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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魔法少女兔英俊] 亡靈女巫逃亡指南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3:03     標題: [魔法少女兔英俊] 亡靈女巫逃亡指南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李洪元 於 2021-7-16 08:54 編輯

【書名】：亡靈女巫逃亡指南

【作者】：魔法少女兔英俊

【內容簡介】：

　　亡靈女巫安妮，身為毀滅人類的七大災之一，在被勇者追殺的路上為了補充兵力，收編了一個只剩半口氣的金髮少年，把他變成了不死族。

　　「你想要活下去嗎？」

　　「不對，也不能這麼說，你有不論生死都想完成的事情嗎？」

　　少年的喉嚨已經破碎，他用力張開嘴，藍寶石一般的眼睛逐漸失去焦距，他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然而他將死的瞳孔仍盯著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伸手握住她的腳腕。

　　安妮笑了笑：「別擔心親愛的，現在起，你的靈魂屬於我，死神也無法將你從我身邊帶走。」

　　誰知道這位少年就是五大國之一金獅國的第三王子，亡靈女巫全大陸通緝，逃亡難度直線上升。

　　安妮：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里維斯：您永遠擁有我的靈魂，我的力量，我的愛慕。為您效忠，我的女巫小姐。

　　人造的滅世兵器女巫，和死過一次的復仇王子，決定違抗神的旨意，為了活下去拯救這個世界。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5:01

第一章　永夜之森

　　傳聞中人跡罕至的永夜之森，今夜顯得格外熱鬧。林間搖晃著火把和搖曳的人影，不時還能看到一道聖光亮起——如果沒有教會的聖光術指引，人們就會不知不覺被這裡的黑暗侵襲迷失方向。

　　畢竟這裡是被黑夜詛咒的森林，光明也照不進的詭異之地，菲特大陸殺人越貨經典場所。

　　安妮全身籠罩在黑袍裡，赤著雙足在林間奔走，她飄忽的身形像一道幽影，從林間一閃而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腳印，隱約還能看到手裡提著一雙鞋。

　　她身後不時傳來幾聲犬類魔物的吠叫，隱約能聽見有人憤怒地呼喊著「該死的女巫」、「接受聖光的制裁吧」之類的話語。

　　安妮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些教會人員飼養的犬類魔獸，彷彿對身上沾染了亡靈氣味的巫師格外敏感。她之前才剛剛在城鎮裡露了個面想要問路，那些魔獸就像看到火腿似的朝她奔了過來，甚至都沒給她留個做自我介紹的時間。

　　迫不得已，安妮只能依靠自己的記憶，躲進了這片經常在恐怖故事裡出現的永夜之森，希望借此甩開他們。

　　周圍濃密的黑暗似乎完全不妨礙她行進，忽然，她腳步略微停頓，聞到了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她扭頭看向血味傳來的方向，表情有些微妙，難道今晚的永夜森林裡，除了她還有第二個倒黴蛋？

　　安妮稍微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朝著血腥味飄來的方向，動作輕巧地奔了過去。她像一片葉子落在了一棵樹後，悄悄探出了頭。

　　——那裡圍著一群黑騎士，包圍圈內倒著幾具身著銀白盔甲的屍體，盔甲上隱約有金色的獅子紋樣。人群中半跪著一個少年，他未曾身穿盔甲，只著一身輕便的騎士服，身後已經開了個血洞。

　　安妮原本蠢蠢欲動的腳又縮了回來，這個少年雖然奇異地還能活動，但他的靈已經不可抑制地消散了，身為一個合格的亡靈女巫，安妮一眼就看出來他等同於已死之人。

　　這群黑騎士們似乎也拿著教會的寶物，為首的那個手裡提著盞玻璃燈，裡面沒有蠟燭也沒有油燈，像是困住了一團光，散發著一股讓安妮渾身不舒服的氣息。

　　半跪著的少年抬起了頭，安妮得以看清楚了他的臉。他有一頭柔軟的金髮和一雙湛藍的眼睛，俊美如同傳聞中的太陽神親臨，然而此刻他臉上沾著髒污和血跡，更添幾分蒼白脆弱的美感。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後的敵人就殘忍地將劍刃送進了他的喉嚨，少年沒說出口的話變成了一口血沫。那人輕狂地笑起來：「抱歉啦，我可不想聽您的說教，里維斯殿下，那會讓我愧疚的。」

　　安妮眯起眼睛，注意到那個人身穿的銀白盔甲，和倒在地上的那些是同一款，看樣子這裡曾經上演過一齣同伴互殘的戲碼。

　　身後隱隱傳來人聲，為首的黑騎士警覺地舉起武器：「怎麼回事？」

　　外圍有人回答：「是教會的人！」

　　「該死！教會那群多管閒事的偽善者怎麼會在這裡！」為首的黑騎士似乎察覺到隱藏的風險，「吉斯，別鬧了，一隊把教會的人引開！二隊跟我撤！」

　　刺穿少年喉嚨的人嘀咕了一句：「我這不是擔心他沒死透？畢竟傳聞裡說過，他們的生命力就像傳說裡的魔獅一樣可怕。」

　　躲在暗處的安妮點了點頭表示讚許，這個俊美少年的生命力確實超出常人，但靈的消散速度並沒有比常人慢多少，所以說白了，這異於常人的生命力也只是讓他的死亡過程更加痛苦。

　　黑騎士們有條不紊地撤離這裡，金髮少年手裡還握著那把劍，無聲地念了念那個名字，似乎是打算把它死死記住。

　　視線逐漸模糊，他努力仰起頭，不甘地睜大眼睛。不知是不是臨死前的幻覺，他看見樹的陰影裡走出來一個黑袍少女。

　　安妮近距離打量著這個少年，還是覺得他那一張臉略有些晃眼。然而即使這等美色在前，安妮也十分無情地直接開口道：「你快死了。」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是真的沒救了。」

　　金髮少年看著她，詭異地在這種情境下也生出幾分荒唐的好笑來。他忽然有點懷疑這個突兀出現的黑袍少女是死神的化身，這是特地趕來為他宣佈死訊？

　　安妮看了看逐漸遠去的火光：「不過你幫了我點忙，額，或者說殺了你的那夥人意外給我幫了點忙……你還想活下去嗎？」

　　那雙蒙上灰霧的藍寶石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緊緊盯住了她。

　　安妮撐著下巴，擔心他誤會般糾正了一下自己的措辭：「不對，也不能這麼說，你有不論生死都想完成的事情嗎？」

　　少年的喉嚨已經破碎，他用力張開嘴，藍寶石一樣的眼睛逐漸失去焦距，他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然而他將死的瞳孔仍盯著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伸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安妮笑了笑，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抬起手，巨大的法陣在她蒼白的雙足下浮現。

　　少年的靈魂似乎一下子被拉扯著前往冥界，如墜冰窖，如臨深淵，就在他意識混沌時，他眼前似乎閃現過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慈愛的母親，活潑的妹妹，嚴肅的父親，板正的大哥，輕浮的二哥……

　　「孩子，你要守衛騎士的榮光，成為金獅國的榮耀。」

　　「哥哥，下次執行任務能不能悄悄把我帶上？我學會騎馬了！」

　　「里維斯，你總是這麼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可不討女孩子的歡心，如果你能經常跟他們打個招呼，我想那些姑娘的裙擺絕對會把你團團圍住！」

　　……

　　里維斯看見黑髮黑眼的少女對他張開了雙手，神情溫柔而憐憫：「別擔心，親愛的。現在起，你的靈魂屬於我，死神也無法將你從我的身邊帶走。」

　　她的話語似乎織就了某種規則，讓里維斯的靈魂彷彿被吸引著投向安妮的懷抱。安妮溫柔地擁住他的靈魂，那一瞬間，里維斯似乎聽見遙遠的故鄉傳來祭典的歌聲，靈魂逐漸有了重量。

　　安妮緩緩在他的屍體前跪下，小心地把他的靈魂放進他的屍體裡，里維斯只覺得自己像在穿一件許久沒穿但依然合身的大衣，只需要稍稍習慣，他就能重新動起來。

　　他試著抬起手，動作有些僵硬地看著自己沾著血污和泥土的手掌，他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他變成了一個不死生物。

　　一瞬間，他的表情有些動搖，在他的認知裡，不死生物是沒有意識只有攻擊本能的邪惡生物，而亡靈法師則是驅使著這種生物的非法之徒——大路上的大多數城鎮都不允許亡靈法師進入，而少部分甚至把他們等同於罪犯，一旦暴露必定會引來追捕……

　　啊，這位少女好像正在被追捕。

　　里維斯目光復雜地看向她，察覺到他的視線，安妮笑著朝他伸出手：「嘿，還站得起來嗎？你好，我叫安妮。」

　　在這種情況下，少女的語氣活潑得有些不合時宜。

　　里維斯神色復雜地握住了她的手，借力站起了起來。他謹慎地在內心告誡自己，是他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但如果，如果她要自己做任何違反騎士信條的事情，即使靈魂消散，他也會做出反抗。

　　「通過剛剛的深層次交流，我已經知道你叫里維斯了，而且你現在也沒法說話，不用自我介紹了。」安妮笑著指了指他的喉嚨，如果這是在平日裡的交流中，那應該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笑容，但在這種情況下，怎麼看怎麼有些詭異。

　　里維斯摸了摸自己破了個大洞的脖子，即使他復活了，缺少的肉體也沒有恢復原樣，想了想傳聞中不死生物的模樣，這似乎也是正常的。他原本還想詢問安妮，她的身份，看樣子也只能暫緩了，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該怎麼交流。

　　安妮神色動了動：「我能聽見你靈的聲音，咳，如你所見，我是個逃亡中的亡靈女巫。」

　　里維斯的身體一下緊繃，安妮察覺到他在努力保持什麼都不想的放空狀態，忍不住笑起來：「好吧，我會努力尊重你的隱私，只有你在內心想到『安妮』這個單詞時，我才會查看你的想法。」

　　里維斯垂下眼，一時間思緒紛雜，不知道要從哪裡問起。

　　安妮看向地上倒著的騎士們，問他：「要把他們帶上嗎？不過他們的靈已經消散了，就算轉換成不死族，也只能變成沒有神志的僵屍了，等到肉掉光了，就是沒有神志的骷髏。」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帶任何的惡意，就好像在闡述非常平常的事實，里維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在內心回應：「安妮小姐，讓他們安息吧。」

　　除了他以外，不要再讓其他人遭受這種詛咒了。

　　里維斯走過去，把每個人披風上的徽章取了下來，如果有機會，他想幫他們把這個帶回家鄉。

　　做完這一切，他看見安妮輕輕打了個響指，這些騎士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利用手中的劍給自己挖了個大小合適的坑，然後安詳睡覺般躺了進去。有個缺了隻手的騎士受到身邊朋友的幫助，也擁有了自己的墳墓。

