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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出包靈媒妻】《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6:02     標題: 寄秋 -【出包靈媒妻】《全文完》

出包靈媒妻文 作者:寄秋

人生的路,我想帶著相機,伴著你一步一步走下去,
沿途的美好風景記錄在我腦海里,我的影像則留在照片里,
那是作為人類,我唯一能送你的永恆……

夏春秋自問,若時光倒轉,她會路過那場車禍不管嗎?
答案是不會,醫者父母心,就算她改行當靈媒了也一樣,
正因為如此,她三番兩次多管閑事,造成死神賽巴斯克連連出包,
原本號稱死神資優生的他如今變成出包大王,業績直接下滑,
咳咳,這下被他盯上兼算帳,老實說也是剛好而已啦!
但他真的太過分了,居然夜闖靈異事務所來嚇她,
還要求她當他的女人,強硬地送了貴重的十字劍給她護身,
老天,就算他是死神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違反人權哪!
然而當她遭遇危難,甚至被痴戀他的死神安娜追殺時,
都是他送出的死神聖物屢屢救了她的小命……
他說,他當死神太久太寂寞了,唯有她能帶給他樂趣,
他還說,他是死神,不懂愛,但傷害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好吧,她承認她被感動了,可姑且不論人神壽命之隔,
光是一個安娜虎視眈眈,她就不敢奢望能與他地久天長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6:32

第1章(1)

陽光正烈。

七、八月是高溫季節,走在屋外的柏油路上,那腳底板是燙的,隱約可見冒著熱氣的薄霧。

熱,是唯一的語言。

沒人願意在攝氏三十四、五度的太陽底下走動,超標的紫外線、令人瞬間變黑炭的艷陽,以及一動就滿身涔涔流下的汗水都會把人逼瘋。

熱!熱!熱!熱到叫人無法忍受,街頭、田邊不知有多少熱衰竭而亡的例子,不過在這樣熱到讓人想尖叫的時節,卻有一名怪胎全身裹得死緊,還不時打個冷顫、吸鼻涕。

天呀!好冷,手腳有凍僵的感覺。

用羊毛毯包住自己的女子有一張憔悴的臉,她的雙足藏在毯子底下,如過冬的松鼠躲在溫暖的樹洞般。

她叫夏春秋,今年二十七歲,是一名雙眼能見鬼的通靈師,她能見鬼神,能與之溝通,當兩界的橋梁,哪戶人家想與過世的親人聊聊都能找她。

目前她是「靈異事務所」雇員,年薪保密,但不少于八位數,是個勞心勞力又很賺錢的職業。

因為鬼也分善惡,甚至具有攻擊性,一個談不攏還是有動手之虞,算是高風險行業。

只是夏春秋最懼怕的事物也是這來無影去無蹤的縹緲物。

據知,她打襁褓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總對著無人的角落咯咯笑,彷佛有人在跟她玩,逗她笑。

在七歲以前,她真的傻乎乎地把那些東西當人看,只不過不懂他們為什麼要「裝鬼」嚇她,有的兩眼突出,有的舌頭長到下巴,有的滿臉鮮血,有的還能把頭拿下來當球踢。

她還見過用自個兒的手骨、腳骨打鼓的,當下樂不可支的叫旁人一起觀看,還有模有樣的在一旁形容。

最先發覺她不對勁的當然是她家人,但他們太忙,忙著上班、上課、忙著做研究,只當她太寂寞了,幻想出不存在的朋友,直到她的情形嚴重到影響日常生活,造成困擾,雙親才決定帶她去看心理醫師。

夏家是醫學世家,上三代都是醫師,下一代毫無意外的也走上醫科的路,所以找的心理醫師自然是權威中的權威,那位目光鑠鑠的老先生最後判定她有幻想癥和思覺失調癥,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但是夏家很有錢,有錢到擁有三家醫院,因此她沒住院,長期延聘專業人員到府治療,而她也成為腦子有病的可憐孩子。

後來她外婆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強行將她從父母身邊帶走,住到山明水秀的鄉下,她也由白淨可愛的城市小孩變成皮膚黝黑的鄉下野孩子,整天瘋玩得不見人影。

十歲那年,夏家移民多倫多,夏父、夏母原本也要帶她走,可她考慮再三還是不走了,一來不想再被關起來面對各種測試儀器,二來舍不得疼愛她的外公、外婆。



夏家一門都是醫師,他們信仰醫學科學,任何儀器檢測不出來的事物皆不合理,故而不相信這世間有鬼,只當是無法解釋的現象,有待科學去研究、發掘還以真相。

「燒肉便當,你冷氣開太強了。」夏春秋皺眉嘟囔。

她口中的「燒肉便當」是事務所社長海麗,天生怕熱,身高……

「不強,剛剛好,你確定你不是又見鬼了?」她遇鬼的機率是尋常人的一百倍,本身具有聚陰體質。

一听到鬼,夏春秋又不由自主的打寒顫。「別提那個字,我忌諱。」

「你自個兒就是通靈師,還避諱什麼,你見過的鬼比人還多,何必嚇成那樣子。」真不長進。

一道黑色陰影從夏春秋身邊閃過,全身散發著黑暗氣息,一件黑色大斗篷從頭蓋到腳叫人看不清面容,只知是名女人,身形曼妙修長,高挑偏瘦,露在斗篷外捧著水晶球的雙手幾無血色。

她和夏春秋合稱「陰虧二人組」。

一個是長年不曬太陽,晝伏夜出,導致皮膚白得不像話,一個是時時見鬼,嚇得臉色慘白,兩人陽氣不足,明顯陰盛,常人走過她們身邊都能感到一陣森森寒氣。

「吉卜賽,你少落井下石,若是讓你整日身後跟著一個用死魚眼瞪你的老婆婆,我就不信你能睡得高枕無憂。」夏春秋有氣無力的指控,翻白眼。

吉卜賽不是化名,她就姓吉,吉卜賽的父親是知名的堪輿大師,他想培育出嫡親的弟子,卜賽的意思是佔卜的本事能賽過他,成為家族中的傳人,光耀門楣。



可惜吉卜賽對家傳絕學不感興趣,她偏好西洋學派,尤其是對水晶球的喜愛更是執著,在她不眠不休的狂熱鑽研下還真讓她琢磨出門道,卜算和測吉凶十分靈驗。

「你又去什麼鬼地方?」陰氣十足的女聲涌起。

夏春秋沒好氣的伸出一腳,做出踢人尾椎的動作。「叫你別提你還提,我不過回去祭祖。」

她外公祭日。

「昨日是農歷七月初一。」燒肉便當……社長海麗好心的提醒,七月百鬼夜行日,忌出。

一听到七月,夏春秋整個萎了,神情懨懨地彷佛遭遇大災難。「我忘了這件事。」

外公是六月三十過世,她原本的意思是提早兩天南下,用三天的時間陪陪和大舅、二舅同住的外婆。

誰知臨出發前接了個案子延誤了,回到外婆家時已是祭日當天,祭品什麼的來不及幫忙準備,拜拜後她被熱情的舅媽們給留住,又是大魚大肉又是酒的擺上桌,她一時沒分寸就醉了。

棒天醒來便是農歷七月初一鬼門開,沒能及時返北的她便被隔壁死了三年的阿金嬸給纏上。

阿金嬸死于車禍,六十二歲的阿金伯在她死後不到一年便用她的保險金另娶年輕貌美的外籍新娘,沒多久生下比孫子還小的幼兒,阿金伯疼如眼珠子似的總抱在手上四處現寶,渾然忘卻陪他苦了半輩子的老伴。

沒人祭拜的阿金嬸懷著一身怨恨回來了,但是她沒法找死鬼老公出氣,只好找上能通靈的夏春秋,讓夏春秋替她狠毆老夫一頓,叫他別忘了準備香燭盛宴。

「傳話」是沒問題,但要毆打一位半百老人她做不到,她好歹也是阿金伯打小看到大的,阿金伯對她也很好,常給她買糖吃,那大逆不道的事她著實做不出來呀!

為此,她被阿金嬸給恨上了,亦步亦趨的跟上她,害她回家路上渾身涼颼颼的。

「佩服你呀!連這種事也能忘,你還能不能把自己給忘了。」吉卜賽語氣陰森的調侃。

她也想忘呀!但老天爺不成全。「燒肉便當,空調調弱些成不成,我冷得直發抖,連骨頭都凍住了。」

海麗……呃!海麗在哪里?

視線往下移,再下移,那個剪妹妹頭留著可笑瀏海的女士便是了,別看她個頭小,一餐要吃三個燒肉便當,也不曉得她吃到哪去。

雖然只有號稱一四公分的身高,但她可是發明界的小巨人,智商高達兩百,世上少有她做不了的事。

有個小道消息,其實海麗只有一百三十四公分,加上鞋墊和恨天高才有一百四十公分,她最恨人家說她矮。

「太陽能發電,不用白不用,有多少人想享受也享受不到。」海麗理所當然的蹺起小短腿,抽出餅干盒里的長條牛奶棒,卡滋卡滋的一口接一口。

靈異事務所創立多年,一開始是以同好會發展,單純是一群靈異愛好者所組成的聚會,讓他們有暢所欲言的場所,不用因怪力亂神之言論而引來非議。



但是後來事情有些變調,連裝神弄鬼的道士也來了,藉由聚會大力宣傳除業障、排命盤、陰陽雙修等行徑,把靈異愛好者當成客戶拉起生意,還意圖糟蹋年幼稚女。

海麗見狀當機立斷的關閉聚會場所,並報警將該名下作的道士捉起來,改以營利方式向外開放。

初期志願、非志願的員工有二十余名,但真正參與所謂的靈異事件工作後,一個個前門進,後門開溜,嚇得不敢做。

去蕪存精後,如今規模不大的靈異事務所僅存五名雇員,但其中一名算是湊數的,因為她無處可去。

「燒肉便當,做人不能太自私呀!沒瞧見我和吉卜賽冷得直打哆嗦嗎?」

七月,鬼月,她最不幸的月分。

「去頂樓曬曬太陽。」補充陽氣。

「熱。」她瘋了不成。

海麗一張抹上厚粉的臉嚴肅得有如手持教鞭的教官。「你到底是冷還是熱,忽冷忽熱是感冒前兆。」

「我是外熱內冷,那股冷意是由身體往外透,護身符根本不管用。」她靈異體質太強了,神明也無能為力。

「妹妹別怕,哥哥給你渡氣,包管你馬上熱起來。」一名穿得很台,梳著油頭的高壯男子推門而入,臉上的笑很痞,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嘴上叨著幾可亂真的香煙糖。

「你,免了,我怕有口臭。」夏春秋敬謝不敏的謝絕某善心人士的「高義」,她還沒落魄到需要他救援。

「自己人,別跟我客氣,特別便宜你了,哥哥的初吻呀!給你補補陽氣。」胸肌成塊的鐘璧炫耀的動動六塊肌,作勢要自我犧牲。

「你還有初吻?」這種鬼話他有臉說出口。

「今天的初吻。」他大言不慚的說。

一片噓聲。

「別噓,別噓,我說的可沒半句虛言,瞧瞧你眼袋泛黑,嘴唇發紫,本來就長得不怎麼樣的臉還白得像鬼,不渡兩口陽氣給你,你撐得到明天嗎?」他說的好像人已彌留,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他才大發慈悲學佛祖割肉喂鷹似的。

夏春秋很不給面子的做了揮蒼蠅的手勢。「我寧可去頂樓曬太陽。」

「今天的天氣很熱。」熱出一身汗了。

從健身房出來的鐘璧是準備去沖涼的,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居所,但是事務所內也提供員工宿舍,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事務所,以此為家,少回另一個居處。

其他人亦然,幾乎把事務所當家了。

靈異事務所是一幢佔地兩百多坪的五層樓建築物,一樓設有交誼廳和健身房,以及靈異器材銷售部,譬如能見到鬼的靈異紅外線透視眼鏡、搜魂器和護身法器等。

他們不賣護身符,太掉價了,符紙不能保障人身安全,有時候他們也講究科學理論,用科學角度去開發產品。

二樓是辦公室,附設廚房和吧台,誰有興趣都歡迎使用,廚具皆采用電器化,不提供瓦斯。

三樓是兩位女性員工的住處,一上樓是個大客廳,兩間配有衛浴的房間位在客廳兩側,平時的活動便在公共區域——客廳里,她們彼此不會進入對方的房間,這是禁忌。

四樓則為男性員工的宿舍,四字不吉利,讓陽氣重的男人去鎮,身為女性的老板很是重女輕男。

反正男人是草,撐得過很好,要是撐不過……她看在自家員工分上打七折,替他風風光光的辦一場喪禮,事務所內有一名專業的禮儀師。

至于五樓則有一座暖房和室外花園,栽滿花卉的暖房設有一張雪白雙人床,專屬特殊員工所有,其他人未經邀請不得入內,而搭上葡萄架的空中花園則是員工福利,閑暇時能到英式造景的頂樓喝喝下午茶,看看藍天白雲。

「曬成人干也甘願。」人是有選擇性的。

「妹妹呀!你太不可愛了。」台客兼打手的鐘璧夸張的甩甩手腕上粗重的金鏈子,999純金。

「打手」打的當然不是人,而是不肯去投胎,為害人世間的惡鬼,他見一個打一個,打到魂飛魄散為止。

陽氣充沛的鐘璧是五月初五正午出生的陽男,全身陽氣,他連寒流來臨的超低溫也能穿短袖出門,壯得跟牛沒兩樣,活到三十歲連一次感冒也沒有得過。

他是真正的鄉下孩子,姊妹眾多卻是獨苗,家里務農有幾十甲土地,兩座佔山大半的山坡林地賣了幾甲地賺進十來億台幣,是名符其實的田僑仔。

「我慶幸虎口余生。」大恩大德了。

「嗟!不識正港男子漢的好,錯過我是你生平最大的損失。」他故作瀟灑的撩撩發,一腳往椅上踩,擺出黑狗兄的模樣。「吉妹妹,你的臉色也不好,要不要哥哥我……」

「滾——」

不等鐘璧說完,吉卜賽畏縮的舉高水晶球,企圖用水晶球擋住他輻射而來的強光。

「唉!怎麼一個個都這麼不討喜,難怪沒半個男人追,我還是找最最可愛的小妖精,那才是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功貝、姬姬、姬姬,你在哪里……」他最迷人的小妖精。

小妖精不是一句叫假的。

就見一朵半合的百合花突然無風顫動了下,一道困極的脆甜嗓音從花朵中發出,隨即一個揉著眼楮的小生物冒出。

「別叫我姬姬、小姬,我是妖精安姬。」

「小姬,你睡飽了呀!走,哥哥帶你逛街去,買跟你同樣尺寸的娃娃布偶給你當擺飾。」好小,好可愛,真想養一只當寵物,他是寵物控,對超迷你生物有種痴狂。

「什麼尺寸,你討打!」兩寸高的小生物倏地飛向鐘璧,比蜜蜂長不了多少的小細腿朝他鼻頭踢去。

一眨眼,兩寸長的生物拉長成人類體型,嬌小玲瓏,模樣俏皮,有一對尖耳朵和蓬蓬的頭發,身後是半透明的薄翼,著綠色的花瓣衣裙以及粉紅色花苞鞋,膚色白里透紅,宛如剛從樹上摘下來猶沾著露水的鮮艷隻果。

「哎呀!我受傷了,小姬的妖精腿所向披靡。」鐘璧假裝中招,捂著鼻子哀哀慘叫,只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鐘璧,你怎麼不去死?」好吵。

一個男人等于一個菜市場。

夏春秋裹著毛毯,喝著熱可可,在室外溫度三十六度時,她吸了吸快流出的鼻涕,遏止來自身體的寒意。

身為通靈師,她早已習慣時不時身上一寒的狀況,通常接觸不深是不會影響,可若怨靈本身的執念太深又靠她太近,驟然而起的冷意還是避不開。

她腕上有一串瑪瑙佛珠,用以避免好兄弟靠近,這一回回外婆家途中被一個頑皮的孩子扯斷了,她想著等回台北再修,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還是遇上了麻煩。

畢竟是「熟人」,她不好對阿金嬸視若無睹,只好把身體借給阿金嬸一小時,阿金嬸對著阿金伯劈頭大罵,把他罵得從一開始的錯愕到羞愧不敢抬頭見人,最後不抱幼子改抱亡妻的牌位嗚咽的嚎啕大哭。

事畢,她累得虛脫,一身冷汗淋灕,從頭發到腳趾都像結霜似的,畢竟陰氣入體對活人很傷。

不痛不癢的鐘璧仍到處打趣。「一級生呢?他今天出喪……」

話說到一半,幾道白眼橫射過來。

他說的也沒錯,是出喪,弓藏一級生是禮儀師,舉凡社里喪葬事宜大都由他接手,他也是事務所最忙的一個。

杯藏一級生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他的外祖母嫁給日本人為妻,兩人膝下只生育一女,也就是他母親,然後他母親又愛上到日本留學的台灣留學生,最後生下他。

他的父母沒有結婚,因為外祖父不同意,只好同居在一起,一同生活在台灣,所以他有個中文名叫趙漢陽,不過對外他習慣用日本名字,而他外祖父屬意他繼承家族事業,是個不折不扣的黑道少主。

「你們仇視台客。」他受委屈了。

海麗溫柔的拍拍他的手。「不,我們不仇視台客,只是不欺負傻子對不起自己,你總要給我們找些娛樂。」

一說完,她的厚底鞋從他穿著人字拖的腳背上踩過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7:17

第1章(2)

「小夏,你最近的運勢不佳,要不要我幫你算算吉凶。」撫著光滑晶亮的水晶球,吉卜賽流露出愛戀神情。

她熱愛她的水晶球,視為第一生命。

「免了,免了,再算也逃不過惡運,農歷七月是我命中注定的災難日,我已經盡量少接工作,準備把這個月當暑假來過,羨慕吧!」窩在冷氣房當懶蟲有何不好。

被阿金嬸上身之後,夏春秋用洗特制糯米水、曬日光和到廟里過香的方式,用了三天的時間才把畏寒的身體狀況調整回來,一來是真的外面太熱,二來是以此為理由給自己放假,整個事務所都知道農歷七月對她大為不利,減少外出是理所當然。



農歷七月是她一年當中最不順的日子,一出門就能見到四處游蕩的游魂,白天還好,鬼怕日光,往往躲在暗處不四處走動,可是一到夜里就越晚越熱鬧,十個影子有一半不是人。

「還是算一下,趨吉避凶,我不會看面相也看得出你印堂發黑……」就像她大姨媽來的那幾日,渾身沒勁。

「是失眠,我只要一閉眼睡覺,外頭就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吵得我半夜起來求小祖宗別哭了。」全事務所只有她听得見,那不是人類的聲音,是被凌虐致死的孩子。

靈異事務所設有結界,海麗不知打哪找來的法師,鈴鈴幾聲,打了幾個法印,屋里屋外做了一番擺弄,以柳枝灑淨水,七星步一踏,鎮宅安魂,萬鬼莫入。

原則上,夏春秋幾乎是以此為家,在這里她可以高枕無憂,睡得安穩,不受侵擾,除了該死的農歷七月。

至于她另一個窩則借給她堂妹兼學妹夏瑜住,她想回去時也有房間睡,是多了個免費的清潔工,每月只酌收五千元房租意思意思,自家人不計較,不然以那地段的房子,兩萬元都不見得租得到十坪的房間,何況她那是快七十坪的飯店式管理公寓,初買時一坪四十萬,現在漲到五十五萬一坪。

「小夏,你辛苦了。」能通靈也不是輕省的事,好在她的水晶球不會說話,只會顯示她想知道的事。

吉卜賽的水晶球是她有一回跟著家人到尼泊爾朝聖,一個在路邊賣手鏈、銀飾品的吉卜賽老婦人給她的,老婦人說那水晶球跟她有緣,望她珍惜,慎用,勿做害人之事。

說也奇怪,水晶球一到吉卜賽手中就像活了過來似的,她看見圓滾滾的球體內有個自己在對她笑,但她當時的表情是抿著唇,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樣,不知要拿水晶球怎麼辦。

後來她拿給別人看,別人看不到她所看的,唯有她將雙手往水晶球上一放,心里所思所問便會隱隱浮現。

從一開始的不知所措到漸漸迷上水晶球的魔力,她和水晶球融為一體,成為既神秘又魔魅的水晶球算命師,因網路的無遠弗屆,她在國際間也小有名氣,想算命得先預約,一個月只接見十個人,價錢昂貴。

「是挺辛苦的,不過熬過這個月我就海闊天空了。」夏春秋撫著胸前的琥珀墜飾,隱隱可見里面有水,水里封住一只體型碩大的蜂王,尾端蜂針突出,似要攻擊近身之人。

斷了的東西效力大大減弱,夏春秋的瑪瑙佛珠斷了以後,原本打算重修的她決定不修了,讓它自然淘汰,她換上新的護身寶器,琥珀有避邪之用,內藏凶猛的蜂王,其煞氣足以逼退惡鬼。

早年喇嘛加持過的,她一直舍不得拿出來戴,怕戴久了會失去靈氣,這世間太污穢了。

「我看未必,水晶球所顯示的與你所想的事與願違,你真要留心了。」一踫到水晶球,吉卜賽就忍不住不去算。



「嚇!你別嚇我。」她的小心髒很脆弱,還打算用上七十年,不想太早掛掉。

她眼神迷離,口出吟唱之音。「有……一團黑霧朝你席卷而去,我看見了,很黑,很暗,帶著陰寒之氣……

那是什麼?從濃黑中竄出更深濃的黑暗……啊!那是……」

突地,吉卜賽大叫一聲,雙手一張擋在眼前,似要擋住水晶球內迸發而出的冷冽眸光。

「吉卜賽,你到底看到什麼?」別嚇她,一到農歷七月,她的膽子也跟著變小了。

她喘息了大半天,很是驚恐。「一張臉。」

「一張臉?」什麼意思。

「一張男人的臉。」很陰冷。

「一張男人的臉……」夏春秋越听越迷糊了。

「我看不清楚整張臉,眼楮以下都隱藏在陰影之中,唯有目光特別凜冽……」就連她看了也心驚膽顫。

「吉卜賽,你說得我心慌慌,我決定從此刻起不再踏出事務所大門,直到這個月過完為止。」好在事務所存糧足夠,不怕餓死,短暫的失去自由好過永久的沒命。

「很難呀!小夏,命中劫想避過去非常困難,可是……很怪的是,我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的凶險,這團黑霧對你並未有傷害性,反而是好事……」太古怪了,似花非花,似霧非霧,撲朔迷離。

「反正我不出門就不會有事,真有事叫燒肉便當去通靈……」海麗社長幾乎是無所不能。

正當夏春秋決心當個繭居族時,許久不曾響過的折疊式手機發出令人震撼的軍樂,鼓樂聲霍地響起。

這是用來醒腦的,此時倒是讓人嚇一跳,以為敵軍來犯,得趕緊找掩護,否則將身首異處。

「哇啊!」

「小夏,是手機,瞧你嚇得臉色發白。」讓一個怕鬼的人通靈,老天爺這玩笑開得可大了。

「七月是個魔咒呀!」夏春秋捂著胸口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見號碼不陌生才接起。「喂!你找我干什麼,借錢免談……什麼,要我接個案子,不,不行,你知道我已經離那圈子很遠了,我做不來……夏小瑜,你做了什麼?!我要宰了你,卸了你的四肢喂王八——」

一個小時後,說不出門的夏春秋穿著一身白袍跨進醫院大門,自動門一開,迎面而來是刺骨的冷。

除了大型的災難事故現場外,哪個地方死的人比醫院多,夏春秋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病患,他上半身穿著醫院病服,腰以下完全透明,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還有七十幾歲的老頭推著點滴架,步履蹣跚的慢慢走動,頭部低垂,緩慢地走進牆壁里。

所幸在醫院死去的人大多很安詳,偶爾才有些人流連在死前最後待過的地方,不記得自己已死。

「夏小瑜,你皮在癢呀!明知道我已改行,你還敢私自替我接案,真以為我不敢漲你房租嗎?」她發起狠來可是六親不認。

一名隻果臉的可愛實習醫師笑得很僵,跑到夏春秋面前,頭一低要接受懲罰。「堂姊,我也是沒辦法了,那個孩子才十歲,不哭不笑也不動,誰靠近他就發狂,沖著人臉拼命的抓,我們好多護理人員都被他抓傷了。」

「難道我就是銅牆鐵壁,百折不撓?」她也怕好嗎?面對病人跟面對匪徒沒兩樣,攻擊性更強。

「堂姊,你是這一行的翹楚嘛!病人家屬也是听過你的名氣才指定你擔任治療師。」還是高薪聘請耶。

「在醫院要叫我學姊。」當她堂姊很倒霉。

「是的,堂……學姊。」好拗口。

「病人和家屬的關系是?」夏春秋接過病歷表仔細翻閱,越往下看眉頭皺得越緊。

「甥舅。」堂姊走得好快,夏瑜小碎步跟上。

「為什麼是甥舅,他的父母呢?」

「死了,在車禍中喪生,一個哥哥兩個姊姊,一家六口就只剩他一個活著。」所以被他唯一的舅舅領養。

聞言,夏春秋略微一頓,看著病歷表上填寫的資料。「看過心理治療師了嗎?」

「看過,沒用,除了他舅舅外,他對誰都有攻擊性。」稍一走近,受傷小獸的防備神情便會浮現。

「嗯,我了解了。」是創傷癥候群。

夏家一門都是醫師,夏春秋也上過醫學院,但她采在家自學的方式,以電腦視訊完成學科上的學分,解剖學、病理學之類的才到校上課。

由于夏父的緣故,她是少數的特例。

她的醫學天分不亞于其父,有人為此推斷腦科或外科會再出一名神仙手一般的名醫,所有人都看好她,還沒從醫學院畢業,各大醫院已等著搶人。

可是跌破眾人的眼鏡,特立獨行的她並不依照別人的期望去走,她選擇了冷門的復健科。

為了這件事,她父親和她鬧得很不愉快,就連她母親也無法理解,多有苛責,認為她不該自作主張,任職于腦神經外科的大哥、胸腔外科的大姊雖未責備,但是言語上的失望在所難免,他們都希望兄弟姊妹能完成一門四杰。

唯有選擇了血液腫瘤科的弟弟支持她,他覺得每個人的性向不同,要以興趣、志向選擇,而非強迫。

所以夏春秋跟弟弟感情最好,即使兩人相隔遙遠,還是每隔一段時間會在網上相見,互在臉書留言關心對方。

「堂……學姊,你有把握嗎?」夏瑜還是有點不太放心,目前剛下放實習的她正是復健科的實習醫師。

她冷然的一橫眼。「沒把握干麼找我來。」

要不是堂妹跟人打包票,還千求萬求的求她出馬,她真不想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一看就是個麻煩。

一打開復健室的乳白色門板,夏春秋未見到人先感到一陣頭皮發麻,臉色微微一變。

定眼一看,腳上有拆下石膏痕跡,手上還綁著繃帶的小男孩抱膝縮在角落,在他身邊兩側各站了一名神情木然的男女,五官有七八分相似,應該是孩子的父母。

請你幫幫他,拜托你了,醫師。

像是放心了,兩道透光的白影朝夏春秋深深一鞠躬,然後手往後一伸,又出現三道年紀較小的白影,一家五口人又是躬身一彎,而後流光般的消失在四方白牆內。

丙不其然。

「真是麻煩。」夏春秋小聲的咕噥。

「學姊,你說什麼?」很敬業的夏瑜準備好當助手,她小心翼翼盯著現在很安靜,一會兒就可能暴動的小野獸。

「我說你離我那麼遠干什麼,怕他咬你嗎?」這麼沒用當什麼醫師,還不如去賣雞排。

夏瑜咽了口口水,干笑。「我是想病人若有異狀我也好趕緊通知護理站,請他們派人支援。」

「看。」夏春秋往牆上的紅色按鈕一比。

「看什麼?」要叫她貼牆站嗎?

「VIP病房的緊急按鈕直通警衛處和護理站,你是今天才來的菜鳥?不知道有這設備嗎?」就算普通病房也設有緊急呼叫鈴,這是最基本的常識,身為醫護人員都該知曉。

「我……我太緊張了,堂姊,你原諒我這一回。」她吐吐舌,表示是無心,神經太緊繃就會出點小更,她不是有意的。



「少撒嬌,你該慶幸自己待的是復健科,復健的路相當遙遠,一次的小疏忽尚可容忍,若在手術房,病人不會給你第二次的機會。」一刀下去不是生便是死。

夏瑜慚愧的低下頭。「我不會再犯了。」

「學著點,能學多少是你的本事,別向小叔哭訴我沒教你。」小叔家就她一個女孩子,難免寵了些。

夏春秋一說完,也不急著接近蜷縮在牆角的小男孩,她忽地慵懶的往地上一躺,然後朝小男孩的方向滾動兩圈。

小男孩初時像受到驚嚇般抖動了兩下,把自己藏得更深,過了一會兒發現沒人靠近,又恢復放空的表情,呆滯地用指頭摳著牆上的油漆,無意識地輕摳。

見他沒有動靜,夏春秋又挪近了些,然後取出放在口袋的沙包,自顧自的玩起來。

一開始小男孩沒有任何反應,隨著沙包的掉落、拾起,又掉落的輕微聲響,小男孩的眼神畏怯地轉動了一下,不自覺地看著一上一下的沙包,眼楮也跟著一上一下。

夏春秋像是漫不經心的越玩越近,竟離小男孩不到一百公分,接著她像失手似的不小心將沙包丟到小男孩腳邊,嚇了一跳的小男孩看了看沙包,又看向丟沙包的她。

可是夏春秋一副渾然不覺,繼續玩著手上僅有的沙包,根本不看小男孩,一個人自得其樂。

餅了一會兒,一只沙包丟向夏春秋,她神色自若的拾回,丟了幾下又「不小心」把沙包丟出去,從頭到尾她沒看小男孩一眼,彷佛他不存在,自個兒玩沙包玩得很樂。

但是沙包又丟回來了。

一丟,一扔,一丟,一扔,一丟,一扔……夏春秋和小男孩有了互動,那只因車禍而傷到神經的手正吃力的弓成雞爪形狀,許久未動的指頭因拎起沙包而微微顫抖……

一來一往,如此持續了一個小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7:50

第2章(1)

「堂姊,你累壞了吧!我請你吃麻辣鍋,慰勞慰勞你……」十分狗腿的夏瑜巴著堂姊的大腿不放,認為堂姊太厲害,比她見過的心理醫師還要厲害一百倍,對治療受創的小孩子胸有成竹。

其實夏春秋早就不當復健師了,只是偶爾基于人情壓力才接案,現在她是收入更高的通靈師,而且空閑時間更多,海麗從來是看單接案,不夠靈異的還不屑接。

但是對靈異事務所有需求的人卻越來越多,想排進客戶單子里的人多方鑽營,海麗依輕重緩急挑選,她要每位員工都保持在最佳狀況全力以赴,不做壓榨員工的無良老板。

到目前為止,勞資雙方都很滿意。

有點忙又不算太忙,薪資過得去,能助人又能賺得上錢,還有私人的時間和空間,她不會要求員工怎麼做,只要他們收尾收得無懈可擊,便是對客戶的負責。

「你這會兒才想請我會不會太遲了,而且大熱天的請吃麻辣鍋,存心想讓我熱得上火。」沒誠意。

「堂姊,實習醫師很窮的,太貴的我請不起,你當是投資小妹我,以後我也想像你一樣厲害,讓人指名我看診。」夏家出名醫,她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個。

「不要先想著自己要有多厲害,這種自我膨脹的心態不對,你要想著怎麼對病人才是最好的,給他們最適合的治療。」從心做起,不要草草了事,以為每個病人的治療方式都相同,從心理、從精神狀態、從身體接受度著手,一個小小的環節沒扣上便功虧一簣。



「堂姊,你明明對醫師工作還有熱忱,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我看你對呂稚明很有耐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引導,我蹲在一旁腰都挺不直了,你還是持續的扔丟沙包。」換成是她早就放棄了,一扔一丟手多酸呀!

她光看就累。

因為有口難言呀!醫院的「那個」太多了,一輪到她值夜就來「聊天」,她撐了足足兩年還是撐不住。

夏春秋實在不喜自己的聚陰體質,一到月圓夜,身邊聚集的孤魂野鬼更多,他們也不是要傷害她,只是難得有人看得見他們、听得見他們的聲音,他們就幽幽蕩蕩的飄過來和她這陽世人談談生前事跡,或一訴死後未能完成的遺憾。

一只、兩只她還不太怕,但一堆鬼聚在一起就可怕了,各種死狀鮮明,你一句我一句的逼著她听他們說話,只要听漏一句,還會發火。

有些鬼很善良,維持生前的模樣不嚇人,對人也和氣。

有些鬼卻十分惡劣,故意露出死時的慘狀捉弄人,還把一身難聞的尸臭味散出來,叫人聞之欲嘔。

「少羅唆了,快掏出鈔票,我餓了,今天要是沒讓我吃飽,我剝了你的皮。」想起來一把辛酸淚,夏春秋決定化悲憤為食欲,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後腦杓被巴了一下,夏瑜還是很開心。「我騎車載你,我剛拿到駕照,我們抄近路……」

話還沒說完,前方十字路口的轉彎處驀地發出劇烈的踫撞聲,一股很濃的汽油味飄了過來。

「啊!車禍,堂姊,我們快過去救人……」救人為先,她們是擁有專業醫學知識的救護人員。



滿腔熱血的夏瑜邊說邊往車禍現場跑去,跑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勁,堂姊好像沒跟過來。

往後一看,夏春秋果然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的走著,看著沒有救人的意願,只是個旁觀者。

「堂姊……」

「叫什麼叫,七月別亂喊,小心把不該喊來的喊來了滿谷滿坑。」她有想救,但有些時候救不得。

夏春秋沒見過鬼差,但她見過無數枉死的鬼,知曉人世間的輪回,在能力範圍內她能救的盡量救,反之,無能為力,時候到了,該走的人還是得走,死拖活賴也留不住。

「車禍……」堂姊還慢吞吞的干什麼。

「我看見了。」兩輛車對撞,其中一輛車的駕駛已自行脫困,副駕駛座還有一名滿臉是血的年輕女子。

另一輛車翻覆在另一側,已有路人前往搭救,車上的人似乎不少,卡死的車門怎麼也拉不開。

「堂姊,你走快點。」夏瑜急得都要出手拉人了。

「走快一點干麼?看熱鬧?」她們能做的事不多。

「救人呀!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她是未來的醫師,要發揮人溺己溺的精神,搶救一息尚存的生命。

「怎麼救?」

「當然是用……」看著兩只空空的手,夏瑜愣了一下,在醫院里,她隨手就能拿到急救器材。

「你沒有醫療包,也沒有包扎用品,單憑一腔熱血能救得了幾人,你有力氣將人從變形的車內拖出嗎?還是打算打破車窗救人,或是接回斷骨,或是維持他們基本的呼吸?

「不,你什麼也做不到,反而妨礙別人的救援行動,人困在車里不易救治,只要不起火燃燒,等救護人員抵達反倒安全,他們配備有最先進的急救器材,你別急診室影集看多了,以為氣胸用一支原子筆就能醫治,削尖的筆芯要穿透人體並不容易……」

她試過,在大體老師身上,下的力道不夠會戳破肺血管,到時呼吸順暢了,人卻因內出血而死亡。

「難道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夏瑜很難過。

「那要看他們需要什麼幫助,若是心肺復蘇術、止血等事,我們尚可幫上一二,不過要等人從車內救出後再看看情況,要是人手不足再上前,否則人太多反倒阻礙救援。」有些人會自作聰明移動傷患身體,那是不對的,若是有人脊椎移位或肋骨斷裂,這一動便是加重傷勢惡化。

「堂姊,那輛車里還有人……」夏瑜心急的指著離她們較近,駕駛已逃出卻遺棄同伴的那輛車。

「你真是……」

看到堂妹的心急,夏春秋淡然的嘆了一口氣,她發現車內女子有蘇醒的跡象,沾滿血的雙手拍打著車窗,很無奈的移動雙足準備當一回救難女英雄。

那女人的傷不重,應該救得下來。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從她眼前飛掠而過,鋪天蓋地的黑罩住她的雙目。

咦!這是什麼?

一根黑羽掉落,夏春秋伸手一抓,那羽色墨黑,是烏鴉羽毛的三倍長,觸之有涼意。

心頭一驚,她仰頭一望,頓時,雙目瞠大,目露詫異。

那……那是一個人?

一個飄浮在半空中的俊美男子身著黑色大斗篷,未遮頭,露出一頭黑豹似的黝亮長發。

長得真好看……啊!不對,他離地十公尺呢!這不是人吧!那一身冷冽氣息反倒像是……死神?!

就在夏春秋驚愕之際,上空的冰冽男子似听見有人在呼喚他,低頭一視,對上一雙清冽水眸,他眼眸一眯,迸射出更冰寒的冷意,像要凍結不知死活的人類女子。

殊不知,她竟對他笑了。

這女人……膽子不小。

渾身黑的男子右手往上一翻,一把比人還高的巨型鐮刀倏地出現在手上,見狀夏春秋飛快的撲倒正要往前奔去的堂妹。

「小瑜,小心——」

轟隆一聲,車體爆開,來不及逃開的女子在車內掙扎哀嚎,熊熊的火光將她吞蝕,無情的巨鐮揮下,女子的尖叫聲終止,僵硬的軀殼倒向火海中,瞬間燒成焦尸。

「啊——堂姊,她、她死了……嗚嗚……」剛剛還活著,怎麼一下子就沒了,如果再快一點……

不知是嚇的還是後怕,夏瑜整個人抖個不停哭個不停,抱著堂姊的手不肯放,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的感覺很不好。

若是女子的同伴沒丟下她獨自逃生,也許她就不會死了,如今還活得好好的,頂多受點傷。

「是的,她死了,當醫師的以後還會看見更多的死人,你走上這條路就要有心理準備。」不能因害怕而裹足不前,選定了就要往前走,醫師的甘苦只有自己曉得。

「萬一我救不了他們……」這一刻,夏瑜懷疑自己有沒有救人的能力,要和時間賽跑太難了。

「救不了就救不了,你盡力了,無愧于心。」凡事都有遺憾,人不可能百分百的完美無缺。

神都做不到。

「堂姊,我好難過。」心口揪著疼。

看著堂妹淚流不止的蠢樣,夏春秋好笑又好氣。「我們去看看另一輛車的人救出來了沒。」

「嗯!」夏瑜抽了抽鼻子,忍著不再哭。

五死兩傷。

「什麼?」誰在她腦子里說話。

「怎麼了,堂姊?」怎麼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是她听錯了嗎?「沒事,耳鳴。」

「剛才的爆炸影響的嗎?」實在太近了,她耳朵里也殘留轟隆轟隆的聲響。

「大概吧。」身邊的雜音太多了。

女人,不要多管閑事。

咦!又听見了?

心中打鼓的夏春秋將頭抬高,不意外對上一雙冰冷銀眸,銀眸的主人譏誚的勾起唇。

「是你在跟我說話?」除了他,好像沒別人了。那種悶悶地,低沉到讓人心顫的聲音不是普通人的聲音。

你不怕我?

「怕。」她怕死了。

似听見她的心語,銀眸男子眼中誚色一閃。

怕還敢靠近,不離遠些,一會兒還有人要死。

而他等著,等待死亡的時刻到來。

「不能不死嗎?」生與死掌控在他手中。

天真的人類。

「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五死兩傷太過了。」那是一家人出游,只余目前被救出的小女孩一人存活太可憐。

呵!你試著改變結局看看。

「什麼五死兩傷,堂姊,你的病又犯了嗎?開始胡言亂語。」看到堂姊對著虛空自言自語,夏瑜害怕地拉拉她的手,堂姊的情形不太正常。

「車禍的死傷人數。」兩輛車七個人。

「堂姊,你算錯了,只有六個人,全救出來了。」只有兩個當場死亡,其他還有救……吧?

她不敢確定,由外傷看來並無大礙,但是人體構造精密,未做全身檢查前誰也不能擔保真的無礙。

「不對,車里還有一人。」死神不會有錯。

夏春秋高喊著跑向對面車道翻覆的車子,佯稱有听見微弱的哭聲,讓已趕到現場的救護人員再仔細的查看一番。

「啊!真的還有一個,是個五、六個月的孩子,體積太小卡在座位底下,被翻落的毛毯蓋住了。」

陷入昏迷的幼兒完全哭不出聲音,包裹著身體的小衣服滿是鮮血。

「快解開孩子的衣物,看看是不是哪里出血了。」夏春秋提醒救護人員施救。

女人,你救得了他嗎?

