,我知道你很想要我的命,而且你也有足夠的實力。不過,我也有自信撐到你的那些部下全被我的人馬射殺乾淨為止。”

劉封的用意很簡單,他是要逼迫著許褚在個人的快意恩仇,和一千部屬性命之間做抉擇。

許褚目光瞟向火牆的那一頭,烈焰之後是一片血淋淋的畫面,眼看著那些跟隨自己出身入死的健兒,一個個的窩囊的死在箭矢之下,此刻的許褚,心如刀絞一般痛苦

一直剛毅鐵血的那張臉,頭一次出現了猶豫不決的神色。

遲疑了片刻,許褚冷殘的目光直射著劉封,冷冷問道:“小子,敢不敢報上名來。”

長阪坡的那一戰,許褚同樣好奇的質問劉封的姓名,只不過那時是出於欣賞,而此時則是刻骨的仇恨。

當時劉封不敢自報家門,那是因為怕許褚知道自己的身份後,將自己擒去曹操那裡,那這輩子自己都得過階下囚的生活。但是現在,劉封已經有脫離劉備自立的打算,那麼便可借著許褚之口,將自己的姓名揚名于天下,這也算為自己的將來爭取名望的資本。

念及此,劉封淡淡一笑,昂首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劉封是也。”

“劉封,你就是劉備的那個假子?”

許褚面露驚異之色,似乎是不敢相信劉備竟能有這麼年少英雄的兒子。驚異的眼神中,殺意又再度閃現,很明顯,在得知眼前這年輕人是的真實身份後,許褚有點改變了注意的意圖。

劉封平靜的答道:“可以這麼說吧,請虎侯代為轉告曹丞相,就說我劉封久仰他威名,將來若有機會,定會親自領教一番。”

“小子你敢對丞相出言不——”

許褚怒斥未出時,半空中幾道寒光疾射而來,許褚虎軀左右一閃,敏捷的躲了過去,落在地上的一支支的利箭。尋跡望去,十幾名敵卒已從沼澤跳上陸地,正在趕來支援劉封。

劉封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抹得意的暗笑。他敢自報家門可不僅僅是為了揚名,更是因為注意到自己的部下們已經在趕來增援。

這些士兵平時雖然來上百個都不是許褚的對手,但現在他手裡沒了象鼻刀,而劉封的士兵又多以弓弩為主,在這種情況下,許褚已經沒有拿下劉封的十足把握。

“小子,且將你的人頭寄在項上,總有一天我定會親自來取。”狠狠的瞪了劉封一眼看,許褚撥馬轉身,向著火牆那邊被蹂躪的己方部卒奔去。

望著那鐵塔似遠去的背影,劉封長松了一口氣。

他這時才注意到,額頭上滲出的一顆顆汗珠,已在面頰上形成了一條條的水線,而身披的戰袍,則好象吸飽了血的螞蝗,**、粘呼呼的,貼在身上怎麼也甩不開。

那只可怕的野獸越過火牆,在他的號令下,殘存的幾百曹軍重新結成陣形,冒著雨點般般密集的箭雨,有條不紊的徐徐退去,直至消失在泥濘大道的盡頭。

曠野中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那是泥澤中的部曲們在歡慶這場奇跡般的勝利。十幾名趕來支援的士卒,將劉封圍在其中,歡呼雀躍著,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盡皆流露著發自內心的敬仰與喜悅。

帶著一幫養尊處優的老爺兵,第一戰就大敗威震四方的許褚,這般的戰績確實堪稱奇跡了。

此刻,幾乎虛脫了的劉封,蒼白的臉上也不禁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黃昏時分,打掃戰場結束,除了七百名己方士卒外,從容而退的許褚還留下了近五百具曹軍屍體。接近一比一的敵我戰損比例,這在劉備一生與曹操的交手過程中,都幾乎十分的罕見。

不過,勝利的欣喜之余,劉封卻不得不面對另一件事。

幾名士兵將一具被白布覆蓋的屍體抬了起來,大帳之中,隱隱的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你們都下去跟弟兄們喝酒去吧。”

馬謖摒退了士兵,空蕩蕩的大帳中,只剩下他和劉封,還有擔架上躺著的那具屍體。

劉封眉頭暗鎖,微微的抬了下手,馬謖便掩著鼻孔,上前將屍體上的白布掀開。一具已經被馬蹄踩得肢離破碎的殘軀暴露在了空氣中。

厭惡的凝視著那血肉模糊的面孔,劉封依然能辨認得出,眼前這屍體,正是糜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2:43

第五十九章   決戰將至

糜芳死了,而且死得很慘,費了半天勁七拼八湊起的這具屍體,仍然缺了半條胳膊。

弄死糜芳,逼退許褚,今天的劉封確實好好的出了口氣。不過,發洩過後,劉封發現又有新的問題擺在了眼前。

如果他所猜不錯,糜芳應該是糜竺派來監視自己,但是現在監視者就這麼死了,雖然是咎由自取,但遠在後方的糜竺卻不見得會這麼認為。

糜芳之死,多半會更加刺激到糜竺的猜忌之心。

“大公子,糜將軍的屍體該怎麼處理?”馬謖打破了沉默。

“儘快安排人送回夏口吧,連同此次的前後詳細經過,一併送回去,具體該怎麼寫,你應該明白。”劉封手拉白布,重新將那具不堪的屍體覆蓋。

“大公子幾次苦勸,糜將軍執意堅持出戰,並命大公子殿后,設下埋兵之計,但交戰之後,糜將軍撤退不及,不幸死于亂軍之中,大公子率我等化悲憤為力量,奮力死戰,最後才將敵軍戰退。大公子覺得這麼寫可不可以。”

馬謖很聰明,這樣一封戰報,儘管把沼澤伏兵之計的功勞讓給了糜芳,但卻為劉封撇開了先前抗令不從之事,如此一來,則糜芳和那七百士卒的戰死,則完全跟劉封沾不到半點關係。

如果不這麼說的話,事後別人就會認為,既然你劉封早有妙計,卻為何不事先告知糜芳,卻讓糜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仍然盲目出戰,雖然糜芳的戰死不是劉封所導致,但跟他劉封也脫不了干係。

劉封對馬謖所說很滿意,點頭道:“嗯,就這麼寫吧。”

…………

百里之外,烏林。

寬闊的軍帳之中,左右兩邊點著八支巨大的火炬,映的帳中溫暖明亮,與帳外的天寒地凍恍若兩個世界。

大帳中央的巨大案幾上,兩翼各支著一根粗如兒臂的燭火,紅光閃動下,案後那個身裹紅袍的男人,正在是凝精會神的盯著平鋪地案面上的巨幅地圖。

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臉,焦黃黎黑的皮膚、消瘦的面龐,但配上那深邃的、蘊藏著無窮智慧的眼睛,卻流轉著一種不凡的光澤。銳如鷹隼的目光下,仿佛有種洞察一切的智慧。

垂卷的帳簾被從外掀起,一股冷寒挾裹著著細碎的雪片趁機溜入帳中,火把閃爍舞動,沉重重的步邁中,一名虎熊之士進入了帳中。

“仲康回來了嗎?”

曹操並沒有抬頭,卻已判知是何人入內。絕大多數人,包括曹仁這等親族將領,想要見他都必須事先通傳。在曹軍眾將中,能不經允許就擅自接近曹操的人,屈指可數。

“褚無能,敗軍而回,請丞相責罰。”

曹操抬起頭來,看著單膝伏地,精神黯然的許褚,鷹目中閃過一絲奇色,很快便被泰然無物的笑所代取,他微微抬手,淡淡笑道:“勝敗乃兵家常此,何足掛齒,仲康你起來吧。”

許褚站了起來,低頭不語,臉色的愧然之色仍然揮之不去。

“那大耳賊的魯山營是誰在領兵,竟能讓仲康受挫?”曹操好奇的問道。

許褚臉上的慚愧之色愈重,一想到自己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擊敗,心頭就頗不是滋味。不過,面對曹操之問,他卻不敢有任何隱瞞,默默的將魯山之戰的經過說了一遍。

“劉封?”曹操指尖有節奏的敲擊著額頭,似乎在從記憶中搜尋這個陌生的名字,忽然眼眸一亮:“這個劉封,莫非就是劉備前不久剛剛收養的那個假子嗎?”

許褚點了點頭:“正是這小子,這小子手中還握有青?寶劍,原來上次長阪坡時,殺害夏侯將軍的兇手就是他。”

瞬間,曹操的鷹目中凶光一閃:“想不到大耳賊收了一個這麼了得的兒子,將來若成氣候,倒是給大耳賊添了一員虎將。不過,聽說大耳賊還有一個親兒子?”

“是的,據說叫什麼阿斗。”許褚的記性還不錯。

曹操的嘴角微揚,露出幾分詭笑:“終究只是一個蛉螟之子,以大耳賊的城府,看來不用我們出手,這個劉封早晚會死在他那自詡仁義的父親手中了。”

許褚暫時無法理解曹操此言的深意,他的心中一直都對那些羞辱般的敗仗耿耿于懷,如今聽得曹操的言語中,多有對劉封的欣賞,便忍不住道:“丞相,那個黃毛小子只是僥倖取勝,請丞相再撥我一千兵馬,這一次我一定提了那廝的首級來向丞相覆命。”

“一個早晚將死的小子,仲康何必跟他一般計較,現下我們要對付的是南岸的吳軍,至於魯山的劉備軍,過多的浪費兵馬根本不值。”

曹操顯然是不打算再對魯山之敵用兵,許褚的這一口惡口便只有自己憋著。

曹操的目光重新回到巨案地圖上,焦黃色的臉上,重新浮現出凝重的表情。

地圖上,南岸的紅色標記是吳人的水寨。由於吳人徹底封鎖了長江,曹操的一千艘戰船在其壓制之下,只能龜縮在北岸水寨附近活動,因此也無法向南岸派潛偵察船隻,所以,時值如今,他對吳人水寨的虛實依舊一無所知。

相反,昨晚深夜,周瑜這個狡猾的小子,竟然借著江霧的掩護,公然把戰艦開到曹操的家門口,從裡到外把他的水寨看了個究竟。

曹操很窩火,但他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此番東征,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也低估了江東水軍的實力,面對著茫茫的大江,他才真正意識到,空有數十萬雄師卻無處施展的無奈。

現在,曹操只能寄希望于熬過這個冬天,待到明年開春,春暖花開的氣溫能夠恢復他精銳北軍的戰鬥力,而那個時候荊州新降的水軍也已人心歸附,整訓完畢,然後,再和周瑜那小子決戰一場。

輕聲一歎時,帳外親兵匆匆而入,伏地報導:“啟稟丞相,外面有一南人,自稱是江東黃蓋信使,有機密之事前來求見丞相。”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2:59

第六十章   命中註定之人

大雪紛飛,天地一片蒼茫。

絲絲縷縷的煙氣嫋嫋而升,像是一個個神秘的精靈,在雪與風交織而成的白色雲霧中歡快的飛舞。

劉封走出帳外,深吸了一口初雪的之氣,在那寒冷卻清新的氣息中,隱隱蘊藏著幾分淡淡的肉香。此刻已是黃昏時分,正是埋鍋造飯之時。

魯山一戰已經過去七天,糜芳的屍體和勝利的戰報皆已送往夏口,不過,等了七天,卻沒有任何新鮮的反應,只收關羽一份措辭簡單的將令,命他繼續堅守魯山營,不得命令不許輕易出戰。

那些隱藏在暗中的敵人暫時不出手,劉封也只能靜觀其變。

他抬頭仰望茫茫蒼穹,指甲大小的雪片淘氣的在他臉上跳舞,很快便被他的體溫化成一星水點,那感覺,涼涼的,卻很愜意。

一場突如其來的初雪,似乎讓劉封的心境平和了不少,靜下心來時,他又開始思考該如何脫離劉備。只是,如何解除“劉備之子”這個死結,確實是絞盡腦汁也無法參透。

輕吐一息,溫熱的白氣把臉上的雪花吹散一片。

“啟稟大公子,抓到了一個想從魯山西去的傢伙,我們懷疑他是曹軍的細作,可是無論怎麼盤問,那人什麼都不肯說,而且還非要見大公子。”一名屯長前來奏報。

如今南北交戰,長江已被封鎖,除了持有特許的通行證之外,任何人不得過江,現在抓到細作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不過,令劉封感到好奇的,卻是那個細作為何非要見自己。

“帶他來見我吧。”

劉封下令之後,轉身回到了被爐火熏得溫暖如春的大帳,一身的寒意很快消散,劉封端坐案前,一邊翻看著書簡,一邊閑品熱茶。

一盞茶功夫後,那名士卒被帶了進來。

“聽說你要見我,現在見到了,可以招認了吧。”劉封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案上的那份《孫子注解》上,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沒有聽到預想之中的求饒,或是別的什麼,而一聲古怪的冷笑,那笑聲就像如從門縫鑽進來的幽風,不知不覺中侵入了身體,只讓劉封感到背脊上瞬間有過一種徹骨的寒意。

劉封抬起頭來,進入他眼簾的是一個矮瘦的中年人,他鬍鬚枯黃稀疏,皮膚黑中帶黃,像是長期缺乏營養,他的相貌不僅稱不上平庸,甚至還有幾分醜陋。但是,再仔細看去,那一雙細小的眼睛卻半開半闔精光四射,平整的額頭上有一條刀刻似的深深皺紋,仿佛蘊涵著看破世事的陰鬱滄桑。

直覺告訴劉封,眼前這個奇貌不揚的男人,似乎並非等閒之輩。

“給這位先生看座。”劉封的態度變得客氣起來。

士卒們愣了一下,搞不明白他們的大公子,為何對一個細作忽然這般客氣,但也不敢違命,只得懷著茫然之心,在主案旁邊加了一個蒲團。

那中年人一點不客氣,不僅坦然入座,而且還笑眯眯道:“天寒地凍,一杯驅寒的溫茶才是待客之道。”

這人就跟到了自己家似的,竟然還討要起了茶,押他而來的士卒們立時就怒了,正待喝斥,卻被劉封抬手禁止。

“就給他倒一杯熱茶吧。”

劉封微微笑著,鷹目在這中年人上下游離,心中在猜忌著此人的身份與來歷。

座也有了,茶也上了,那中年人不客氣的享受起來,儼然周圍的所有人都是透明的空氣,被他當作不存在一樣。

在劉備的身邊混過,劉封已經被鍛煉出一雙火眼金睛,什麼是虛偽的演戲,什麼是真實的流露,都逃不出他這雙敏銳的眼睛。

所以,劉封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相貌平庸的男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隨性而為,難以看出半點虛張聲勢的破綻。

看著那中年人寒意已除,劉封便拱手問道:“在下劉封,還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那中年人依舊低頭只顧喝茶,仿佛沒有聽到劉封說話一般,過了好一會,方才從牙縫慢吞吞的擠出了兩個字:“龐統。”

龐統!

如雷貫耳的名字,一瞬間給劉封帶來了深深的震撼,他著實沒有料到,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竟然就是傳說中與諸葛亮齊名的鳳雛。

‘還真是一個莫大的驚喜啊。’

在龐統自報家門之後,劉封先前的一切揣測就都明瞭了,眼前這奇貌不揚的人,可是能夠左右天下局勢的高人,高人的言語舉止,有幾分奇特也是情理之中了。

劉封趕忙斂容起身,拱手一禮:“原來是士元先生,封仰慕已久,不知先生駕臨,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龐統有高人的自恃,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禮貌,眼見劉封彬彬有禮,他便也身起還之一禮:“統只是一閑雲野鶴而已,劉將軍言重了。統此番只是想借道西行,不知劉將軍可否放行。”

由魯山西去便是烏林,那裡是曹操的大本營,龐統此行難道是想去投曹操嗎?

腦子飛轉之際,劉封猛然間想到了什麼。他暫時不動聲色,卻面露為難:“若是平常的話,我還要親自送先生一路,只是眼下江夏水域已經被戒嚴封鎖,任何人想要過江,必須持有特許的通行證。先生卻無此證,我若就此放先生西行,只怕有違軍令。”

劉封找了這麼個藉口,無法是想把龐統暫時留下,一直以來,他都希望能有一位智慧高深之士來指點一下自己,而眼前送上門來的鳳雛,正是絕佳的人選,既然碰上了,劉封又怎麼能輕易的放他離去。

龐統乾癟的嘴唇微微蠕動,他從懷裡取了一封帛書,似笑非笑道:“我走時匆匆,未及申領什麼通行證,不過這件東西或許可以讓劉將軍放行。”

劉封接過那帛書,展開來看是一封簡短的書信,而且那書信的字跡看起還有點面熟,仔細一回想,原來是諸葛亮的筆跡。

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成敗之機,決于士元,務必放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3:08

第六十一章   潛力股

字跡雖然雋永飄逸,但最後一道筆劃卻略顯幾分潦草,似乎諸葛亮在寫這封短信時,時間比較倉促。

‘成敗之機,決于士元,決于士元……莫非果真如我所料不成?’

劉封反反復複的揣測著前面那八個字,先前所猜想的那件事越發的確信。

“劉將軍,孔明的親筆書信,你應該不會不認得吧,怎麼樣,可以放我西行了嗎?”龐統笑問道。

劉封將那帛書交還給了龐統,眼珠子暗著轉了幾轉,隨即呵呵笑道:“既然有孔明軍師的吩咐,我豈敢再阻攔先生。不過眼下這一帶正處在戰交之中,兵荒馬亂的,先生孤身一人怕有危險,這樣吧,我派一隊精兵一路護送先生去目的地。”

龐統撚著稀疏的枯須詭秘而笑:“我此去的目的地,劉將軍的部下可去不得,將軍的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領了。”

龐統此時神秘的舉止,還有諸葛亮的書信,再加上此時整個赤壁戰場的局勢,劉封對心中的那個猜測已是確信無疑。

“這樣啊。不過先生也不用急於一時,目下天色將晚,而且外面風雪正急,行路多有不便,先生不如在我營中暫歇一晚,待明天一早再起程也不遲。”劉封換了個藉口,一定要把龐統留住。

龐統乾咳了一聲:“事實上統還有要事在身,不便過多的逗留,劉將軍的盛情只怕難以消受了。”

劉封的嘴角輕輕一揚,臉上亦浮現出一抹詭秘的笑,他湊近了龐統,低聲笑道:“若是我沒猜錯,先生所謂的要事,無非就是去向曹操獻那連環計吧。”

此言一出,龐統閒庭信步般的表情驟然一變,那一瞬間的驚剎,仿佛是撞上了鬼似的。

外面風雪驟急,狂風掃刮著軍帳,高懸的火盆吱呀作響,溫暖如春的大帳中,時間如同在某一個剎那凝固了一般。

沉寂了片刻,龐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欣然道:“既然劉將軍一番心意,那統就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果然如此。

龐統一剎那的驚詫,自然逃不過劉封的眼睛,很顯然,自己方才那一語密言,的確是切中了龐統心中的要害。

“太好了,我久仰先生大名,正好借此機會,向先生多多請教了。來人啊,還不快準備酒菜,我要好好的款待鳳雛先生。”

傍晚時分,帳外雪落如梭,天地萬物盡皆凍結在一片純白之中,而劉封的軍帳內,酒香與爐火卻將這裡薰蒸的如冰雪荒漠中的一處溫暖桃源。

酒過三巡之後,臉泛酒紅的劉封找了個藉口,將左右的士卒支走,大帳之中,只餘下他和龐統二人。

“士元先生,這是子德兄長送給我的陳年好酒,來,再滿上一杯。”劉封起身上前,親自為龐統斟酒。

龐統按住了酒杯,笑眯眯道:“酒不急著吃,我倒是有一件事很好奇。”

“什麼事,先生請講。”劉封故作不知。

“劉將軍方才所說的那個什麼‘連環計’,我有點好奇是什麼意思?”

龐統說話時,兩眼眯成了一道縫,那縫隙中隱藏著的卻是一雙洞察人心機的眼睛。此刻,那雙眼睛正目不轉睛的觀察著劉封言行舉止中的每一處細微的變化。

劉封就知道他之所以改口留了下去,為的絕不是享受劉封的吹捧,而是因為劉封看似隨口中,卻戳穿了他的心事。

“先生若不去向曹賊獻那連環計,孫劉聯軍又怎麼破曹操數十萬大軍呢。”劉封酒醉三分,回答之時舌頭都有點打結。

龐統眯起的細縫突然一睜,褐色的瞳孔中再次閃過一絲奇色,但很快眼睛又重新眯起來,仿佛在故意隱藏眼神的變化,好讓別人無法洞悉他的心思。

他放低了聲音,幾乎用耳語道:“劉將軍,既然你已能想到了連環計,我相信你並非憑空妄猜,究竟劉將軍是如何得知,我希望劉將軍能對我如實而言。”

劉封要脫離劉備自立,為自己殺出一片新天地,他很清楚憑自己這個光杆司令是絕難辦法,必須借助于諸多人才的輔佐才能實現宏業,而他最最需要的就是一名似荀文若、諸葛孔明這樣的王佐之士。

但是放眼天下,這般絕頂智慧之士,幾乎已被曹孫劉三家瓜分殆盡,即使是眼前的龐統,如果按照先前的歷史發展,將來也會被劉備收入囊中。

所以,當此次上天的機緣,讓他在這赤壁戰場上遇到了龐統,直覺告訴劉封,他一定要把握住難得的機會,為自己留住這個寶貴的奇才。

但劉封也很清楚,當今之天下,不光是君擇臣,更是臣擇君。自己現在一無名動天下的聲望,二無兵馬以爭天下,三無土地以養英才,如此三無之士,又如何能讓龐統選擇為自己效力呢。

蓄勢待發的劉封,此刻真正能做的,只有讓龐統見識到他的與從不同,讓他認識到自己是一個極有發展前途的潛力股。

龐統的好奇心,正好給了劉封這個機會,他豈能放過這個展示自己的大好機會。

“如今吳軍正在赤壁與曹軍對峙,那位周都督雖然是極厲害的角色,吳軍水戰也確實難逢敵手,看起來吳軍是暫時占了上風。但是不要忘了,曹操有整個北方諸州的支援,十餘年的屯田積谷,足以讓支援著他的數十萬大軍,曠日持久的鏖戰下去。但是吳軍呢,他們的後盾不過是區區江東六郡,無論是糧草儲備,還是兵員的補充,都遠不及曹軍,長久的僵持下去,曹操甚至不需要再大動干戈,拖也能把吳軍拖死了。”

劉封的這番分析,不僅僅是來自于已知的歷史知識,更是這數月以來辛勤學習兵法政治之後,思想上的一種提升。而龐統臉上漸漸閃現出的那種贊許之色,則讓劉封對自己更有了幾分信心。

“所以,諸般不利之下,這場仗那位周都督就必須速戰速決,而自古以來,以弱勝強想要取勝,就必須出奇策。我思來想去,除了用火攻之計,可以一舉擊潰曹軍之外,再無其他速戰的良策。但是,如果不用連環計,讓曹操自己把戰船綁成一起,鐵鎖連舟的話,這火攻之計又如何奏效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3:18

第六十二章   同一類人

劉封這一番的洋洋灑灑,其實與他近日所學的兵法就沒什麼關係了,基本上要歸功於他深藏的對這段歷史的記憶。

不過,效果卻是顯而易見的。

此刻的龐統,瘦黑的臉頰上,流露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似乎以他那樣絕頂聰明的腦袋也無法理解,眼前這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竟然能有如此驚人的推斷力。

劉封在龐統的臉上看到了四個字――刮目相看。

他心中暗笑,知道自己是把龐統給震住了,卻又故作起謙遜,自嘲道:“其實這也是我隨便亂推測的,若有說得不對之處,望先生莫要見笑。”

沉寂了許久,龐統長長的吐了口氣,驚奇的臉色隱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惋惜,他飲盡一杯酒,搖著頭唏噓道:“真是想不到,劉皇叔竟然能有如此不同凡響的兒子,真是他的福氣。可惜呀,呵惜……”

龐統那一句可惜意味深長,劉封當然知道他那言外的感慨,是在為自己這假子的身份而感慨,以龐統的才智,又豈能看不到這一點。

龐統的感歎正好切中了劉封的心思,或許,龐統就是幫他解開這個死結的那個人,劉封恨不得立刻能向他詢問解困之策,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在未能斷定龐統立場的前提下,妄自的吐露心事只能是自取其禍,劉封並不是這樣不冷靜的人。

“先生號為鳳雛,有經天緯地之才,不過也很可惜呀……”龐統喜歡說一半留一半,劉封也學起了他。

果然,這一招吊起了龐統的胃口,他眼眸一動,問道:“經天緯地之才,統愧不敢當。不過劉將軍說我可惜,卻不知可惜在何處?”

劉封神秘一笑,反問道:“適才先生不也說我可惜了麼,我也很想知道我又可惜在何處。”

龐統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自斟了一杯溫酒一口吞盡,神情忽然變得坦率起來:“反正我也不在劉皇叔的麾下效力,說了也無妨,當然,如果劉將軍你願意聽的話。”

劉封淡淡一笑:“我最喜歡直率的人,先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那我就不怕得罪人了。其實剛才劉將軍所說一點沒錯,我一次也正是受了孔明之托,沒辦法才只好大老遠的走這一趟。”

“孔明先生之托?我記得孔明軍師他遠在柴桑,赤壁的局勢究竟如何,應該不太瞭解才對,怎麼竟會想到這連環之計?”劉封目露奇色。

龐統嘿嘿一笑:“所謂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如果孔明連這都算不到,怎麼對得起他臥龍的名號。”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這才是謀士的最高境界,孔明的實力,果然並非我之前所看到的那麼簡單啊。’

見劉封神色驚歎,龐統便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和孔明這兩個老家夥能想到的,劉將軍不也照樣推測到了麼。”

劉封的判斷是基於已知的歷史知識這個“外掛”,豈能和那兩個人的真才實學相提並論。

“不過,劉將軍這般年紀輕輕,竟然就能有這樣的洞察力,實在是我生平氣未見,倘若能假以錘煉,前途必不可限量。只可惜呀……”

龐統又賣開了關子,其他不說劉封也知道他什麼意思,不過他卻仍然故作不知:“士元先生,你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明我有什麼可惜的。”

龐統呵呵一笑:“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吧。劉將軍年少有為是不錯,不過卻可惜在你這尷尬的身份。現在劉皇叔是沒什麼勢力,所以他還用得著你這個能幹的養子,可是以後他若成了氣候,而他那個親生兒子也長大成人,劉將軍自然就成了你那弟弟最大的威脅,到了那個時候,嘿嘿――”

龐統仍然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清楚,這也是劉封穿越以來,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毫無修飾的把這“不應該說出來”的事實親口說與他。

這一刻,劉封並沒有感到不舒服,相反,他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與釋然,仿佛憋在心頭許久的一口氣,終於得以釋放。

龐統見眼前這少年郎,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震驚,甚至他的眼神中連一絲漣漪也沒有,仿佛自己的一番洋洋灑灑,只是老生常談而已,根本引不起他心理哪怕一丁點的波動。

眯起的眼縫裂開,狐疑的目光重新審視著劉封,忽然間,他的舌頭舔了一下乾癟的嘴唇,咧開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原來劉將軍早就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剛才難不成是在拿我尋開心不成?”

機會就在眼前,劉封知道他不能再錯過。

沉吟了半晌,劉封表情忽然變得鄭重起來,一臉的酒色盡褪,他放下酒杯,起身拱手正色道:“晚輩豈敢跟先生說笑,只是晚輩這心裡的苦楚,只恨無人能分擔。幸虧天可憐見,讓晚輩遇到了先生,所以晚輩懇請先生能給我指一條明路。”

溫暖如春的大帳,氣氛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龐統輕撚著鬍鬚,默默無聲的注視著眼前這個誠懇的年輕人,他的眼神之中,隱約閃爍著幾分複雜的神色,有欣賞,有意外,也有唏噓,但更多的卻是猶豫不決。

沉寂,突然被龐統莫名其起的哈哈大笑所打破,他驀然而變的隨意表情,讓一副誠懇的劉封顯得略有尷尬。

劉封以為龐統拒絕了,心中有些失望,正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時,龐統卻笑呵呵道:“劉將軍想要從我這裡得到指點,不過我龐統卻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剛才劉將軍也說我很可惜,這樣吧,咱們就做一筆交易,如果劉將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那我倒可以給劉將軍出幾個點子。”

劉封暗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先前埋下的那一處伏筆,終於開始發揮作用了。

“好,一言為定。”

“呵呵,劉將軍說吧,我洗耳恭聽。”龐統又換上了氣定神閑之色,閑品著美酒,看起來一副胸有成竹,似乎並不相信劉封對自己能有什麼高明的見解。

劉封深吸了一口氣,默默道:“其實,照我看來,士元先生和我不過是同一類人罷了。”

端到嘴邊的酒杯,突然一晃,竟然濺出了幾星酒花。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3:36

第六十三章   解開死結

一個是大名鼎鼎的襄陽名士,號為鳳雛,是與臥龍齊名,被稱為“得一可安天下”的絕世奇才。一個卻只是別人的蛉螟之子,身份尷尬,前途渺茫。

這樣兩個人,卻被劉封說成是一類人,換作大多數人都會感到驚訝。不過,在劉封犀利的目光之下,龐統方才那一閃即逝的驚訝,似乎更有一種被刺中心頭痛處的意味。

“呵呵,劉將軍可真會說笑,你是堂堂劉皇叔的養子,我只是一山野閒人,你我怎麼可能是一類人呢。”

龐統笑得很不以為然,似乎他忘了剛才對劉封身份的那一番評價,這時那一句“堂堂劉皇叔的養子”,與其說是在恭維,倒不如說是在諷刺他的暗淡前途。

劉封付之一笑:“士元先生誤會了,我所說的我們是同一類人,是因為我們同樣是孤獨的人。”

龐統的眼眸微微一動,笑容有所收斂:“龐統雖然不才,但在荊襄也算有些人緣,親朋好友不乏其人,算不上是孤獨的人吧。”

“先生的孤獨,並非是沒有朋友,而是身懷經天緯地之才,卻不得施展的獨寂。方今天下,曹操一統北方,麾下人才濟濟,蕭何張良之功,已被荀氏叔侄、程昱之流所據,先生即使投奔曹操,也只是錦上添花而已。至於東吳孫氏,麾下亦有周瑜、魯肅、張昭之俊傑,人才雖不及曹操那般多,但也可謂之鼎盛,而先生避難江東已久,孫權卻不禮聘先生出山,如此看來,先生就算最後投效東吳,只怕最終也只能淪為陪襯而已。”

劉封這洋洋灑灑一番話,先是把龐統捧到了雲端,接著又讓他從天空墜到無底的深淵。說話之時,劉封鷹一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龐統,雖看不到他表情太多的波動,但他焦黃的臉龐上,隱隱蠕動的青筋,卻讓劉封知道自己說到了點子上。

“有點意思,說下去。”龐統低頭飲了一口茶,避開了劉封銳利的目光。

“至於西川劉璋、漢中張魯、西涼馬超,乃至遼東公孫氏,這幾路諸侯皆是目光短淺的庸碌之輩,根本不值得輔佐,先生恐怕也屑于去投效他們吧。”

爐中的炭火嗶剝作響,龐統的眼睛重新縫成了一條線,他冷笑道:“如此說來,莫非我只剩下投奔你父劉皇叔一條路可以選了不成?”

劉封走上前來,俯身為龐統斟了一杯酒,俊朗的臉龐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父親他名滿天下,禮賢下士,目前雖然落魄,但將來前途怎樣還尚未可知,以先生之才,倘若投效父親,自然會受父親的賞識和重用,不過還是可惜呀。”

“可惜什麼?”

劉封湊上近前,幾乎用耳語道:“可惜諸葛孔明已先一步歸於父親,臥龍與鳳雛齊名,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試問先生願意屈居孔明之下,還是孔明甘心坐視先生超越他的地位呢?”