　　接著，土地像受到了什麼吸引，湧動著將他們吞沒，這裡又變成了一片略微有些突起的墳地。

　　里維斯的表情有些呆滯，安妮眼含笑意地看著他：「好了，現在該你幫我一個忙了。」

　　里維斯的神經瞬間緊繃，來了，女巫所有的幫助都是需要代價的！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5:21

第二章　第三王子

　　安妮朝他伸出手，里維斯看見她白皙的手腕上逐漸浮現出一個漆黑的紋樣，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小的十字，或者說一把簡陋的劍。

　　里維斯有些困惑，安妮不等他發問，主動解釋道：「這是契約的紋章。有了這個紋章，我們之間就建立了聯繫，即使你回到冥界，我也可以通過它再次召喚你。」

　　聽起來像是怕他逃跑的枷鎖，里維斯沉默著，沒有給出反應。

　　安妮看了一眼森林的遠處，那些搖曳的火把去而復返，看樣子應該是發現追錯了人，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經歷了怎樣的交流。

　　安妮收回視線：「你只需要留在這裡，稍微阻攔他們一下，等我走出森林邊際，我會再次召喚你。」

　　里維斯略微猶豫，還是謹慎地在內心想道：「安妮小姐，您為什麼會被他們追捕？」

　　安妮有些鬱悶的摸了摸兜帽：「大概只是因為我是個亡靈法師。」

　　里維斯略微點頭，如果只是這樣，那麼她也不算什麼惡徒。他決定暫且相信這個行事有點古怪的女巫，他握緊手裡的劍，在內心回應：「請不用擔心，安妮小姐，只要您不是讓我做違反騎士信條的事情，我會……盡我所能幫助您。」

　　安妮露出個笑臉，朝他點點頭，朝著森林出口邁出一步：「對了，提醒您一下，您現在是不死生物了，不必害怕任何刀劍的攻擊，即使四肢掉落了，只要撿回來我也能幫您裝回去。不過對方是教會人員，那些聖光攻擊是直接攻擊靈魂的，你還是躲著點。」

　　里維斯覺得有點奇怪，她似乎在學自己剛剛說話的措辭，看起來就像是初入社交界，不太擅長交流的淑女一樣。聯想到她之前說話總是喜歡補充，像是擔心別人不能理解她的意思……里維斯初步下了判斷，這應該是個很少和人交流的魔女，也許是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地方，最近才出來活動的。

　　這樣她曾經害人的幾率就更低了，里維斯略微放心，朝她點了點頭。安妮輕巧地奔了出去，看起來就像是被風吹起的一片葉子。里維斯扭頭看向黑騎士們消失的方向，在內心默念著那個背叛者的名字——「吉斯」。

　　所謂的契約似乎並沒有改變他的想法，也許現在還能追得上……里維斯不可抑制地有了這樣的想法，但他最終還是收回視線，看向逐漸逼近這裡的火把。

　　神職人員為首的是一個身材相當健碩的老者，他舉著一把木製短杖，頂端的珍珠散發著瑩瑩輝光，讓里維斯感覺到一絲不舒服，他想這應該就是安妮小姐說的帶有聖光屬性的法器。

　　里維斯看向他們衣服上的紋章，是散發著光芒的半個太陽。里維斯認得這個紋章，看來他們是信仰光明與太陽的聖光會，他記得在金獅國的首都也有聖光教堂，他們天生對沾染黑暗氣息的亡靈法師不太友好，這樣一看，安妮小姐應該沒有說謊。

　　里維斯倒是很想和他們再確認一下，只是他現在沒法說話。

　　犬類魔物在狂吠，有人喊起來：「雷納特主教！這是個該死的不死生物！」

　　被稱為「雷納特主教」的健碩老者冷哼了一聲，眼帶厭惡地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里維斯抬起了劍準備接招，說實話，從小到大他都沒有被人用這種直白的厭惡眼神盯著過，因此還稍微有些錯愕。不過他在內心告誡自己，以後他確實就是「該死的不死生物」了，恐怕得早些習慣。

　　就在里維斯打定主意不傷害他們，只是阻攔的時候，他們身後有位女士忽然開口：「等等！我、我好像見過他！」

　　雷納特主教皺起眉頭：「就算你曾經見過他，現在他也只是一個需要被淨化的不死生物，退開，讓主的光輝拯救這個可憐的靈魂吧！」

　　那位女士喃喃地說：「可是……他是金獅帝國的第三王子，那位俊、啊不，尊貴的騎士里維斯‧萊恩殿下！」

　　里維斯多看了她一眼，他這次是為了一個任務才離開祖國來到了菲特大陸的中部地區——黑鐵聯盟，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見認識他的人……

　　里維斯略微朝她點了點頭，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那位女士臉上飛快地爬上紅暈。

　　雷納特主教卻十分憤怒：「那個該死的亡靈女巫，我一定要把她吊到絞刑架上！她居然殺死了一位尊貴的王子，還把他變成了下賤的不死生物！這是侮辱，這是對教會和金獅帝國的挑釁！」

　　里維斯：「……」

　　不，不是這樣的。

　　他很想開口說點什麼，但他現在沒法開口，只能緩緩地搖了搖頭，希望他們能注意到自己的反對。

　　雷納特主教聲如洪雷，往前一步：「抱歉了，里維斯殿下，我們必須淨化您。別擔心，之後我們會將您的屍骨送回金獅帝國！」

　　里維斯無言地嘆了口氣，抬起了自己的長劍。

　　雷納特主教看見他劍上隱約的金獅紋案，更加憤怒：「以英勇和騎士精神聞名的金獅帝國王族，居然被這該死的女巫玷污！我一定要她付出代價！讓她明白褻瀆死者、信仰邪神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聖光教會似乎是認為亡靈法師是信仰邪神的，里維斯對他們倒不是特別瞭解，只知道他們總是和屍體為伍。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雷納特主教，有些惱怒地希望他能夠把嘴閉上。

　　然而對方應該是沒有這樣的打算，他再次張開了嘴，在他說出讓自己更不爽的話來之前，里維斯一個箭步衝上，沒用手裡的長劍，而是對著他的臉揮起了拳頭。

　　雷納特有些驚訝，但他也沒有退縮，隨即掄動手中的短杖打向里維斯的腦袋。

　　里維斯的拳頭先至，雷納特悶哼一聲，臉上鼻血飈飛。而他的短杖也狠狠打在了里維斯的腦袋上，「喀」地一聲，在所有神職人員驚恐的目光中，短杖杖柄應聲而斷，那顆散發著輝光的珍珠滾了出去。

　　里維斯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那顆珍珠。他剛剛忽然想起他的妹妹——卡特琳娜公主，那位頗有魔法天賦的公主殿下也喜歡用法杖敲人，因此還特地讓人在法杖杖柄外包了一層鐵皮。

　　看了看那木製的杖柄，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雷納特，里維斯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這恐怕是看不起他腦袋的硬度。

　　雷納特抹了一把鼻血，大喊一聲：「愣著幹什麼！用聖光術！」

　　里維斯神色一動，忽然感覺到身後傳出了一陣吸力，一扇漆黑的門在他身後打開，他明白安妮應該已經出了森林，這就是召喚術。

　　他伸手撿起那顆珍珠，感覺到手掌傳來灼痛感，但還能忍受，隨後邁進了那扇大門。

　　雷納特心痛地大喊：「輝光之珠！」

　　里維斯穿過那扇門，發現自己出現在了永夜森林外的平野上，安妮就站在他的眼前，看到他完整地走出來，稍微鬆了口氣。

　　安妮往前一步，聳了聳小巧的鼻子，有些疑惑：「你身上有血腥味，你跟他們動手了？等等，你身上怎麼還有一股特別討厭的聖光味？你挨聖光術了？」

　　里維斯搖了搖頭，遞給她那顆散發著輝光的珍珠。

　　安妮嚇得差點跳起來，立刻往後退了兩步，一臉嫌惡地摀住了鼻子：「你把這個東西撿回來幹什麼！」

　　里維斯莫名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去花園撿來了青蛙，他的母親也是這麼教育他的。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里維斯在內心想：「安妮小姐，帶著它進城鎮，就不會被察覺到亡靈法師的氣息了。」

　　「啊！原來是這樣！」安妮恍然大悟，但還是露出一副十分不情願的表情，小心地拉開自己斗篷，露出內部的一個小口袋，「你放進來吧。」

　　看樣子似乎是一點都不想碰到。

　　里維斯微微笑了笑，把珍珠放進了她的口袋裡。

　　安妮突然踮起腳尖朝他伸出手：「剛剛太匆忙了，現在要進城鎮，你脖子上有這麼大個口子，會嚇到別人的。」

　　里維斯微微低下頭，方便她釋放法術。

　　安妮解釋了一下：「我剛才只是初步把你轉換成了不死生物，如果要用等級劃分的話，你現在就相當於不死生物裡的骷髏兵，沒有恢復能力。等進階到精英骷髏那個等級之後，你就能自己恢復傷口了。」

　　里維斯印象裡的骷髏兵，是種弱小的不死生物，他有點困惑：「但是我剛剛一拳打倒了那個主教……」

　　安妮噎了一下：「這個、也要看本身資質的嘛，你就是那種天資過人的骷髏兵！」

　　里維斯明白這應該是自己本身的力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提醒她：「教會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後的追捕可能會更加嚴峻，雖然永夜之森比較特殊沒法追蹤，但你還是小心點。」

　　安妮有些困惑：「你是什麼身份？」

　　里維斯愣了愣，他還以為之前自己腦內的畫面她都看見了，沒想到……但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優雅地向她行了個禮：「金獅帝國第三王子，獅心騎士團一團團長，里維斯‧萊恩。」

　　安妮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隨後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往後退了一步。

　　里維斯從她的身體反應看出，這位女巫小姐似乎是想要逃跑。

　　安妮僵硬了一會兒，壓制住了自己逃跑的衝動，躊躇了許久以後，小心翼翼地開口：「要不然、要不然你回去找教會，跟他們走吧？」

　　里維斯：「……」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6:35

第三章　借宿

　　里維斯從短暫的錯愕中恢復過來，有些無奈地看著明顯戒備的安妮：「安妮小姐，我當然希望能夠回到家鄉，但還不希望作為一具不能說話的屍體回去，我還有些事需要去做。」

　　安妮剛剛那些話也是一時衝動，冷靜下來想想，但凡教會認定了她是殺死王子的邪惡女巫，就算她把王子的屍體送回去了，人家也多半會把這當成上門挑釁。

　　有點洩氣地嘆了口氣，安妮努力打起精神來：「好吧，那麼我想我們需要稍微談一談了，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安妮打算把他需要做的事稍微提前一點安排，最好能盡快跟尊貴的王子殿下撇清關係。