落在夏春秋耳中的是一記冷笑。

「搏一搏。」她小聲的回應。

小嬰兒的衣服一解開,大腿內側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對出生僅數月的孩子而言是會要命的大傷。

他傷得太重了,夏春秋也在考慮要不要救,以這失血速度來看,他撐不到醫院。

再抬頭一看,孩子的父母和祖母淚流滿面的哭著求她,他們已經死了,數條魂魄聚在一只手指修長的大手中。

救,或是不救,兩相為難。

驀地,小小的手捉住她的食指,非常有力而執著,像在說︰不要放棄我,我還沒長大。

突然間,夏春秋動容了,孩子想活,她為什麼不幫他?

「小瑜,把你的發帶借我。」就賭他的命夠不夠大。

「好的。」夏瑜解開綁頭發的發帶,遞到堂姊手中。

接過發帶的夏春秋對身邊的救護人員說了一句「我是醫師」,隨即接手孩子的搶救行動。

她先將發帶勒住孩子受傷處上方強制止血,過了一會兒,出血量減緩,幾乎停止,她才又做了簡單的包扎,防止所剩不多的血再外滲。

「好了,送上擔架,在最短的時間內送往醫院,讓急診室醫師緊急做縫合,止血帶最多只能勒住三十分鐘,時間一到就要立即解開,否則這條腿就救不回來了。」

她能做的就這些了。

吁了一口氣的夏春秋擦了擦額頭的汗,一道憤怒的冷音沖進她腦子,令她腦子抽痛不已。

你以為你救得了他嗎?他非死不可!

往上一看,黑幽幽的巨大鐮刀朝小嬰兒的頭上一揮,見狀夏春秋不假思索的拿手去擋,沒人听到鏗鏘聲,唯獨她听見了,外公送她擋劫的金剛石尾戒頓時裂成兩截。

嗚嗚咽咽,是孩子的哭聲。

他還活著。

女人,你惹惱了我。

胸口一緊的夏春秋看著半空中的男人,他身後那數尺長的黑色翅膀讓她心如吊鐘,一左一右的擺動。「我是醫師,救人是我的天職,你不能怪在我頭上。」

你壞了我的收魂,我不該找上你嗎?

「那是他命大,命不該絕,你今天已經收割了不少人命,應該可以回去交差了。」她的手心在冒汗。

死亡冊上有他的名字,怎麼就不該絕命,這世界太污穢了,早死對他是一種解脫,活著比死還痛苦。

死神手中的幾條魂魄拼命地想掙脫,逃回自個兒的肉體復生,但他手指一緊,透明的靈體便如被擠壓成絲的白煙般卷入銀白色的收魂器中,所有的叫囂聲倏地消失,也不再有哭號。

「那是他的選擇,不是你的。」人都該有一次機會。

冰銀色的眸子眯了眯。我記住你了,女人,幾百年來第一個敢讓我失去的人。

夏春秋笑不出來,只覺得整個背都濕透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你收你的魂,我做我的通靈師。」

哼!我從不相信人類的話,尤其是女人。

她嘴角一顫,笑得比吞黃連還苦。「你別當我是女人好了,其實我是變性人,不男不女。」

一聲哼笑,重得令人頭疼。

「堂姊,你幾時是變性人,我怎麼不曉得?」夏瑜不明白堂姊自言自語在說些什麼,而且堂姊明明是女的呀!她要變哪里,胸部嗎?

嗯!是有點平,該動隆乳手術。

「我說笑的你听不懂呀!你堂姊是標準美女,走在路上一片狼嚎聲。」她揉捏堂妹的隻果臉。

靶覺頭頂上的天空晴朗許多,肩上的壓力一空,夏春秋回頭一看,巨大的鐮刀和俊美的黑羽男子不見了。

「堂姊,你會不會太水仙了。」自戀。

呼,終于走了。心情一放松,夏春秋手一勾,勾住堂妹的脖子。「走,吃麻辣鍋去,別忘了你要請客,今天不吃到嘴巴腫起來不停嘴。」

「堂姊……」夏瑜大聲的求饒。

「鬼月還幫我接案,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當我改行吃素了。」她的放假月泡湯了。

被拖著走的夏瑜發出待宰豬崽的慘叫聲,渾然不知道剛和死神錯身而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8:16

第2章(2)

是夜。

靜悄悄。

習慣夜生活的夜貓子上網和網友組團打怪,午夜十二點過後才正精彩。

而白天睡太多,到了夜晚反而睡不著的夏春秋享受著二十五度的空調,腰上蓋著一條小毛毯,露出瑩潤的小腿和十根胖嘟嘟的腳趾,就著一盞小台燈,聚精會神的看著三百五十頁的原創小說。

她看得很認真,幾乎是入神了。

一絲月光,很細很細的月光,像是偷吃乳酪的老鼠,以不合常理的速度靠近床邊。

照理說以窗框的角度,月亮最多照到床角就停住了,不可能再攀升,更別說悄然無聲的爬上床頭。

可是看書看得入迷的人兒渾然不覺有異,她坐久了有點腰酸,便翻身趴在床上繼續看。

月光長腳似的游離過化妝台,再漫步般的巡視幾十坪的空間,仿梨花木的高腳花架、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風、羅馬風格的紗帳無風自動了一下,波斯地毯有兩處凹下去又彈回原樣的男人大腳印。

無聲無息的,有一道無形的影子在走動。

天花板上的空調發出不協調的異聲,看得正起勁的夏春秋根本懶得抬頭,她用眼角瞄了一眼,見空調仍吹出涼爽的風便不再理會。

耳邊有冷風拂過,覺得有點冷的她直接拉起被子蓋上,身體一暖和就不冷了。

二十七歲的她其實像個小女孩一樣頑皮,她在床上吃著烤得酥脆的餅干,一邊喝著冰涼的現榨果汁,兩條小腿往上一弓,邊前後擺動,邊哼著歌,日子過得很悠哉。

突地,好像有什麼爬過她腳上。

「蟑螂?」

夏春秋飛快的翻身,拿起厚厚的小說準備打小強,但卻什麼都沒看見。

「難道是我的錯覺?可明明有東西……」她心里發寒的前翻後找,整個床鋪被她翻遍了才住手。

也許是跑掉了吧!她想。

看了看床頭櫃的鬧鐘,時針指在一,還是沒有睡意的夏春秋決定把整本書看完,反正她明天無事可以睡到中午。



于是她又趴下去,不安分地搖晃著腿,農歷七月的事不多,她不多動一動容易長一身肥肉。

驀地,她僵住。

隱隱約約地,她听見男人的低沉笑聲。

「誰在笑?!」

無人回答。

「樓上那兩位應該睡了呀!笑聲也不像他們。」燒肉便當花了重金請人設結界,她住了幾年也沒事發生,放心放心,靈異事務所再安全不過了,根本不用擔心。

是嗎?

幽幽然地,很輕很輕的聲音響起,剛要繼續看書的夏春秋忽然寒毛一豎,毛骨悚然的坐起。

「不要吧!這麼嚴密的結界你也進得來?」是她弄錯了,拜托,她不想和死神打交道。

人類的小玩意兒也想難得倒我。

「天哪!真的是……」是他?!

夏春秋很想當場倒地裝死,但是這拙劣的把戲瞞得過熊,卻瞞不過收割生命的死神。

「我說過總會找上你,你躲什麼躲,再會躲能躲得過死神的追緝嗎?」不論在哪個旮旯,他都能一把揪出。

「我沒躲呀!死神大人,我是自覺容貌不佳怕驚嚇到你。」不認命成嗎,人家的鐮刀比她的脖子粗。

「驚嚇?」

這句話像是取悅了性子冷硬的死神大人,一縷縷幽明月光如同妖魅,一點點凝聚,一道闇暗如墨的身影逐漸顯現。

剎那間,整個空間彷佛被巨大的黑暗給佔領,即使開著一盞燈也覺得光線變暗了,空間像受到擠壓也小了許多。

夏春秋後背貼著牆,呼吸有些不順暢,喉嚨很緊,緊到吞咽困難,她抓著書的手都有些變形了。

斑大,森寒,死亡氣息,潮流一般的龐大壓力,淹沒、鉗制、濃濃的血腥味,以及一股清涼的薄荷味……

薄荷?

腦子驟地一清的夏春秋面有疑色的看向驟然靠近的男人,不解一個大男人身上為何會有薄荷味道。

她心里的疑惑很快獲得解答。

「讓你醒醒腦,省得嚇死了。」還沒逗過癮這小老鼠,一下子就弄死了有什麼意思。

「死神大人,我很清醒。」她就是怕呀!蓋著棉被還是手腳發冷,想尖叫著奪門而出。

看她被子下的身子顫抖不停,覺得有趣的冷冽男子長腿一跨,直接躺上她造價二十萬的名牌席夢思大床,一手于後腦墊著,一手拿過她的小說。「你看似膽子很大,其實膽小如鼠是吧?小春秋。」

都二十七歲了還被叫「小」,似是長輩的口氣卻擺明是嘲諷的調戲,夏春秋面癱了三秒左右,舌頭有些不靈活。

「是呀!我……我膽子很小,這也怕那也怕的很沒出息的。呃,死神大人光臨寒舍也沒什麼好招待,吃點餅干吧!」

「讓我吃你吃剩的?」冷眸一眯,似有無數的風暴在醞釀著。

「沒有、沒有,我拆包新的給你,這是網路票選前三名的手工巧克力餅干,瑞士進口的黑巧克力,我排了三個月才買到這一箱,請你品嘗。」夏春秋非常殷勤的獻上貢品。

死神也有個「神」字嘛!不能拿香拜,起碼送上點小小心意,不求他庇護,只求他少來光顧。

夏春秋緊張的拆不開一包用棉繩系綁的餅干袋子,純手工的包裝很精致,小巧可愛的紙袋外繪有阿爾卑斯山脈,山腳下有牛低頭吃草,牛腳旁是正盛放的阿爾卑斯山櫻草。

她很急,但越急手的動作越不伶俐,拆了幾回還在奮戰中,她對自己的慌亂很生氣,怎麼這麼不中用,不就是個死神嘛!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她還是怕呀!這世上有幾人真正見過來自幽冥的奪魂手,終其一生,甚至到死也見不著吧!

而那位人死也不想見到的冥界大哥就躺在她床上,神色愜意的枕著她的鵝絨枕頭,骨節分明的大手翻著她的小說……嗯!那雙手還真好看,很有魄力,強悍的手。

她吞了吞口水,想像著那掐住她脖子的情景,應該不用一分鐘她就死了吧!不是死于缺氧,而是斷頭。

越想越害怕,她身體都僵硬了,沒死也快嚇成半個死人。

一句話解救了她。

「我沒打算殺了你。」

「死神大人英明。」老實說,她松了口氣。

「你的時辰未到。」死亡冊上沒有她的名字。

她脆弱的心往上一提。「那我還剩多少壽命?」她終于拆開包裝,趕緊奉上。

兩次得見他老人家,表示她命不長的意思?

「不知道。」這款巧克力的味道很獨特。

「你為什麼不知道,你是死神耶!」東方有鬼差,西方有死神,專管人間的亡者……等等,死神怎會跑到東方人的地盤,他不會走錯地方了吧?

「支援。」

「嗄?!」她好像听到奇怪的字眼。

「你們東方的人口太多,有幾十億,是我們那邊的好幾倍,鬼差不夠用,向我們借調。」他也不願意越界收魂,平日的業務已經忙不過來了,還要加重工作內容。

「你……你怎麼偷听我心里在想什麼,太不道德了,偷窺狂!」忽然驚覺有異,夏春秋一手把胸口捂住,想避免被透視,一手指著他。

冷冷的聲音如冰風暴侵襲。「你這根指頭在干什麼,指向我鼻頭嗎?一下子膽大,一下子無膽的小春秋。」

「我叫夏春秋,不是小春秋,死神大人可以叫我小夏。」小春秋像是被嘲笑長不大。

「賽巴斯克‧史汀。」

「啊?」什麼意思?

「我的名字。」

她一臉驚訝。「死神也有名字?」

不是統稱死神嗎?

賽巴斯克上身一挺,湊向她耳畔輕輕吹氣。「等你死了就不會有名字,只剩下數字。」

等著投胎的號碼牌。

背脊一涼,她打了個寒顫。「我目前還不會死。」

「是的,你還有很長的生命,暫時還用不到我收割。」這般甜美干淨的靈魂,他怎麼能錯過。

一听,她安心了不少。「死神大人,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你靠得太近了,我呼吸不過來。」

「你剛才還指著我鼻頭,胖嘟嘟的小手似乎很可口。」賽巴斯克手指一勾,一只白嫩小手不受控制的放上他手心。

以為會很冰涼,令人意外的卻十分暖和,夏春秋的訝異浮現眼中。「你有體溫……」死人是沒有溫度的。

「我是死神,不是活尸。」尸體才是冰冷無溫度。

「可死神也是死……至少你不是活人。」他和她的世界不一樣,一是光明,一是陰暗。

「誰說我不是活的,你來摸摸我的胸口,還有跳動。」他捉著她的手往左胸一放,眼神詭譎而邪魅。

靶覺手掌下有心跳的跳動,但夏春秋不相信他,死神可以作假欺瞞世人。「死神大人……」

「賽巴斯克。」不會臉紅的女人,有意思。

看不出他在調情的夏春秋對感情事一向很冷感,神經像電線桿那麼粗,她現在是又驚又慌的想早點擺脫不請自來的死神,哪有心思注意他冰銀眸子底下的興味。

「你們死神都可以這樣隨意出現嗎?應該不能隨意在人前現身吧!」她試探的問著。

「女人,你話太多了。」他不想回答便順勢往後一躺,順手把身側快嚇破膽的她一並拉倒。

兩人並躺在床上,一個似笑非笑,眼眸冷冽;一個全身緊繃,硬如石頭,細微的空調聲呼呼地轉動著,涼爽有風。

可夏春秋的額頭在冒汗,那是冷汗。

「賽巴斯克大人,時間不早了,你沒有靈魂要收了嗎?」她不敢明目張膽的下逐客令,語含暗示。

他斜眸看了她一眼。「拜你所賜,我被上頭記了一個申誡,扣點,我零失誤的紀錄被你破壞了。」

「醫者救人是人之常情,袖手旁觀太冷血了。」她面上干笑,心底暗暗叫苦。

她只是做了止血動作而已呀。

「你知道那男嬰原本沒有未來,因為你的多事,我們還得重啟生命程式,編寫他接下來的日子。」一整個部門人仰馬翻,忙得沒時間放假,個個怨聲載道,埋怨始作俑者——他。

「原來還可以這麼做……」嚇!他、他的臉越靠越近,她真的無法呼吸,太刺激心髒了。

由上而下俯視,賽巴斯克的鼻息噴到她臉上,溫熱帶點涼意。「你很高興?」

「不不不……我很難過,因我一時不忍心造成你們的不便,我深深惶恐中。」她很有誠意的想化解小小的插曲。

「是惶恐,而非懺悔。」她毫無悔改之意。

夏春秋小心的不流露真實情緒。「救人是好事,在我們這邊是積功德,我們的菩薩慈悲為懷……」

「收起你的小得意,我……」早晚收拾你。

叩叩叩!門板上傳來規律的敲門聲。

「小夏,你睡了嗎?我煮了面條當宵夜,你要不要吃?」

天籟之音呀!夏春秋差點跳起來歡呼。

「這次暫且放過你,下次……」他低低的哼笑。

「慢走,不送。」瘟神要走了。

「瘟神?」去而復返的賽巴斯克臉貼著水嫩香腮,陰氣森森的低語。

啊!太大意了,忘了他會讀心。

「這是利息,剩下的以後再討。」說完,他對著她的唇落下一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8:40

第3章(1)

「救命恩人,我太感謝你了——」

房門一打開,猛地被抱滿懷,吉卜賽拍拍室友的頭示意她克制點,別太激動,那麼大的人壓在身上挺重的。

推開劫後余生的女人,吉卜賽正經八百的在兩人共用的客廳沙發上落坐,平時總是一身黑像黑寡婦的她對蕾絲內衣有偏好,一到就寢時間便換上純白蕾絲縷空睡衣,十分撩人,再配上她水汪汪大眼,鮮艷欲滴的紅唇,整個人精致得宛如俄羅斯娃娃,面無表情卻美得招眼。

「說,發生了什麼事。」

她在睡夢中一陣不安寧,覺得堅固無比的結界正在變化。

「死神找上我了。」夏春秋說得非常沮喪。

「死神?」她眉頭微顰。

「我救了一個小男孩的命。」情急之際她也不管不顧了,先救了再說,總不能看著孩子在她面前斷氣。

「那是他要收的魂?」都改行當通靈師了,她一遇到緊急狀況還是忍不住出手。

「是。」她搶了死神的刀下魂。

「人的生命有限,誰都會死,你何苦和死神杠上。」人是斗不過天的,人定勝天是個笑話。

「我也不是要和死神搶人,只不過剛好遇上了,一時間腦熱,一看到他準備收魂的冷漠神情,我就沖動了嘛!」人命很可貴,不是他手中擺弄的玩偶。

她看不慣死神那一副高高在上的跩樣,明明是收魂,是結束一切,干麼無感的繃著冷臉,像渾然不覺死亡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

鼻肉生生拆散的痛是撕心裂肺,外公去世時她去了紐西蘭出差,那時暴風肆虐,大雪足足下了七天,機場的飛機沒法起飛,她每天都在問飛機幾時能飛,心急如焚。

等她飛回台灣時,外公頭七都過了,她沒能見他最後一面,心中遺憾不已,最後連他的魂魄也不得見,更是椎心之痛,除了外婆,最疼她的人便是外公了。

她是在他們的呵護中長大的,沒有人比他們更疼她。

一度,她恨起自己的通靈能力,最想見的人卻見不到,外公走時一定很不甘吧,他最疼的外孫女沒守著他……

是隔年的中元節,外公回來了,看到他一如往昔的慈祥笑容,她憤怒的心徹底安了,對著他大哭了一場。

世間最難是骨肉至親分離,那無疑是割身上的一塊肉,要過那道坎極其不易,世間放得開的有幾人。



當她看見車禍中被救出還活著的小姊姊,心想她一個人活在世上多艱辛,沒個親人在身邊,活著是一個折磨,好歹救下她的弟弟,姊弟倆相依為命好作伴,人生才有盼頭。

就那麼一個想法,她決心擋下死神的巨煉,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全憑盡力而為。

外公給她的金剛石尾戒戴了十余年,吸取她身上的靈性自行化靈,因此有了擋煞的功能,事後她看了看斷成兩截的戒指,刀劈開似的痕跡,使堅硬的石頭表面出現蜘蛛網狀裂痕,由中心點向周圍龜裂,再也無法修復。

「沖動果然是魔鬼,看看你結下的果,以後可難收拾。」她誰不去招惹,偏招惹上死神。

「拜托,你別嚇我了,我這一晚上已經過得驚心動魄了,你再嚇我,我都要拿根繩子吊頸了。」她做了個我命休矣的逗趣表情,表示她今晚過得太驚悚了,得去廟里收驚。

只是東方菩薩遇到西方死神,誰佔上風?

吉卜賽一點也不同情自找苦吃的女人,而無衣情的鵝蛋臉十分淡定。「盡快,死神正好勾你的魂補上。」

「……你沒有同事愛。」無情。

「我的愛全給了我心愛的水晶球。」她的意思是其他人靠邊站,人不如一顆水晶球。

走火入魔了,可憐的吉卜賽,人不當人居然與水晶球同化。「對了,你怎麼曉得我出事了?」

吉卜賽的作息很規律,最遲晚上十一點前一定上床睡覺讓肝充分休息,早上七點起床,早起先喝一杯溫開水或溫的養生茶、紅棗茶,然後再吃營養均衡的豐富早餐。

她有吃不胖體質,吃再多也不怕。

「我的水晶球一直發出閃光像在懼怕什麼,閃得我從睡夢中醒來,可我將手往水晶球上一放卻是幽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當下我疑心便起……」她從未遭遇此種現象。

內心不平靜的她起床察看,發現夏春秋的門下有光透出,想著她又熬夜了,本想找她聊聊,但當她的手往門上一敲時,便感覺有些不對勁,有股莫名的張力忽地鋪開,讓她下半身微微往後一晃。

不是冷,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警告意味的推開她,仿佛她的插手使得某人的游戲無法繼續,惱意驟生。

「面呢?我餓了。」夏春秋只惦記著吃的。

「面在櫥櫃里,自己煮。」她不兼當煮飯婆。

「你不是喊我吃面?」好想吃高湯煮的青菜肉絲榨菜面,再在面上打一顆土雞蛋,流動的蛋黃……

啊!口水泛濫了。

「權宜之策。」生面、泡面、脆面,口味多種,任君挑選。

說完話的吉卜賽還是面無表情,道了聲「早點睡,別晝伏夜出」便轉身回房,一襲白色及膝睡衣飄逸的揚起裙擺,有種怪異的美感,就像巫婆跟白雪公主的合成體。

「喂!你這樣就走了呀!真不幫我下碗面……真是沒人性,對待飽受驚嚇的人毫無憐憫心,唉,人哪,還是得靠自己……」她咕噥著摸摸扁平的肚皮。

受驚的人特別容易饑餓,沒人撫慰的夏春秋只能在吃食上為自己打氣,把嚇死的細胞補回來。

沒開燈,她摸黑下樓到二樓的廚房。

兩個大冰箱塞滿食物,有生食、熟食,也有一些飲品和蛋糕、奶酪之類的小點心,幾瓶啤酒藏在最下層,還有西瓜和一盒盒現切水果,冷凍食品和雞鴨魚肉則冰在最上層。

看到豐富的食材,夏春秋有點小小汗顏,充實冰箱的事從來沒有她的貢獻,她只知拉開冰箱就有得吃,想吃什麼下鍋煮便是,冰箱從末空過。



會這麼做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台客鐘璧,一個是禮儀師弓藏一級生,別看他們是男人,心思比女人還細膩,而且兩人都有一點點大男人主義,認為照顧女人是男人的責任。

所以包括海麗在內,兩個粗中有細的大男人都把她們當家人照料,盡量給予舒適的生活品質。

「嗯!切點白菜,還有蔥花,肉沒結凍,那就下鯖魚罐頭好了,再煎兩片火腿當裝飾,打一顆蛋……」營養夠了,面下少一點免得吃撐了,胃脹不好入睡。

夏春秋先把白菜葉子一片片剝開,重復用清水洗了五六遍,然後切成三公分左右。

蔥花是點綴,加少許當備料即可。

忽然,一道黑影從背後走過,已經是驚弓之鳥的夏春秋杯弓蛇影,非常神經質。

「誰?」

「我。」

厚實如低音小提琴的聲音一起。

「一……級生?」很像是他。

「是我。」頎長的身形往前一走,露出俊雅面容,一身貼身的羊毛西裝襯托出他筆挺的衣架子身材。

「一級生,你現在才回來嗎?」他是他們之間最辛苦的一個,不分日夜,全年無休。

「嗯,有戶人家看好時辰入棺,我得為往生者淨身、著裳、修容、置金、移體、入棺、封棺,再三頌經文請神明引路。」一整套做下來要三個小時,再加上事前準備和事後收尾,起碼要五個小時才能結束。

喪家請先生看好時辰,子時過後才開始,中間還有喪家姑表女兒撫棺哭靈擔擱了一會。

「我要下面,你要不要吃一點?」煮少不好煮,煮一鍋倒是容易,整包生面全丟下鍋,多打一顆蛋就好了。

「好,麻煩你。」喪家不供食,他前後站了五個多小時,不累也餓了。

「跟我客氣什麼,面還是你買的,我不過借花獻佛。」她只管煮,沒出半毛錢。

「你看還缺什麼,開張單子,我明天傍晚回來再一並買,農歷七月還沒過,你不要出門。」她的招鬼本事叫人嘆為觀止,尤其是七月,出去是一人,回來時是一輛幽靈游覽車。

海麗也挺忙的,忙著替她淨靈。

「全事務所還是你最關心我,其他人根本不理我死活,那些冷血的人喔!想想都心寒……」火腿多切兩片,厚一點,煎出油香,好哥哥一級生真是善解人意。

「喲!你又在說誰的壞話,什麼冷血的人,不會是指我吧?好妹妹,哥哥疼你喲!」一陣金屬聲先至,然後才是一身肌肉的大塊頭,全身上下打扮得台味十足。

「鐘璧,你怎麼也晚歸,到哪里鬼混去了?」這兩個男人比誰「早」呀!再過一、兩個小時早餐店都開門了。

抹掉臉上故意畫上的三條橫杠黑墨,鐘璧大刺刺的兩腿張開,反坐在有椅背的緹花布高腳椅,手臂靠在椅背上。「我去參加音樂節,全場快鬧翻天了,人擠人,擠得我一身汗。」

「沒出事?」看似熱鬧,但底下藏污納垢。

「你是指嗑藥還是撿尸,我能力有限,只能事後做點收拾,畢竟實在太多人了,哥哥我還被個變態摸了一下屁股,本想開扁,回頭一看是個滿嘴黃牙的死老頭,猥褻地朝哥哥笑,哥哥怕一拳打死人就把他趕走了……」

啵的一聲,鐘璧仰起頭,一口干掉半罐啤酒,這才痛快的罵了一字髒話,笑容爽朗的咧開嘴。

「開口哥哥,閉嘴哥哥,你想佔我便宜到什麼時候,我哥哥很優秀,在美國常腦神經外科醫師。」除了她不長進外,夏家出品個個是精英,一人就能橫掃千軍。

「 !哥哥也不差呀!法律系第一名畢業。」當年多少人看好他,是司法界的明日之星。

鐘璧目前仍兼任律師一職,但接的案不多,全看他心情,主要是刑事和離婚,收費昂貴。

前者讓他有成就感,後者荷包滿滿,打離婚官司最賺錢,他能抽三成酬金,隨便打打入帳最低百萬。

不過他的台客裝扮讓人不敢領教,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來圍事的打手,搞得維持秩序的法警很緊張,警棍不離手。

好在法官、檢察官、書記官不是他的老師,便是他的學長、學姊、學弟、學妹,他們見怪不怪他這種痞痞的風格,有點無賴又有點流氓,改了就不是他了。

「吃面不,我多煮些。」蝦子不解凍,直接丟下去煮,還有花枝和餛飩、切片牛肉,可以煮鍋什錦面……

「大碗公,哥哥餓死了,又喊又跳太消耗體力,想買杯水喝都怕被人下藥。」有心人直接把搖頭丸下在水里,不管你要不要,反正就要瘋狂。

「拜托,你都幾歲了還又叫又跳,不怕閃了你的老腰。」都不年輕了。

鐘璧很得意的扭扭他的公狗腰。「哥哥我三十歲,正是男人最精華的年紀,不盡情的揮灑青春是對不起自己,弓藏老哥,下一次我帶你去搖屁股,我們風靡全場。」

「謝了,我有椎間盤突出,醫囑禁止激烈運動,扭腰擺臀的事還是交給你發揮。」弓藏一級生先喝溫牛奶暖胃。

「哎呀!掃興,你真是不會享受人生,千歲老人團都騎重機環島了,你也才大我兩歲就行將枯木,有點活力好不好,別死人接觸多了也變得死氣沉沉。」就像一塊牌位。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只要吃飽、穿暖就萬事休了,飯桶鐘璧,吃你的面。」夏春秋將超大碗公的什錦面送到鐘璧面前,還撒上兩大匙辣椒末,她和弓藏一級生用的是只有他一半容量的小碗公,但分量也不少。



「妹妹呀,女孩子太凶會嫁不出去,听哥哥的話,溫柔一點。」湯清、面香、料多,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的鐘璧不客氣的開動了,他大口吃面,大口喝湯,呼嚕嚕地像餓死鬼投胎,豪邁又粗獷。

反觀弓藏一級生的進食模樣就十分優雅,同樣一口湯,一口面,他能吃得像拍偶像劇一樣,高雅且具美感,仿佛置身在法國左岸,品嘗著塞納河畔高級餐廳的美食。

但是他的速度一點也不慢,夏春秋還剩下大半碗時,他的碗底連一滴湯也沒有了,非常端舊有禮的用白絲帕拭嘴,像剛吃完膳食的貴族,等著年輕女佣送上一杯飯後咖啡。

「溫柔也沒用,要是三不五時的對空氣說話,還指著男人身邊說那兒蹲了一只鬼,頭上騎了個穿肚兜的小鬼,身後跟著紅衣女鬼,也會溜之大吉。」正直的男人太少,誰沒做幾虧心事。

「哥哥不怕,來哥哥的懷抱。」可憐的小夏,情路多舛。

夏春秋一臉「我瞧不上你」的神情。「洗洗你的汗臭味,都發酸了,想要女人投懷送抱就要做好衛生保健。」

他做出中刀的心痛樣。「你刺傷我的心。」

「放心,用膠帶粘起來就好,小心貼好人家才不會發現你無心。」廉價的男人情懷。

「啊!我又中刀了。」刺得又痛又深。

「好了,吃飽了就自己把碗收一收,別指望我幫你洗碗,你瞧人家一級生做得多好,是男人的楷模。」要是人人如他,天底下的女人就幸福了。

一旁的弓藏一級生輕輕地拭筷,將清潔過的碗筷擺回原來的位置,唯美的動作像一幅畫,引人入勝。

「好啦,好啦!桂嘮叨,女人一嘮叨就顯老,你看要不要到安姬那兒拿些美容的天然保養品,你看你越來越老……」

啪的,一塊濕抹布甩在他臉上。

「夏小秋!你敢這麼對我……惡!用油膩膩的武器對付我……」哇!不能吐,他才剛吃飽,吐了可惜。

夏春秋朝他一揮手。「我再老也沒你老。」

「弓藏,你看看這潑婦的嘴臉,要不是吃人嘴軟,我一定把她吊起來抽她十鞭子。」鐘璧撂狠話。

「你有鞭子嗎?」他也只是嘴上厲害。

「你可以借我。」兄弟嘛!不分彼此。

「我只有皮繩。」系發用。

一提到皮繩鐘璧就想歪了,想到日本最蓬勃發展的A片文化。「哎喲!你也好這一口,真看不出來。」

「想太多。」這家伙沒救了。

「欸,不要害羞,是男人都免不了有綺思,難道你就不想巨乳、細腰、豐臂、長腿……噢!誰打我。」他說得正起勁,干麼打斷他,童顏巨乳是男人的最愛。

「我還在。」夏春秋手上拿著一只平底鍋。

看到她,鐘璧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人吃飽了,腦子也活過來。「妹妹呀,這時候不是你夜游的時間,你從來不在凌晨三點吃宵夜。」

通常她已經睡了,即使睡不著也會躺在床上閉眼。

「我……」她本想把死神的事說出,但想想他們也幫不上忙就作罷。「沒事,突然餓了。」

「真的沒事?」他一臉狐疑。

「在咱們靈異事務所還有事,那不是顯得燒肉便當太無用了。」這兒鬼進不來,能保障基本安全。

「小夏,別當我們是外人,有些事我們給予的幫助不大,但是你需要的時候我們都在。」

他們是流著不同血緣的兄弟姊妹,唯有經歷過才能彼此體諒。

「一級生,謝謝你。」她不是一個人,有人作伴。

「還有我。」鐘璧大喊。

「知道了,不會落下你,鐘璧哥哥。」厚臉皮的男人。

鐘璧咧嘴大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9:03

第3章(2)

「什麼,死神來過?!」

喊最大聲的不是社長海麗,而是一臉不諒解的鐘璧,他沒想過口口聲聲喊著的妹妹會瞞著他這件事,他以為他們是無所不談,彼此沒有秘密的好兄妹,誰知她發生這麼大的事卻悶不吭聲,要不是吉卜賽突然心血來潮提起,只怕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鐘璧最大的不滿是夏春秋沒把他當自己人,她應該比任何人還清楚,家人有難,就算他幫不了忙,也能敲鑼打鼓把死神嚇跑呀。

「那天晚上我問你,你還說沒事,這麼大的事瞞得住嗎?你這人最怕鬼了,一個人根本解決不了。」等到有事了還來得及嗎?那是神級人物,不是可以一拳打散的小鬼。



「冷靜,別先躁了脾氣,她也不願意遇上這種事。死神一向孤傲、跋扈、不可一世,隨意來去,是人力無法阻止的。」海麗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見識到死神這號人物。

「海麗,這都是你的錯,你不是說整幢建築物都設有結界,除了人以外,旁的生物沒法進入嗎?」可是防護並非百分百的零缺口,還是有縫隙,所謂的大師是虛有其表。

「是,是我做得不好,沒將變數考慮在內,我們靈異事務所探究的是靈異現象,就該把所有的可能性囊括在內,我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一米四的小巨人神色抱歉的鞠躬,她對結界遭人入侵感到萬分抱歉。

「哎呀!燒肉便當,你別給我行禮啦,我還沒死呢。這事是我招惹來的,與你無關,不要放在心上。」海麗對他們夠好了,長期提供免費住宿和特殊保護。

「不,我還是做得不夠,鐘璧說的沒錯,是我太輕忽了,從未考量世上既然有妖精,一定有我們未知的物種,我該預設可能性加強防護網。」有備無患而非亡羊補牢。

恢復原狀的安姬輕振薄翅,兩手托著下巴坐在玫瑰盆栽的花朵上。「海麗,你是人類,你擋不住他,死神很強的,連我們妖精都怕,他兩根手指一用力就能把我們捏死。」

雖然比人類好一點點,但妖精這族群,不擅長作戰,只喜歡玩樂,整天在花叢中嬉戲。

「死神很強嗎?」果然還是所知有限。

安姬用力點頭,頭上的花冠差點掉下來。「他們善戰,有戰神之稱,我听族中長老說過,五百年前一場神魔大戰,死神領軍的一支打敗魔族,把魔族趕到遍地荊棘的流淚海。」

「那我們豈不是拿他沒辦法。」鐘璧不甘心任人宰割,他身上的陽火熊熊沸騰,直沖九霄。

「也不是,根據妖、魔、人、神、鬼五界協議,任何一方都不能干擾他界的正常秩序,若是有違協議將受到嚴厲懲罰。」她才兩百五十歲而已,不知道制定的內容和懲處。

在妖精界來說,兩百五十歲的安姬等同人類世界的十五歲少女,他們的生長期比人類慢,相對的生命期長。

「你的意思是說死神不能任意傷害人類,我們還是可以和他和平共處?」夏春秋只要知道這點就好,原來死神是拔了牙的老虎。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可是有些心性邪惡的死神會擅自修改死亡冊上的名字,讓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補了該死的缺,在地獄受盡折磨。」這是少數例子,但不是完全沒有。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夏春秋感覺像在洗三溫暖,忽冷忽熱。「安姬,你這不是嚇我嘛!死神不只一個,那有多少呀?我光踫到一個就快嚇破膽,魂還沒歸位呢。」



「死神也是一個族群,但數目不多,跟熊貓一樣稀少,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他們上頭還有更大的神管著,一般來說不會主動挑釁人類。」他們也有紀律,只是管理不嚴。

「那就好,看來大家都可以安心了,我就說不會有事嘛!你們都窮緊張了,我從小到大看到大大小小的鬼,沒有上萬也有好幾千,嚇著嚇著也就習慣了。」尤其是中元普渡,每張供桌上最少擠滿十幾個,家家戶戶普渡,一條街看下去,數量有多少可想而知。

「強顏歡笑。」鐘璧冷哼。

「苦中作樂。」弓藏一級生面露憫意。

「死到臨頭猶不自知。」吉卜賽贈言。

「我幫你做個花墳。」安姬小手一揮,事務所內下起花雨。

沒一句好話,盡是看衰,夏春秋的臉黑了一半。「你們就不能鼓勵我嗎?讓我在劫數中自立自強。」

「遇到死神是好事?」海麗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她一噎。不算好事,但也沒多壞,就是一場男強女弱的對談,外加她嚇了一夜不成眠,多了兩個黑眼。

「他沒對你做什麼吧?」男人最關心的這件事。

鐘璧一問,夏春秋驀地眼神閃避,難以啟齒。「親了我算不算,他說我欠他一條命。」

「親了你?」看來死神是色鬼。

「他親了你哪里?」海麗神色不對。

「嘴唇。」輕輕一踫,她還沒感覺到,人就消失了。

「啊!不好。」糟糕透了。

海麗一喊,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怎麼不好?」大家急問。

「死神之吻。」小夏是好女孩,不該遭受這事。

「死神之吻?」

「死神之吻又稱惡夢之吻,被死神之吻做記號的人,終其一生尋不到真心相愛之人。」

與真愛無緣。

夏春秋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氣,還有心思打趣。「那把他吻回來就好呀,反正我對愛情沒有期待。」

她談過幾次小戀愛,但每次還不到動情便無疾而終,有屋、有車、有錢的她犯不著看男人臉色,合則來,不合則散,感情一事對她可有可無,已抱定主意這輩子獨身一人。

男人不是生活必需品,有緣就在一起,無緣就兩條平行線,不強求非要一雙人。

「不對,是他親自抹去他留在你唇上的印記方可解除,你要是回吻便是加深兩人之間的羈絆,以後你就離不開他了。」吻越多,羈絆越深,牽出絲絲縷縷將兩人纏住。

「燒肉便當,我心髒病發。」被她嚇的。

冷抽了口氣的夏春秋捂住胸口,表情逼真。

站直不及一般人胸前高的海麗隨意一揮手。「去祈禱死神不會再找上你吧。」

「我快死了耶!你居然不理不睬。」太無情了。

「我們都知道你心髒沒病,乖,別逗我們開心,回去補眠。」她就是睡少了才沒精神。

痹?她是在哄小狗還是貓呀!

哭笑不得的夏春秋收起急病突發的表情,無奈的說︰「我答應我堂妹要幫一名十歲男童做復健。」

「在農歷七月?!」海麗用驚訝的眼神看她。

連她都避開這個月分盡量不讓小夏出任務,因為她只是特定日子出去,譬如初一、初二、十五、十六和二十九這幾天出去,一回來總會特別虛弱,要睡上三天才補得回來。

聚陰體質也會因聚靈太多而被吸走元陽,女子的陽氣原本就比男子少,陽氣不足,身體就變弱了,危急時甚至可能喪命。

她苦笑。「我也不想去呀,可是堂妹替我答應了人家,還私下收了人家訂金,這是個案,我不能不去。」

「你堂妹被錢迷花了眼嗎?」為了小錢出賣親人。

「也不是這麼說,她是真心想幫那個孩子,特意和醫院說好了,每個禮拜的一、三、五上午做兩小時的復健課程,為期三個月,等男童的情形有改善便由我堂妹接手治療。」她也算在帶實習生,讓堂妹一邊看一邊學習。

海麗沉吟了一下。「好吧,接下來的三個月我會和你配合,將你的工作排到中午過後,日落之前。」

「好。」三個月已經過了十天,很快就過去了。

「鐘璧,你負責接送她,反正沒她指引也無法打鬼,農歷七月陰間親人返家,除非有傷人事件,否則我們不便出手,你陽氣足,多護著她一點。」七月是淡季,喪不出喪,喜不入門,算命的人也少一半。

「我了,你放心。」鐘璧吊兒郎當的搭上夏春秋肩膀,狀似親密的將她拉近。「妹妹呀,以後有事別瞞著哥哥,哥哥很不高興,不過看在你挺倒霉的分上,我原諒你。」

「謝謝喔!寬宏大量的鐘璧哥。」給他三分染料,他就開起染坊了。

「不客氣。」他痞笑的以食指在眉毛上帥氣一劃。

「我還真不跟你客氣,走吧!痞子哥。」夏春秋直接拉住他的領子往外拖,畫面很搞笑,像韓版野蠻女友。

鐘璧有十款不同造型的限量跑車,男人對車子都有一股狂熱,追求速度感,而他買車是為了愛炫,每天開一輛跑車,然後很風騷的在市中心繞上幾圈,有時會停下車和路邊的美女聊天,炫一炫他的愛車。

但是他從不載女人,至少是認識不深的女人,每一輛車都保養得像新車,他以愛妾一號,愛妾二號……命名。

不過他今天倒是一位愛妾也沒帶出來,不知是無心所為還是故意整人,乍看他的交通工具,夏春秋還真有點傻眼。

「這是你的車?」夏春秋挑眉。

「怎樣,酷吧!」他的得意之作。

「是不錯。」她贊同的點頭。

「我花了兩百五十萬買了這輛車,又花了一百萬改裝,上面的火焰烤漆是我用的,前頭的鬼頭燈猙獰,再瞧瞧這腳踏……」他花在這上頭的心思不亞于愛妾們。

「長舌阿公,再說下去我就要遲到了。」誰管他的烤漆亮不亮眼,不就是一輛車嘛!