這一席話,如暗夜之空的一道悶雷,平平無奇的灌入龐統的耳膜,但卻令他的心頭猛然一震。

龐統的表情再沒有半點不以為然,此刻,那平庸甚至略顯醜陋的臉上,湧動著的是前所未有的複雜神色,是迷茫,是震驚,是豁然開朗,又或是某種對自我的懷疑。

劉封的話已經深深的刺痛了龐統心中的隱霾,以他這樣的智慧超群之士,洞悉世事,看破他人自然不在話下,反而對自己的前途命運卻又看不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大帳之中,一種詭異的沉寞在彌漫。

看著龐統複雜的表情,劉封決定再在他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先生空有一身絕世之學,卻可惜生不逢時,空有壯志而不得施展,先生的心難道不孤獨嗎?而我,正如先生所言,這個身份註定了人們都會對我敬而遠之,我與先生,難道不算是同一類的人嗎。”

一時間,劉封把龐統的未來說得淒淒慘慘。

開始他這麼做,無非是想讓龐統把輔佐的目標,從劉備、曹操、孫權這些人的身上轉移,好讓他注意到自己這支潛力股,但說到後面,劉封隱約對龐統產生了一種共鳴。

這時他才意識到,他和眼前這位智謀絕頂之士,其實真的是有幾分相似的。

帳外風雪如晦,帳中沉寂如水。

不知沉默了多久,龐統突然之間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中,隱約有幾分蒼涼。

“真是想不到啊,我龐統的命運,自己都看不透,卻被一個後生洞察明悉,劉將軍,你確實不是一般人,確實不是。”

他自嘲的話中,對劉封的欣賞卻言自真心,劉封暗松了一口氣,心想這一番的唇舌總算沒有白費,不過憑自己這三寸之舌,竟然能把鳳雛給說動,多多少少他還是感到有點意外。

“先生過獎了,其實晚輩也是旁觀者清,所以晚輩一樣也需要先生的指點。”

龐統靜靜的注視了劉封一會,忽然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他長吐一口氣,欣然道:“好吧,劉將軍的解釋我雖然不完全認同,不過總算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至於劉將軍該走怎麼樣的路,其實劉將軍應該心裡早就有定度了吧。”

龐統似乎是在暗示劉封已有脫離劉備的打算,這也難怪,劉封向龐統表露了如此了得的見識與心機,以這樣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脫離劉備才是擺脫悲劇命運的唯一選擇。

該走什麼樣的路,劉封自然無需龐統的指點,真正讓他感到無計可解的,卻是如何以“大義”的名義,不用背負著“叛父”之名脫離劉備。

劉封苦道:“先生料事如此,那麼就應該知道,即使我想走那條路,還必須要解開一個死結,才能走得堂堂正正。我苦思而無解,眼下就是想請先生幫我解開這個死結。”

龐統輕吐了一聲:“劉將軍也說了是死結,既然是死結,又如何能有解開之法呢。”

聽他這口氣,似乎是無計可施。

‘以龐統的智慧,他一定早就猜到了我的死結所在,如果他自認沒有解決之策,就不會答應給我指點的。’

念及此,劉封起身肅立于龐統之前,一臉誠懇的拱手道:“先生乃不世出的奇人,相信沒有先生解不開的死結,望先生不吝賜教。”

龐統也是故意端架子,眼下劉封的禮數到了,他心滿意足,便拂袖一笑:“罷了,既然我與將軍有緣,就只好勉為其難了。”

說罷,龐統起身來到案前,提筆在帛書上寫下一字。

“解開將軍死結的鑰匙,就在這一字之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3:47

第六十四章   原來就是他

劉封走回案前,目光移向帛書,純白的書面上寫著一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琦。

“琦?”劉封脫口而出,一時間未能想明白龐統的這一個字有何深意,回頭茫然的看向龐統:“就一個字嗎?恕封愚魯,還請先生詳解。”

龐統瀟灑的丟下墨筆,搖頭笑道:“我只能言盡于此,個中深意不便多說,就只能靠將軍自己領悟了。不過以將軍的資質,參透其中玄機應該不在話下。”

龐統言辭決然,顯然是不肯再吐露一字,劉封也不好再過多強求。他捧起了那張帛絹,注視著那一個“琦”字,笑歎道:“看來士元先生還真是惜字如金呀。”

感慨之際,劉封心頭忽然一震,將那帛書捧得更近了些,雙目如炬,死死的盯向那個“琦”,仿佛發現了什麼奇異之外。

“怎麼,我的書法雖然算不上一流,但也勉強看得下去吧。”龐統自嘲道。

那一個琦字寫得蒼勁而不失細膩,這樣的筆力,雖算不上當世名家,但也頗具造詣,只怕劉封再苦練幾十年也趕不上。

讓劉封感到特別的,並非是龐統的書法水準,也不是那個“琦”字所蘊涵著的寓意,而是這一字之中所體現出來的筆風。

一種似曾相似的筆風。

此刻,劉封的心裡有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他,這般的字跡,自己一定在哪裡見過。但是,一時之間劉封卻又想不起來。

‘這個字跡,我一定在哪裡見,到底是在哪裡呢?’

驀然間,劉封的腦海裡閃過一物,他的臉上也隨之湧上幾分驚喜。放下帛書,劉封急忙在隨軍而帶的幾口大箱中翻尋起來。

劉封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讓龐統頗感好奇,當他看到劉封的幾口箱子中,全部都裝得是書簡時,不禁微微點頭,面露贊許之色:“看來劉將軍果然是好學之人,行軍打仗還帶這麼多書。”

“找到了!”

劉封將一卷陳舊的書簡攤在了案上,那份書簡,正是這些天裡他一直在研讀的《孫子注解》。

他將這份注解與那一紙帛書並排放在一起,鷹目細細掃視對比著兩者字跡之間的細微之處,越看臉上欣喜的表情就越發濃烈。

猛一拍案,劉封興奮的叫道:“士元先生,原來你就是那個神秘的高人,你可讓我找得好苦啊。”

“什麼神秘高人?”龐統一臉茫然。

劉封將那《孫子注解》捧在了龐統面前,臉上笑得有幾分得意:“士元先生,你不會連自己的筆跡都認不出來了吧。”

龐統接過來隨手翻看了幾眼,頓時也面露驚訝:“這份筆記怎麼會在將軍手中?”

果然不錯。

心中的疑團總算解開,劉封心頭一陣的暢快,便將自己如何找到這份筆記,以及這筆記是如何從劉表手中流落到劉琦手中的經過,如實的說了出來。

“先生,這份筆記既然是你的,怎麼又會落如劉景升的手中?”這是劉封最後一個疑惑。

龐統弄清了其中原由,輕歎道:“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年曹操還未滅袁紹,劉表也是一方諸侯,我一度曾考慮過投于其麾下,故而將自己平時所著的這份《孫子注解》獻給了劉表。後來我很快發現劉表只是一個坐守之徒,便不告而別。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這份筆記竟然會傳到劉將軍你的手中。”

“還真要感謝先生的這份筆記,我從中實在是受益匪淺,如果嚴格算來,先生應當算得上我的半個授業之師了。”

沒有人會把一本教材的編者視作是自己的老師,劉封這麼做,無非是間接的跟龐統拉近關係。

龐統缺乏營養的臉色上略顯幾分得意,笑道:“劉將軍天資聰慧,自學成才,跟我可沒半點關係。不過難怪我適才入營之時,覺得這營盤的佈局之法有幾分相似,看來將軍是參照了我的筆記中所寫立營之方。”

“先生筆記可謂是字字珠璣,我自然不免要借鑒一二。我先前就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絕世高人,能有如此不凡的見解,而且早在多年以前,就預測到南北雙方,會在赤壁有一戰。其實我早該想到,當今之世,除了鳳雛先生,誰還能有這般料事如神之能。”

劉封不吝美言的恭維著龐統,龐統聽著自是十分受用,他並未表現謙辭,而是輕撫著鬍鬚,笑而不語。

“只是晚輩資質愚鈍,先生筆記中的諸多深奧見解,晚輩都難以領悟,如果有可能的話,以後還想請先生親自導教誨。”

劉封這已經是在暗示龐統,想要拉他“入夥”,將來輔佐自己。

馬屁龐統受了,可想一番恭維就說服他卻沒那麼簡單,當下龐統淡淡一笑:“凡事都要講究個機緣,今日我能與將軍在此間相聚暢飲,就是一種機緣,至於將來能不能再有今朝樂事,那也得看有沒有這個機緣了。”

能跟龐統從陌路之人,談到如此投機,劉封今天已經算是大獲成功,他也知道自己兵不過兩百,無寸尺立足之地,光憑著今天所展現出來的潛力,又怎麼“養”得起龐統這樣的人物。

話到這時,劉封便不再多廢唇舌,滿斟一杯酒,欣然道:“先生言之理,好那我們就為這機緣,滿飲此杯。”

“哈哈,好,滿飲此杯。”

矮小的龐統也生豪氣,二人舉杯,一飲而盡。

龐統當晚便在劉封的營中留宿,次日天光放曉,風雪稍稍減弱,龐統一大早便要告辭西行。

劉封知道留不住他,便親自送他出迎,一直送出十裡之外。

瑟瑟風雪中,龐統勒住坐騎,拱手笑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將軍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咱們就此告別吧。”

劉封一臉的不舍,拱手歎道:“既然如此,就請先生一路保重,希望他日有機會,再能聆聽先生教誨。”

龐統微微而笑,勒馬轉身踏雪而去。

目送著龐統離去,劉封心頭既是欣慰又是唏噓,暗自盤算著怎樣才能將龐統這樣的高人納入麾下。

正當他感慨之際,風雪之中,一騎飛奔而來,竟是龐統去而複返。

劉封大喜,還以為龐統改變了心意,他急忙甩開部眾,飛馬迎上:“先生去而複返,莫非又有賜教。”

勒馬于前,龐統通紅的面孔中帶著幾分淡笑:“賜教倒談不上,我只是想提醒將軍一下,光解開死結是沒有用的,這個世道終究是要靠實力來說話。”

劉封聰慧,馬上就聽出龐統這是暗示他要有自己的兵馬和地盤,便歎道:“這個晚輩自然也明白,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晚輩雖有此心,卻苦於沒有好的機會。”

龐統詭秘一笑:“我就是想提醒將軍,你的機會很可能馬上就要到來,到時能不能抓得住,就要看將軍自己的了。”

龐統的暗示讓劉封精神為之一振,欲待問詳細點時,龐統卻已留下一句“將軍保重”,便策馬而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3:58

第六十五章   該出手了

雖與龐統只會面不過一天,不過,當送走了這個相貌平庸的奇人時,劉封卻感到渾身上下,就像任督二脈終於被打通了一樣舒暢無比。

不過,龐統所留下的那一個字,還有臨別時的那句“機會將到”的提醒,卻依然是個難題。

送別龐統之後,劉封一回到軍帳中,便捧著龐統所書的那個“琦”苦思起來。從清晨苦思到傍晚,始終不得其解。

“大公子,屬下回來了。”從外而入的馬謖,一臉的風塵僕僕,蓑衣上沾滿了白雪。

“這一趟辛苦你了,來,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劉封放下了手中的帛書,親自為他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

“謝大公子。”馬謖卸下蓑衣,撣去了眉毛上沾的雪漬,一杯熱茶几口下肚,嘴裡吐了幾口熱氣,通紅的臉色漸漸褪去。

待馬謖稍適歇息後,劉封便問道:“夏口方面有什麼反應?”

對於糜芳的死,劉封沒有掉以輕心,而是特派馬謖護送糜芳的屍骨回夏口,令他察顏觀色,見機行事。

馬謖答道:“關將軍人在石陽,我這一次沒能見到,不過糜先生我倒是見到了。”

“我那舅舅有什麼反應?”劉封的神經開始警覺起來。

“糜先生自然是悲痛欲絕,不過也僅此而已,臨走之時,他還特別吩咐我轉告大公子,叫你千萬小心,莫要步了糜將軍的後塵。”

對於糜竺的反應,劉封並不感到驚奇,那所謂的關心他當然知道是偽心之詞,不過,從他表面的表現來看,對於弟弟的死,糜竺是打算忍氣吞聲了。

劉封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糜竺的隱忍自然是他所樂見的。他心中稍安,又問道:“我們打了這麼一個大勝仗,這一趟你可帶回什麼賞賜勞軍之物嗎?”

“夏口方面的軍資,都由糜先生一手掌管。糜先生說按理來講,本該論功行賞,只是眼下北線戰事吃緊,軍資緊張,暫時拿不出多餘的來獎勵我們。”馬謖搖頭而言,神色間顯得有些失望。

什麼狗屁的軍資緊張,劉琦有多少家底落在你們手裡,難道我會不知道嗎。

劉封眼中閃過一抹恨色,他清楚這必是糜竺故意而為之,對於他弟弟的死雖然不敢另有微詞,但卻利用手中的權力,私底下給他穿小鞋。

‘哼,隨你便了,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劉封暫壓住了火氣,冷笑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我臨行時叮囑過你,如果此行從舅舅那裡要不到獎賞,你也可用我的名義,向子德兄要些軍資,無論怎樣,好歹不能讓將士們心寒。”

提及劉琦,馬謖搖頭一歎:“大公子有所不知,此番我回夏口時,才知道不久前翼德將軍已從樊口歸來,接管了子德公子剩餘的兵馬和他所有的軍資,現在子德公子手裡邊基本已經沒什麼權力,大公子恐怕再也指望不讓他了。”

原來如此。

不到三個月之內,劉琦所有的家當終於被他那仁愛的叔叔剝奪一空,不知此時的劉琦會是何等的心情,就算他對劉備再信任,此刻想必也應該看清楚了那個人的真面目了吧。

只可惜,悔之晚矣。

儘管這個結果本就在劉封的意料之中,但說實話,這數月以來,劉琦對他這個從弟可謂盡到了義氣,甚至可以說,劉琦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對他坦誠相待之人。

所以,對於劉琦現在的結局,劉封心中自有幾分憐憫。

‘劉琦呀劉琦,你是個真正的好人,只可惜你生不逢時……’

就在劉封暗自唏噓之時,突然間,他的腦海就像是被暴風雨所覆蓋的海面,一片漆黑混沌中,剎那間劃過一道明亮如熾的閃電,海天間無盡的黑暗,一瞬間盡皆匍匐在那炫目的白光之下。

“劉琦……劉琦……琦——”

那俊朗的面頰上,青筋時隱時現,刀鋒似的目光中吐露著激動與興奮,仿佛在某個瞬間領悟到了什麼真理一般。

他猛然間奔回案前,騰的拿起了龐統留給他的那一張帛書,明亮如星的瞳孔中,倒映著的正是那個“琦”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沒有任何原由,這位年輕的大公子,竟是突然間像是吃了興奮劑似的,手捧著那一個“琦”字,肆無忌憚的狂笑起來。

“大公子,有什麼高興之事?”馬謖一臉茫然,禁不住問道。

狂喜下的劉封,浮上流露著那種頓悟般的釋然之笑,在馬謖疑問下,才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點過激。他強行的壓制住內心的狂喜,笑道:“沒什麼,突然間想到一件好笑的事而已。關於獎賞這件事,還是不能讓弟兄們白盼一場,我打算親自去一趟夏口,魯山營的軍務就暫由你來掌管。”

馬謖忽然想起什麼,忙道:“虧得大公子提醒,我差點忘了一件極重要的事。主公他近幾日準備回往夏口,下令召集包括大公子在內的諸將儘快趕往夏口共議軍事。”

劉封眉頭微凝:“父親竟也要從赤壁回往夏口,莫非是有什麼重要的決策不成?”

馬謖搖頭道:“具體什麼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據說主公是按照諸葛軍師的建議下的令,到時候諸葛軍師也會從柴桑趕回夏口,據我推測,多半是赤壁方面的戰事就要見分曉了,主公應該在為下一步重大舉措做打算吧。”

驀然間,劉封又想起了龐統的雪中送別,去而複返時所留給他的那句話,說機會馬上就要到來,還叫他一定要好好的把握。難道說,劉備所召開的這次夏口軍議,莫非就與龐統的暗示有關聯不成?

劉封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無形的手,在不經意間斬斷了束縛自己的命運枷鎖。而此刻他的內心,更有一種強烈,想要掙脫束縛,一飛沖天的蠢蠢欲動。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

既然時機已到,是時候該出手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4:11

第六十六章   刺激

大雪停歇之日,劉封再一次回到了夏口。

望著那被鍍了一層銀邊的巍巍城廓,此時劉封的心情,已經與先前離開之時大不相同。

入城之後,劉封本打算先去糜竺府上,去給被他“弄死”的那個小舅舅糜芳上炷香,做一點面子上的功夫,不過卻聽說糜竺不久前剛好起程前往北部石陽,就只好作罷。

而此時的夏口城中,關羽、徐庶等劉氏集團的重要人物尚未抵達,先期到達的張飛,聽說也與趙雲一起去往南岸水營巡查。所以,入城之後劉封,便沒有先去見這些人,而是低調的去往了劉琦府上。

“什麼人,站住。”

躍下馬來,大步走向府門的劉封,卻被一名守門的軍官攔住,那人認出是劉封之後,忙陪笑道:“原來是大公子,不知大公子是有什麼事嗎?”

劉琦府上的親兵,劉封基本也都認識,平常他前來找劉琦時,都是不用通傳就可以入內的,今天這個守門軍官的表現卻有點意外。劉封再細掃一遍左右,發現守門的士卒均已換了人。

想起馬謖所說,劉琦兵馬已被張飛盡數接管,在江夏郡已經沒什麼權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些士卒多半是被派來監視劉琦的,也就是說,劉琦現在已經處於被軟禁的狀態。

“怎麼,我來探望一下自己的兄長也需要得到你的允許嗎?”劉封刀鋒似的目光冷冷盯向擋路的軍官。

那官軍心生畏懼,趕緊退後一步,訕訕道:“小的豈敢,只是小的也是奉翼德將軍之命保護子德公子,翼德將軍吩咐,沒有他的允許,不得放外人進去驚擾子德公子,所以小的……”

說得好聽,明為保護,實則是軟禁,劉琦所面臨的處境已經很明朗了。

“外人?哼,難道我也是外人嗎!”劉封鷹目陡然一睜,肅厲的目光迸射而出。

那守門官軍嚇得渾身一哆嗦,哪裡還敢再嘰嘰歪歪,忙垂首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大公子請進,小的怎敢阻攔。”

劉封冷哼一聲,大步昂首入內。

入府之後,一路上劉封暗中觀察,發現府中已無什麼軍兵,大多是些年老體衰的老家僕,劉備倒是還算厚道,總算沒有做得太絕,多多少少還給劉琦留了點隨身伺候的人。

耳邊傳來曼妙的樂聲,尋聲而去,劉封在後園的那座雅致的閣舍中找到了劉琦。

準確的是說,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劉琦。他披頭散髮,滿面酒色之氣,正抱著一罎子酒仰頭痛飲,而在他的周圍,則是一個個花枝招展,風騷浪蕩的美人。

此情此景,讓劉封恍然想起了那一次劉琦帶著他縱游花叢的風流快事。

劉琦的身上從來都不缺風浪好色的紈絝之性,劉封也並非第一次見識到他這從兄左擁右抱的春光無限之景,但是這一次劉封所看到的卻大異與從前。

往昔,劉琦僅僅只是男人本色風流,而這一次,他看似醉臥花叢的風流快活,卻其實是在逃辟現實的一種沉淪。

劉琦藏在酒色下的痛快,逃不出劉封的眼睛。

“兄長,不要再喝了。”劉封大步上前,二話不說便去奪劉琦懷裡的酒罈。

“別搶我的酒——”醉得睜不開眼的劉琦,本能的將酒罈緊緊抱住,仿佛抱著是千金珍寶一般,生怕被別人奪了去。

“我讓你別喝了!”

劉封眉頭暗皺,猿臂伸出,強去奪酒罈,而劉琦醉得跟一攤爛泥似,劉封稍一用力便將酒罈從他懷中強行奪出。

劉琦被酒罈順著一帶,身子一歪,竟然直接從榻上滾落了下去,一屁股的坐倒在地毯上。

他這麼一跌,倒是清醒了幾分,眯眯眼翹開了一條線,模模糊糊中認出了劉封,馬上又樂呵起來,抱著劉封的腿,舌頭打著結道:“阿封啊,你來的正好,陪我喝酒,我要喝酒……”

語無倫次的劉琦醉得完全忘記了身份,像是小孩似的搖著劉琦的腿,一副乞求的可憐樣。左右的那些美人,瞧見他這般模樣,不禁都掩面偷笑。

曾經身份尊貴的荊州第一公子,如今竟然淪落到被幾個娼婦譏笑的地步!

劉封恨恨一瞪那些竊笑的伎女,喝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還不快滾!”

她們敢取笑劉琦,但卻不敢對劉封有絲毫不敬,這般一被厲喝,個個嚇得花容失望,忙不迭的散了去。

“還有你們,都可以滾了。”劉封冷眼掃視閣堂一眼,口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之氣。

伶人和其餘服伺的婢女家僕們,個個被赫得心驚膽戰,轉眼之間便溜得一個不剩。

“還我酒,我要酒……”坐在地上的劉琦還在結結巴巴的嚷嚷個不停。

劉封一把將他提起,狠狠的扔回了榻上,接著,他順手拿起一個空酒罈,走出閣外,在閣前的池子裡裝了整整一罎子池水。然後,劉封帶著呼呼的風聲回到劉琦跟前,冷峻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

沉默了片刻,劉封手臂一抬,將一罎子的冷水狠狠的倒在了劉琦的頭上。冰冷的池水,撲頭而至,徹骨的寒意,瞬間將劉琦一身的醉意潑得煙銷雲散。

從醉生夢死中醒來,卻又墜入絕望的黑暗冰淵。

落湯雞似的劉琦,驚愕了半晌,突然間放聲大笑起來,他的笑聲中充滿了悲愴與無奈之意。

劉封搖頭歎道:“兄長,你乃大好男兒,豈能如此沉淪消沉。”

笑聲越來越悲淒,之中卻又含著幾分哭腔,他流著淚自嘲道:“什麼狗屁大好男兒,我是這世上最最愚蠢可憐的人才對,我竟然傻傻的相信,我對人家真心實意的好,人家就會用同樣的好回報我,原來什麼都是假的,什麼仁,什麼義,統統都是假的,只有我這種蠢貨才會相信,哈哈哈——”

到了失去一切的時候,劉琦才真正的看清了劉備真面目,正是這殘酷的真相,讓那個曾經爽朗熱心的年輕人,變成了如今消沉悲涼之徒。

眼前的所看到的一切,其實早就在劉封的意料之中,不過,他今天前來,卻並不是為了傾聽劉琦自怨自艾的傾述。

突然間,劉封將那爛泥般的身軀猛的提起,刀鋒似的鷹目直視著劉琦的臉,憤怒的向他吼道:“劉琦,你給我好好聽著,被人矇騙,被人欺壓,這些都沒什麼。可如果你什麼都不做,只知道借酒消愁,卻不去狠狠的反擊那些欺辱你的人,那你才是個真正無可救藥的大蠢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4:21

第六十七章   共同的敵人

劉封的話,字字如刀,毫不留情的割向劉琦那脆弱的神經。雙手猛力搖動,只把那爛泥似的身體搖得更是暈頭轉向。

驚雷似的怒吼聲在堂中回蕩片刻,漸漸的隱沒消散,而那聲響卻仍在劉琦的耳膜中隆隆作響。當劉封鬆開手時,劉琦那本是充滿了哀怨、委靡的臉上,竟隱約閃現出幾分驚怒之色。

“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你那仁義之名天下皆知的叔父,自從流落到荊州,被你的父親劉景升收留的那一刻,就沒有一天不在盤算著如何把荊州弄到手。”

劉琦的臉上青筋抽動,他這從弟所吐露的真相,再一次刺痛了他傷痕累累的心,要知道,當年劉備落荒而來時,劉表一度猶豫該不該收留這個梟雄,當時還是虧得他劉琦進言,劉表最終才決定收留劉備。

劉琦一直以為,劉備是在當陽之敗後,被逼無奈,為了得到江夏,才不惜跟他撕破臉皮,卻沒想到,人家一直就懷有豺狼之心。

劉封不理會他的震驚,接著道:“當初你與劉琮爭位時,以你那叔父的身份,如果他當真支援你的話,完全可以對令尊施以影響,或者勸你們兄弟和睦,可是他卻沒有,反而讓孔明為你出了一個什麼‘重耳在外而生’的計策,讓你出任江夏太守,真正目的卻是為了讓你們父子兄弟間分裂。”

劉琦整個人沉默下來,臉上的委靡之色漸漸隱褪,內心深處的仿佛被一道火焰點燃,那憤怒之火正在熊熊的騰起。

劉封就是要用一個接一個殘酷的事實,激起劉琦的憤怒,現在顯然已經開始起了效果,不過還仍然不夠。

“在漢津之時,你可曾記得有一日,他親自上船來探望你吧。可你卻肯定猜不到,在此之前,他已經給我們下了密令,一旦你不答應聯吳抗曹,當場就撕破臉色將你拿下。”

劉琦猛然抬頭,深陷的眼眶之中,迸射著震驚和憤怒的烈焰。

“還有北營的那場兵變,你應該更不會想到,那也是他下令由徐元直策劃的一場陰謀,為的就是騙你主動交出兵權,諸般明裡暗裡的不折手段,還不知道有多少。”

當劉封將所有殘酷的真相,一一在劉琦面前揭露之時,此刻,這個一度醉生夢死,沉淪軟弱的人,仿佛內心中的本性被激發了一樣,整個人被怒焰所包圍。

“竟然如此對我!”劉琦緊攥著拳頭,骨節咯咯作響,咬牙切齒間,臉上的憎恨的表情漸露猙獰。

突然間,憤怒的劉琦想到了什麼,臉上閃現出幾分茫然與驚愕,他怔怔的看著劉封,困惑道:“阿封,你到底也是劉玄德之子,可是為什麼你竟跟我說這些話?”

劉封不是來演戲的,而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來拿那把解開他死結的鑰匙的,而那把鑰匙,此刻就在眼前。

“兄長對他極盡仁義,對我更是義薄雲天,看著他用那種卑劣的手段一次次的欺淩兄長,而今竟然連一點情誼都不顧,將兄長軟禁在此,我實在是無法再容忍下去。”

劉封的話倒有九分是真,那一分假則是他的動機並非那麼單純,更確切的說,即使對劉琦心懷感激與憐憫,但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與命運,他也絕不會走到如今對劉琦吐露本心的地步。

“阿封……”

劉琦那驚訝的臉上,忽然間流露出幾分欣慰,顯然劉封的話讓他被陰霾籠罩的心感受到了幾分溫暖。在以為被所有人都拋棄之時,劉封還能如此,這如何能不讓他心生感動。

看著劉琦漸漸平靜下來的表情,劉封忽然也想起了一件困擾自己多時的事,如今既然已到了攤牌的地步,他也沒什麼好再隱抑的了,便問道:“兄長,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有一件事不明白。你我雖有兄弟之名,實際卻素未謀面,為何你卻待我如此義氣。”

劉琦神色一怔,搖頭一聲苦笑,歎道:“或許是因為我們兩個同病相憐的原因,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劉封心頭一震,劉琦的回答觸動了他,一時間,困擾于心頭的疑團總算煙銷雲散了。

“我和你一樣有個弟弟,而我的先父卻寵愛的是我的弟弟劉琮,無論我如何恪守孝道,都無法阻止先父對我的冷落,到最後,連整個荊州都給了劉琮,卻將我發配到江夏這個是非之地。而阿封你的處境甚至更糟糕,我好歹還是先父的親生之子,而你卻只是一個毫無血緣之親的養子,你的下場,只怕比我還要淒慘。”

這一番真心話雖然聽起來殘酷而直白,但劉封早已不為其所動,真正讓他心頭觸動的,是他忽然明白了,為何長久以來,他對自己這個從兄有一種義氣投緣的感覺。

原來,在劉琦的身上,他其實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閣堂中的氣氛,一時變得冷冷淒淒。

沉默了片刻之後,劉封想起了此來的目的,他走到門邊,鷹目如電,四下觀察了一番,確信隔牆無耳,遂是將大門反掩而上。

轉身之時,那俊朗的面頰上,忽然已變得冷肅無比,刀鋒似的眼眸中,吐露著如鐵的決毅,那充滿殺機的神色是劉琦前所未見,那如滾滾寒潮般散發出來的凜烈殺氣,竟讓劉琦感到絲不寒而慄。

“子德,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也不瞞你,我那舅舅竟然懷疑當初在長阪坡時是我殺害了他的妹妹,還懷疑我有心要殺阿斗,之前還派了我那二舅糜芳去魯山監視我,可惜他不聽我勸,被曹軍所殺。我估計舅舅他一定懷疑是我幹的,以舅舅和父親的關係,這件事他早晚會唆使父親對我不利,我已經被他們逼得無路可退了。”

劉琦一時不知劉封的真正用意,但聽得這一番話也是頗為震驚:“竟然有此事,那你打算怎麼辦?”

劉封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冷笑,他拍著劉琦的肩膀道:“兄長,我早說過,被人欺淩不要緊,但若不知反擊才是真正的蠢貨。你和我既然被同樣一群人欺淩,那現在就該是我們聯起手來,給那些人還以顏色的時候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4:31

第六十八章   大義

“反擊?”

在劉琦的字典裡,似乎就根本沒有這兩個字,脫口而出時,他的眼神中竟然閃過一絲茫然。

“對!就是反擊。你我都是大好男兒,豈能做那任人欺淩的窩囊廢,我們兄弟聯手,不但要回擊那些欺侮我們的人,還要在這個亂世幹出一番大事業,讓我們的子孫萬代,都以我們為榮。”

此刻的劉琦,在經歷了剛才那一番殘酷真相的精神刺激之下,整個人已人沉淪中蘇醒,憤怒其實已在不知不覺中,讓他的內心已不願再繼續做軟弱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劉封的豪言壯語,正如一點星星之火,驀然間點燃了劉琦心頭那一片長滿怒意的原野。

閣外的寒風,從窗戶縫鑽入閣中,肆意的侵襲著渾身**的劉琦。而此刻,怒焰衝冠而起的劉琦卻渾然不覺。

他突然間一躍而起,雙手緊握著拳頭,恨恨道:“阿封,你說得沒錯,匹夫尚有一怒之時,我劉琦堂堂荊州牧之子,若就這麼忍辱偷生下去,豈能對得起列宗列祖在天之靈。”

見到他這般決然之狀,劉封終於可以暗松一口氣,他整個自立大計中最重要的一環,現在看來算是完成了。

不過,劉琦的慷慨的表情,轉眼又湧上幾分憂慮,他重新坐了下來,面帶憂色道:“可是現在我手中已無一兵一卒,你手裡也僅有兩百兵馬,光憑這微不足道的實力,我只怕……”

劉琦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在這個亂世,成大業最根本的,有時候卻恰恰並非是表面的兵馬多寡。

劉封哈哈一笑,撫著他的肩道:“兄長,我們眼下是沒什麼兵馬,不過你可別忘了,我們還有你這位已故荊州牧的大公子啊。”

“我?”劉琦一時茫然不解。

“令尊一生反曹,而劉琮那小子以次子的身份,強行奪取州牧之位,本就于法理不合,而他現下又將令尊的基業拱手降曹,根本就是背叛了令尊的遺志。而子德你,自然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荊州牧的唯一合法繼承人,只要你大膽的樹起反曹的旗幟,荊襄八郡的反曹之士,怎會不從四面八方趕來投入你的麾下,到了那個時候,又何愁沒有兵馬。”

這是劉封描繪給劉琦的美好藍圖,但對他而言,其實卻有另一層的用意。

當初雪夜遇龐統之時,劉封曾請向其請教該如何解開脫離劉備所面臨的死結,龐統給他留下的解死結的字,正是一個“琦”字,而劉封之後領悟到,龐統所書的“琦”字,指的正是劉琦。

劉表與劉備既有兄弟之誼,又有君臣之分,這也就是說,如果劉琦才是荊州牧的合法繼承人的話,那麼劉備跟劉琦的關係,就不僅僅是叔侄,還多了一層君臣的關係。

劉備以仁義自居,但對待劉琦這個侄兒兼“上司”卻如此的殘忍刻薄,不但用盡手段奪其權力領地,而且還將之軟禁起來,如此所為,用不仁不義來形容也不為過。

如果劉琦能夠脫離劉備的控制,向世人揭露劉備的所作所為,那麼必將對劉備的“仁義”之名造成沉重的一擊,鑒於劉備奪取江夏大權的事實,又使他根本無力回擊,則劉琦介時便將佔據道義的優勢。

古人有大義滅親之舉,劉封介時則可以“不恥愚孝于劉備這樣不仁不義之父”為理由,堂而皇之的宣佈與劉備決裂,轉而“擁護”據有道義優勢的劉琦。

那麼,到那個時候,儘管世人仍然會對劉封的“背父”之舉有所指摘,但畢竟劉封是擁有“大義”的理由,所謂的“背父”對他聲名所造成的負面影響,自然也將被削減到微不足道的地步。

龐統的智謀果然是非同尋常,竟然能想到這種劉封作夢也想像不到的奇策,如果不是龐統的指點,劉封根本意識不到,他這看似軟弱無能從兄,竟然對自己有著如此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劉琦在此提醒之下,也猛然省悟過來:是啊,一直以來,我都百般敬重劉備,一直把他視作抗曹的領袖,其實,我才是荊州合法的繼承人,豈能讓劉備一個客臣宣兵奪主。

想通了這一節,劉琦的精神頓時大為振作,但他的顧慮尚不只如此。

“我承認阿封你所說的都對,可是事實卻是江夏郡已被劉玄德控制,我現在連想要一個棲身之地都要看他的臉色,又如何能脫離他的控制,更不用談跟他公開反目了。”

劉琦這一次的擔心,劉封就無法幫他消除了,事實上,這也是他所面臨的難題。不過劉封卻仍然信心十足,因為龐統曾的提醒他機會即將降臨,劉封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龐統所提到的機會,或許正是解決劉琦所提到的那個難題的解決之策。

慷慨的對話結束,閣堂中重新陷入沉默。

須臾,劉封深吸了一口氣,誠懇道:“你我兄弟既已決心同舟共濟,那便當坦誠相當,我可以實話實說,兄長方才的顧慮,我暫時還未想到解決之策。不過,我絕對有信心找到辦法,我只想請兄長你相信我。”

有些時候,諸般詭絕的藉口,反而不如一句坦誠的實話更作用。劉琦的臉上,憂慮漸漸隱褪,取而代之前的則是一種信任和欣慰的平靜。

正視著劉封坦誠的目光,劉琦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當然相信你。不過我還要問一句,你真的下定決心和你的父親決裂了嗎?”