　　里維斯略微考慮了一下：「我得回一趟金獅國的王都，提醒我的家人小心背叛者，還有……復仇。」

　　倒都不是什麼出格的事情，安妮考慮著回答：「但是你需要明白，你現在成為了亡靈，一旦教會的消息傳到金獅國，身為不死生物的你，說的每句話都不會被人相信的。人們並不瞭解死靈法術，他們只會認為你被我操縱了。」

　　「而且金獅國有相當多人信仰聖光會。」

　　安妮小聲地補充了最後一句，表示自己並不是那麼想接近金獅國。

　　里維斯擰起眉頭，最後點了點頭：「那麼，我先想辦法給給家裡寫封信，希望能在教會的消息之前傳遞回去，至少能讓他們提高警惕。」

　　安妮暫時鬆了口氣表示讚同。

　　里維斯看向她：「安妮小姐，你看起來似乎是隱居的女巫，這次進入城鎮，又有什麼目的呢？」

　　安妮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有所保留地告訴他：「我出來尋找我的家人，他們說要去做相當危險的事情，一直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

　　里維斯看著她的眼睛，確認她看起來不像在說謊，於是點了點頭，繼續詢問：「要找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嗎？還有他們的特徵。」

　　「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說起家人的時候，安妮眉宇間帶著掩不住的擔憂，她垂下頭，「特徵的話……他們都是亡靈法師。我原本是想悄悄打聽，有沒有哪裡有亡靈法師出現的傳聞，然後一路找過去。」

　　她著重咬了「悄悄」兩個字，里維斯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大概明白了她為什麼不想跟自己扯上關係了。不出意外的話，那位主教回去後應該很快就會往金獅國傳遞消息，再過不久，王國和教會就會發布亡靈女巫安妮的聯合通緝令了。

　　除非能攔截下那封信……

　　里維斯忽然眼睛一亮：「雷納特主教在哪個城鎮的教會？」

　　安妮指了指永夜森林的另一邊：「對面，白霧鎮。」

　　里維斯點點頭：「有一個辦法，我們潛入教會，把雷納特送往金獅國的信換成我寫給家人的，讓他們替我傳遞消息。這樣既能阻止他們發布對你的通緝令，而王室的叛徒也不會想到我通過教會傳遞信息。」

　　「當然，這個辦法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拆穿，但多少能拖延一會兒，我的家人有了警覺，我也可以安心陪你尋找你的家人。」

　　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一個亡靈女巫往教會跑，怎麼都覺得像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安妮沒什麼猶豫地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個辦法，努力把就要打架的眼皮睜開：「好，就按你說的辦。」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里維斯說到一半，忽然看見安妮的身形像是站不住般搖晃了一下，他立刻往前一步接住她，伸手查探了下她的呼吸。

　　還活著，應該只是昏睡過去了。

　　里維斯皺著眉看她蒼白的臉頰，稍微動了點惻隱之心。她並沒有做過壞事，離開隱居的地方也只是為了尋找家人，這一路被教會追捕，她應該也累壞了。

　　里維斯回頭看了眼白霧鎮的方向，最終還是彎下腰抱起她，朝著不遠處的小鎮走去。

　　還是先讓她休息一下吧。

　　里維斯擔心周圍的城鎮已經聽到了風聲，替安妮拉緊了兜帽，保持著戒備行走在小鎮的街上。

　　這座小鎮上來往的冒險者、傭兵似乎格外多，他懷中抱著個昏睡不醒的少女，引來了不少打探的目光。里維斯帶著安妮找了一家旅店，旅店的老闆看了眼眼前英俊的年輕劍士，還有他懷裡被兜帽蓋住臉龐，只露出小半個蒼白下巴的少女，以及擺在櫃台上的一個金幣。

　　但他又看了看劍士身上破損的騎士服，還有那個昏迷的少女，有些懷疑他們是不是正在被仇家追殺。尤其是那身騎士服，旅店老闆也算是在這裡經營了許多年，多少有幾分眼光，他敢打賭，這絕對是貴族服飾！

　　但膽敢追殺貴族的人，多半也……

　　旅店老闆猶豫再三，開口問道：「你們有身份證明嗎？」

　　冒險者有冒險公會的身份證明，傭兵也有傭兵協會的身份證明，但一些做著上不了檯面勾當的人，就沒有這些了。

　　里維斯沉默不語，他手裡倒是有一堆獅心騎士團的徽章可以當做身份證明，但……

　　他不動聲色地感受著身後打探的目光，在這個地方亮出騎士徽章，等於說明他和安妮身份尊貴，在沒有充分武力威懾的情況下，就是自找麻煩。

　　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我可以再加一個金幣。」

　　旅店老闆連連擺手：「不不、不是這個問題，如果沒有身份證明的話，你們還是離開吧。」

　　他心想，果然，這兩個人身上肯定有什麼麻煩事！他能在這座小鎮開店到現在，靠得就是謹慎，可不想招惹這種麻煩！

　　里維斯見他態度堅決，只能帶著安妮離開這裡。

　　他看了看懷裡的安妮，稍微有些懷疑，這一路他雖然小心，但也不算平穩，她居然一點都沒有要甦醒的意思。

　　里維斯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正在苦惱該去哪裡找個住處，忽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嘿，那個劍士，你在找住的地方？」

　　里維斯扭過頭，看到街邊的小巷裡，站了幾個流裡流氣的年輕人，他們笑容輕佻地打量著他和他懷裡的少女，為首的那個走上前來：「我是迪恩，在這裡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人，我在旅館那看到你了，你好像很有錢，但你沒有身份證明。這樣吧，只要五個金幣，你就可以帶著她住到我家去，怎麼樣？」

　　里維斯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這個小流氓在敲詐，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迪恩看他意動，笑容更加燦爛：「我家住得可偏僻了，最適合你們這些不太方便表露身份的人，而且，無論你們在那裡做什麼，都不會有人出來多管閒事的。」

　　他帶著赤裸裸暗示意味的眼神掃了掃他懷中的少女，這讓里維斯十分不快，他稍微眯了眯眼，有些抑制不住地握緊了拳頭。

　　忽然街頭那邊傳來一聲嬌喝：「迪恩！你再敢騙人我可就要去叫護衛隊了！」

　　迪恩聽到那聲音，臉色劇變，暗罵一句：「又是那個該死的賤人壞我好事！我家住在西邊，如果你們要來，隨時過來！」

　　丟下這句話，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

　　里維斯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裡站著一個扎著兩個褐色麻花辮的少女，挽著袖子，看起來很是精明能幹，年紀似乎比安妮還要小一些。

　　她朝著迪恩逃離的方向揮了揮拳頭：「再不幹好事，小心我大哥回來，我讓他揍你們！」

　　是個活潑的妹妹，里維斯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低聲向她道謝。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什麼……你不要相信他們的話，他們是這一代有名的小混混，總是騙外鄉人的錢！啊，我叫喬妮。」

　　里維斯沒有報上姓名，只是詢問她：「這裡有不用身份證明可以居住的旅店嗎？」

　　喬妮打量了他們幾眼，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懷裡的少女：「她怎麼了？」

　　里維斯略微沉默，挑了部分能說的真相告訴她：「我們正在被人追殺，不能暴露身份，她太累了……」

　　喬妮看著他們兩個，不知想到了些什麼，眼中居然逐漸泛起了淚花，緊緊握住拳頭：「別擔心！我會幫你們的！你們就來我家住吧！」

　　里維斯不太明白她都想了些什麼，但她剛剛的表情，似乎很像那些貴族小姐為傳聞中的愛情故事流淚的樣子。

　　喬妮是個十分健談的小姑娘，她在前面引路，一邊給他們介紹：「這座卡利安小鎮原本可沒有那麼多人，但自從我哥哥成為了命運神殿最年輕的聖騎士，來這裡的冒險者一下子就多起來了。」

　　「你們不用擔心，這裡有很多神殿，各種教會，也有自己的護衛隊，那些壞人不敢在這裡做什麼的！」

　　里維斯的腳步頓了頓，考慮著要不要掉頭就跑，不然他這麼帶著一個亡靈女巫住進命運神殿聖騎士的家裡，怎麼看都是不想活了。

　　索性喬妮又回過頭來：「正巧我哥哥出去執行任務，你們可以住他的房間。」

　　里維斯稍微猶豫，真誠地道謝：「那麻煩你了，我們很快就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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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維斯：這個世界對亡靈女巫真的很不友好。

　　安妮：對吧對吧！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6:51

第四章　法師

　　里維斯把安妮安置在喬妮哥哥的房間，自己則守在了門口。

　　他倒是希望能夠先去處理一些事情，但考慮到他現在也變成了不死生物，沾染了亡靈的氣息，如果離開安妮和她身上的輝光之珠太遠，恐怕就會被教會發現。

　　畢竟他們兩個人都有亡靈的氣息，輝光之珠卻只有一個。

　　為此，里維斯只好把這些事情拜託給喬妮。

　　他給了喬妮一個金幣，喬妮嚇了一跳：「不，用不了這麼多，住旅館的話只要五個銀幣就行了，而且我家也沒有旅館那麼多服務……」

　　里維斯微微笑了笑，示意她先冷靜下來：「這不僅僅是住宿的費用，我還需要你幫我一點忙。請你幫我找來信紙和筆，我需要給家人寫一封信，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換一身整潔的衣服。」

　　喬妮點點頭應承下來，隨後好奇地問：「你不進去嗎？」

　　里維斯搖搖頭：「騎士不該跟淑女在同一個房間共度夜晚，我會守在門口。」

　　喬妮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溫柔且有原則的騎士，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好的，其他的事就交給我吧！對了，你們需要一些吃的嗎？」

　　死人應該不需要進食了。但為了防止她懷疑，里維斯還是微笑著點點頭：「那就拜託你了。」

　　他正要再給她一枚金幣，喬妮卻連連擺手：「不，這些就足夠了，而且我也弄不出多豪華的食物，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里維斯微微笑道：「我會期待的。」

　　「還是不要太期待了……」喬妮小聲地嘀咕著往外走去，「那麼，我先出門了。」

　　里維斯目送她遠去，回到安妮房門前，將長劍豎在胸前，暫且閉上眼睛養神。雖然變成不死生物以後，他似乎也不需要睡眠了，但適當的冥想可以保持警覺。

　　喬妮回來得很快，她帶回來一身冒險者常穿的便捷衣物，還貼心地附帶了一件斗篷，另外還有一些麵包和魔獸的腿肉，以及里維斯要的紙筆。

　　里維斯換上衣服，斟酌著字句寫下給家人的信件，然後用獅心團的徽章按下了印記。他沒有提自己已經死亡並且正被亡靈女巫操控，只是提醒他們自己在黑鐵聯盟遇險，王室內部應該有人圖謀不軌。

　　吉斯。

　　里維斯再次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藍寶石般的眼睛裡醞釀起冰冷的殺意。但猶豫再三，他還是沒有寫下這個名字。在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之前，點明他的存在只會打草驚蛇。