「哼!不識貨。」女人太膚淺了,只看得見名牌包包和化妝品,完全看不見男兒的豪情壯志。

「先說說我要怎麼上車,這前低後高的,你確定不是在報復我?」他這人有時候很幼稚。

鐘璧神情夸張的揚眉。「妹妹呀,能坐我的愛車是你的榮幸,雖然你瞞了我一些事,可是哥哥我肚量大,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你要懂得感恩呀,切勿再犯。」

「所以你這是明著整我嘍!」打不得,罵不得,干脆在其他事討回來,這一招用得忒毒了。

他雙手叉腰,仰頭大笑,一口白牙閃得很。「上車吧,戴上我特別為你準備的安全帽。」

「……哥呀!我都要懷疑你的智商了。」這是安全帽嗎?倒像老和尚的腦袋瓜子,還刺上符咒。

「呵呵!有創意吧!戴上這頂帽子,保管你一路上看不到半只鬼。」鐘璧得意非凡。

但也會被人笑死。「你真讓我戴這個?」

「不會嗎?我幫你。」他樂于助人。

「不用。」夏春秋一手拍開他的手,知道他絕對沒安好心,哪有人在安全帽上貼滿符紙。

「好吧,我不動手,女士優先,別說你不會跨坐,我這輛車可是會哭泣。」他拍了拍繪有猛鬼面孔的前擋板,再把車頭轉向,尾端翹起的重型機車線條優美,一輛車只有兩種顏色,紅黑交錯。

「鐘璧,今天這仇我可記下了,來日必報。」扣好安全帽的帶子,夏春秋姿勢很丑的以狗爬式爬上重機後座,她很慶幸她穿的是長褲,若是裙子,那真要春光大現了。

「走了,妹妹。」

夏春秋剛一坐穩,存心擺弄的男人呼嘯沖出去,車速之快叫人來不及眨眼,搶在最後一秒黃燈閃起前壓線過街,如風般在車陣中穿梭,左彎右斜,穿插似箭。

風聲,呼嘯而過。

車水馬龍,如時光倒轉。

人是模糊的,沒有清晰面容。

很快,快到令人無法置信的地步。

「妹妹,到了。」夠快了吧!

「等等。」到了?

「怎麼了?」他回頭一看。

「我腳軟。」絕對、絕對不要再坐他的重機!

聞言,他臉上有惡作劇得逞的暢快。「你太弱了,哥哥還沒發揮一半的實力呢!」

「去找烏龜妹比,你一定是冠軍。」她反諷。

夏春秋抖著腿下車,要不是捉著大笑不已的鐘璧胳膊,她都要出丑的跌坐在地上,他太瘋狂了!

「那個是你堂妹吧?」他看著遠遠走來的女子。

「嗯。」

「把你交給她了,我先走,晚一點再來接你。」

「不許騎重機。」一次就夠了。

他大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9:34

第4章(1)

「堂姊,那個男的是誰,你新交的男朋友?」騎重機的模樣好帥,好拉風,體格真棒。

「不是。」

「那他干麼載你來醫院,還臨別飛吻,做了個愛心手勢送你。」愛你喲!他用口型無聲的說著。

「那是個瘋子。」藥石罔效。

「瘋子?」她看倒像個愛情傻子。

「吃錯藥的同事。」不放過一次捉弄她的機會,只因她沒坦白那晚吃面以前發生的事。

「你的同事好帥氣,真有男人味,我也想要有一個。」穿著紅白交錯的騎士服,坐在高高揚起的後座。

「我介紹你到瘋人院找一個。」心理變態的滿街都是,要找符合的人並不難,這社會病了。

「堂姊……」她不滿的拉長音。

「別扮十七歲小女生,你不適合,不夠鮮嫩。」青春無敵,十來歲的少女怎麼裝扮怎麼適合,嫩蕊一般可口。

夏瑜嘟著嘴,大眼楮眨呀眨。「對自己人不用那麼毒,我是你堂妹耶!又不是殺父仇人。」

「我父親,你大伯還活著,我們之間沒有仇恨。」將幼鷹推下山崖學飛的才是好老魔。

「很難笑。」她覺得被堂姊糊弄了。

「我不是來說笑的,我做的是復健工作……」咦!那是什麼,好像是一雙……黑色的翅膀。

「那你也不必板著臉做冷面笑匠,我是你堂妹,對你還不夠了解嗎?你……堂姊,你在看什麼?」她循著視線望去,是一棵樹葉長得很茂密的大樹,樹干底下長了很多氣根,根入地底。

夏瑜原在前頭走著,喋喋不休,發現身後沒人應聲,掉頭去找掉隊的堂姊,每次只要堂姊露出「原來你在這里」的表情,她心頭就莫名的七上八下。

「治療往後延二十分鐘,你先試著和小明玩套環,我隨後就過去。」仰起頭,夏春秋臉上仿佛灑上一層金粉,金光閃動著潤澤肌膚,透著淡淡玫瑰粉的色澤。

「堂姊……」她又想干什麼?

「去,我想拉肚子。」蹲廁所去總成吧!



她能不能找個象樣的借口,拉肚子也好拿來用,夏瑜滿臉無奈的翻白眼,有能耐的人都太任性了。

此時的夏春秋走到樹下,抬頭往上一望,笑容完美的像演練過,找不到一絲虛假。

但她的指尖在發抖。

「工作呀!賽巴斯克。」

一腳垂下,一腳彎起踩在枝椏上的男人坐在橫出的樹干上,眺望遠方的目光听到有人輕喚而往下一睞,冰銀色眼眸流動著碎鑽光芒,冰冷毫無情緒。

「又是你,小春秋。」他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她一番。

春秋就春秋,何必加個「小」,真討厭。「這次我不會阻礙你的工作,你要收誰?」

「鄒。」他言簡意賅。

鄒……「啊!你要收鄒神父?!」她大驚。

「八十九了,還不該死?」人類的壽命何其短,八十歲就算高齡了,再活也沒什麼意思。

「鄒神父有那麼大把年紀了,我都不曉得,我小時候他還抱過我幾回。」他是少數認為她沒病的人,一位法國傳教士竟認同東方的神鬼文化,還問她眼中的鬼長什麼樣子。

可惜她父親不接受鄒神父勸阻,執意讓她完成長達三年的心理治療,認定她精神方面有毛病,直到後來在網路上認識了燒肉便當,參加同好會,加入靈異事務所,她才算是為自己的撞鬼體質得了證明。

這一做就做到現在,她算是資深員工,比吉卜賽、一級生、鐘璧、安姬還早入事務所。

「想救他?」瞧她的神情多緬懷,人類的感情太豐富了。

她笑得有幾分迷惑。「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你能讓他解脫,鄒神父病痛多年,已經到了肺癌末期。」

「想去和他告別嗎?」他可以通融。

夏春秋想了一下,搖頭。「不了,看了心里難過,只是很舍不得,他是個好脾氣的老好人,一直向往回到主的懷抱,他會如願吧?」

「世上沒有上帝。」那是人編出來的。

不是說不崇拜偶像,不祭拜祖先,那要上帝何用,祂也是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偶像,由人塑造的雕像。

「那佛祖呢?菩薩、觀世音……」眾多的神明都是虛構的?她的宗教信仰不由動搖。

「問別人去,我不管死亡以外的事。」太麻煩了,解釋也解釋不清楚,東西有異。

「賽巴斯克,你做這工作多久了?」久到令人麻木了吧!看他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肯定是職業傷害。

「不記得。」幾百年了。

「你有沒有想過放棄?」死神的工作應該很累,他們總是經歷別人的死亡,找不到一絲生氣。

斑居樹上的賽巴斯克扇動翅膀,冷冷勾唇。「小春秋,你話太多了,你有想過有一天你會死嗎?」

在生命無期限的死神眼中,夏春秋就像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他們的年紀差距太大,他的心已經蒼老。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年少的模樣,歲月在他身上是無意義的,即使容顏未改,他依舊是原來的他,可是心態變了,見過無數春夏秋冬的他早忘了什麼是悸動。

夏春秋是他數百年來唯一感興趣的生命,因為她看得見他,是他一向輕視的人類,明明對他怕得要命還裝作若無其事,甚至敢主動找上他,神情僵硬地與他攀談。



縮了縮牛奶白頸子,夏春秋心口凝窒了一下,她真的不想和死神打交道,但……「沒想太多,不過能活多一點也是願意的,你是死神,應該能動點小手腳吧?」

不求百歲,最多九十九。

「你要我給你延壽?」她哪來的膽子。

「我們好歹有點小交情,見面三分情,我們前後見過三次那就是九分情了,有情飲水甜。」和她不熟悉的「種族」交談,她顯得小心翼翼,以自己的方式試探再試探。

「滿分一百?」他低誚。

哇!那要見幾次面呀,她會嚇到掉肉。「你的標準太高了,我們沒那麼有緣巧遇那麼多次吧……不過話說回來,人類和死神能做朋友嗎?」

「憑你?」賽巴斯克冷笑的揚翅一振,如巨大的蒼鷹飛起,樹枝上的葉子被掃落數片,淡淡的金色漩渦卷起。

「咱們這情形不就是了,有來有往,你听我說話,我找你聊天,我不知道你們死神是如如何建立友誼,但在人類世界,這種行為已經是朋友,不太熟但聊得來的朋友。」

天哪!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別人一听到死神是有多遠離多遠,偏她不知死活的湊上前。

夏春秋唾棄自己,可話已經開頭了,她又不能就此退縮,越是害怕越要勇敢面對,人不能被懼怕的事物打倒。

「朋友?」他反復的咀嚼,感到有趣。

還沒人敢膽大的和死神做朋友,她是太天真了,還是天生少根筋,不過他寂寞太久了,也該找點樂子玩玩。

賽巴斯克如同一朵雲蕈盤旋在夏春秋上空,听到她可笑的言論飛到她身側,背後的翅膀一片片化為點點魚鱗狀,最終消失在身後。

現在伴在她身邊的是一位穿著黑西裝的冷峻男子,面容俊美卻帶著一股生人莫近的邪魅,既誘人又令人生懼,隱隱透出一絲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你……你可以現形?」夏春秋驚訝極了,她看到他身後有一道人的影子。

看她驚愕的表情,賽巴斯克忽然有了愉快的心情。「有規定不行嗎?大驚小怪。」

「可是你是死神。」這不合規定吧!

「除了你,有誰知道。」他此時的樣子與人類無異。

這也對,能分辨出他是死神的有幾人。「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招搖了,你沒感覺到嗎?」

「感覺什麼?」咦?是風……

風有味道。

好像很久了,他感覺不到四周的變化,看到的只有死亡,那是他唯一接觸得到的事物。

「大家都回頭看你。」他不會不自在嗎?

說這話時,夏春秋忽覺額側痛了一下,因為她瞧見年近四十的資深護理長因看賽巴斯克太入迷,竟一頭撞上走廊上的柱子,她都替她痛了。

有沒有那麼夸張呀!這是死神,不是雜志里走出來的模特兒或時尚達人,就算長得人模人樣,也沒必要打開求偶雷達,大量釋放女性賀爾蒙,眼楮抽筋行勾引之舉吧?

真是媚眼拋給熊瞎子看。

包叫她無法置信的是,居然還有男人停下腳步欣賞,眼露狩獵光芒。

「看什麼?」他問的是她,而非其他人。

猛地一激靈,夏春秋發現自己也目不轉楮地看著身高一八五的賽巴斯克,仰著脖子實在好酸。「其實你很好看。」

一說完,她才仔細欣賞他的長相,賽巴斯克異于常人的銀眸黑發的確有獨特的味道,秒殺不少女人目光,深邃立體的五官散發中古世紀歐洲貴族的憂郁,挺直的鼻頭像山峰。

無異是個美男子,這點否認不了,他的外表太出色了,出色到無法掩蓋,往人群中一站,頓成焦點。

夏春秋心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如果他是人,也許她會為他心動,他有著所有女人夢想的條件。

她的想法卻輕易被死神捕捉到,面容冷峻如霜的賽巴斯克嘴角一揚,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幽深。

「小春秋,迷上死神並不理智,我不介意你崇拜我,但別愛上我,人類的愛是一種詛咒。」愛上死神是萬劫不復,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終其一生陷落在得之不能的痛苦中。

愛?多模糊的字眼。「怎麼不是你愛上我?我一向很理性,把感情當例行公事看待,你才該守好你的心。」

夏春秋不曉得她言靈也很靈驗,一語成讖。

他一怔,突然笑出聲。「有爪子的貓。」

「是豹。」貓太小只了。

「豹?」

「美洲豹,身上有點狀斑紋。」草原中跑得最快的野獸,極具有攻擊性,看似靜然無聲卻迅猛如電。

賽巴斯克好笑的抬起手往她頭上一揉。「家貓。」

嬌氣又慵懶,野性不足。

她不滿的抗議。「我哪里像家貓了,明明凶性十足。」

「裝模作樣。」他一語道破。

像是汽球被戳了個細孔,泄氣了。「你不能拿你跟別人比,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會弱了氣勢,你的氣場太強大了。」

她自嘆不如,甘敗下風。

「怎麼不說你的貓膽還沒半盎司重,你先懼了我,自然理不直氣不壯。」會怕才是常理,有誰不畏懼死神。

他自嘲。

「我……我……」她很想說她不是,但卻語塞的說不出話來,人一旦怕了就會啟動保護機制,她確實如他所言。

誰不怕死神,會怕才是正常,可是看他全無表情的漠然神態,她又忍不住為他心疼,與死亡打交道的他其實很寂寞吧!他始終是獨來獨往,不帶情緒的看人在死前掙扎,听著他們不成聲的哀求、尖叫、謾罵。

心疼是一種危險訊號,在感情的起端,那是最叫人不設防的毒藥,一旦深入骨髓,再好的靈藥也救不了。

不自覺中,夏春秋平靜的心湖中投入一顆極小極小的砂粒,砂粒雖小,仍然泛起小小的漣漪。

「時間差不多了,陪我走一段。」賽巴斯克的腿很長,他的一步是夏春秋的兩步,她很努力地跟上他的腳步。

「是鄒神父嗎?」她的情緒忽然低落了幾許。

「這時辰只有他。」他今天要收十五條魂,很忙碌。

「哦……」鄒神父算是她半個親人,面對親人的離世很難不難過。

長長的走廊兩側是白色的牆,走廊上有人走動,推著點滴架的病人,坐在輪椅上的傷患,手推換藥車的護理師,腋下夾著病歷表匆匆走過的醫師,照顧病人的家屬,還有來探病的訪客……

形形色色的人從夏春秋身邊走過,有悲傷,有歡喜,有無措,有茫然……人生百態在她面前展開。

「你眼眶有淚。」人類為什麼會分泌淚液,太奇怪了。

「我不能哭嗎?人在傷心時,自然會需要情緒發泄。」看到賽巴斯克人類的形體,夏春秋一時忘了他是死神,口氣顯得粗暴,聲音略揚。

看著她凶狠瞪眼的模樣,賽巴斯克先是一愕,繼而發笑。「有小躬子的形態了,你這只家貓學得很像。」

又說她是貓,她不能是巨型猛獸嗎?「我當你是在安慰我了,你這人很不體貼又不風趣。」

「我需要嗎?」他冷問。

她氣結。

「到了。」

到了?這麼快?

「你要跟我進去??」賽巴斯克以眼神詢問。

進去……302病房,鄒神父專屬的安寧病房。「不了,我最怕面對離別的場面……」

她太濫情了,心不夠硬。

「那我進去了。」他手一揚,巨大的斗篷披至身上,森寒鋒利的大鐮刀握在手里,黑色的羽翼展開。

賽巴斯克半個身體沒入門里,此時的他是死神,旁人見不到。

「等等!」夏春秋低喊。

半顆頭顱往回轉。「改變主意了?」

「不,我不看鄒神父最後一眼,但是我……呃,想請你解除死神之吻。」

這才是她主動走向他的目的。

「死神之吻……」冰銀眸子露出困惑,顯然他也忘了此事,看她躊躇不安的澄淨秋眸,勾起他一絲絲記憶。

「怎樣,對你來說輕而易舉。」

賽巴斯克眸色一深,食指往她唇上一點。「我不是人,我是死神,你認為我該成全你卑微的願望嗎?」

「舉手之勞而已。」對他而言又不難。

「為什麼要?」他從不多事。

「我們好歹是朋友……」

他冷漠的截斷。「我沒有人類朋友。」

「你……」真無情。

「不過我不介意有個人類情人。」和她在一起會非常有趣,他很期待。

「賽巴斯克——」不戲弄人就不是死神的作風嗎?

他一指放在唇上。「噓,大家都在看你了,你‘自言自語’的毛病得改改。」

說完,頎長的黑色身影隱入門內,磨石走廊上留下短促而低沉的男人笑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49:55

第4章(2)

「堂姊,你春天來了?」

夏春秋一掌往堂妹額頭拍去。「心情愉快,天天是春天。」

「哎呀!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干麼跟我繞圈子,看在你可憐沒人愛的堂妹分上,透露一點八卦消息。」她現在才明白台灣為什麼鬧醫師荒,因為太累太忙了,她忙得沒辦法維系一段感情,即使她只是個實習醫師。

每一個醫學院的學生在畢業前都要參加醫學實習,由醫院指派,每一科都要輪流,直到找到最適合的那一科。

夏瑜待過婦科,去過手術房,也在急診室待了三個月,剛從骨科轉到復健科,她每天都在資料處理和病歷表中轉,還要被資深的護理師當菜鳥使喚,甚至連病人也嫌棄她不夠專業。

她已經有五個月沒放過假了,排休日也得支援門診,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一天二十四小時只有七小時不到的時間真正屬于她,被時間追著跑的苦頭她算是嘗到了。

人在這痛苦的時候,唯一的樂趣只剩下一個,那就是听听別人的桃色新聞,好調劑一下貧瘠的生活。

可是她最親愛的堂姊為什麼不肯成全她,人生苦逼呀!

嗚嗚,誰說醫師是高尚的職業來著,她被自家人坑害了,雖然高薪卻要賣命,難怪有血汗醫護之稱。

「我讓你帶著患者做套環動作,你做了幾個?」夏春秋看著前幾回復健的進行表格,比對進度。

「十個。堂姊,你好心點,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听護理站的小娟說,你跟一位冰山美男同行,那是你的男朋友嗎?」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人的天性。

「是男的就一定是男朋友?」她活在哪個時代呀!恐龍還沒滅絕的侏羅紀?

「你桃花朵朵開,哪一朵是正桃花,是粗壯魁梧的肌肉男,還是刀鋒一般的俊美冰男,你的心里屬意哪一位?」媲美狗仔的夏瑜有強烈求知欲,不改行當記者是一大損失。

「干正事要緊,你的工作不要了?」夏春秋拿夾表格的夾板往堂妹頭上輕拍,警告她閑事莫理。

走進復健室,一位十歲左右的男童睜大眼楮,中規中矩的坐在前面有一張大方桌的椅子上,稍微扭曲變形的五根指頭吃力地拿起面前的彩色套環,他也不投,就是無意識的套在指頭里轉圈,好像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男童的左腳穿上矯正骨胳的鐵鞋,因為車禍骨折的小腿正在拉直,雖然斷掉的骨頭已經愈合,但因長期不運動而有些萎縮,鐵鞋是用來固定作為輔助工具,避免男童在復健過程中傷了骨折的部位,造成二次骨折。

其實他只要手部肌腱常做伸展、抓握的動作而已,問題並不大,腿上的傷隨時間自然愈合,即使不復健也可以,在家慢慢扶著牆壁走,不用多時也能行走自如。

主要是男童的心理受到創傷,他親眼目睹斷骨從皮肉中穿出,血淋淋的骨頭尖銳而駭人,受到驚嚇的他認定自己的腿斷了,不能走路。

心理因素的排斥導致身體不配合,小腿斷了怎麼還能走?就是這個陰影讓他抗拒著,自我封閉。



再加上他父母都死了,一夕之間他的世界崩塌了,原本的美好成了惡夢一場,惶恐不安的他找不到避風港,只能自我放棄躲進自己築起的小工壘,拒絕和外界溝通。

不過在夏春秋不厭其煩的誘引下,他慢慢有了反應,看到有人靠近會抬頭看一眼,自己跟自己玩著復健的游戲,偶爾還會應上兩句,扶著扶桿走兩步。

一切正往好的方面發展。

「小明,我們今天來玩加減乘除,你看這是什麼?」夏春秋指著豎立在桌面上,上有紅色珠子一粒,一條橫杠底下又有四粒藍色珠子的物品。

有點偏瘦的小臉抬起來一看,據緊的小嘴很固執的密合,他看了好久才又垂下眼瞼。「算盤。」

「沒錯,這是算盤,你來算算,五加六等于多少。」

這不是一般算盤,算盤珠子有孩子半個手掌大,一次最多只能撥一粒,還頗有重量,要使勁推才動得了。

這樣做的用意是訓練肌腱力,使手指能靈活的捉握,等手指適應了這般力道,便能試著挪動較重的物件。

一次又一次,反反復復,復健之路漫長而艱辛,如此重復幾百、幾千次,損傷的肌腱會慢慢復原,手指的運用也更自然,做上幾萬次不懈怠,他的手也差不多好了。

問題是,肯做,持續不斷,若是中途罷手就會回到原點,肌肉的萎縮會比先前更嚴重,筋絡也不易拉開。

呂稚明很有個性的將頭偏向一邊。「不做。」

「為什麼不做?」夏春秋很有耐性的問。

「簡單。」

她了然的點頭。「你是說題目太簡單了,你都要升五年級了,不是一年級新生吧。」

「嗯。」他別扭地點著頭。

「那我出個難一點的,一百四十四除以十二。」她再一次指著算盤,讓他盤好兩色珠子。

「除?」他不太樂意動。

「小明,你看這里。」她拿出平板電腦點了幾下,是他第一次復健和復健數次後的影像紀錄對比,明顯比較出先前呈現出雞爪狀的五指和如今能拉直的指頭有何不同。

前者是彎曲可怕的,有交錯的紫色細筋,而後者較順眼,青紫色筋絡淡化,弓起的角度較和緩,若不仔細看,這只受傷的手根本與常人無異。



看了螢幕上的分格相片,呂稚明抿著嘴摸摸僵直的手指頭,被動的將手伸出,先撥被除數的數字,再把除數撥好,他很聰明,很快地解出一百四十四除以十二的答案。

十二。

他撥得很慢,花了將近半個小時,但是只要他肯動,一切的努力就不會白費,他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好。

「好,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們再走平衡台。」

一旁忙著紀錄的夏瑜飛快的落筆,填寫好復健數據和日期,以及患者對復健的反應,她十分佩服堂姊的耐性,面上沒有不耐煩的陪著患者做復健,還細心地喂他喝水。

「同樣的動作重復十次、二十次、一百次,不說看的人會累,做的人更會厭煩,我們做復健師的要適時引導,摸清患者的習性和嗜好,以玩游戲的方式勾起他的興趣……」在呂稚明休息的時候,夏春秋來到一旁指導堂妹。

兒科復健病房面對的是未滿十六歲的孩子,他們不像大人心思多,比較好哄,只要投其所好給他們想要的,通常都不難處理,孩子的心很簡單,只要懂得如何去安撫。

「堂姊,你是說因時、因地、因人而做變動是不是?」不同的人有不同治療方式,耍憚得變通。

「嗯——你叫我什麼?」沒醫院倫理了嗎?

夏瑜在心里嘟囔,偷說小話。「學姊。」

「心理因素也是其中之一,你要給予自信,不能打擊,相信患者一定會好起來,你讓人信服了,別人才願意將自己交到你的手中,以己渡人,將心比心,想著你若遇到同樣的情形,你會怎麼做……」

夏春秋毫不藏私的將己身所知的閱歷傳授,她的教授方式不刻板,淺顯易懂,還有不少小訣竅。

受益匪淺的夏瑜欣喜的頻頻點頭,用心的做筆記,把堂姊的話記下來。

兩姊妹靠得很近說話,舉止親近,渾然不覺復健室外多了個身形修長的儒雅男子,目光柔和的看著兩人。

正確說來,落在夏春秋身上的視線是夏瑜的三倍。

「好了,休息夠了,小明,我們來練習走路,我們試著從平衡台的這端走到那端,先來回走三遍。」他的腳掌要著地,多踩幾遍才好得快,小孩子的骨胳發育較成人好。

他聲音悶悶地回答。「不想走。」

「給我理由。」又鬧別扭了。

「走了也沒人看。」好了又如何,他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

知道他想起已故親人,夏春秋蹲在他面前聲音輕柔的說︰「小明,你不想親自走去看你的父母嗎?他們很寂寞,想你偶爾去和他們說說話,看看他們。」

「我是殘廢。」呂稚明的眼中有淚。

「誰說的,以前我治療過比你還嚴重的小朋友,他的這里以下全部切除……」她指著他的膝蓋。「可是他後來裝上義肢,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他還跟人家去參加單車越野比賽,得到全國第三名。」那個國三男生因地震被重物壓住下半身,等到救難人員發現他時,一只小腿因長期血液不流通而壞死。

那是她畢業第一年治療的患者,她陪伴他一年半,從重建他的信心到幫他站起來,那男孩常回醫院看她,說她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直到她離職了,他們在臉書上還有聯絡。

「真的嗎?」腿沒了還能騎單車?

「你不是很會玩智慧型手機,自個兒上網查,前不久的事而已,別說我騙人。」信任他,由他自行查證也是治療的一種,建立他不想被小看的信心,別再自暴自棄。

「好吧,我信你,春秋姊姊。」她沒騙過他,什麼事都明講,不因他是小孩就說好听的哄他。

呂稚明用手撐著厚重桌子的桌沿,先將坐著的椅子推開,然後讓沒受傷的腳落地,中腳撐起瘦弱的身體。

扶桿就在他身後兩步,不用人扶,他單腳跳到平衡台前,兩手順勢的扶住平行的銅制圓桿。

「嗯!很好,往前走一步,你把受傷的腳放下,輕輕踩地,左手扶著桿子,分擔身上的重量……好,做得好……小心的回轉,等站穩了再邁步……」

平衡台的兩側鋪上軟墊,即便不慎摔倒也不會受傷,兩位復健師分別站在兩邊,跟著一步一步走,以便隨時做防護救援,有萬全的準備才能確保不失誤。

「春秋姊姊,有點痛……」還有點酸。

「那是正常現象,你的肌肉有些萎縮,我們就是要將縮成一團的肌肉拉開,想想你的臉被人一拉一扯會不會痛?」她做了拉臉扯肉的假動作,說明痛的程度。

「痛。」呂稚明下意識的一縮頸肩。

「這是一樣的道理,拉、扯都會痛,你腳的肌肉……就這一塊,按下去是不是會痛?等哪一天不痛了,它就好了。」有傷才會痛,身體有自療功能,配合復健好得更快。

「嗯!我听懂了。」他的腳會好起來,不會變成殘廢。

「懂了就繼續,我們再走兩次就休息,待會我幫你的手做穴道按摩,回去後記得要泡腳……」促進血液循環。

「好。」呂稚明很乖巧地做復健,原本黯然無光的眼中多了想走路的強烈欲望,他相信自己會好起來。

牆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按健結束。

「堂……學姊,今天的紀錄。」她寫得很詳盡。

「謄寫一份給我,原始資料繳回資料部,快中午了,我先走一步。」唔!她是不是漏了什麼,今兒個好像過得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很不安。

夏春秋有種詭異感覺,但她說不上來是什麼事。

「學姊,我請你吃……」她剛領薪,鏘鏘,一萬五千元……沒辦法,實習醫師是窮了點。

「不用了,你賺得還沒我多,我口袋掏出點零錢都比你……」啊!她忘了帶錢包,正要掏錢的夏春秋這才發現糗了,早上走得急,被鐘璧的大家伙給嚇住了,竟然只帶了手機就出門。

「我請兩位如何?」溫和略帶低音的男聲驟地響起。

「你是……」不認識。

「學姊,他是……」夏瑜正要介紹,呂稚明的童音先一步發出。

「舅舅!」

面容俊秀白晰的謙和男子露齒一笑。「我叫段天軍,是小明的舅舅和監護人,小叫多虧有你們的照顧。」

段天……斷天集團?夏春秋留心的多看了兩眼。「這是我們分內應該做的事。」

「是你客氣了,我知道小明的情形有多糟糕,他連我都不認了,要不是有你幫忙,這一聲舅舅我怕是听不到了。」看到外甥眼中的光彩,段天軍慶幸沒找錯人。

「小孩子容易鑽牛角尖,找出癥結點解開就好,照目前的復健狀況看來,會比預期的快些。」

他一听,面有喜色。「那真要好好感謝兩位嘍!我做東,請不要推辭,就小明的復健上我還要向你們請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0:19

第5章(1)

「啊!我想到了——」

車輛行駛中,副駕駛座的夏春秋忽然如夢初醒的大叫一聲,駕駛座上的鐘璧握著方向盤的手跟著抖了一下,四輪傳動的車頭一偏,差點撞上對向車道的聯結車。

好在鐘璧反應快,及時將方向盤轉正,回到直行車道,與相差兩秒就要相撞的聯結車錯身而過,只是他的捷豹跑車少了個左照後鏡,被撞斷了。

只見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修理費不是問題,主要是原廠零件難找,要由國外空運來台,下單訂貨到修好少說一個月。

他的愛妾五號……傷得不輕。

「夏春秋小姐,請問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驚人大事件,值得你大呼小叫的驚嚇王牌大司機我,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聲尖叫足以讓我們魂斷于此,你、我兩條小命差一點就交代了。」

那是聯結車耶!不是游樂場的嘟嘟車,踫上一千次也不會有事。

听著身側男人的咬牙切齒,嚇出一身冷汗的夏春秋也有些驚魂未定。「這次接的案子和以往大不相同,我正想著新的計劃表,剛剛靈感涌現,一時太忘情了……」

她沒說實話,有所隱瞞。

說不上什麼理由,她不太想將此事告訴別人,連她都想了好久才想出怪異點在哪里。

直到坐上鐘璧這個陽氣大盛家伙的車,她才想到在鬼影幢幢的七月,她在死人最多的醫院居然沒看到一只鬼。

早上來的一路上是因為戴上貼有黃符的安全帽,因此百鬼退避未來糾纏,她才不受擾的抵達醫院門口,可是她把安全帽還給鐘璧後,還是不見小鬼半只,然後她見到賽巴斯克,來收魂的死神。

從那一刻開始,一直到她離開醫院為止,她真的什麼也沒瞧見,詭異的平靜讓她提心吊膽,擔心有更大的事要發生。

現在想想是拜賽巴斯克所賜……吧?有死神坐鎮的地方,游魂哪敢出來游蕩,一個個躲都來不及,免得假期提前結束。

那是不是有死神在身側,大鬼、小鬼、吊死鬼、賴皮鬼……千奇百怪的鬼都不敢近身?

夏春秋看向鐘璧的眼神,讓人有些……毛。

「你在看什麼?」怎麼給人毛毛的感覺。

「看你玉樹臨風,帥氣破表。」其實他也長得不賴,就是太壯了,不是她的菜。

「為什麼我覺得被消遣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語氣根本走調了,像是過夜的餿水菜。



「那是你人品的問題,跟我無關,我是真心認為你不難看,五官端正,人模人樣。」以前她少正視他的長相,單記得他的痞,還有一身台客打扮。

「抗議,人身攻擊。」他的人品很好,人人贊揚,要不然也不會淪為她的跑腿司機兼保鏢。

人模人樣是怎樣,難道還長出人模狗樣不成,他本就是英俊瀟灑,走路有風,上天下地第一台的黑狗兄。

「好,我收回,你真是天生疑心病重,別人的一句好話都能勾出你的黑暗性格,多疑也是病。」不用感謝她,助人為快樂之本,能治趕快治,拖久了成沉癇。

鐘璧聞言,白了她一眼。「別家的妹妹乖巧溫順,賢惠善良,我家的妹妹怎麼刁鑽刻薄,嘴巴不饒人。」

「好在我不是你家妹妹。」她撇清。

「妹妹呀!你不認哥哥是擔心我當你的保險受益人嗎?」最快的來錢法,高額保費,一條人命。

夏春秋噴笑,一雙星辰大眼笑眯了。「你領得走就給你,以你的身家不缺我那點錢吧!」

他一想,也笑樂了,事務所的幾名員工都是不缺錢的主兒,個個私房豐盈。「我說妹妹,今天沒發生其他事嗎?」

鐘璧照例的問上一句,夏春秋招陰的本事太強悍了,農歷七月是她的豐收日,她沒被幾只鬼纏上才叫奇事。

「能有什麼事,不過個案的舅舅請吃飯,我拒絕了。」她跟他又不熟,還是第一次見面,沒事別太熱絡,保持安全距離,那人看來和善,可是那雙眼太具侵略性了,有著想站在世界頂端的野心。

而她只想做個與世無爭的小市民,庸庸碌碌的混吃等死,少見幾只鬼,美食吃到飽,睡到自然醒。

「叫什麼名字?」他去查查底。鐘璧漫不經心的說著,只當是哪個科技新貴的追求者。

「段天軍。」他的眼神看似平靜偏又隱藏什麼,而她不喜歡那種感覺。

「什麼,段天軍?!」

腳下一個急踩煞車。

「大哥,你好好開車,我這條命還在你手上。」嚇死貓了,貓星人的膽子都很小,有九條貓命也不夠用。

緊急煞車的鐘璧也嚇得不輕,他回過神來,後方來車只和他的捷豹差距一個拳頭寬度而已。

好在那輛車的車主風度好,只按了一聲喇叭就從車側超車而過,還頗有愛心地看了他一眼,看他有沒有事,準備報案的手機拿在手上,還有轉向的行車記錄器。

「我沒听錯吧!你說段天軍?」不是他認識的那一個吧!

「三十歲左右,個頭跟你差不多,看起來像牧師,和和善善的,但語氣很強勢。」他一直試圖說服她,顯然不太能接受別人的拒絕,要不是鐘璧的車剛好到,她有可能已經上了他的車,他尤其擅長利用第三者使人屈服。

她那笨堂妹是幫凶,不斷鼓吹說段天軍是好人,人家只是想感謝她,呂稚明則拉著她衣擺不放,非要她和他們出去用餐。

在兩相夾攻之下,她真的很難說不。

鐘璧一听,濃黑的雙眉皺了起來。「是他沒錯,你離他遠一點,能不接觸最好別接觸,他是斷天集團的負責人,斷天取自他名字的諧音,為人不擇手段,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弄到手。」

在商場上,他是一頭叫人不得不防備的悍狼,能在最短的時間攻入對手陣營核心,獲取所需的資料後全身而退,是可敬可佩的敵人,同時也可怕,他幾乎無所不在,如幽魂般如影隨形。



听說他非常重視家庭,對家人很好,他姊姊、姊夫的意外死亡讓他大動干戈,有好幾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十數個家庭因此破碎。

沒想到他的外甥竟成了夏春秋的病患,這是幸還是不幸,說實在他也不曉得,只能盡力隔離。

「我本來就沒打算和他往來。」她一天是醫師就謹遵醫師法則,不與病人和病人家屬有醫療行為以外的牽扯。

愛妾五號的性能優越,很快回到靈異事務所門口,一下車,撲面而來的熱氣足以將人蒸熟。

夏春秋真把鐘璧當司機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快步沖進事務所,怕曬到太陽的她走得有點快,險些和一位拿著羅盤倒著走的黃袍道士撞個正著,她險險避過。

「被鬼追?」撫著水晶球的吉卜賽幸災樂禍。

「你就別虧我了好嗎?」老以看笑話的心態取笑她。

七月呀!七月,為何這麼漫長?

「平平安安的回家還不好?」全須全尾沒掉毛。

這倒是,平安很重要。「那是在干什麼?」

「安宅。」

「有用?」她十分懷疑,東方道士對上西方死神,有用嗎?

「天曉得,鈴了一上午,鈴得我頭疼,安姬氣呼呼地飛回五樓,不許人騷擾她。」那只小妖精脾氣很大。

「關她什麼事?」鎮的又不是她。

吉卜賽壓低聲音。「牛鼻子老道說妖氣沖天,此處必有妖孽肆虐,此妖不除,家宅難安,輕者重病,難以安生,重者鬼魅叢生,索魂奪魄。」

「所以她就對號入座了?」安姬很敏感,敏感到神經兮兮,樹影搖動都能當妖精界長老來捉她。

「不只如此,那老道似乎有些本事,他拿出天雷劈過的菩提子寫上密密麻麻的經文,一口符水往菩提子上一噴,菩提子就飛起來了,竟對著安姬窮追不舍,安姬很生氣就反手一擋,整個手心都燒成焦色……

「海麗見狀拋出具有守護力的雪白雲母貝,這才停止了菩提子的追擊,但雲母貝和菩提子都碎了。這會兒換老道士生氣,嚷著要海麗賠,海麗開了一張巨額支票,他當下笑容可掬的要拿出其他寶物護宅。」

「安姬的傷嚴不嚴重?」燒焦了?

「不知道,她不讓看。」大概用花露療傷了吧。

「那你們就由著她?」安姬有兩百多歲,但心性還是個孩子,單純的只憑感覺行事。

「她手一揮,我們都要生根發芽了,小女孩性子鬧一鬧就好,海麗說不用理她。」每次都要人哄多累呀!妖精是稀有品種,他們嬌養她,但不表示放縱她,她只是吃定沒人為難她才傲嬌的無法無天。

夏春秋搖頭輕笑。「這還要弄多久?」

「一、兩個小時吧。」唉,她真要神經衰弱了。

「燒肉便當上哪找來的呀?」看道士隨意比劃兩下,夏春秋又問。

「朋友介紹。」海麗一副很神秘,姑且听之。

身為社長的海麗不住事務所的宿舍,她另有居處,听說這座城市里她就有七個家,但員工們只知其五,另兩處全然不知,這讓人對她的出身背景更加好奇。

「她的朋友真多。」四海之內皆兄弟。

「可不是。」吉卜賽都要嫉妒了。

道士約四十出頭,留山羊胡,還有個酒糟鼻,他以指當劍默念咒文,朝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淨水一點,凌空虛畫八卦陣,忽喝一聲往上拋擲。

說也奇怪,本來不存在的東西居然像畫上去似的,百來坪的天花板出現殷紅色的巨形八卦,干、坤、坎、離、兌、艮、震、巽八方位歷歷在現,仿佛一張巨大的網。

「哇!這是在干什麼,我們事務所要變道場了嗎?」他可不想早也念經,晚也念經,給祖師爺上香。

晚十來分鐘進門的鐘璧一瞧見頭頂上方變了樣,立即喳喳呼呼地想找人問個明白,他可不願像孫猴子被罩住。

那個八卦真的很驚人,而且是鮮紅色,像是用人血畫出來的,有些怵目驚心,仿佛置身血腥中。

「一會兒就消失了,少大驚小怪。」海麗站在辦公桌上,兩手環胸,一臉嚴肅和恨鐵不成鋼的感慨。

太不淡定了,她似乎這麼說著。

「喝!」道士大喝一聲。

驀地,八卦陣不見了,它穿透天花板飛出建築物外,以碗倒扣的形態將整幢事務所納入陣內,閃著紅光的大陣在三秒鐘後形成透光的薄膜,肉眼看不見,唯有通靈的夏春秋看到。

她清楚的看見剛凝成的新結界,厚度較先前厚上三分,範圍也加大,結界外系了繩,繩上掛了七七四十九個守護鈴。

不過她還是懷疑,這擋得住死神嗎?