劉封冷哼一聲:“他的收養之恩,我早就有用長阪坡時拼死相救阿斗還了。現在他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對付于他有恩的兄長你,而且還縱容部下猜忌逼迫于我,愚忠於這樣不義不仁之徒,我早晚會死無葬生之地。與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我就不信,你我兄弟聯手,還能殺不出一個光明的未來嗎。”

劉封的決毅與雄心,深深的感染了劉琦,此刻,他一身的軟弱與遲疑已煙銷雲散,臉上湧動著的則是興奮與憤慨。

“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兄弟齊心,放手一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4:52

第六十九章   捅破窗戶紙

三天之後。

初升的旭日所射出的萬道金箭,將陰聚在夏口城上空的烏雲驅散,十幾天來,終於難得見一個好天氣。

覆蓋著皚皚白雪像是給夏口城鋪上了一床潔白的棉被,東升的朝日,用她手中光作的針線,又在上面繡上了一層細碎的金邊。

清冷的空氣中,劉封策馬絕塵,飛奔在空曠的街道上,過不多時便到抵達了太守府。今早劉備從赤壁回到夏口,回到太守府中之後,他來不及休息就立刻下令召集幾名身在夏口的重要高層文武前來議事。那時的劉封正在晨練,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趕緊趕了過來。

府門外停靠著幾輛馬車,顯然有人已先他一步抵達。劉封翻身下馬,將坐騎丟給了守門的士卒,大步流星的進入了太守府。

原本劉封在出征魯山之前,也是住在太守府的,但後來糜竺代替劉備和不在的孔明處理一些江夏政事,時常出入太守府,因為糜竺的猜忌,劉封不想看其臉色,此番回到夏口之後,便找了個藉口,一直住在軍營之中。

他曾經在這裡住了將近一月,對此間的佈局再熟悉不過,一入府門便徑直的前往了議事堂。

“阿封,好久不見呀。”

一個陰冷的聲音從幾步之外傳來,尋聲望去,糜竺正從拐彎的沿廊走來,那一張微笑的慈愛面孔,在劉封看來卻有點皮笑肉不笑的噁心。

‘真是冤家路窄啊。’

在決裂之前,戲還是要演下去的,劉封忙拱手道:“原來是舅舅,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夏口的?”

糜竺盯著劉封,眯著眼道:“我也是昨晚剛剛回來,阿封,恭喜你啊,魯山一役,你可是立了大功,真給咱們劉家軍長臉了。”

言詞是在恭喜,但腔調卻陰陽怪氣,劉封自然聽得出其中的諷意。

“什麼功績不功績的,我能打贏那一仗,還不是全靠小舅舅,只可惜小舅舅他卻………唉!可恨的許褚,早晚有一天,我必殺了他為小舅舅報仇血恨。”

無論從語氣還是神態,劉封的演技顯得比糜竺要強得多,在旁人看來,此刻的劉封儼然是一個為舅舅之死而傷感激憤的好外甥。

憑心而論,糜芳之死,確實是咎由自取,但糜竺卻不這麼認為,妹妹的死,已讓他打內心裡對劉封產生了先入為主的猜忌,而弟弟的死,則更加重了這種猜忌。此刻,劉封越是表現出與己無關,悲痛傷感的樣子,糜竺就越加的感到厭惡。

“阿封你有這份孝心,你二舅的在天之靈想必也會安慰了。你這次在魯山一役立功,舅舅我和主公他們也都為你感到欣慰,不過舅舅還是要叮囑你一句,對你而言,建功立業什麼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個誠實的人,好好恪守孝道,你明白嗎?”

糜竺這又是在暗示,劉封豈又聽不出來,如果此之前,劉封一定會小心謹慎的應付,不過現在,糜竺的這種明確表露出來的猜忌,卻正好落入了劉封的陷阱之中。

星目環掃,見四下無人,劉封傷感恭謙的表情忽變,俊朗的面容浮現出幾分冷漠,他冷笑一聲:“舅舅你也不用拐彎抹角,你其實不就是想警告我,要認清楚自己這假子的身份,安分守己一點,將來不要跟你那阿斗親外甥爭位子嘛。”

此言一出,糜竺神色立變,爬滿皺紋的臉上瞬間閃過一抹震驚。糜竺確實是想暗示警告劉封,但好歹礙于顏面,不敢直白的說出來,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劉封竟然自己會捅破這層窗戶紙。

“你……你亂說什麼……我哪裡有這個意思。”糜竺這下反而有點不知所措,明明被劉封戳中了心思,但這層窗戶紙一捅開,他卻又吞吞吐吐的不敢承認了。

看他那副窘樣時,劉封心下好笑,口氣卻越發的咄咄逼人:“舅舅,你耍的那點小動作,你以為我不知道麼。哼,你不就是懷疑在長阪坡時,是我殺了母親,還想害死阿斗麼,我實在是搞不懂,舅舅你也算飽學之士了,怎麼會有這麼荒唐可笑的想法,你就不怕說出來後,讓外人笑掉大牙嗎?”

劉封的言詞已是相當的無禮,根本就是在公然的諷刺糜竺,他這出乎意料的舉動,終於是把糜竺給逼得惱羞成怒。

“阿封,你豈敢這樣跟我說話,我好歹是你的舅舅,你的禮數何在!”糜竺呼吸急促,枯瘦的胸膛劇烈起伏,臉色也因惱羞而氣得通紅。

“禮是相對的,想要別人尊重你,你首先就得尊重別人,舅舅你說是不是。”劉封笑眯眯的說道。

這教訓小孩兒似的言辭口氣,徹底的把糜竺給激怒了,他指著劉封的鼻子斥道:“劉封,你總算是露出你的本來面目了,我這就告訴主公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看你還能如何囂張。”

劉封嘴角斜揚,露出一抹詭笑:“舅舅,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有點瘋了?那你覺得,你就算告訴了父親,他會相信那個向來彬彬有禮的兒子,突然之間就莫名其妙的變得不知禮數這樣荒唐可笑的事嗎?嘿嘿——”

“你你——”糜竺被劉封頂得不知該如何斥責。

劉封哈哈一笑:“我還要去見父親,就不陪舅舅你閒聊了,我先走了。”

劉封帶著得意揚長而去,留在身後的糜竺則是怒視著他這突然露出“猙獰面目”的外甥,氣得幾欲吐血。

也不知僵在原地多久,劉封早已不見了影子,一股冷風撲面而過時,糜竺激憤的心情才總算稍稍平伏下來。

糜竺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看著劉封消失的方向,心中的報復之意漸漸在凝聚:哼,沒想到這個小子竟如此囂張,看來我不提前把那事捅出來是不行了。

在沿廊盡頭的隱蔽之處,劉封鷹一般的目光正悄然注視著糜竺變化,口中喃喃道:“老家夥,該忍不住要發難了吧,我等著你給我鋪路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5:03

第七十章   重大決策

不再理會糜竺,劉封一路去往了議事堂,還在門外之時,便聽到了裡面傳來的熱鬧聲。

‘龐士元,希望你所說的機會就在今天出現。’

劉封深吸了一口氣,帶著沉著的微笑信步走入了堂中。

一眼映入眼眸的,自然是端坐在大堂中央主座的劉備,在那張爬滿歲月痕跡的臉上,劉封看到了四個字:春風得意。

此刻的劉備,正在與旁邊那人談笑風生。

那人身上披著黑色的戰服,身量極是魁梧高大,在那衣服下麵的骨架非常寬,手腳長而粗大,顯得雄壯異常。而他的膚色則仿佛經過烈日的暴曬,黑裡透著微紅,兩道斜插發間的劍眉下是一對點漆般的眼珠,四方的國字臉留著一圈寸許漆黑漂亮的髯須,充滿了剛猛霸道的雄性張力。

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中央的劉備身上,當劉封低調的輕步走入堂中時,即使是距離他最近的孫乾也沒有察覺,而那個人卻像一頭嗅覺敏銳的狼,陡然之間嗅到了異常的味道。

他猛然轉過頭來,如炬的雙眼掃門口這邊,那黑色的眼珠似狼似虎,帶著一種狂野的獸性兇猛,卻惟獨少了幾分人氣。

那個人,正是張飛。

狂野的眼神驀的褪去,一絲笑意慢慢的從嘴角擴散開來:“兄長,阿封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一轉,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射向了劉封。

劉封輕吸一口氣,大步走上前來,沿途與下座的其餘文武幕僚微笑示意,最後他來到劉備跟前,屈身一禮,拱手道:“見過父親。”

躬身之時,劉封的暗暗咬牙:劉玄德,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低頭,下一次,我便將以敵人的身份,昂首挺胸的面對你。

“封兒來了,坐吧。”劉備微笑著點了點頭,表情略有些平淡,事隔許久再見這個兒子,臉上看不到久別重逢的欣慰之色。

劉封轉而又向張飛拱手一禮:“三叔,許久不見了。”

張飛的表現則是相當的熱情,他起身大步上前,虎鉗似的大手掌重重的拍向劉封的肩膀,笑呵呵道:“是許久不見了,阿封你不但長結實了,而且聽說你在魯山還擊敗了許褚那廝,真是給你父親長臉啦。”

關羽和張飛身上雖然都散發著一種渾然天生的霸氣,但關羽的那種孤傲的霸氣,對任何人都會產生強烈的壓迫感。張飛則不同,他的那種傲然之氣,雖會對敵人會施以極大的震懾,但對自己人時,卻變得含而不露,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親切之意。

此刻站在張飛跟前,劉封已感受不到初始時的那種原始的獸性,眼前這號為萬人敵的虎熊之將,儼然只是個形容有些粗獷,但性情卻相當豪爽的鄰家大叔。

只是,此時熱情的叔侄,也許很快就將成為非此即彼的敵人。

對張飛的讚賞,劉封只付之一笑,卻用略帶幾分傷感的語氣歎道:“二叔之贊,侄兒實在是愧不敢當。魯山一役其實都是小舅的功勞,只恨我沒能保護好小舅,讓許褚惡人害死了他,唉——”

劉封這是以退為進,為呆會糜竺的表演給在場的觀眾們先預熱一下。

果然,張飛非但沒有怪他,還安慰道:“阿封你這是什麼話,你小舅是被許褚那廝害死,你能在先敗的情況下反敗為勝,這已經是相當的不容易了。兄長,你說是吧。”

劉備怔了一下,忙點頭道:“翼德說得對,封兒你就不必過多自責了。”

和其他諸人客套過幾句後,劉封回到了自己的座上,剛剛淺飲過一口茶,便見糜竺也進了來。在與劉備等人見禮之後,糜竺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劉封低頭飲茶之際,悄悄的瞟了一眼對面的糜竺,方才被他氣暈了的這個舅舅,此刻正在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自己,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劉封豈會畏懼糜竺的眼神,但在場的這些人當中,不乏眼光銳利之輩,劉封怕被這些人瞧出幾分端倪,便假裝無視糜竺懷有敵意的怒視,只顧坦然自若的喝茶。

大約半個時辰後,除關羽、諸葛亮外,徐庶、張飛、趙雲、簡雍、孫乾、伊籍等文武先後到達。

“兄長,你此番把咱們都召集在一起,必是有什麼重大的決策吧?”張飛等不急諸葛亮到,便忍不住問道。

劉備環看了一眼眾人,微微笑道:“其實這一次我倉促的召集諸位前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孔明軍師既然暫時還未到,我便先說一下這第一件事。”

眾人都打起精神,洗耳恭聽。

“這頭一件事自然是關於赤壁決戰。在我離開赤壁之時,探知對岸烏林的曹軍已經開始把戰船鐵鎖連舟,周公瑾的諸般計策均已奏效,相信最後的決戰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

在場諸人,除了劉備親赴赤壁外,大多數人都留守夏口,對於赤壁方面的局勢,眾人都所知甚少。而這些人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對赤壁一戰能否得勝持有懷疑,如今忽然聽劉備說戰事很快就要見分曉了,很多人都感到有點驚訝。

“兄長,決戰的勝算有多少?”張飛急著問道。

劉備撫須而笑,卻並沒有回答。

次座的徐庶一眼洞穿了劉備的心思,便笑道:“翼德將軍難道還沒看出來嗎,此戰,主公是志在必得呀。”

徐庶替劉備道出了心聲,諸人都跟著長松了口氣,眉宇間盡顯欣喜之色。

“主公,曹操赤壁一敗,必然水軍盡沒,到時候他只有走陸路逃往江陵,介時軍心惶惶,正是咱們趁火打劫的大好機會。主公這頭一件事,應該就是關於烏林追擊戰的人馬部署吧。”

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徐庶雖然一直在漢水一帶協助關羽,但仍然能準確的推斷出赤壁一戰的走勢,這般智計,不禁令靜靜旁聽的劉封暗暗讚歎。

劉備的雙眼眯成了一道線,呵呵笑道:“元直果真是料事如神啊,沒錯,這頭一件事正是為此,雖然孔明軍師尚未到,我們倒不妨先議一議。”

話音剛落,一直默不做聲的糜竺忽然大聲道:“主公,在議此事之前,必須要先解決另外一件生死憂關的大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5:13

第七十一章   被激怒的糜竺

端茶自飲的劉封,嘴角微微一揚,表情中詭異的細微變化一閃即逝。

糜竺的突然發言,讓眾人都稍感意外,劉備便道:“子仲有什麼事稍後再議吧,先把最重要的事議完。”

在劉備眼中,自然沒有比應付眼前的赤壁之戰更重要之事。

糜竺騰的站了起來,走到大堂的中央,拱手正色道:“所謂禍起于蕭牆,這件事極有可能關係到主公和我等的榮辱興衰,豈能輕易對待。”

糜竺的表現讓眾人意外之余又添幾分驚訝,而他用冷峻嚴肅的口氣所說出的這番有點“危言悚聽”之詞,則讓所有人為之動容。

劉備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警覺,但表情卻依然平靜,他看了一眼一本正經的糜竺,點頭道:“好吧,究竟是什麼事關榮辱的大事,子仲不妨說來聽聽。”

糜竺側目瞟了劉封一眼,那眼神中帶著幾分欲將恨事一吐為快的得意,劉封雖表面恍若不知,但心裡邊卻清清楚楚。與此同時,劉封還感受到了另一雙眼睛也是暗中的關注著自己,而其中的眼神卻與糜竺截然相反,暗含著幾分憂慮與關懷。

那眼神來自于趙雲,在這諾大的議事堂中,除了糜竺之外,就只有他二人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

劉封的目光隨意的掃過諸人,在經過趙雲時稍有停留,泰然之色一閃即逝,在不經意間給了趙雲一個暗示,他是在告訴趙雲不必為他擔心。

糜竺沉頓了片刻,稍稍醞釀過感情之後,他深吸一口氣,高聲道:“主公,你可還記得已經死去的主母,也就是竺的小妹糜氏嗎?”

劉備眉頭微微一凝,顯得有點意外,顯然如果不是糜竺這次提起,他已經快要忘記那個已死的正妻。在這樣士氣正盛,轉機將至的時候,糜竺這話自然是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很快,劉備的臉上便浮現出傷感之色,他深深一歎:“夫人她為救阿斗而自盡,這般重情重義之人,我劉備就算是到入土的那一天也絕不會忘記她。”

劉備對糜氏的這一番深情懷念,讓糜竺的臉上浮現些許欣慰,但他的表情立時又冷峻起來,沉聲道:“主公心念亡妹,她在天之靈必然也會安慰,不過,卻絕不會瞑目!”

沙啞的聲音中,飽含著恨意,糜竺這莫名其妙之詞,讓大堂頓時陷入了沉寂。

“子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劉備的臉色稍有不悅,顯然他以為糜竺那話在針對自己。

糜竺猛一轉眼,目光如刃直刺向劉封:“因為小妹她死得不明不白,她的在天之靈,豈能安息。”

這一番話讓在場眾人大吃一驚,而糜竺用那般目光盯向劉封,這個奇怪的舉動更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瞬間,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投向劉封。

這時的劉封,不能再故作不知,那樣反而會讓別人看出他是在演戲。於是他跟其他人也是一樣,以一副吃驚的表情面對著糜竺幾乎想把他絞碎的眼神。

“子仲,夫人她又如何死得不明不白?”劉備的口氣也凝重起來。

糜竺遂將自己如何派弟弟悄悄的潛入當陽長阪坡一帶,如何按照劉封先前所說的地點找到了糜氏的屍體,以及糜芳發現屍體時,從屍體的現狀,所推測出來糜氏死之前的狀況詳詳細細的當著眾人的面盡數說出。

在場的這些文臣武將都不是普通之輩,糜竺所說出來的這諸般的疑點,指向性已經很清楚,他們目光不約而同的又轉向了劉封,那一道道目光中,有震驚、有猜忌、有自以為是,當然,也有寥寥無幾的信任。

劉封雖然面帶驚色,但眉宇中卻全是坦然,心中卻在暗笑:糜竺,你果然是經不住我的激將法,還磨蹭個屁,趕緊把你想說的說出來啊

糜竺洋洋灑灑一大通後,吞了口唾沫,泛黃的舌頭舔了下乾癟的嘴唇,正視向劉備:“妹妹她生前顯然並未受過傷,所謂拖累阿斗之詞根本就很勉強。換句話說,就算她真的怕拖累阿斗,可是先前她亦曾數度落入敵人之手,都沒有選擇自殺,而這一次她卻為何非要自殺呢?”

劉備先前在徐州屢敗之時,曾數度拋下妻子,雖說以這個時代的道義眼光來看,並非什麼污點,但對於一個男人而言,總歸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而糜竺的精神已經進入亢奮階段,為了“揭露”劉封的所謂真面目,說話時已經忘記了忌諱,當著諸多下屬的面,竟然提起這等事,這豈非是讓劉備的臉當眾掛不住。

果然,本來已經被糜竺的諸般猜測所引誘,開始對劉封產生懷疑的劉備,一聽這話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乾咳了幾聲,冷冷道:“子仲,你到底想說什麼?”

鋪墊並未完成,糜竺還不急於說出最終的想法,而是走向了面如冰湖的趙雲,拱手道:“子龍,我記得當日當陽橋南相聚之後,主公問起舍妹是怎麼死的時候,你曾說小妹是撞牆自盡。我想問一句,這是你親眼所見,還是聽大公子所說,請子龍憑著良心如實回答。”

儘管這一刻趙雲始終不願它發生,但終究還是發生了。

冰湖般的表情下麵,是一顆無奈的心,儘管他十二分的相信劉封,但一生的做人原則卻不會因此而改變。

趙雲正視著糜竺的目光,淡淡答道:“我趕到時,主母已然身亡,我並未親眼看到主母死亡的過程。”

此言一出,大堂中頓時死一般的沉寂。

那一張張的臉中,有的在唏噓,有的在憎惡,也有的人在自以為是,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樣。

而劉備的臉則陰沉的如黑雲密佈的夜空,那灰暗的皮膚下,青筋在時隱時現。

所有鋪墊都已完成,此時的糜竺臉上流露著得意,他大步走到劉封跟前,抬手指向劉封的鼻樑,厲聲道:“所有證據都在表明,你在撒謊,你的母親並非死于自殺,而是為你所害!”

怒斥之聲在空寂的大堂中回蕩,劉備的目光緩緩的移向了劉封,在那褐色的眼睛中,劉封看到了幾分殺氣。

他的心頭卻在冷笑:你們的表演終於結束了,該我上場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5:24

第七十二章   丟人的真相

劉封突然間跳起來,臉上湧動著驚愕和委屈,聲音嘶啞的向著糜竺吼道:“你胡說八道,我沒有殺母親!”

“既然你沒有殺,那你母親又是怎麼死的?”糜竺逼上前一步,嘴巴里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幾乎濺在了劉封的臉上。

“我早說過,母親她是自殺。”劉封毫不猶豫的回答,在這樣一個當堂對質的時刻,容不得他有半點遲疑。

“她為什麼要自殺?”糜竺咄咄逼人,聲調又提高了八度,蒼老的面容扭曲成前所未有的猙獰。

“因為——”

這一次,劉封沒有乾脆利索的回答,而是話到嘴邊,卻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無法出口。

糜竺以為他把劉封問到啞口無言了,卻仍不肯滿意,冷笑道:“你不是說,你的母親是為了不拖累阿斗才自殺的嗎?哼,為什麼現在不敢說了,怎麼,你也知道你那個理由破綻百出,何其之荒謬了吧。”

劉封的表現,無疑加重了眾人對他的懷疑,此刻,見到他猶豫吞吐的樣子,就連那些曾經堅信他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動搖了。

糜竺退後幾步回到大堂中央,如釋重負的向著劉備拱手道:“主公,眼下真相已經大明,主公英明一世,該是做決斷的時候了。”

糜竺話音未落,劉封也大步走到堂中,用幾近悲壯的聲音道:“父親,我對天發誓,母親絕對是自盡而亡,至於母親為何要自盡,我先前確實沒有說實話,但請父親相信我,母親無論如何也不是為我所害。”

大堂之中,一下子死一般的靜寂,每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大堂中靜得幾乎地上掉落一根針都聽得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劉備身上,在這個時候,沒人敢再給意見,畢竟這是劉備的家事。

“封兒,既然你母親的死與你無關,那你當時為何不實話實說,你到底在隱瞞什麼?”劉備金屬般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儘管糜竺言辭鑿鑿,儘管劉封吞吞吐吐破綻已出,但這件事畢竟事關重大,突然之間毫無徵兆爆發出來,著實是出乎于劉備意料之外,僅僅憑一些疑點和推斷就做出生殺的決斷,顯然也不符合劉備的作風。

何況,當事者,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自己的大舅哥,而且事件還圍繞著自己正妻之死,無論事實如何,這件事傳揚出去,對自己的聲名必然是有損的。

此刻的劉備,雖是對劉封已起了深深的懷疑,但對糜竺卻也十分的不滿,心中在暗怨其不知分寸,這般醜事,私底下告訴他就可以了,豈能當著眾多文武的面揭出。

劉封等的就是劉備的這句話,他悲壯的神色中,立時又添了幾分堅毅,正色道:“兒對這件事問心無愧,只是我答應過母親,絕不將此事告知第三者,我若是說出來,豈非違背了對母親臨終前的承諾。”

糜竺冷笑一聲:“既然是問心無愧,又有什麼不能說?我看你根本就是心中有鬼,卻拿什麼臨終的承諾來做擋箭牌。”

張飛也怒了,騰的跳起,暴雷似般的聲音沖劉封吼道:“阿封,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隱瞞個屁,到底嫂嫂是為何要自殺,還不從實說來!”

這時,劉備也面無表情道:“封兒,這件事你如果不實話實說,為父也幫不了你。”

所有人都在逼迫著劉封,周圍的空氣極盡窒息,儼然已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過,這卻正好是劉封想要的效果。

環視著一雙雙錐子似的眼睛,劉封一臉的悲愴委屈之色,他沉吟了許久,仰天無奈的一歎:“母親,事到如今,兒只能違背對你的承諾了,兒也是逼不得已,還請母親原諒。”

無奈的歎息之後,劉封深吸了一口氣,默默道:“當時我一路追尋母親和弟弟,無意間經過一間民宅,竟然撞見兩個曹軍狗卒正在奸辱母親,我雖怒殺了那兩名狗卒,但母親卻已……”

他搖頭歎了口氣,接著道:“後來我為母親尋了幾件民婦的衣服,母親把藏在草堆裡的阿斗交給我,讓我退到土牆後好換衣服。沒多久我就聽到一聲悶響,驚覺之下跑過去一看,才發現母親竟然已撞倒在土牆下,頭部受到重創,根本不及相救。母親臨終前說,她受此侮辱,已無顏再見父親,叫我無論如何要把阿斗救出去。再到後來,我怕曹軍找到母親的遺體,就準備就地推倒土牆,那個時候,雲叔正好趕到,整件事就是如此。”

趙雲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當日的情景,忙道:“我當日趕到時,確實看到有兩個光著膀子的敵卒,主公,我相信大公子所言是實。”

糜竺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整個人就像是膨脹到極點的皮球,一瞬間被放了氣一樣,所有囂張和自以為是,都被劉封的這一番解釋擊碎。

劉封所說的事實真相,再加上趙雲的佐證,合情合理,無懈可擊,就算糜竺心中仍是不信,但他卻再也找不出一絲的破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而劉備的臉卻在微微的抽動,眼神中閃爍著惱羞之色。

這也難怪,自己的老婆被敵人所奸辱,養子為了保全他的名聲而說了善意的謊言,卻反被自己的大舅子猜忌冤枉成弒母的兇手,自己還跟著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問,逼著養子當著眾臣屬的面,把這等大失顏面的真相說了出來。

這種恥羞是他從未曾有過的,此刻的劉備,感覺就是當眾被人扇了兩個耳光,別提有多難堪。

“原來只是場誤會,呵呵,來人啊,還不快換茶,這茶都涼了。”

正當劉備尷尬時,徐庶第一個站出來打圓場,其餘孫乾等輩也趕緊把話題扯向別處,大堂中的氣氛一下子又熱鬧起來,仿佛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果然都是演員。’

劉封心中冷笑,向著糜竺淡淡一笑:“舅舅,你也是對母親兄妹情深,沒事,我不怪你,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哦……嗯……好好……”到了這份上,糜竺也是顏面盡損,不敢正視劉封的眼神,隨便應了幾聲就低著頭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上。

劉封也轉身而回,就在他剛剛坐下之聲,門外忽然傳來一個雲淡風輕的聲音:“這麼熱鬧,我來遲一步,是錯過了什麼好戲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5:43

第七十三章   龐統所指的機會

那個聲音,清亮而悠揚,驟然而生的磁場一樣,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無可抗拒的吸引過去。

尋聲望去,站在門口的那男子身形修長而不失健碩,面容溫潤如玉,五官的每一個細微之處都配合得恰到好處,他烏黑的頭髮束著一抹綸巾,素白的手中,一柄羽扇微微搖動,一襲青衣隨著堂外而入的微風輕輕的搖曳,恍惚間,那種飄逸絕倫的氣度,竟讓人看得有些失神。

是諸葛亮。

自從長阪坡一役後,劉封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這位劉家軍團的首席謀士,儘管此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赤壁一戰,但劉封卻知道他可是一點都沒閑著。

正是這個人奔走柴桑,充當著聯吳大使的責任,一手促成了孫劉的聯盟,而據那日龐統所言,這個人遠在柴桑,卻說服龐統去給曹操獻了一條連環計,不知不覺中為赤壁一役添了一把極大的助力。

劉封深知眼前這人的智慧非同一般,幸虧得他來遲一步,否則自己剛才演的那出戲,瞞得了別人,但能否瞞過他還真有點懸。

諸葛亮一到場,所有人都起身相迎,就連劉備也下座迎上前來,未等諸葛亮躬身施禮,便一把攜起他的手,感慨道:“軍師,數月沒有你在身邊,我這心總是不踏實,現在好了,你總算是回來,我總算是可以安心了。”

諸葛亮搖扇而笑:“亮也一直惦念著主公。剛才在外面時,聽著裡邊好似很熱鬧,不知主公和諸位同僚在談論些什麼。”

劉備乾笑了一聲:“也沒什麼,我就是因為軍師尚未到,所以就與諸位提前議論一下赤壁決戰之後事,既然軍師已到,那咱們就可以正式開始了。”

二人分主臣坐定,劉備先道:“軍師,此番我從赤壁而歸,眼看那周郎諸般計策一一效奏,料想赤壁決勝只在數日之間。方才元直也說了,一旦曹軍敗北,正是咱們趁勝追擊的好時機,軍師以為如何。”

“赤壁之戰曹軍若敗,必然會穿越雲夢澤,經華容道退往江陵,這條道路泥澤不堪,根本不適合交戰,就算我們傾兵而出,也未能有所斬獲,所以亮的建議是烏林之役,我們只需派一路人馬參與即可,一則向吳人表明我們決戰時也曾出力,二則可尾隨曹軍,趁機奪獲曹軍留下的大批錙重。”

徐庶也補充道:“孔明言之有理,曹軍雖敗,但損失至多是水軍,他的精銳北軍尚存,我們不可與之正面交鋒,只可派一支輕兵趁機獲利,另一方面也可以邀為己功,作為戰後和吳人討價還價的本錢。”

劉備微微點頭表示贊許:“二位所言正合我意,但不知軍師認為派誰前往烏林助戰合適。”

劉封心頭一動,便想若果如孔明的計畫,自己所在的魯山營離烏林最近,那這一趟追擊曹軍的任務豈非自己最合適。

難道說,這就是龐統所說的機會嗎?可是,這看起來並非什麼天賜的轉機。

“曹軍都是善戰的宿將,即使是追擊也不可輕敵,必須要一員經驗豐富的宿將,依我之見,子龍足可勝任。”

就在劉封猶豫著該不該主動請纓時,諸葛亮已用羽扇在眾將中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則讓不少人覺得有些意外。

趙雲留守夏口多時,正憋著一腔的鬥志,既是被諸葛亮點到,當即出列慨然道:“主公,雲若擔此重任。”

“子龍素來穩重,好吧,這烏林追擊戰,就由子龍擔當。”劉備目光中流露著信任,但接著又浮現一抹憂色,“烏林一役,就算可以奪獲大批曹軍的軍資,但眼下我們所缺的並非是軍資,而是地盤和兵馬,軍師,你一向謀劃深遠,此番你特意從柴桑趕回來,恐怕應該早有所謀了吧。”

諸葛亮微微而笑:“知亮者,主公也。其實亮在柴桑之時,已代主公和吳侯達成一項協定,這項協定,足以為主公拿到一塊立足之地,只是事出緊急,未及向主公稟明,亮就擅自做主,還望主公見諒。”

劉備和群僚精神頓時振奮,劉備灰白色的臉上更是湧動著興奮:“軍師果然謀略深遠,我又怎麼會怪軍師,但不知是何良策?”

“赤壁得勝後,曹操多半會率主力北軍退回北方休整,而周郎必定率軍溯江而上,趁勝進圍江陵,而此地乃荊州心臟,曹操當然不會拱手讓出,定會留下重兵守禦。到時候吳人必集中主力圍攻江陵,而主公則可趁吳人無暇分兵之時,趁機出兵搶奪此地為家。”

諸葛亮說著召入門外所候僕僮,將一卷地圖懸于堂側牆壁,眾人的目光齊齊轉向,那地圖上所描繪的,正是荊州江南四郡。

瞬間,劉封有種時間凝固了的錯覺,武陵、長沙、零陵、桂陽,那個四郡的名字就像是電影的字幕一樣,一一的從眼前掠過,腦海中,陡然間又迴響起雪地送別之時,龐統去而複返的叮囑。

劉封的心跳在加快,熱血在燃燒,此時此刻,他有一種恍然大悟的驚喜,直到孔明拿出這幅地圖之時,他才終於明白龐統所說的那個機會究竟指的是什麼。

“話雖如此,但吳人到底是在赤壁之戰中出了大力,我們僅憑些許功勞就想去取南四郡,那吳侯只怕未必會肯。”

劉備的判斷力還是相當的冷靜,他很清楚眼下在荊州,自己的實力與吳人相差有多少。所謂的孫劉聯盟,其實就是一個股份制公司,吳人是出錢最多的大股東,那自己這個小股東的諸般行事,自然要看人家這大股東的眼色。

“所以,亮代主公答應了吳侯,若赤壁得勝,周郎圍攻江陵時,雲長需率夏口水軍斷絕北道,阻止襄陽曹軍南下援救江陵。至於這另一個條件嘛,就需要主公給蒼梧太守吳巨寫一封信,讓他允許吳軍進入交州。”

孫權對交州早有覬覦之心,而蒼梧又是交州的門戶,此人與劉備又有舊交,看來,孫權是打算利用劉備的這層交情,邁出奪取交州的關鍵一步了。

劉備顯得有點猶豫,在盤算著該不該出賣吳巨,諸葛亮便道:“主公,為匡扶漢室社稷大業,有些事也是迫不得已的。”

有了匡扶漢室社稷這華麗正義的梯子,劉備順勢就下了臺階,遂歎道:“既是如此,那就依軍師之策而行吧。但不知關於派何人去取南四郡,軍師有什麼好的建議。”

諸葛亮早就胸有成竹,當即道:“湘水以西的武陵和零陵,亮認為當由翼德去取,至於湘東的長沙與桂陽……”

機會就在眼前,必須要自己爭取!

未等諸葛亮說完,劉封就準備主動請纓,但就在這時,糜竺卻搶先道:“我以為,長沙和桂陽二郡,當派阿封領兵去取。”

糜竺此言,令劉封大感意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5:55

第七十四章   自由就在眼前

就在剛才還與劉封徹底翻臉,爭得面紅耳赤的糜竺,這個時候竟然會意外的推薦劉封去取長沙郡,不僅僅是劉封自己,就連劉備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這個老家夥,一定沒安什麼好心,他到底是圖個什麼呢?’

劉封尚在揣測糜竺的用意時,他的這個舅舅馬上又笑眯眯道:“江南四郡兵微將寡,根本不足以抵禦我軍一攻,而阿封在魯山一役中已有歷練,此番讓他率軍出征,正好又多一番歷練,將來才能做主公的左膀右臂呀。”

糜竺的解釋振振有詞,至少從表明上來看,是出於培養劉封的一番好心,但劉封很清楚此人絕不會有此好意,其中必還暗含著什麼陰謀。

不過,不管糜竺安得是什麼心,劉封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這脫離劉備的大好機會,他不及多想,當下便要起身請纓。

正在這時,劉封無意中瞟到了側面的徐庶,竟是發現徐庶正是皺著眉頭,向他微微的搖頭,很顯然是在暗示他不要接受糜竺的提議。

‘為什麼徐庶不想讓我去南征,難道說,他已經看穿了糜竺的陰謀的嗎?’

徐庶的暗示讓劉封加重了狐疑,但眼前這絕佳的機會,他又豈能放過。如果自己能爭取到這次南征的機會,順利的拿下長沙和桂陽二郡,便等於有了立足之地,到時候再把劉琦抬出來,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便可一舉脫離劉備自立為雄。

這天賜的機會,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劉封也必須冒險一試。

心念已決,劉封便裝做沒有會意徐庶的暗示,一躍而起,慨然道:“封身為父親之子,眼見諸位浴血殺場,豈能坐享其成,我請父親恩准舅舅的建議,令我率軍南下去奪兩郡,我必不辜負父親和舅舅對我的期望。”

劉封主動請纓之時,鷹一般的目光卻在糜竺身上流轉,果然,這個老家夥的嘴角悄悄一歪,閃過一抹狡詐的表情。而劉封的目光在掃過徐庶時,卻見他仍在搖頭,表情中憑添了幾分憂慮。

有了糜竺的提議,又有劉封的慷慨請纓,劉備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他轉向孔明,笑道:“難得封兒有心,軍師,你看子仲這個建議如何?”