　　只是這樣的一封信，即使之後他們知道我已經死了，也只會當這是我還活著的時候，察覺到了危險寄出的。

　　做完這一切，里維斯總算稍微放鬆了下來。

　　正在這時喬妮端著一盆水走了出來，她有些羨慕地看著里維斯手裡的信紙：「您會寫字啊，真了不起。」

　　在這個年代，大部分平民還是不認得字的，能夠熟練地書寫書信，其實也側面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貴重。

　　里維斯略微沉默，隨後微笑著問她：「你想要學習寫字嗎？我記得教會裡應該可以學習……」

　　「我們輪不上的。」喬妮撇了撇嘴，「教會裡慈善學堂，大部分都是貴族把家裡的僕人送進去，我們這種平民，得給錢賄賂主教才可以。哥哥說他倒是有辦法把我送進去，但我討厭那些裝腔作勢的傢伙，而且哥哥有空也能教我寫字，我已經會寫『喬妮』和『弗雷』了！這是我和哥哥的名字！」

　　里維斯微笑地看著她：「那也很好。」

　　喬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了抬手中端著的水盆：「我想去給那位小姐擦擦臉，不舒服的時候保持清潔總會好受點的。如果她還不醒過來，你就先吃飯吧。」

　　里維斯點了點頭，暫且把「不死生物怎麼進食」這個問題拋到腦後，替她打開門：「麻煩你了。」

　　「沒關係的。」喬妮露出笑臉。

　　也不知道安妮小姐怎麼樣了。里維斯認真地考慮著，如果她再不醒來，也許他該冒著風險前去找醫生了。

　　「啊！」

　　忽然，門內傳來了一聲尖叫，里維斯立刻打開了門。房間內，喬妮臉色慘白跌坐在地上，水盆摔在一邊，水灑得到處都是。

　　里維斯打量了一圈屋內的情形，安妮的兜帽被摘下了，但除此以外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怎麼了？」他謹慎地低聲詢問。

　　喬妮顫抖著手，似乎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她驚恐地伸出手指向安妮：「她、她已經死了！沒有呼吸，連身體都是冰涼的！」

　　「什麼？」里維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安妮已經死亡，那麼靠著她魔力維持行動的自己，肯定也會變成一具屍體。

　　喬妮有些瑟縮地看向里維斯，有些懷疑地問他：「你、你抱著她的時候，沒有察覺到嗎？她渾身都冰涼了……」

　　她說著說著，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難道說這個看起來溫柔俊美的騎士先生，已經瘋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愛人已經死亡，所以抱著她的屍體到處流浪，怪不得旅店不讓他們居住！

　　喬妮越想越覺得害怕，害怕自己貿然說破這個少女已經死了，會讓這個騎士發瘋！

　　她斟酌著詞句，想要再挽救一下：「我、我的意思是，她可能體溫太低了……我、我去換點熱水來！」

　　不能慌！喬妮！你可是聖騎士的妹妹，得想辦法出去，去教會和神殿找人！

　　就在她小心地看著里維斯的反應，一點點朝門口移動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一道慵懶的女聲響起，就像是剛剛睡醒——

　　「嗯——我好像被小百靈鳥的叫聲吵醒了。」

　　喬妮戰戰兢兢地回過頭，發現床上躺著的那個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可她剛剛明明已經沒有呼吸了！連身體都是冰冷的！她絕對沒有出現幻覺！

　　喬妮再也保持不住站立，惶然地跌倒在地。

　　安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怎麼了？是誰把這朵小玫瑰嚇壞了？」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替她回答：「是你。」

　　「我？」安妮面色古怪地指了指自己，「我才剛剛醒過來。」

　　里維斯有些不確定這是不是亡靈法師的特徵，但也只能提醒她：「她剛剛替你擦了臉，你渾身冰涼沒有呼吸，把她嚇壞了。」

　　「原來是這樣啊。」安妮露出了笑臉，下床朝喬妮走過去。

　　「嗚！」看到她試圖靠近，喬妮顫抖著往後退了兩步。

　　安妮就站在原地不動了，保持著安全距離朝她笑了笑：「抱歉，嚇壞你了。既然如此，作為賠罪，我給你看一個小小的魔法吧？」

　　她微微抬起手，口中唸唸有詞：「執掌極寒的北境女王，召喚北風的精靈，請求您賜予我一朵不會融化的雪花。」

　　藍色的光芒閃過，她手心出現了一枚指甲大小、晶瑩剔透的藍色雪花。

　　喬妮似乎忘記了害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安妮從斗篷裡摸出一根細繩，把雪花串上遞給喬妮：「抱歉啦可愛的小玫瑰，我是個冰系法師，所以體溫總是很低，嚇壞你了吧？」

　　里維斯看著她的表情有些微妙，她這種輕佻的說話方式，簡直跟他他那個遊走在淑女裙擺間的花花公子二哥如出一轍，也不知道她是哪裡學來的。

　　不過……對付小姑娘，似乎確實很有用。

　　喬妮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枚雪花，喃喃地鬆了口氣：「原來、原來是魔法師大人啊……」

　　見她沒有抗拒，安妮微笑著把那枚雪花手鏈繫到了她手腕上，然後回頭朝里維斯擠了擠眼睛。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笑，總算是稍微鬆了口氣。

　　喬妮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真是抱歉，我把這裡弄得一團糟，啊，食物已經做好了，我去端來給你們！」

　　「不用這麼麻煩了。」安妮微笑著制止她，「可以麻煩你幫我們準備一些，方便帶著路上吃的食物嗎？雖然很抱歉浪費了你的好意，但我們正身陷麻煩，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啊，這樣啊。」喬妮有些懷疑是自己的態度傷害到了他們，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道歉，只能低著頭，有些失落地去為他們打包食物。

　　確認喬妮已經回到廚房，里維斯看向安妮：「你沒事了嗎？」

　　安妮點點頭：「忘了跟你說了，我消耗過大的時候需要通過睡眠來補足能量，生命體徵也會逐漸降到最低，在一般人看來就像是死了一樣，幸好你沒有把我埋了。」

　　里維斯若有所思：「你還會其他魔法？」

　　安妮點了點頭：「不過沒有亡靈魔法那麼拿手，哦對了，咒語是我自己編的，我想哄小姑娘的魔法會需要浪漫一點的咒語。」

　　里維斯微微笑了笑。

　　帶上喬妮為他們準備的食物，安妮和里維斯告別了這位善良的姑娘，準備再次回到白霧鎮。

　　走出這間小屋，安妮眯著眼嗅了嗅：「這座小鎮裡，有血腥味。」

　　里維斯對此並不意外：「這裡有很多的傭兵和冒險者。」

　　「但有點太濃了……」安妮嘀咕了一句，「算了，不該多管閒事。這裡有聖光教會嗎？我們先去友好詢問一下他們的信件是如何傳遞的。」

　　里維斯盯著她，安妮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怎麼了？」

　　里維斯收回目光：「我以為你會害怕招惹教會。」

　　安妮嘀咕了一聲：「反正也不會有比你更麻煩的事情了。」

　　里維斯面無表情，假裝沒有聽見這句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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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撩妹達人‧血味警報器‧我沒死別埋我‧妮。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7:07

本文最後由 李洪元 於 2021-7-11 02:20 編輯

第五章　情報

　　在安妮昏迷的過程中，里維斯也從喬妮那裡打探了不少情報。

　　這座小鎮叫做卡利安，是因為盛產「勇者」而出名的小鎮，據說近幾年接連出了幾個命運神殿的聖騎士、聖光會的主教、學修會的智者，而被冒險者們視為福地。

　　來這裡的冒險者和傭兵們逐漸增多，各家教會也都在這裡設立了教堂，也是為了籠絡有實力的冒險者加入。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接近了聖光教堂。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提醒她：「如果做得太過火，我們會被這裡的其他教會圍攻，甚至那些獨行的冒險者和傭兵也會幫忙出手。畢竟在仇視邪惡的亡靈法師這方面，大家都還是有些共識的。」

　　他看起來有些擔憂，安妮奇怪地瞪大了眼睛，語氣古怪地開口問：「你以為我打算怎麼做？」

　　里維斯似乎想像著什麼畫面：「想要攻打教堂的話，得召喚亡靈大軍吧，不然怎麼推倒這面牆？我想，能不能少召喚幾個亡靈，悄悄地拆掉一面牆就可以了。」

　　剛入夜的時候，教堂的大門就已經關上了，他們這會兒正站在教堂外的圍牆下。

　　安妮抽了抽嘴角：「不愧是出身王族的騎士殿下的想法，居然能想到召喚亡靈大軍打進教堂的方法……我想這種小事，翻個牆就行了。」

　　說完，她似乎是怕里維斯抗議，立刻身體力行地扒到了牆邊，回頭呼喚：「托我一下。」

　　里維斯沉默地看了看她寬大的黑袍，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單膝在牆邊跪下，十分紳士地別開了視線：「你踩著我上去吧。」

　　安妮也沒有推脫，動作輕巧地踩著他的肩膀，縱身一躍翻牆而過。

　　安妮的身影消失在了牆頭，里維斯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他現在是個不需要尊貴和體面的亡靈，雖然翻牆這種事……

　　「呼。」里維斯一個箭步踩在牆上起跳，手腕搆到牆頂用力一撐，隨後翻身落下。

　　他落下的時候把安妮嚇了一跳，她拍了拍心臟，舒了口氣：「我剛找到個隱蔽的地方，正打算召喚你呢。」

　　里維斯面沉如水，低聲說：「我自己能翻。」

　　安妮小聲嘀咕：「我不是擔心你能不能，我是考慮你想不想。」

　　里維斯不知道怎麼回復，索性當做沒有聽見。他觀察著教會門前的守衛，除此以外偶爾還會路過拎著提燈巡邏的神職人員。很少會聽說教會遭到襲擊，因此守衛和巡邏的教士人數都不多，看起來多半只是做個樣子。

　　安妮朝他擠了擠眼睛，指了指那個單獨巡邏的教士。

　　這是一個中年人，年到中年還在做巡邏的工作，可以推測他在教會裡混得不怎麼樣。這會兒他走路歪歪斜斜，甚至還打著哈欠，顯然沒把這份工作放在心上。

　　里維斯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如果是他手下的騎士這樣巡邏，他肯定會好好地責罰對方。但現在站在這個立場，這樣倒是方便了他們。