「你們在這看著,一會兒告訴我過程,我上樓瞧瞧安姬的傷。」她還是放不下,不看一眼不安心。

夏春秋留下一群伙伴,爬著旋轉樓梯到了五樓,樓頂的景致相當秀麗,四季花卉開得很齊全,一串串的紫紅葡萄垂掛棚架下,伸手就摘得著,純天然,無農藥。

暖房的門未關,半掩著,輕輕的啜泣聲飄出,很壓抑,像怕人听見,如幼貓的叫聲,不仔細听會以為是風聲。

「安姬……」

「出去,不許進來。」哽咽的聲音帶點怒氣。

听聲辨位,夏春秋信步地走向往下垂的風鈴前,拉了張花竟坐下,白晰的指頭輕敲花睫。

「出來,躲在里面哭有意思嗎?你當這里是妖精界,抹抹花蜜就能療傷呀。」空氣污染太嚴重了,開得再好的花都失去靈性,空有形而無靈,只能當裝飾用,治病就別提了。

「欺負人。」壞。

「你是人嗎?」她調侃。

一道鼓著腮幫子的小身影瞪著眼飛出,用她如牙簽細的腳拼命踩夏春秋的手。「種族歧視。」

「我歧視你什麼?」她比了比她六公分高的身高,取笑她是蜂鳥族。

蜂鳥是世界上體積最小的鳥,以食花蜜和果實為主,與妖精族食物重迭,妖精的主食是花蜜、果實和露水,雖然他們也吃肉,但肉的來源太稀少,取得不易。

「小夏,你是來激怒我的嗎?」恭喜她成功了。

夏春秋笑著舉高手里的迷你醫護箱,巴掌大一點,有著各種分量縮小一半的藥品。「有傷還是要治療,不上藥不會好。」

安姬臉紅的抽抽鼻子。「小夏,我很痛。」

「好,我知道了,乖,藥要自己抹還是我來幫忙?」她小小的一只,真怕弄壞了她。

「我自己來。」她飛到醫護箱前,拿起約有她身高長的棉花棒。

夏春秋滴了一滴雙氧水在棉花棒上,安姬舉起受傷的手往棉花棒一抹,藥水的刺激讓她嘶了一聲,痛得五官都皺成一團,她輕輕地甩手,想把痛的感覺甩掉。

「小夏,很痛耶!」痛死了。

「誰叫你去踫。」這是教訓。消毒完她還得上藥膏。

安姬不快的噘起嘴巴。「我怎麼曉得那個那麼厲害,一顆黑黑的種子罷了,我都隱身了它還追著我跑,我一時氣不過就想把它打回去,誰知道它比木炭還燙。」

「這是在告誡你,對于不懂、不認識的東西不要亂踫,你才那麼小一個,一塊豬排就能壓死你。」她還逞強什麼。

「我又不是一直這麼小,我也會變大。」她邊說身體邊變大,長成人類的標準體型,但臉蛋還是很稚氣。

見她變大了,夏春秋拉過她的手,抹藥、包扎,動作流暢。「但這里沒長大。」

她指著安姬的腦子。

「小夏,我想家。」她想她的爸爸媽媽,和她的妖精朋友。

夏春秋一頓,有點煩惱。「要不,下一次我若踫到死神,拜托他開界門讓你回妖精界……」

「不不……不要,我不要回去,我爸媽會把我關起來,不讓我越界回來,那里沒有炸雞、薯條、冰淇淋,還有我最愛吃的巧克力,我要留在人類世界。」這里什麼都有。

「貪嘴。」果然還是孩子。

「小夏,你想你的爸爸媽媽嗎?」看著包扎得很漂亮的傷口,安姬笑得很甜,她一展顏,暖房的花好像也笑了。

想嗎?她想一下,似乎……想不起他們的長相。

她應該是不想的。

但是,她想念外婆。

也許該回去看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0:37

第5章(2)

夜里的星空很燦爛。

之前一場台風將天空洗得很干淨,盡管有光害的影響,還是有幾顆稀疏的小光點跳出來,夏春秋搬了張躺椅在陽台觀星賞月。

還有五天七月才過,日子真漫長呀!

咦!什麼摸過她的臉?

無風的夜晚,曳地的織花窗簾忽地被吹高。

夏春秋一顫。

「賽巴斯克?」

許久許久,沒有回應。

她以為弄錯了,心下更驚,不是他,難道是……

驀地,低低的笑聲很輕很輕的回蕩。

「你怎麼知道是我?」一道黑影化為人形現身。

「猜的。」幸好是他,她松了口氣。

「原來你在等我。」賽巴斯克笑了,食指滑過她面頰,落在玫瑰紅唇瓣,似有若無的來回撫弄。

夏春秋一听,整張臉尷尬的漲紅。「我在猜可能是你,我們設了新的結界,進得來的並不多。」

那道士的道行還是太弱了,不敵偉大的死神。

「這般看得起我?」真不該讓她失望。

「是你太強了……咦!什麼味道,好像是布料燒焦了……」鼻子超靈的夏春秋往下看,視線落在大斗篷的一角,因為是全黑,所以看不清楚。

瞧她目中的狐疑,賽巴斯克臉色一沉的一彈手,斗篷不見了,但焦味仍在。「外圍的那一圈鈴鐺倒是弄得不錯,觸之即響,以後你省了不少事,真可高枕無憂。」

「可你還不是進來了……」她防的就是他,不請自來的午夜訪客。



「你說什麼?」冷冷的哼聲,四周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結。

夏春秋確定他有一雙順風耳,蚊蚋般的嘀咕聲也听得到。「我是說你怎麼進得來,沒受到阻礙嗎?」

那道士還大肆吹牛說萬無一失,連閻王來了都休想跨越一步,八卦罩上有除靈、滅魔之效,硬闖者必傷,或灰飛煙滅,比永不超生還要嚴重百倍。

當下她便不以為然,真有那麼厲害嗎?

丙不其然,攔不住的還是出現了。不用別人提醒,在她感覺中,死神是無堅不摧的強者,屬于神權階級的頂端人物,能治住他的並不多,何況是可笑又平凡的人類。

她有預感他還會再來,她在他身上聞到疲憊的味道,他累了,也需要歇腳。

身為通靈師,她的靈感最敏銳,除了和靈界溝通外,她的五感還能感受未知物的波動以及他們身上發生的變化,十之八九能猜個正著,只有一分沒把握。

「就那點小稈戲?」他冷哼。

賽巴斯克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的眉頭是皺起的,唇線抿緊,冰銀色眸子有很深的濃霧,他像盯著兔子的獵鷹,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視緊張得快冒汗的夏春秋。

說是無礙,其實他還是受了小傷——自尊受傷。

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的他從未遭遇過任何阻攔,他連萬人大教堂都進得去,與神父交談,嘲笑他們的塑像,甚至在神聖殿堂將該死之人一一收割,完美轉身。

誰知今晚他來到這兒,正想象以前一樣縱身而入,戲弄屋里的女人,他整個人居然被彈開。

震怒不已的他這才發現建築物多了新的結果,半罩式的防護做得還算精致,四十九顆守護鈴將他的黑色斗篷燒出個大洞,他惱得想出手摧毀,一個一個捏成細粉。

但他沒有做,僅眯眼掃視,以不驚動鈴聲的方式悄然潛入這女人的房間。

「別嫌棄了,我們人類能力有限,你是結界設立以來第一個闖進來的,打從我住進事務所,這些天是我人生最平靜的日子。」她晚上能睡得香,不會有時不時來訪的「朋友」打擾她,也不用听鬼哭神號的雜音。

打從她知道鬼為何物以後,她的睡眠品質從來極差,常常頂著黑眼圈出門,不是睡不飽,是「有人」根本不讓她睡,一入夜就來鬧,在她床上跳來跳去,吵著她非得搭理不可。



所以她無法從事朝九晚五的醫者正規工作,除了醫院鬼量驚人以外,再者就是她起不來,遲到是家常便飯,要不是醫院是她家開的,她父親將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撥給她,以她的遲到紀錄連實習成績都有問題。

因此她想了個變通方式,不做正常的上下班工作,接案從事一對一的專職照護,由她安排時間,他人不得插手。

好比像呂稚明這樣的例子,家長花得再多也不眨眼,他們只有一個要求,讓孩子恢復正常,不留下永久性的傷害,從來就是她的最佳選擇。

只是當海麗向她招手時,她仍是二話不說的改投入人們不熟悉的行業,早已移民國外的父母為此很不諒解,是她弟弟居中緩頰,聯合兄姊勸和,僵持了幾年也就不了了之,放任她自生自滅。

眼不見,心不煩吧!父母本來就很少回台灣,打從她辭職後便干脆不回來了,長年待在美國,在某個程度上,她被他們遺棄了。

就像鳥兒長大要離巢,他們自認已經盡完當父母的責任,還留給她一筆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長大了的她自己該能照顧好自己。

「你的意思是說我打擾了你?」賽巴斯克冷眸一眯。

是也不能明說,因他的到來,她的世界變得混亂。「不,是歡迎光臨,不是每個人都有幸迎接死神大人。」

听完,他略帶滿意的點頭。「酒。」

美好的夜晚就該用酒精來消磨。

「沒有。」夏春秋回答得很直接。

「沒有?」他眉一挑。

「沒有適合你喝的酒。」她覺得他該喝龍舌蘭、威士忌這種烈酒,加點細冰,一口喝干。賽巴斯克似笑非笑的揚眉凝睇。「你有什麼酒?」

「女人用來補血的紅酒和葡萄酒……」法國酒莊出產,一瓶好幾千歐元,她可舍不得拿來待客。

「那就紅酒好了。」他需要放松。

你也太隨意了吧!死神大人,這里可不是你的家。夏春秋在心里腹誹。「好的,馬上來。」

唉,她也太隨和了,迫于死神的強勢。

她很瞧不起自己的行為,可是在絕對強權面前,人不過是最卑微的螻蟻,不得不低頭。

「在心里數落我?」看拿酒回來的她隱忍又不敢得罪他的神情,實在太有趣了,這世界還是美好的。

心頭一跳,夏春秋維持最誠懇的笑容。「紅酒酒精濃度不高,你喝不慣吧,下次我給你準備窖藏二十年的白蘭地。」她只是隨便一提,但她真的有個經營酒莊的朋友,如果要買,友情價應該不貴,空運來台約七個工作天。

「好。」他只要酒醇,夠烈。

賽巴斯克是美酒愛好者,在他的酒窖里有上萬瓶酒,每一瓶起碼有五十年,他連陳放兩百年的老酒都有。

「你還真的要呀?」她不慎說出心聲。

隨口說說而已,哪知他會當真。

「怎麼,有問題?」這女人……有點可愛了。

傍她八百個膽子也不敢點頭。「怎麼會,這是我的榮幸……啊!賽巴斯克,你干什麼?」

小指一動,女人就投懷送抱。

賽巴斯克笑著取走她手中的酒杯,就口一飲,哺向被他拉進懷里的女人,神情非常愉悅。

「好喝嗎?小春秋。」

「你……你又吻我!」夏春秋憤惱的想揍人,但她只能驚愕的瞪大眼,死死咬著下唇。

死神之吻尚未解除,他又落下一個,到底有完沒完,她可不想和死神有太深的羈絆,那太荒唐了。

「做我的女人。」她很溫暖。

「嗄?」她嚇得櫻唇微張。

「我很寂寞。」冰涼的指腹撫向她溫熱的唇。

「為……為什麼是我?」她吞咽困難的問。

「因為喜歡。」他發出笑聲,胸腔微微的震動,像小斧人的鼓樂隊,咚咚!咚咚!

「你喜歡我?」她該早點睡的,這夢太真實了,她的皮膚感受到一股微涼的氣息竄向她。

「喜歡你的氣味,喜歡你身上散發的暖意,喜歡你在我懷里一臉不甘心。」他掬起她一撮及肩發絲,放在鼻下嗅聞。

為什麼她听起來他像是在尋找他的同伴。「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是人類,不是你們死神界的。」

「你想拒絕?」

「我可以嗎?」她不抱希望的問。

「不行。」賽巴斯克的回答霸道。

夏春秋眼中的希望之火熄滅,取而代之是認命……既然斗不過,只好隨遇而安。「當你的女人要做什麼?」

床上摸摸抱抱,做運動?

「陪我。」他給了她一個意外的答案。

「還有?」

「乖一點。」張牙舞爪的女人叫人厭惡。

「什麼叫乖一點?」如何定義?

「不要和其他人有曖昧不清的感情關系,我不想聞到你身上沾染別的男人的味道。」是他的就不許人染指,他的女人只能有他一個男人,誰敢動他的所有物便是找死。

夏春秋是賽巴斯克認定的樂子,他本想從她身上找尋短暫的快樂,但此時的他變得有點過于認真了。

「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有相交多年的男朋友,我心屬于他?」她說的是假設,凡事總有萬一。

「你沒有。」世上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看他篤定的神情,夏春秋真想抓花他淡然的俊容。「如果我乖的話有什麼獎勵?」

她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向死神討東西的人。

「獎勵?」他顰眉。跟他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恩賜,她還有所不滿?

「總要給我點保障,當你的女人不容易。」死神的女人,她是把一輩子都搭進去。

夏春秋不否認她垂涎賽巴斯克的美色,除了讓人小有計較的身分,他的確是她會中意的菜。

似想到什麼,賽巴斯克在她腕上輕比了一下,一條刻有古老文字的皮繩霎時出現。「給你。」

「這……這是……」她指著皮繩下方的墜飾。

「十字劍。」

心,忽然變沉了。「會不會太貴重了?」

他不在意地喝了口紅酒,一手撫向她線條優美的鎖骨。「給我的女人防身,你拿著便是。」

「真給我?」好強的力量。

「這也怕那也怕的小東西,我不眷顧著你,你還不畏縮如鼠?」他眼含情欲的覆住她小巧而挺的胸房,肆意揉搓。

「等等,太、太快了……」她沒想過交往第一天就獻身。

賽巴斯克狠狠地低下頭一吻,下手很重的一揉。「女人,晚一點我還有工作,不能陪你盡興。」

「這麼忙?」又有人要死了。

「忙得沒時間與你調情,下一次我一定滿足你,等著。」他再一次蹂躪她有點紅腫的唇,龐大的身軀壓向對他而言嬌小玲瓏的嬌軀,上下其手的解著渴,平息體內欲火。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1:02

第6章(1)

在鬼月的最後一天,也是關鬼門的日子,夏春秋忽然很想很想在鄉下的外婆,感覺她和即將「收假」的外公在呼喚她,因此特別安排,在上完呂稚明的復健課程便搭高鐵南下。

最近段天軍借口呂稚明的生日將到,邀請她參加生日宴會,呂稚明的復健情形有極大的進步,能用筷子了,段天軍直言她是最大功臣,不到場說不過去。

她婉拒了幾回他仍不罷休,執意要她點頭,態度積極得連神經大條的夏瑜都看出不對勁,幫她攔了一下。

進行完呂稚明的復健計劃,她趁夏瑜纏住段天軍時悄悄從側門溜出,什麼人也不打招呼的直奔高鐵站。

坐在車上,她真的感覺到交通的便利,一眨眼功夫就到了目的地,來不及打個噸。

出了高鐵站,搭接駁車轉入市區,再轉一班公車到小鎮,外婆住在離鎮中心偏遠的邊區,從車站走路大約十分鐘,那是個幾十戶人家住的小社區,房舍較老舊,以磚造屋居多。

那一片社區後頭便是幾百甲的土地,嘉南一帶地屬平原,少山多平地,除了住宅區外,大多種上糧食作物。

外婆家也一樣,兩個舅舅種著三甲田地,三合院的格局蓋了兩層樓的建築,屋頂鋪著石棉瓦,紅磚砌的牆,外面抹上一層水泥,里外牆面上了三層防水漆,下雨不漏水。

屋子的前面是一塊曬稻、曬花生的大稻埕,地面鋪著水泥,平日用來停車和耕耘機,放些耕種工具,後院則開闢成菜園子,種些當季蔬果自家食用,幾棵高過屋頂的果樹還能遮陽。

丙樹下圍了雞欄、鴨欄,一只黑色大土狗趴在欄口顧著牲畜,哪只敢偷跑它就汪汪大叫。

「回來啦!」一看見孫女,溫良妹笑得眼都眯了。

「是呀,回來了,想外婆。」夏春秋親昵的挽住外婆的手,那頭花白的發讓她感到特別親切。

她這一次返鄉並未事先通知,可是看到外婆早早的守在門口等她,見她走近也毫不意外,她了然地朝門檻後的白影頷首,想也知道是外公提前知會她。

「少撒嬌,嘴甜沒糖吃,你這小騙子只會說好听的哄外婆,打你上次回來都要一個月了,外婆就接到你幾通電話而已,也不見你回來瞧一瞧。」看看又瘦了,肯定老吃不營養的垃圾食物。

溫良妹上過女中,在那個年代算是高知識分子,現在還會上網和人交流,不落後時下年輕人,甚至有自己的臉書。

只是她沒有那麼狂熱非抱著電腦不可,也就是農暇時上去和人聊聊天,說些田里和兒孫的趣事,人緣不錯。

「我忙嘛!吃人頭路總要付出辛勞,干領薪水的事我可做不出來。大舅媽、二舅媽好,表弟表妹們都好吧?」她笑咪咪的和迎面走過來的大舅母、二舅母打招呼,乖巧度破表。

「好,都好,大家都平安。」有點福態的大舅媽笑得像一朵花,臉上打了好幾個花褶子。

她不年輕,快五十歲了,長年和農活打交道,風吹日曬下,皮膚較黑也有些干燥,眼角的細紋都出來了。



「回來就好,你外婆老是惦著你,怕你在外頭吃不好,沒人照顧,整天的念著。」眯著眼笑的二舅媽有一個小酒窩,笑起來特別甜,也不顯老。

夏母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所以他們的妻子,也就是夏春秋的舅媽們在年紀上有些差距,大舅媽本就是鎮上的人,做慣了農活,因此老得快,而二舅媽是宜蘭人,家里是做生意的,善于臉部保養和防曬,兩人站在一起不像妯娌倒像母女,四十出頭的小舅媽看來才三十歲,皮膚白嫩有光澤。



不過兩人的感情很好,大舅是長子照顧一家人,大舅母自然也是長媳為大,對小叔、小嬸同樣關愛有加,家里大小事攬起來做,讓他們多點時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少見的和睦家庭,不因爭產而失和,兩兄弟一個鍋吃飯,沒人提過分家,農獲收入兩家均分。

「你們要到田里嗎?日頭正大呢!」雖然前些天還下雨,天氣還是很熱,地面都是燙的。

「稻子結穗了,總要去看看,不用一個月就要收割了,割完稻再撒上種子種油菜花,給地里添肥。」油菜花嫩睫過水油炒也很好吃,脆甜脆甜的,可惜小秋總是錯過。

「我也得去趕麻雀呢,稻子一熟它們就來吃,真是一群喂不飽的偷稻賊。」一年兩季的趕鳥,跟它們拼了。

舅媽們說完,笑著走出稻埕,沒回頭的揮手,一頂斗笠夾在腋下,一個騎腳踏車,一個騎機車,朝同一個方向漸行漸遠。

「外婆,舅媽們很勤奮哩!努力工作的人一定有收獲。」看天吃飯也很辛苦,一場台風什麼都沒有了。

好在舅舅們腦筋動得也快,撥了一甲地做網室栽培,里面種了有機水果,像小番茄、哈蜜瓜、洋香瓜等,收成不比種稻差,但交易金額是稻價的十來倍。

「是呀,我就坐在家里享清福,整天看看電視、掐掐豌豆,等著你給我打通電話來。」

溫良妹笑著抱怨,一手養大的外孫女出門在外,哪里會安心,這是老人家的通病。

「外婆,我都要哭了,瞧你說得好像我多不孝似的,我的情形你也是曉得的,你看我趕在今天回來看你,可見我有多想你,連一天也等不得。」老人家是要哄的,這正好是她的拿手本領。

「去去去,就會裝哭,打小就這副德行,外婆還沒老糊涂到被你三言兩語給騙了。」說歸說,其實溫良妹私心仍覺得外孫女就是這麼貼心,也不曉得女兒是怎麼想的,居然說她腦子有病。

不就八字輕容易撞鬼嘛!好好的孩子竟然逼她吃藥、看醫師,沒病也逼出病來。

「我是真哭了,想你來著。」嘴上抹蜜不吃虧。

溫良妹笑笑的摸摸她的頭。「肯定想得不多,一個個沒良心的小崽仔。」長大了就飛出去,誰也不肯留在鄉下地方。

五個孫子,兩個孫女,除了還在念高中的幾個小的住在家里,其他人都在外地,有的求學,有的工作,一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待不到兩天又拎著洗好的衣物離家。



人一上了年紀就盼著兒孫繞膝,可隨著社會型態變遷,獨居老人越來越多,她還有兒子媳婦在身邊,雖不滿意也不強求,為了孫子、孫女的前途也只好放他們飛了。

早些年還有老伴作伴,兩個老東西相偕到田里走一走,看看農作物,幫著除草、捉捉蟲子、福壽螺,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想去哪兒都覺得孤單,一回頭身邊沒人,心口一空不知該做什麼,益發的想念那「外婆、外婆」叫個沒完的小身影。

「外婆,我好累。」夏春秋撒嬌的靠在外婆肩上,一臉小女孩的神情,拉著她紫花上衣的衣角。

「累什麼累,外婆都沒喊累。」她早上五點半起床到菜園子澆水,喂雞喂鴨,給小黑換水,六點到附近的小學操場做晨練,走了十圈的操場又到菜市場買菜,剛剛還整理了只老母雞下鍋煮,灶上也鹵了豬腳,加了花生的,小秋愛吃。

「坐了一天車很累嘛!」什麼都不做反倒累心。

「哪有一天,坐高鐵不到兩個小時。」還想騙她,當她沒出過遠門呀!好歹湄州媽祖回娘家時,她也去過福建進香。

「天氣熱。」她快融化了。

屋後有幾棵大果樹擋住了炎熱的陽光,磚造的房子比鋼筋水泥大樓來得通風,說是熱也沒都市的高溫,還有些許涼風放送,若不在太陽底下跑來跑去也不會流一身汗。

可是溫良妹疼外孫女,一听她喊熱,趕緊把客廳里的涼風扇全打開,對著心肝直吹。

「外婆煮了綠豆湯,給你盛一碗喝。」她走到廚房的冰箱前,舀了一碗湯少綠豆多的綠豆湯。

「外婆,我又不是客人,我自己來就成。」接過綠豆湯的夏春秋大口的吃著,甜度適中,冰涼入喉。

是她喜歡的微甜。

喝著綠豆湯,她眼眶微熱,外婆特意為她弄的,她怕胖不敢吃太甜,微微的甜正好。

「我就怕你跟我客氣,把自己當外人了,等過兩年左邊那塊地蓋起新社區,你都找不到路回家。」這幾年在做道路拓寬,新建了幾條馬路,街景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那不是農地,怎麼變建地了?」保準又是官商勾結。

「誰曉得,听說年後要打地基了,四排南北向,兩排東西向,有店面,有住家,大概要蓋六十幾戶吧,三樓半透天洋房已開始賣預售屋,你三叔公家的二舅訂了一戶。」人越來越多了,房子都不夠住了。

「外婆,你要不要住新房子?我也給你買一戶,孝順孝順你……」四、五百萬一間比鐘璧的車庫還便宜,他花了上千萬在三峽買了一塊地蓋室內停車場,就為了停他的十輛愛妾。



「瞎說什麼,祖宗牌位還在這里呢!你讓你外婆當個不肖子孫嗎?」逢年過節的祭拜不可少,這些還是得她來操辦,兩個媳婦辦得還不俐落。

「哎喲!外婆,你真打頭,我會腦震蕩的。」手勁真不輕,她變嬌弱了,還真疼哪!

「石頭腦袋撞水泥牆也沒事,你少喳呼了。」嘴上雖是這麼說,已長老人斑的手還是伸過去為外孫女揉揉。

「餓不餓,外婆先給你煮一碗面,菜園子的小缸菜長得嫩,幫你加菜。」

夏春秋摸了摸。「還不算太餓,我在車上吃了一包雜糧餅干。」

「吃餅干哪會飽,要不下十顆豬肉高麗菜水餃,昨兒個包的。外婆包得多了,過兩天回去裝兩袋帶上車。」

自家做的沒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肉鮮菜嫩,沒有黑心豬油,菜園子的菜也不灑農藥。

她一听,差點呻吟出聲。「每次回去都帶一大堆東西,你寶貝孫女扛不動啦!你是打算把我訓練成舉重選手呀。」

有魚有肉,有一堆冷凍食品,再加上現摘的蔬果,每次回去兩只手都提了大袋小袋,快成為活動菜市場。

吉卜賽常取笑她「收成回來了」,像農婦一般把田里的收成搬回家。

而鐘璧則夸張的說她像要擺攤賣菜。

唯有一級生能體諒她的辛勞,二話不說地接過她一身重擔,該裝袋的裝袋,該放盒子里的放盒子里,冷藏、冷凍分門別類的收放好,還洗了水果去皮去籽切片,慰勞她。

溫良妹沒好氣的瞪眼。「你沒听過托運嗎?冷凍品也能送,不用你提,服務送到你家。」

行,敗給她了,外婆萬歲。夏春秋舉白旗投降。

「對了,你看見外公沒?」也不知道回來了沒,她準備了一些祭品、金銀要讓他帶走。

周生旺在角落沖著外孫女一笑。

「看見了。」面容一如生前。

溫良妹抹了抹眼角。「你看他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叫你外婆不要擔心。

「外公說他過得很好,你別老是擔心他,要照顧好自己。」咦?外公為什麼站得那麼遠,以往他都會在外婆身側。

夏春秋腕上的飾墜閃著幽光,猶似利刃,隨著手腕的移動而左右搖崗。

「那我燒給他的東西有沒有收到?他這人太老實了,不曉得會不會被孤魂野鬼給搶了。」

想到丈夫凡事不計較又樂善好施的個性,她實在無法放心。

收到了,太多了,我一個人用不完。

「外公說你不用燒太多,多了用不完,你別多花錢,他曉得你心里念著他。」老夫老妻幾十年了,一路走來有甘有苦,先走的那人舍不得,留下的人不舍得,互相掛念。

溫良妹好笑的啐了一句。「哪有人嫌錢多,要是提不動,再燒兩個紙人給他當佣人,種了一輩子田也該有人伺候。」

不用,不用,又不是數錢數到手軟的大老板,哪就那麼嬌氣了,我拿得動,百來斤米袋都扛得了。周生旺趕緊擺擺手。

「不用燒紙人,種田人吃苦耐勞,燒兩個紙人要他養,飯都吃不香了。」瞧外公一臉惶恐的樣子,被外婆的提議嚇得不輕,顯然沒想過要依賴別人。

一听飯都吃不香了,一張長了皺紋的老臉呵呵一笑。「就像他會說的話,昨兒夜里他到我夢里來說你今兒個會回來,我就罵他糊涂了,什麼月分你還出門……」

半信半疑的,她還是買了菜,就算外孫女沒回來也能留給自己吃,結果她搬了張板凳坐在門口等呀等的,真的把人等到了,她頓時喜得兩眉都開了,笑得闔不攏嘴。

溫良妹的孫輩雖多,但她最疼的是兩眼能見鬼的夏春秋,別的孩子有爸媽疼,寵上了天,就她和父母不親近,不僅得不到他們的關愛,還被當精神病患看待,所以她偏心了,投注在夏春秋身上的關心比其他孫輩多,她一點也不害怕外孫女異于常人的天賦,反而常常鼓勵她要放開胸懷接受,遇到了,不逃避,生平不做虧心事,何必懼怕午夜的敲門聲。

「外婆,我沒事,大概是快要回去了,他們都有點懨懨的,沒一個找上我。」她頭一次這麼順利返家,好像她是個超級大病菌,她看得見他們,他們卻恐懼地離她很遠……

呃……外公似乎也是這種情形,一直和她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她一走近了,他退後,隱入牆里。

看出她的困惑,周生旺比了比她的手腕,夏春秋不解的抬手,當看到皮繩上掛的十字劍,登時恍然大悟是怎麼回事,一路上的反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釋,都是因為它。

賽巴斯克送的禮物有防護作用,防的便是陰間的鬼魂,聖物一出,幽靈莫近,四方退避。

「就剩一天了,你外公也要走了……」溫良妹話中有無限的悵然,心中有情就割舍不下。

雖然看不見,但是知道人就在身邊,那種有人陪伴的心情就如夏天飲了冰水,冰涼透心,很是安心。

听著外婆語氣中的不舍,夏春秋心里也有點難過。「當他跟團去旅行好了,也不是不回來了,明年七月鬼門開,他還是會回家,你準備他愛吃的菜,讓他吃得歡喜。」

「唉,人上了年紀就想東想西,他走都走了我還念著他干什麼,早晚有一天我也會死,到時再去找他。」她現在唯一的遺憾是小秋沒找到個伴,就盼著她嫁人。

是呀!要看開點,我的歲數就那麼多,不能陪你到老,少想一些才會快活,乖囡,跟你外婆講,有兒孫孝順就要知足,外公福淺,先走一步,來生還跟她做夫妻。

夏春秋將周生旺的話轉達給溫良妹,她一听,眼眶就紅了,生生逼出一把老淚。

「別哭了,外婆,你再這樣我就不幫你傳話,傳一次哭一次,我都心疼死了。」夏春秋幫外婆拭淚。

「我哪有哭,是早上切辣椒沾到手了,辣到眼楮了。」她連忙止淚,唯恐外孫女真耍起脾氣,明年不幫她帶話。

「外婆,園子里長了什麼果子,龍眼熟了嗎?還有土芒果、紅心芭樂,前年種的釋迦結果了沒?還有樹葡萄和金桔,加了酸梅榨汁喝,那可是純天然果汁呢,不加化學色素……」

夏春秋話里帶笑的引開話題,讓外婆少想些傷心事。

「是呀,四季豆熟了,黃瓜和茄子也能摘了,外婆還種了花椰菜,蛤蜊絲瓜湯也不錯,外婆給你做幾道好吃的。」趁著這兩天得把小孫女養胖些,別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跑了。

「外婆,我要吃腌黃瓜和魚香茄子,花椰菜做奶油椰菜湯,把花椰菜放入果汁機打爛,加牛奶下去煮……」

「別別別,哪有人用牛奶煮菜,我們鄉下人不吃這個,加沙茶炒牛肉倒是可行,我買了兩斤牛肉片……」

祖孫倆討論起菜色,一老一少往菜園子走去,一道漸淡的白影會心一笑,慢慢隱沒。

「外婆,我到大舅、二舅的田里摘西瓜,你幫我煮青草茶放涼,不加糖,我回頭喝……」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1:29

第6章(2)

拜酷暑所賜,七月底、八月初就差不多斷貨的綠皮紅肉西瓜盛產期能到九月,甚至十月還有晚出的末期西瓜,個頭不大,剛好一個小家庭切六片嘗個味道。

如果是網室栽培還能多拖上一個月,幾乎一年四季都吃得到,台灣可說是水果王國。

夏春秋的兩個舅舅也試著栽種秋季西瓜,因為在實驗階段,只撥了兩畝地試種,產量不如夏季豐盛,甜度也略微失色,吃著有西瓜味,但口感沒那麼沙,稍硬,籽多。

不過是第一次,種得差也是理所當然,有了這一次的經驗,明年他們就知道從何改進,種出品質更好的西瓜。

「都入秋了,怎麼還這麼熱。」要是氣溫年年升高,那人都不要出門了,燙腳的地面像一個烤盤,會把人烤焦。

全副武裝的夏春秋包得只剩一雙眼楮,她穿戴帽子、口罩、長襯衫,雙手還戴上棉布手套,明明挑了午後兩、三點出門,還是熱得受不了。

周家的田離住家有一段距離,但用走的也不算太遠,她原本自作聰明地想享受一下鄉下的綠意微風,于是婉拒大舅母要載她一程的提議,誰知才走了一段路就後悔了,叫苦連天。



農家生活看起來很愜意,其實要做的事還挺繁重的,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以為自己做得到,但真要身體力行,才赫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養在鄉下的小女孩,她的身體早就適應都市的步調,以前能做的事如今已力有未逮。

結果氣喘吁吁的她就坐在灌溉用的水圳邊,靠近產業道路的這一邊立起膝高的水泥護欄,正好讓走累的農夫稍坐一會,歇腳休息。

她坐在苦楝子樹底下,一片綠蔭遮住了陽光,一陣陣涼風吹送,稍減熱意。

農歷七月一過,她就活過來了,身邊的鬼幾乎絕跡,鬼門一關萬鬼歸陰,她的心情也輕快了許多。

只是她還是做不了農婦,幾年的城市生活把她養嬌了,她望田興嘆,感慨人不能跟從前比。

驀地,她腕上的十字劍動了。

有非人類物種接近?

夏春秋握住了手腕,目光看向四周,但炎炎日頭下,她看不到一個走動的人……

咦!等等,那不是村長的女兒嗎?說要到台北當模特兒,還考進一個演藝訓練班。

她怎麼回來了,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事業不順還是感情受創?

看她一臉無神的自面前走過,好像沒注意旁邊有人,基于她是自己大表妹的同學,小時候也一起玩過,夏春秋追上去拍拍她的肩膀,高佳雯茫然的回頭。

「還記得我嗎?周潔如的表姊。」她的生氣變得好弱。



「你……呃!那個到台北當醫師的夏姊姊?」高佳雯的眼神很無助,想了許久才想起以春秋是誰。

「對,是我,不過我不當醫師了……」話還沒說完,高佳雯忽然驚慌的捉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一塊救命浮稿。

「夏姊姊,你幫幫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害怕,我爸會打死我……」她惶恐到快要哭出來。

「別急,別急,慢慢來,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夏春秋引導她走到苦楝樹下,在涼風徐徐的樹蔭下,人的心情會變得平靜許多。

「我……我懷孕了。」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

「懷孕很嚴重嗎?」這是好事,生育率年年降低,要多出生幾名新生兒才能緩和社會老化現象。

她一怔。「這事不嚴重嗎?」

「你知道台灣每年有多少個未成年的小鋼爸、小媽媽嗎?」根據統計不在少數,還有小學五、六年級就當媽了。

「……我成年了。」她二十二歲。

「這就對了,只要有心,一個成年女子還養不起孩子嗎?想想他叫你媽咪的可愛模樣。」

即使是小小的胚胎也是一條小生命,沒有人有權利決定他的未來。

斑佳雯的神情有些變了。「可是我爸他……」是個嚴厲又容不得瑕疵的人。

「村長是個好人,你好好地跟他說,也許他會很生氣,可你終究是他的女兒,他氣過以後會想怎麼安置你和孩子,父母是孩子的守護神,從小到大,你父親不疼你嗎?」小時候她常看村長載自家小孩上下學,他們想要什麼他都會買給他們,是很疼孩子的父親。

斑佳雯想了想,眼眶紅通通。「我爸最疼我了,說我是他最美的小公主,他要幫我找世上最好的老公,等他老了沒力氣照顧我,就讓我老公代替他照顧我。」

「所以天下的父親都是愛子女的,除了幾個例外的渣父略過不提,你未婚懷孕的確不是每個父親都接受得了的事,但他總不能把你打死吧!為母則強,你要為了孩子去面對。」村長嗓門很大,可不過是紙糊的老虎。

想著父親哄她的畫面,高佳雯流著淚,笑著點頭。

「孩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嗎?」懷孕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辦不到,除非是無性生殖。

她搖頭。「我沒說。」

驗孕棒出現兩條杠她就慌了,怕人知曉,她還特地找了間小型婦產科檢查,一確定有孕,她就慌忙地搭夜車逃回家。

「去找他,問他要怎麼辦。」不要一個人承擔。

「如果他不要孩子呢?」她又慌了。

「那你要不要呢?」夏春秋不贊成墮胎,能來投胎的魂魄都相當不容易,他們等待許久了。

斑佳雯想了一下,眼神堅定。「要!」

「那就生吧,若是男方不肯負責,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告死他,憑什麼他快活,你垂淚,至少要他把孩子的生活費、教養費吐出來,撫養到大學畢業為止。」男人不只出精子而已,還要知道一時貪歡的後果。

「我曉得了,夏姊姊,謝謝你,幸好是遇上你,不然我都想死了。」她苦笑的抹淚,眼中的茫然被堅毅取代。

「別說死,害你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沒理由死的是你不是他,要知道世界上沒有誰比自己更重要,你要學會愛自己,愛情很甜蜜,但不是人生的全部。」在她的人生比例佔不到百分之三十。

重新找回自信的高佳雯笑得很甜美,將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這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的照顧他。」

「對,要有正面能量,往光明面去想,不要喪志,要想著活下去會有無數的可能性,你的模特兒夢尚未完成。」有夢想才有動力,誰說未婚媽媽不能是時尚名模。

她俏皮的一吐舌。「夏姊姊,若是我爸動手打我了,你要趕緊過來救我。」

夏春秋沒良心的搖手。「你家對面就是派出所,喊一聲救命就有警花姊姊過去搭救。」

「也對,我們鎮上有三個漂亮的女警呢!」她笑著開起玩笑,神情一掃先前的灰敗,明媚動人。

想開了的高佳雯決定回家「自首」,她走時的表情是帶著笑容的。

「呼!還好開解了她……」這天怎麼還是這麼熱,一點也沒有降溫的跡象,人都要熱得脫水了。

她腦海中浮現一幅人干景象。

「還好開解了?」

是還好呀!沒讓人走上絕路,不然又是一條人命……咦!不對,誰在說話?

「你又壞了我的事。」她倒是好本事,又在刀下搶人。

「賽巴斯克?!」夏春秋驚呼。

啊于半空中的賽巴斯克緩緩下降,腳踏地面,身後的翅膀一收,優雅得宛如英國貴族。

「我一點也不樂意見到你。」

「你怎麼在這里?」她刻意忽略他不快的情緒。

「你說呢?」他的聲音冷得像刀鋒,銳利且傷人。

夏春秋面上一曬。「你來收魂?」

「要不你當我來玩嗎?」他在工作。

「佳雯?」一路上她只遇到佳雯一人。

「哼!她會在遇見你之後的十五分鐘,因一時失足跌入水深過腰的水圳,撞到圳底的漂流物而導致流產,想站起來又因腹部疼痛而滑倒,張嘴呼救卻吞入混有污水的淤泥,最後窒息而亡。」如果不是她,水圳會多一具女性浮尸,一尸兩命。

听他說著死亡過程,她脖子微微一縮。「沒順利完成收魂工作,你會不會受到懲罰?」

她救了人,但擋了死神的路。

「你在關心我?」俊美的冷峻面孔忽地貼近。

「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害你一再失誤,我難辭其咎。」但她不後悔伸出援手,人命都有存在的意義。

賽巴斯克輕撫著她的臉,眼神邪魅。「女人,你真是不乖。」

怎麼每件事她都想摻和,不能安分一點呢?