諸葛亮那一雙清流的明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除了有心觀察的劉封之外,並無第二人覺察,那一閃即逝的異樣,仿佛是他已經猜到了糜竺的用意。

以諸葛亮的地位,如果他表示反對,劉備必會言聽計從,劉封的心陡然間懸了起來。

不過,諸葛亮卻呵呵一笑:“既然子仲力薦,那亮也就沒什麼異議,但憑主公決斷便是。”

諸葛亮並沒有反對,劉封頓時松了一口氣。

見無異議,劉備便道:“好吧,就由封兒率軍去取長沙桂陽二郡,翼德去取武陵、零陵,我當率一軍為你們壓後助陣。”

劉封長吐了一口氣,心中有種前所未有的如釋重負,此刻他不禁感歎起龐統的神機妙算。

此人的推斷力實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不但幫劉封想到了借助劉琦解開死結這招妙棋,而且竟然提前就推測到赤壁之戰後,劉備會去奪取南四郡,並把這作為劉封脫離劉備,奪取立足之地的絕佳機會。

‘龐士元啊龐士元,過不多久,我劉封就有地盤來養你這不世出的高才了。’

劉封暗自興奮時,徐庶卻忽然道:“大公子雖然勇猛機智,但畢竟只有部曲不過兩百,為保險起見,我覺得主公應當再給大公子增撥些兵馬才是。”

“嗯,元直言之有理。”

劉備正在考慮給劉封撥多少兵馬時,糜竺又搶先道:“南四郡大多是由郡兵組成的烏合之眾,根本無需過多浪費兵馬,依我之見,以阿封的能力,有八百部眾就足以蕩平湘東二郡了。”

糜竺說罷,諸葛亮馬上補充道:“武陵一地蠻族較多,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我們現有的兵力,確實應該更多的配給翼德。”

諸葛亮並沒有直接表示少給劉封增添部曲,卻反說當給張飛多帶兵馬,意思卻也明顯。

劉備遂道:“既是如此,那就再給封兒你撥五百精兵,封兒,以八百兵馬取湘東二郡,你可有信心嗎?”

兵在精而不在多,這一點劉封無論是從兵法上,還是從幾次與曹軍的交手中都深深有體會,再則南四郡確實都是些自守的郡兵,八百兵馬雖不算多,但只要運用得好,拿下那二郡當不成在話下。

念及此,劉封便欣然道:“八百人馬足矣,封必不負父親的期望。”

敲定了兩件大事,此刻的劉備心情極好,不禁哈哈一笑,滿面春光的向眾人道:“今番決策已定,還請諸位齊心用命。難得大家能聚在一起,今夜我就擺下宴席,我與諸位痛飲一番。”

當天的議事結束之後,諸文武並未散去,待到傍晚時分,劉備便在太守中擺下酒宴與眾人飲酒作樂。

自長阪坡之役失利後,整個劉備集團面臨著幾乎滅亡的考驗,而今時隔不到數月,卻是峰迴路轉,不但擊敗曹操指日可待,而且還有孔明所規劃出的新的發展藍圖,所有人的精神自然都大為振奮,這一場酒宴的氣氛自然充滿了歡聲笑語,所有人都儼然忘記了先前糜竺上演的那一出鬧劇。

唯獨劉封是清醒的。

幾巡酒之後,劉封以醒酒透氣為藉口,低調的離開了大堂。

站在臺階之上,夜風襲襲,星空燦爛,此刻的劉封,仰望著浩瀚的蒼穹,劉封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支蟄伏已久的雛鷹,馬上就要一飛沖天,沖向那屬於自己的藍天,盡情自由的飛翔。

身後的腳步聲打斷了劉封的暇想,他低下頭來,馬上又佯裝起酒醉。

“大公子,剛才我明明向你有過示意,你為什麼還要答應去征湘東二郡?”

轉過身來,劉封看到了面帶憂慮的徐庶。

劉封假作不解,笑道:“先生的暗示我倒是看到了,只是我想南四郡都是些烏合之眾,我雖沒三叔他們那等大能耐,但要對付那些人應該不成問題,卻不知先生為何要我拒絕?”

徐庶雙眉緊蹙,湊近劉封低聲道:“大公子你有所不知,其餘三郡確實兵微將寡,但長沙郡卻有一員極厲害的老將,此人不但號稱江南第一刀將,而且頗有一番用兵之才,絕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剎那間,劉封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名字,神色微變間,脫口而出:“先生所指,莫非是那老將黃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6:10

第七十五章   冬天裡的一把火

徐庶點頭道:“正是此人。”

一瞬間,劉封忽然明白了先前糜竺所謂的陰謀,怪不得他那麼積極的想推薦他這個外甥去立功歷練,原來,這老家夥也知道長沙郡黃忠的威名,想要借著黃忠的手來除掉自己。

這一招,可真夠毒的。

黃忠的大名,劉封豈能不知,只是先前他得知劉備要征南四郡,一心念著這個脫離劉備的大好機會,所以就暫時沒有想到這一節。

不過,黃忠又怎樣呢,去對付這個老將,總比窩在劉備身邊混吃等死好一千倍一萬倍。

“原來如此,看來我那舅舅真是有心了。”劉封冷笑一聲,口氣中暗含著諷刺。

徐庶歎道:“糜子仲也是被主母的死所刺激,才會這般疑神疑鬼,不過總歸是他做得不對。大公子,不如你現在就向主公去推了這樁任務,我再從旁說話,或許能讓主公收回成命。”

徐庶對自己的這份關懷,劉封心中著實感動,不過現在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他爭脫束縛,一飛沖天。

他當下豪邁一笑:“先生的關心我心領了。不過我可不想做一輩子屋中的花朵,不出去歷練歷練,經歷一番風雨,將來又如何能成氣候,這位江南第一刀將,我偏要去會一會他。”

徐庶臉上浮現出幾分欣慰,儘管對於劉封此次的南征,徐庶有些擔憂,但聽得劉封這一番豪言壯語時,又不禁為他的勇氣和氣度感到高興。

“大公子,短短數月,你真的是成長了很多,看來我不能再以老眼光來看你了。”

徐庶的讚賞顯然是出於真心,這讓劉封心頭一熱,一想著此番出征之後,可能就要跟徐庶分屬兩個陣營,心中又生遺憾。

想到此,劉封忽然整肅形容,向著徐庶一拱手:“我的成長,離不開先生的從旁指點,先生的這番情誼,我劉封會銘記于心,無論將來如何,都絕不會忘記。”

劉封這番話,表面是感謝徐庶,但卻隱含著告別之意。

徐庶自然是聽不出來那言下深意,便哈哈一笑:“大公子言重了,我可沒做什麼,都是大公子你天資聰慧才有今日的成長。不過大公子但有所需,我徐庶隨時可以不吝所學,與大公子交流些許心得。”

‘希望有這個機會吧,你這樣的當世奇才,倘若將來真能為我所用就好了。’

劉封心中正感慨之際,徐庶的視線猛的轉向東北方向,神色微微有變:“阿封,你快看那個方向,好像有什麼異常。”

劉封順著他指向望去,果然見夏口城東北方向,隱隱有赤光湧動,似乎是哪個地方忽然起了大火。

深陷於夜色之中的眼眶內,一絲詭異的眼神一閃即逝。

他卻跟著面露驚色:“看這情形,多半是起了大火,元直先生,會不會是曹軍的奸細縱火煽動變亂?”

瞳孔之中倒映的火勢越來越烈,但徐庶的表情卻很快平淡下來:“若是奸細想製造混亂,必定會四處放火才有效果,你看那起火點火勢雖大,但卻只有一處,而且沒有向四周擴散,我想多半是哪一處的民宅不小心失火而已。”

“先生分析得有道理,那此事咱們該不該告知父親呢?”劉封仍懷有憂慮。

徐庶笑道:“主公現在興致正好,不必為這點小事擾了他和眾人的興致,就暫時不要稟知他吧,不過穩妥起見,還是要派人去查看一番。”

劉封並沒有再多給意見,在看著徐庶安排人去查看火起之處後,二人就一起回到了大堂。

宴會的氣氛正濃,張飛在拉著孫乾拼酒,糜竺在一個勁的向劉備敬酒,估計是在為白天時愚蠢不識大局的表現道歉,就連平素鮮有飲酒的趙雲,在同僚的苦勸之下,也不免小酌三杯。

劉封不動聲色的坐在一邊,靜觀著這場充滿鬥志的宴會,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月上眉梢,不知不覺中,半個時辰已過。

此時宴會已接近尾聲,諸文武已是七分醉,三分醒,正在這時,一名守值的親名忽然匆匆而出,伏地報導:“啟稟主公,軍司馬陳到求見。”

‘陳到?’

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劉封的眉頭微微一動,似乎這個名字在哪裡聽到過。

作為一名對於歷史不怎麼感興趣的人,對於這個時代的歷史,劉封最多僅限於那一本演義和幾款遊戲,在這個文臣武將浩瀚如星的時代,陳到這個名字,在劉封的記憶中,似乎只是蒼穹中某一個不起眼的小星星一樣,記不起來也沒什麼奇怪的。

“叫他進來。”

劉備的舌頭有些打結,看來他今天確實高興,酒醉之下,與平素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威嚴頗有不同。

過不多時,一名二十七八歲的軍官形容冷峻的步入堂內,緊皺的眉頭中透露著幾許焦慮,他幾步上前,單膝伏于劉備座前,低頭默默道:“啟稟主公,子德公子出事了?”

“子德……子德能有什麼事……我……我不是贈了他很多美人嘛……”劉備一杯酒又下杯,口齒越發的不清不楚。

“方才子德公子所居之處忽然起了大火,我等撲救不及,待到火滅之後發現,子德公子已經……”

陳到不敢再說下去,而他這短短一語,已足以將在酒場七分的眾人驚醒,本是熱鬧的大堂,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劉備也如被當頭波了一瓢冷水,醉意頓消大半,他騰的站了起來,驚問道:“怎麼會突然起火,子德呢,子德現下如何?”

“子德公子已被火燒成了灰燼。”

此言一語,眾人盡皆變色,唯有劉封,嘴角卻閃過一抹細如微塵的詭笑。

“我令爾等保護好子德,你們竟然讓他被火燒死,你這壞我大事的廢物,留你又有何用!來人啊,給我將他拖下去斬了!”

劉備鮮有這等大發雷霆之時,這會或許是因為酒喝多了的原因,忽然聽聞這等壞消息,一時震怒之下,竟是當場要斬那陳到。

幾名親兵洶洶而入,拖起陳到就往外去,而那陳到則一聲不吭,一副甘願受死的悲壯之意。

‘我既然記得有陳到這麼個人物,就算是不怎麼出名,但能在史上留下姓名的,想來也有幾把刷子,就這麼被劉備殺了豈不可惜。’

念及此,劉封當即站了出來,小心翼翼道:“父親,如今出征在即,先斬自己人,似乎有點不吉利,懇請父親息怒,從輕發落才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6:21

第七十六章   看自己的墳

劉封一開口求情,沒怎麼喝酒的趙雲忙也勸道:“大公子言之有理,這個陳叔至在豫州時就跟隨主公,這麼多年也算忠心耿耿,這次失火想來也是意外,還望主公從輕責罰。”

二人這麼一勸,劉備氣消了幾分,拂袖喝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拉出去打五十軍棍吧。”

對於尋常人來說,五十軍棍下去,不死也得半殘,劉備雖然手下留了情,但這五十棍怕也足以要了這個陳到的命。

‘陳叔至,算你倒楣,我已經盡力,能不能撐過這一關,就看你的造化了。’

劉封不好再多勸,目送著陳到被拖去,臨行之際,陳到的眼睛望向了自己這邊,劉封看得出來這個沉默的漢子眼神中閃爍著幾分感激之色。

陳到被拖走之後,劉備一屁股坐了下來,醉氣漸褪的臉上,湧動著幾分憂慮,不禁歎道:“想不到天不憐子德,竟讓他遭此不測,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

“兄長,子德弱軟無能,整天沉迷于酒色,早死早超生,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你就不要太難過了。”張飛的寬慰倒是直白的很,看來在這個萬人敵眼中,似劉琦這種‘懦夫’,活著還不如死了好。

大堂中,十幾號人,沒有多少人對劉琦的“死訊”感到難過,僅僅只是徐庶和趙雲寥寥數人有幾分惋惜的感歎而已。

自從陳到報上劉琦被火燒死的消息後,諸葛亮的眼眸就一直注視著劉備,顯然在最初之時,他以為是劉備授意燒死劉琦,但在仔細的觀察片刻之後,他眼睛中的變化表明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聽張飛之詞後,諸葛亮搖著羽扇道:“子德雖然才智平庸,但他的身份卻是一面有著大利用價值的旗幟,主公用這面旗幟不但可以招攬大批的劉表舊部,而且將來還可從法理上與東吳爭奪荊州的所有權。不想子德忽然遭此意外,這對主公將來的發展來說,確實有些不利呀。”

劉備的眉頭一挑,想來諸葛亮的話切中了他心中所想,便忙道:“軍師所言確也有理,但子德好歹乃是我的侄兒,如今他遭此劫難,我這個做叔父的打心眼裡難過。軍師,你說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是好。”

諸葛亮淡淡一笑:“主公也不必太過擔心,其實子德在主公手中這件事,乃天下人皆知。就運算元德真的死了,但只要我們不對外宣揚,對於外界的猜測也都一概不承認,自然便可將不利的影響削減到最小。”

諸葛亮之詞深得劉備之心,他悲傷了一會,便歎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諸位都知道該怎麼做吧。”

眾人忙群起附合。

劉封心中冷笑,嘴上卻道:“父親,雖然我們是出於無奈要隱瞞子德的死詢,但子德終歸和我們是一姓骨肉,于情于理也當厚葬于他。”

“這個嘛……”劉備面露遲疑,將目光轉向了諸葛亮,想要尋求他的建議。

諸葛亮面露幾分無奈:“以子德的身份,主公理應為他風光大葬,但在眼前形勢下,還是不要太過聲張才好,待到主公大業已定時,再重新為他置辦厚葬之禮不遲。”

孔明所言多半也是劉備所想,他當下便點頭道:“軍師說得對,這樣吧,封兒你就代為父將子德悄悄的葬了吧,免得引人注目。”

“我明白了,父親放心。”

當天的宴席因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還有劉琦突如其來的死詢不歡而散,但劉琦的死並沒有打亂諸葛亮所謀的諸般計畫。

次日一早,徐庶便起程去往漢水上游與關羽會合,趙雲則點齊本部兵馬,當天午後起程前往魯山,被委命南征湘西二郡的張飛則在抓緊時間準備南征事宜。而劉封,則派人傳令魯山的馬謖向趙雲移交防務,並將兩百人馬帶回夏口,同時又在夏口城外尋了處偏避之地為劉琦的骨灰下葬。

殘陽如血,將這一片亂葬崗染上一層更加淒涼的冷紅。

在那一堆無名的亂墳之中,新起的那座墳堆孤獨的沉睡著,這新墳甚至連一塊簡單的木刻之碑也沒有,只是在墳頭前插了一根木棍,作為區別其他墳墓的標記。

劉封蹲在墳前,將一杯水酒傾倒墳頭,神色傷感的歎道:“子德兄,這杯酒飲下,你一路走好吧。”

一陣風起,光禿禿的樹枝呀呀作響。頭頂上,幾只烏鴉盤旋不去,時不時不耐煩的哇哇嚎叫,似乎在催促著劉封趕緊滾蛋,它們才好去吃那些祭祀的果品。

簡單的祭奠過後,劉封便上了馬車,令車夫驅車回往夏口城。馬車在泥濘的山道上徐徐而行,身後跟著的幾名親兵漸漸拉得有些遠了。

這時,劉封從馬車中探出頭來,一拍那車夫的肩,笑眯眯道:“活著看到自己的墳墓,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別有一番風味。”

車夫側過頭來,將壓低的草帽往上輕輕一掀,露出了一張略顯無奈的笑臉:“阿封,你明知道我沒死,還非要帶著我來這鬼地方,不會就是為了享受我給你駕車的痛快吧。”

劉封的臉色沉靜下來,刀鋒似的目光中別有深意:“能讓兄長給我駕一回車,當然是求之不得了。不過,我帶你前來,卻是想讓你最後一次認清那個人的真面目。”

那車夫,正是劉琦。

當天太守府之會,劉封在得到了南征湘東二郡的任命後,心知龐統所說的機會已到,所以,在當晚的宴會中,他借機溜出大堂,就是去安排親信去實施早先就盤算好的計畫。

本來劉備以為將劉琦玩弄于股掌之中,對他的軟禁並不十分嚴密,而當晚眾文武都集中了太守府,對劉琦的監控必然更加鬆懈,正是如此,才給了劉封機會,而那一場火不過是他故意而為,那具所謂的“劉琦遺骨”自然也另有其人。

劉琦的腦海中,重新浮現起那座寒酸的孤墳,目光中吐露著決毅與憤恨,他咬牙切齒道:“他果然是心狠手辣,活著的時候那樣對我,就算是我‘死了’,竟然仍這般刻薄無情,哼,此仇不報,我劉琦誓不為人!”

劉琦的堅決讓劉封更添了幾分信心,他深吸一口氣,冷冷笑道:“兄長放心,我們很快就會脫離牢籠,我向你保證,用不了多久,你我所受的欺淩,必十倍奉還給他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6:32

第七十七章   八百

“我若不信你,也不會這般孤注一擲了。”劉琦點頭笑道,忽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先前聽你說在太守府議事之事,那糜竺竟然誣衊你殺害其妹,這件事會不會對咱們的大計造成影響?”

劉封嘴角露出一抹詭笑:“兄長有所不知,糜竺雖然對我早有猜疑,但以其作風,倘若沒有十足的證據,斷不會將這種有損那人形象之事公開。當天他之所以這麼做,其實都是被我故意所激。”

劉琦頓時目露茫然,劉封遂將當日會議開始前,自己在堂外暗處對糜竺的那一番冷嘲熱諷的激將過程說了出來。

“阿封,你這麼做,豈不是自找麻煩嗎?”劉琦恍然大悟之余,馬上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之中。

劉封一臉的成竹在胸,仿佛一切都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面對劉琦的質疑,他淡然一笑:“我這麼做,不過是當著眾人的面,讓他們演一齣‘逼子’的鬧劇,而當我將最後糜氏自殺的原因說出來時,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重信義的人,而他們卻是一群猜忌忠良的小人,到時候,我跟他們決裂之時,就更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劉琦這時才真正明白劉封的用意,不禁感歎道:“原來如此,不過雖然說這是阿封你的計策,但他們竟然真的能夠那樣對你,實在是可惡。”

劉封冷笑一聲:“無所謂了,總之他們是怎麼對我的,將來我必加倍還之就是,我倒是很想看看,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又會是怎樣一副嘴臉。”

劉封的話語中,充滿了絕對的自信,在這種自信的感染之下,劉琦的熱血也在漸漸沸騰,遂道:“我也逼不及待想要復仇了,阿封,你什麼時候才打算讓我出場?”

“兄長且在隱忍一下,待我拿下湘東二郡,有了立足之地,時機成熟之時,自然就是你重新露面,揚眉吐氣之時。”

“好,那我就一切聽從你的安排便是。”

在裝模作樣的安葬過“死劉琦”之後,已是傍晚時分,劉封將“活劉琦”安置後,便徑直趕往了夏口城南的大營。

城南的水陸大寨,原本是劉琦所部駐紮之地,但經過數月的時間,劉琦那被瓜分的一萬兵馬,陸續被打亂重編入了劉備原屬的嫡系各營中,而此時的城南大寨,則變成了五千新編兵馬的駐紮地。

昨日太守府之議中,劉備答應給劉封增撥六百部曲,劉封現在來到大營,就是來挑選這批兵馬。

按照糜竺的意思,他本是想讓劉備撥給他六百雜兵,但在徐庶從旁勸說下,劉備最終答應由劉封自己從中挑選六百士卒。

如果有馬謖在的話,那小子一定又會按照上一次的做法,經過幾輪的考查,選出六百他心目中認為可以練成精兵的士卒,但是這一次,劉封卻不能這麼做。

這六百人,再加上原先的兩百部曲,八百士卒不是為了劉備的戰鬥,而是將來要跟著自己“造劉備的反”,這八百兵馬就是自己自立的原始嫡屬,所以,挑選這些士卒,最重要的反而不是什麼身體素質,而是他們的忠心程度。

因此,劉封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從一大堆的士卒登記冊中,精心的挑選了六百人。

這六百人當中,有三百人是劉備在從長阪坡逃到江夏之後,在當地所招募的士卒,這些人雖然名義上屬於劉備,但因為新招不久,自然並未對劉備形成強烈的歸屬感。另外的三百人,則是原本隸屬于劉琦的江夏軍,這些人雖被劉備所收編,但對劉備的忠誠更要大打折扣。

除此之外,那些自新野時就跟隨劉備的士卒,劉封基本上全部跳過。

要知道劉封雖然準備跟劉備決裂,但對劉備那種近似于蠱惑人心的收買人心的能力,他還是不敢小覷的。那些新野的老兵,經過長阪坡和漢津之敗雙重打擊,在這種情況之下,大部分殘存的士卒,竟然仍重新蟻聚回劉備的身邊,可以見其對劉備的忠誠度有多高,劉封當然不會愚蠢到帶著這幫難以感化的士卒將來跟劉備反目。

當然,為了避免劉備起疑心,劉封還是象徵性的挑選了幾十名新野的老兵,以這點數量,將來就算反對自己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在選定了六百士卒之後,劉封還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這日的午後,劉封走進了南營一間狹小的軍帳。

“說了我不想吃午飯,怎麼還來吵——”鋪上趴著的那軍漢不耐煩的抱怨著,扭頭瞅向帳門時,已到嘴邊的抱怨之詞嘎然而止。

劉封前來見的這個人,正是陳到。

“大……大公子。”陳到沒想到堂堂劉家大公子會無故的光顧自己這裡,驚訝之下,趕緊準備爬起來見禮。

劉封趕緊將他按下,笑道:“你有傷在身,不必拘禮。”

“那怎麼行,君臣之禮豈可廢。”陳到還是掙扎著坐了起來,向劉封拱手行禮。

劉封點頭回應,看著他滿身的繃帶,料想那一夜被軍棍打得不輕,但見他臉色倒也沒那麼難看,便開玩笑道:“想不到叔至你的身體這般結實,被打了五十軍棍氣色還這麼好。”

“小的沒別的本事,就是皮糙肉厚,讓大公子見笑了。”陳到面露慚愧之色,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又一拱手:“小的辦事不利,罪該當誅,幸虧大公子求情,才保住一條小命,大公子的恩德,小的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劉封微微而笑,並沒有回應陳到的感恩戴德,而是問道:“叔侄,你從軍已經多少年了?”

陳到怔了一下,扳著指頭粗粗一數,答道:“小的自豫州時就跟隨主公,那時才十六歲,時到如今,差不多已經有十多年了吧。”

劉封輕輕點頭,表情若有所思:“十多年了,你卻只做到一個小小的軍司馬,升遷的確實也慢了點。”

“這個……小的才疏學淺,沒什麼本事,就連主公交待的一件小小差事都辦不好,升得慢也是應該的。”

陳到的言辭看似在自責慚愧,但眉宇間閃過的幾分遺憾與委屈卻逃不出劉封這雙鷹目。

劉封笑了笑:“你自己有沒有本事,自己應該最清楚,我倒覺得你最缺的是一個機會。陳叔至,我現在就是一個讓你一展所長的機會,不知你願不願意抓住?”

劉封並沒有急著說出最終的目的,但陳到已是神色一振,顧得不牽動背上的傷勢,突然跳將起來,拱手正色道:“陳到願跟隨大公子南征湘東二郡,赴湯滔火再所不辭,請大公子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6:43

第七十八章   虛偽的嘴臉

陳到的表現讓劉封頗感意外,看來這個人僅從剛才自己的那番話中,就判斷了自己有心想將他招入麾下,帶他去南征湘東二郡。

若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低級軍官,又豈能擁有這樣的領悟能力,眼前這個傷痕累累的軍人,必然並非庸庸無為的平凡之輩。

‘看來我這次沒有看錯人。’

眼見陳到慷慨請戰,劉封便輕撫其肩,欣慰的笑道:“你能有這樣的志向很好,那你明天就來我營中報導吧。”

“多謝大公子垂青。”

陳到驚喜過望,興奮之下竟是忘了自己的背上的傷,一激動呼的就納頭下拜,誰知這一起一伏的動作太快,牽動到了傷口,頓時疼得大叫一聲。

劉封趕緊扶他趴下:“今後我們就是自己人,在我面前用不著一激動就拜來拜去。我看你這背上的傷口又開裂了,還是趕緊叫人來給你重新包紮下吧。”

劉封又安慰了幾句,便起身離去。醫藥營離此不遠,劉封索性順道親自走一趟,去為陳到傳了一名醫者去看傷。

當日的一句求情,卻意外的讓陳到這樣有潛質的年輕人投入自己的麾下,此刻劉封的心情自是極好,正準備回營小酌一杯聊作慶祝時,忽然又想了一個人。

因為青壯力緊缺的原因,在劉備的號召下,許多婦人都加入到了醫療救護的隊伍,而為了起表率作用,一些官吏的女眷也參入其中,和其她婦人一起編成了這個一百多人的醫藥營。

劉封想起的那個人,正是黃月眉。

憑心而論,黃月眉人倒也長得端莊入眼,但也絕非達到那種讓人惦念不忘的美,先前劉封之所以有求其為妻的念頭,無非是看重了她的黃家之女的身份。

而現在,劉封的思路已經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先前的種種早就隨風而散,但如今既已身在醫藥營中,他便忽然想起何不順便去向黃月眉道個別,畢竟,這女子當初曾為自己換藥,照顧自己幾天,也算是有些緣分,委婉的道個別也不算多餘。

想到此,劉封便問明瞭黃月眉所居之帳,一路尋了過去。

此時正值午後,營中之人大多去休息,沿途都沒碰上幾個人,劉封是繞了半天才找到黃月眉的居處,就在他準備走入時,帳中所傳出一個聲音卻讓他止步。

“小妹,你收拾一下行李,明早就搬到我那裡去吧。”是黃月英的聲音。

“怎麼忽然要我搬回去,不是姐夫先前讓我加入藥醫營,說是做什麼表率的嗎?”這個聲音劉封就很熟悉了,來自于黃月眉,聽那口氣想來懷有疑惑。

那個黃月英和他的老爸黃承彥一樣,總給人一種陰森詭秘的感覺,劉封不想跟其有接觸,便暫時選擇不進入,躲在帳外想等她離去,自己再進入見黃月眉。

他悄悄的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帳篷上輕輕的劃開一道縫隙,凝目順著細縫中看去。

那黃月英一邊幫妹妹收拾東西,一邊解釋道:“你姐夫說了,赤壁之很快就將結束,咱們恐怕很快就要離開夏口搬往別處,你回來住也免的走時匆忙。”

黃月眉一聽,便幫著姐姐收拾起來,忽然柳眉一動,似是想到什麼:“阿姐,聽說大公子也回到夏口了,你說我要不要主動的去探望他一下呢?”

劉封從她這話中聽出了幾分不同尋常之處。

黃月英停下了手中的活,臉上浮現出幾分緊張:“小妹,你與大公子他又見過面了嗎?”

“沒有,自從上次他去魯山之後就一直沒有見過,阿姐,你還沒回答我呢,怎麼倒反問起我了。”黃月眉笑著抱怨道。

黃月英站起身來,將帳簾放下,然後才湊近她那妹妹,壓低聲音道:“你沒跟他再見面就好,總之以後你都不要再跟他有瓜葛,對他敬而遠之便是。”

儘管黃月英壓低了聲音,但卻做夢也沒想到他們口中的大公子,此刻正在咫尺之外“偷聽”,黃月英的話,耳聰目明的劉封聽得是清清楚楚,他的嘴角隨之露出一抹冷笑。

帳中的黃月眉吃了一驚,茫然道:“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先前不是你吩咐我故意去接近大公子的麼,怎麼現在忽然又變了?”

黃月英輕聲一歎:“我們原先的想法,自然是想讓你嫁與大公子,這樣咱們黃家和諸葛家跟主公就加上了一層親戚關係,無論是對將來保障咱們黃家在荊州的利益,還是鞏固你姐夫的地位都有説明,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形勢發生了變化,計畫當然也得跟著改變了。”

黃月眉若有所悟,凝眉道:“姐姐所說的形勢有變,莫非是因為二公子阿斗的原因?”

“呵呵,妹妹不愧是我們黃家的女兒,一點就悟。”黃月英輕撫著妹妹的手,臉上洋溢著贊許的笑意,“其實阿斗公子尚且年幼,能否長大成人還是未知,他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因為,前幾日主公軍議之時所發生之事。”

黃月英遂將當日糜竺公然指稱劉封害母之事講給了妹妹,接著歎道:“這件事雖然看起來大公子是清白的,但也讓大公子和主公,還有他的舅舅之間起了芥蒂,有了這一層的陰影,就算沒有阿斗,大公子將來只怕也將沒有出頭之日。所以,我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跟大公子撇清關係,希望妹妹你能體諒。”

黃月眉恍然大悟,清豔的面容流露出幾許憾色,卻又毫不遲疑道:“姐姐放心,妹妹明白該怎麼做。”

黃月英摸著她的臉道:“真懂事。好了,我家裡還有點事,你把東西收拾好,明早我派人來接你回去。”

黃月英又叮囑了幾句,便是出帳而去,卻渾然不知,在背後的某個角落裡,一雙刀鋒似的眼睛正在冷冷的注視著她。

無意中聽到的真相,並沒有讓劉封憤怒,甚至連幾分驚訝也沒有,或許,他早就該料到會是如此。

“黃小姐,許久不見,你還好嗎?”從另一側轉出來的劉封,平靜的向著目送姐姐離去的黃月眉打招呼。

此刻,他對這個黃家的女人僅剩的一丁點好感也蕩然無存,他的露面,只是想看看那張虛偽的嘴臉,到底能裝得有多純真。

黃月眉嚇了一跳,猛回頭時看見了劉封,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一閃即逝,但很快就變得平靜如水,她很大方的施了一禮:“原來是大公子,不知大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劉封直視著她的眼睛,冷冷道:“我只是路過而已,順便來看望下小姐。”

黃月眉迎視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微笑道:“多謝大公子關心,不過我正好有點急事,恐怕不能招呼大公子了,大公子請見諒。”

她說著就打算先行離開,很明顯,她這是在有意的回避劉封。

盯著那張清純的面容,劉封冷笑了一聲:“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的,說不定,到時候我會給小姐送上一個很大的驚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6:54

第七十九章   飛龍在天

黃月眉那副神情,似乎是把劉封這句話的含義,理解成劉封對他有意思,打算在此次南征歸來之後,會順便帶給她幾件心儀的禮物,以表心跡。

想起了姐姐先前的叮囑,黃月眉秀眉微微一蹙,臉上強堆出幾分笑,很平淡的回應道:“大公子客氣了,其實我與大公子只是一面之交而已,大公子的這份心意我領了,至於什麼驚喜的就不必了。”

劉封字面的意思正是黃月眉所理解,聽著她那自作多情卻又巴不得趕緊跟自己保持距離的推拒之詞,劉封心中實在是好笑不已。

“我說的驚喜,跟小姐所想的可是大不相同,小姐就請拭目以待吧,到時候一定讓你大吃一驚。”

劉封丟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接著也沒有多廢話,略一拱手便轉身揚長而去。

看著劉封遠去的矯健背影,黃月眉總覺得他今天的忽然來訪,似乎有點古怪,但卻又想不出古怪在何處。

想起姐姐的吩咐,黃月眉搖頭喃喃自歎:“這個人儀錶堂堂,又有幾分勇氣和才華,若非這般尷尬的身份,倒也勉強配得上我,可惜呀……”

望著那一襲白影消失在帳篷之間,黃月眉的嘴角輕輕一揚,流露出幾分不以為然。

…………

兩天之後,馬謖帶著那兩百兵馬回到了夏口,當他得知即將追隨劉封南征湘東二郡之時,自然是興奮不已,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劉封雖然很賞識馬謖,早就決定將之引為心腹,但關於不久之後跟劉備決裂的大計畫,他還是沒有告知馬謖,就目前的時機而言,尚不足令馬謖死心踏地的跟著自己造劉備的反。

劉封將原有兩百兵馬,與新撥的六百兵馬合為一處,對這八百士卒重新進行了整編。

按照現有的編制體系,部、曲、屯、隊、什伍的六級編制是整個軍隊體系的基礎編制。

基底層的編制是伍,轄五人。二伍為什,五什為隊,二隊為屯,五屯為曲,二曲為部。各級分設伍長、什長、都伯、百人督、曲長、千人督。

劉封現有的八百兵力,四捨五入,勉強可以算做兩曲一部,而劉封原有的軍職是都尉,一般來說可領兵一曲,也就是五百人。此番劉備在南征會議之後,鑒於劉封在魯山的表現,以及兵馬的增多,便升劉封為校尉,按制可領一部之軍,形同于千人都之數。

劉封就將八百人合為一部,分設甲、乙兩曲,甲曲仍由升任陷陣都尉的馬謖統領,兵馬在原先兩百精兵的基礎上,再新增一百,劉封是打算將這三百人的甲曲,作為自己的親兵護軍。而乙曲的新增撥的五百士卒,劉封則委任軍假司馬陳到統領。

就在劉封將自己的部曲整編後不久,夏口方面便收到赤壁前線所收到的最新戰報,這一封戰報,讓被戰爭陰雲折磨了幾個月的夏口軍民長松了一口氣。

兩天之前,東吳黃蓋偽降曹操,當晚以火船進攻烏林的曹軍水軍基地,借著東風之力,以及曹操連鎖連舟的自殘之舉,千艘戰艦,水旱兩寨盡被大火所破。

當天夜間,火攻成功之後,東吳大都督周瑜率兩萬吳軍殺上烏林,曹操見大勢已去,便率領五六萬的北軍由華容道向江陵退卻。而在此時,身處魯山的趙雲所部,但見赤壁火起,當即率本部向烏林方面挺進,會同吳軍追兵,一路尾追敗退的曹軍。