　　沒想到死後不到一天，他就已經突破了自己的底線，里維斯忍不住在內心嘆了口氣。

　　安妮拉上了兜帽，里維斯拉起領巾矇住了臉。他朝安妮點點頭，悄無聲息地跟上了那個教士，在他拐進陰影的一瞬間，他一把伸手摀住他的嘴把他拖進了旁邊的草叢裡。

　　安妮盯著他的手：「我剛剛以為你會直接扭斷他的脖子。」

　　里維斯：「……」

　　安妮看了一眼那個一臉驚恐也不敢貿然出聲的教士，威脅了一句：「如果你敢出聲，他就會直接扭斷你的脖子。」

　　教士惶然點頭，十分配合得一點聲兒都沒出。

　　兩人帶著他找了個距離守衛稍遠的角落，安妮活動了下手指，教士忽然感覺腳下的地面有什麼動靜，低頭正好看見一雙潔白的骨爪從地下伸了出來，扣住了他的腳腕。

　　他嚇得跌倒在地，但還記得被威脅不能出聲，憋得臉色漲紅瑟瑟發抖。

　　安妮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故意露出個不太友善的笑臉：「我想你應該看出來了，我是個亡靈女巫，我現在有點事情要問你。當然，你也可以不回答，這就看你是想變成我珍貴的情報來源，還是想變成我珍貴的實驗材料了。」

　　教士害怕地張了張嘴，但還不敢貿然出聲，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安妮也沒想到效果這麼好，愣了一下才回答：「咳，你現在可以說話了，壓低聲音。」

　　教士立刻開口：「我、我只是個普通教士，我不知道多少事情，但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什麼都說！」

　　安妮有些猶豫該怎麼問，里維斯主動替她開口：「這座教堂有多少戰鬥人員？每晚有多少巡邏人員？什麼時候換班？如果被圍困他們怎麼向其他人員求救，書信最快要多久才能傳出去……」

　　他把他們最想知道的書信傳遞問題夾雜在這些問題中間，做出他們似乎是想要攻打教堂的假象。

　　中年教士略微猶豫，最後還是把什麼都說了，包括他們想要知道的。

　　「這座教堂戰鬥人員並不多，有五個會聖光術的法師，還有兩個光明騎士，其他都是些普通人。我們只是個小地方，有這些戰力也十分夠用了。」

　　「每晚只有一個巡邏人員，雖然要求是整晚都巡邏，但其實夜深以後就沒人會出來了，大家都知道基本沒什麼人晚上會來教會的……」

　　這好像是在隱晦地抱怨自己的倒黴，安妮假裝沒有聽出來，把視線扭到另一邊，不讓人察覺出來她在憋笑。

　　教士繼續縮著脖子說：「……一般教會內的書信都是從資料室那邊寄出去的，不緊急的信件會拜託給教會信任的冒險者，緊急信件會請苦修士親自送往。」

　　安妮奇怪地挑了挑眉毛：「苦修士？徒步送過去嗎？那多慢啊。」

　　教士搖了搖頭：「不，不是的，傳聞中苦修士們能夠徒步穿越大陸，他們比駿馬、比雄鷹還快！」

　　里維斯似乎還記得自己預設的情況：「被圍困的情況下，苦修士也能送的出去信件嗎？」

　　教士囁嚅著開口：「那、那可能也出不去了……到那個時候，會由主教們通過卷軸給總部發送求助信息，但是我聽說不是每個教會都有那麼高級的卷軸，我們這種小地方，或許、或許就沒有那個。」

　　這似乎是希望他們放鬆警惕，看來這個教士就算看起來不太虔誠，也還是對自己所在的教會有所維護的。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不過他們也並沒有打算真的攻打教會，相比較而言，信件傳遞是最不需要說謊的部分，可信度還挺高的。

　　教士有些猶豫地看他們一眼，大著膽子提醒他們：「這裡是卡利安，除了聖光會還有很多其他教會，如果教堂真的被亡靈法師攻擊的話，其他教會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安妮笑了笑：「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了，還是說你想加入我們呢？但我不怎麼相信活人，想要加入我的隊伍，除非你先變成死人。」

　　里維斯奇異地發現，她說這種話的時候相當熟練。之前跟女孩子說話的輕佻勁，現在威脅被人時候的語氣，看起來就像是模仿著不同的人說話的樣子。

　　里維斯考慮著她的來歷，難道說她的家人裡，有一個擅長討女人歡心的花花公子，還有一個擅長威脅逼問的危險人物？

　　安妮清了清嗓子，里維斯這才回過神來，十分俐落地將教士打暈，兩人再次翻牆離開了這個地方。

　　里維斯剛剛落地，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我們的事應該還到不了動用卷軸的地步，很可能會由苦修士送去，我聽說教會的苦修士都是相當強大的，最好在信件到他們手上之前換掉。」

　　安妮也不想惹額外的麻煩：「能不驚動其他人地完成這件事就好了，走吧，咦？」

　　她忽然擰起眉頭，抬起頭嗅了嗅，神色凝重：「血腥味又重起來了。」

　　里維斯握著劍的手動了動，但他最終什麼都沒說。他現在是安妮召喚的不死生物，那麼就該由她發號施令。

　　安妮有點別扭地戴上兜帽，自言自語般開口：「不是多管閒事的時候，這裡有太多教會了，太危險了。」

　　像是在說服里維斯，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快步朝著永夜森林的方向前進，忽然猛地掀下兜帽，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奔過去——

　　「該死，我給小玫瑰的雪花破碎了，一定是她陷入了麻煩！」

　　里維斯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沒有任何猶豫跟在了她身後。

　　安妮小聲地嘀咕著：「希望不是什麼麻煩事。」

　　她跟隨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一路來到了命運神殿的門口，兩人對視一眼。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笑：「身為亡靈女巫，一晚上闖兩個教會的教堂，聽起來是有些過於囂張了。」

　　安妮眯起眼仔細分辨了一下：「不，不是在教會裡，是教會後面的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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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維斯&安妮：我們似乎都對對方有一點誤解。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7:19

第六章　瑪麗修女

　　卡利安最近有些不太平。

　　坊間有年輕漂亮的女孩消失的傳聞，有人說是冒險者們惹出的麻煩，也有人說是有邪惡的法師悄悄來了這裡。

　　喬妮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雪花手鏈，稍微有點不安，法師……她並不瞭解法師。雖然那個騎士給的金幣是真的，也只拿了點食物……

　　喬妮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去一趟命運神殿，去找和哥哥相熟的神父，拜託他看看這條手鏈有沒有什麼不妥，順便問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喬妮內心對自己貿然懷疑他們有些歉意，但她也記得，哥哥交代過要萬事小心。

　　教堂的人總是很多，有來打好關係看看能不能有機會成為教會雇傭的冒險者，也有來訴說苦楚請求神明庇佑的平民。喬妮繞過他們，找到一個頭髮花白，笑容慈祥的老爺爺，鼓起勇氣開口問：「凱恩斯神父，我、我能打擾您一會兒嗎？」

　　笑容慈祥的神父轉過身，微微點頭：「是喬妮啊，你哥哥還有一陣子才會回來呢。」

　　「這樣啊。」喬妮稍微有些失落，接著左右看了看，有些侷促地朝神父伸出手，「凱恩斯神父，我想請問您，這條手鏈，有沒有什麼邪惡法師的氣息？」

　　凱恩斯神父在她身前蹲下，仔細觀察著這條手鏈，隨後微笑著抬起頭：「這是冰系魔法，很基礎的那種。一般高傲的法師是不願意用魔法做這種小飾品的，不過也不排除有那些走投無路的……你沒有為這條手鏈花費太多金錢吧？」

　　「沒有！」喬妮趕緊否認，「這是那位好心的法師送我的，我幫了她一點忙。我沒有見過魔法，所以才會有點擔心，沒有危害就好了……」

　　她說著，稍微有些臉紅，因為自己平白無故懷疑了別人而有些窘迫。

　　凱恩斯神父看出了她的侷促，微微地笑起來：「不，你做的很好，喬妮，保持謹慎是很優秀的品質。」

　　喬妮稍微鬆了口氣，她這才有閒心打量起今天的教會大堂，忽然發現帶領民眾祈禱的修女換了個人。她不由得好奇地詢問：「神父，凱蒂修女呢？」

　　凱恩斯神父也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凱蒂年紀大了，最近有點腰痛，正巧有一位流浪的修女瑪麗來到這裡，可以替她的班。」

　　瑪麗修女結束了祈禱抬起頭，喬妮對上一雙溫柔的褐色眼眸，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喃喃道：「她好美……」

　　棕褐色的柔順長髮，溫柔的褐色眼眸，白皙而吹彈可破的肌膚，玫瑰花瓣一般嬌嫩的嘴唇，這樣的美貌不像是個修女，彷彿是某位精心養護的貴族小姐。

　　凱恩斯神父哈哈笑起來：「是的，簡直就像是神明賜予的美貌，恐怕也是因為她，最近教堂才格外熱鬧，你沒發現來這兒的冒險者都變多了嗎？」

　　喬妮知道教會之間也有競爭，有這樣一位討人喜歡的修女在，想來也是教會樂見其成的。

　　凱恩斯神父樂呵呵地朝她擠了擠眼：「對了喬妮，你這條手鏈真的是某位法師送的嗎？不會是哪個小夥子……」

　　喬妮刷地紅了臉：「您胡說什麼呢！神父！才沒有人……」

　　她不由得看了眼瑪麗修女，只有擁有那樣的美貌，才會有人願意為她買昂貴的首飾，做愛情小說裡那些浪漫的事吧。

　　凱恩斯憋著笑，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們喬妮還是小姑娘呢。對了，我剛剛想到，有的高階冰系魔法會有警戒的作用，但從表面是看不出來的，除非我施加一點魔法攻擊試試，但這樣它也會碎掉……」

　　喬妮一聽，立刻把手鏈藏到了身後：「不！不用了！」

　　凱恩斯哈哈笑起來，喬妮有些惱怒，明白過來這位神父其實是在跟自己開玩笑，而自己剛剛的反應，簡直就像是護著情人送的手鏈的小姑娘……

　　她稍微大聲點抗議：「這不是別人送我的！才沒有人對我有意思呢！我、我又不漂亮……」

　　凱恩斯收斂了笑意：「別這麼說，你是多麼可愛又有活力的少女，我可盼望著你能常來，給教堂帶來點歡笑呢。」

　　可愛又有活力，但就是不漂亮，喬妮撇了撇嘴，看起來並不高興。

　　凱恩斯哄她似的說：「好啦小丫頭，你哥哥寄來了信，本來是要等儀式過後一起送出去的，不然我現在讓人拿過來，念給你聽？」

　　喬妮立刻忘掉了剛剛的不愉快，眼睛亮亮地看著他：「真的嗎！神父！」

　　「當然了！」神父笑起來，讓人前去拿信。

　　唸完信，神父還教喬妮簡單認了幾個信件上的單詞，等她想起回家時，天色已經半黑。

　　喬妮匆匆告別了神父，跟著最後一批信徒離開了教會。她忽然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個熟人，麵包店老闆的女兒菲娜，於是興高采烈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可菲娜就像沒有看到她一樣，一個人走進了教堂後的小巷子裡。