「這事不能怪我,我事前不知道她是你要收的人,你也沒有知會我一聲。」她振振有詞的說。

敝他?「就算你曉得也會救她。」

這倒是,她還沒冷血到見死不救。「賽巴斯克,我是人,是人就無法做到冷眼旁觀,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還是會救。」

她不想用模稜兩可的話搪塞,人要對自己誠實。

「你察覺不到我的氣息嗎?」看來還是他的錯,沒能將她全身烙下他的印記。

夏春秋眼皮顫了一下。「我沒想到是你,這種處處是狗屎的鄉下地方,偉大又高貴的死神大人怎會涉足。」

「少來,這招對我不管用,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我的足跡。你說,我該罰你什麼?」

他一指往下探向淺淺的乳溝,似折磨,似戲弄的來回滑動,末了將指頭抵在她唇上。

「你要收的是兩條魂嗎?」

「怎麼,想罪輕一點?」女人,你的名字叫逃避。

「不是,只是想知道未成形的胎兒算不算生命。」已經有心跳了,雖然是個小肉塊。

賽巴斯克冷然的看著她,長臂一伸將其摟入懷中。「知曉這些有什麼用,該死的人還是會死。」

「我在靈異事務所工作,舉凡和靈異有關的事物都想探究清楚,有現成的老師可解答,我為什麼不問。」她壯起膽子直視那雙比冰還冷的銀眸,卻被深深吸引住,沉溺其中。

好美的眼楮……

他冷哼一聲,俯首在她唇上狠狠蹂躪,勾纏她狡猾的粉舌。「在我們死神界,不足六個月的胎兒不算人,雖然他的魂魄已經成形,但是靈體太脆弱,任誰都能將他打散。」

「可他也有出生的權利吧!打從有胎動開始那就是個獨立個體。」生命都值得尊敬。

「你要跟我討論人類每年的墮胎數嗎?」不容他們生存的不是他,而是血脈相連的至親。

夏春秋喉頭一緊,說不出話來,決定小孩出生與否的是孩子的父母,她的確無力阻止生命被扼殺。

「看來你已認清我的工作了,接下來我們就該聊聊你前後兩次放走魂魄的結果。」他的完美紀錄一再有污點。

「我……」她好像真的干擾到他的工作。

「小秋,你在干什麼?不是說好了要去田里摘西瓜,我和你二舅左等右等等不到人。」

還以為她忘了路怎麼走。

女人,你的運氣真好。

賽巴斯克放開她,一眨眼又振翅飛到半空中。

「沒什麼,我走累了坐下來休息,剛看到藍尾鵲飛過去就多停留了幾分鐘。」她暗吁了一口氣。

「你呀!越大越不中用,以前還滿地跑,追都追不上,才過了幾年就養嬌了。」難怪母親老要她多回來住上幾日,用鄉下的好水好米養出精神。

「大舅,你別再念了,我反省成不成,你看看太陽這麼大,咱們趕緊摘幾顆西瓜回去消暑吧,我快渴死了。」她朝臉上直扇風,表示她快熱爆了。

「要不要大舅背你?」他打趣。

她橫了一眼。「大舅,我長大了。」

她不是整天瘋玩的小女生了,不過她很懷念過去的曰子,堆稻堆,玩觸電電線桿,捉螢火蟲……

「哈哈,再大也是我家小秋,我還替你包過尿布……」他越說笑得越大聲,把她幼時的糗事全倒出來。

這次先放過你,有的是機會算帳。

還有其他工作的賽巴斯克撂下話後不再久留,拍拍翅膀離去。

一陣風吹過夏春秋臉龐,炎熱的高溫下,她卻屬冰涼,硬生生的打了個冷顫,面上露出無奈的悲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1:52

第7章(1)

「賽巴斯克,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听說你最近連連失誤?這太不像你一向的作風,你什麼時候容許自己犯錯了,給我能接受的理由,不要破壞你在我心中的完美。」

優雅美麗的法國美女安娜‧席瓦洛氣急敗壞地迎面走來,即使怒不可遏仍美得驚人,她一雙修長美腿包裹在魚尾裙之下,曲線撩人。

緊身的連身裙如同深夜的海洋,全黑的布料中夾雜金銀絲線,每走一步就有如點點星辰閃爍,如點亮海平面的粼光,美得耀眼,美得光彩奪目。

她也知道自己很美,更懂得善用,縱使在盛怒中,她依然維持著母獅子般的驕傲,展現迷人風情。

「安娜寶貝,我美麗的女神,你眼中只看到硬得像石頭的賽巴斯克,沒瞧見我這英悛如撒旦的朗尼‧隆許嗎?你的心可真偏呀!偏到海神殿去了。」

安娜嫌棄的避開張手欲擁抱她入懷的紅發男子,他有一雙深情的灰藍色眸子,洋溢著對美女的熱情,笑容熱烈的如燦爛的陽光,足以融化任一座凍結的冰山。

但是他的眼底是冰冷的,沒有溫度,比花崗岩還堅硬,仿佛埋在地底的熔岩也沒法熔出他一絲溫暖。

「滾開,不要踫我,骯髒的鼠輩!」安娜高傲的仰起她天鵝頸一般的脖子。

「嘖嘖,脾氣還是這麼火爆,一張口便是傷人的火焰,將我傷得全身體無完膚,噢!我美麗的女神,你何其殘忍竟不給我愛慕你的機會,瞧瞧你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多誘惑人,真想剝掉那身礙事的衣服狠狠地佔有你……」

她美得狂傲,猶如不該存在的美好,天神的巨斧應該當頭劈下將那妖嬈的嬌胴劈成兩半——血的味道最魅惑人了,是他畢生的追求。



「住口,我找的是賽巴斯克不是你,給我滾遠點,看到你就讓我想到倫敦最污穢的暗巷中那中國餐館倒出的隔夜飯。」她挺直的鼻頭揚高,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出身貴族的安娜極其有優越感,歧視非白人種族,尤其對東方民族更為厭惡,認為他們屈膝卑躬,只配當唯唯諾諾的奴才。

因此她的侍女沒有一個黃皮膚,全是來自歐洲地區的中低階層,太丑的還不入她眼,盡挑漂亮溫馴的。

朗尼朗笑著舉高手上的高腳杯,紅色的酒液流轉著寶石色澤。「你找他干什麼,他根本不懂溫柔為何物,只會用冷漠傷女人的心,而我懂得如何讓女人快樂,讓你如同飽足的貓兒在我身下低吟。」勾著唇,他目中誚意明顯可見。

迸老的城堡,帶著歲月痕跡的壁爐,壁爐中堆放著柴火,火光如巨蛇竄起,帶出一絲熱度和光亮,火光是室內唯一的光線來源。

除了壁爐前,四周一片幽暗。

兩個男人一坐一立的在壁爐前烤火,透明玻璃酒杯中的紅酒映著火光的紅,深紅、淺紅相輝映,卻怎麼也改變不了兩人雙瞳中的漠然。

說是在喝酒,倒不如說無止境的時光太漫長,不做些什麼消磨時間,胸膛里的心會暴動。

他們都一樣是被禁錮的靈魂,數百年來只能不斷地重復收魂一事,看慣了死亡使他們麻木,情感是什麼已經遺忘,他們只能在短暫的肉體關系中找到一絲絲顫動。



「下流。」她一哼。

朗尼大笑。「下流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安娜寶貝,你很久沒滿足了吧!瞧你憔悴的面容都蠟黃了,臉部肌肉也有下垂現象,你老了,再不慎選天然保養品,很快地你會如南茜媽媽一樣的老化,滿臉像風干的橘皮。」

南茜媽媽是交付死神工作的人,類似人類的秘書,年齡不詳,國籍不詳,戴著燕尾形眼鏡,頭發一絲不苟的盤在頭上,她腰是彎的,背是駝的,面貌如七旬老婦,沒人見過她笑過,活像一座會走動的雕像。



「胡說,我永遠也不會老,你最好收起你那令人作惡的模樣,別降低了我們這一族的素質。」和他身處同一個空間對她是種羞辱。

「我們這一族?」朗尼低聲輕笑。「你是指被詛咒的死神嗎?不死不滅,維持最完美的體態?」他展示肌肉勻稱的黃金比例好身材,原地轉了一圈。

「是被神親吻過的族群,賜予永恆的生命,難道你想象地上的螞蟻任人踐踏?」她一點也不介意青春永駐,將一身的美麗凍結住,這是她用百年寂寞換來的。

「至少我不會如你一般自戀,自以為高高在上。」死神很了不起嗎?只不過是一群被奴役的佣工。

早就厭惡死神工作的朗尼一直想擺脫死神身分,像一般人那樣活在陽光底下,開懷的笑,熱情的擁抱,有等著他回家的一盞燈,一個會對他說「你回來了」的妻子。

可是他又不想死。

「朗尼?隆許,你激怒我了。」安娜金棕色的頭發揚起,一雙碧草如茵的綠眸轉為赤紅。

她原本就是高貴的,哪里自戀了!

他笑著高舉酒杯,朝美女一敬。「你要在賽巴斯克面前動手,展現你狠毒的一面?」

她倒適合當巫婆,童話故事中白雪公主的後母。

鏡子呀鏡子,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當然是你呀!我美麗的皇後。

自行腦補的畫面讓朗尼起了一身惡寒,他看向安娜的眼神多了訕然和同情,美女不好當呀!

「你……」她牙根一咬,氣得說不出話來。

「別你呀我的,是你打擾了我們男人間的聚會,可沒人請你來自取其辱,長得美是有特權,但不表示我們就該容忍你的無禮。」她是一朵嬌艷的玫瑰,可惜刺多、扎手。

「我不和你說話,你讓我覺得連空氣都是髒的。」她輕蔑地一斜眄,像在看一條惡心的肥蛆。

「听听,賽巴斯克,她嫌棄你的城堡不夠芬芳,趕快多種點花花草草把這股臭味掩蓋住,別燻臭了咱們潔白無垢的女王。」他發出怪異的笑,雙臂夸張的大張。

自始至終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賽巴斯克冷冷的斜睨朗尼一眼,手中的紅酒只輕啜了幾口,甘醇的氣味在口腔中綻放,酒氣香郁而不刺鼻,有著淡淡木頭香氣。



他像局外人似的看著眼前兩人的較勁,心已飛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冰銀色眸子透過酒紅色液體看向遠處某個點,一抹柔和淡化臉上的冷硬,眸光有了微不可察的溫度。

他沒想過他會想她,那個一直破壞他工作的女人,但他沒有惱怒,只有對她的興趣以及想剝光她的欲望。

「……賽巴斯克,賽巴斯克,回神呀!這點紅酒就讓你醉了嗎?」太詭異了,他居然會走神。

「拿開你的手。」他冷聲命令。

朗尼移開揮動的手。「我還不是擔心你神游,一時走不回來,你有听見我們說話吧?」

「說完了沒?」

「沒完也得閉嘴呀!誰敢在死神一哥面前大放厥詞,我們也就奸情萌發,打情罵俏一番,沒想影響你的冥思。」在絕對強者面前要謙卑,給自己樹敵是相當愚蠢的事。

對賽巴斯克他還是很尊敬的,交情歸交情,這家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對象,一狠起來,死神界無人為敵。

「大門的方向想必你們很清楚,不要讓我動手。」他容許他們自由進出,但不是無條件的放縱。

一旦想干涉他的事,自由就永無期限的收回。

「哎呀!你這家伙認真了,我們都認識幾年了,好得像親兄弟,我不會把你的話當真。」

臉皮很厚的朗尼拿起紅酒瓶,倒了半杯紅酒。

「你確定我不會把你扔出去?」他很想這麼做。

朗尼咧笑露出潔白牙齒。「信,你這人一向沒心沒肺,把兄弟當死魚扔算什麼,反正你扔得再用力我也不會痛。」

已經很久了,他不知道痛是什麼感覺,冷與熱的變化也與他無關,他是活著的,卻不知為何而活。

「自暴自棄。」有了永恆還不知足。

「我是對這一切了無生趣呀!瞧瞧,我最在意的安娜女神對我不屑一顧,啊!我的純潔少男心受傷了,我重傷,奄奄一息。」快打九一一專線,救救死神。

「你還少男咧,都幾百歲的老頭了,別說我瞧不起你,一年放走二十五條死靈讓他們重返人界,你還是個稱職的死神嗎?」簡直胡作非為,不把紀律當一回事,任意妄為。

「安娜寶貝,你在嫉妒我嗎??」他輕佻地送了個飛吻。

安娜眼露蔑視。「我以你為恥。」

朗尼不以為然,故作帥氣的一甩紅發。「我知道你說的是反話,私底下對我能一條也沒少的補上相同數目的死靈萬分敬佩。」

「你取的並非死亡冊上的人名,而是隨機取魂,那是錯誤的行徑,你違反規定。」他根本是私謀利益,以窮人的命和富翁交換,讓富人付出巨額金錢買命,以命易命。

「那些在街上游蕩的游民早就是廢人了,活著也無益處,不如讓他們提早解脫,延長某些對人界有貢獻的生命,我做的是好事。」該清除的垃圾就不必留了。

朗尼的確不把規則放在眼里,他把死神工作當作游戲,他在有錢人面前現身,告訴他們死期將至,又說想要留命,他可以代為解決,只要付出與生命等值的金額。

他依收到的金額上街尋找游民,數目越大,他找的人生命越長,以錢的多寡來決定換取多少的生命值。

但是換命需要經過對方的同意,于是他打扮得光鮮亮麗出現在那些人眼前,以最無害的誠懇表情鼓吹他們拋棄生命,許以奢華的生活一個月,住的是豪宅,出入有名車,睡的是名牌床墊,喝的是頂級的美酒,吃鵝肝、魚子醬等名菜,連美女也左擁右抱。

包叫人心動的是還能擁有一個願望,不論游民們想要什麼他都能一一辦到,讓他們心甘情願獻出生命。

二十五條人命看起來很多,其實是滄海一粟,每個死神一年最少得收千條魂魄,二十五條魂真的微不足道,沒人會在意他收的是不是該死之人,數量對了也就交差了。

雖然走的不是正道,路有些偏,但也未曾受到懲罰,畢竟是雙方應允,訂有契約,上面的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的由他去,正當的交易是被允許的,各取所需,兩相滿意。

「你要墮落是你的事,少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賽巴斯克,你和他不同,你是我們死神界的楷模,為什麼你能容許自己犯錯?我不能理解。」安娜要求他解釋。

安娜是近兩百年才出世的死神,她對賽巴斯克有超乎尋常的崇拜,她愛慕他,甚至瘋狂地想成為他身上的一件器物跟隨他,無時無刻的陪伴他左右,與他緊緊結合。

她不能接受他的不完美,沒法忍受他也會失手,在她的心目中,他是無所不能的。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誰給了她資格質問他?

陰冷的聲音如吐信的毒蛇在頸畔爬行,她顫了一下,但背脊仍挺得很直。「賽巴斯克,我仰慕你。」以她的出身足以匹配他。

「這不是理由。」他沒必要接受她。

乍聞拒絕,她第一個反應是「賽巴斯克瘋了」,在死神界,誰的美貌能與她相比。「你最好考慮一下不當言論。」她是最優秀的,無與倫比。

賽巴斯克面冷如故。「听不得實話就從塞納河跳下去,讓河水使你的腦子清醒清醒。」

她站得太高了,以為峰頂只有她一人。

「賽巴斯克,你從不睜開眼嗎?你有正視過我嗎?」看看她一身優點,從容顏到才華以及尊貴的家世,無一不是頂尖的。

銀眸一掀,冷若晶石。「看多了。」

美女如潮水,不過是一張面孔而已,長得再美有何用,時間一到還是會化作一副寸肉不長的白骨。

一把骨頭有什麼好看的,做人骨燈塔嗎?

「賽巴斯克,你讓我整個家族不悅。」他傷了她的驕傲。

「要我替你滅了它嗎?」幾百名而已,舉手之勞。

「你!」她艷麗妝容有片刻的扭曲,皮膚表層的微血管盡現,密布面容。「總之,你不要有第三次失誤,若是再發生一次,我會用我的奪魂剪親自替你解決。」

並非每個死神的配件都是巨鐮,安娜的就是兩條毒蛇盤纏成形的巨剪,上頭花紋是繁復的血色玫瑰,每收一個死靈就開出一朵玫瑰,鮮艷的花朵在百日後會沒入剪刀中,成為剪刀的靈氣,也增加持剪者的力量。

而朗尼較反骨,生性凶殘,他喜歡用的是短薄的匕首,心情好時,一刀劃開亡者軀體與靈魂的聯結,若是心中發堵便慢條斯理的折磨對方,讓人死後還遭受巨大的痛苦。

「我的事你不要插手。」賽巴斯克驀地沉下臉。

下意識地,他想保護夏春秋,不讓心性高傲的安娜發現她的存在,她有歐洲貴族的偏執性格。

「辦不到。」她下顎一抬,神態決然。

「我不是警告,而是勸告。」惹惱他對她沒好處。

透著蒼白的白晰臉孔揚起一抹微笑。「那就別讓我有機會出手,攸關你的事我向來很看重。」

安娜從不隱藏她對賽巴斯克的感情,她勇于追愛,但不屑于主動跨出第一步,她要賽巴斯克追求她,為她痴狂,讓所有人知曉她值得被珍愛。

她,是唯一,閃亮的晶鑽。

「安娜,你讓我覺得我對你太客氣了。」他一揚手,安娜下半身的魚尾裙頓時如碎布般四散,曳地長禮服成了及膝小洋裝。

安娜的綠眸閃了閃,面上表情並無變化。「還可以再短一點,我正想涼快涼快。」

她一雙美腿勻白挺直,幾無瑕疵。

「不穿更好,我正好一手握住,帶你飛向幸福的天堂,來吧!覆娜寶貝,投入我朗尼的懷抱,我會讓你高潮不斷的只想我埋在你最熱情的身體里。」她會是個好床伴。

她眼一眯,隱含怒氣。「你還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因為我在等你呀!」他電眼一放,魅力無窮。

安娜被他的無恥激到了,左手一揮,巨剪現身, 擦 嚓剪向他一頭紅發。「不勞你惦記。」

幾根失去光澤的紅發如落花飄落,一接觸到地面驟然如火花燃盡,變成灰白色灰燼。

「賽巴斯克,我受池魚之殃。」女人真是無理取鬧的生物。

「沒人阻止你離開。」他不是好客的主人。

「然後讓你在煉獄中受苦,遭受這頭母獅子的攻擊?」沒道義的事他做不出來,安娜的難纏眾所皆知。

賽巴斯克唇角一勾,似笑似譏。

「朗尼?隆許,你這只壞蛆。」安娜再次驅使巨剪攻擊,將尖端對著朗尼的咽喉飛快旋轉。

卡噠!剪子出現裂痕。

「不要在我的地方展現你的愚蠢。」賽巴斯克一手端酒杯,一手反手輕揮,盛氣凌人的安娜和她的巨剪霍地消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2:07

第7章(2)

城堡外,跌坐在地的安娜滿臉錯愕,與人同高的巨型大剪只剩下五公分,好似一般剪指甲的修甲剪。

「你就這麼把她拓出去不打緊嗎?」輕吹了聲口哨的朗尼一臉笑意,眼眯嘴彎的品嘗佳釀。

「你想去陪她?」他不介意代送一程。

「兄弟,我可不是來找麻煩的。」他喝了口酒,入喉甘醇。「不過你不該犯我會犯的失誤,若是發生在我身上,沒人會覺得意外,可是換成是你……」那就太詭異了。

誠如安娜所言,賽巴斯克是死神界的模範生,從接下第一件工作起便是零失誤的保持人,他不允許有人逃過死神的巨鐮。

可是近日來卻發生兩次失誤,沒有一聲交代,只用一句「搞砸了」帶過。

「我不能去晚了一步嗎?」一成不變太無趣,偶爾他也想有個變化,嘗試失控的感受。

「時鐘還沒你的整點報時準。」他只會早到,不會讓其他不重要的事誤了他的工作。

「你想知道什麼?」他挑眉。

朗尼笑得像大男孩,搭上他的肩。「嘿!換區收魂好不好玩,哪天我也去試試,你要略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我。」

「沒什麼有趣的。」他目露防備。

「可你卻流連忘返,我多次找你喝杯酒都撲空。」一定有什麼吸引他,讓戀巢的他走出去。

賽巴斯克唇抿成一直線。「不適合你。」

「不適合我?」說話帶著鼻音的夏春秋感受了一下額上的溫度,三十七度半,降了一度。

人家說傻子不容易生病,她是太聰明了才會感冒,大熱天跑去冰雕世界玩,自作聰明的想要「避暑」,結果室內和外面的溫度相差七十度,凍得要死的她一出冰雕世界馬上又熱出一身汗,一冷一熱之間就感冒了。

外婆家的舅舅、舅媽們很熱情,用二十公斤裝的大紙箱裝了好幾箱自家種的農產品,她剛下車,配送的小黑貓也同時抵達,這些天她光吃這些最新鮮的蔬果都吃得有點反胃。

靶冒讓她明顯瘦了一圈,原本貼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臉色也有些沒精神。

但是病了也要工作,若是燒得不高還是得出門,過了農歷七月,她的工作量會加大。

「小姐,你二十七歲了,不是十七歲少女,穿這麼萌的粉紅系能見人嗎?你為什麼不干脆穿蓬蓬裙出去算了,再在臉頰旁比個‘V’的手勢,讓人喊你一聲粉紅姊姊。」吉卜賽毒舌的批評她穿著不妥。



「今天接的個案是十五歲的小女生,平日就愛上網、滑手機、戴放大片、穿最萌的潮服和同學相約打怪,我要是打扮太老氣,她不會有彼此是同類的感覺。」嗯,裙子有點短,一蹲下來有可能會曝光。

怕鬼卻當通靈師,夏春秋也覺得很矛盾,卻強迫自己一定要去做,克服先天上的障礙,把害怕改為接受,不浪費上天賜予的天賦。



其實做了幾年,她的狀況已經改善了許多,以前是看到三個以上的鬼立即拔腿就跑,現在一次面對十幾個好兄弟,臉色雖然發白還能冷靜溝通,只是雙腿有些小抖。

「可你再萌也不是十五歲,請接受事實。」逝去的青春回不來了,要認命,快進入熟女期了。

「打擊我讓你得到什麼樂趣?」夏春秋左看看右瞧瞧,還好呀!很粉嫩,草莓色的果凍口紅讓唇色很少女。

吉卜賽懶得再多說什麼,抱著水晶球回房。

許久不開工,開工就來個猛的,這回夏春秋沒讓純陽男鐘璧跟著,自個兒驅車到約好的地點,海麗事前勘察過,確定她能獨立完成才讓她出班。

那是一間蓋在小巷子里的花園洋房,樓高三層,外牆繪著童趣小童捕蟬,屋子不大,看起來很溫馨,屋外的花園仿日式造景,園中種了幾棵羅漢松,樹高七公尺,蓋過二樓陽台。

陽台內的房間便住了今曰的主角,是個開朗、愛笑、功課很好的高二女生田蜜蜜,她的異性緣很好,常有男生送情書給她。

之前暑假,家長們一再叮囑農歷七月不要到太陰的地方玩耍,例如山里、水邊、陰廟和墳場,她偏不信邪的和同學相約到有鬼山之稱的山區露營,一群孩子在長年日照不足的山澗邊烤肉、戲水,到了午夜十二點還輪流說鬼故事、玩碟仙,態度不恭敬的取笑曾在附近跳水自殺的往生者。

那一夜過後,所有的學生都莫名發起高燒,有的家長察覺不對勁,趕緊把孩子送到廟里收驚,有的家長則認為只是單純的吹風受涼,便到醫院打針吃藥。

所以有人好得快,有人好得慢,一番折騰後,這群孩子也吃了不少苦頭,一個個如驚弓之鳥般絕口不提當夜的事。

但是田蜜蜜的體質弱,天生心髒有毛病,她住院三天回來後出現行為異常,常常突然一個人發笑,對著鏡子梳發梳個沒完,還吃從來不吃的食物,對著她媽叫「阿嬸」。

後來時不時拿美工刀割手,有一次還對著脖子劃下,還好家里人發現及時阻止了,可那之後她身邊就離不了人,因為才短短半個月,她就自殺不下七次,有一次差點摔斷了腿,把她的家人嚇得不輕。

于是田家人在網路上找到靈異事務所,語氣急切的尋求幫助,海麗二話不說的幫夏春秋接下。

「是不是有什麼不妥?」感受到房內有些陰涼,田母緊張兮兮的問,右手迭在左手上直搓。

「你要留下來看還是離開?我是通靈師,不能擔保你的安全。」夏春秋說話的同時,撫了撫腕上的十字劍吊墜。

「你是說……呃,她會傷害我?」田母臉色一白,驚慌地拉著她的手,想走又放不下女兒。

「不一定,要看她的心性如何。」好鬼不作惡,惡鬼無惡不作,調皮鬼能溝通,只是愛玩而已。

「這、這鬼是男是女?」听說女鬼最凶惡。

「是女的。」還長得很漂亮。

夏春秋抬眼望去,田蜜蜜的身邊站了一名年約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子,長發披肩,眼楮很大,嘴巴小小的,但嘴唇沒有血色,身上是濕的,正用怨恨的眼神看著田家母女。

而田蜜蜜本人眼神空洞,無意識的玩著頭發,她手臂上有三道不深的割痕,露在衣服外頭顯得十分猙獰。

「那她會不會傷害我的女兒?」如果她走了,蜜蜜怎麼辦?那孩子不過說錯了話而已,怎麼會落得這步田地。

「我不曉得。」不確定的事她不能保證。

田母一听,怒了。「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當通靈師,你能幫我女兒嗎?她這些日子不好過……」

他們一家看了也難過,整天提心吊膽。

「我盡量,你……」哭也沒用。

盡量什麼!我死後不能投胎,被困在山澗水泉邊成了地縛靈,已經夠可憐了,她還來嘲笑我,說我大概被男人拋棄,一時想不開就跳下去了,一個臭小孩憑什麼笑我!

女鬼忽然怒吼。

「那你怎麼能離開,又如何跟上她?」地縛靈只能在往生地徘徊,除非有法師來帶,否則將一直看守該地。

听著夏春秋對著空無一人的牆說話,田母驚懼的往後退。

「她受傷了……她的血滴入水澗間……她身體差,所以很好上身……」

丙然是陽氣不足,女人天生就是這點吃虧,月月親戚來拜訪,血氣自然不足。

「你們在說什麼?」田母問。

「她說你女兒在溪澗邊洗烤肉網,不小心被斷裂的鐵絲網割傷手心,流了不少血,才會被纏上。」陰月忌流血,血是鬼的最愛。

田母翻看女兒的手,果然在左手的虎口處,發現一道已經結痂的傷口,細細長長的,應是被鐵絲網所割傷。

「我和我先生之前也請過道士來念經,可是都不管用,他們一走,我女兒就變本加厲,不是拿頭撞牆便是想從樓上跳下去,她的力氣奇大,我們拉都拉不住……」要好幾個人一起才能壓制。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化解。」既然來了,豈能無功而返?

憑你?女子猙獰著鬼臉冷笑。

「冤有頭,債有主,你的死不是她造成的,何必為難一個孩子,雖然她說了令人生氣的話,可這世上誰沒犯過錯,你不能因為她無心的過錯記恨她。」

好在這只鬼長得不難看,生前落水被撈起沒泡太久水,因此五官還很完整,沒有發腫腐爛,夏春秋看她像在看個活人,心里的恐懼度相對降低,面上始終帶著微笑。

我想回家。長發女鬼眼中含恨。

「你的家人沒來牽魂嗎?」

我的腳被壓住了,掙扎了好久才松開,可是他們走了,我跟不上,幸好有這個可恨的丫頭。

「所以你借著她離開?」附身。

反正她也活不長了,我幫她解脫也算功德一件,既然她說我死是活該,那就讓她來陪我。

「什麼,她活不長了?!」夏春秋下意識的看看四周,她此時最不想遇上的就是鬼差,或是死神。

可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她感覺一股陰暗氣息正在接近中。

「誰?誰活不長?!」田母心慌的紅了眼眶。

夏春秋拍拍她的手讓她別慌張。「我再問問,也許有轉寰余地,你先別自己嚇自己。」

有什麼好問的,我就要她死,她答應過要來陪我。

「小孩子的話不能當真,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用哄騙的方式是造業障。」這女鬼挺頑固的。

我管不了那麼多,她不死我就不能投胎。

「你要她替你去守水澗?」她一驚。

沒錯。

得到肯定的回答,夏春秋的兩眉微顰。「不能打個商量嗎?我可以請個法師幫你超渡。」

超渡不了。

滿身是水的女鬼撫著田蜜蜜的頭發,田蜜蜜似有感應的抬起頭向女鬼嬌憨一笑,看著女兒莫名發笑的田母一臉驚恐。

「真要帶走她?」夏春秋再一次撫向十字架吊飾。

是。

「我不想傷害你。」做人真難。

你以為你辦得到嗎?女鬼陰笑。

「燒肉便當說這好用,她特制的法寶……」夏春秋面有疑慮的嘀咕,從八寶袋中取出狀似銅鈴的銀制鐘鈴,大概一顆奇異果大小,鈴舌刻著一部波羅蜜心經。

啊!你在干什麼,不要搖!女鬼抱頭大叫。

海麗曾交代,遇到講不通的頑固分子就拿起來搖一搖,夏春秋原先沒把海麗的話當真,只是想試試看它會不會響,手指輕輕踫了一下,鐘鈴內的鈴舌往鐘壁一撞,誰知竟出現叫人意外的轉折。

「我不為難你,可是你的執念太深,若是放任你不管,那孩子真的會死,所以你就安息吧,別再陰陽相糾纏。」她規律地搖起鈴,每搖一次,女鬼就臉色大變,發出淒厲的叫聲。

我放過她了,你也放過我,我受不住這鈴聲,快將我撕裂了……

「我不相信你,你眼中還有恨,這是鎮魂鈴,我們事務所研發出的法器,它不會傷你魂魄,只是暫時鎮得你動彈不得。」鬼的話信不得,也就是所謂的鬼話連篇。

那你會放了我嗎?女鬼蜷著身,畏懼的問。

「我會把你送到廟里日日听師父誦經,等哪天你開悟了便能去輪回。」淨魂,去邪,還其本心。

什麼?你還要收了我!女鬼大驚,企圖要逃走。

見她還想妄動,夏春秋又拿出一只黃金羅盤。「你就先進到里面吧!我給你找一個容器裝著。」

我不……不要……不許收我,我恨——

女鬼的聲音漸弱,一道半透明的霧狀物被吸入羅盤內,即使靈性不高的田母也看到那道白霧鑽入羅盤的中心點,羅盤的指針還錯亂的胡轉好幾圈,終至沉寂。

突地,神色呆滯的田蜜蜜轉過身,一臉困惑的看著雙腿發軟,扶著牆站立的田母,以及一名明明年紀不小卻裝萌的陌生阿姨,這時候,她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媽,我餓了。」咦?她的聲音怎麼變得又沙又啞,像被召喚獸踩過,真難听。

「寶、寶貝,你好了?」田母捂著嘴,滿臉難以置信。

「什麼好了沒?我們一行人去露營,我負責洗碗、刷烤具,我們玩得很開心,然後……唔……然後發生什麼事呢?我想不起來。」她苦惱地拍頭,乍見手臂上的割痕,自個兒也嚇一跳。「這是什麼?」

「好好好,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媽給你煮皮蛋瘦肉粥,你最愛吃的。」田母偷偷的拭淚,臉上有難掩的喜悅。

田蜜蜜重重地點頭。「好,就吃皮蛋瘦肉粥,肉松要多一點。」她好像很久沒吃了,快餓死了。

「嗯!媽給你煮。」女兒能好起來,她比什麼都開心。

「媽,這個人是誰?」一把年紀了還穿得一身粉紅裝萌。

「她是……」她說不出口,怕女兒想起不好的事。

「我是推銷電器的。」夏春秋故作俏皮的一眨眼。

「難怪穿得這麼奇怪,一看就是過熟的姊姊,穿成這樣找得到男朋友嗎?」

這小孩、這小孩……真是太不可愛了,一張開嘴巴就讓人想縫了它,莫怪那女鬼會氣得想找她「同行」。

「田太太,我就先走了,余款就匯入我們事務所帳戶,若有問題歡迎你再找我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2:29

第8章(1)

「你是專門生來扯我後腿的嗎?我不過慢到一步,你就把造成事因的死靈收走,沒有因,成不了果,我就無法完成工作。女人,你是不是該表現一下羞愧讓我好過些……」

原本,午後兩點,田母會因為過于疲累而睡著,看顧不到行為異常的女兒,那名死靈會不斷對女孩洗腦,慫恿她將一條童軍繩拋繞過天花板上的大風扇,再打個能套頸的繩結,女孩爬上椅子將頭套入繩結里,然後縱身往前一跳,掙扎個五分鐘左右,人就死了。

他算好了時間來收魂,一秒不差,連同那個死靈也一並收了,補上次沒死成的孕婦的缺。

誰知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同樣的事會再度上演,準時果然不是好美德,他得提前守著,以防萬一。

「賽巴斯克?」她好像又給他惹麻煩了。

臉上帶著無奈表情的賽巴斯克從高處飛落,黑色大翅膀朝她一扇。「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去幫人找找遺產,轉達沒來得及說的臨終遺言,或是助人早日駕鶴西歸,入土為安那種的。」

夏春秋忍不住發笑,按住驟地飛起的及肩頭發。「你說的這些我都做過,可是成果不彰,事主只想听他們想听的話,不在他們接受範圍內的,就說我胡說八道。」



她不只一次被當成神棍看待,好比有些較強勢的事主不肯照遺囑安排均分財產,自行拿出一份假造的,推翻真正的遺書,獨佔大份。

而臨終遺言更是見仁見智,有的信,有的不信,事主大多傾向對自己有利的听,損及利益的就翻臉不認帳,掄起球棒、椅子要砸人,她常被掃地出門,臭罵是個騙子。

她也曾經幫找不到家及死得糊涂的往生者回家,用意很簡單,落葉歸根,人死後總要回到家人身邊,由陽世後人祭祀,當孤魂野鬼無法轉世投胎,還會被其他鬼欺負,但是她卻被誤會是凶手,謀財害命,因為失去親人的悲傷,家屬們便把怒氣發泄在她身上,追著她喊打喊殺,連警方也介入調查,將知之甚詳的她列為第一嫌疑犯。

還有更過分的,有些人居然利用死人謀利,硬是指稱她害死人,什麼民代、議員、黑道大哥都來了,窮凶惡極地向她追討賠償,沒收到理賠金不罷休。

次數多了她也會累,不勝其煩,後來事務所的名聲做大了,海麗才有選擇性的挑工作,而且事先預做調查,認為可接才簽下協議書,免了她不少麻煩。

「你倒是委屈了。」賽巴斯克似笑非笑地揉揉她的頭,俯身在她唇上一啄,動作自然的仿佛男女朋友。

事實上在田家門口外的小巷子,來往的路人只看見夏春秋一個人仰頭看向田家,自言自語不知在說什麼。

「那倒是,干我們這一行也有風險,不像你只要大鐮刀一割,事情就完成了。」他算是另類的合法殺人,割稻似的一刀下去便是一條人命。

他一听,倨傲的發出輕哼聲。「如果每一次都遇到你來攪局,我很快會被降為末等。」

她一愕。「你會被降級?」

「不會。」他語氣冷傲,不可一世。

夏春秋主動勾住他臂彎,神色認真又有些歉意。「真的不會嗎?我總是在無意間干擾你的工作。」



「沒事,幾個沒死成的生魂罷了,還沒人敢來說我的不是。」神不是無所不能,也有失手的時候。

「真的?」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賽巴斯克一把將她摟住。「相信我,你的男人沒那麼無能,我的強大是你無法想象,我應付得了。」

因為小巷子要讓出車輛通行的通道,所以路的兩旁不好停車,夏春秋便將車停在附近的社區公園,走路過去要十分鐘。

因此兩人十分愜意的向巷子口走去,走得不快,邊走邊做些兒童不宜的親昵舉動,很是濃情密意。

「我不是擔心,只是不想當害你的罪魁禍首。」她特意解釋,但事實如何她心里清楚。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習慣時不時身邊有個他出現,一開始是有些抗拒,總覺得不合適,他們是如此截然不同的個體,她又畏他如虎,這事肯定不行的。

可是他一再參與她的生命,漸漸地,她的心態在某些方面改變了,有個死神男友也不錯,像隱形的朋友,他能分享她的喜怒哀樂,讓一個人的冷清變成兩個人的快樂。

「欲蓋彌彰。」微笑的賽巴斯克又低頭一吻,唇瓣重重的輾壓,吻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男人……想要她的命呀!緩過來的夏春秋雙頰潮紅,略有小喘。「好吧,我是關心,總不好因為我而讓你受到責罰,好歹你是我的男人,我可不想你帶著一身傷來見我。」她不知道死神做不好會有啥責罰,小腦袋瓜胡思亂想著古代的鞭刑,錯綜復雜的鞭痕密布在他的後背,就是一陣害怕。

「你總算承認了。」他眼中有一絲柔情。

夏春秋因他這模樣而臉紅心跳。「不承認行嗎?老是不請自來,你自個兒數數前後一共嚇了我幾回,我沒找你算帳倒是拿翹了,死神也得講道理好嗎?」她掐他手臂抗議。

「你掐我?」他雙眸眯起。

膽兒肥了。

她強詞奪理。「你又沒有肉體,不痛的。」她掐的是空氣,至少在他人眼中是。

「誰說我不痛,通靈師的手具有靈力。」她不是一般人,身懷異能的人擁有巨大能量。

「你是說我也有傷害你的能力?」她訝異。

賽巴斯克將視線落在她手上晃來晃去的墜飾,他沒告訴她若將十字劍刺向他的胸口,他雖不會死,但力量會大減,連飛也飛不起來,起碼要養傷一年半載才能恢復原先的八成。

「親愛的,是不是我太縱容你了?」她越來越不怕他,都快忘了他的身分。

夏春秋訕笑的一吐舌。「我哪敢有傷你的念頭,不過說說而已,你在我心中可是無比的崇高。」

「是嗎?」她哄人的話倒是挺中听的。

死神的心融冰了,汩汩流著一絲春暖花開的融融春意。

「我敢在你面前騙你嗎?你一根手指頭就能把我捏死。」她很愛惜小命,想緩個幾十年再登極樂。

他一哼,將她摟得更緊,巨大的羽翼一張,幫她擋住上頭的陽光。「知道就好,乖女孩才有糖吃。」瞧她得意的,真能騙過他嗎?她心里在想什麼他一清二楚,在他面前是無從隱匿的。

「那你給過幾個女孩糖吃?」夏春秋問得不算太刻意,但對她而言,男人若太花心,那也不要妄想她的真心。

靶情有來有往,沒有人該被辜負。

在面包至上的速食世界里,愛情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人們都學會了保護自己,不再輕易地付出。

賽巴斯克低頭看她,隨即眼眸一深。「我不是有耐心的人,一個就夠,多了我嫌膩味。」

「只有我?」夏春秋兩眼亮晶晶。

他一笑。「你說呢?」

「賽巴斯克……」給她個痛快,吊著胃口太不厚道,讓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好巧呀!夏醫師,在這里見到你,你來訪友還是探親?我剛遠遠看見你的背影就覺得很眼熟,我們還真是有緣。」

陽光下,一位穿白襯衫的男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的袖口卷到手肘處,一口白牙笑得半露。

「段先生。」居然是他!

夏春秋口氣客氣但不熱絡的打招呼,朝來人一頷首。

「說好了別跟我客套,叫我天軍吧!要不是你對小明的用心,他也不會好得那麼快,如今不扶牆也能放手走兩步。」段天軍像鄰家好男人,自來熟的攀談著。

看段天軍穿過某個面色陰沉的男人,夏春秋的嘴角微抽。「那是我分內該做之事,犯不著一提再提,孩子肯努力,我們也不能放棄,小明的一生還很長,他得獨自走下去。」

沒有人能幫助他,自己的路自己走。

「夏醫師……欸,咱們都認識一段時間了,叫夏醫師太生疏了,還是喊你小夏吧!你應該小我幾歲,我若有妹妹差不多也是這個歲數。」他干脆攀起關系,只差沒當場認起干哥干妹。

賽巴斯克的臉色越來越沉,冷得嚇人。

夏春秋臉色有點僵。「我不需要哥哥,你喊我夏小姐合適些,身為治療師不能和患者家屬走得太近,以免影響了專業。」

這樣的暗示听懂了吧,本小姐是有主的,不想和你多糾纏,真正識趣的紳士就該識相鞠躬退場,別給他人帶來麻煩。



可是段天軍像看到獵物的獵豹,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始終盯著夏春秋,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興奮了,想將一個女人佔為己有。



「夏小姐,給我個面子,讓我致上對你的感謝,自從我姊姊、姊夫過世後,我是第一次看見小明笑,我感動得眼眶都泛紅了……」他一臉的誠摯,像是為了外甥的好轉而感動。

她不只是一個復健師,還是他們甥舅倆的救贖者,把燦爛的陽光引進他們生命里,驅走陰暗和腐敗,讓失去光芒的心重新找回溫馨。

她是背後功臣,功不可沒的推手。

所以身為受益的家屬,他有說不完的感謝,若不讓他做什麼表達對她的敬意,他也過意不去。

「我不……」她擔不起「謝」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收了他的錢就要做到最好。

但是段天軍沒讓她把話說完,看似無心,其實是半強迫的往她背上一推,朝巷口的咖啡廳走去。

「天氣熱,我請你喝咖啡,看你也流了一身汗。」他作勢要幫她擦額上的汗水,她腳一跨避開了。

「我不喝咖啡。」她喝,喝得可凶了,一天三杯。

「那茶呢?」他從善如流,一切以女性為主。

她搖頭。「也不喝,我有心悸的毛病,含咖啡因的飲品我向來不踫,對身體不好。」

「那就喝牛奶或是紅棗桂圓茶,前者補鐵,後者補血,對女人來說都是不錯的選擇。」

段天軍笑得更加無害,像是關心鄰家妹妹的大哥哥,一心為她的健康狀況著想。

「我還要趕著回事務所,還有工作要接……」這人听不懂拒絕嗎?看不見她臉上的為難。

「不差這點功夫,大不了待會兒我送你回去,向你們社長解釋。」他笑得溫和,像體貼和善的大仁哥,是女人都不會防備,不自覺地順著他心意走。

但是他的手勁,托著夏春秋的手肘將她往前推,再再泄漏了強烈的掌控欲,不容許看上的獵物逃脫。

「是不差這點時間,可是你問過我同不同意嗎?」一身墨黑的賽巴斯克驀地現身,冷著臉,目光充滿蔑視。

「你是……」段天軍一楞,這個男人何時出現的,但那像被佔地盤的不快很快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雙眼閃過戰斗的光芒,絕對而狂妄。

「她的男人。」他的女人一個小小的人類也敢踫。

段天軍臉色微變,一抹幽黯藏在眼底。「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夏小姐的手上可沒有戴著誰的戒指。」言下之意是指夏春秋還是未婚,人人可以追求,話說太早貽笑大方。

「寶貝,你給我偷人?」敢在他眼皮底下逞威?