整個赤壁之戰的結局,全部都在劉封的預料之中,當然,知道這個結果的並不單只他,還有諸葛亮、龐統,甚至是徐庶也曾有過推演。只不過劉封的預料是因為他開了外掛,而龐統等人,則是憑藉著那無可比擬的智慧。

為了表明親身參與赤壁之戰,劉備在當日太守府會議之後數日便起程趕回了赤壁,當晚的烏林之役,他同樣跟隨著周瑜參與了那場追擊戰。隨後,劉備又跟隨著周瑜的水軍,在攻陷了重鎮巴丘之後,一路溯江西進進圍江陵。

正如諸葛亮先前的推測,曹操儘管在江陵做了很短的逗留之後,就果斷的率主力北返襄陽,但在臨走之前,卻留下大將曹仁及兵馬數萬守江陵一線。

赤壁之戰結束的第七天,劉封期待以久的時刻終於到來,身在江陵的劉備派人連夜送來了兩道軍令,一道是發給關羽,命他在北路曹軍退卻之後,兵進漢水上游,斷絕襄陽與江陵之間道中,為周瑜圍攻江掃清北面的威脅。

這第二道命令,則命張飛和劉封所部立即動身,自洞庭湖進入湘水,按照事先的計畫,分別攻取荊南四郡。

這一天的到來,劉封不知日思夜想了多久,那一個個輾轉而眠,倍受折磨的漫長夜晚,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掙脫這命運的枷索。

終於,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牢籠已經打開,自由已經觸手可及。

暫時壓抑著內心的狂喜與衝動,在一個萬里無雲的清晨,劉封率領著馬謖和陳到,還有他那八百部眾,低調的離開了夏口城,在三艘鬥艦的運送下,沿著長江西行而去。

傍晚時分,戰艦抵達了赤壁江面。

江風撫面,白袍隨風舞動,呼呼作響,劉封負手立于船頭,凝視著這一片不久之前剛剛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之地。

在江南岸的赤壁,吳人連綿十余裡的營寨尚在,一艘艘裝載的軍資的船隻,正絡繹不絕的從旌旗遮天的水寨中開出,溯江西進,浩浩蕩蕩的向著江陵而去。

而在北岸烏林,則是令人望之動容的慘怖之景。狹長的漢灘地帶,此刻已化為一線殘亙斷壁,大火狂燃之後所殘留下的灰燼,使得烏林一線,如同被一支巨大的墨筆無情的掃過,所見皆是焦黑。

隨著江風而來的空氣中,有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那是嗆人的灰燼和屍體燒焦之後,所混雜而成一難聞氣味。而戰艦所經過的江面,不時的會撞上幾具漂浮的懸屍,不是被箭矢射死,就是被燒大火燒焦。

看著這些激戰之後的慘狀,船上的士卒們不時的發出幾聲唏噓與驚歎。而此刻,劉封的目光卻早已投向了更遙運的南方,在那天際的盡頭,恍惚已有一幅巨大的藍圖在升起,讓他的心漸漸的為之澎湃。

恍惚之中,耳中傳入幾聲清亮的鳴叫,劉封抬頭看去,幾只雄鷹正從頭頂掠過,向著南方振翅翱翔而去。

此情此景,劉封若有所感,嘴角不經意間湧現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7:02

第八十章   長沙之虎

數天之後,劉封和他的人馬由長江進入洞庭湖,經過已被吳人佔領的巴丘深入湘水流域,進入長沙郡腹地。

長沙一郡下轄臨湘、攸縣、茶陵、益陽、下雋等十個縣,以及一個湘南侯國。

巴丘一地,南控湘水口,北控長江與洞庭湖交匯口,軍事意義極為重要,原本也隸屬于長沙郡。不過周瑜可聰明得緊,在赤壁之戰結束後,就不惜抽調出一部分兵力,將包括巴丘在內的漢昌、下雋長沙郡北部三個縣攻取。

如此一來,吳人就等於控制了長江乃至整個洞庭湖,而包括湘江在內,貫穿南四郡的多條水系,都是通過洞庭湖與長江交匯,或許,這也是孫權對答應劉備取南四郡所布下的防範之招。

孫權對劉備的防範,並不是劉封眼前所需要擔心的,吳人據有湘水北口,一定程度上來説明了劉封,倘若他將來以湘東二郡與劉備決裂,而劉備若是率軍征討,那就必須要受到吳人的制約,這對劉封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在轉入湘水之後,劉封並未急於展開軍事行動,而是讓馬謖廣派斥候,將長沙郡的實際情況摸了個透。

“根據數日來斥候所搜集到的情報,整個長沙郡中,歸現任太守韓玄指揮的郡兵大約有四五千之多,不過這些兵馬大多散佈在諸縣之中,短時間內想將之聚集起來並非易事。而且就目前情報來看,並未發現各縣郡兵集結的跡象,多半是因為赤壁之戰曹操敗得突然,而我軍南下神速,那個韓玄根本不及反應。”

馬謖指著案上有地圖,將連日來情報分析的心得說了出來。

劉封微微點頭,手指往地圖上的“臨湘”二字上指去:“長沙郡的治所大概有多少兵馬?”

“兵馬約有不到一千七百人。”馬謖回答的很乾脆。

劉封沉吟了片刻,拳頭往地圖上一砸:“既是如此,那我們就順江南下,直取臨湘,只要拿下治所,擊破韓玄,其餘諸縣自會不戰而降。”

馬謖面露會心之笑,顯然劉封的策略也符合他的心意,但他目光中卻又吐露著幾分謹慎:“韓玄此人本不知兵,那一千七百多郡兵雖然多於我軍,但卻都是沒經歷過陣仗的烏合之眾,照此形勢,拿下臨湘本來是不成問題的,只是……”

“只是韓玄不足為慮,真正麻煩的角色,是那位老將黃忠,對吧。”

劉封替馬謖道出了心中顧慮,其實這也是他此次南征二郡唯一所忌憚之事。

馬謖笑了笑:“原來大公子早就有這一層顧慮了。不錯,這個黃漢升老將軍的確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劉封依稀記得,歷史上黃忠人,乃是跟隨劉備入蜀之後才聲名漸起,定軍山一戰斬夏侯淵而揚名天下。真若論聲名與威望,窩在長沙這麼個偏僻之地的黃忠,似乎遠遜于當世那些知名的將領。

然而,以馬謖這般年紀輕輕,且大部分時間遠在北部的襄陽,但他卻對位黃老將軍頗為忌憚,不僅如此,就連糜竺這種並非本地之人,都甚至打算借黃忠之手來害自己,這就讓劉封有點想不明白了。

劉封心有狐疑,但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本身就是荊州人,而且還出生于長沙,倘若連他都對黃忠的底細不了解,那豈不是很怪異。

“這位老將軍很早以前就被劉景升委任為中郎將,十餘年來一直坐鎮長沙,這些年來,無論是與長沙相鄰的豫章郡賊寇,還是東吳,都曾多次入侵長沙,尤其是東吳,有幾次還曾派出規模不小的良將勁兵,但無一例外的都被這位老將軍擊退,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位老將軍十餘年來竟無一敗。這等戰績,雖說比不上北方混戰中的那些戰例風光,但實際卻頗為難得了。”

馬謖出於感慨,懷有敬意的主動道出了黃忠的厲害之處,而劉封本就深知黃忠的厲害,這時再聽馬謖這麼繪聲繪色的一描述,心裡更加確定將要面對的敵手會是一個怎樣的勁敵。

不過劉封的思想境界早已不同與從前,在戰略上他固然重視黃忠,但在戰術上,他卻有藐視黃忠的自信。

當下他冷笑了一聲:“再厲害的人物,也必有其弱點,這位黃老將軍雖然難對付,但總歸會有辦法的。怎麼,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馬謖哈哈一笑:“大公子就不必對我用激將法了,魯山一役那麼兇險我都沒怕過,更何況是現在。”

馬謖的自信讓劉封心裡有了底,他聽得出來,此刻的馬謖的笑聲並不是自壯其膽,更像是已經胸有成竹。

“看來你心中已有計策,不妨說來聽聽吧。”

被劉封看透,馬謖也不好再賣關子,便道:“這位黃老將軍是狠,硬碰硬咱們占不到便宜,既然不能硬戰,那就只好智取了。”

‘嗯,兵法雲,上兵伐謀。倘若能在不做無謂的損失下就拿下長沙當然最好,甚至能按照歷史上那樣,把黃忠這位良將收入我的麾下,那就更好不過了。’

想到此,劉封欣然問道:“怎麼個智取法?”

“黃忠早先之時,本屬劉景升從子劉磐麾下,一同駐守在攸縣。後來劉琮歸降曹操之後,曹操便委任韓玄為長沙太守,劉磐則不肯降曹,逃離了長沙不知所蹤,而黃忠就是那個時候被韓玄調往了臨湘,我估計多半是韓玄心有忌憚,所以才將黃忠調到身邊,就近制之。既然韓玄與黃忠貌合而神離,給我們留下了這麼一個大破綻,那我們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馬謖的一席話,讓劉封眼前豁然一亮,而馬謖所提到的這個破綻,其實也與他心中早先所醞釀的破敵思路吻合,遂是詭秘一笑:“看來我們得好好琢磨一下,如何使一招離間妙計了,嘿嘿——”

“話雖如此,不過在正式進攻臨湘之前,我們只怕還需要拔除另一枚硬釘子?”

“你指的硬釘的子是……”劉封隱約已有幾分預感,但卻沒有明言。

“跟黃忠相比,這個人算是個名符其實的默默無聞之輩,此人姓魏名延,字文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7:14

第八十一章   蟄伏之雄

魏文長!

這一個名字,如一道驚雷灌入劉封的耳朵,讓他的神經跟著微微一抽。

其實他並非不知魏延的大名,他也曾猜測此時的魏延,應該活動于南四郡附近,只是他也無法確認,他所知的關於魏延的歷史,只是小說的虛構,還是真實的存在。

現在,當馬謖將魏延的名字說出時,劉封在意外之下,臉上竟然流露出幾分驚喜之色。

馬謖見劉封表情似乎還很高興,便道:“大公子,這個魏延雖是無名之輩,但我們也不能輕視呀。”

“那這個魏延到底有何過人之處,竟讓你也有所忌憚。”劉封收斂起驚喜的表情,故作好奇的問道。

“我打聽過,這個魏延並非荊州本地人氏,前幾年他帶著一干部曲來投奔劉景升,好像是因為瞧不起劉景升,乾脆就南渡長江,在臨湘北部一帶落了腳,做起了近似地方土霸的勾當。”

馬謖的話讓劉封愈發起了興趣,他不禁目露奇光:“臨湘乃長沙郡治所,當時的太守怎能容忍眼皮子底下忽然多了這麼一股外來的勢力?”

馬謖笑道:“正如大公子所說,前任太守沒有坐視不理,也曾數度想解決掉這個外來勢力,可是這個魏延武藝高強,手底下帶著和兩百兄弟個個也都是精銳,人數雖少,可幾次下來,竟是奈何不了他。”

‘嘿嘿,魏延是什麼樣的人物,豈是你一個區區長沙太守就能奈何得了的。’劉封心下暗笑。

“更特別的是,這個魏延只是帶著他的兩百個兄弟耕種,自給自足,非但沒有欺淩當地百姓,有時還會説明鄉鄰對付前來襲擾的盜匪。就這樣,久而久之,前任太守見這個魏延確實沒什麼威脅,也就沒再把他當回事。”

原來如此,果然不愧是魏延,一聽就與眾不同。

劉封心中已在醞釀著一個主意,嘴上卻道:“聽你這麼一說,這個魏延確實有些特別,不過僅憑這些,似乎並不足以把他當作是一枚難拔的釘子吧。”

馬謖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大公子應該知道,先前赤壁得勝後,吳人曾分出一支一千人的兵馬,趁機搶佔了下雋、漢昌和羅縣三地,當時三縣都是望風而降,吳人以為長沙無人,便又試圖順勢南取臨湘,結果,一千余眾,卻生生的被魏延所率的兩百人給擊退。”

南侵的吳軍是職業的精兵,不但是挾赤壁大勝的餘威而來,而且人數又佔優勢,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被魏延和他的區區兩百人擊退。

奇才果然是奇才,即使是蟄伏于野,也難抑他的光輝。

劉封心中主意已打定,遂道:“如此說來,這個魏延的確是一員難得的將才,如此良才隱沒于野豈非可惜,既然這樣,那我就將他收降于麾下吧。”

馬謖沒想到劉封會忽有此念,驚訝道:“能收降魏延自然是上策,不過聽說此人的性情傲慢的緊,當年連劉表也不放在眼裡,前任太守也曾數度想將他收編,但他寧願窩在鄉里耕田也不願投效,想要收降這樣一個人,只怕並非一件易事。”

“當今之世,不但是君擇臣,亦是臣擇君,越是身懷大才之人,眼光也就越高,我相信這個魏延並非安于平凡之輩,只是沒有遇到一個讓他可以值得效忠的伯樂而已。”劉封一臉胸有成竹之色。

馬謖見他鐵了心打算收這個魏延,便也不再反對,改口問道:“大公子言之有理,但不知大公子打算如何去收降此人?”

劉封踱步于帳中,沉吟片刻,方道:“我決定親自去走一趟,由我自己來說服魏延歸順。”

馬謖大吃一驚,急道:“大公子此舉太過用險,這個魏延尚不知是敵是友,大公子你以身犯險,倘若那魏延動了歹意,卻當如何是好。”

馬謖的顧慮不能說沒有道理,應該說是極有道理,因為他的判斷是依據著真實存在的現狀所得,而劉封所做的這個決定,卻很大程度上來自己那不為人知的先知先覺。

他當然知道曾經的那個魏延,最終選擇了投效劉備麾下,這也就意味著,劉備才是魏延眼中的明主。而自己雖已報有自立之心,但眼下畢竟是打著劉備的旗號來攻取湘東二郡,以這樣的身份,再加上親自說降的誠意,劉封相信絕對會不虛此行。

還有一個現在無法說出的秘密。

不久後的決裂,勢必將面對著劉備惱羞成怒的進攻,光憑自己和劉琦,或者再加上馬謖,根本不足以抵擋,而若能有魏延這樣的良將加入自己的陣營,如虎添翼之下,方才能和劉備決一雌雄。

所以,這一趟他必須去。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魏延蟄伏于此,就是在等著一個人來把他這粒金子從沙堆裡挖出來,我覺得我就是他要等的那個人。”

劉封一時想不出周全的理由,隨口編了一個直覺的理由,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這個理由當然忽悠不了聰明的馬謖,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鄭重道:“大公子身系重大,豈能以身涉險,這樣吧,如果大公子執意想收降此人,那就讓我替大公子走一趟吧。”

馬謖這是想替自己去“犯險”,劉封心中一陣感動,便拍著他的肩欣然笑道:“你為我安危設想我明白,不過你跟了我這麼久,也應該知道我劉封從不做無把握之事,我自然敢去,便自有十足的信心。你就留守營中,安排下酒宴,等著給那位魏文長接風吧。”

劉封心意如鐵,馬謖知道多勸無用,只得歎道:“既是如此,那就請大公子千萬要小心。”

“嗯,我明白,你放心便是。”

三十裡外的一座軍帳中,那個人正在默默的擦拭著手中的寶刀。

儘管他跪坐著,但卻仍掩飾不住高大魁梧、肌肉蟠虯的身材,雄壯威武有如雄獅,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五官配合得恰到好處,散發著北地男兒粗野豪放的魅力,只是他眼神冷如堅冰,眉宇之間帶著一役逼人的寒氣。

似乎,還有一抹旁人難以覺察的惆悵。

他眉頭緊鎖,面容有些陰沉,只顧低頭擦拭著業已長了鏽跡的刀身。

一股寒光撲面而至,帳簾被掀開,一名形色匆匆的士卒奔入近來,喘著氣道:“大哥,已經打聽到了,逼近臨湘的江夏兵有八百多,領軍的敵將好像是劉皇叔的兒子,叫做劉封。”

“劉封,劉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7:26

第八十二章   單槍匹馬會豪雄

“大哥,你一直說那個劉皇叔才是英雄,如今他派了兒子來取長沙,大哥何不趁機領著咱們去投奔呢。”

    那士卒小心翼翼的話,如卻一根細如微塵的針,輕輕的在魏延的心頭一刺,這一刺,仿佛將他深埋于心底的種種思緒釋放了出來,恍惚間,有一種又痛又癢的錯覺。

    “你先出去,再去打探江夏軍的情況,看看那個劉封有什麼舉動。”魏延並沒有回應士卒的提議,輕輕揮手將其屏退。

    他站了起來,手捧著那柄沉重的大刀,布滿了如樹藤般青筋的手輕撫著冰冷的刀刃,刃鋒上泛起的幽幽青光在明朗如星的眼眸中閃爍。

    陡然間,他虎掌一握,猛的握住刀柄,猿臂斜向一伸,刀鋒挾裹著獵獵勁風橫掃而出,凌烈的勁風如一道平地而起的波浪,瞬間將整座軍帳激打得呼呼搖晃。

    “原以為劉玄德會親自前來,沒想到,來得只是他的一個兒子。莫非,我魏延注定一生都遇不到伯樂了嗎?”

    喃喃自語間,那雄武的面頰上,悄然涌現著幾分恨色。

    帳簾忽然被掀開,打斷了魏延的神思,抬頭一看,原來是方才報信的那名士卒去而復返。

    魏延的臉上的青筋隱隱抽動,正準備開口喝斥時,那士卒一臉驚狀的叫道︰“大哥,營外有人嚷嚷著要見大哥,還自是稱是江夏軍的首領劉封。”

    劉封?來得這麼快!

    魏延眼中閃過一抹驚異,長刀一立,沉眉問道︰“他帶了多少人馬來?”

    “只一人一騎。”

    “一人一騎?”魏延用驚雷般的聲音重復了一遍,顯然他以為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眼前這報信的士卒說錯了。

    干卒被他喝得一哆嗦,顫巍巍道︰“確實是一人一騎,除了一柄隨身的佩劍之外,連馬戰的兵器都沒帶,大哥,咱們該怎麼辦?”

    魏延臉上的意外之色漸漸隱退,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好奇,沉吟了片刻,他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這個劉封倒是有點膽色,讓他進來吧,我倒要看看膽敢單槍匹馬獨闖我大營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魏延一甩戰袍,轉身端坐回了案前,並將長刀一並橫放在了案上。

    大營外。

    劉封身披銀袍,胯坐白馬,腰間懸著青寶劍,面帶著平和的笑容,注視著鹿角之內,一個個披堅持銳,精神緊張的軍漢。

    盡管這些人對于他這個單槍匹馬而來的不素之客,顯得懷有些許驚畏之色,但所列陣勢,警覺的戰斗意志,都彰顯著一種肅然的軍氣。

    行家一看就知道,魏延手底下這些兵無一不是紀律嚴整的精銳之士。

    過了片刻,對方營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而後營門大開,一名壯碩的士卒沖著劉封高聲叫道︰“我家大哥請將軍入內相見。”

    劉封暗吸了一口氣,輕輕一夾馬腹,一人一騎徐徐的步入了大營。

    上百號圍聚的士卒,不約而同的如浪而開,讓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盡管如此,但他們依舊緊擎著手中兵器,懷揣著警覺死死盯著從前而過的這個年輕的將軍。

    一路上,劉封氣定神閑,目不斜視,仿佛周圍全部都是空氣一樣,無視著那一雙雙吐露著殺機的眼楮。

    在那名傳令士卒的引領下,劉封來到了一座巨大的軍帳前,他心知魏延便在其中,于是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了那傳令士卒,笑道︰“我這馬就煩勞你喂一下了,記得,不是最上等的草料,它可是不會吃的。”

    傳令士卒一愣,他怎麼想也不通,眼前這年輕的小將,何來的勇氣讓獨闖己方大營,而且還能這般旁若無人,儼然是在審閱自己部下一樣。

    就在那士卒失神之際,劉封已大步走入了帳中。

    方一入內,一股如寒冬酷雪般的殺氣就撲面而來,看著案後神色肅穆的那張臉,看著案上擺放著那柄奇長的大刀,顯然此間的主人,並不打算用善意來召呼他這個不素之客。

    劉封也不急著開口,只是面帶微笑的仔細審視了一眼這個傳說中的魏延,透過自己這雙銳利的鷹目,劉封看到的是一種內斂,卻又蘊涵著無窮驕傲的氣度,但在不經意間,他卻敏銳的注意到,那雙原本精光四射的眼楮中,卻隱約閃動著幾分惆悵。

    此刻,那雙眼楮同樣也在審視著自己,似乎眼前這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大帳中,一主一客誰都不開口,只是默默的觀察對方,氣氛一時間有點詭異。

    “久仰文長將軍大名,幸會幸會。”作為客人,劉封最先打破了這種詭異。

    魏延嘴角閃過一抹冷笑︰“我魏延乃無名之輩,名不出長沙,劉公子何來‘久仰’。”

    此時的魏延,盡管有著某種懷才不遇的自負,但就連他自己也承認自己是無名之輩,但他卻做夢也不會想到,劉封的那一句“久仰”並非是單純的客套,在這個世上,能對他用“久仰”一詞的,恐怕也只有劉封一人了。

    方一開口,劉封便感覺到魏延並不是一個好相處之人,不過他卻並不討厭他的這種性格,凡有大才者,必會有幾分古怪的性情,只有庸碌無為者,才會終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和別人表現得有所不同。

    面對魏延生硬的態度,劉封毫不以為怪,反而淡淡一笑︰“別人喜歡追捧那些什麼名動天下之輩,我這人就有點怪了,就喜歡尋覓那埋沒于塵埃之中的金子,所以‘久仰’二字,並不算是用錯了吧。”

    劉封的恭維之術幾乎已接近最高境界,那一句看似隨興而言的“埋沒于塵埃之中的金子”,如一雙無形的手,將魏延潛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尊輕輕一撓,瞬間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蠢蠢欲動。

    魏延微有一怔後,卻是冷哼一聲︰“劉公子大老遠的從江夏而來,不會就是跟我說這幾句恭維的話吧。”

    那一閃而逝的神色,逃不出劉封的鷹目,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話已經刺中了魏延的神經。

    他暗吸了一口氣,爽快的說道︰“我劉封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相信將軍也是如此。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此次單槍匹馬前來的目的,就是想說服將軍歸順于我麾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7:36

第八十三章   賭約

“你想收降我?嘿嘿——”魏延冷峻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接著便是一聲冷笑。

劉封知道他在冷笑什麼,估計他心裡邊此刻在想,眼前這年輕人,膽量倒也過人,不過讓我魏延歸順在你這一個十六七歲的黃毛小子麾下,豈非荒謬之極。

魏延的不屑,劉封付之一笑,不慌不忙道:“文長將軍一定是想,憑你一個毛頭小子,也想讓我為你效力,簡直好笑,對吧。”

劉封一眼看穿了魏延的心理,他不禁劍眉微凝,冷冷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如果劉公子想讓我歸順于你,自然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大帳之中,空氣仿佛在慢慢凝固。

“以年齡的高低來判斷一個人值不值得效忠,本身就落了下成。文長將軍有驚豔絕世的將才,而我自信是能成就大業的雄主,這兩條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劉封洋洋灑灑之後,魏延沉默了片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之中,張揚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嘲諷之意。

劉封盯著那張雄俊而不屑的臉,嘴角微微斜揚,閃過一抹詭秘的笑,卻又故作佯怒道:“我一番誠懇之心,但不知魏將軍何以如此嘲笑。”

魏延慢吞吞的收斂起笑聲,冷視著劉封道:“如果似劉公子這般自信,那全天下的雄主豈非多如牛毛?你父劉皇叔是雄主,曹操是雄主,孫權也勉強稱得上是雄主,那是因為他們有雄主的手段與氣度,可不是用一張嘴吹出來的雄主。我魏延向來心直口快,這話若是傷到了劉公子,還請劉公子見諒了。”

看來這個魏延果然不是三言兩語就納頭便拜的,這也難怪,倘若他真是那麼好忽悠之徒,劉封反而還會瞧不上眼。

而且,魏延所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眼下的自己有多少能耐,也許馬謖知道,龐統也可能知道,但也僅限這一二人。劉封現在所要做的,不僅僅是要向魏延證明自己雄主的潛質,還要向天下英傑證明。

‘嘿嘿,早料到你會如此,還好我早有準備。’

此刻的劉封,被魏延一頓冷嘲熱諷之後,非但沒有一丁點的惱怨之色,相反,他的表情愈發的坦然自若。

淡淡一笑之下,劉封欣然道:“文長將軍言之有理,既是如此,看來我得向將軍你證明一下,我劉封並非那種吹牛之輩了。這樣吧,魏將軍,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

“打什麼賭?”魏延目光中閃過幾分疑色。

劉封抬手遙指南面:“南面三十裡外就是長沙郡治所臨湘,我就和魏將軍賭,倘若我能在十日之內,兵不血刃的拿下臨湘,而且讓一城軍民盡皆傾心歸附,以此來證明我劉封並非自吹自擂之徒,到那時,魏將軍就當如約歸順于我。”

原來如此。

魏延又冷笑一聲:“臨湘有兵近兩千,太守韓玄雖是個不知兵的草包,但那位黃漢升老將軍卻非等閒之輩,劉公子,你真的對自己的這個賭約有信心嗎?”

“我有沒有信心是我的事,魏將軍敢不敢打這個賭是魏將軍的事,怎麼,魏將軍,你到底是敢還是不敢呢?”劉封收起了溫和表情,語氣突然間變得有點咄咄逼人。

劉封這明顯是在玩激將法,以魏延的眼光,又豈能看不出來,但對一個有著強烈自信心的人來說,激將法什麼的都是浮雲,真正能左右著他決定的,全憑于他心中的那份驕傲。

魏延來到長沙也有些時日,他對黃忠的能力很了,對臨湘城的堅固也很瞭解,即使是他自己,在無足夠兵力的情況下,都自認為難以短時間內攻破。更何況,還是劉封這樣一個初生的牛犢,而且還只帶了八百兵。

魏延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眼前這個毛頭小子能夠做到,即使他是大名鼎鼎的劉皇叔的兒子也絕無可能。

在這份自信的驅使之下,明明看穿了劉封有激將之意,但他仍然不屑一顧,拍案道:“好,我倒要看看,劉公子你到底有幾分能耐,這個賭我跟你打了。”

見魏延掉進了自己的“陷阱”之中,劉封心中暗松了一口氣,遂是豪然道:“那我們就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魏將軍,十日之後,我便在臨湘城擺下接風之酒,等著你如約而來,咱們痛飲千杯。”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並非像是那種狂妄之輩,但他的言語舉止間,卻又張揚著一種強烈的自信心,仿佛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這不禁讓魏延的心頭抹過一絲涼意。

儘管如此,這依然改變不了他的判斷,當下他便道:“我魏延向來言出必行,我便在此好好欣欣賞一下,劉公子是如何在十日之內拿下那臨湘城了。”

“好,魏將軍就靜看好戲吧,告辭。”

劉封起身而別,一人一騎離去,回往自家大營之時,已經是斜陽西照。

回往大營時,營中並未如通常一般,埋鍋造飯,炊煙嫋嫋,肉香四溢。反而八百士卒盡皆全副武裝,而馬謖則披堅執銳,立在營門口焦慮的守候。

“大公子,是大公子回來了?”身旁的陳到眼尖,大老遠便望見了劉封白馬銀袍的身影,如一團雪影飛馳而來。

包括馬謖在內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劉封縱馬歸營之時,見到這副陣仗,便奇道:“你們這是打算做什麼,馬都尉,你又搞出來什麼新的練兵手段了麼?”

焦慮平伏的馬謖微笑道:“我是擔心大公子有所不測,所以就點齊兵馬,一旦出現意外,立刻趕去馳救。”

有這一幫心腹心念自己的安危,劉封心中也多了幾分安慰。

他便與馬謖共入軍帳,自信的笑道:“我早說過,我劉封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你看,我這不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麼。”

馬謖的臉上,除了釋然之外,更平添了幾許欽佩,便問道:“那關於收降魏延之事,大公子可否成功?”

“我已和那魏延立下賭約,只要我十日之內拿下臨湘,他就傾心前來歸附。”劉封坐將下來,一邊吞茶潤口一邊將詳細經過說了一遍。

馬謖聽罷,眉頭微微一凝:“只十天的功夫,會不會太倉促了。”

劉封拭乾淨嘴角的水跡:“有你的奇策,十天的時間足夠了。對了,你有沒有按計劃行事?”

馬謖道:“我已派細作假扮平民,此刻如無意外,已經混入了臨湘城中。”

劉封點了點頭,目光如電,直掃向地圖上的臨湘二字,冷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明日一早動身直逼臨湘城下,你今晚就派人去下戰書,就說我劉封指名要與那黃漢升一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7:47

第八十四章   公然挑釁

長沙郡治所,臨湘。

在這樣一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凡名城重鎮,多坐落于水系之旁,以方便兵糧貨物的運輸。似江陵坐落于長江之北,夏口西據漢水,南臨長江,洛陽有黃河之利,長安有渭水之便,而鄴城則有漳水連通南北。

臨湘也不例外,顧名思義,此城便坐落于湘水之東,是扼守湘水中游,北接長江,南控交州的交通樞紐。

如此重要之地,原本當置雄兵重將坐鎮,只可惜荊南四郡及交州都處於不發達之地,在軍事和經濟上的重要性遠遜于中原,故而並未引起重視。

此刻,天色已黑,一城的百姓皆是就寢,而太守府中卻依然是一片燈火通明。

府堂之中,韓玄正直直的端坐案前,盯著案上的那一封帛書冷笑。

幾個月前,曹操大軍南下,新州牧劉琮不戰而降,整個荊州都為之震動。此後,曹操鐵騎又在當陽大敗大名鼎鼎的劉皇叔,挾此之威奪取江陵之後的曹操,只一紙文書,便令本就都是牆頭草的南四郡盡皆臣服。

又是一紙文書,韓玄便由一名郡吏,在曹操強大武力的聲援下,搖身一變,堂而皇之的坐上了太守的寶座。

不過令韓玄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僅僅過去了不到三個月,天下無敵的曹丞相和他幾十萬的大軍,竟然不可思議的被年輕的周瑜和他那區區幾萬吳軍擊敗,倉惶的退往了北方。

而緊接著,這太守位子還沒坐熱時,劉備派出的南征軍就長驅直入,向著他的治所臨湘殺來。

韓玄很清楚,曹操可以把劉備不當回事,像趕羊一樣把這位劉皇叔從中原一路趕到江南,但他韓玄卻沒有一丁點輕視劉備的資格。

難道要拱手而降嗎?

就在信心不足的韓玄產生了這個念頭時,他卻意外的發現,劉備派來的並非關張等威震天下的宿將,而是他那個不名一文的養子,還有區區八百的士卒。

在得知這個情報之後,韓玄馬上就又了底氣,況且他自恃手中還有一張王牌,這張牌用來對付劉備或者關張或許沒有必勝的把握,但若是用來對付劉封這個黃毛小子,似乎應該不成問題。

更讓韓玄覺得可笑的是,這個劉封竟然還公然派人來下戰書,指名道姓的要邀黃忠一戰。

劉封的這一道挑戰書,正中韓玄下懷。

“黃老將軍到。”

堂外衛兵入內而報,韓玄精神一振,揮手道:“來得正好,速請老將軍入內。”

片刻之後,一名身長七尺的老者大步而入。

那老者鬍鬚稀疏、鬚髮花白,平整的額頭上深嵌著一條刀刻似的深深皺紋,滄桑卻不失沉穩。那一雙深陷於眼睛中的瞳孔,半開半闔精光四射。他整個人如同一棵蒼勁的松柏,儘管渾身吐露著歲月之跡,但卻依舊散發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巍然之氣。

“黃忠見過韓太守。”止步于階前,他拱手一禮,聲音如洪鐘一般響亮。

“都是自己人,老將軍何必這般拘禮。”韓玄笑眯眯的起身下階相迎,幾步上前將黃忠扶起。

黃忠直起身來,面色依舊肅然:“韓太守深夜召見末將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韓玄輕咳了一聲:“前日我與老將軍所說的,關於劉備派兵侵我長沙郡的事,老將軍應該不會忘記吧。”

“劉玄德一代梟雄,曹公尚在赤壁戰敗,我等更不可輕易與之爭鋒。我還是原先的建議,敵人兵少糧少,利在速戰,必會前來徑取臨湘,我們只需謹守城池,待其糧儘自退便是。”

黃忠的回應很乾脆,不過,韓玄的表情卻看起來顯然不太滿意。

“曹公一敗,我江南四郡便與朝廷隔絕,若只一味避門自守,放任敵人來去自若,早晚必受其害。我已派人偵察過,此次來犯的敵兵只有八百,而且領兵之將只是劉備的黃毛假子,那我們何不趁這一次機會,主動出擊,一舉擊潰來犯之敵,以顯示我長沙不容侵犯的決心和實力,叫那劉備不敢再來進犯,老將軍覺得怎樣?”