　　喬妮愣了愣，教堂後面的巷子原本是貧民窟，現在被不少住不起旅店的冒險者們當成臨時的居所，哥哥曾經交代過她，一個人千萬不要到那裡去。

　　喬妮想了想，跟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嘿！」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菲娜就甩開了她的手，冷冷看她一眼走進了小巷深處。

　　喬妮有些受傷地站在原地，說起來她跟菲娜確實不算太熟，但她這樣也太傷人了。

　　小鎮上的女孩子們也是分團體的，菲娜長得很漂亮，尤其是一雙貴族般的藍眼睛，水光瀲灩，惹人憐愛，跟她顯然不是一茬的。喬妮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懷疑菲娜是因為長相看不起自己……

　　喬妮抿了抿唇安慰自己，聽凱恩斯神父說，教堂的後面要進行整治，最近已經不允許住人了，應該不會出事的。但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悄悄走到巷口偷看了一眼。

　　菲娜正漫無目的地在教堂後的街道上兜圈，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也許她只是心情不太好，想要去沒什麼人的地方走走。

　　菲娜胡亂猜測著。

　　自己就在這裡遠遠看著，等她回來的時候再離開就好了。某個瞬間，喬妮想到了某些愛情小說裡的默默守候的騎士，忍不住低聲笑起來，有些驕傲地抬起了頭，她可是聖騎士的妹妹，保護居民也是應該的！

　　然而菲娜一圈一圈地兜著圈子，喬妮再次躊躇起來，天色太黑了，她也晃了一會兒了，要不然還是去叫她吧？

　　喬妮探出頭，黑黢黢的街道裡看不見盡頭，菲娜的身影也不見了。

　　喬妮慌亂起來，大著膽子出聲：「菲娜！菲娜你在嗎！菲娜！」

　　少女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卻沒有回應。喬妮想要過去看看，最後還是冷靜了下來，她要回去敲教堂的門，把神父找來！

　　她猛地回身，差點被身後的人嚇得尖叫，對方眼疾手快地摀住了她的嘴。

　　喬妮嚇得腿軟，靠著牆滑落在地，有些慌亂地拉住了修女的裙擺：「瑪麗修女！菲娜跑進後面的巷子裡就不見了！您快點叫人救救她吧！」

　　異常美貌的修女面色凝重地看了小巷子一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跟我一起來。」

　　喬妮正要站起來，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修女的裙子怎麼是濕的？

　　她茫然地收回手，看了看自己濕漉漉的手心，那裡沾著紅色的液體。

　　喬妮的腦袋轟地一聲，她尖叫著站起來想要奔出小巷，瑪麗修女扔出一瓶藥水，玻璃瓶破碎，淡藍色的煙霧升騰，喬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隨後她驚恐地發現，小巷的出口消失在了藍色的煙霧裡。

　　她顫抖著回過身，忽然發現修女的臉也有些詭異，她的兩隻眼睛似乎不太對稱，一隻是溫柔的褐色眼眸，另一隻則變成了水光瀲灩的藍眼睛！

　　那是菲娜的眼睛！

　　瑪麗修女笑了笑：「正好，我還在猶豫呢，你看，這兩雙眼睛，哪一隻比較適合我？」

　　喬妮瘋狂地搖頭，不斷害怕地往後縮，瑪麗修女無奈地搖搖頭：「你長得不好看，沒有哪裡能用得上的，居然連挑選一下都幫不上忙。不過……少女的皮膚總是難以維持，不如先換上你那身皮吧。」

　　她微笑著拿出一把沾著血跡的古銅色小刀，上面刻著喬妮不認識的文字，比劃了一下，最後對準了她的脖子，自言自語道：「從這裡開始好了。」

　　她動作輕巧地揮刀落下，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喬妮會逃跑，那瓶藍色藥劑裡也有麻醉劑的成分，一般人根本沒法抵抗。

　　喬妮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然而想像中的劇痛並沒有出現，她睜開眼，只看見一片破碎的雪花。

　　瑪麗修女吃驚地「咦」了一聲。

　　冰系魔法帶來的刺骨冰冷讓喬妮整個人激靈了一下，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瑪麗修女衝了出去，同時放開嗓子大聲喊起來：「救命啊！有人嗎！救救我們！」

　　「瑪麗修女是殺害少女的真兇！」

　　「瑪麗修女是殺害少女的真兇！」

　　她眼裡的淚水簌簌落下，有些絕望地想，即使她逃不過這一劫，也希望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8:01

第七章　小笨蛋

　　喬妮慌不擇路地逃入教堂後的小巷，一扭頭就看見地上倒著一道人影，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她踉蹌地朝著她跑過去，遲疑地開口：「菲娜？」

　　她終於跑到近前，借著一點月色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忍不住跪倒在地乾嘔起來。但她還是顫抖著伸手拉住她：「站起來啊菲娜！快站起來！」

　　在她帶著哭腔的聲音的呼喚下，倒在血泊裡的藍眼睛少女動了動手指，她含糊不清地說著：「好疼……我的眼睛好疼……」

　　瑪麗修女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會叫來什麼人，她從容地一步步接近，臉上帶著白日裡如出一轍的溫柔笑容：「別擔心，她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畢竟眼睛要趁新鮮的時候換。」

　　她蹲在喬妮面前，似乎還很享受她恐懼的模樣，半撐著下巴面露陶醉：「啊，無論是人們驚豔的目光，還是少女們恐懼的目光，真是讓人百看不厭啊，呵呵。別白費力氣啦，她站不起來的，你也很快就要站不起來了。」

　　「你救不了自己，也沒有人能救你。」

　　喬妮咬著牙，不肯在她面前服軟：「我哥哥是命運神殿的聖騎士！他很快就要回來了！他一定會調查這件事的！」

　　「隨便啦。」瑪麗修女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反正我帶走這雙眼睛就打算離開了，你們這個小鎮裡也沒有別的拿得出手的漂亮部件了。」

　　忽然，她警覺地回頭，看了一眼街道的另一邊，那裡剛剛發出了一聲詭異的聲響，土地裡鑽出了一個白得發光的骷髏腦袋。

　　瑪麗修女如臨大敵般站了起來，她的藍色煙霧能夠暫時封鎖一片區域，但對地下並沒有作用！

　　在她錯愕的目光裡，那個骷髏又刷地一下鑽回了地底。

　　瑪麗修女面色有些古怪，忍不住猜測難道今晚這裡有個亡靈法師，而這個骷髏是個不小心走錯了路的糊塗蛋？

　　不管怎麼樣，她不打算拖延了，以防萬一，她得快點離開這個小鎮。雖然她嘴上說不在意，但無論是命運神殿的聖騎士，還是脾氣古怪的亡靈法師，她都不打算招惹。

　　她剛一轉身，那個骷髏再次從她腳邊冒了出來，瑪麗嚇得後退兩步，警覺地盯著那個詭異的骷髏。

　　她這下不覺得這個骷髏是走錯了路了，這周圍肯定藏著一個亡靈法師！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在她放出煙霧之前？跟這個小丫頭一樣在那個時候混進來的？

　　瑪麗修女沉下臉，低聲問：「尊敬的亡靈法師，您不願意露面嗎？」

　　她悄悄注意著身邊的動靜，預防他從哪個陰影裡突然躥出來。

　　喬妮也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她有些不安地看著眼前的骷髏從地底爬出來，一對空洞的眼眶對準了她，似乎是在觀察她。喬妮害怕得渾身緊繃，但又忽然生出一點奇異的希望，難道、難道這個骷髏是來救自己的？

　　突然，骷髏的身後打開了一扇門，她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後跨了出來，即使他們稍微遮掩了面容，喬妮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就是在自己家裡借宿的兩人！

　　安妮戴著兜帽，但也沒有特意要藏起自己的臉，她微微笑了笑：「看來我還沒來晚，沒事吧，小玫瑰？」

　　喬妮忽然鼻子一酸，淚珠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她語無倫次地開口：「菲娜、菲娜的眼睛……」

　　安妮在她身邊蹲下，稍微查看了下情況，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相當直截了當地說：「她還有救，但那隻眼睛沒辦法了。」

　　安妮扭頭朝虛空看了一眼，喬妮忽然感覺渾身一涼，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上穿過，隨後她就慢慢逐漸有了知覺。

　　她茫然地四處查看，似乎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個佝僂著身形的老太太，正從自己身上收回手。

　　她有些害怕地瞪大眼睛，難道，這是傳聞中的鬼魂？

　　喬妮張了張嘴：「這到底是……」

　　「噓。」安妮微笑著示意她別出聲，喬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安妮看了看天色，給她指了個方向，「今晚不適合賞月，小玫瑰你該回家了。」

　　喬妮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周圍不知何時刮過一陣大風，那些詭異的藍霧消失了，顯露出原來的小巷入口。

　　她用力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得救了。

　　安妮並沒有解除菲娜身上的麻醉，所以喬妮扶起她的時候還有點吃力。不過這也沒辦法，一旦麻醉解除，失去眼睛的劇痛很有可能直接讓這個女孩昏過去。

　　喬妮看向黑漆漆的巷子，有些不安地回過頭：「那、那你呢？」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安妮沒有回頭。

　　瑪麗修女站在不遠處，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她看著就要離開的菲娜有些不滿，但也沒有貿然開口留人。

　　喬妮看著漆黑的小巷，心裡不由得有些害怕，但還是撐著菲娜，硬著頭皮往前邁出了腳步。

　　安妮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那條路有點黑，但你能走過去的對嗎？」

　　喬妮忽然覺得有點安心，她用力點頭：「我去敲每一個教堂的門，一定有人能救菲娜，我會找人來幫你的！」

　　安妮的笑容有些僵硬，不，這個倒也沒有必要。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制止，喬妮就扶著菲娜跑了出去，這個姑娘似乎很有力氣，帶著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還能健步如飛。

　　「咳。」里維斯忍不住稍微升起點笑意。

　　安妮憤憤地回過頭：「好吧，那就在她帶人回來之前，解決掉這個拼接人吧。啊呀，真是隔了好遠都能聞到你身上腐爛的臭味啊，冒昧請問您多大年紀了？七十？八十？」

　　瑪麗修女的臉色稍微有點扭曲，但她很快平靜下來，往後一步，從腰間抖落一個藥瓶，正砸在她腳下的法陣上。

　　——她趁剛剛安妮和喬妮說話的時候，居然用血跡畫了個法陣。

　　這是個召喚陣，安妮眯了眯眼睛，和她召喚小骷髏的魔法類似，但這個修女召喚而來的卻不是任何已有的魔法生物，而是一個有著無數手腳器官的大肉塊。

　　里維斯毫不留情地一劍劈下，那團肉塊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就像是無數少女的哭喊。