夏春秋被「寶貝」這字眼給肉麻到,心頭抽顫了一下。「我才沒有。」

賽巴斯克蔑然地看向段天軍的下半身。「听到沒,快走吧,別給自己找難堪。」他趕人。

不過遇到臉皮厚的,這話說了也是白說。

「這位外國朋友,你大概對東方文化不甚了解,我們東方人談起感情一向很含蓄,不若你這般張狂。」他倒沒查到美麗的夏小姐身邊還有這號人物,他是打哪冒出來的?

賽巴斯克的五官很立體,標準的外國人臉孔,一雙凝冰銀眸根本瞞不了人,冷漠又危險,難怪段天軍直接當他是外國人。

「我只要了解她的身體構造。」他冷笑,用一句話就將兩人的關系說得清楚。

段天軍眸色一陰。「這話說得很不尊重人,對女性完全是一種侮辱,沒有人願意被物化。」

「有空關心別人的女人,不如想想如何善後。」他難得發揮一次愛心,提醒人類不要玩火。

「什麼善後?」段天軍胸口揚起一抹不安的怪異感受。

笑而不答的賽巴斯克強勢地摟著夏春秋,一股無形的壓力輻射出去,讓人感覺到他身上無以抗拒的強大氣場。

他的笑讓原本炙熱的陽光降溫了幾度,熱風上升的空氣中竟然有股涼意竄起。

除了夏春秋,任何一個走過賽巴斯克身側的路人都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不好了、不好了!有車子燒起來了,巷子口那輛銀白色賓士是誰的,快去滅火,火燒得很大……」

一名機車行的員工看到火燒車,連忙跑出店外大喊。

「銀白色賓士……」那不是他的車?

段天軍臉上蒙上一層暗影,耳朵接收警報器響起的鳴聲,的確是他設定的警鈴聲。

「寶貝,喝咖啡嗎?」邊喝邊看熱鬧。

她敢說不喝嗎?「喝。」

听到夏春秋回答賽巴斯克的話,段天軍臉色一垮,骨節突出的雙手微微握拳。

「看看車骨架也好,天干物燥,小心自燃,下回買輛好車。」賽巴斯克這句話絕對是嘲諷。

「越是珍貴的東西越有人搶,看好了。」落了下風的段天軍不認為自己輸了,他只是暫時撤退。

汽油味越來越重,喧嘩聲也越來越大,竄起的火光有一層樓高,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一輛車而已,燒了再買新的就好,段天軍看了賽巴斯克一眼,視線又轉而落在夏春秋臉上,他沒再多說一句的走向火燒車現場。

「你燒的?」真像他的作風。

銀眸淺閃。「你給我勾搭男人?」

「我拒絕了。」可是腳長在人家身上,她能用稻子綁住他雙腳,阻止他走向她嗎?

「不夠堅決。」女人心軟是給男人機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2:59

第8章(2)

要她拿棍子趕人不成?太苛求了。「賽巴斯克,燒車好玩嗎?一輛好好的車子燒得面目全非了。」

「既然他听不懂我說人話,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禮,在我沒有厭倦你之前,誰都不許覬覦。」他只是小小的教訓,讓卑微的人類曉得雲泥之別。

這話真討厭,什麼叫他沒有厭倦她之前?哼。「我覺得他是個很有毅力的人。」不會放棄。

「他有幾輛車可燒?」

「不知。」

「燒完車子燒房子,再不知進退,連人也燒了。」他不是怕事的主兒,就怕沒人湊上前取悅他。

不會吧!他反應這麼大?夏春秋詫異的心想著?死神也會吃醋嗎?醋勁真大。

「他是你男朋友?!」

被捉奸在床應該說什麼?

再見,慢走。

「……算是吧。」不能確定。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還能用算的嗎?」她想搶她飯碗呀!堂而皇之當起算命師。

「你不就用水晶球算吉凶。」他們事務所的人沒有一個能以正常人看待,各有各的怪毛病。

「認真點,到底算不算?」嗯!體格真不錯,六塊肌,肌肉緊實。

「算一半吧。」

「上半身還是下半身?」什麼一半,休想敷衍。

「對半剖。」從頭到腳一刀剖,像削甘蔗似,從中間剖開。夏春秋繼續逃避現實似的不好好回答。

「太血腥了。」吉卜賽自認是和平主義者。

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人家的裸體不放,她還不變態嗎?「可以讓我起來穿件衣服吧?」

「請便。」她可沒說不行。

夏春秋很想開口大飆髒話。「你們不走,想看我表演穿衣秀嗎?我像你們保證他的尺寸和一般男人一樣正常。」

吉卜賽……以及站在她身後的事務所成員,一個個睜大眼楮看向某人被薄毯蓋住的部位,人人都希望有透視眼能看穿毯子下的秘密。

「你確定?畢竟你閱歷過的男人不多,又是洋貨,我們非常有探究未知事物的精神。」

想解剖他。

「向後轉,走出去。」這是她的房間,不是觀光景點。

抱著水晶球的吉卜賽有一些依依不舍。「再給我三分鐘。」

「這里不是動物園。」謝絕參觀。

「他比希努特還稀奇。」動物園里一頭從小夠人類養到大的北極熊,幼熊時很可愛,風靡一時,長大後就……

一頭北極熊。

「再稀奇也不是你的。」她皮笑肉不笑的指著門的方向。

吉卜賽有點可惜的嘆了口氣。「他就是那個死神?」

其實,平常事務所成員是絕對不會踏入彼此的領域,但因為夏春秋被死神纏上一事是特殊狀況,今日結界又有異狀,為免她出事,大家才會全趕了過來,哪里想到會撞破這種「案發現場」……

要是夏春秋知道方才的激情,導致賽巴斯克一時情緒波動而震動了結界,應該會很想找個地洞埋進去。

「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是不是?」她在想什麼全寫在臉上。

吉卜賽眨著貓似的雙眸,亮得驚人。

「賽巴斯克。」幫個忙,打發她。

躺在床上裸著上身的男人面無表情,唰的一聲,身後收好的雙翼像扇子一般的打開,鴉黑的羽毛閃閃發亮。

「原來你叫賽巴斯克呀!」好漂亮的翅膀,她也想要一副,不知道能不能上網訂購。

「吉卜賽——」看完了就走。

滿足的吉卜賽輕吁一口氣,腳步輕飄飄的往外走。「幸會了,賽巴斯克先生,我是這個女人的室友吉卜賽。」

她一走,其他人也跟著走了,不過到了門口時,弓藏一級生用著禮儀師的標準笑容一躬身,「海麗還在外面等著,別讓她等急了,小小個子的她有噴火龍的脾氣。」

門,輕輕掩上。

「賽巴斯克——」夏春秋反身朝床上的男人壓去,臉上帶著氣惱的潮紅。

「還要再來一回?」他挑眉勾唇,目光巡禮似的看向不著一物的雪白嬌軀,大手往挺翹的臀部一覆。

「你不是說你做了結界,不會有人發現你在我房里?」那剛剛闖進她房間的是什麼,一團人形黑雲嗎?

「我做了。」他愛不釋手的揉捏手中彈性佳的臀肉。

「做了?」他在睜眼說瞎話嗎?

「我做了防止同類入侵的結界,你在里面很安全。」誰也傷害不了她,趁她睡夢之際攻擊。

「同類?」她一怔。

「不是每個死神都像我一樣友善。」他對人類沒有惡意,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線。

賽巴斯克沒有告訴她關于死神安娜的事,他自認為可以解決,不必她整天的擔心害怕,他的女人只需享受他的寵愛。

「你友善?」他在開玩笑吧!

「比起其他同類,你絕對會慶幸遇到的人是我。」他沒有濫殺成性的習慣,不插手人界的閑事。

大多數的死神都很服從紀律,但仍有些少數分子只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把人類的生命當一回事,想收誰就收誰,只要不要太夸張,能交差了事便混過去。

賽巴斯克則是死神中的怪胎,中規中矩,一絲不苟,他最在乎時間觀念、何時收了幾條魂都得按計劃進行,不疾不徐的優雅完成。

他講求死亡的美感,從什麼地方下刀、搦出什麼唯美姿想、面上表?又是如何,他皆算得十分精準。

他天生追求完美,有貴族的風采,王室的尊貴,死神的謎樣邪魅,迷人而充滿藝術家氣質。

「他們對人類不滿,有仇視傾向?」還有比他更糟的……呃!是脾氣小有瑕疵的死神?

肩上忽地一疼,沒好氣的夏春秋知道這個小心眼的男人听見她內心的腹誹,才張口朝她肩膀一咬。

「仇視倒不至于,但不會親近,在我們眼中你們如灰塵一般的渺小。」不值一顧。

「你覺得我像灰塵?」夏春秋小指勾玩著墨黑長發,盯著全身放松的男人。

「我不會抱著灰塵。」他的手往下探,撫向白嫩的大腿內側,那里的皮膚細嫩滑手。

「所以我是可愛的灰塵?」她追根究柢問到底。

賽巴斯克翻身將她置于身下,微涼的唇覆上,深深的吸吮。「你是我的女人。」

「不公平,你力氣比我大。」他肌肉好硬,硬邦邦像石頭,夏春秋埋怨他的肉不好掐,太硬。

「你跟我比力氣?」他用古怪的眼神一睨。

她一听,泄了氣,男人女人先天體型上就有極大的差異,他又是死神,和他比是自取其辱。

「好了,不玩了,快起來啦!燒肉便當要見你。」想起身的夏春秋動不了,一只強而有力的臂膀扣住她腰身。

「那個不到一百四十公分高的小婦人?」矮小,袖珍,聲音中氣十足。

「小婦人?」呵……真有趣的形容,她還沒想過燒肉便當是婦人,她強大得讓人忽略她的身高。

「她體內有很強的能量,不亞于一個末等死神,我想她昨晚就發現我的到來。」他並未刻意隱藏氣息,稍微敏銳的人都能察覺到一縷縷陰暗的氣流在流動。

「燒肉便當有這麼強?」她訝然。

夏春秋從不喊海麗名字,她和海麗太熟了,熟到她一聞到燒肉便當的味道就想作嘔。

「她是少數我看不透的人,她能隱匿她的心識,我曾經進去看過,空的,雪白一片,只有兩張面對面,歡迎來對談的椅子。」詭異到近乎不尋常,那片純白的空間是創造出來的。

換言之,她有魔級的實力。

夏春秋一听就有些不是滋味。「你進去她的心干什麼,難道你也看上她……喔!賽巴斯克,你打女人。」她控訴。

「是拍,不疼。」真動手她還受得了。

「疼,我受傷了。」自尊。

聞言,冰銀色眸子染上淡淡笑意。「需要我醫治嗎?我有一雙魔法師的手,能治愈你所有病痛。」

她呻吟一聲,揉揉快被折斷的腰。「太縱欲了,我們會遭受,詛咒,你好心點放過我,我的審判日到了。」

夏春秋指的是外面一群等著看戲的人。

「有我在,你怕什麼。」還怕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嗎?

就是有他在才擔心,那群幸災樂禍的家伙準會落井下石,嘲笑她什麼林子不去鑽,偏鑽入死神窩,這是不是名符其實的找死?

好不容易才起身穿衣服到一半,夏春秋回頭想叫賽巴斯克快起來,哪知她才剛穿好內衣,身後的男人已一身標準配備,黑衣黑褲黑斗篷,動作之快叫人嫉妒。

「要我幫忙嗎?」賽巴斯克氣定神閑的雙手環胸,瀟灑的挑眉,那模樣帥得沒邊了。

「不必……」她的話語還沒出口,放在床上的女性衣物已一件件不見了,全穿在她身上。

「不用客氣,是我脫的,我負責穿上。」他壞笑著將人攬入懷中,細細琢吻。

她氣結的一瞪眼。「張狂。」

當兩人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間已過去四十分鐘,噴砂平面玻璃桌面上擺了四碗……

不,五碗吃完的空碗,碗內還有些剩湯,看得出他們剛才吃了湯多味美肉實在的面。

只有夏春秋和賽巴斯克還餓著肚子,他們奮戰了一整夜,體力消耗極大……

「鍋里還有面,去盛一碗吧。」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

海麗若無其事的指著十二人份的大湯鍋,鍋里還有不到一半的湯面,但里面的海鮮、牛肉、雞肉、蘑菇、大明蝦等都被撈光了,就只有面條,配上鮮味十足的濃湯還是能吃。

「你們太過分了,居然只給我吃面。」撈出小指細的蝦尾,夏春秋不滿的抗議,她被虧待了。

「吃了美味大餐還吃得下面條?」吉卜賽調侃。

「不一樣的口味,行嗎?」她狠狠一瞪。

吉卜賽,你給我記住。

記住什麼,夏小秋你有男人就猖狂了!

兩女在空中靠眼神對戰,火花迸射。

「你們兩個別鬧了,給外人看笑話,小夏,吃你的面,別抱怨。吉卜賽,你少惹她,人家如今有靠山,你惹不起。」這座靠山連她都要靠邊站,遇到強者要低頭。

「……燒肉便當,你在給我拉仇恨值是吧!嫌我人緣太好了嗎?」夏春秋邊吃面邊內心萬獸狂奔。

「你說得對,海麗,風向變了,我會試著節制。」以後不能隨便欺負小夏了。

夏春秋若听見吉卜賽心里在想什麼,肯定會狂咆︰遺憾什麼,我看起來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嗎?!

「死神先生,幸會了。」海麗清了清喉嚨,正經八百的問候,一雙眼透著驚喜。

「我叫賽巴斯克。」死神的稱呼太籠統,他那一族有數百名,誰知道她喊誰。

「是的,賽巴斯克先生,我是靈異事務所社長海麗,很榮幸能見到你。」

「所以呢?」賽巴斯克漠然的抬眸。

他的意思是有什麼話快說,他沒閑功夫和一名矮小婦人磨牙,若不是他的女人在這里,他連理都不想理。

「請問你對小夏是認真的嗎?」認真談戀愛。

「何謂認真?」她對他的眼,兩人在一起,目前他還挺滿意的,不想換人。

「我是說你愛她嗎?」這才是最重要的。

「愛?」他眉頭一蹙。

霍地,夏春秋噴出滿嘴面條,嚇得不輕。「你干麼問這個?我心髒很脆弱,不要嚇我。」

「小夏,我總要知道他會不會傷害你,我認識你那麼久了,你就像我的女兒,我不能不關心你。」她希望事務所的每一位員工都能獲得幸福。

燒肉便當居然說她像她女兒,她要是燒肉便當的女兒,肯定會哭死。

「死神不是惡魔,我們不會平白無故對人類出手。」就憑他們弱小的生命,哪值得死神看重。

海麗溫柔的笑了。「听你這麼說我安心多了,我一直不太放心小夏,這孩子受了不少苦。」

燒肉便當,你不是我媽,別用嫁女兒的口氣表達你的感傷。頭皮發麻的夏春秋覺得眼前的這碗面越吃越難下咽,有隔夜菜的餿味。

「我可以帶她走了嗎?」這女人廢話太多。

她面露寬慰的笑了笑。「請好好對待我們的小夏,她是個寶物,值得你用心珍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3:22

第9章(1)

「原來讓你一再失手的主因就是她呀!」

晴朗無雲的晴空下,一朵從西邊飄來的小雲緩緩移動,說灰非灰,說白不是白,移動速度是肉眼看得見的,呈現倒三角錐狀,雲層雖厚但透光,像切片的棉花糖。

風一來,雲改變了方向,居然停住不動了,錐狀形體變成一頂船帽,一只灰褐色的鴿子從船帽中飛出。

半子一落地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打扮花俏的帥氣男人,穿著有蕾絲邊的白色襯衫,領口、袖口都是華麗繁復的花邊,襯衫外頭是一件無袖背心,有兩排金色鈕扣。

華艷且具有現代時尚感,一頭紅色長發用一條銀色發帶綁住垂于身後,狂野而浪漫。

「你的工作做完了嗎?又來攪和。」看見他出現準沒好事,他最擅長的是搞破壞。

「怎麼,不歡迎?」枉他還千里迢迢來見老朋友,真是無情,連個好臉色也不肯給。

「是不歡迎,哪里來便回哪里去。」省得給他來事。

「別別別,我才來一會兒,好歹給我一杯冰紅酒止止渴,這南方小島是什麼鬼天氣,咱們那邊都快下雪了,這邊還是艷陽高照。」他這身細皮嫩肉可要曬黑了。

來自北國的朗尼非常不能適應海島型氣候,剛說著話時就流了一身汗,把他華麗的衣裳濕透了。

「沒人請你來。」他一來,麻煩會跟著來。

「好、好、好,是我自個兒找罪受成了吧!缸皮膚的人種看多了,想換張臉孔看看,再不換都要職業倦怠了。」東方美女多,丹鳳眼,小嘴巴,葫蘆腰,別有一番風情。

「真有那麼簡單?」他的話沒一句能信。

朗尼干笑的搭上他肩膀。「我是來避難,同時知會你一件事,咱們是什麼交情,瞞誰也不能瞞你。」

「安娜?」賽巴斯克挑眉。

「都跟她有關。」那張吊兒郎當的笑臉瞬間沉寂,多了凝重的郁色。

「先說你的部分。」他總是不知死活,明知安娜是朵有毒的玫瑰,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

灰藍色眸子閃了閃,有著做壞事的痛快。「也沒什麼,我只是想辦法增加她的工作量,讓她從早上忙到晚,無暇分心干其他事,沒想到她一狠起來真叫我提心吊膽。」

「她做了什麼?」安娜個性本就狂狷,沒個有本事的壓住她,她只會更加肆無忌憚的恣意妄為,不在乎結果。



朗尼原本含笑的聲音變冷。「她在倫敦街頭殺了三名拉客的妓女,取其魂魄代替你失手的三條亡魂。」

聞言,賽巴斯克的銀眸驟寒。「她真敢這麼做?」

「她做了,而且受到上面的責罰仍不罷手,還想向第四名妓女下手。」幸好他及時阻止了。

「她殺上癮了。」這種事會令其欲罷不能,死神體內本有魔族的血,一旦聞到血腥味便會被喚醒,平常工作上接觸倒還好,畢竟是公事,但若是私自動刑,那種背德的快感會加強原本的魔性。

所以受不住誘惑而墮落成魔的事時有所聞,畢竟看慣死亡是一回事,由自己動手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每殺一人,軀殼內的能量便會增加一些,殺越多就越強壯,直到享受到魔性復蘇的強大。

魔魅,是迷幻心志的毒藥,令人越吸越著迷。

「是的,她已經有些享受殺人的快感,一看到街上來來去去的行人便會雙目赤紅,兩顆犬齒微微冒尖。」那是入魔的征兆,目前還算初期,控制得宜還有得救。

「因此你讓南茜用工作絆住她,讓她分身乏術,無法再去殺人。」只要把魔性壓下去,她的情況便會有所好轉。

朗尼苦笑。「那是我唯一想得出的笨方法,可是她不領情,幾乎想殺了我,我在歐洲的七個居所被她毀了五個,剩下的兩個我不敢回,唯恐又被她毀個徹底,到時我真的無家可歸。」

流浪的死神,那多淒楚呀!肯定會淪為死神界的笑柄。

「你想讓我和她談談?」

他兩眼一亮,笑得特別燦爛。「你也知道她旁人的話都不理,唯獨你說的她還听得進去,只有你才能幫忙解開她的魔咒。」不過,還有但書。

「把話說完。」真當他沒看見他眼底的閃爍嗎?

朗尼干澀的一咳,「她要的是你愛她,將她如女王般高捧在手心,而她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曉得你身邊有女人了,因此氣炸了,一揚手把自己的宮殿給燒了。」

對自己都能這麼狠厲,可見氣得不輕,那把火連燒了三天三夜,但安娜不準佣人救火,眼睜睜地看著金碧輝煌的殿堂燒得只剩下斷垣殘壁。

她的怒,她的恨,她的不甘心,她的瘋狂魔性被激發出來,連他距離她五十里外都能感受到那不再壓抑的憤怒。

「不是我在危言聳听,賽巴斯克,你要看好你的女人,要是讓安娜抽出身,她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搶走你的人類女子。」死神愛上人類,那會是多大的諷刺,也是安娜傷不起的自尊。

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她沒什麼是她得不到的,她從小就是家族中的佼佼者,精英中的精英,在自我的優越感下,她更加的高高在上,睥睨他人。

她要的就一定要到手,即使她不要了,別人也不可得,除非她同意了,便以「贈與者」的角色給予。

就像一塊地的領主,這塊地是她的,她便是土地的主人,生活在這里的人都歸她管轄,她是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而賽巴斯克被她納入她的屬地之中,他是她最看重的「財產」,未經她允許誰也不能私下取走,那是對她權威的挑戰,也是一種蔑視,她無法容忍。

「我不是她的。」她很美,但不是他要的。

「可她不這麼認為,你認識她幾百年了,可見她能被輕易說服?」一旦認定了某事,一路黑的走到底。

安娜有著頑強的固執,世上最熱的熔漿也無法燒熔。

賽巴斯克的嘴抿緊,冰眸出現惱意。「多撥些工作給她,讓她忙上一百年。」

「哈!你說的容易,那得死多少人,如今的戰爭、貧窮、天災已奪去不少人命,再多上面也沒法負荷,光是做一番安排就要大費周章,換作是你,你肯嗎?」誰會為一名人類女子而打亂既定的秩序,犧牲更多的人。

「我是指把其他死神的工作也挪給她,每個人分兩到三成給她,那麼她一整年都得在工作中。」累就累她一個,能者多勞。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不過太陰損了,她會恨死你。」光想就想大笑。

「就讓她恨吧,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他能容忍她時不時的放肆,但不表示她能毫無底限的侵犯他的地盤,威脅他的人。

夏春秋那女人是他挑上的,誰也不能動她分毫,即使是同類。若真惹怒了他,他不在意殺個死神,反正上頭正打算從人界培養死神接班人,讓人類去主宰自己的生死。

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冷芒,手中多了一杯紅酒的朗尼輕啜。「那女人對你很重要?」勝過相處數百年的同伴。

「她很有趣。」一提到夏春秋,賽巴斯克滿臉的冰霜如遇春消融,淡淡地軟化,終滴成水。

「你愛上她了嗎?」死神界的翹楚就這麼淪落。

「我哪是愛……」他忽地說不出口,感覺胸口有什麼堵塞,氣不順,隱隱揪緊……

這是第二次有人問他相同的話,他卻回答不上來。幾天前那矮小婦人有心試探時,他還能冷哼的嘲笑她異想天開,堂堂死神豈會和人界女子發生感情。

可是現在面對敢言直說的同類,他卻遲疑了,明明心中有答案,可卻模糊得連他也有些看不清那份牽掛不下的感覺究竟是什麼,讓他時時惦記著,只想汲取專屬于他的溫暖。

「你完了,賽巴斯克,我看見你眼中出現人類的情感。」他們死神心中沒有情,只有冷酷與漠然。

安娜口中的「愛」也只是佔有欲在作祟,她不懂愛,只曉得掠奪,她一向只要最好的,不是頂尖的便視如糞土。

她對賽巴斯克的執著是一種病,得不到引發的病,她不接受失敗,更不相信有人不為她的美貌傾倒。

「你看錯了。」賽巴斯克冷著聲。

「那麼要讓你和她分開,你舍得嗎?」這才是釜底抽薪的好計,平息安娜不甘心的怒氣。

「……你可以回去了。」不送。

舍得嗎?他為什麼要舍得,他還沒膩了她。

賽巴斯克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他發脹的腦子阻止他去想愛不愛的問題,他只知道夏春秋是他的女人,在他的保護下,她只能是完完整整的一個人,半根毛發不缺。

「賽巴斯克,你是這樣對待兄弟的嗎?我冒著被瘋女人記恨的危險前來提醒,你是怎麼回報我的?」早知道就到澳洲玩袋鼠,南極看企鵝,學愛斯基摩人住郭屋,讓瘋子安娜當他的面取走他女人的魂魄。

喀嚓一剪,一了百了。

「你酒已經喝了。」朗尼要的紅酒,他給了。

「避難所呢?」他可是逃難來的。

「沒有。」他自己就住在靈異事務所的員工宿舍,和那女人分享一間房間。

小是小了點,但不影響他的活動,閑暇時還能到樓下的健身房運動,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比起以往的獨自一人,有人作伴的確不寂寞。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被借調來此你難道沒個落腳處?以你雄厚的財力,只怕要幾百畝的莊園才肯住。」

享受慣了是不可能屈就的,賽巴斯克在世界各地的置產少說有數百處。

死神也使用人類的錢幣,只不過他們是用投機的手法取得,每日的股市流通數百億,富人的避稅、官員的收賄、政商的利益輸送、偽慈善家的捐款……死神能夠無聲無息地取走部分,根本不會被察覺,進出一趟金錢市場,上億元輕易入袋。

只不過賽巴斯克的錢是從股市賺來的,善于操縱股市的他只需動動手指,一轉手便是暴利入袋,因此無須從其他管道取得,自是富得流油。



「一開始沒想到,後來就不想了。」他想只是借調,時間不長,他一撕裂空間便能回到位于英國的城堡,不需要再費事弄個居所。

主要是台灣太小了,地狹人稠,住慣大地方的他不能忍受狹窄的空間,他看了幾處不合意便放棄了。

朗尼受不了的往他肩頭一捶。「因為你有女人了。」

「是,我有女人了,在她的居處我很自在,索性不走了。」她也不敢趕他,只會用埋怨的口氣問他會不會覺得床太小,要不要換一張,暗示她床上多了一個人睡起來很擠。

「那我怎麼辦?你要替我想辦法。」他是為了賽巴斯克才有家歸不得,他說什麼也要替他弄個窩。

「去住飯店。」最好的選擇。

「不好。」他在害他。

他每天直接由窗口飛出,一完成工作又從窗口飛回來,出入不從一樓正廳,客房服務來打掃,萬一撞上他一下子在,一下子不在,還不把人嚇死。

「朗尼‧隆許,你認為我很好說話嗎?」他沒把他轟走,是看在他幫了自己一把的分上。

見他臉色一沉,心肝一顫的朗尼才想起他是死神界第一把交椅。「呵呵!我也是窮途末路……」

「賽巴斯克,我幫你買了衣服,你快來看看你喜歡那一套,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拖回來,刷爆了我三張卡……」要好,要有質感,還能襯托他的氣質,價錢肯定也很貴。

兩個男人正在事務所外頭說著話,去血拼的夏春秋恰巧回來,見是賽巴斯克,馬上熱絡的說著。

「我有衣服。」賽巴斯克輕松地接過她手中十數個紙袋,眼神泛柔的輕撩她濕粘的發絲。

這撩發的舉動把朗尼看傻了,他下巴掉了猶不自知,這個銀瞳不冰凍的男人不是他認識的賽巴斯克,肯定是個冒牌貨!

不是他、不是他,這絕不是賽巴斯克!他怎會有那種眼神,那個冷酷到近乎絕情的死神一哥到哪去了?

「我買了很多襯衫,還有黑西裝、黑斗篷,累得我都兩眼發黑……咦!你朋友啊?」不會也是死神吧?那一身舞台劇的裝扮,他還兼差是嗎?

朗尼先是無力的舉臂一搖,笑得很虛弱,當是打招呼,好友的女人不好怠慢,但隨即驚愕的怔住,眸子越睜越大,越睜越大……睜到他自己都覺得眼眶發澀。

「你……你看得到我?」她、她不過是一個人類而已啊!

「看得到呀。」還看得很清楚呢。

「你怎麼可能看得到?」人類的肉眼是瞧不見異世界物種的存在才對。

看他快崩潰了,面色紅潤的夏春秋善解人意的解釋。「我是通靈師,雙目能識萬物。」

萬物自然也包括虛無縹渺之物。

「通靈師是什麼玩意?」他問的是賽巴斯克。

「她不是玩意,她叫夏春秋,我的女人。」賽巴斯克用眼神警告他小心用詞,有些話他不樂意听。

「好,你的女人,可是我們是堂堂的死神,最低等的人類怎會……等等,她知道我們的身分吧?」說到一半,朗尼神色一變。

「一開始就曉得。」從他們一見面起。

朗尼露出深思表情。「也就是說你第一次失誤就是因為她發現了你,你因此遲疑才錯過取魂時機?」

「……差不多。」賽巴斯克含糊的帶過。

他沒說他因為死神身分而過于自負,不相信有人能在死神的巨鐮下搶人,給了她救人的機會。

朗尼喃喃自語,「居然有你這種人,看起來很平凡,尤其比起死神界第一美女還真差得遠。」要給安娜洗馬桶,怕還會被嫌姿色不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3:41

第9章(2)

夏春秋沒理會他的咕噥,徑自說道︰「賽巴斯克,我們回去試穿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她從一個個紙袋中取出新買的襯衫,成套西服,還有配色的領帶也沒少買,鞋子襪子的顏色也是配套的。

「等一下,你確定要買給賽巴斯克穿?」朗尼的臉色很精采,像個調色盤,忽青忽綠,又漲成紅色。

她兩眼亮晶晶的點頭。「當然,不然你認為這尺寸我穿得了嗎?」

朗尼想笑又拼命忍住,對著賽巴斯克擠眉弄眼。「你趕緊去試穿呀!這是人家的心意。」

看著那堆花花綠綠,賽巴斯克很果決的搖頭。「我不穿,退回去。」簡潔扼要。

「賽巴斯克,我都買回來了,你好歹穿一回給我看嘛!我走了好幾條街走得雙腿都快走斷了,還大包小更的帶回來,路人看我的眼光像在看瘋狂購物的女瘋子,還有人說我敗家女。」她花自己賺來的錢關他們什麼事。

看著她眼中的請求和特別明顯的興奮,賽巴斯克為難的顰眉。「叫你乖一點,老給我找麻煩。」

夏春秋只差沒跳起來歡呼地先抽出一件草綠色襯衫。「你先穿穿這一件,有春天的氣息,要不還有粉綠和菊黃,葡萄紫,天青色,玫瑰紅和紫羅蘭色系……」

一件一件細數,身前的女人介紹得不亦樂乎,賽巴斯克一張臉越來越沉,他忍得了自己小女人的嘰嘰喳喳,卻忍受不了躲在一旁竊笑的朗尼。

「你太閑了。」

他一揮手,朗尼頓成一顆小蒼蠅屎粘在牆上。

「我沒地方住,你要收留我。」

「我為什麼要收留你?」

「我是流浪死神耶。」

「那關我什麼事,你們死神不是都一副歐洲貴族的踐樣,出手闊綽,揮金如土?」死神不用花錢吧!

「那是賽巴斯克,我是死神界的窮人。」裝窮的朗尼翻出沒有半毛錢幣的口袋,表示他真的很窮。

不好趕人的夏春秋想了一下。「要不你跟一級生擠一擠,他人很好,沒什麼脾氣,再不然向燒肉便當開口,她有很多沒住人的空房,絕對適合你。」

「燒肉便當是誰?」誰會取這麼難听的綽號。



「我們事務所的社長海麗,你見過的,是個小巨人。」她人小志氣高,才華洋溢。

「那名貌不驚人的矮婦?」一把年紀了還剪妹妹頭,有夠惡心,死魚眼似的眼楮老盯著人瞧。

朗尼這句話得罪不遠處的海麗了,她撲克臉一擺,表情嚴肅,聲音不高不低。「十萬。」

「什麼十萬?」他一頭霧水。

「一個月房租。」她不是好人。

朗尼一听,怒了。「你去搶還比較快。」

「就搶你。」她這人愛記恨,心胸狹窄。

「你你你……喏!給你,拿去買墓地。」最好別讓他出馬收她,否則他會噬血的一寸一寸切割她的魂魄。

「一次預付六個月,謝謝。」她不希望遇到壞房客。

「你怎麼不去干搶匪……」嗚!他付。

收到貨真價實的一迭鈔票,海麗語重心長的看向目瞪口呆的夏春秋。「這件事是在告訴你,死神的話不能信。」

「不包括我。」原本站在朗尼身後的賽巴斯克倏地消失,隨即出現在離朗尼最遠的角落,他用行動證明和朗尼不是同類。

「賽巴斯克,你騙我也無所謂,我是你的女人。」反正她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懶得去猜測。

聞言,賽巴斯克臉黑了一半,他有那麼不值得信任嗎?

哼!全是朗尼害的,受他連累。

驀地,朗尼被一腳踹出去,他的臉是扁的,像一只壁虎似的,四肢和身體與牆壁相親相愛。

「好了,事情解決了,一會我就送你到醫院,沒人去接你就打給我。」

一旁的鐘璧表情很嚴肅,沒有笑臉,原本妹妹、妹妹喊個不停,最近不知哪條筋搭錯了,一臉正經,還有些過于拘謹,常常同手同腳的走路,表現十分怪異。

不過他眼眶下方有一塊明顯的淤青,形狀類似拳頭,盡管他死也不說是誰弄的,只解釋是不小心跌倒撞到的,但大家懷疑的眼光還是不自覺瞄向賽巴斯克。

他是個善妒的死神,非常愛吃醋。

三個月期限已到,今天是夏春秋最後一次為呂稚明做復健,經過數月的努力,他好得差不多了,手能握筷,腳能自由行走,人也變得開朗,和其他復健的小朋友玩在一起,已擺脫父母雙亡的夢魘。

為了防止段天軍糾纏不休,本來賽巴斯克要陪她到醫院,誰知接到一個工作臨時要去處理,所以他交托鐘璧,務必要將人安全的送達,不能出一絲差錯。

而夏春秋現在到醫院復健室了。

「夏姊姊,為了慶祝我的重生,舅舅在家里舉辦了一個派對,你也來好不好?我正式邀請你。」十歲的小男孩有模有樣的送上自制卡片,誠意十足。

「派對呀,可是我沒空……」她最討厭的就是派對了,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杯觥交錯,高談闊論,吵得人的耳朵快要爆開了。

那是夏春秋小時候的惡夢,她的父母都是醫界名人,每每聚會,對于老是對空氣說話的她總是一大壓力與傷害。

除了她的哥哥姊姊和弟弟外,沒有同齡的孩子肯跟她玩,他們只要一靠近她很快就會被各自的父母拉走,背地里說她腦子有病,精神不正常……

「有空、有空,怎麼會沒空呢!我們小明最乖了,小魚姊姊給你按個贊。」身為派對動物的夏瑜一听見有派對就激動,二話不說的應了,全然忘了自己之前還為堂姊擋掉段天軍過。

「夏瑜……」太自作主張了。夏春秋沒好氣的瞪了堂妹一眼,做出割頸的假動作威脅她說話小心。

「學姊,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要再見面的機會不大,相處了三個月,你對小明的用心有目共睹,也許他們只是要表達謝意啊。」她也受益匪淺,從堂姊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她在復健科的實習將告一段落,下個月轉婦產科,小明是男的,不可能掛婦產科門診。

「我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她面有難色。

「醫院的人不多嗎?每天來來往往的病號上千名,你別自欺欺人了,你只是不想見到段家舅舅。」夏瑜附在堂姊耳邊講起悄悄話。段天軍每次來接小明時總會含情脈脈的多看堂姊兩眼,是男人的典範。

是不想,那人太痴纏了,但是當著孩子的面這些話不能說。「我還有別的工作要忙。」

「再忙也要給自己時間放松,听說段先生的別墅在山上,佔地四、五百坪呢,還有S型室外游泳池,不去太可惜了,可以在山頂往下看風景耶!」她露出向往神情。

「那你去就好,替我把好風景看一遍,我正好買菜回家做一鍋咖哩牛腩……」忽然很想吃咖哩濃郁的牛肉飯。

「不行、不行,你是主角不去怎麼行,何況派對邀請的大多是孩子,我一個人擺不平,會被他們鬧瘋了。」

想到一群體力旺盛的小魔鬼,她的臉就綠了,胸口發疼。

夏春秋朝堂妹額頭一戳。「你是得了誰的好處,連自家堂姊也出賣,日子過得太清閑了是不是?」

夏瑜嘿嘿嘿的直笑。「段大哥是有賄賂我一盒香橙口味的蛋塔,不過我不保證一定能請得到你,誰叫你是繭居族宅女嘛。」

沒事不出門,能在房里窩十天半個月都不露面。

「果然是叛徒,養老鼠咬米袋。」

「堂姊,你到底喜歡多金深情的段大哥,還是開著拉風跑車的肌肉男?啊,那個冷冷的黑衣客也不錯,又冷又酷,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吃掉,讓我看得臉紅又心跳加快。」簡直是迷死人的貴族,舉手投足都散發著優雅。

一次三個男人耶!三人三種型款,一個多情,一個陽光,一個陰郁,快把人羨慕死了,她怎麼一個也遇不上。

「少管閑事,把整理好的資料交給我一份。」她要做存檔以便紀錄,日後也許用得上。

「小明,快,我們一起求你的夏姊姊,她太頑固了,我們需要很多願力加持。」看她敵不敵得過小孩天真無邪的笑臉。

這陣子夏瑜時常看到段天軍的努力追求,不知不覺中像被洗腦似的,也開始站在他那邊。

听不到她們小聲的嘀咕,不過夏瑜一招手,呂稚明很樂的雙手合掌。「夏姊姊,舅舅準備了好多好吃的蛋糕和餅干,可樂和冰淇淋無限供應,我們還有滑水道哦!可以玩丟水球,打水仗。」

「是呀,你忍心拒絕這麼可愛的小明嗎?你看他快要哭了。」夏瑜一使眼神,要呂稚明佯哭。

呂稚明很聰明,馬上抽抽噎噎地扁著嘴裝哭。「夏姊姊,你來嘛!你不來我就真的哭了哦!」

「你們……噢!我頭痛了,快給我一顆阿斯匹靈,我遇到土匪了……」真的很頭痛,兩個纏人精。

「好呀,說我們是土匪,小明,我們一人拉一邊,拉她到山寨當壓寨夫人。」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呵呵呵!