聽到劉封之名,黃忠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意外,不過卻依然道:“不管敵人是誰,有多少,我長沙地狹兵少,經不起損失,末將還是認為當以守為上策。”

韓玄的臉色漸漸的陰沉下來,冷笑道:“黃老將軍,你總不肯出戰,該不會怕折損你那四百精銳部曲,一心想著保存實力吧。”

黃忠佈滿皺紋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線慍色:“我黃忠身為長沙人,自當竭盡全力保護家鄉,豈會專為一己之私,我只是不願做無謂的犧牲罷了。”

“老將軍莫要動怒,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韓玄訕訕而笑,說著將那一紙帛書拿起遞與黃忠,“只是,別人已經指明道姓的上門挑釁,老將軍若還隱忍下去,長沙之虎的名聲又當何在。”

黃忠面露疑色,接過那道戰書一看,面色立時變得複雜起來,壓抑之中,隱約湧動著幾分怒色。

劉封的那道戰書也沒幾句,就是指明要黃忠出城列陣而戰,若是黃忠不敢,就斬殺太守韓玄,獻城歸降。

“老將軍,你到底是打算出戰呢,還是預備著將我的人頭拿下,向劉備的那個假子做進獻之禮呢?”韓玄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韓玄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黃忠已別無選擇,他遂將那戰書往案上狠狠一拍,怒道:“我明日就出城一戰,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聽得此言,韓玄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詭笑。

…………

次日,旭日將升未升之時,劉封率領著他的八百兵馬,已在臨湘城北列陣而待。

“大公子,萬一那黃忠沉得住氣,就是不肯出戰怎麼辦?”馬謖眼睛盯著遠處的城樓,口氣中有幾分擔憂。

劉封一臉的信心,笑道:“放心吧,有你寫得那道挑撥離間的戰書,就算韓玄變聰明瞭選擇避戰,那黃忠也一定會主動出戰。”

當第一道霞光衝破天際的薄雲,將臨湘城繡上一層金色的紗衣時,對面忽然有了動靜,只見吊橋徐徐放下,城門大開,一隊千余人的兵馬逐次出城,在護城河前井然有序的列成了陣形。

舉目遙望,果然有一位老將執刀立于陣前,想來便是那黃忠了。

馬謖面露驚喜:“大公子,你所料果然不錯,那黃忠出戰了。”

遠望著那巍巍老將,劉封冷笑了一聲:“你就按計劃派人上前告知那黃漢升,就說我要與他在陣前單騎對話。”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7:58

第八十五章   雛鷹會老虎

沒錯,劉封就是要跟黃忠單騎陣前相會。

馬謖傳令下去,一名士卒卸甲棄刃,策馬而出,飛奔向對面的敵陣。

按照戰場的不成文規矩,對方派出不披甲執銳的士卒前來,通常只是作為信使。所以,將及近時,黃忠這邊並沒有下令弓弩手射擊,而是派出兩騎將之攔截在十余步外。

“黃老將軍,我家少將軍請老將軍在兩軍陣前單騎一會。”

信使的言詞讓黃忠頗感意外。他原以為這個劉封是目中無人,真的打算以八百人野戰挑戰自己,但交戰在即,卻忽然又要單騎相會,黃忠一時想不通那姓劉的小子是什麼意圖。

那士卒見黃忠似有猶豫,馬上按著馬謖所授,當著黃忠一千部下的面,高聲道:“老將軍,只是單騎相會而已,老將軍不會怕了吧。”

江南第一刀將,豈會懼你一個孺子小兒!

那士卒的話,立時激怒了黃忠的雄心,他自恃一身的武藝在身,就算是單騎相會,姓劉的那小子想耍什麼花招,又豈有所懼。

黃忠當下冷哼一聲,喝道:“回去告訴你家將軍,老夫豈會懼他,陣前一會便是。”

出了一身冷汗的士卒,聽得黃忠答應,如獲大赦一般,趕緊回往本方陣中。

劉封得知黃忠願意陣前一會,便輕輕一揮手,會意的馬謖馬上派出七八名士卒,這些人抬著幾副鹿角去往兩軍中央地帶,在那裡設起了一道簡易的障礙物。

在經過魯山一役與許褚的交手之後,劉封自信自己的武技又大有精進,但他也沒有自信到敢與江南第一刀將一爭高下的地步。他很清楚,眼前這位鬚髮皆的老將,別看年勢已高,但發起狠來可是跟許褚那頭野獸一樣可怕的人物。

所以,當馬謖給劉封出了這條陣前單騎一會的計策時,劉封還在擔心,到時候萬一黃忠陣前生變,忽然起了殺機卻當如何是好。

後來劉封才知道,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兩軍的頭領若在陣前對話,事先是必須設置鹿角或者挖掘壕溝這種障礙物的,為的就是提防對方不講信用,借機突施殺手。

障礙物設好,士卒撤回,作為提議者,為表誠意,劉封先行出陣。

在近數千人的注視下,劉封白馬銀袍,腰佩寶劍,手提重槍徐徐步入兩軍陣中,撇開敵人的關係不論,光是這份瀟灑的氣勢,就令對面的長沙兵們暗暗稱奇。

對面的黃忠見劉封已出陣,遂也提著大刀,掛起寶弓,撥馬而出。片刻之後,兩人在那一重鹿角左右,相隔五步之距止步。

劉封審視著眼前這位老當益壯的老將,雖然從對方身上感受不到許褚那等野獸般的強烈壓迫感,但那種大開大闔,如參天蒼松般的巍然之氣,卻仍然讓人感到望而生畏。還那雙眼睛,更仿佛刻滿了一圈圈歲月的年輪,蘊涵著讓人難以企及的穿透力。

此刻,這雙眼睛同樣在冷冷的注視著劉封,那瞳孔中閃爍過的神色,似乎在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所作所為懷有捉摸不透的懷疑。

“晚非久仰黃老將軍之名,今日能一睹老將軍的風采,實在是三生有幸。”劉封于馬上一拱手,很彬彬有禮的表達了一個晚輩的敬意。

黃忠乃長者,眼下劉封雖為敵手,但既是表現出敬意,他自然不能用冷面孔回應。

當下黃忠也一拱手:“劉公子過獎了。劉公子年少有為,不愧為劉皇叔之子,我也是幸會的很。劉公子,我長沙郡素來與劉皇叔無仇,但不知你如今率軍前來,直逼臨湘城下,卻是意欲何為。”

劉封的陣前單騎相會,以及他方才表現出來的敬重之意,很自然的讓黃忠有了別的理解,此時的黃忠覺得,似乎這場近前眼前的戰鬥,並不是非得用武力來解決。

劉封面上浮現出幾分惋惜之色,歎道:“其實我對老將軍一向敬重景仰,本來無心前來冒犯,只是父親並不滿足于從子德手裡拿到一個江夏郡,執意要盡取南四郡,父命難違,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還望老將軍見諒。”

劉封這一番話,把入侵南四郡的“罪責”全部推給了劉備,而且關於劉琦的那一段,同樣是在為將來埋設伏筆。

他這般一說,黃忠儘管不全信,但對劉備的印象自然又打了個折扣,而對眼前的劉封卻不禁多了幾分好感。

“劉公子的難處我也能體會,不過戰端一開,不但你我部曲要付出死傷代價,整個長沙郡的無辜百姓也要受到連累,劉公子若果真有一份仁義之心,還請再去勸勸你的父親,請他以蒼生為念,勒令退兵吧。”

“這……”劉封的眉頭擰成了一股繩,面頰上湧現出為難猶豫之色。

劉封表情的變化,似乎讓黃忠看到了一線和平的曙光,他忙又道:“我知道這讓劉公子很為難,但劉皇叔仁義之美名天下盡知,我長沙一郡官民亦是仰慕已久,劉公子就算是為令尊的名聲設想也當勸他退兵。”

黃忠的這番誠摯之詞,讓劉封認識到這位老將的政治能力確實平庸,他顯然是根本就不了解劉備的為人,不僅僅是劉備,就算是換作其他諸侯,在這種情況下,又豈能放過嘴邊的這塊肥肉。

不過,黃忠在政治上的幼稚,卻正中了劉封的下懷。

於是劉封長歎一聲,無奈道:“其實晚輩現在的處境也是一言難盡,不過既然是老將軍有此請,晚輩自然不能不給面子。好吧,那晚輩就暫且罷兵,隨後再寫一封信給父親。只是,到底管不管用,晚輩就保證不了了。也許到最後,晚輩還是要與老將軍兵戎相見。”

黃忠本來以為劉封只是個目中無人的狂妄小子,但今番陣前一會的結果,卻令他對劉封著實刮目相看,這時聽聞他這番話,更是心生敬意,遂是欣然一笑,爽朗道:“無論結果如何,劉公子的俠骨仁風,我黃忠都銘記于心,即使最終要與劉公子一戰,必也是我生平最痛快的一戰。”

劉封亦是哈哈大笑,而這一場劍拔弩張的單騎會,原本讓兩方的將士都揪著一顆心,現在儼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場其樂融融的敘舊,這自然是讓幾千將士大為驚異不解。

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二人又閒聊了幾句,方才拜別各歸本陣。

劉封縱馬回陣之時,馬謖已經在用笑眯眯的面孔迎接著他,並用詭秘的口氣道:“大公子,看來這一場單騎會的收穫,可是遠多於預期呀。”

劉封嘴角斜揚:“第一步已經成功,咱們就暫且退兵十五裡之外,該是準備第二步計畫的時候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8:12

第八十六章   勸說信

劉封率領著他的八百士卒徐徐而退,去往臨湘城北十五裡外安營下寨。

黃昏時分,馬謖大步入帳,打斷了劉封的提筆疾書。

“你來得正好,你的文采素來比我好,就幫我看看這封勸說信寫得如何?”劉封停下筆來,將寫了一半的帛書遞給了馬謖。

馬謖接過手裡,看了沒幾眼臉色頓變,驚道:“大公子,你這是何意?”

“別那麼大驚小怪。”劉封笑得淡然,遂將晨時在臨湘城下,與黃忠單騎相會時所答應之事說了出來。

馬謖平整的額頭凝出了一道深紋,面色嚴峻的勸道:“大公子這又是何必呢,我們這本來就是在使計,大公子就算是答應了那黃漢升,又豈能當真。”

劉封當然沒有幼稚到那種程度,如果是換作之前,他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寫這一封信,但是現在不同了,整個大計畫都在按著他的設想進行,再過不久自己也將與劉備公然決裂,而這一封信看似是給自己找麻煩,但其實卻是劉封在為下一步而鋪墊。

但是面對馬謖的疑問,劉封又必須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好在他早就醞釀好了藉口。

“黃漢升是一個可用之才,我有心將他收降,不過此人性情剛烈耿直,倘若讓他知道我陣前所說的一大通話,都是糊弄他的謊話,就算他最終不得不降,心中也會有不服,所以這封信我是非寫不可。”

劉封的目的不是讓他服劉備,而是讓他服自己,這一點自然暫時不能與馬謖講明白。

對於劉封的這個解釋,馬謖無話可說,卻又忍不住歎道:“大公子的用意是好,只是我也知道先前在夏口之時,大公子曾與主公有過不愉快,這時若是再逆著主公的意思,寫了這麼一封信去,我怕多半會為大公子招至不必要的麻煩。”

馬謖顯然暗指的是那日的軍事會議上,糜竺公然誣衊他殺害糜夫人之事,看來這件事比劉封預想中要傳得快得多,就連馬謖這樣的低級軍官都已經有所耳聞。

不過,這恰恰卻正是劉封所要的效果,他巴不得這件事一日傳千里,讓天下人盡皆知道當初劉備和他的大舅哥是怎麼對待這個被冤枉的養子的。

對於馬謖的提醒,劉封只付之一笑,淡淡道:“為了大局設想,個人的一時榮辱又算得了什麼,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馬謖瞭解劉封的性格,見他心意已決,便也不好再勸,感慨之下想起此來的正事,遂道:“對了,我已按照事先的計畫部署完畢,就等著魚來上鉤了。”

“很好,那就叫弟兄們吃好喝好,等著看好戲吧。”

…………

臨湘城。

當黃忠率著幾百部曲,加上韓玄另撥的數百士卒離城出戰時,韓玄這個太守也沒閑著,他調集了臨湘城中其餘的近千兵馬,盡數登城備戰,而他更是親自登上北門城樓為黃忠助戰。

與其說是助戰,倒不若說是在監視。

在韓玄的想像中,黃忠將在他的督陣下,奮勇出戰,一場廝殺之後,就算不能斬下劉封那小子的人頭,至少也可以將來犯之敵一舉擊潰,從此解除長沙郡的威脅。

但令韓玄沒有料到的是,預想中的激戰並沒有發生,黃忠反而在兩軍陣前,跟劉封那小子來了個單騎會面。

而且由於相隔太遠,韓玄根本無法聽清楚這兩人在談論些什麼,但看他二人後來又是大笑,又是拜別的樣子,儼然如同久別重逢的忘年故交一般,眼見如此,韓玄的臉是越拉長越長,心頭的陰霾也越發的濃重。

最令韓玄感到震驚的是,劉封在返回本陣之後,竟然率領著其兵向北退去,而黃忠也沒有揮軍追擊,而是直接掉頭率軍回往了臨湘城。

‘這個黃忠,你究竟是搞什麼鬼!’

在此情景激刺之下,韓玄立刻匆匆下城,將剛剛進入城門的黃忠攔下,鐵青著臉質問道:“黃將軍,我令你出城殺敵,你為何不戰而退?”

黃忠看到韓玄一副拉長的臉,以為他又是猜疑自己是在保存實力,但當著眾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解釋,便低聲道:“韓太守,此處說話不方便,我們回府衙中再詳說。”

韓玄也怕亂了軍心,當下只好暫時隱忍,一面派斥候出城偵察敵軍動向,一面陰沉著臉與黃忠一同回到太守府中。

一入大堂,韓玄便迫不急待的問道:“黃將軍,姓劉的那小子在兩軍陣中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黃忠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將當時他與劉封的那番對話,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黃忠言詞表情坦誠,而韓玄的臉上卻湧動著狐疑,待到聽他說完,冷哼了一聲,皺著眉頭道:“黃將軍,你們僅僅只是說了這些嗎?”

韓玄的用詞與口氣已經相當的明顯了,儘管黃忠的政治判斷力不強,但作為一名六旬的老者,又豈能連這強烈的懷疑也聽不出來呢。

驀然間,黃忠的心頭抹過一絲涼意,他忽然意識到今日的這場單騎會,似乎不太妥當。不過他自問無愧於心,便正色道:“韓太守,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韓玄冷笑著,腔調有點陰陽怪氣,“黃漢升,劉備是什麼人,那可是虎狼之徒,他的兒子又能是什麼善類,你真的以為我會天真的相信,那小子會答應你去給他父親寫什麼勸說退兵的信嗎?”

韓玄的懷疑雖然讓黃忠心中惱火,但同時也提醒了黃忠,漸漸的他開始意識到,今日的單騎會,或許根本就是那劉封設下的圈套。

想到此,黃忠急道:“不管韓太守信與不信,黃某敢對天發誓,我所說句句屬實。我想,倘若那劉封真的在說謊的話,那他的真實目的必定是在使離間計,想要讓韓太守你對我有所猜忌,懇請韓太守千萬不要中了對方的奸計。”

今日種種,如何能不讓韓玄心生猜忌,但韓玄也不是沒腦子的白癡,聽得黃忠這番自辯,轉念一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難看的表情馬上便收斂了一些。

沉吟片刻,韓玄忽然面露得意,笑眯眯道:“黃老將軍言之有理,我差點中了那姓劉小子的奸計。不過我想那小子主動退軍,必然是想坐等你我猜忌內鬥,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趁其疏于防範之時,今夜就由老將軍率軍夜襲其營,必可一舉將其擊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8:21

第八十七章   第二招棋

夜色已深,寒風卷著遍地的枯草,像幽靈一般纏繞在身體四周,劉封抖了抖肩膀,試圖借助這個動作驅除一些無孔不入的寒氣。

刀鋒似的目光,穿透夜的鐵幕,這黑暗籠罩下的營壘彌漫著一種奇特的詭異。在這夜的帷幕下,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睛,同樣在像劉封這般注視著空無一人的營壘。

死一般靜寂的曠野,偶爾會傳來幾聲野狗的長嘯,聲音淒厲而詭異,如若地獄的惡犬在奪魂索命,讓人恍然有種不在人間的錯覺。

枯草折碎之聲打破了神思的劉封,匆匆而來的正是馬謖,借著微弱的星光,目光極佳的劉封,依稀能從馬謖的臉上辨別出幾分興奮。

劉封的嘴角微微揚起一抹了詭笑。

“大公子,斥候最新的急報,一支千余人的兵馬剛剛從臨湘西門而出,正在向北邊繞來,大公子,看來魚要上鉤了。”

劉封冷笑了一聲:“這位黃老將軍果然是善於用兵,知道我有可能提防著他劫營,所以才故意從西門繞出來。”

“先前我還在擔心他們會不會來擔心,現在看來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了,一切都在大公子的預料之中。”馬謖忍不住的感慨。

劉封淡淡道:“黃漢升性情耿直,想來不會白天還跟我聊得投機,晚上就出爾反爾來偷營,多半是被韓玄那廝逼得迫不得已。”

馬謖點頭道:“韓玄這廝能當上太守,還是有幾分本事的,懂得趁機劫營,只不過他自以為是,卻萬萬想不到會正中我們的下懷。”

說話之機,斥候再度來報,言由西門而出的敵軍兵馬,此時已距大營之北不出數裡,很快就會殺至。

劉封深吸一口氣,抖擻起十二分的精神,大聲道:“傳令下去,各曲全面戒備,聽我號令依計行事。”

三裡之外,那一支輕裝而出的軍隊,正在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前進。

在隊伍的最前方,黃忠身披重甲,手執著那柄跟隨自己數十載的寶刀,尋著敵營的閃爍的燈火之色輕快而行。

身在長沙數十年,這裡一切他都再熟悉不過,甚至是這一段路上哪裡會有坑窪,黃忠都瞭若指掌。所以,儘管星月黯淡,黃忠依然能夠引領著他的兵馬,順利的摸黑到了敵營所在的方位。

行進之間,敵營已經越來越近了,他甚至已經能夠看到站立在營門之下的守值敵卒。

所有情況都有表明,那個年輕人根本毫無防備,對於一個劫營者而言,這本來是一件最值得慶倖之事,但黃忠的心情卻很沉重。

無論劉封是不是在施離間計,但這一切都是他和韓玄的猜測,既然是自己懇請對方退兵,那麼現在一轉臉卻趁機劫營,在黃忠看來,這般做法實在有損自己的名聲。但黃忠卻沒有選擇,在韓玄咄咄逼人的猜忌之下,他必須出戰,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夜風在耳邊呼嘯,敵營已近在咫尺。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黃忠強壓住翻飛的思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飛快逼近的敵營,兵馬潛至將近一百余步時,黃忠手舞大刀,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

“殺——”洪鐘般響亮的吼聲中,黃忠一馬當先,如疾風一般率先加速殺出。

身後的一千長沙兵,似匍匐隱藏在草叢中的狼群,驟然群起,嘶吼著從夜色中殺出,揮舞著索命的利爪,一湧而上。

突襲驟至,守門的江夏士卒如受驚的羔羊,立時棄守崗位,逃回了大營之中。一千長沙兵,幾乎是在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輕易的衝破鹿角,勢如破竹般的殺入了敵營。

預想之中,突襲之下,毫無防備的敵兵會衣甲不整的從帳中奔出,還來不及看清對手的面孔時,就紛紛的做了刀下之鬼,接著他便順風放火,將敵營付之一炬,然後再考慮要不要繼續追殺狼狽逃竄的潰敵。

但事實卻是,所有預想中的畫面都沒有出現,整個敵營儼然已是人去樓空。

在攻入敵營的一剎那,黃忠就感覺到了有幾分不對勁,但箭一離弦豈是能輕易止住,當他勒馬喝令住衝殺的士卒時,大隊人馬已經殺入到了敵營腹地。

喊殺聲漸漸減弱,最後歸於沉寂。原本亢奮的士卒,此刻面對著一座空營,一個個的臉上都湧上了困惑與不解。

黃忠環視四周一眼,漆黑一片的腦海中,如閃電般劃過兩個字——中計!

“撤!立刻撤回城中!”黃忠大叫一聲,撥馬便走。

折返不出數步,突然間震天動地的鼓點聲灌入耳膜,眼前的黑暗瞬間被火光所充斥,這突如其來的火光,刺得黃忠和一千士卒無法睜眼,在初始的一刻,只顧著抬手遮眼,竟是忘記了撤退。

就在他們回過神時,為時已晚。

無數支火把之下,數不清的死神獠牙正在向他們冷笑,早就埋伏好的敵人突然發難,強弓硬弩所組成的半環形包圍圈,將這一千長沙兵盡皆覆蓋在其打擊面下。

如此近的距離,只要弓弩一發動,血流成河只在眨眼之間。

火把之中,一團白影如同從火中走出,橫槍立馬傲然而立,向著黃忠所在朗聲道:“黃老將軍,看來我們今早聊得很投機啊,這大晚上的,你就算想再找晚輩聊天,也不用這般興師動眾吧。”

火光映照之下,那張俊朗的面容黃忠豈能不認得。

他面色沉沉,勒馬面向劉封,冷冷道:“劉公子,想不到你早有所料,看來今早的單騎會,也必是你的離間之計了。”

劉封微笑道:“老將軍用兵如神,晚輩豈能不做提防。至於那什麼離間計,如果那韓玄真的信任老將軍,我就算刀架在他脖子,怕也沒辦法讓他猜忌老將軍吧。”

真相大白,黃忠不禁怒從心起,而劉封不等他發作,馬上又道:“老將軍也不必覺得生氣,我雖使了一招離間計,但我答應老將軍的事卻仍會信守承諾。勸說退兵的信我已派人送出,在沒有得到父親的回復之前,我劉封絕不會對長沙郡動手,這一點老將軍大可放心。”

本是惱羞的黃忠,聽得劉封這一番話後,剛剛激起的怒焰又被撲滅,暗想這小子雖然使了手段,但誠如其言,如果韓玄對自己信任的話,那小子就算耍手段亦是無濟於事。而若那小子果真遵守了單騎會的承諾,那麼自己如此所為,豈非才是真正的不遵信約。

念及此,黃忠肅厲的表情便黯然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默默道:“不管怎樣,如今我已中了你的埋伏,劉公子,你儘管放馬過來吧,我黃忠今日就算戰死于此,雖死而無撼!”

聽著黃忠的慷慨之詞,劉封卻只淡淡一笑:“我說過,在不得父親回復之前,我絕不會對長沙用兵,黃老將軍請自便吧。”

這小子竟然要放我走!

此時的黃忠,臉上盡是驚異之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8:31

第八十八章   千軍易得

劉封只要輕輕一揮手,萬箭齊發,黃忠和他這一千人怕是頃刻間就會被射成蜂窩。

黃忠一死,臨湘城再無可堪一用之將,憑著殘存的不到千余兵馬,又如何能抵抗得住士氣大振的江夏兵。

黃忠的性命,臨湘城乃至整個長沙郡,此刻可以說已盡在劉封的掌握之中。但是,讓黃忠感到費解的卻是,這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劉封竟然不屑一顧。

“老將軍,你還不回城,莫非是想留下來陪晚輩飲幾杯好酒嗎?”劉封見黃忠陷入了沉怔,便開起了玩笑。

黃忠從艱難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眉頭緊鎖,蒼老卻精光吐露的目光直視著劉封:“劉公子,你到底意欲何為?”

一聽這話,黃忠手底下那些慌張的長沙兵就著急了,心想著人家敵人好不容易答應放咱們走,這可是鬼門關裡撿回一條命,趕緊逃回城裡才是王道,這麼當緊的時候,老將軍你還有功夫質問人家放你走的原因,你這不純屬吃飽了撐得慌麼。

“原因剛才我已說過,如果老將軍非要問,那就加上一條也可以,因為我劉封對老將軍非常景仰,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與老將軍並肩而戰。怎麼樣,這個理由老將軍該滿意了吧。”

劉封金屬般的聲音傳遍營壘,那“並肩而戰”四個字更是加重了力度,竟是讓人聽著有種熱血沸騰的衝動。

黃忠肅厲的表情平伏了下來,再一次凝視火光包圍中的這個年輕人,沉默許久之後,他微一拱手,高聲道:“劉公子今日手下留情,我黃忠記下了,就此告辭。”

對於劉封的大度,黃忠沒辦法做太多的回應,當下勒馬轉身,帶著他那一千余心驚膽戰的長沙兵匆匆的退出了大營,向著南面的臨湘城撤去。

劉封縱馬而行,目送著敵眾消失在夜色之中,跟隨在旁的馬謖忍不住道:“大公子,雖說你有心收降黃漢升,不過剛才確實也是一個好機會,只消你一聲令下,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也許就能在臨湘城中擺慶功宴了。”

劉封淡淡而笑:“成大事者,一定要有耐心,長沙郡早晚是我的,又何必急於一時。況且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其實對我來說,得到一個黃忠,足抵得上十個長沙。”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劉封這八個字雖然說得是黃忠,但在馬謖聽來,心裡卻湧一絲暖意。在馬謖眼中,黃忠和他其實是同一類人,都是“懷才”之輩,劉封那一句求賢若渴之詞,自然也間接的讓馬謖感受自己在劉封眼裡的重要性。

想到這些,馬謖輕吐口氣:“既是如此,那我們兩招明棋已落,接下來就該看那招暗棋的表演了。”

“黃漢升,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遙望夜色中的臨湘城,劉封暗自一笑。

…………

一路無語,黃忠率領著一千長沙兵,默默的回到了臨湘城。

當天晚上,韓玄和白日一樣,都立于城頭焦慮的觀望著北部敵營方向,準備一旦見敵營火起,黃忠得手後,就立刻率軍親出聲援。

可惜,韓玄又一次的失望了。巴巴的觀看了大半夜,韓玄沒能等到敵營的火起,而是等到了神色黯淡,無功而返的黃忠。

“黃漢升,我命你夜襲敵營,你為何去而複返?”韓玄一見黃忠就厲聲質問道。

黃忠輕歎了一聲,默默道:“我本是奉韓太守之命前去劫營,只可惜那個劉封早有提防,布下了弓弩的埋伏,韓太守你的計策落空了。”

韓玄神色驚變,驚的卻不僅僅是自己的計策被劉封識破。

他向著黃忠身後跟隨入城的一千部眾張望而去,驚愕的臉色逐漸變得肅厲狐疑起來,沖著黃忠便厲聲質問道:“你既是落入了那小子所布的圈套,為何竟然能不損一兵一卒,如此完好無損的回來?”

“那位劉公子信守承諾,自稱一日不得其父的回信,就一旦不對我長沙用武,所以才容我一千余眾安然而退。”黃忠毫無隱瞞的回答了韓玄的疑問。

黃忠的言詞聽起來並無矛盾之處,但在此時的韓玄聽來,卻實在是矛盾重重。

韓玄對黃忠本就是戒心,先前黃忠又力主守而不攻,在被動出城迎戰時,又與敵將單騎會面不知說些什麼,眼下率軍劫營,對方明明可置其于死地,卻竟然分毫不傷的放他回來。

諸般種種的疑點疊加在一起,韓玄心中那猜忌積聚而成的火山,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來人啊,將叛將黃忠給我拿下!”

隨著韓玄一聲厲喝,早就預設下的數十余名親兵一擁而上,刀槍劍戟,弓矢森森,將黃忠團團圍住。而跟隨黃忠多年的四百部曲,眼見太守要對軍主不利,一眾人驚怒之下,當即就要翻臉營救黃忠。

以江南第一刀將的武力,眼前這等雜碎豈能傷得了他,但黃忠環看四周,見城頭及附近的屋頂上,早就布下了近百名弓弩手,想來是那韓玄為提防自己,早有預先布下。

倘若自己一怒之下大開殺戒,固然沒人能阻止他殺出城外逃出升天,但四百親兵部曲卻要葬身在此,這是黃忠無論如何都不忍心的。

眼見形勢如此,黃忠急是喝止住蠢蠢欲動的部眾,怒視著韓玄,厲聲道:“韓太守,你因何誣衊我是叛將?”

此時的韓玄,早已趁勢退往重重親兵布下的保護圈中,面對黃忠的質問,卻是冷哼一聲:“諸般跡象足以證明,你和那敵將劉封早就暗中串通,企圖裡應外合奪我長沙,我韓玄豈能被爾等鬼詐之輩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沒有和劉封串通!”面對主莫須有的罪責,黃忠不知該如何自辯,急怒之下只能高聲大吼。

韓玄無動於衷,揚鞭指著他道:“事到如今,你就不必再做無謂的狡辯了。我實話告訴你,你的家眷現在已在我的人馬控制之中,你識相的話就老老實實束手就擒,若不然的話,哼哼——”

以家眷相要脅,實在是卑鄙之極!

此刻的黃忠,怒得是氣吹鬍鬚,恨不得一刀將韓玄斬了。只是,處於這等被動的局面之下,一腔的憤怒卻又無處發洩。

僵持了片刻,黃忠猛的將長刀高高舉起,就在一眾圍兵心膽驚懼,以為黃忠要怒開殺戒時,那飲血無數的刀鋒,卻砰的一聲,深深的插入了地面之中。

十余步外的韓玄,長松了一口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8:44

第八十九章   以什麼樣的身份

十日之約,只剩下三天。

劉封能夠感覺得到,此刻的魏延,似乎正在他的營中,用那略帶得意的眼神,向南瞟著臨湘城。

“大公子,咱們放走黃漢升已經將近六天,到現在仍然沒有反應,我只怕計畫有變呀。”馬謖的言語暗含著憂慮。

‘馬謖確實鬼才,只可惜年紀尚輕,還需要歷練耐心啊。’

劉封淡淡笑道:“才等了六天而已,還有時間,要沉得住氣。”

“我只是擔心夜長夢多呀。“馬謖感歎道。

話音未落,一人匆匆而入,正是軍假司馬陳到,他臉上掛著幾分驚喜,興奮的嚷道:“大公子,臨湘城有動靜了,快出去看一看吧。”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

順口而出的一句“說曹操曹操就到”未及說完,劉封就忽然意識到這句後世之語不合時宜,趕緊又吞了回去。

“有好戲豈能不看,一起去吧。”劉封一躍而起,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帳外。還在為方才劉封那半句莫名其妙的話發愣的馬謖和陳到,也趕緊跟了出去。

不少士卒已經站在大營南門看熱鬧,一見劉封到來紛紛避讓。舉目遠望,只見臨湘城上空硝煙彌漫,喊殺之聲隔著十多裡地都能隱隱可聞。

“大公子,我們計畫中的事終於發生了,立刻行動吧。”馬謖難抑激動的心情。

見此情形,劉封當機立斷,高聲道:“傳我將令,全軍集合,立刻開往臨湘城。”

在馬謖自創的練兵方法下,這八百人雖然不能全部稱得上精銳之士,但在執行起命令來距離雷厲風行已經不遠。

須臾之間,八百士卒披堅執銳集結完畢,劉封沒有絲毫遲疑,傾巢而出直奔臨湘城。

急行軍的情況下,十五裡的路程很快便至,當劉封抵達臨湘城下時,才發現此刻這座治所正在發生之事,比他預期中的還要精彩。

城中四處火起不說,北門城樓幾乎被烈火吞噬,吊橋已經放落,燒毀了半邊的城門處,兩幫長沙兵正在火拼。

“大公子,敵人已內亂,此時不趁機攻城還更待何時,下令吧。”陳到挽起衣袖,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狀。

馬謖也道:“叔至說得對,城門已開,只要能殺進去,長沙郡就是咱們的了。”

這二人和其他的士卒都摩拳擦掌,準備大殺一場,但劉封卻一點都不急,他把重槍往馬鞍上一掛,優哉游哉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諸位稍安勿躁,先看一會熱鬧再說。”

劉封不打算趁機攻城,馬謖等人乾著急也沒用,只好耐著性子陪著劉封看這場熱鬧。

城頭的火越燒越烈,從城門裡淌出來的鮮血,沿著通往吊橋的大道徑直流入護城河中,過不多時便將幾丈寬的河水赤染。

半個時辰後,數騎浴血之將從城門中殺出,望見江夏軍的旗幟後,非但沒有畏懼,反而徑直奔上前來。

陳到欲要帶人截殺了來敵,但劉封卻揮手道:“沒關係,放他們過來。”

幾騎渾身是傷的敵卒奔入江夏軍陣中,滾鞍下馬撲至劉封近前,伏地叫道:“小的們是黃老將軍部曲,韓玄那廝無端關押了我家將軍,我等欲搭救老將軍,獻城歸順劉公子,怎奈韓玄兵多勢眾,我等寡不敵眾,懇請劉公子出手相助。”

劉封回頭看了一眼馬謖,嘴角閃過一抹詭笑。馬謖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劉封為何遲遲不肯進攻,原來他一直在等著黃忠的部曲前來求救,這時,劉封便能以被邀請者的身份,而非侵略者的身份,堂而皇之的進入臨湘城。

無論是對於收黃忠之心,還是收長沙一方士民之心,劉封此舉無疑都是極高明的一招。

這時的劉封自然再無猶豫,當即朗聲道:“我與黃老將軍有忘年之交,看在老將軍的面上,我本不欲進侵長沙,但是韓玄這廝竟然這般對待老將軍,我劉封豈能見死不救!眾兄弟們,隨我殺入城中營救黃老將軍。”

一聲長嘯,白馬銀袍化做一道白色的閃電射出,八百江夏兵轟然而動,一眾虎狼之士呼喊著殺向臨湘。

黃忠的四百部曲雖然人少,但卻都是精銳之士,區區四百人,與近兩千的郡兵戰得不落下風,儘管韓玄調集了近一千人想奪還北門,但幾倍于敵之下,竟然生生的撲滅不了兩百叛軍。

此刻北門一線的戰事,正在激戰膠著之中,而八百江夏兵一殺入城中,立刻便改變了交戰雙方的力量對比。

劉封一馬當先,猿臂紛飛之際,一柄重槍大開大闔,重重槍影四面八方飛射,交織成一片梨花般的光影之雨。所過之處,如劈波斬浪一般無可阻擋,斷肢與兵器爆裂四淺,鮮血在腳下鋪成了一條長長的大紅地毯,一直延伸向臨湘城的府衙。

韓玄對這場叛亂早有提防,所以並未將黃忠關入大牢,而是關在了自己的太守府中。叛軍的意圖也很清楚,兵分兩路,一路佔據北門,引城外的江夏兵入援,另一路則攻打府衙,營救黃忠。

此刻,府衙的大門已被叛軍燒毀,韓玄指揮下的七百郡兵,在府門至正堂之間的狹窄地帶與兩百叛軍進行巷戰。儘管叛軍的戰鬥力極強,但韓玄仗著兵多的優勢,依然能勉強的抵擋住了叛軍一次又一次瘋狂的進攻。

隨著戰鬥的拖延,叛軍人數在不斷的減少,韓玄很清楚,只要再拖上個把時辰,勝利終將是他的。

但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江夏兵作為生力軍的出現,頃刻之間改變了戰局。

叛軍與外敵合兵一處,不但在戰鬥力還是人數上,都佔據了絕對的上風,苦苦支撐了許久的防線,就此全面瓦解。

目瞪口呆的看著手下士卒潰敗而逃,看著如狼似虎的敵人長驅而入,韓玄的心頭,絕望與憤怒在同時熊熊燃燒。

突然間,韓玄的臉扭曲得如厲鬼一般,他像是發了瘋的野獸一般,提劍沖回大堂,向著被綁在柱子上的黃忠怒吼道:“黃老賊,你的手下已經引那劉封小兒打進來了,你還敢說自己沒有通敵嗎!”