　　里維斯愣了一下，臉色有些古怪，這個肉塊除了長得格外嚇人，似乎一點攻擊力也沒有。

　　安妮稍微歪了下頭，剛剛站在那裡的修女已經趁亂逃跑了。

　　安妮打了個響指，潔白的骷髏們再次從地底下鑽出來，很快就發現了瑪麗修女的蹤跡。

　　安妮再次通過骷髏定位，直接傳送到了瑪麗修女的面前，她露出笑臉：「你就這麼把自己的衣櫃丟下了，想要自己逃跑嗎？」

　　剛剛那團詭異的肉塊，應該是被瑪麗用禁忌煉金術組合到一起的備用器官們，這樣就能讓它們保持活性，不至於腐爛，根本算不上戰鬥力，扔出來也只能嚇人用。

　　看起來她確實是黔驢技窮了。

　　瑪麗修女跌坐在地，害怕地往後縮了縮，顫抖著說：「尊敬的法師大人，您、您有什麼想要的嗎？您需要屍體做材料嗎？您需要煉金藥水嗎？我什麼都可以給您，請您放了我吧，我不知道那是您的、您的眷屬……」

　　安妮覺得有點好笑：「你似乎沒什麼戰鬥力。」

　　怪不得只敢挑平民的少女下手。

　　瑪麗修女連連點頭：「是的，大人，我就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而已，我沒有什麼危害的！我可以成為您的僕人！」

　　安妮捏住了鼻子：「啊，可是你太臭了，我不想要這麼臭的僕人。」

　　一個和屍體打交道的亡靈女巫，嫌棄什麼腐肉臭啊！瑪麗修女的表情一瞬間有些扭曲，但她還是順從地低下頭：「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請您寬恕我吧。」

　　安妮搖了搖頭：「你又沒有傷害我，我怎麼能寬恕你呢。」

　　瑪麗修女帶著希冀抬起頭：「那麼，大人，我……」

　　下一秒，趕來的里維斯一劍斬斷了她的脖子。

　　一個紅色的藥水瓶滾落在地，安妮撿起來嗅了嗅：「爆炸藥水，看來還是留了點後手的嘛。」

　　對於倒在地上的屍體，她看也沒有看一眼。

　　里維斯微微皺起了眉頭：「您不應該自己追來，她就是想避開與我戰鬥，引誘您直接和她交手。」

　　安妮笑了笑：「抱歉，但我只是覺得對『淑女』下手你可能會有些不適。」

　　她朝外走去，里維斯跟在她身後：「你說了，那不是修女，那只是禁忌煉金術的產物。」

　　「對，沒錯。」安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那個肉團就不用管了，等教會的人來處理吧，他們會有辦法的。」

　　他們的聲音漸遠，倒在地上的修女頭顱突然扯出了一個微笑，她滿含惡意地睜開眼：「白痴，我的頭都是撿來的，煉金合成物光砍掉腦袋怎麼會死呢。」

　　然而她一扭頭，就看見自己的無頭的屍身被幾雙從地底伸出來的骷髏手給扣住了，而那個一開始被安妮當做傳送信標的骷髏蹲到了她的面前。

　　安妮的聲音從它的喉骨處傳來：「你怎麼會想到在一個亡靈女巫面前裝死呢，小笨蛋。」

　　骷髏端起她的腦袋，在她驚恐的尖叫裡把手骨伸向她的眼眶。

　　「剛剛我們還沒聊完，你得去冥界問問那些死去的少女，願不願意寬恕你。祝你好運，小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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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聽說有人誇我善良，今天我有沒有一點反派的亞子？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8:16

第八章　趕路

　　兩人離開卡利安小鎮的時候，里維斯看到安妮似乎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有些戒備地握緊了手裡的長劍，低聲問：「怎麼了？」

　　安妮迅速抬起頭，露出個笑臉：「沒什麼。」

　　她悄悄把手藏進寬大的黑袍裡，有些心不在焉地想，有的事情還是不要讓里維斯知道好了。畢竟有些亡靈法師的行事準則，要說服心懷正義的王子殿下，可能要稍微花點功夫。

　　里維斯稍微放鬆下來：「我還以為你又犯睏了。」

　　安妮笑起來：「別擔心，只是召喚了幾個小骷髏，沒多少消耗。」

　　兩人面前開啟一扇漆黑的傳送門，兩人一前一後跨進去，很快出現在了永夜之森邊緣，地上還插著一隻潔白的骨手當做信標。

　　里維斯出來的時候險些踩到它，有些狼狽地下意識道歉；「抱歉。」

　　地上的骨手居然還擺了擺示意他別介意，里維斯來不及多說什麼，安妮笑了一聲，又拉著他再次推開了黑色的門。

　　經過了幾次傳送，里維斯逐漸習慣趕路節奏。他看了眼安妮，忍不住詢問：「既然有這樣的方法，你逃離教會追捕的時候為什麼不用呢？」

　　安妮無奈地聳了聳肩：「對方是跟死靈法師打交道最多的聖光會，他們有追蹤的辦法。而且我那時候已經消耗很大了，萬一倒在半路，恐怕會直接被當成屍體埋了。」

　　他們一路傳送到了白霧鎮外圍，安妮沒有再貿然召喚骷髏。聖光會對亡靈的氣息格外敏感，說不定會被他們提前察覺。

　　走到熟悉的圍牆邊，這次里維斯已經沒有任何抗拒了，他熟練地讓安妮踩著自己的肩膀爬上牆，隨後自己也悄悄翻了過去。

　　這裡的守衛也不比隔壁卡利安的好多少，潛入資料室並沒有多困難。

　　安妮打量著聖光會教堂資料室的內部，一排排書籍排列在木架上，有大陸的編年史、通用啟蒙教材這類日常用書，也有用古語撰寫的古老卷軸、刻著法陣的羊皮卷等魔法用具。

　　安妮看了眼認真搜尋書信痕跡的里維斯，好奇地翻開了一個卷軸。

　　那邊里維斯仔細翻找了書櫃，找到了一冊記載書信傳遞記錄的本子，上面赫然記載著苦修士盧卡斯在半天前，已經帶著雷納特主教的密信，往西去了黎明鎮。

　　里維斯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來晚了。

　　他扭頭看見安妮拉開一張羊皮卷軸看得津津有味，奇怪地問：「您在看什麼？」

　　安妮舉了舉手中的羊皮卷：「學會了一點很有用的小招數。看樣子沒找到信？」

　　里維斯嘆了口氣：「已經由苦修士送往黎明鎮了。」

　　安妮把羊皮卷放了回去，像是隨口說：「那得去問點黎明鎮的消息了。」

　　里維斯擰起眉頭：「如果信件已經交到苦修士手裡，我想我們最好放棄這條路。否則就算我們從苦修士手裡奪走那封信，也會把自己暴露在聖光會眼前，借用教會之手傳遞信件的謀劃，基本也……」

　　安妮露出笑臉，看樣子並沒有覺得現狀有多大的問題：「總得問問情況吧，說不定還有機會呢。」

　　里維斯略微沉默，還是走到資料室窗前打開了窗戶，他藏在了窗後的陰影裡，就像耐心等待獵物靠近的年輕雄獅。

　　打著哈欠的守衛經過資料室窗前，有些困惑地看著這裡開著的窗戶，嘀咕著過來想把窗戶掩上。里維斯突然發力，捂著他的嘴，把他整個人從窗口直接拖了進來。

　　安妮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這位王子殿下雖然張了張俊美的臉，但戰鬥起來風格卻相當豪邁呢。

　　她忍不住多看了眼他肌肉並不明顯的手臂。

　　「別出聲。」里維斯壓低了聲音，手中的劍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守衛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還來不及掙扎，安妮就伸出手放在他眼前，開始吟誦：「光輝照耀之下，黑暗無所遁形。讚頌主，讚頌光明。」

　　守衛只看見滿目的光芒，逐漸停下了反抗，目光呆滯地喃喃跟著念：「讚頌主，讚頌光明。」

　　里維斯默默收回手，目光復雜地看著渾身散發著聖潔氣息的亡靈女巫。

　　從來沒人跟他說過，原來女巫也可以使用聖光法術。

　　安妮嫌棄地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啊，我好像被討厭的聖光氣息包圍了。」

　　這是剛剛她從羊皮卷軸上看來的聖光訓誡，是個能讓人只說真話的實用好法術。她只是心血來潮想要試一試，沒想到沾了一身的聖光氣息，讓她渾身不自在起來。

　　里維斯上前一步進行詢問：「苦修士盧卡斯的實力如何？」

　　守衛的表情似乎有所動搖：「苦修士大人的實力……我們都沒親眼見過，但聽其他人都說，他們是十分厲害的戰士和法師。不過誰知道呢，反正他們再厲害也不會給我們這種小人物多發一個銅幣。」

　　安妮臉色古怪地和里維斯對視一眼，這位守衛在聖光訓誡的作用下，似乎毫無防備地展現了自己內心的陰暗面。

　　聖光會這個法術比他們想像中更可怕啊。

　　里維斯接著詢問：「他現在到哪裡了？」

　　守衛繼續放鬆目光：「全力趕路的話天一亮就該到達黎明鎮了。如果他沒到，那應該就是半路偷懶了，畢竟那個苦瓜臉苦修士和那個臭脾氣老頭主教關係也不怎麼樣，沒必要為他跑得那麼勤快。」

　　安妮饒有興趣地問：「那個苦修士長了一張苦瓜臉？」

　　守衛：「不，不是長了一張苦瓜臉，是總是擺出一張苦瓜臉，看起來就讓人覺得他日子不是很好過。不過苦修士這個名字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很沒有盼頭，還是主教更風光啊。」

　　里維斯似乎有點聽不下去了：「關於黎明鎮，你知道哪些事？」

　　守衛：「白塔國的公主在黎明鎮的教堂祈禱，聽說白塔國境內的惡龍有復甦的跡象，他們似乎想跟教會合作。苦瓜臉應該也是想在公主面前露個臉，畢竟他雖然長得老，年紀好像還不大，有點春心萌動也正常。」

　　安妮憋著笑：「你見過那位公主嗎？」

　　守衛：「我哪有見公主的命啊。不過我聽說白塔國的王室有巨人族的血統，那個公主據說有兩米高呢……」

　　安妮看向里維斯，里維斯微微點頭，看樣子白塔國王族傳說中有巨人族血統，和金獅國王族傳說中有魔獅血統一樣，都是大陸上公認的傳聞了。

　　問完了想知道的，安妮站起來，里維斯熟練地打暈守衛，把他拖到了書架後面。

　　安妮看向里維斯：「去黎明鎮嗎？」

　　里維斯顯然有些意動，但他還是十分謹慎地開口：「我不明白您這麼做的目的。」

　　安妮看向遠處：「你說過，我把你變成不死生物的事聖光會已經知道了，那看來我菲特大陸揚名也是遲早的事了。既然這樣，我們也不用那麼小心行事了，只要能達成我們的目的，稍微高調一點也沒關係。」