「好。」呂稚明重重點頭,明亮的小臉充滿生氣。

夏春秋被綁架了,被一大一小兩個綁匪給硬架上來接呂稚明的車,她反抗無效,掙扎是自找苦吃,一路被載往山頂棄尸……呃,是參加重生派對。

當看到一身鵝黃的身影入內後,原本正在招呼客人的段天軍眼楮一亮,隨即丟下對他別有企圖的女客們,快步迎向好不容易現身的嬌客,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可比七月的太陽。



不過他下意識地看向夏春秋身後有沒有多個男人,那名冷漠男子令他印象深刻,如非必要,他不想踫到他,那人的感覺太強勢,如一座山般難以撼動。

「歡迎、歡迎,真是稀客呀!我開了幾次口都被你回絕,此時能見到你可是萬分榮幸,快請進,別拘束,當自己家里。」他話中有話的暗示。

「你客氣了,我自己來就好,還有很多人要你招呼呢!不用特意關照我,讓小明陪著就好。」夏春秋不習慣別人太殷勤,畢竟人不會平白無故的對別人好,通常都帶有目的性。

她不喜歡那種戴著面具的虛偽笑容,她覺得窒息,有壓迫感,讓人作嘔,在場那麼多人當中,有幾人是真心為了大難不死的呂稚明而來?他們為的是段天軍背後的斷天集團。

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了就別矯情,該有的客套還是不能免俗,陪幾個笑臉仍做得到。

「這怎麼行,小明還是孩子,愛玩的年紀哪待得住,不如我帶你走走看看,我家位在山頭處,為了欣賞這片好山好水,我讓人將陽台擴出去,修了個觀景台……」段天軍指著落地窗外將近三十坪大的原木露台,大遮陽傘下擺了一組桌椅,三三兩兩的親友已倚在柚色扶欄旁朝下看風景。

「我不……」他靠她太近了,呼出的鼻息噴到她頸後。

「去啦!堂姊,我去看有什麼好吃的,順便幫你拿一些。」喜做紅娘的夏瑜從後面推了堂姊一下。

臭丫頭,少亂點鴛鴦譜,一會兒收拾你。「段先生,我這堂妹太淘氣了,我還是看著她點,免得她頑性一起,帶著孩子們造反。」

「別呀!堂姊,我自個兒去就好。」夏瑜俏皮的吐舌,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她走了,你總沒有理由了吧。」段天軍輕笑,覺得兩姊妹的互動很有趣,讓人會心一笑。

夏春秋很無奈的苦笑。「家有惡妹,家門不幸,回家要多管教管教,抽她十鞭子。」

沒奈何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妹妹調皮有什麼辦法。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還算和睦,段天軍雖有追求之意但夏春秋見他今日並未有過分的舉動而逐漸放心,就當走訪親戚家,忍一忍也就過了。

「對了,夏小姐,要不要喝杯酒,我調的水果酒酒精濃度不高,不醉人,很適合女孩子飲用。」當個稱職的主人要時時關心客人的需求,女人喝了酒就好說話多了。

大人的交談聲,小孩的歡笑聲,小女生的竊竊私語,偌大的別墅中交織著各種聲音,甚為歡樂。

「你這兒還供應酒?」她不贊同的顰起眉。

看出她在想什麼,段天軍弄了一杯加了檸檬片的粉紅色水果酒遞向她。「放心,放在高處的才是給大人喝的調酒,小孩子的是隻果汁和檸檬水。」

正要接過酒杯的夏春秋剛伸出手,身後一只古銅色大手已先一步接下,仰頭喝了一口。

「這酒的味道有點淡,太酸。」這叫酒嗎?未免侮辱釀酒的老師傅,一點酒味也沒有。

「賽巴斯克?!」他居然來了。

頭頂上覆蓋的陰影一低,他吻上她微啟的櫻唇。「寶貝,你太不听話了,為什麼不等我一起來?」

看你們打架嗎?她在心里腹誹。「我以為你在工作,趕不過來,而且小孩子的重生派對怎好勞動你。」

「只要和你有關的事都很重要,我錯過工作也不能錯過你。」這個女人是他的,誰敢來搶都殺無赦。

賽巴斯克的氣場太強大,強大到不容忽視。

他一定要這麼惡心她嗎?誰都知道他工作至上,女人第二。「這個酒是給女人喝的,還給我吧。」

銀眸一閃,要放到白嫩手上的酒杯轉了個彎,杯中酒液盡入口。「沒了,下次想喝就喝窖藏的,我那里還有幾瓶一九七六年的冰釀紅酒。」

四十年的窖藏紅酒?夏春秋眼楮一亮。

但她若知道賽巴斯克的酒窖里多得是一、兩百年的好酒,肯定氣到兩眼發紅,他拿「劣質酒」打發她。

「來者是客,如果你想喝,我還有一九五0年的威士忌,看你能有多少酒量。」段天軍嘴角噙笑的挑釁。

賽巴斯克眼神輕蔑的睥睨他一眼。

「這兒風挺大的,若是順風起火應該很壯觀吧!你想要燒多久才能燒完?」他挑釁意味濃厚的語帶暗示。

聞言,段天軍神色一凜。「我的車子是你燒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3:59

第10章(1)

「你是夏春秋?」

一位美得驚人的金棕色長發女子走到面前,身上是艷得惹眼的酒紅色瓖星鑽合身禮服,不曳地,長至足踝而已,露出尖頭鞋面,全身散發出典雅高貴的氣勢,叫人無法逼視。

她的一雙碧綠色眸子也很美,像兩顆綠寶石瓖嵌在眼眶里,眼眸一動,流轉著翠色流光。

但是夏春秋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人,她的美冰冷而強烈,充滿古老氣息,不屬于這人世。

瞧!多少人走過她身側都未回眸一看,可見他們看不見她。

瞧瞧這都是什麼事兒,她也不過是廚房醬油沒了,出來買一瓶有桔子口味的調味醬油而已,怎麼就撞上這位不知打哪來的貴族小姐,那眼神冷得要將她凍結。

看來她是專程找上門來,才會一開口便點出她的名字。

「是,我是夏春秋,請問你是……」互報名字是禮貌,她有良好的家教,不失禮于人。

「安娜‧席瓦洛。」她高傲的抬起下巴。

「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勞嗎?」名片忘了帶出來。夏春秋力圖鎮定的裝出笑臉,心里怨著為何自己要出門。

「你不知道我是誰?」安娜的表情憤怒,好像夏春秋不知她的身分是多麼無禮的事。

她淺淺笑著,手心在冒汗。「我很少出國,這是第一次見過你,請原諒我的孤陋寡聞,對世界名人所知不多。」

「哼!也是,想你一個無知的人類哪配知曉我的名字,我原諒你的見識淺薄。」她目露鄙視。

又是一只孔雀女,公主病病得不輕。「這里人太多了,我們到停車場後的小公園,那里無人打擾。」

夏春秋不想自己的「自言自語」引人注意,已經有人眼神怪異的瞧向她,對她的奇怪行為感到好奇。

「不用,你們人類就是這麼麻煩,到處是好管閑事的人。」綃紅的長指甲一劃,天空出現一道透明結界當頭罩下,阻隔了所有人的注目。

人突然憑空消失了,這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吧?

可是安娜不曉得對商場附近走動的人群做了什麼,眾人眼楮眨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沒人發覺少了什麼,逛街的照逛,東西照買,小情侶照樣互搶手機嬉鬧。

一切都如往常,除了心里叫苦的夏春秋。



「麻煩是麻煩,但也有可愛之處,沒有我們,你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滅種是遲早的事。

安娜的綠瞳倏地一眯。「你們?」

「我的職業是通靈師,可以看見不屬于這時空的物種,你的氣質清冷但不陰穢,應該不是飄泊世間的魂魄。」夏春秋已猜出她的身分,但她絕口不提,給彼此留一個猜臆的空間。

「那你說我是什麼?」她笑著,眼底沒有笑意。

她反問。「你想讓我說什麼?」

「你很狡猾。」安娜冷哼。

「答案並不重要,不是嗎?」她只是在試探她有多少能耐,要放多少力量輾壓。

蜉蝣撼大樹,便是夏春秋的寫照。

在安娜面前,夏春秋太弱了,一個是活了數百年的死神,一個是只會通靈的人類,人家一根縴細的手指頭就能把她解決了,根本不用說廢話。

「是不重要,但我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竟讓賽巴斯克一而再再而三因你失誤。」她做了什麼,或是用什麼方式破壞了他的完美收割?人力是不可能敵得過神力。

原來是賽巴斯克惹來的桃花債,他竟然沒知會她一聲。「我同時也是醫師罷了,見人有難便救人,老實說我沒什麼本事,只是剛好踫上了,不救人對不起自己的良心,醫者以患者為先。」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她不信。

「不然你看我像能阻止得了賽巴斯克嗎?」反正全是賽巴斯克的錯,全推給他保準沒錯。

他太一板一眼,嚴守工作守則,死亡時間一過便停止收魂動作,讓本該命絕的人繼續存活,她不過是小小的意外,收割靈魂是否完成,她總不可能次次都影響。

東方的鬼差就不管時辰是不是過了,只要敢逃,他就追,如同陽間的警察般定將犯人緝捕到案。

所以這是東西方文化的認知不同,一個是收,一個是捉,西方人太講究人權了,給予太多自由,若是學東方的陰差不把鬼當人看,一條鐵鏈捆身就拖回地府,就什麼事都沒了,也不會出現魂數不足的現象。

安娜用不屑的目光掃視夏春秋上下,驕傲的聲音充滿不耐。「要我看你?就你這長相也敢在我面前丟人現眼。」

她有眼有鼻,五官端正,也不難看吧!「在我們東方人眼里,我的容貌在標準值內。」

不美不丑,耐看。

「還敢頂嘴,好大的膽子!」安娜冷笑地一揚裙擺,飛起的裙子如同撕碎的玫瑰花瓣,綴著絲絲血色。「你纏住賽巴斯克讓我整整三個月見不到他,你說我該怎麼對付你?」

把她活生生的丟進最熾熱的火山熔漿之中,連同魂魄一並燒盡,還是用北極的冰將其掩蓋,做成栩栩如生的冰雕,身體和靈魂都凍結,永生永世都冰封?

安娜的恨是永不熄滅的地獄之火,若沒將礙眼的穢物燒盡,她的火不會熄滅。

「這話我不認同,腳長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要能纏得住他,他就不是賽巴斯克了,你將罪怪在我頭上有失公允。」到底是誰纏誰呀!她才是受災戶好嗎?

因為賽巴斯克不允許,他要隨時都能找得到她,別因賺錢而東奔西跑,她的工作量被迫少了一大半,就為了配合他不定時的出沒……但一方面,他也是不想她獨自去面對令她害怕的事。

經過賽巴斯克的改善,事務所的結界更堅固了,尋常鬼怪壓根接近不了,安全無虞。

安娜算是高階死神,照理說結界攔不住她,可是她疏于勤修,慣于享樂,把大好的天分荒廢,因此力量一曰不如一日,只有她還自以為不可一世,是萬千星辰中最亮的一顆,其實她的實力已大不如前。

所以她只能在外頭等,等著夏春秋出來,而老天眷顧,她等到了,用了五天四夜。

「我不管什麼公不公平,我只知道你妨礙了我,讓我不快的卑賤人類就該清除,你活著太多余。」神情冷傲的安娜揚起絕美的容顏,縴手一揮。

「啊!你干什麼?」呼!好險。

一陣迅雷不及掩耳的風掠過耳際,感到涼颼颼的夏春秋嚇了一跳,身體本能的一偏,一撮頭發飄然落地。

如果她沒閃過的話,風刀劃開皮膚,她的左臉頰會留下一道皮肉綻開的血痕。

死神的索魂剪具有強大的破壞力,它能剪碎最堅韌的魂體,自然也能在生人身上留下傷害。

安娜連續殺死三名在倫敦街頭拉客的妓女,便是利用索魂剪本身的陰寒之氣凍住她們的血液,一剪一剪地剪開她們的身軀,讓她們在暗巷中活活痛死。

直到今日恐怖連續殺人案仍遲遲未破案,英國警方將此慘絕人寰的凶案列為首要偵察重點,並加強街頭的巡防,務求阻止同樣的案件再次發生。

不過死者的死法太詭異了,死後血液竟是凍結的,非人的行凶手法無可追查,因此目前陷入膠著,成了懸案。

「哎呀!竟然失手了,原本我想在你臉上剪朵花,可惜了。」刁鑽的小東西閃得真快,她以為得手了。

「你要有什麼不滿就沖著賽巴斯克去呀!找實力相當的去較勁,恃強欺弱傷害比你弱小的人,你實在太可恥了,我鄙視你。」她的目標居然是她的臉,真是可恨。

人就一張臉,毀了就沒有了。

「住口,憑你的卑下身分竟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的命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怒不可遏的安娜又擲出索魂剪,剪口昨嚷昨嚓地上下剪動,由手掌大變成一把大型花剪。

好死不如賴活著,夏春秋干脆跑給索魂剪追,體力不錯的她還能邊跑邊回頭大喊,「不要臉,打不過賽巴斯克就找我出氣,你端什麼高貴架子,怕死在賽巴斯克手中,你沒用,膽小懦弱又不承認自己卑劣,低級的讓你祖先都蒙羞……」

啊!好久沒罵得這麼過癮,心情真痛快。

「你說我低級?!」

砰!

一把巨剪筆直插入地上,地面因此裂出一條長達數公尺的細縫,尖端沒入地面後直晃。

「哼!你因為男人不要你而遷怒無辜,長得美有什麼用,心都爛得發出惡臭,男人一聞到你身上的腐臭尸味誰敢靠近!」

夏春秋沒想到她誤打誤撞說中了安娜的心病,因為心理作用的關系,安娜覺得身上散發尸臭味,瘋狂收集上千種香味各異的香水不時噴灑。



「本來我只想割爛你的臉,警告你遠離我的男人,如今我還要拔光你的牙,剪斷你的舌頭填入眼窟窿里,讓你生不生,死不死的當個活人偶。」活著,卻不再是自己。

安娜手心向下做了個吸取的手勢,卡在水泥地面的巨型剪刀啵的抽出,它轉了個方向繼續追著夏春秋。

「別太過分了,真是欺人太甚。」她隨手丟出身上的寶器,希望它能有一些防護作用。

鏘一聲,微微的金屬光激射。

寶器與索魂剪踫撞後,巨剪的速度慢了下來,像受了重傷似的往下掉。

再仔細一看,剪刀的刀鋒出現拳頭大的缺口,它嗚咽地發出淒厲的嘯聲,似在向主人抱怨它受傷了。

「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弄壞我的索魂剪,我饒不了你!」安娜整個人倏地騰空,肌理勻稱的雙臂平舉張開,風自她身後往前吹,吹得酒紅色長裙如浪潮飛舞。

風,很強。

在地面的夏春秋抵擋不了,狼狽的吹退了好幾步,頭發亂得像電影中的雞姊,風中力量聚合成刃,她被刮傷了幾處,水滴大小的血珠從皮膚滲出,順著手肘往下流。

驀地,血珠滴落在腕上的吊墜,那滴血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食物,瞬間被吞食,接著紅光一閃,原先幾公分長的十字劍居然在眨眼間長至正常尺寸,像是為了配合持劍者的使用,粗重的寬劍縮成女子好使的輕薄長劍,有點像女劍士使的輕劍。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把十字劍給你,我跟他要了一百年他都不肯給……」

看到閃著寒光的銀白色長劍,安娜的眼神變得更加瘋狂。

莫名被追殺,夏春秋也惱了,有意刺激她的擺出「禍水妖姬」的姿態。「人都跟我睡了,還有什麼不能給我,只要我一開口,他連命都能送到面前,你瞧,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只有我有,你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你沒有……被人狠狠踩在地上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回響,安娜體內壓抑住的魔性像瘋長的野草拼命竄生,攔也攔不住,漫生一片……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你這個污穢的騙子,我殺了你!殺了你十字劍就是我的,賽巴斯克也是我的!我的,我的,通通是我的,我要用地獄之火燒盡你的謊言!」死,她非死不可。

安娜不管不顧了,美麗如湖泊的碧眸燃燒著火焰色澤,她再次驅使索魂剪狂肆地大開大合,它畏戰的流出血淚,滴成一朵朵旋轉的血花,美而淒艷。

索魂剪本就不是用于戰斗,卻被安娜任性的拿來濫用。

「你才是騙子,自欺欺人,明明沒有值得被愛的地方,還自我催眠是絕世萬人迷,只要男人看到你就會拜倒在你石榴裙下,我呸!只要眼楮雪亮的都能看穿你皮肉底下的丑陋,你真丑,是我見過最丑的人!你丑得巴黎鐵塔看到你都會龜裂,嚇得拔腿就跑。」

叫人吃驚的,夏春秋說了安娜真丑後,安娜散發金棕色光澤的頭發居然像灑上除草劑的野蘭花,在短短幾秒鐘枯萎呈現枯黃顏色,發尾分叉斷裂,沒有生命力。

不只夏春秋驚訝,安娜也震驚不已,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不再美麗,艷麗的容貌是她的自信,她高不可攀的權杖,她死也要緊緊捉住。

「去死,去死,去死,你去死,竟敢詛咒我——」安娜瘋了似的攻擊,想置夏春秋于死地。

但夏春秋畢竟身手不錯,加上悟性高,迅速的加以反擊,而十字劍頗有靈性,越使越順手,有如神助。

十字劍是聖物,會擇主。

夏春秋的血滴在劍上,她成了新主子。

而劍隨主意,主人心里想什麼,十字劍便全無異議的配合,從一開始的磨合到心隨意念,短短幾秒十字劍成了她一部分,也是所謂的神靈相通。

因此思緒已經混亂的安娜吃了大虧,她以為自己是死神,要殺死一名人類女子輕而易舉,哪知反過來處處受制,索魂剪被十字劍傷得傷痕累累,隨處可見缺口的痕跡。

眼見就要屈居下風,不相信自己會輸的安娜以指尖劃開手腕,拉出噴灑的血線,準備催發體內的魔性。

「住手,安娜!」

胡鬧,太胡鬧了。

一道黑色光霧打入安娜身體,她雜草般的長發在瞬間活了過來,金光微燦,如獲新生。

「朗尼,你來得正好,替我殺了她!我要她成為第四名血祭的祭品。」她需要血來安撫棲息體內的獸。

血、血祭!朗尼駭然。「我是來阻止你鑄下大錯,你要真動了她,賽巴斯克不會饒了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4:19

第10章(2)

一提到賽巴斯克,安娜恢復原色的碧眸一縮。「我是在幫他除去不該存在的穢物,他該感謝我。」

「你要賭一把嗎?」他真的不想看她被魔控制。

她一滯,唇瓣顫動。「你要幫她?」

「我是在幫你,好歹我們認識幾百年,當不成朋友也是同類,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賽巴斯克的行事作風,他不怒則已,一怒是你我不敢想象,我到現在都不敢激怒他。」沒生氣時都被他追著打了,若是發火,豈不是連骨頭都給抽了。

「她不過是一名人類女子……」安娜忿然,想殺夏春秋的心未曾改變,夏春秋所給的恙恥永生難忘,唯有她死,才能埋葬這份侮辱。

「但是,她是賽巴斯克的女人。」

扁是這一點,安娜就不能動她。

「該死——」

死神之怒,天地無光。

瞬間,燈光黯淡,一片漆黑。

「誰?誰關了燈?!」

「跳電嗎?趕快把電源扳上!」

「不會吧!又停電了,怎麼沒有通知?」

「嗚——好暗,怕怕。」

放眼望去靈異事務所附近的所有街道,不論大燈、小燈,全都因為短路而熄滅,陷入全面黑暗,沒有一處看得到光亮。

屋外的路燈、車燈、紅綠燈全部一黑,屋內小到手機上的小小燈源也開不了,半座城市進入全黑時期。

黑,也正是賽巴斯克此刻的心情,他憤怒地想把安娜的指頭掰斷,取其頭顱去獻祭,讓最凶猛的獅子啃食,身軀投入鱷魚口中,慢慢地在鱷魚的胃袋中腐化。

愛是什麼,他無須知曉。

但一旦面臨差點失去,他才知道愛早已扎根萌芽,深深種在他不懂愛的心田,一日日茁壯長成大樹,蔭長千萬里,每一片遮蔭的樹葉上都寫上心愛女子的名字。



她叫夏春秋。

他的愛。

為何他遲至今時才知曉……

「賽巴斯克,你抱得太緊了,我要喘不過氣了。」他會不會太激動了,她都感覺到他在發抖。

「這樣呢?」他松了松手臂,但仍抱得很緊。

「好多了。」能喘氣就好。

然後,靜默。

又過了好一會兒,除了輕淺的呼吸聲外,再也听不到旁的聲音,靜到夏春秋微弱的一嘆。

「我沒事,真的。」有事的是安娜。

「那是你運氣好。」他氣悶的又把雙臂鎖得緊一點,近到感受彼此的心跳,感受她還活著的體溫。

黑暗中,夏春秋輕笑出聲。「從小到大我的運氣都很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她幾乎殺了你。」安娜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可是我沒死,還活得好好的,你的十字劍保護了我。」如果沒有那把劍,她真的命喪黃泉了。

「是你的劍。」它認主了。

「你的我的有什麼不一樣,總之它阻止了安娜讓我得以生存,它是一把好劍。」能救人就有靈性,她使起來太順手了,好像劍就粘在手上,怎麼甩也甩不掉。

劍有好壞?若不是賽巴斯克的心情太糟糕,他大概會輕笑出聲。「是我的疏忽,我沒護好你。」

她搖頭,小手覆住他厚實的背。「不是你的錯,誰也料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不要為別人犯的錯而責怪自己,要不是你給了我十字劍,也許我就真的死了。」

微涼的唇倏地堵住胡說八道的小嘴,狠狠地、激狂地輾壓,把櫻紅的唇吻出淡淡血色,嘴唇微腫。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收你的魂。」賽巴斯克霸道的宣示,在一片黑的房間,他仍能清楚地看清她的容貌。

黑暗對死神來說沒有影響,他們本來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族群,夜的掩護更便于他們行動。

「哪能說不收就不收,我是生命有限的人類,等那一天到來,我不走也得走,那時你來接我好不好?看到認識的人我比較不怕。」人都怕死,希望長命百歲,可到了百歲也是盡頭,總不能貪心的祈求永生吧。

在夏春秋看來,永遠不死是一種可怕的詛咒,當身邊的人都死了,一個一個地送走,被留下的人才最痛,無法挽留,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走完人生最後一段旅程,活著,卻沒有朋友和親人,只有孤獨和寂寞。

「……好。」到時候,他會把她留在身邊。

夏春秋笑著親吻他長著青髭的下巴。「賽巴斯克,你對我真好,遇到你是我的幸運。」

聞言,他鼻頭有些酸酸的,以唇磨蹭她嘴角。「覺得我好就一直陪著我吧!我和你,不分開。」

「一直是多久?」她還有很多事要做,譬如結婚、生子、做全職媽媽,她要她的孩子擁有父母全部的愛。

驀地,賽巴斯克的臉黑了一半。「你想跟誰結婚、生子、做全職媽媽,那個燒不怕的段天軍嗎?」

「哎呀!你怎麼又偷听我心里的聲音,不是說好禁止窺視嗎?」所思所想全曝光有什麼意思,根本像是住在顯微鏡底下。

「不小心听到……」呿!他干麼解釋,這女人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里。「重點是你居然想背叛我,還在我身邊就想著別的男人,你當我死了不成?」



「別氣、別氣,我哪有那麼想嘛!你目前只是借調而已,總有一天要回去,等那時候我們還能在一起嗎?我們人類跟你們不一樣,是要有伴的,不然我老得走不動了,誰來照顧我?」等器官衰竭,反應變遲鈍,人也開始七痛八病的,總要有個推輪椅的人提醒她該吃藥了唄。

死神不會老、不會死、不會生病,他們無法了解人的無奈,而她是個很怕孤獨的人,沒人作伴她會害怕。

小時候是外公、外婆,長大了是事務所的同伴,她之所以不肯搬離是因為這里有吉卜賽、一級生、安姬、鐘璧,就連燒肉便當也是可愛、風趣又充滿睿智的小婦人。

「我會照顧你。」他的心只能跟她走。

原來愛就是這麼簡單,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蔓延了,要不是面臨差點失去她的沖擊,他也不曉得自己的心也會痛,痛到他幾乎要放棄永恆的生命。

不論是不是真話,夏春秋都動容的紅了眼眶,不該悸動的心生了情。「我會變得很老很老,老成滿臉皺紋的老太婆,我只要你記得我還沒老去的模樣,不要你看見我變丑的樣子。」人老珠黃了,男人還會多看一眼嗎?

她從不去猜測男人的心,人心易變。

「我不嫌棄。」他看的是靈魂。

夏春秋甜蜜的笑了。「你對我太好會害我愛上你的。」

她在告誡自己不能愛、不可以愛,死神沒有心,他們在漫長的歲月中已失去對愛的感動。

「那就愛吧!」他允許她愛他。

「……壞人。」她輕聲埋怨。

「因為我愛你。」賽巴斯克低冷的嗓音說出最動人的情話。

「……」她僵住,面露恐慌。

「愛你,所以舍不得,我不能原諒傷害你的安娜,她該被禁錮在最冰冷的海底。」日日水淹,感受窒息的那一刻。

夏春秋語氣哽咽的抽了抽鼻子。「你害我想哭。」

「哭吧,我的懷抱只留給你一人。」她讓他體會到什麼是愛,而他會永遠珍惜,即使她容顏不再年輕。

想起安娜的索魂剪、窮追不舍的濤天恨意,夏春秋終于後怕的有了淚意,若不是她有十字劍又剛好發揮效用,安娜就得逞了。「賽巴斯克,我好怕,她是真的想殺了我。」

原本只是抽抽噎噎,她越想越怕的哭了起來,手上的傷也好像越來越痛了。

「我在,別怕。」臉色很冷的賽巴斯克右手輕拍她的背,左手隱忍什麼似的一握拳,一條街以外的電器行發出電器爆開的聲響。

「賽巴斯克,可以開燈嗎?」好暗。

……燈壞了。「好。」

死神的手一收一放,所有的燈又亮了,包括街上的路燈、霓虹燈、紅綠燈。

碎掉的燈泡,燈管重新粘合回去,像從未碎了一地似的,人們松了一口氣,打怪的打怪,上網的上網,洗澡洗到一半的繼續洗澡,一切的事仿佛沒發生過。

「手痛。」她帶了點撒嬌泣訴。

「我看看。」賽巴斯克溫柔地將她的手拉到面前,看到傷口四周冒出的黑氣時,眼底的怒意更熾。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你的臉色很難看。」幾道小割傷而已,擦點藥膏就好了。

「你這是被死神的利器傷到,我們各有各自用慣的收魂工具,安娜的索魂剪具有魔性,它在傷你的同時,將剪子上的死氣經由傷口融入你的血液中。」以人類的說法像是中毒了。

「很嚴重嗎?」她不安的問。

「有點麻煩。」不好處理。

賽巴斯克嘗試著把黑氣吸出,但才一吸出,那又化為薄埂的黑霧從傷口處鑽入。

這時,有個不長眼的不速之客自尋死路上門來了。

「賽巴斯克,你氣消了吧,來,我準備好了,你踹我幾腳……」別太重呀!他還要留著腳走路。

「你還敢來——」一團火球飛了出去。

前來負荊請罪的朗尼剛現身,乍見大火球朝他飛來,順勢地揮出去。「一定要來的,不然朋友沒得做。」數百年交情到此為止。

「來了一樣做不成,你是怎麼跟我拍胸脯保證的,可是你卻沒有做到。」他對他太放心了,渾然忘卻他凡事不上心的德性。



這幾日賽巴斯克忙著工作,一台七四七班機起飛不到一個小時,便墜機在越南北邊的叢林,機上一百零七條生命,只有九人存活。

他們不是一落地就全部喪命,那還比較好收拾,看到靈體就收割,不用一上午便能解決,而是機身前段一落地便起火燃燒,前面四十七個人當場殞命,無一生還,而後半機身則微沉入淺潭底,還有人爬出。

有人重傷,不會馬上死去,但救援不及時,有的死于失血過多,有的受病毒感染,有的失溫致死,有的是活活餓死,在那種情況下人人自危,誰都想活下去,而食物只有一點點,所以有人被犧牲了。

賽巴斯克花了五天四夜等待,終于等到航空公司派來的空中救援,他的工作才算結束。

有五男四女活下來,其余全死于空難,史稱七四七驚魂,無數人為亡者悼念。

但在他接下工作前,事先就防著蠢蠢欲動的安娜,並特意交代身在台灣的朗尼多注意,他將自己的女人交付給朗尼,並不是要她遭遇危險,而是平平安安等他回來。

可是朗尼沒做到,他搞砸了。

「艾瑪特地從義大利來看我,還帶來她自制的隻果派,我們聊得很愉快,所以就……接下來的發展你應該清楚。」義大利人一向很熱情,腰細胸大的艾瑪一朝他勾手,他就隨她走進臥室。

那時他想只是一下子功夫,不會耽擱太久,最多一兩小時就結束了,誰知艾瑪這只瘋狂的野貓緊纏著他不放,白晰的長腿一直夾著他的腰,又浪又媚的要求再來一回。

他們徹夜縱欲,弄得彼此都精疲力竭,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等察覺不對勁時已經遲了。

「你不知道艾瑪是安娜最好的朋友?」她們同樣出身古老家族,一樣對活人生祭有極大的興趣。

「我當時沒想到……」艾瑪太迷人了,她一雙充滿誘惑的地中海藍眸子對著他時,他就整個沉溺了。

「沒想到她們會聯手?」賽巴斯克由鼻孔噴出嗤聲。

朗尼羞愧的低下頭,「艾瑪向來開朗又大方,是我們死神界的甜姐兒,雖然在工作上有點小迷糊常常收錯魂,但本質上還是不錯,她是索明尼亞的堂妹,我沒有理由懷疑她。」

索明尼亞是另一名死神,他們的好友之一。

「現在呢?你要怎麼收場,讓索明尼亞與我交惡,還是將艾瑪除籍?」因為朗尼的疏忽,他將失去一份友誼。

「除籍?」朗尼驚呼,沒那麼嚴重吧!只不過傷了一名人類女子而已。

「你看看她的傷,你會明白我為何如此震怒。」他多細心的呵護著的人兒,誰知他一離開就出了紕漏。

「不就一個傷口,有什麼好看……啊!這是……」朗尼先是不以為然的咕噥,認為賽巴斯克太小題大作,可瞄到那冒著黑氣的傷口,頓然大驚失色,震驚不已。

「安娜入魔了。」她的心性已被魔性控制。

「我還放她走……」這下麻煩了,他的一時大意造就了魔鬼。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4:41

第11章(1)

「兩位談完了吧,如果你們結束了,請把小夏還給我們,我們的會議正要開始。」

蚌子矮小的海麗像一尊吃立不搖的雕像,面容嚴肅,言語冷淡,眼里迸出令人打心底發寒的精光,她一手拿著拆信刀,一手端著熱騰騰的咖啡站在門口。

她身後是一字排開的靈異事務所員工,拿著水晶球一臉憤怒的吉卜賽,緊抿著嘴散發一身冷氣的弓藏一級生,只差沒殺人暴走中的鐘璧,以及坐在鐘璧肩頭,齜牙咧嘴想揍人的小妖精安姬,她身後的透明羽翅直拍。

他們都因夏春秋差點遇害而怒不可遏,她遭受攻擊的主因源自于女人的嫉妒心,爭風吃醋,問題的源頭來自另一位借宿的房客,他們真的怒了,怒火濤天,認定賽巴斯克正是禍首。



在他沒出現之前,靈異事務所風平浪靜,全體員工和睦的像個小家庭,沒有爭執和吵架,少了狂風暴雨,你好,我好,大家好,歡樂的笑聲時時回蕩。

可是他來了之後簡直是災難一場,對夏春秋的生活限制東限制西的,還不許他們太靠近她,只要他一有時間便將人霸佔住,將事務所內的男性員工全看成假想敵。

鐘璧是首當其沖被隔離的,他一口一個妹妹喊得太親熱,引起某個死神的妒意,所以他的眼窩多了一記拳頭印,舌頭長了一顆花椰菜,足足三天不能開口說話,直到他願意改口為止。

至于弓藏一級生是隱性威脅,他脾氣太好了,又像個大哥哥似的默默照顧大家,他的溫柔發自骨子里,讓人覺得安心足以依賴,賽巴斯克倒是沒對他做什麼。

但對待吉卜賽就有點過分了,她和夏春秋是住在同一層樓的室友,佔有欲強的賽巴斯克居然連客廳這公共區域也不許她使用,還封鎖了她水晶球的力量足足七天,逼她讓步。

對于賽巴斯克的跋扈行徑,靈異事務所的員工早有怒氣,一致認為他鳩佔鵲巢。

「她是我的。」目光一冷的賽巴斯克用凌厲的眼神看向眾人,他感覺到一股風暴朝他靠近。

「如果她成了一具尸體,你還有機會說這句話嗎?」人不是後悔了才來反省,心安理得的消去錯誤。

一听到「尸體」兩個字,銀眸沉了兩分。「即使上天下海,我也會把她破碎的靈魂拼湊還原,找一具新軀殼復生。」她不會死,他不允許。

「若找不到呢?」凡事要以防萬一,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霸氣護愛。

「有些事不是你說不就能阻止,像這一回小夏就差點失去生命,這是我們無法諒解的。」

她不想少掉一個員工,在她心目中,他們一個個都很可愛,雖然有點吵。

海麗的員工都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去蕪存精,她看過面相,請人排過命盤,確定個個都是長命相才肯讓他們留下,她這人太感性了,不喜歡面對死別的那一刻。

因此吉卜賽、鐘璧、弓藏一級生等人皆是長壽之人,她非常滿意,唯獨小夏的命數她看不清,生命線很長卻出現不少岔路,紋路很深,福厚,可是又有刀光劍影。



總而言之,每一個員工對她而言都很重要,她會盡一切心力保護他們,絕不容有心人的刻意傷害。

「同樣地,我也接受不了。」他的立場和他們相同。

海麗聞言像听了一則笑話輕輕揚眉。「那是你的同類,你說這話不是存心膈應我們嗎?」

「同類也不一定站在同一邊,人類也有優劣好壞,我們這邊出一、兩個敗類有什麼好意外。」被歸類為敗類的安娜已從雲層中跌落,狼狽不堪。

「這事略過不提,賽巴斯克先生,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交代?」此時氣勢不亞于他的海麗冷靜地與他對峙。

他抿嘴,身後的黑影凝實。「我的女人還由不得你們出手。」想要把她從他身邊帶走,辦不到。

「賽巴斯克……」不要太逞強了。

「咳!老女……呃,海麗女士,你別怪賽巴斯克講話不中听,其實我們死神界已對安娜的惡劣行徑做出懲罰,除了她的死神資格被剝奪外,還下了禁令,十年內不得出家門一步。」

同樣借住的朗尼開口圓場。

那對安娜來說才是生不如死,她太驕傲了,驕傲得容不得一絲瑕疵,她對于完美的追求不遺余力,自傲于自己無人能及的地位,如今從雲端跌入泥里,跌得這麼重,跌得這般不堪,她引以為傲的自尊已經瓦解,不可一世的張狂也碎如粉末,手中的一切權力全部消失了。

安娜這一生活得太順遂,讓她看不見自己的缺點,以為能永遠高高在上,用她的美貌智慧去征服所有人,理所當然的享受別人奉獻的甜美果實。

說實在的,他不同情她,但憐憫她,她的失敗在于看不清局勢,太把自己當回事。

「那對她而言是很嚴重的懲罰嗎?」海麗問出重點。

朗尼頓了一下,有些遲疑。「非常嚴重,沒有死神權杖,她便不能隨意進出任一道界門。」

但安娜從不是謹守規矩的人,要不然她也不會違反戒條在倫敦街頭虐殺三名妓女,甚至還放下工作專程跑到台灣來殺人,她這是越界,犯了死神禁忌。

明面上她是受了處罰,可是以她不認輸的個性,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要她懺悔自身行徑更是無稽之談,她只會怪別人壓制她,沒有伸出援手。

「你猶豫了。」海麗搖頭感慨,露出遺憾表情。

她什麼也沒做就讓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堪稱小巨人的爆發。

朗尼干笑。「不是猶豫,是對自身防護不力的自責,若非我太漫不經心,你也沒必要生氣。」

「你看得出我在生氣?」海麗嘴角微揚,笑得有幾分意味不明的詭異。

誰看不出來,她快氣炸了。「顯而易見。」

有什麼好氣的,不就一個員工,她還好手好腳的被護著,受了一點點傷,能自死神手中逃脫是多麼幸運的事。

「說實話是一種美德,我的確很生氣,我對每一位員工都很寶貝,我不希望因為你或是你某個朋友的牽連而失去他們,你听懂了嗎?」她說此話時,眼楮是看著賽巴斯克。

一臉悲嘆的朗尼點點頭,再不懂就要撞牆了,不就威脅他們嘛!

不過這些話不該對他說,那個陰沉著臉,懷里抱著女人的霸主才是主角,而自己是跑龍套的。

「燒肉便當,你繃得太緊了。」她看了都累。

夏春秋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

「我也想放松,到地中海渡個假,可是踫到不省心的事,想走也走不了,只好繼續當個愛操心的老太婆。

「我怕鬼,可是我還是接下通靈師的工作,因為我想面對它,藉此磨練我自己,但干我們這一行也是有風險的。」她的意思是不要怪罪別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就是說凡事都有可能發生,今天不是安娜,也許明天她會被掉落的鋼筋砸到,意外發生是無預警的。

「但今日的風險是沒必要的,瞧瞧你一身的傷,我看了都心疼,如果能及時避免,你就免受這一次罪。」海麗十分護犢。



傷口隱隱抽痛,想著朝她飛來的索魂剪,夏春秋心口還鬧得慌。「可能上輩子做錯事,遭報應了。」她如此自我安慰,人不可能一生平順,總會遇到幾件倒霉事。

「是你想得開,換成別人怕是嚇破膽或哭鬧不休,咱們就是脾氣好,人家都踩在頭上了,還能心胸寬大的請人略微抬抬腳。」面色不悅的吉卜賽很不痛快的語出譏誚,影射某個死神得寸進尺,沒事招惹爛桃花,牽連自己的好姊妹。

「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今天會遭遇這飛來橫禍還不是拜某只所賜,他自個兒倒好,無風無浪的出海去,你卻成了鯊魚嘴邊的釣餌,妹妹呀!你真不憋屈?」他部替她叫屈呀!

夏春秋偷瞄了為她說話的鐘璧一眼,心里淚奔。

當然憋屈呀!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哪能只找她一個人出氣?

可是女人偏要為難女人,安娜不敢直接找上讓她受氣的男人,因為不說開還能顧及三分情分,日後仍有轉寰余地,一旦撕破臉面,那就真的是無力回天了。

「你們兩個少說一句,要不他收了你們的魂,你們想哭都沒地方投訴。」局勢比人強,要認清。

「海麗,你也該拿出你的實力了,看看有什麼治死神的法寶,讓他們得到教訓。」安姬忿然地揮動小拳頭。

還治死神咧,這些弱小的物種想翻天不成,死神是那麼容易動得了嗎?朗尼同情兼嘲笑的看著這群弱勢族群,心里為他們的「弱小不自知癥」而慨嘆,真要掐死他們毫不費力。

不過海麗的下一句話讓他大開了眼界,很感興趣的睜大眼。

「有是有,可是還在實驗階段,我們是文明人,不好捉一只來試試。」海麗的雙眼在賽巴斯克和朗尼之間來回游移,眼神異常柔和,似在決定用誰來實驗。

嚇!她看他干什麼?

朗尼身體不自覺往後傾避開海麗的注視,他心慌慌的感覺脖子上涼涼的,似有把刀架住。

死神居然畏懼一個又矮又丑的人類婦人——

「真的?」安姬興奮的拍手,倏地從六公分長至正常的人類身長,身上的花瓣裙變成尼龍格子裙。

「不知哪一位想試試?」

朗尼往後退了一步,面對海麗的邀請,他還真有點心驚膽顫,真怕她弄出什麼滅神大利器。

「海麗‧約瑟芬,中文名字朱海麗,中德混血,還要我說更多嗎??」賽巴斯克開口。

她長相東方,但國籍是德國。

倏地,靈異事務所所有成員有志一同看向身高不足一百四十公分的矮小婦人,訝異的發現海麗露出一閃而過的慌亂,但她很快就恢復以往的平靜,IQ與EQ並齊。

夏春秋、吉卜賽、鐘璧等人都不知道海麗的全名,只曉得她叫海麗,情商很高,善于處理靈異事件,有很多秘密情報管道能探查靈異消息,解決令人頭痛的問題。



「呵呵,賽巴斯克先生辛苦了,為了查出我的身分勞心勞力。」果然不能太出挑,人一太杰出就會引人注目,她自個兒也很苦惱。

「不辛苦,翻看你的死亡時間便一清二楚。」她的身分神秘,讓他頗為好奇,所以查了一下。

海麗臉色微變,用笑聲來掩飾不自在。「我的壽命很長,不用看了,倒是對小夏我很憂心,因為閣下你的緣故,她的處境變得非常危險,幾乎在生死邊緣徘徊。」

她言下之意是不相信安娜會就此罷手,她是女人,所以了解女人,女人的心思很純粹,只要拔除多余的那一個,男人的心就會回轉,因為二選一的抉擇只剩下一個。

所以女人的想法很傻,怎麼確定男人只要自己呢?世上的美女何其多,舊的不在還有新的補上,男人可以兩個都不要,外面是一片汪洋大海,還怕沒有魚兒嗎?