黃忠知道外面戰鬥激烈,自己的部曲在拼死營救自己,但當他聽到劉封殺到時,神色還是微微一變,雖是如此,但他卻依然道:“我還是那一句話,我黃忠從未做過背叛長沙之事,信與不信,由你便是。”

黃忠的堅執,更加激怒了韓玄,扭曲到不成人形的面容極盡猙獰。

“老匹夫,今日我韓玄就算要命喪于此,也必要拉上你陪葬!”

聲嘶力竭的怒吼之下,韓玄手中的長劍憤然而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8:58

第九十章   收心

索命的寒鋒落下之時,那一刻,黃忠的心頭瞬間湧上無限的遺憾。

戎馬一生,武藝卓絕,卻終究只屈身于長沙一地。

半生孤老,愛子早逝,白髮人送黑髮人,連一絲香火都沒能留下。

堂堂七尺丈夫,卻受制于一個草包的文吏,抱泥太多,顧忌太多,明明心中有冤氣,卻連反抗的決心都沒有。

諸般種種思緒,如亂麻一般纏繞在心頭,那種糾葛的痛苦,令他的心倍受煎熬。

韓玄這一劍,或許能斬斷困擾自己半生的亂麻,一刀之後,自己或許就真的解脫了。

可是,為何內心的深處,一股深深的不甘仍然在蠢蠢欲動。在他的耳畔,仿佛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對自己說:黃忠,你還不能死!

劍風呼嘯,明晃晃的鋒刃已在咫尺之間。

就這樣結束了嗎?

心頭一聲長歎,黃忠緩緩的閉上了眼。

就在這生死一刻,突然響起一聲崩裂巨響,殺與被殺者同時被驚動,本能的尋聲望去。

只見大堂的木門崩裂四碎,紛飛的塵屑之中,一座白色的巨塔撞入了視野。

一瞬間的驚駭後,他們看清了破門而入的是什麼,瞳孔的倒影中,銀色如月輝般的戰袍,每一根毛髮都純白無暇的健馬,寒光流轉銀白重槍,白淨卻迸射著懾人英氣的俊朗面孔,此時此刻,儼然如一員仙界下凡的巍然天將,撕破了重重阻擋,單槍匹馬殺了進來。

是劉封!

神經在一瞬間被劉封的神威所震之後,韓玄立刻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但是,在死之前,他有足夠的時間把身邊的這個叛將一併帶走。

韓玄急是轉身,不惜將背部要害暴露給七步之外的敵人,懸滯在半空的長劍再度揮下。

相距七步之遠,即使劉封策馬趕來斬了韓玄,但那時黃忠的人頭恐怕已然落地,這一刻的形勢,似乎到了救無可救的地步。

在這千鈞之際,劉封的虎掌急是抹向腰間,緊跟著猿臂猛力向前一甩,手中一道寒光如電驟襲而出。

視眼中,一道扇形的銀月平掃而過,穿破漫空的塵屑,向著韓玄的後腦撲來。

噗!

一聲利刃入木的細響在灌入耳膜,黃忠只覺一道陰冷的刃風刮過面龐,一睜眼時,赫然看到一柄長劍不偏不倚的楔入木柱之中,劍鋒離自己的臉咫尺之間,其中所附的鮮血尚在冒著熱氣。

而韓玄整個人卻如同雕像一般,舉著劍一動不動的定在原地,雙眼睜得鬥大,眼珠子幾乎要迸射出來一個,那般眼神,仿佛經歷了這世界上最可怕,最不可思議之事。

時間如同凝固了一樣,幾秒鐘後,韓玄的人頭緩緩的從脖子上滑落于地,斷頸處的創口平整而光滑,如同經過了最精密的丈量一般。

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到黃忠的腳下,然後,那無頭的屍體晃了一晃,撲嗵一聲栽倒在地上,斷頸處的熱血如泉而噴,很快便在身前形成了一大片的殷紅。

韓玄死了!

當黃忠的思緒還在生與死之間輾轉時,劉封已翻身下馬奔至近前。他拔出插入柱中的青釭寶劍,劍花一抖,斬斷了捆綁黃忠的繩索,倒提寶劍拱手笑道:“晚輩來遲一步,讓老將軍受驚了。”

面對著這個救下自己性命的年輕人,此刻的黃忠心頭如打翻了的五味瓶,各種滋味一言難盡。黃忠知道,長沙郡已經是劉封的了,自己此刻除了歸順之外,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長歎一聲後,黃忠抱拳還禮,默默道:“多謝劉公子相救,此等大恩,黃忠記下了,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懇請劉公子答應。”

劉封用了那麼多的苦心,為的就是等著黃忠的這一句話,此時心中自然大為欣喜,欣然道:“老將軍有何要求,但說無妨,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會答應。”

黃忠歎道:“韓玄雖然死有餘辜,但他到底在長沙為官多年,對一郡士民也做了一些實事,所以我想請大公子能體面的安葬于他。除此外,我還想請大公子約束部下,盡可能的不要驚擾無辜的士民。”

黃忠雖不是長沙本地人,但在長沙紮根多年,已算得上本土豪強,如今眼前長沙易手已成定局,此刻最緊要的事,當然是盡可能憑著自己的能力更保全長沙人的利益。

劉封欲把湘東二郡作為起事的基地,自然要得到當地豪強和百姓的歸順效忠,這收買人心之事,其實不用黃忠請求他也會照做。

“老將軍所求,我豈有不從之理。”劉封哈哈一笑,很痛快的答應,接著回頭向著緊隨而入的部下令道:“來人啊,速傳我將令,各曲將士,膽敢擅取百姓一針一線者,格殺勿論。再將韓太守的首級和屍體縫合,待挑個合適的日子,我要親自為他下葬。”

劉封將令發出,心情複雜的黃忠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氣。

韓玄一死,尚在抵抗的郡兵頓時土崩瓦解,紛紛的倒戈投降,至傍晚時分,整個臨湘城便恢復了平靜。劉封一面命士卒撲滅火災,一面派兵佔據四門庫府等要害,至次日天明之時,臨湘城的局勢已完全掌握在劉封的手中。

在恢復城中生活商業秩序的同時,劉封已派出招降的信使馬不停蹄的奔赴長沙其餘各縣,相信在臨湘城陷,韓玄授首的震懾之下,諸縣必可傳檄而定。

次日,一場大雨不期而至。

西城這一帶座落著不少豪強和郡中官吏的府院,出於保護,或者監視的目的,劉封特別委派了一百兵馬在附近巡邏。

此時大雨忽至,這一百兵馬便躲在了大街兩側的屋簷之下避雨。若是尋常軍紀差的軍隊,完全可是闖入民宅之中避風避雨,但在劉封嚴厲的軍紀約束下,士兵們只能擠在狹窄的屋簷下,簷上濺落的雨水,將許多士卒的衣甲都打濕。

就在這個時候,劉封冒雨親巡臨湘西城大街一帶,身為臨湘城乃至長沙軍一郡實際統治者,手握著生殺的大權,地位不可謂不尊,但劉封卻同樣寧願被雨淋也沒有入民宅避雨。

行走在泥濘的街道上,任憑雨水擊打著臉龐,雖然難受了點,但劉封卻知道,此刻,躲在門縫和窗戶縫偷窺的那些百姓,正在悄悄的看著劉封和他部下的這出表演,想必心中已經在為他們嚴整的軍紀而嘆服。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行不出幾步,劉封突然勒住了坐騎,刀鋒似的目光射向一名屋簷下的士卒,所有人都沒有避雨之物,唯有此人身上披著斗笠。

劉封策馬至其跟前,厲聲喝道:“你身上的斗笠是哪裡來的?”

那士卒嚇了一跳,哆哆嗦嗦答道:“小的怕淋壞了公家的鎧甲,所以就借了一戶人家的斗笠來遮雨。”

劉封眉頭一凝,怒道:“我早有軍令在先,敢取百姓一針一線者,格殺勿論,你明知故犯,實在罪不容赦,來呀,給我拖去斬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9:10

第九十一章   被罵的好處

“大公子饒命啊,小的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士卒嚇得臉色慘白,腿腳一軟便撲嗵跪倒在了泥地裡,鬼哭狼嚎的求饒。

劉封表情決然,冷冷道:“我劉封一向賞罰分明,你犯了死罪,不殺如何服眾。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家眷我會好好善待他們。”

他不想再多說,轉身一揮手,隨行的親軍便沖上近前,將那士卒拖到了當街處,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一刀將那士卒人頭斬落。

人頭落地,噴射而出的鮮血和泥水渾濁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黑紅。此等情景,不禁令左右眾軍為之悚然,就連門縫中偷窺的普通百姓也嚇得直打冷戰。

處斬了那士卒後,劉封翻身上馬,表情沉重的吩咐道:“將他的屍骨好好的安葬,另外再從我的俸祿中撥出一筆,每月送給他的家眷作為撫恤吧。”

叮囑過後,劉封縱馬而去,朦朧的雨霧中,沒有人能夠覺察他嘴角閃過一抹笑意。

其實事情怎會有這麼巧合,所發生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劉封靈機一動所導演的一場好戲。

那一名所謂的罪卒,只不過是大牢裡的死刑犯,本就犯罪當誅,劉封私下跟那死犯談好了條件,只要他肯演這一齣戲,劉封就會拿出一筆錢來贍養其家人。那死刑犯反正也是難逃一死,死之前作為家人留下點好處,自然是一口答應。

劉封演這一齣戲,雖有震肅軍紀的意思,但主要的用意則是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收伏人心。

曾經的歷史上,呂蒙白衣渡江襲取荊州之後,就曾用這同樣的一招,迅速的收買了荊州人心,使得關羽的部眾人心土崩瓦解,劉封此舉,算是“剽竊”了呂蒙的一招,不過效果卻是同樣明顯的。

當天的那件事,迅速的傳遍了全城,一城士民皆為劉封的愛民之心所折服,在此之後,城中的豪強大姓們便互相串連,一起相邀往太守府拜會劉封,明確的表示支援劉封,擁戴劉皇叔。借著這股風,劉封當即又率領一城的士吏豪強們,親自為韓玄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葬禮。

經過這幾下手段之後,不出數日,整個臨湘城便對劉封盡皆信服,而在劉封恩威並施之下,其餘諸縣紛紛派人前來臨湘,以向劉封表明歸附效忠之心,並向劉封進上各地土特獻禮作為孝敬。

劉封便在太守府中設下宴席,招待各縣派來的官吏,同時也當作拿下長沙郡的一場慶功之宴。

“諸位回去之後可轉告各縣長縣令,只要傾心歸附者,均可各安舊職,本將雖接管了長沙郡,但安民治政諸般要事,還要仰仗爾等齊心用命,來,這一杯我敬諸位。”一番安撫之詞後,劉封舉杯一飲而盡。

眾官們自然是大為欣喜,紛紛盛讚劉封的仁德,同時又慷慨陳詞大表忠心。

幾巡酒過後,劉封移近上座的黃忠身旁,舉杯笑道:“老將軍,想不到我們數天以前還兵戎相見,如今便能同堂共用,看來我與老將軍這忘年之交的緣份的確不淺呀。”

黃忠不僅僅是一員能用兵的良將,而且是長沙郡的地方豪強,有名望有實力,是劉封自立之後所需的棟樑之才,自然是要好好的拉攏一番。

“大公子千金之軀,我這老朽一個豈能跟大公子攀交情。”黃忠顯得很客氣,似乎對劉封還有點敬而遠之的意思。

劉封知道他心中還有什麼結沒有解開。

正這時,在外值守的馬謖匆匆而入,手中還拿著一封帛書,他神色緊張的湊到劉封近前,幾乎用耳語道:“大公子,剛剛收到的主公回信。”

‘真是天助我也,時機剛剛好啊。’

劉封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卻隨口道:“想來是父親寫給在場諸吏的安慰之信,你就當著大家的面宣讀出來吧。”

“大公子,真的要念嗎?”馬謖在向劉封暗使眼色,似乎他對這封信的內容已經有所料解,並不適合當眾來讀。

“當然了,快讀吧,大聲點,讓大家都聽清楚。”劉封假裝幾分酒醉,沒有理會馬謖的暗示。

在場的眾人一聽說劉皇叔,也就是他們新的頂頭上司有什麼撫慰的話要向他們宣佈,馬上便安靜了下來,豎起耳朵傾聽起來。

馬謖當然體會不到劉封的真正用意,雖然覺得不妥,但卻無法推拒,只得乾咳了幾聲,將帛書展開,表情頗不自然的將信中內容逐字念出。

眾人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了,一張張本是懷有幾分期待的臉,漸漸的變得尷尬起來,目光不約而同的瞅向了劉封。

那一封信,並非他們像中的安慰之信,而是劉備寫給他的兒子劉封的一封私信,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封斥責之信。

數日之前,為了履行單騎會中對黃忠的承諾,劉封特意寫了一封信,委婉的表示是否可以暫時退軍,不攻打長沙郡。劉備現在迫切的想要拿到南四郡這塊立足之地,劉封明知如此還寫了這麼一封“愚蠢”的信,在馬謖看來純屬找罵。

果然,劉備在這封回信中,對劉封“仁義”、“愛民”這等藉口毫不掩飾的斥為“幼稚”,將韓玄等長沙君官吏們視之極為不屑,又聲稱長沙郡人多地廣,是將來為他供糧供兵的重要根據地,要劉封立刻發兵進攻,如若再敢有所拖延,就馬上將他召回身邊,再另派將來取長沙。

有些話,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假作不知,但若明著說出來就會傷人。劉備的這一封信,並未傷到劉封,反倒是寒了在場一郡士吏的心。

本是熱鬧的酒宴氣氛,頓時變得冷清起來,一眼看去,大部分都顯得有點垂頭喪氣,反倒是黃忠,他的情緒反而是好了起來,緊鎖的眉頭也漸漸散開,臉上浮現出一抹釋然般的表情。

劉封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讓長沙一郡的士吏認清劉備的面目,對其失望。而自己冒著被罵的風險,也不忍心損傷長沙士民的利益,反會讓士吏們對他多了幾分感激。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一封信,劉封向黃忠證明了自己遵守了對他的承諾,這正是讓黃忠感到釋然的原因。

現在看起來,劉封的目的統統都達到了。

心頭暗笑之時,忽然守城的軍兵來報,言是一個自稱叫做魏延的人,帶了數百部曲前來,聲稱要入城見劉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9:18

第九十二章   長沙牛人何其多

‘看來這十日之約你並未忘記,魏文長,你果然是守信之人。’

劉封精神為之一振,一躍而起,對眾人道:“父親遠在江陵,對長沙的情況可以不太瞭解,至於這封信嘛,我自會向父親解釋,諸位莫要放在心裡,都開懷暢飲吧,我去去就回。”

劉封急著去迎接魏延,好言安撫了幾句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宴會場。

望著那英武遠去的背影,黃忠眼眸中閃過幾分愧色,暗暗感歎:“若非是我當日所求,大公子也不會被其父責駡了。不過他年紀輕輕,便有這般寵辱不驚的氣度,實在是了不起呀,若是假以時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大步而去的劉封,一出宴會堂,便是縱馬離府,直奔臨湘北門。和上一次一樣,他依舊是沒有任何的防備,叫手下打開城門,一人一騎便迎了出去。

“文長,別來無恙啊,你可是讓我久等了。”劉封笑對著迎面而來的魏延。

魏延勒馬于前,翻身下馬,拱手道:“魏延拜見大公子。”

這一躬意味著什麼,劉封再清楚不過了,一日之內,能得到兩員虎將的傾心歸附,如果不是當著許多人的面,劉封怕是就要笑得合不攏嘴了。

“文長何須多禮,走,咱們進城喝酒去。”

魏延年長於己,又是懷才自恃之人,能夠放下身段拜服自己已算不易,所以劉封也就不當著他部曲的面,表現出什麼上級的關懷問候,當下攜起魏延的手便要入城中而去。

“大公子且慢。”魏延並沒有動,看那表情,似乎還有別的什麼事。

劉封便道:“看來文長還有什麼心事,但說無妨。”

魏延正色道:“大公子能在十日之內拿下臨湘,而且還是兵不血刃,我實是真心折服,所以才會歸附大公子,歸附劉皇叔。不過我還有一件大禮要進獻給大公子,就算是為我當日慢待大公子而賠罪。”

大禮?你魏延本身就是一份最大的禮物,難道你還想送錢送糧不成,這樣可就不符合你魏延的風格了。

劉封猜不出魏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好奇道:“這份大禮在哪裡,我倒是很有興趣。”

“就在那裡。”魏延抬手遙指南方。

劉封怔了片刻,思緒飛轉,猛然間猜到了魏延的用意,不禁笑道:“文長,你的那份大禮,該不會是桂陽郡吧?”

魏延嘴角揚起一抹傲然之色:“大公子猜對了,我請大公子允許我以本部四百人馬南下,十日之內,我必將桂陽郡為大公子雙手奉上。”

果然如此,魏延這是急於證明自己的才華。先前自己和他約定十日拿下臨湘,所以這一次他也豪稱十日內拿下桂陽。

“文長願意去取桂陽自然甚好,只是此去桂陽尚需數日功夫,十天的時間會不會有點短了。”劉封有些替魏延的豪言壯語擔憂,“這樣吧,我再給文長增撥三百兵馬,你儘管南下去取桂陽便是,至於什麼時候拿下,倒也不急於一時。”

“拿下一個區區桂陽,以我本部四百兵馬,十日之期足矣,大公子莫非是不信我。”魏延一臉志在必得之色,根本不將桂陽之敵放在眼裡。

劉封當然知道魏延有多少能耐,只是顧慮歷史上的他成名還在以後,此時究竟有多少能耐也不好斷定,所以才會擔心魏延心高氣傲之下,萬一出了差池到時下不了臺。

如今見魏延這般執著自信,劉封再不答應就等於輕視于他,遂是豪然一笑:“文長出馬,我當然是一百個放心。好吧,我就在此靜候文長的捷報。”

“事不宜遲,那我就即刻起程了,告辭。”

魏延顯然不是拖泥帶水之人,一旦計畫定下,當即便向劉封拜別,四百人馬也不入城休整,直接繞往西面湘水碼頭。

魏延這一次意外的主動請戰,倒是幫劉封解決了一件麻煩事。

其實對於荊南四郡而言,以武陵與長沙最為重要。武陵人口最少,但各族蠻夷混居,形勢頗為複雜,且與荊州核心地帶南郡相接,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至於長沙,據聞桓靈之際,長沙一郡人口就達到了一百多萬,軍閥混戰十數年來,儘管長沙地位南方,受戰爭波及較少,又有大量的北方難民流入補充,但人口同樣難以避免了大量的非自然死亡,再加上當地土豪大族趁機兼併土地,許多喪失土地的農民被迫淪為豪強的私人僮客,到這個時候,長沙郡登記在冊的人口不超過三十余萬。

儘管如此,這已經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數位。當然,由於長沙經濟落後,這三十萬人當中,有許多還在以原始的刀耕火種方式進行生產,單位糧食產出,除了能勉強養活自己外,根本無法提供多餘的糧賦。

但是,擁有這樣的人口基礎,再加上長沙郡控制著湘水這條連通交州的重要水系,所以劉封對此郡可以說是相當的重視,未來同劉備決裂之後,他主要也是要依靠經營長沙郡跟劉備周旋。

至於南部的桂陽郡,地處偏遠,人口更為稀少,且境內多山,戰略位置又遠遜于長沙,在劉封眼中僅僅是作為通往交州的一道門戶而已。

劉封本來的意圖是想盡可能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來經營長沙,在跟劉備反臉之前,務必將此郡完全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而魏延的請戰,正好讓劉封不必率部南下,來來去去浪費幾個月的寶貴時間,這自然是他所樂見的。

在送別了魏延之後,劉封又返回了太守府的宴會大堂,剛才因劉備那一封斥責之信而變得尷尬的氣氛,在劉封去而複返之後,又重新變得熱鬧起來。眾士吏有感于劉封為保護長沙士民的利益,不惜被其父所責駡,心中都懷有感恩之心,這時當劉封回來時,便是一個接一個的輪番敬酒,以表感激之心。

這般場面,正是劉封所要的效果,於是他便來者不懼,直喝到深夜大醉方罷。

次日,也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迷迷糊糊中被一陣的敲門聲吵醒。醒了的劉封只覺頭腦昏昏沉沉,搖搖晃晃的下了床榻,一打開門,敲門的正是馬謖。

“這什麼時候了,有什麼要緊事嗎?”劉封眯著眼,抬起胳膊遮擋著刺眼的陽光。

馬謖的表情顯得有點神秘:“大公子,剛才守門的士卒攔下了一個想要出城南去的人,我想大公子對這個人一定很感興趣,所以就只好來打擾大公子的清夢了。”

“是什麼人?”劉封頭腦清醒了許多,馬謖的表情和言詞引起了他的幾分好奇。

“這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劉巴,劉子初。”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9:30

第九十三章   “臭味”相投的人

“劉巴……”

劉封用手揉了揉太陽穴,極力的讓頭腦更加清醒起來,思緒翻飛,他的腦海裡漸漸回想起了關於這個名字的記憶。

依稀記得,歷史上確實有這麼個人物,似乎是在劉備入蜀之後才出現,而劉備對這個人十分的欣賞。好像後來張飛為了跟這個劉巴拉關係,請他出山,結果還跑到人家府上睡了一晚,而這個劉巴硬是沒理他,還罵了張飛,導致把劉備給惹火了,不過最後劉備還是忍住怒氣,幾次三番的徵召,到後來這個劉巴只好不情願的出仕為劉備效力。

劉備的識人之能劉封還是很佩服的,能讓他如此上心的一個人,自然必有其獨特之才,卻沒想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何不為我所用呢?

“劉子初之名我也聽說過,卻不想他竟會在長沙,不知他出城是想去哪裡?”劉封暫時並未表露心思,轉身回到屋中,邊洗臉邊問道。

馬謖跟著走進屋中,給劉封遞上一塊巾帕:“我已經打聽過,這個劉巴當初是奉了曹操之命前來招降南四郡的,眼下曹操兵敗,長沙又為我們所得,劉巴多半是想南下逃到交州去。”

馬謖這一番話卻引起了劉封強烈的好奇心,要知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安土重遷,似劉巴這等在荊州有家有業的士人,往往是哪一路諸侯佔據了荊州,他們就為哪一路諸侯效力。

這就像當年劉備據徐州時,當地士人皆奉其為主,而當曹操攻佔徐州後,士人們又順理成章的轉投到曹操麾下,其後徐州數度易手,無論是曹操還是劉備,並不影響徐州本土士人的仕途。

像劉巴這樣的名士,倘若只為避兵災,不得已逃往交州也就罷了,而今長沙已為劉封所得,戰亂已無,劉巴又為何要在這個時候逃離家鄉,而且還是南逃到交州那種基本沒什麼發展前途的偏僻之地。

劉封接過巾帕擦乾淨了臉上之水,冰冷的寒意讓他的頭腦徹底的清醒,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好奇的問道:“這個劉巴選擇此時南逃,莫非是有什麼難言之飲?”

“大公子說對了,依我之見,劉子初想逃往交州,多半是想逃避一個人。”馬謖笑道。

馬謖已經猜到了**明,卻又明知故問道:“堂堂荊襄名士,多少人想結交還來不及,又有什麼人會讓他這般害怕?”

“這個人就是主公。”馬謖回答的很乾脆。

果然如此。

劉封佯裝不解,面露困惑之色:“這就奇怪了,父親他一向禮賢下士,近些年來荊襄士人更是爭相攀附,這個劉巴就算不想歸附父親也就罷了,又何必如此害怕,非要逃避不可?”

“這事說來話長呀。”

馬謖當下將他所知其中細節慢慢道來,劉封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劉巴出身于名門,少時極有才幹,平素養成了幾分恃才傲物的性格。不過當今天下恃才傲物的怪才多得是,看不起劉備的人卻鮮有,這個劉巴也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就是十分鄙視劉備。

當初劉巴在零陵擔任主薄時,劉備仰慕其大名,就讓遠房來投奔的外甥周不疑去向他求學,結果劉巴一點面子也不給劉備,一口拒絕。

數月之前,曹操大軍南下,劉備南撤之時,荊州諸多名士都追隨劉備湧向江南,其餘沒走的名士也僅僅是留在荊北,等著曹操前來。而劉巴這個身在荊南的名士,卻偏偏逆江北上,大老遠的主動跑到江北去投了曹操,劉巴此舉,分明有對劉備避之不及的嫌疑。

“雖然聽聞主公對劉巴北投曹操很生氣,但主公對此人又素來仰慕,如今不想在長沙撞上劉巴,如果大公子能將其獻于主公,等於立了大功一件,足以將功補過了。”

馬謖是指上次自己給劉備寫勸說信的事,這小子倒也細心,一有機會就為劉封所設想。

一個讓劉備愛恨不已的大才,而且是一個極端鄙視劉備的大才,這對劉封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個大餡餅,正好可以解決徘徊在他心頭的一件極重要的心事,劉封才不會白癡到把此人白白便宜給了劉備。

念及此,劉封欣然道:“既然這劉子初如此了得,豈能輕易放他走,速去給我備馬,我要親自會一會這位江南才子。”

劉封風風火火的出了太守府,一路策馬狂奔,直奔臨湘城南門。

此時天剛放曉,出城的無非是一些早起打柴的平民,大老遠的劉封便瞧見在城門口,一名身著青衫的儒生正與守城軍官爭執,那儒生想來便是劉巴。

軍士們瞧見劉封來到,趕緊上前行禮。

“爾等怎敢對子初先生放肆,還不快退下。”滾鞍下馬之時,劉封喝退了一干士卒,來至劉巴面前,拱手一禮:“這些士卒不知先生大名,得罪之處,封在此向先生道歉了。”

眼前的這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青衫綸巾,身形修長,相貌堂堂正正,與一般的青年俊傑倒也無異,只是眉宇之中毫無掩飾的張揚著恃傲之色,頭一眼看去便給人一種不好相處的印象。

“你就是劉玄德的那個養子?”劉巴斜瞟了劉封一眼,口氣中有幾分不屑。

劉封也不以為怪,淡淡笑道:“正是在下。久仰子初先生大名,沒想到先生竟也在臨湘城中,不知先生可否移駕寒舍,我正要好好請教請教先生。”

劉巴衣袖一拂,冷冰冰道:“不必了。我知道,你無非是想勸我去給你父親效力,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吧,我對你父是避之不及,就算你們把我強行留下,留得住我的身體,也休想留得住我的心!”

當著眾人的面,公然對劉備如此“不敬”,看來這個劉巴對自己那個同宗的皇叔還真是怨念大得離譜啊。

‘嘿嘿,很好,非常好,你越是討厭劉備,我就是越是喜歡。’

這個劉巴算是對了劉封的口味,現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將此人留下來為自己效力,將來若是自己與劉備翻臉,這個劉巴非效死命不可。

思緒流轉之下,劉封心中已有主意,便是笑道:“既然先生心意如此決然,我確實也不好再挽留。不過先生能否隨我去見一個人,如果見過這個人後,先生還執意要走的話,我一定大開城門,恭送先生離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9:39

第九十四章   拉人“入夥”

“見什麼人?”劉巴面露疑色,一時不知眼前這年輕人有何用意。

“見過之後,子初先生自然就會知道,我保證會讓先生大吃一驚。”劉封的口氣和表情都有些神秘。

劉封的故弄玄虛,令這位江南名士猶疑不決,實是猜不透這個劉備的假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劉封目色坦然道:“此去交州千山萬水,沒有一兩個月怕是走不到的,先生即使要走,也不會連這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吧。”

“好吧。”劉巴猶豫了片刻,不情願的答應,不過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不管這小子使什麼手段,自己總歸不為所動便是。

“來呀,為先生備馬。”

劉封叫部下給劉巴牽了匹馬來,二人並肩齊行,回往太守府去。

轉過幾條街,漸漸與身後親兵拉開了些距離,劉封便驅馬移近劉巴,壓低聲音問道:“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想冒昧的問一下,不知先生介不介意。”

“你一定是想問,我為什麼一直避著你的那位皇叔養父吧。”劉巴早有所料。

劉封笑了笑:“家父仁義之名天下皆知,而且他素來禮賢下士,求賢若渴,連臥龍先生都願出山輔佐,我卻是不明白,為何先生卻如此執意,一再拒絕父親的禮聘,莫非家父與先生之間有什麼過節不成?”

劉封這是在給劉巴下話套,想從中得到更多的資訊,看他到底有多麼的討厭劉備。依劉封所想,劉巴多半會做一番客套的外交辭令,隨便編點什麼理由,就當是給劉備一點面子。

不過,劉封顯然對劉巴還缺乏足夠的瞭解。

劉巴沒有半點遲疑,冷哼一聲道:“我劉巴向來愛恨分明,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那種表裡不一的虛偽之輩,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不知這個答案劉公子你滿不滿意。”

這個劉巴,還真是直白啊。

而且,他的膽子還不是一般的大,要知道他的生死此刻可是掌握在劉封手中,明知如此,他還毫不掩飾的吐露著對劉備的厭惡,雖說有仰仗自己名士身份的嫌疑,但並不是每一個名士都敢如此,這份膽量,確實非一般的文人所有。

‘當然滿意,相當的滿意。’

聽著劉巴**裸的諷刺劉備虛偽,劉封並沒有表現出憤怒或者其報的情緒波動,只是付之一笑而已。

劉巴敢說這番話,就已經做好了迎接劉封暴跳如雷般反擊的準備,但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劉封出奇的平靜,仿佛自己諷刺的那個人,是與他沒有半點關係的路人一般。

眼前這年輕人的奇怪表現,不禁讓劉巴心中更生狐疑。

心中思緒如潮之際,不知不覺中已回到了太守府。

想當初劉巴奉曹操之命招降南四郡,並委任韓玄為長沙太守時,一直都被韓玄奉為座上之賓,豈料數月之間,天下形勢急轉直下,韓玄竟是身首異處,這讓劉巴不得不選擇走上逃亡之路,如今再度來到這太守府,劉巴的心情頗為複雜。

入得大堂,分賓主坐定,劉封叫人看茶,劉巴卻擺手道:“不必這麼麻煩,劉公子到底想讓我見什麼人,我還要趕路。”

“既來之則安之,子初先生不必那麼急,先飲些茶再說。”劉封依舊叫人看茶,接著將一名心腹叫來,附耳低語吩咐了一番。

熱氣騰騰的香茗奉上,劉封摒退了左右,舉杯笑道:“這是韓太守留下的上等好茶,先生想必也嘗過,不妨再試一試。”

劉巴既不用茶也不說話,索性一動不動的定在那裡,玩起了閉目養神。

看著這個性格孤傲的怪人,劉封搖頭一笑,也不再打擾他,只顧自己閑品香茗。

一盞茶之後,耳畔響起了腳步聲,一人從屏風後轉出,劉封回過頭來,向他笑著點頭示意,然後眼睛斜瞟向了端坐如雕像的劉巴。

那人走到劉巴跟前,微微拱手,笑眯眯道:“子初先生,別來無恙啊。”

劉巴緩緩的睜開眼來,當他看清楚站在他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誰時,神色立時大變,仿佛見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之事。

“子……子德公子,怎麼會是你?”驚怔了半晌之後,劉巴嘴裡才艱難的擠出了這麼幾個字。

那人,正是劉琦。

自從劉封和他這位從兄合夥導演了那出假死之計後,他就一直讓劉琦隱姓埋名,喬裝打扮成自己的一名親兵隱藏在軍中。本來在劉封的計畫中,劉琦現在還不到露面的時機,但意外出現的劉巴,使得劉封決定臨時調整一下計畫。

劉琦表情溫和的看著他,淡淡笑道:“子初先生都能在這裡,我為何就不能在呢。”

“可是……可是按理你應該在夏口,而且應該被劉玄德軟禁著,豈會出現在長沙?”劉巴驚異之下,一時忽視了劉封的存在,脫口將一些不該搬上臺面的疑問道了出來。

“唉,此時一言難盡。”劉琦表情變得有些黯然,“我本是被我那假仁假義的叔父軟禁在夏口,若非為阿封所搭救,我恐怕此時已無命在此地與先生相見了。”

劉巴神色又是一變,轉眼望向劉封,而這年輕人耳聽著自己的養父被劉琦斥為“假仁假義”,竟然仍是無動於衷,而且眉宇間竟還有幾分附同之色。

劉琦意外的出現,這等出乎意料的言語,還有劉封的反應,諸般種種費解之事,令劉巴在驚愕之下,馬上又陷入了糊塗之中,結結巴巴道:“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琦望向了劉封,似乎在最後徵詢劉封的意見。劉封微微點頭:“子初先生不是外人,兄長你就跟他坦白真相吧。”

劉琦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當初劉備從長阪大敗,如喪家之犬一般來向我求救,我一番好心將他收留在江夏,豈知他卻恩將仇報,用盡各種卑鄙手段,將我的兵馬盡數騙去,最後還將我軟禁起來,利用我的名號來騙招先父的舊部。再到後來,我流露出了不服之心,劉備一怒之下,竟然派人放火想燒死我,幸虧阿封暗中相救,才幫我逃過這一劫。”

聽著劉琦一番充滿委屈的解釋,劉巴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濃烈的憤慨,等到劉琦說罷,劉巴氣得猛一拍案,怒駡道:“卑鄙!實在是卑鄙!”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9:48

第九十五章   同路人

劉巴這一罵,仿佛罵出了自己壓抑在心底許久的心聲,臉上更流露著終遇知音的暢快。

但在轉眼之間,他的表情卻又沉了下來,明澈如水的眼眸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兩個年輕人,沉吟半晌之後,凝眉道:“子德公子所說,倒也符合劉玄德的本性。不過你二人一起出現在這裡,恐怕絕不僅僅是子德公子方才所說的那麼簡單吧。”

劉琦將目光轉向了劉封,作為整個大計畫的佈局者,這個時候,只有他才有資格回答劉巴的質疑。

深吸過一口氣後,劉封豪然一笑:“果然瞞不過子初先生的眼睛,不錯,我和子德兄長已經打算在打下湘東二郡後,以此二郡為立足之地,徹底與劉備決裂。”

劉巴面露驚容:“劉公子,那個人終究是你的養父,你現在的所作所為,難道就一點顧忌都沒有嗎?”

劉封正色道:“孝義有大小之分,子德與他既有侄叔之親,又有主臣之分,而他卻為一己之私,如此殘忍的對待子德,已然是不仁不義之輩,我劉封若不大義滅親,如何能對得起天地良心。”

一句“大義滅親”,讓劉巴凝峻的表情漸漸緩和下來,顯然這個佔據著道義制高點的理由,已經得到了劉巴的部分認同。

這時,劉琦接著道:“子初先生有所不知,當初阿封在長阪坡時,為救劉備的親子阿斗,幾曾丟掉了性命,可到最後,劉備的部下糜竺卻反誣阿封殺害了糜氏,而劉備竟然也預設別人誣衊自己的兒子。此事雖然後來證明只是一場鬧劇,阿封是無辜的,但以劉備的為人,既生猜忌,阿封其實已經被逼上了絕路。”

劉封臉上浮現著委屈,歎息道:“我兄弟二人也是被他逼得走投無路,所以才不得不借著南征湘東二郡的機會,趁機脫離他的控制。”

聽過他兄弟二人一連串悲憤的解釋之後,劉巴的態度已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原本對劉封懷有敵意的他,此刻則是同情心油然而生。

“我一直認為劉備只是個虛仁假義之徒,卻沒想到他竟然狠毒至此,連自己的兒子和侄兒都能這般無情,看來這梟雄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劉巴感歎之下,又道:“你二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刀鋒似的眼眸中,閃爍著湧動的火焰,劉封慨然道:“還能怎麼辦,以湘東二郡為基,破釜沉舟,與劉備決一死戰!”

劉封的鐵血與果斷,隱隱感染了這位江南大才子,這二小劉的異軍突起,如果能阻制劉備鯨吞荊州的野心,于情于理都是符合劉巴的心思,他自然是樂見的,但這並不能影響到他冷靜的判斷力。

劉封越是熱血激昂,劉巴反而越是冷靜,沉吟半晌後,他表情凝重道:“你們能認清劉備的真面目,為大義與其決裂,這自然是明智的選擇。但是劉備眼下據有江夏,兵馬有數萬之眾,如果再拿下武陵和零陵,其勢必然更盛。一旦反目,劉備大軍勢必來攻,以你們現有的這點兵馬,想以區區二郡來抵擋劉備的進攻,只怕將非常的艱難。”

“如果不艱難,又怎麼能叫破釜沉舟呢。”劉封坦然而笑,似乎擺在前面的重重困境,他根本就沒有當回事。

劉封的樂觀積極,再一次讓劉巴心為所動,他已隱約猜到了這二人用意,但卻並沒有明言,卻是微微點頭道:“劉備雖強,但也不是不可戰勝。劉將軍你安撫人心的手段頗是厲害,如今長沙一郡士民,人人對你交口稱讚,到時候再讓子德公子站出來振臂一呼,你二人就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人心必然更加歸附,再加上有黃老將軍輔佐,挫敗劉備的進攻也並非沒有可能。”

劉巴不愧是劉巴,先前不知真相時,尚被蒙在鼓裡,但這時候劉封告知他真情時,一轉眼間他就分析出了劉封二人的全盤計畫。

‘此人果然有幾分斤兩,看來我這個險沒有白冒。’

二人對視一眼,忽然同時向著劉巴躬身一拱手。

突如其來的大禮讓劉巴愣怔了一下,趕忙道:“兩位公子這是何意?”

劉封面帶誠懇,默默道:“我二人雖有決心,但怎奈才疏學淺,光憑決心而無實力,又如何能反抗那人。而先生有王佐之才,所以我等想請先生留下來,助我二人成此大事。”

能將這等驚天的計畫和盤托出,以劉巴的智慧,又如何猜不出他們用意何在,其實,在他的心裡,此刻想必已經有所盤算,但作為一向自恃才高八斗的他,輕易應允,歸附到兩個年輕人的麾下,卻又不符合自己的風格。

當下劉巴搖頭歎道:“我只是一介書生而,又有什麼能幫得上你們的呢。”

劉封知道他是在耍矜持,便進一步道:“先生太過自謙了,我的計畫是想趁機保舉先生做長沙太守,那人素來仰慕先生,早想將先生征入麾下裝點門面,而先生又是荊南人,在長沙亦有人望,我想那人必定會應允。以先生之才,坐鎮長沙為我們充當後援,到時候再與那人決一死戰,我們的勝算就更增許多了。”

“這……”劉巴還在猶豫不決。

劉封又向劉琦暗使眼色,劉琦馬上眼眶中湧現淚花,悲愴道:“我等此請,誠然會讓先生身陷險地,但這也是迫不得已,先生乃才德高深之人,難道能眼睜睜的坐視我兄弟二人被劉備所害,卻不施以援手嗎。”

劉封的客觀分析,再加上劉琦的感情牌,雙管齊下,算是給足了劉巴面子。

沉默片刻後,劉巴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劉巴一鄉野閒人,承蒙兩位公子看得起,我自然不能見死不救,自當略盡綿薄之力。”

二人長松了一口氣。

劉封趕緊將劉巴扶起,哈哈笑道:“有先生相助,坐鎮長沙,將來我便可以高枕無憂,放手去一搏了。”

劉巴並不急於表達慷慨,而是冷靜道:“長沙郡是根基,但桂陽郡也不可輕視,倘若沒有一個得力的人守住,到時候一旦被劉備拿到手,我們就要受到三面圍攻的不利局面。”

“先生所想,也正是我所顧慮,其實拿下桂陽郡並不是問題,難的是如何找一個既站在我們這邊,又能讓那人不起疑心的人去當太守。”

劉巴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人選。”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19:58

第九十六章   王佐之士在何方

“何人?”兩個姓劉的年輕人同時問道。

“這個人說起來還和劉將軍你頗有淵源,劉將軍應該不會想不到吧。”劉巴賣起了關子,故作神秘。

“和我有淵源?”

劉封劍眉微凝,手指撥撫著下巴,腦子飛快的轉動著,搜尋著記憶中的蛛絲螞跡,驀然間,一個名字浮現于腦海,他的眼眸中頓時閃過一抹靈光:“子初先生所說的這個人,莫非就是馬良馬季常不成?”

聽劉巴親口道出這個名字,劉巴不禁撫須微笑,眼色中流露著幾許對劉封思維敏捷的贊許。

劉巴的表情代表自己確實推測對了,他思索之下,不禁面露欣喜:“先生推薦的這個人,確實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先生真是給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呀。”

劉封資質聰慧,一點就通,而劉琦則還是一臉的糊塗,茫然道:“襄陽馬季常的名字我倒也聽說過,只是為何推薦此人做桂陽太守會對我們有利呢?”

“子德公子真乃忠厚長者,怪不得那劉備敢如欺淩公子。”劉巴有感于劉琦的反應遲鈍,言語中的惋惜之意也毫不掩飾,當下便將他推薦馬良的理由解釋了一遍。

先這馬良雖不是桂陽本郡人,但到底是荊州人,在鄉里觀念很強的這個時代,以其任桂陽太守並不會引起桂陽土著們的反感。

其二,襄陽馬氏一族雖比不上蒯、蔡等荊襄冠族,但在荊州也算一大姓,馬氏五兄弟聲名在外,猶以馬良名氣最大,而且此人與諸葛亮還有些交情,以其名士的身份,再加上與諸葛亮的這一層關係,劉備必然會同意委其為桂陽太守。

最後一條理由,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必須確保馬良在他們與劉備決裂之時,能夠堅定的站在劉封他們這一邊。

馬良的弟弟馬謖,眼下在劉封手下效力,無論劉封還是外人,都會視之為心腹,一旦跟隨在劉封左右的這個弟弟隨著劉封“造反”,那麼,為了家族的利益,馬良就別無選擇,只有同馬謖保持同一陣線。

這才是劉巴推薦馬良的最根本的理由。

聽過劉巴的一番解釋之後,劉琦恍然大悟,對這位剛剛“入夥”的江南才子,不禁又添了幾分敬意,興奮道:“先生果然謀略過人,我等能得先生這樣的王佐之才,何愁大事不成啊。”

“區區拙計,何足掛齒,子德公子過獎了。”劉巴言語雖然自謙,但臉龐卻洋溢著毫不掩飾的自傲。

聽到“王佐之才”四個字,劉封內心隱藏著的那根弦不經意間被輕輕撥動,他嘴上也恭維劉巴的同時,目光卻不禁悄然投向北方,他心中真正的王佐之才,並非在眼前,而是在那遙不及可及之地。

‘士元先生,你的計策我馬上就要一一實現,希望我們再度見面的時間,不會太遠了。’

………………

建安十四年,江陵。

自去歲末赤壁大勝,到孫劉聯軍動江陵戰役以來,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看似挾赤壁大勝,氣焰囂張而來的孫劉聯軍,其實在江陵戰場上並沒有占到多少上風。

聯軍總兵力約在五萬人左右,其中位於江陵正面戰場的吳軍約三萬人左右,而曹操留給曹仁守江陵的部隊則在三到四萬之間,而且大多是精銳的北軍,這意味著,在江陵這塊主戰場上,聯軍的人數甚至不處於弱勢。

不過,這並沒有改變周瑜奪取江陵的決心,在抵達江陵後不久,周瑜就對整個江陵戰役做出了全面部署:

以甘甯率軍一千,奪取長江上游無人防守的夷陵,佔據上游之勢,截斷江陵與益州的聯繫。

命劉備分兵沿夏水進軍,佔領沿岸據點,從東面向江陵施壓。這夏水乃是連接漢水上游到江陵之間的一條水系,是江陵與漢水上游重鎮襄陽之間的唯一水上通道,奪取夏水的控制權,就等於截斷了江陵水上的生命線。

漢水方面,由關羽率一萬水軍北上漢水,向襄陽方面施加壓力,騷擾江陵的大後方,牽制南下增援江陵的曹軍。

周瑜自己則率吳軍主力,在長江南岸駐紮,與北岸的曹仁軍隔江對峙。

周瑜的戰略部署可謂充分的揮了己方水軍的優勢,所有的攻勢都是在漢水、長江、夏水一線展開。不過,面對著這般立體式的攻勢,江陵城的曹仁非但沒有採取固守政策,而且還充分利用己方兵多的優勢,派遣樂進、文聘等將,以襄陽和江陵為據點,主動出擊迎戰周瑜的三路進兵。

深夜。

南岸中軍帳中,周瑜負手而立,凝視著地圖上的敵我雙方兵力分佈圖,腦海之中,各種各樣的戰術設想,如電影的快進的畫面一般在他眼前一一閃過,但卻沒有哪一個設想能讓他定格下來。

江風搖動著大帳呼呼作響,初春將至,但從簾縫鑽進來的涼風,依然寒氣逼人。

搖曳的火光下,那張俊美的臉上隱約閃爍著幾分悵色。

帳簾忽然掀起,有人進了來。

臉上瞬間就變換為渾若天生的自信,周瑜轉過身來,看到由外而入的,正是前不久投入自己帳下的幕僚龐統。

這個號稱鳳雛的荊襄名士,形容卻是又矮又瘦,臉色焦黃的像是陳年的果皮,五官仿佛隨意揉過的麵團,鼻樑矮而下榻,深陷的眼眶中,只看到兩條細細的線。

一個美的驚豔,一個醜的讓人歎息,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此刻就身處在同一座軍帳中,天與地的對比,何其的明顯。

“大都督,這麼晚把我叫來,莫非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儘管面對著一個美到飄逸絕倫的男人,但龐統看起來卻沒有半點自慚形穢的意思,言語形容都是那麼的淡然自若。

“江陵之戰遲遲打不開局面,我想聽聽先生有何高見。”周瑜的口氣同樣很平淡,沒有一丁點的優越感。

龐統抬手遙指地圖北端:“曹仁之所以敢有恃無恐的跟我軍以攻對攻,無非是仗著曹操正率大軍坐鎮南陽,隨時都可以再度南下荊州來援救他而已,想要拿下江陵,就必須先斷了曹仁囂張的本錢。”

周瑜笑了笑:“全營上下,唯有先生能跟我想到一塊。先生既已想到,想必心中已有良策了吧。”

“嘿嘿。”龐統乾笑了一聲,焦黃的臉上浮現出幾分不以為然,“其實也容易的很,只要勞煩一下吳侯,難題自然迎刃而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20:07

第九十七章   重逢

“勞煩吳侯?”周瑜俊美的面容上,閃現過一抹茫然,但隨即,那茫然便變成了會心的一笑。

“鳳雛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

周瑜由衷的出一聲讚歎,接著欣然回到案前,提筆寫下一封信,將之遞給了龐統,笑道:“我統率三軍,暫時抽不出身,煩勞先生走一趟,將這封書信親手交給吳侯。倘若吳侯問起個中原由時,就請先生代為解釋一番。”

龐統接過那帛書很快的掃了一眼,乾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此刻,雖然笑而不語,但心裡面卻同樣在感慨:孫伯符給吳侯留下這樣一個匡世奇才,真是他的幸運呀。

周瑜這一封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請身在柴桑的孫權立刻東歸,率吳會之兵北攻合肥。

在東線,吳人若想進取中原,就必須取徐州為前進基地,而若想取徐州,就需先取淮南。淮南之重,又莫過於壽春,吳人若想攻飲馬淮水奪取壽春重鎮,最便捷的一條水道就是自濡須口逆流而上,入巢湖,經施水轉入肥水,過芍陂後便可直抵壽春城下。

合肥一城,就坐落在施水與肥水的連接處。就地形而言,合肥以西是大別山脈東端的隆起地帶,合肥以東則散佈著琅邪山等嶺峰,地勢頗高。江淮丘陵的蜂腰地段就在合肥西面的將軍嶺附近,水道及沿河6路均由此經過,合肥城坐落在這樣一條狹窄的通道上,自然也就成了控制南北水6道路的咽喉之地。

早年曹操曾委任劉馥擔任揚州刺史,以合肥為州治,此人依靠在合肥經營數年,使合肥初步已有了東南屏障的雛形。當時孫氏一直忙於平定江東內部的反抗,不及染指江北,而且因為劉馥的原因,對合肥也不敢輕視。

但是不久之前,這個劉馥在曹操大軍南下的關鍵時刻病死了,而合肥城此刻的守軍,不足數千,可以說是極為空虛。

龐統的“勞煩吳侯”之計,便是讓孫權率東吳餘下的機動部隊,傾巢而出在東線對江北廬江等郡起進攻,並直接威脅合肥,只有如此,才能逼迫曹操不得不率屯于南陽的主力回師東南。而在失去了曹操的強大後盾支援之後,江陵的曹仁便將陷入孤軍作戰的境地,無論是氣勢上還是實際戰術上,都將受到沉重的打擊。

龐統只不過是說了“勞煩吳侯”區區四字,周瑜便立刻悟明個中深意,並馬上為孫權擬定了一套出兵東南的作戰計畫,如此反應和領悟能力,才是龐統欣賞的原因。

不過,欣賞之外,龐統心中尚有一絲狐疑。

“大都督,此等機密之事,大都督卻委託我去呈報給吳侯,只怕還另有用意吧。”

周瑜呵呵一笑,俊美的面容如帶春風,也不掩飾心中所想,直言道:“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呆在我的帳下做一名幕僚實在有些屈才,所以嘛,呵呵——”

周瑜雖未言明,但龐統卻已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他這是想把自己推薦給孫權,讓孫權來重用自己。

“那統就多謝都督厚愛了。”雖然嘴上在感激,但此刻龐統的心裡,卻悄然湧上幾分嘆惜。

話音剛落,一名親兵進入帳中,將一封剛剛送到的情報呈給了周瑜。

周瑜拆開來一看,臉龐上不禁流露出幾分奇色,喃喃道:“沒想到這麼快,還真是有點意外呢。”

“不知是什麼事會讓都督感到意外?”龐統收起了那封密信,本是打算告辭的,但見周瑜面露驚訝之色,便好奇的隨口問了一句。

“先生自己看吧。”

周瑜將情報遞給了龐統,他接過來一看,看著看著,嘴角不禁閃過一絲會意的笑意。

“這個劉封先前不名一文,沒想到這個小子還有幾分能耐,十日之內便拿下了長沙,而且還是不戰而下,嗯,劉玄德的識人之能果然名不虛傳,這個假子沒白收。”周瑜雖是在讚賞劉封,但言下之意,卻又對其身份有幾分輕視。

‘這個年輕人,可遠非你們所想的那麼簡單,再過不久,他一定更會讓你們刮目相看的。’

龐統心中感慨之際,臉上卻表現出同樣的驚訝之色:“據聞長沙有一員老將黃漢升,此人頗有幾分用兵之能,這位劉公子能十日下長沙,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呀。”

“這個黃忠雖然了得,但也僅僅只是員猛將而已,只可惜韓玄是個不知兵的草包,而且二人間還存有猜忌,略施些小計,輕易拿下長沙也不是什麼難事。”周瑜言語之間,似乎對長沙竟是瞭若指掌。

龐統順著他的話頭奇道:“都督連韓黃這間的矛盾都熟知,似乎對長沙的底細早有了解了。”

周瑜輕聲一歎:“其實不僅僅是長沙,我對荊南四郡早就派人詳細調查過,本來是打算分兵去取的,但沒想到曹仁這廝這般頑強,若非如此,我又豈會便宜了劉玄德。”

“都督何需惋惜,荊州之重在於南郡,只要都督打下南郡,就等於把劉玄德關在了荊南四郡,到時候,縱使是一代梟雄,怕也只好在那種偏僻之地養老等死了。”龐統冷笑著說道。

周瑜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先生也。劉玄德以為他可以混水摸魚,坐收漁人之利,我東吳的便宜可不是那麼好占的啊,嘿嘿——”

深夜的大帳中,充斥著爾虞我詐的詭秘氣氛。

次日天光放亮之時,龐統便帶著周瑜給吳侯的書信,乘一葉走軻,踏上了東去柴桑之路。此時,自夷陵以東的長江航道,已盡為東吳所據,一路暢通無阻,數日後的黃昏,龐統便順利的抵達了巴丘。過巴丘意味著路程已近過半,龐統打算在此休息一晚,明早繼續順江東去。

此時的巴丘,已經成為孫劉聯軍後勤運輸的中轉站,攻打江陵的吳軍運輸船隊經此溯江西去,而來自于江夏的劉氏運輸船,則南下湘水,為南征四郡之兵供給糧草。

一葉走舸緩緩的駛進了船隻川流不息的巴丘港,龐統立于船頭,心思便如那熱鬧的港一樣翻飛湧動。

漸漸駛近棧橋時,忽然瞧見棧橋上,一名白馬銀袍之人正向他揮手,斜陽之光刺得眼睛模糊,一時無法看清那人的面容。

待到走軻靠岸時,那人策馬馳近,高聲叫道:“士元先生,別來無恙啊。”

那個熟悉卻又遙遠的聲音,令龐統心頭為之一震。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20:20

第九十八章   揭穿

那如金屬般的聲音,曾幾何時,在那個風雪之夜,深深的刺痛了自己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疤,讓自己在那一夜之後,不得不重新的審視自己的人生。

也是那個聲音,竟讓自己如中了邪一樣,無法抗拒的為那個只有一面之緣,十六七歲的毛頭小子連出兩條奇策。

那個聲音,這輩子龐統都不會忘記。

果然,當他走下船,走進陰影,那個俊朗的面容印入眼簾時,龐統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笑容。

那人,正是劉封。

當日劉封剛剛結束與劉巴的密會,推薦其做太守的書信方才送出,便接到由江陵傳來的密報,說是龐統已經起程去往柴桑。劉封知道龐統此行必會經過柴桑,便假借去巴丘護送糧草為由,星夜提前趕到了巴丘。

連日以來,劉封每天都在港口守候,今天終於讓他等到了龐統。

龐統也微微拱手,笑道:“我還是老樣子,不過劉公子卻是變化很大呀,略施小計就讓敵人內鬥,兵不血刃的拿下長沙,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

“小聰明而已,算不得什麼,讓先生見笑了。”劉封自謙道。

龐統換上馬匹,與劉封並肩向碼頭外徐徐而行,邊走邊道:“沒想到咱們會在此處再見,不知道這是緣分呢,還是劉公子你有心。”

劉封坦然一笑:“不瞞先生,我聽說先生打算起程去柴桑,所以專程趕來丘巴等候,總算是沒白跑一趟,還是讓我把先生給等到了。”

二人離碼頭漸行漸遠,左右的閒雜之人也少了很多。

“我這般低調都能讓劉公子抓住行蹤,看來劉公子在江陵也安排了不少眼線吧。”龐統這話別有含意。

劉封的嘴角揚起幾許詭笑:“如今孫劉聯盟正是親密之期,彼此間打聽點消息也不是什麼難事,先生身在江陵,不也對我如何破長沙瞭若指掌麼。”

龐統稍稍一怔,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幾句閒聊之時,已行至去往巴丘城的大道上,親兵們被落在後面,左右也無旁人。

這時,劉封忽然斂容道:“先生當日在魯山給我出的那兩條奇策,我均已依計而行,如今脫出升天已是指日可待。若無先生的指點,我今天多半還身在牢籠之中,先生的大恩,我在此謝過了。”

龐統倒是一臉不以為然:“劉公子莫非忘了,當日我們可是有賭約在先,算是公平交易,咱們可是誰都不欠誰的,劉公子這什麼恩什麼謝的,我龐統可愧不敢當呀。”

劉封本來是想在感激之後,順勢就邀請龐統加入麾下,輔佐自己成就大業,但眼下聽龐統的言詞,似乎對自己尚有保留,如果現在就開口的話,顯然不合時機。

念及此,劉封遂是放平和了表情,微微笑道:“先生說怎樣就怎樣了。不過我與先生總算是也有些交情,不知先生可否移駕我營中,一敘舊誼呢。”

“這個嘛……飲杯小酒倒也無妨,只是我身負周都督之托趕往柴桑,不敢有所耽擱呀。”龐統似乎在婉言謝絕劉封的好意,但話又沒說得很絕。

劉封策馬移近龐統,順手牽起他的馬韁繩,爽朗道:“現下天色已晚,先生既然在巴丘靠岸,自然是要逗留一晚的,反正到哪裡都是休息,去我營中也是一樣的嘛。”

劉封是相當的熱情,也不等龐統再說什麼,拉著他就拐到巴丘城南自家大營的方向而去。

如果龐統真的想對劉封敬而遠之,大可堅決的推掉人家的好意,但現在見劉封如此盛情相邀,他便半推半就的隨劉封而去。

入得中軍大帳,早先快馬而回的親兵,已令軍廚們備下一案的小宴,待到劉封賓主坐定後,暗使了個眼色,伺奉的親兵們便很識相的退到帳外。

“先生隨周都督圍攻江陵已有數月,不知眼下的戰況如何了?”劉封邊為龐統斟下一杯酒,邊裝作關心的問道。

龐統也不客氣,端起杯來一飲而盡:“江漢之間,難有人與吳軍爭雄,只要南陽的曹操一撤,一年之內,周公瑾必能拿下江陵。”

天下智謀之士,本身就有一份屬於自己的自恃,彼此之間也許會有欣賞,但似龐統這般絕頂奇才,竟也對周瑜的能力這般有信心,實在是不容易。

聽過龐統之詞,再聯想到龐統此番去往柴桑之行,劉封思緒流轉之下,忽然有了新的猜想,他便自飲一杯,隨口道:“如此說來,先生此去柴桑,應該是勸說吳侯出兵進攻合肥了。”

深陷的眼眶中,那細小的眼縫中閃過一絲奇光,仿佛對劉封竟能猜到自己此行目的感到十分意外。

“此話怎講?”一閃即過的驚奇後,龐統雙眼重新眯起,很自然的掩飾了自己的思緒。

劉封淡淡而笑:“先生的那份《孫子注解》,我可是用了心的,不用一招圍魏救趙,如何能調走曹操,放眼全域,除了合肥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地方,能逼得曹操不得不親自出馬。”

原來如此。

心中的那份驚奇褪色,龐統忽然想起,魯山一役時,這小子竟然能夠對自己剖析的那般透徹,而自己給他所出的那兩個破解死結的奇策,這小子竟然也能抓住,看來他不但天資不凡,而且成長的度也相當的驚人。

“嘿嘿,劉公子,你總是能給我很多驚喜呀。”

龐統這一聲看似帶有諷刺的感慨,在劉封聽來,卻比那種恭維似的肯定更加受用。

當下劉封不露聲色,回應了一聲冷笑:“彼此彼此,士元先生不也總是給了我很大的驚喜嘛。”

這一句話耐人尋味,龐統明知其含沙射影些什麼,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我一山野閒人,不過是在別人手下混口飯吃,怎及得劉公子這般,先敗許褚,再下長沙風光,我能有什麼驚喜呢。”

龐統能看透天下之事,而劉封卻能看透龐統,他越是這般故作無所謂的樣子,反倒越是印證了劉封心中所猜測。

突然之間,閒適的表情如風而散,那俊良的面容,剎那間變得冷峻無比。

他刀鋒似的目光直射向龐統,冷冷道:“周瑜一拿下江陵,柴桑以西便盡在他掌握之中,先生投奔于周瑜麾下,無非是想鼓動他到時候造孫權的反,憑藉荊襄之地,成就先生心中的王霸之業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1-6-3 00:20:31

第九十九章   虛位以待

一語驚變。

這個世界上,除了劉封之外,還有誰能說出這樣“荒唐可笑”的猜測來。

那可是周瑜啊,自幼便和孫策親如兄弟,小霸王死後,更是憑著自己的威望,力挺孫權登上江東之主的位子,然後東征西討,為孫權坐穩江山立下汗馬功勞。

這樣一個對孫氏忠心耿耿之人,說他會造孫權的反,只怕孫權自己都覺得可笑。

若是幾個月前的那個劉封,恐怕他做夢也不會有這樣可笑的猜測,但是夏口的那一次會面,親耳聽到徐庶關於孫權如何猜忌周瑜的分析之後,劉封已經學會,如何拋開人性表面的溫情面紗,去深掘那隱藏的深意。

而今龐統放著劉備不投,放著孫權不投,放著曹操不投,卻偏偏去投奔周瑜這個給別人打工的名將,這本身就是一種很奇怪的舉動。

劉封太了解龐統了,他的志向是做張良、姜尚這樣的,而他去投奔周瑜,就意味著在他眼裡,周瑜就是未來的劉邦和周文王,若是如此,那他將來勢必就要鼓動周瑜自立為雄。

此時此刻,龐統如被驚雷擊中,臉上竟是浮現出前所未有的震驚,目光中所閃爍著的那種驚詫,彷彿面對著的不僅僅是一個身份尷尬,卻懷有大志的年輕人,而是一個可以看透自己靈魂,讀懂自己的思想,如鬼神一般的人。

風入帳中,龐統猛覺背上一陣的冰涼,劉封方才那一番話,竟是讓他的背上不知不覺中浸出一股冷汗。

忽然間,龐統大笑起來,笑聲肆意而狂妄。

劉封知道,自己的話中切中了他心中要害,他這般大笑,無非是在掩飾被看破思想的尷尬。

淺飲一口酒,劉封表情又變得溫和起來:“其實我也是隨口瞎猜的,士元先生千萬別當真,來,滿飲此杯。”

劉封的適可而止讓龐統有機會驅散心頭的尷尬,他忙是瀟灑的飲盡一杯。

“雖說我是瞎猜的,不過我想就算先生真有此心,只怕周郎也無此意呢。”劉封這又是在下話套。

龐統心情很快恢復了平靜,饒有興致道:“假如我確有此心,那劉公子你又如何認為周郎沒有這個心思呢,據我所知,周郎可是有取天下的雄心大志的。”

看來龐統很想知道自己猜測的理由,這份好奇正好中了劉封的下懷。

“周郎確實有取天下的雄心,不過他只是想為了吳侯取天下,自己好名垂青史,若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藉著送信的機會,把先生這樣的王佐之才推薦給吳侯了吧。”

龐統的嘴角微微抽動,這細微的變化逃不過劉封的眼睛,很顯然,這位曠世奇才又被自己戳中了痛處。

“不過可惜呀,就算周郎確實自立的打算,就憑他那份超乎尋常的自信,終究也只能是一場空夢而已。”劉封不失時機的又抖出一個話引子。

果然,龐統冷笑道:“有自信難道不好麼,成大事者,若然對自己都沒信心,又如何能讓追隨他的人有信心。”

劉封呷了口酒,意味深長的答道:“話雖如此,不過自信這東西,其實就是一把雙刃劍,依我看,周郎早晚會為其所傷,先生若然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此時此刻,劉封的言談舉止,完全不似一個十六七歲的初生牛犢,一言一語,不但深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玄機,而且關鍵在於並非無的放矢,而是經過千錘百煉後的深思熟慮。

犀利的目光,穿過眼皮的縫隙,再一次用心的審視著眼前這個不同尋常的年輕人,龐統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即將與其父決裂的年輕人,擁有著非同一般的勇氣與判斷力,儘管他所說的那些推測,龐統並不完全贊同,但這也並不影響劉封所帶給他的那種深深的震撼。

沉默良久,龐統忽然冷笑一聲:“劉公子,你大老遠的跑到巴丘來等我,該不會只是為了跟我大談你這番獨特的見解吧。”

該有的鋪陳都已經用盡,話題終於拐到了劉封此行的真正目的上來。

他騰的站了起來,猿臂大展開來,正色道:“我在此苦等先生,其實就是想告訴先生,我劉封的大門,永遠都為先生敞開,蕭何張良之位,也將一直為先生虛位以待,希望先生也能做出明智的選擇。”

時隔數月,劉封終於不再拐彎抹角,坦誠的向龐統發出邀請。

龐統同樣很清楚,劉封的誠意無須質疑的,而當劉封誠懇的說這一番話時,那一刻他真的是有點動心了。

不過,他還是搖頭一笑,嘆道:“以劉公子的這般機謀,對世事的洞察如此深遠,又豈會需要我的幫助呢。”

劉封苦笑一聲:“先生忘了當日在魯山之時,我是怎麼回答先生的嗎?”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劉封的當日的回答,正是如此。

'也許他真的是對的,我能看破別人的前路,卻看不清自己命運。 ’

此刻的龐統,內心中那座天平的兩端已經開始動搖,自己的前途和命運這唯一的籌碼,究竟該投向哪一邊,原本堅定的他,此刻卻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個是聲名、氣度、才華諸般種種都驚世絕豔的不世之雄,另一個則是初生雛鷹,默默無聞,雖身懷異才,但卻尚在為爭脫牢籠而苦苦掙扎。

相比之下,如果換作是任何一人,都很可能毫不猶豫的輕鬆做出選擇,但是現在的龐統,面對著這個幾乎可以看穿自己思想的年輕人,這個時候卻陷入了猶疑不決之中。

江濤拍岸,龐統的心就如同那滾滾江濤一樣激盪。時間彷彿變慢了一般,短短片刻之間,他竟然有種度日如年的錯覺。

‘罷了,再賭一次。 ’

不知過了多久,龐統長吐一口氣,複雜的神色褪盡,臉上又重新換上那種玩世不恭敬的淡然。

他忽然起身走到案前,提筆寫下一封帛書,然後從懷中取出隨身所攜的一隻錦囊,將那帛書裝了過去,接著便交給了劉封。

“先生,你這是……”對於龐統忽然間的奇怪舉動,劉封顯得有點不解。

“我那兩條計策,雖然能助你飛鳥出籠,但當你自立為雄之日,也就是劉玄德大兵壓境之時,那才是你最艱難的時候。如果你有一天被逼得絕境之時,便可拆開這錦囊,這其中的計策,自可助你死裡求生。”

劉封的臉上頓露驚喜之色:“先生,你這是答應……”

劉封以為龐統已決心歸於自己麾下,但龐統卻擺手止住了他的興奮:“我受人之託,這一趟柴桑之行非去不可。”

原來他還是要走,劉封的情緒頓時又黯淡下來。

這時,龐統卻又淡淡一笑:“倘若劉公子真的是天命之主,那就必有命能夠撐到打開這錦囊之時,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我龐統雖在千里之外,也一定會為公子赴湯滔火,再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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