而安娜是典型的偏執狂兼傻子,腦內的認定程式一啟動便更改不了,把情敵當成誅殺對象,不死不休。

「你現在該關心的不是安娜會不會出現,而是她身上的傷。」他都覺得棘手,看她也是一籌莫展。

「什麼意思?」海麗臉上的輕松一收。

「死氣。」

她面上一凜。「死氣?」

「她被安翅的索魂剪傷到,剪子上頭聚合了數百年的死氣,一見血便興奮地往里鑽。」

一活人承受不了那股陰寒氣息,它會慢慢腐蝕人的精神,使人疲倦,最後枯竭。

「怎麼會這樣?」海麗語氣出現一絲慌亂,顯然她也曉得死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我正在想辦法。」他得回去一趟。

「還在想?」海麗氣得一蹦,把其他人嚇了一跳,以為她終于崩潰了,要現出 魚原形。

反常即為妖,她太聰明了,什麼都懂,還能把幾個反骨員工一手掌握。

在眾人的眼中,她不是個正常人,每個人都在猜測她是什麼變的,狗妖、白兔精、山魈、蛇婆、穿山甲……

最後決定她最像 魚,雖然她水性不好,但有可能是裝的。

「海麗,死氣是什麼?」弓藏一級生冷靜的問,直覺不是好東西。

海麗看了他一眼,神情像老了十歲。「將死之人才有的氣息,印堂,也就是兩眉之間有一抹黑透出,等到眉宇兩指都布滿黑氣,那麼離死也不遠了。」

「什麼?」一陣抽氣聲。

夏春秋要死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有震驚、有不信、有錯愕、有茫然,有黯然和悲痛,沒人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她,海麗不是無所不能嗎?

面對一道道期盼的目光,海麗的心情特別沉重,她視線落在夏春秋眉心那抹黑氣,深深一嘆。「我那里有不少寶貝,可是沒一樣能拔除死氣,我沒想過有一天會用上。」養了一群長壽的員工,要那些做什麼?反正再過個三、五十年後再來弄也不遲,他們等得起,誰知世事無絕對,有人等不及了。

「我知道哪里有。」但他得親自去取。

賽巴斯克口一開,其他人絕望的目光又亮起來。

「天使燈!」朗尼一臉難以置信。

「或淨靈琴。」那是一把豎琴,也有淨靈功能。

「不好取干!」那群老頭子像眼珠子一般的守著,唯恐人家多踫一下會玷污了聖物的聖潔。

「我找大約翰商量商量。」也許能通融。

「老好人大約翰?」嗯,說不定可行,他最好說話了。

兩個死神說什麼沒人知曉,但听其內容是有破解之法。

「等一下,你要離開嗎?」眼神不安的夏春秋捉住賽巴斯克的手,身體不自覺一顫。

賽巴斯克反握她的手,眼神有安撫。「我必須親自去和大長老談,請他同意出借寶物。」

「那安娜來了怎麼辦?」坐以待斃?

「我很快就會回來了,莫慌。」他快去快回。

「可是她比你狡猾。」專挑他不在的時候出現。

「女人……」她想太多了。

「這次放心交給我,我不會再犯上次那樣的錯,我朗尼再無能也不會在同一個坑里栽兩次。賽巴斯克,我是你能信任的兄弟。」有心補過的朗尼拍著胸膛打包票。

賽巴斯克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並不作聲。「我不在的時間你不可外出,盡量留在事務所內。」

他又加強了結界,外面的人鬼妖神想強行進入是行不通的。

「那你要快點回來,不要一走又是好幾天。」一想起安娜,她還是怕得要命。

「嗯!」他低下頭,輕吻她香甜的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5:01

第11章(2)

「綁票?!」

是出去,還是不出去?

夏春秋舉棋不定,左右為難。

看著秒針走了三圈,度日如年的她感覺過了三年,做不到見死不救她心里仿徨,明知這件事與她無關,但一股抹不去的罪惡感在心口徘徊,叫她心髒發疼。

賽巴斯克前腳剛離開不到半小時,後腳她的手機鈴聲便響起,來電顯示是好一段時間沒聯絡的段天軍。

原本她是想掛掉不接的,但是想想又沒什麼深仇大恨,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的他聲音很急促,驚慌中帶著一絲懇求,人命關天,她不得不心軟,總不能誤了一個孩子。

「怎麼回事?你在手機里說得很亂,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情形她了解,但細節就有些模糊。

急忙迎客的段天軍走得很快,看得出他的情況很糟,一向注重形象的他頂著一頭亂發,身上的衣服也皺了,嘴上有剛長出來的胡子,眼眶四周出現一夜未睡的黑眼圈。

「真不好意思,遇到這種事還要你幫忙,可是我是真的沒辦法了,那人口氣強硬非要你出面,不肯跟我談。」他一直想跟對方周旋,但那人冷笑的說他不夠資格。



堂堂斷天集團的負責人,公司的資本額上百億,名列百大企業的排名內,他怎會沒資格和一個見聲不見人的綁匪商討贖金?

可是對方理都不理他,只讓他听孩子抽噎的哭聲,小明邊哭邊說他在一個很暗的地方,看不到半個人很害怕,一個聲音叫他不許哭出聲,否則要剁了他的手腳。

段天軍一听急了,姊姊、姊夫因意外過世,只留下一個外甥讓他照顧,他卻照顧不好把一人弄丟了,姊姊、姊夫在天之靈肯定會怨他沒盡心。

「別慌,你先坐下喝杯水冷靜冷靜,等你靜下心來我們再說。」他顯然嚇壞了,沒想到會有人潛入屋里帶走小孩。

話一說完,一杯水送到段天軍面前,他感激得一口喝光,沒注意看遞水的人是誰。

此時的他心急如焚,只想快點把孩子救回來。

「我沒事,就是有點急。」他將頭發往後梳,掩飾內心的不安和擔憂。

「不用解釋,我了解,小明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她明白丟失孩子的焦慮讓人坐立難安,無法平靜下來。

段天軍回想了一下。「我昨晚應酬回來是凌晨兩點,到淋浴間沖了澡再出來喝了咖啡,心想小明有踢被子的習慣,所以約兩點半左右到他房里看他,誰知床上空無一人。」



「你找過了?」段家很大,小孩子玩起捉迷藏很好躲,一時半刻保證找不到人,是玩游戲的好場所。

「我家每條走廊都裝三到五台監視器,我調出所有監視器看,小明昨晚十點半就進房睡覺,一直到我去看他為止都沒有出房間,也沒有其他人影出沒。」長長的走廊只有屋外照進來的月光。

「窗戶呢?」

「由內反鎖。」有三層樓高,除非是蜘蛛人,否則不可能攀牆走壁從窗戶高處進出。

「監視器真的沒拍到什麼?」她真不想往那個方向想……

「是的。」

夏春秋苦笑的拿出一張描花的名片。「想必你也知道我除了復健師之外還有另一個身分。」

「通靈師。」他查過,一個有趣的職業。

「嗯,是通靈師,但我剛進來你屋子時並未看到什麼,想必主謀是沖著我來。」這里沒有半只鬼,更加讓她肯定擄走小明的……不管是誰,一定認識她,而且絕對不是人。

「沖著你來?」段天軍困惑。

「對方有要求贖金嗎?」

他搖頭。「那聲音很奇怪,非遠非近,非男非女,有一種奇特的音律,只說叫夏春秋那女人過來。」

「用室話還是手機?」

他表情明顯一懾。「用那個。」

他指著壞掉的手機,手機電池早就不知去向,當熟悉的音樂鈴聲響起時,他連忙接起,等結束通話後才發現手機是壞的,那是小明玩壞的手機。

當下他背脊一涼,感覺手上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但是太擔心外甥的下落,他也顧不得怕。

拿起手機,夏春秋將手往上一復慢慢感受,驟地,她驚叫一聲甩開。

「怎麼了?」說話的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很冷,冷得像冰。」冰寒透體。

「以後這種事讓我來就好,我陽氣足,不怕。」黝黑的大手拾起手機往掌心一放,也沒見做什麼,手機自動解體。

陽破陰,熱火勝。

「這位是……」當心靜下來時,段天軍才發覺屋內多了一個肌肉發達的壯碩男子,五官生得十分正氣。

「我同事,鐘璧。」她向兩人介紹。

原本他們出發時是三人行,誰知車子開到一半在等紅綠燈時,有個外國美女來攔車,那人表示有事要找朗尼聊一下,顯然是舊識,朗尼下車了,讓他們等他五分鐘。

可是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朗尼沒回來,他們索性不等了,先行一步,反正他是死神,會飛,不怕找不到他們,隨後便能追上。

只是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朗尼的蹤影,夏春秋和鐘璧在心里把他罵個半死,這個家伙又死性不改,看到美女就暈頭。

「幸會了,鐘先生。」他伸手一握。

「客氣了,段執行長。」鐘璧回握,強勁有力。

段天軍微訝,他居然知道他在公司的職位。

「不用太訝異,我和你有一面之緣,幾年前我當過貴公司的法律顧問,那時你還是業務經理。」他父親還活著時。

「你是律師?」這……落差太多了。

鐘璧露出一口白牙。「現在你可以叫我台客或打仔,專打惡鬼。」

看他一身夏威夷襯衫、海灘褲、藍白拖,腕上戴著早就退流行的瓖金勞力士手表,段天軍會心一笑。

這人活得真瀟灑,他想。

「鐘璧,別顧著聊天,開始工作了。」他們可不是來玩的,是負有重任的。

「是的,妹妹。」是該認真了。

身體很壯的鐘璧輕而易舉地扛起五十公斤的箱子,箱子一拉開,取出造型奇特的器具,他一個人這邊接線,那邊卡栓,很快便弄出一個類似遠照鏡接收器的東西,鏡頭還能調整方位,放大倍數,把收錄的聲音放出來。

儀器很大,佔了三分之一的客廳,沙發、茶兒什麼的都得往旁邊移去。

「妹妹,看到了嗎?」鐘璧動手喬位置。

「沒有,再往上調一度,偏左……等一下,好像有什麼晃過,往下挪個半度……對,停在那里……」黑色的一團濃霧,濃霧中似乎有什麼要走出來,一點點成形。

在旁人看來,鏡頭里是一片由左上而右下的斜線,畫面接近灰白色,時而一閃,時而多出幾條橫線,什麼也沒有,空空的像壞掉的電視。



可是夏春秋卻清楚地看見黑霧中走出一名女人,腰身很細,腿很長,側面向著天空的方向,迎著風,風吹動她的長發和絲織長裙,長發與裙擺波浪般地往後飛揚。

突地,女子像感覺有人在看她,緩緩轉過身,絕美的容顏盡在眼前。

……安娜!

對,來找我,不要讓我找上你。

安娜一轉身,消失,露出她身後一片墓園。

「怎麼了,小夏?」她臉色發白,冷抽了口氣,是看見什麼?

「是……安、安娜。」夏春秋的手腳不自覺地打起擺子。

「又是她。」陰魂不散。

「她讓我去找她。」她連續做了三個深呼吸,把驚惶的心情平復下來,不再怕得發顫。

「不去。」鐘璧忿忿的甩頭。

「不去不行,小明在她手上。」也只有安娜能無聲無息的將孩子偷走,她出入民居如入無人之地。

鐘璧齜牙做出大啖鮮肉的饕餐狀。「我咬死她成不成,朗尼不是信誓旦旦說她被禁足了,怎麼還能逛大街,哪兒都去得了!」

「說是那麼說,誰能保證她真會乖乖禁足。」

「死……他們的話根本不能信,十句有八句是糊弄人的。」他把賽巴斯克也算在內,讓她自個兒留神些,別放太多感情了,一個安娜她就吃不消了,多來幾個找碴的,她還是干脆移民外太空吧!

有段天軍在,鐘璧沒把「死神」兩字說出口,不過他一直在他們四周走動,听著他頗有內情的「專業術語」。

「你們要去哪里?」

「墓園。」

「你不能跟。」

前者是男聲,後者是女音,夏春秋與鐘璧互視一眼,有默契的決定段天軍得留下,不能同行。

一來,他們要對付的是曾是死神的安娜,雖然她已被奪去死神資格,相伴數百年的索魂剪也毀了,可是誰曉得她還有多少實力沒有施展出來,他們都自顧不暇了,無法再分心保護另一個人。

二來,必須要顧及呂稚明的安全,他被藏于何處尚不知,與其說段天軍是個幫手,還不如說是個累贅,對靈異全然不懂的他恐會淪為對方的肉盾,讓他們綁手綁腳,百般顧忌。

但是段天軍哪肯听人勸。「那是我的外甥,他現在一定很害怕,我若不能第一時間趕到他身邊陪著他,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姊姊、姊夫……」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叫人無從拒絕,在他溫和的暖男面具底下,其實是一頭狂妄傲世的公獅,獅嘯聲一起傳揚數百里,令百獸驚顫,萬鳥齊飛……

一行人來到墓園時,已經是有些陰氣森森的傍晚了,雖然還有日照余暉,可是照在一座墓碑上更顯得陰氣逼人,仿佛那日落時分的余光是晨起的朝陽,睡在地底下的亡魂就要起來伸伸懶腰了。

除了大型的災難現場、醫院,就數墓園的鬼最多,站在入口處,夏春秋面露驚懼的咽了口口水,朝太陽男鐘璧靠近。

「為了你好,你不能進去,就在外頭等吧,一會兒我把小明送出來。」她真的沒把握護得住段天軍。

「好。」

看她害怕又強裝無懼的神情,段天軍怔了一下,好笑她的膽小,又心疼她的逞強,他不想成為她肩上另一股壓力,因此順勢一應讓她安心,不用再承擔一份責任。

丙不其然,那一聲「好」一落下,夏春秋臉上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鐘璧,你不能離我太遠,我會怕。」好多好多的鬼,在自個兒「家門口」一臉好奇的望著他們。

誰呀?那麼不怕死到墓園玩。

嘻嘻,一男一女,不會是來約會的吧?

炳!要不要裝鬼嚇他們?好久沒見人嚇得屁滾尿流。

豬,你是笨死的嗎?你就是鬼還裝什麼裝。

啊,對喔,我是鬼,死太久都忘了自己是鬼……

咦?那個小姑娘好像看得見我們?

是嗎?我們去鬧鬧她……哇!好強的陽氣,我頭好暈,得趕緊回去睡棺材,補充點陰氣……

「知道了,全替你擋了,自個兒跟緊點,別落單。」鐘璧無意識的揮手是想趕走朝他飛來的蚊子,誰知那一揮,左右兩側發出慘叫聲,一片鬼倒下,看得夏春秋都笑出聲。

當然,鐘璧听不見慘叫聲,他只瞧見身邊的女人莫名發笑,心里嘀咕著有好笑的事也不跟哥哥分享。

「左邊,那有一座水池,越來越近了,她、她在那里……」夏春秋抖著唇一比,水深不過膝的小水池赫然出現眼前。

風,有點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5:24

第12章(1)

「你來了。」

虛無縹緲的聲音如風聲,又仿佛千年古井傳出的輕嘆,由遠而近,幽幽散開來。

「孩子呢?小明在哪里?」

咯咯咯笑聲響起,「自己來找呀!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來了,就為了一個別人的孩子。」

人類真是愚蠢,小小的活餌一放下就上勾。

「別人的孩子也是一條命,沒真正愛過人的你是感受不到的,你也永遠不知道被愛是什麼感覺。」可憐又可悲,除了驕傲外,她還剩下什麼。

夏春秋的話戳中安娜心中的傷口,她目光一沉的從暗黑中走出。「你真不怕死,一再挑起我的怒氣,真以為我不敢對你怎樣嗎?」

「鐘璧,現形藥水。」那是燒肉便當配的。

「好。」

十盎司左右的小瓶被打開,鐘璧各在雙眼滴上一滴藥水,閉上眼楮默數了二十秒,然後睜開。

現形藥水顧名思義是讓各種肉眼看不見的東西現形,這極為珍貴,以上百種古怪藥材以及夏春秋的血,她的一碗血只煉出10CC的血精,融在藥材里制成。

將藥水點在眼楮便能見鬼,一次一滴,一滴的功效維持半小時,用多無效,多用會導致暫時性失明。

「你看到了嗎?」是否和她見到的景致一致?

「呼!這女人真漂亮,美得跟洋娃娃一樣,妹妹呀!你跟人家真是沒得比,賽巴斯克是瞎了眼嗎?怎麼舍她就你。」這臉蛋真精致,是做出來的嗎?

「你是誰?」安娜問。

「鐘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怕追殺。

「好眼光。」懂得欣賞她的美。

「不客氣。」他還有點鑒賞眼光。

「可是你還是得留下,當她的陪葬。」誰叫他交錯朋友,錯把糞石當美玉,與她為敵。



「要被埋葬的還不知是誰呢,你這話說得太早了。」

「呵呵,你不知道死神是永生的嗎?就算你尸骨成灰,我依然貌美如花。」安娜皓腕輕揚,天空竟下起片片雪花,六角結晶的雪花是暗紅色的,如同凝結多時的血。

「你不是被除名了嗎?還有永恆的生命?」難道朗尼又騙他們?除任的死神跟卸任的總統一樣享有隨扈和退休金。

絕美的臉一變,露出猙獰的尖牙。「是誰害我的,是你,是你們,你們讓我成為家族的恥辱!」

一旦不再是死神,她的容貌會衰老,像人類一樣一日一日老去,最多不到百年,她會因身體衰老而死去,最後什麼也沒留下,如煙般的散去,世上再無安娜。

死神沒有靈魂,他們本身就是魂的一種,一旦魂飛魄散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不會投胎,不會轉世,不會重生,只留一抹意識幽幽蕩蕩的飄著,直到它被大自然同化。

「鐘璧,小心!」

美麗的紅雪花忽地變成殺人利器,旋轉著朝鐘璧飛去。

「你小心自己才是,別把劍胡亂插進我小腹。」拿著武器的女人真可怕,揮來揮去搞花式。

鐘璧像頭皮厚的大水牛,霍地站開馬步,他一個大吐氣,飛來的血色雪刃竟如融化般一滴滴的滴落,猶如秋天的小雨,滴濕了一座座墳頭。

哎呀!下雨了。

笨,是人家在斗法。

真厲害。

走遠點,免得被波及。

可是我的墳在這里……

那……叫子孫移墳唄。

小鬼打架,路人遭殃,幾只住在水池附近的鬼無奈的交頭接耳,嘰哩咕嚕說著鬼話,看到自家門口淹水,鬼臉一皺,欲哭無淚,他們可不可以申請災後理賠呀,這算是受災戶吧……

「哼!十字劍,你以為我吃過一次虧後不會有所準備嗎!看我的千絲萬縷纏,這是我從魔族借來的聖物,專門壓制十字劍。」纏呀纏,繞呀繞,就像她對賽巴斯克的心,要纏繞到死。



看不出到底有多長的銀黑色絲線從安娜手中飄出,細如發絲,幾乎看不見,如春蠶吐絲般一圈一圈纏上銀白色劍身,十字劍像害怕似的掙扎了一下,不見休止的細絲繼續纏,把十字劍纏成像泡水的棍狀法國面包。

「咦!還能這樣哦。」不顧兩軍還在對戰中,看到「法國面包」的鐘璧笑得前俯後仰。

「鐘璧,你到底是哪一邊的啦!」敵我不分。

天越來越暗了,地平線那端的殘紅慢慢下沉,黑暗能給安娜力量,越晚對他們越不利。

「當然你這邊,哥哥早就是你的人了。」連笑都不行,這丫頭管太多了,被某只死神帶壞。

沒辦法再用劍,夏春秋只好把十字劍收回,讓它像個蠶蛹般掛在腕上的皮繩上。「不要說讓人誤會的話,要是讓愛吃醋的賽巴斯克听見,肯定把你當蝙蝠倒吊一整晚。」

想到那個大醋桶,鐘璧干笑的摸摸後頸。「口誤、口誤,你別告訴他,那人心眼真的很小。」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家常話,把安娜冷落在一旁,她悄悄引動水池里的水塑化成龍,尖牙利爪,龍身巨大,盤踞在池底,只等雲涌龍躍之際。

離水池甚遠的夏春秋和鐘璧看不到池子里的動靜,他們在想著該不該動用海麗剛研發的秘密武器,目前還沒有實驗過,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還是再等等看吧。

「賽巴斯克是我的,你沒有資格擁有他,去死吧!人類。」安娜欲將夏春秋撕成碎片,在自己眼前消失。

一水龍驟起,來勢洶洶,把他們嚇得不輕,兩人運氣不錯的往一棵百年老樹後頭躲,撞上有五人環抱那般粗的樹干的水龍瞬間爆開,整棵樹和樹根全是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

「鐘璧,用了吧!」再不用就死定了。

「你確定可以?」她不是最怕鬼了,偏偏……

夏春秋苦笑的抖了一下。「不行也得行,你看她眼楮紅成那樣,是要入魔的前兆,我們再不制住她,下一個死的不是你便是我。」

鐘璧一咬牙。「好,用!」

他取出一只長寬高各五公分的小方盒,盒蓋一打開,里頭是梭子造型的白金戒指,戒面上刻了兩排梵文。

「安娜‧席瓦洛,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快把小明放了,要不然後果自負。」夏春秋將戒指戴上無名指,傳說中這兒的血管直達心髒的位置。

「是你該求我殺了你吧!否則落在我手中,我會讓你連求死都不能。」她一天剮這賤女人一片肉,當著她的面生吞,當她的活食材。



「我們之間並無仇恨,是你太偏激了,賽巴斯克不愛你,你放過他吧!以你的美麗不愁沒有男人獻出真心。」如果她能放手,結局會截然不同。

不提賽巴斯克則已,一提到他,安娜的雙目赤紅,仿佛能滴出血來。「你我最大的仇恨就是你搶走我的男人,你不死,他永遠也不會屬于我,我要你死——」

風一卷起,再度夾雜著冷霜寒雨,溫度之低足以將人凍僵,就連呼出的空氣都凝結成薄埂的冰霜。

「可我不想死……」佛祖呀!原諒我要殺生了,這是第一次,還是生手,請見諒,阿彌陀佛。

風尚未卷到夏春秋面前,她已舉起戴上戒指的手默念怪異的經文,一邊念,一邊讓手轉圈,大圈圈,小圈圈,不停轉動……

月亮出來了,夜幕低垂,天黑起床的鬼也越來越多。

墓園冷風淒淒,墳頭鬼影幢幢,一個接一個出來透氣順便看熱鬧,白色影子越聚越多。

霍地,看戲的群鬼察覺一絲不對勁,他們好像被什麼拉扯著,不由自主地往前,仿佛要被卷走了。

不好,那是靈界風暴!一名老鬼驚慌的大喊。

什麼是靈界風暴?哇!好大的吸力。

就是龍卷風啦!箍蛋。

什麼?!

話沒說完,一只鬼被卷入漩渦中。

「這……這是什麼?」啊!好痛,有什麼東西在咬她?

「听過螞蟻多,咬死大象嗎?這叫引靈戒,能把周遭的魂魄都引過來,他們不知為何被招引,會顯得驚慌失措,見到和他們靈體相近之物便會又捉又咬使自己停止旋轉,而你帶著陰寒氣息和他們最接近,自然要巴著你不放……」

夏春秋說話的同時,即使近在身邊的鐘璧也沒發現她的異樣,漸暗的天色掩去她發白的臉色,手上被索魂剪所傷的傷口正在潰爛,一絲絲、一縷縷的黑氣正在往外竄,漸成濃霧將她包裹在其中。



但是入夜了,看不出她身側的異樣濃暗,連她自己也沒發覺到,只知道傷口有蟲咬般的痛,痛到快支持不住,直冒冷汗,腳底異常寒冷。

引靈戒未做過人體實驗,因此連發明人海麗也不曉得它會吸食人的精力,指上的梭子戒轉得越快,精力的流失也越快,是個兩敗俱傷的危險物。

夏春秋視線逐漸模糊,感覺四周的墓碑在晃動,無數張獰笑的鬼臉在她面前一閃而過。

在墓園死靈最多,也表示死氣最濃,生人體內的死氣被死靈的死氣牽引著,造成夏春秋體力大量流失。

她快要昏厥了,有種死亡就在眼前的感覺。

唯一的優勢是,自視甚高的安娜在冥冥中助了夏春秋一臂之力,引靈戒需要大量魂魄才能發揮蟻多咬死象的作用,所以她約在埋骨上千,塔位近萬的第一公墓,這兒有數不盡的靈體,再加上她的死氣遠高過夏春秋不只數十倍,因此耗損得比夏春秋更迅速。

很快地,安娜的臉上出現一個黑洞,然後又是一個,手臂、身體、修長的美腿,一個接一個的小黑洞出現,她被不知情的死靈皎得遍體鱗傷。

「住、住手,停止!你敢傷我……」好痛,這是什麼,為何只沖著她來,把她當成上等食材。

「說出小孩在哪里就饒了你。」安娜雖然可惡,可是她狠不下心殺她。

「休想!」她冷傲的一哼。

身在漩渦中心的安娜早已傷得起不了身,她雙手護著頭,半趴半爬的幾乎貼地,苦苦死撐著,可她還是不肯向夏春秋屈服,她認為一個小小的人類如何令她折腰,只要她能站起來,夏春秋的死期就到了。

她還沒輸,不會輸,不能輸,她是席瓦洛家族最高貴的女王安娜,絕不會輸給卑賤的人類。

「不講就別怪我不客氣,你自找的。」夏春秋加快轉速,汗流得背後都濕透了。

「啊——好痛……我的皮膚,我的肉……你做了什麼?」她居然體無完膚了!

看到一身慘不忍睹的傷口,安娜頭一次出現恐慌,她最看重的美貌就要沒了,以後誰會多看她一眼!

「哇啊——賽巴斯克!賽巴斯克都是你,是你毀了我,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愛我,我們會是死神界最適合的一對,我需要你……」她淒厲的叫聲漸弱,眼眶中流出血淚。

「說不說?」再不說她要不行了,兩敗俱傷。

「……好……我說,你不許再、再轉……我……就說……」安娜要她先停止轉戒的動作才肯開口。

「不行,萬一你反悔呢!死神的話信不得,雖然你是前任的。」死神最會騙人了,從不說實話。

她狠狠的一瞪,十指成爪的刨地。「我沒、沒帶走他,他還在屋里,只是我設、設了結界,一旦你們離開屋……屋子一小時,結界的力、力量就會自動解、解除。」

「你牽制住她,我打電話問問。」鐘璧拿起手機撥給段天軍,讓他打回家中詢問孩子是不是在家。

一會兒,段天軍來電了,孩子在家。

千辛萬苦終于有了代價,他們拼著丟命的危險就為了呂稚明,好在他平安無事,這口氣可以松了。

「好,放過你。」再也支持不住的夏春秋慢慢停下搖得沒有知覺的臂膀,她的手都麻了。

汗水成串的滴落,面色已然慘白,只要輕輕一推她就倒下了。

「哈哈!你放過我,我不放過你,受死吧!我要你永墜地獄之火中……」死吧!死吧!死得干淨。

誰也沒想到流了一地黑血的安娜居然還有力量反撲,她凝聚了瀕死前的黑氣化成一柄柄短劍,劍上有她的血所附著的魔氣,劍雨射向怔住的兩人,劍鋒凌厲而邪惡。

一時心軟造成這結果,夏春秋和鐘璧都有等死的覺悟,他們太大意了,居然讓她有余力反擊。

死,很簡單。

但夏春秋想到賽巴斯克,她想起自己一直欠他一句——

我愛你。

「我听見了,吾愛。」

巨大的黑斗篷一罩,多如牛毛的飛劍紛紛掉落在地,一雙微涼的臂膀將愛人輕摟入懷。

「賽巴斯克?」

「賽巴斯克——」

兩種呼喊,兩種不一樣的心情。

靶受到熟悉氣息的夏春秋忽然心口有點酸,眼眶泛紅的她反身抱住身後的男子,將身子偎入他懷中輕輕低泣,她不敢相信他居然來了,就在她身邊,用他的大手護住她。

而安娜是憤怒的,充滿怨恨,她朝賽巴斯克伸出手要他救她,她不想死,他必須救她。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肯放下驕傲,仍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我听見了,女人,我也愛你,我回來了。」他的小女人,他這一生的無悔選擇,願為她守候。

夏春秋虛弱的一笑,腳下一軟直接往他身上癱去。「回來就好,我怕等不到你,好累。」

「不累,我抱著你。」他將她擁入懷里,頭倚著肩,他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嗯……」真好,她不怕了。

有了強大無比的懷抱,夏春秋安心了,昏昏沉沉的有些想睡。

「寶貝,別閉眼,還有更精彩的在後頭,錯過可惜。」

「什麼精彩……」好困,快睜不開眼,怎麼會這麼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1-6-9 00:55:45

第12章(2)

賽巴斯克的溫柔和深情眼神在看向癱軟如泥的安娜時驟變,滿是殺氣且陰沉,滿是欲將她碎尸萬段的冷酷。

「我警告過你,可是你听不進去。」莫怪他無情。

「別、別說廢話了,還不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好、好讓我快點恢復。」她不喜歡弱得連手臂都抬不起。

「你認為我會幫你?」他冷笑。

安娜不滿的低吼。「你不幫我要幫誰?我們是同類,我們認識數百年……」她不相信賽巴斯克會不對她施援手。

「你一再地傷害我愛的女人,我饒不了你。」唯有她死了,他的女人才能獲得平靜。

听到「愛」,她恨意驟升的狂哮。「什麼愛!那不過是最卑賤的人類,我才是最適合你的,我們的身分、我們的家世、我們橫掃死神界的實力,最是匹配!」

天,地,人,魔,妖五界,他倆該是天生愛侶,也只有她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安娜,你想知道艾瑪的下場嗎?」敢在他面前玩手段,活得不耐煩了。

她一驚。「你對她做了什麼?」

「艾瑪被送去戒思谷了。」一道黑影從空中現身,面帶羞愧的朗尼緩緩降落地面。

「什麼?!」

戒思谷的戒思其實是反意,並非戒除雜思之意,而是一進戒思谷便無法思考,腦子一片空白,那是一塊放逐地,終年高溫,除了陡峭的山壁外,谷底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入谷的人沒有機會說話,因為那里沒人。

「艾瑪被罰在戒思谷待上一百年,拜你所賜,她是助紂為虐的幫凶,長老會一致決定她必須受罰。」這是給她的懲罰,讓她牢牢記住什麼朋友該交,什麼朋友不該交。

二百年後,只要她悔改,她還會是個優秀的死神。

朗尼之前還信誓旦旦不會在同一個坑里栽兩次,可是美女艾瑪一出現他便失了防心,相信她是真心悔改。

艾瑪給了他一杯酒說是道歉,他不疑有他的喝下,誰知一沾唇就中招了,當下兩眼一闔,昏迷了近一個小時。

「賽巴斯克,你太殘忍了。」居然把艾瑪丟到那種地方。

「你虐殺妓女就不殘忍了,別再說是為了我,令人作嘔,是你迷戀血的氣味,拿我做幌子罷了。」自己造孽卻要他背過,世上有這麼可笑的事嗎?



見他取出裝著藍色火焰的瓶子,安娜臉色一變,蜷著身子往後移。「賽……賽巴斯克,你要干……干什麼?」

「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他是想……是想……殺……

「地獄之火會助長你體內的魔性,助你成魔,所以我跟大長老要來了幽冥之火,讓你走得風光。」她的最愛。

「不!你不能這麼做,我們是同類,你不可以讓我……啊——火——」安娜還想挽回局勢,命令賽巴斯克改變心意,沒想看到他拋出手中的瓶子,猶自高傲的臉上變得驚恐、慌張,難以置信,拼命地想躲開。

「啊浮浮——不要啊,賽巴斯克救我——快把火滅了——啊——」

太遲了,在地上漫開的幽冥之火很快地燒向她,將她殘破的身軀裹住,管她如何淒厲的呼喊或咒罵,都改變不了身體一塊塊崩落的事實……

安娜死了。

「女人,我們回家。」看著夏春秋白得透明的小臉,賽巴斯克心疼的在她唇上啄了又啄,以面頰廝磨。

「嗯,回家。」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嗎?」

一盞天使燈雪白無垢,象征純潔和信仰,它像八角宮燈,外面一圈瓖嵌著數名展開雙翅的小天使,燈一點亮,小天使頭上的光環也會發光,照得一室亮如白日。

穿著連身長裙的夏春秋平躺,她的身體是騰空的,底下無物,恍若浮在水面上似的飄浮在半空中。

她的眼楮是閉上的,因為天使燈的光芒太過強烈,若是直視太久,眼楮會瞎掉。

但是她的听覺很靈敏,听到很多人都來了,腳步重的鐘璧,步伐沉穩的弓藏一級生,貓足似的吉卜賽,還有拍動翅膀的安姬,她的好朋友們無一缺席的到場……

咦,燒肉便當呢?

正當她狐疑之際,耳際傳來令人不解的噗哧笑聲。

「笑什麼?」海麗的聲音沒有情緒,不輕不重。

「沒、沒什麼,我咳痰。」掩著嘴偷笑的鐘璧假裝咳嗽,但後來實在忍不住了,背過身繼續笑。

「出去!」吵死人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保證不笑,你看我表情多嚴肅。」他裝不出弓藏一級生的肅穆,給人的感覺還是在笑。

「你再發出笑聲,我一腳踹你出去。」省得擾亂她的專注力。

一腳?他頭一低看向那雙沒他腿長一半的短腿,噗的一聲又笑了。「海麗,你的腿太短了,踹不到我……

啊!你使詐,居然飛踢,這樣對你的員工,你……真是太可恥。」

看過忍者哈太利動漫里,那個身手靈活的小忍者嗎?

身材不高的海麗像是移形換位似的突地不見,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大翻轉才落下,蘿卜粗的短腿朝鐘璧胸口一踢,他來不及防備被踢個正著,一臉錯愕地退了好幾步。

餅了一會兒,他才感覺到痛,海麗踢傷了他的肋骨。

傷不重,養養就好了。

「事實證明,有實力的人不受限于體型。小伙子多學學,你還太生嫩了。」可憐的孩子,他的自尊一定傷得很重。

神情沮喪的鐘璧被罵了。

「海麗,你還是人嗎?要不要給人留條活路,我的男子氣概被你打擊到了。」他一身肌肉竟然不敵哈比人?

「安靜點,滾到一邊後悔你的少壯不努力,我們今天的重點是小夏。」他們是擺飾,不說話的那種。

唉!終于想到她了,沒人理會多可憐,孤伶伶的躺著。夏春秋不禁感慨,人果然要有健康的身體呀。

驀地,一只手輕柔的撫上她的臉頰。

「我不嫌棄你,我照顧你。」他听見她的心音了,可憐的小女孩。

賽巴斯克……

「噓!很快就結束了,你忍一忍,不會太痛。」他親吻她的面頰,目光滿是他從未有過的款款柔情。

夏春秋點點頭,面容恬靜的躺著。

「好了沒?我把琴弄好了。」

為了力求保險,賽巴斯克把淨靈琴也弄來了,那原本是隆許家族的家傳物,他讓朗尼回家去搶,把朗尼的父親氣得差點中風,揚言兒子敢再回家就打斷他一條腿。

朗尼這是贖罪,他連著兩次著了道,所以只好鋌而走險了。

「我好了。」回答的是海麗。

呃!她……她要干什麼?

看不見的夏春秋豎起了耳朵,完全想象不到現在發生什麼事。

只見沒豎琴高的小女人穿上正式的三件式西裝,緩緩走到豎琴旁,短小的十根手指頭往琴弦上一放。

這畫面太詭異、太驚悚、太不可思議了,難怪鐘璧要笑,任誰看了那瞥扭畫面也會笑吧。

若是換成人類體型的安姬坐在豎琴旁,那畫面多唯美呀!長發飄逸,面容嬌美,十指縴長,一下一下撥著琴弦,美妙的音樂飄出,流瀉在每一個角落……

不過海麗一臉嚴肅,像來參加告別式的神情彈著琴,看久了也習慣了,好似她就該是個偉大的音樂家。

「痛……」夏春秋身子一顫。

「忍忍,吾愛。」賽巴斯克握住她痛到發抖的手,給她支持。

「可是我好痛,賽巴斯克……」全身像被拆解似的。

「為了我忍一下好嗎?」他知道會很痛。

「……好。」咬著唇,她默然忍受。

盤旋在上頭的天使燈不斷發出刺目白光照在夏春秋身上,它柔和且溫暖的淨化她體內的死氣,強烈的光線讓死氣無處躲藏,只能在夏春秋的身體里面流竄。

所以她會痛,因為死氣的撞擊,它想逃。

幽揚的琴聲一陣陣飄揚,慢慢地牽引出一縷縷的死氣,它被優美的琴聲所引誘,不自覺地離開肉體。

等一脫離,天使燈的強光再一照,濃聚的黑霧霎時如被曬干的雨水,瞬間蒸發。

漸漸地,夏春秋的身體不再顫抖,她安靜得像是睡著了,面容安詳。

「醒醒,小懶蟲,你睡太久了,還不睜開眼看看你英俊挺拔的情人……」還睡,真像頭豬。

「賽巴斯克?」濃濃的鼻音含著困意,蝴蝶羽翼似的長睫毛抖個不停。「我睡了多久?」

打了個哈欠,夏春秋吃力地睜開宛如被膠水粘住的雙眼,看著她深愛的男人。

「三天。」

她一怔,伸懶腰的動作僵住。「三天?怎麼會?」

她的記憶停在悠揚的琴聲中,她眼前出現一片海洋,她在碧海藍天中浮潛,一條條色彩斑斕的魚兒游過身邊,然後她覺得很困很困,想睡覺,于是便放任自己睡過去。

沒想到一睡就是三天,睡得毫無知覺。

「引靈戒消耗你太多的體力,讓你身體呈現虛脫狀態,你用了三天自體療愈。」她的傷口也愈合了,長出新肉。

「原來如此……」難怪她覺得累。

「以後不許再用了。」嚴格禁止。

「好。」一次就夠她怕的了,她感覺得到她的靈魂差點被拉進引靈戒中,成了戒靈。

「那矮婆子發明的靈器都不準用,太危險了。」有用,但太冒險了。

「人家有名有姓,她叫海麗……」喊人矮婆子太沒禮貌。

賽巴斯克倏地覆住她的唇,大手撫向細腰。

「犯規。」她小聲的埋怨,老用他的強權欺壓人。

「為你犯規我樂意。」他在她身上破了不少例,也是身為死神以來犯最多規的一次——

例如他威脅大約翰。

天使燈在大長老手中,他不肯借,自己便擾亂他的工作進度,當時海上正發生船難,大型豪華游輪翻覆,游輪上有一千五百二十七名旅客,其中存活率不到一成。

因為人數太多,因此出動了十名死神收魂,為免勾錯魂,大約翰親自到場監督,因此自己趁亂要脅,很快就達成目的。

她一听,心口一甜。「死神犯錯不會受懲罰嗎?我看你好像沒事人一般,還有空陪我。」

「我最近請調了,有三個月長假。」以後她是他一個人的,看誰敢跟死神搶人。

聞言,她錯愕的紅了眼眶。「你要走了?」

「不,是留下。」這小女人想歪了,賽巴斯克撥開她覆眉的瀏海,輕輕落下好幾個吻。

「留下?」什麼意思?

「我請調長期駐守,台灣地區附近的海域都歸我管。」他是這一區的死神管理者。

「真的?」夏春秋高興地摟上他頸項。

「為期七十年。」他的銀眸閃了一下,意味未明的話隱有暗示。

「七十年!太好了,那我們可以長長久久的在一起……呃,七十年?」她興奮之余察覺有絲不對勁,聲音變得很輕,有些小心翼翼又含著不確定。

「七十年。」

「你是說我還能活七十年?」好長,她都九十七了。

賽巴斯克寵溺的輕掐她鼻頭。「還是儲備死神。」

「我?」她驚訝。

「由資深死神我為你申請,最近幾年死的人太多,大鬧死神荒。」死神也缺人,得補上。

「你會不會看膩我?」她嘻嘻笑,抱著他又親又吻。

「看你的表現。」他反客為主,將她壓在身下上下其手。

「安娜真的死了嗎?」那真是個惡夢,她怕安娜又回來找她。

「死透了。」不會再來糾纏。

賽巴斯克吻著愛人的唇,大掌一扯,兩人身上的衣物掉落一地,粗喘的呼吸聲漸濃……

「小夏,有工作了!」

太過分、太過分了!居然利用結界的空間切割,把幾千畝大的古堡搬進幾十坪的房間,害她從大門口走到臥室要花上一小時,會設結界很了不起喔!看她用水晶球破門而入,砸個人仰馬翻黑馬。

走得一身汗的吉卜賽咒罵不已。

其實她只要在門口敲門就好,聲音會傳入古堡之內,偏她習慣推門而入,才多走了冤枉路。

「滾——」性欲一起的男人沒有理智,而他身下的小女人也樂得配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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