　　里維斯看著少女的側臉：「什麼目的？」

　　安妮收回目光：「我要找回家人，而你要傳遞消息，這就是我們目前的目的。走吧，就當去湊個熱鬧，我還沒見過公主呢。」

　　里維斯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似乎沒什麼異議，只在再次跨入傳送門的時候低聲問了一句：「你好像並不在意苦修士的實力。」

　　安妮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笑了笑：「如果擔心的話，你要進階一下嗎？我不久前拿到了好材料。」

　　里維斯一邊不太想知道不死生物用來進階的是什麼東西，一邊又忍不住好奇詢問：「是什麼？」

　　安妮笑容不減：「一個骯髒的靈魂，這可是不死生物進階的上好材料。等你進階之後，就能自己恢復傷勢，還能簡單使用一些亡靈魔法了。」

　　那樣就更不像一個人了，里維斯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他其實也沒有非要變成強大不死生物的執念，他只是還牽掛著遠方的家人，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成為不死生物已經是意料之外，如果再次進階，他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越來越接近傳聞中的不死生物，越來越沒有人性。

　　安妮主動給了他一個台階，岔開了話題：「別太擔心，我一個人也應付得來。你應該從傳聞裡也聽說過亡靈法師有多難纏吧？對了，你見過白塔國那位公主嗎？」

　　里維斯鬆了口氣，低聲提醒她：「年幼時應該見過的，但並不熟悉，不知道在那裡的是第幾公主。白塔國與聖光會走得相當近，有好幾任君主都是聖光會的信徒……這個時候的黎明鎮，戒備應該相當森嚴。」

　　而且聽起來對亡靈法師相當不友好。

　　安妮默默在內心替他補充，隨後腳步不停地趕往黎明鎮。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趕路，終於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接近了黎明鎮。

　　安妮停下了腳步，對他露出個有些狡黠的笑臉：「我剛剛想了個很有意思的計劃，尊敬的王子殿下，您會演戲嗎？」

　　里維斯微微愣住，有些困惑地擰緊了眉頭：「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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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維斯：雖然我翻牆打人當不死生物，但我知道我是個好王子。

　　安妮：雖然我救人撩妹打壞蛋，但我知道我是個壞女巫。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8:32

第九章　消息

　　黎明鎮，聖光教堂內。

　　天空剛剛透出一絲光亮，年輕的修女和教士們已經從房間裡出來，開始一天的準備工作。

　　有人將衣物送去教堂後部晾曬，也有人給教堂前裝飾的花澆水，還有人哈欠連天匆匆趕往教堂內部。

　　神聖的教堂內，是一派祥和的生活氣息。

　　一聲尖叫打破了這份寧靜，驚慌的教士和修女還來不及趕去查看情況，就驚恐地發現他們腳邊的土地聳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一雙潔白的骨手從土地裡伸出來，拔蘿蔔似的牽扯出一個完整的骷髏，它空洞的眼眶掃視了一圈，慢慢地盯住了眼前正在洗衣服的修女。修女驚慌地尖叫起來，隨手抄起洗衣服的木盆砸到了骷髏頭上。

　　這個看起來質量不錯的木盆哐當一聲碎成了木片，骷髏反應慢了一拍，隨後搖擺了一下，仰面倒在了地上，頭一扭就像是失去了意識。

　　修女驚疑不定地看著倒地的骷髏，有些懷疑自己的力量。

　　藏在陰影中觀察著情況的里維斯略微有些無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些骷髏彷彿在演戲。

　　這邊一個骷髏被修女一個花瓶砸倒在地，那邊一個骷髏被年輕的修士推了一下就散了架，怎麼看都像是演的。但年輕的修士修女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神情高漲愈戰愈勇。

　　安妮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骷髏演戲，她也並不是打算依靠這些骷髏進攻聖光教堂。只不過想製造混亂，讓這些骷髏遍佈教堂，這些散佈在教堂內的骷髏會變成她的信標，她就能利用傳送門，在這個教堂內來去自如。

　　看著這些似乎樂在其中的骷髏，安妮笑了笑，看向里維斯：「找到公主殿下了。」

　　熟悉的黑色大門在他們眼前打開，安妮率先跨入了門內。里維斯下意識想要找個什麼遮住面容，隨後想到，這場戲裡，他也得露個臉才行。

　　安妮從傳送門裡出來，打量了一眼四周，現場有四位演員，身形高挑的公主，金色捲髮的年輕貴族，還有一大一小兩隻骷髏。

　　兩隻骷髏的戲似乎正到了高潮部分。

　　身形較大的骷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身形較小的骷髏攔在了年輕的貴族身前，如果不是沒有眼睛，恐怕這會兒還得掉上兩滴淚。不過就算如此，也不影響它的演技發揮，小骷髏渾身顫抖著，一步也不退，硬是演出了膽怯和決絕交織的復雜心理，安妮差點要給他們鼓鼓掌。

　　里維斯無言地看了一眼安妮，安妮立刻反應過來他們還有正事要做，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兩個骷髏立刻心領神會，小骷髏一頭撞上了年輕貴族的劍，撲通一下倒在了地上，地上那個也彷彿受不了刺激失去了動靜。

　　「什、什麼！」年輕的貴族沒想到它們會來這一齣，自己也嚇了一跳。

　　「凱文！」公主擔憂地叫了一聲，警戒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兩人。

　　里維斯一眼看出，這個名叫凱文的貴族並不擅長戰鬥，他握著劍的架勢也十分生疏。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這裡是個內部小教堂，公主應該是不想要祈禱的時候有其他人在身旁，居然一個守衛也沒有。

　　凱文聽到公主的呼聲，鼓起勇氣攔在她身前：「別擔心，格瑞雅殿下，我會保護你的！」

　　安妮十分好奇地打量著公主，嘀咕了一句：「也沒有兩米啊。」

　　里維斯：「……」

　　雖然她壓低了聲音，但在這麼個小教堂裡，還是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格瑞雅公主似乎有些惱怒：「那只是傳言而已！」

　　「咳。」安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來是的，你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漂亮公主，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巨人。」

　　「啊……非常感謝您的稱讚。」格瑞雅公主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遵照自己多年來所受的貴族教育，對安妮的稱讚表示了感謝。

　　「公主！」凱文出聲提醒她，這位有些天真的公主才刷地漲紅了臉。

　　「請、請您不要愚弄我！我知道你是個亡靈女巫！」

　　「大家應該都知道啦。」安妮一點也沒打算掩飾自己的身份，好奇地四處打量，「你這兒居然一個守衛也沒有嗎？」

　　凱文挺起胸膛：「可惡的女巫！你別不把我放在眼裡！什麼叫沒有一個守衛，還有我在呢！」

　　「哦，那可真是失敬，讓我對這位騎士表示尊重吧。」安妮微微彎下腰行了個禮，然後打了個響指，趾高氣昂的凱文立刻感覺到渾身冰涼，自己的四肢不受控制，就連大腦的思維都逐漸變得緩慢。

　　安妮露出笑臉：「現在我可以這麼說了嗎？這裡居然一個守護者也沒有。」

　　「凱文！」格瑞雅公主握緊了手中的法杖，盯緊了附在凱文身上的鬼魂，「離開他，你這骯髒的惡靈！」

　　「啊，你們貴族罵人都只會『你這骯髒的某某』這樣嗎？」安妮有些無奈，隨後驚訝地看向格瑞雅公主，「等等，你看得見死靈嗎？」

　　格瑞雅抿緊了唇，沒有回答她的問話。

　　安妮露出笑臉：「算啦，也不重要，我的目標只是你而已。」

　　格瑞雅公主一臉決絕地看著她：「我不會讓你利用我做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的，如果你想以我為要挾，我會立刻死在這裡！」

　　凱文眼含熱淚，似乎想要掙脫惡靈的束縛朝她伸出手，蠕動著嘴唇，好像還在喊她的名字。

　　安妮摸了摸鼻子，做壞蛋還真的很有心理壓力呢。她正了正神色，露出個嘲諷的笑容來：「尊貴的公主殿下，我是個亡靈女巫哦，比起活人我更喜歡死人。」

　　格瑞雅公主噎了一下，底氣明顯不足地反抗道：「反正，我、我是絕對不會如你的意的！」

　　安妮無奈地眯了眯眼，這個公主怎麼傻乎乎的，讓人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格瑞雅公主咬牙舉起了法杖，安妮考慮著要不要接一招感受一下威力，誰知道公主只是舉著法杖，速度並不快地接近她揮了出來。

　　安妮愣神間，里維斯已經一步邁上，奪下了那根法杖。

　　安妮和他在腦海中進行對話：「里維斯，下手輕點啊，她都要哭啦。」

　　里維斯面上表情不變，內心十分無奈地喊了一句：「安妮小姐……」

　　安妮立刻投降：「好吧好吧，我知道我得繼續演壞人。」

　　安妮正考慮著接下來要怎麼發揮，隨意打量了一下這個教堂，誰知道公主殿下大驚失色擋在了一扇暗門前，如臨大敵：「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進入資料室的！」

　　安妮愣了一下，隨後露出笑臉：「啊，那我就非得進去看看了。」

　　在她的示意下，里維斯一劍劈開了暗門，裡面果然和他們在其他小鎮見到的資料室大同小異。

　　安妮歪了歪頭，突然想到一件事：「資料室裡什麼都會記載嗎？會不會有亡靈法師的記載？」

　　格瑞雅公主攔在書架前：「當然了，聖光會一直關注著大陸上所有亡靈法師的傳聞，不論是疑似出現亡靈法師的地方，還是曾經被處死的亡靈法師都會有所記載。」

　　安妮的神色動了動，里維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書架上忽然冒出來一雙雙骨手，飛快翻找著資料，格瑞雅公主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嚇得跌坐在地。

　　安妮微微朝她笑了笑：「請你稍微耐心等一等，現在還沒有輪到處理你的時候。」

　　一隻隻骨手將一本書冊層層傳遞到她眼前，安妮深吸一口氣打開，飛快地翻閱著，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大陸南部晴海部族，曾有人見到復活了海妖屍骸的黑髮亡靈法師，根據傳聞，他自稱魔法師梅斯特。三位主教前往追捕，但最終還是失去了他的蹤跡。」

　　「傳聞魔族與一位邪惡的亡靈女巫合作，要復活歷代魔王。魔族生活在深淵魔土，無法貿然接近，暫無情報，有目擊者稱是位異常美貌的少女，也有人稱是一位醜陋的老太太。」

　　「東部大陸，精靈居住的翡翠城中，出現了蠱惑精靈墮落的亡靈法師，而後被精靈女王驅逐出境。在一位紅衣主教、三位主教的圍捕下，亡靈法師戈伯特被處以火刑。」

　　安妮猛地閉上了眼睛。

　　格瑞雅一直觀察著她的表情，這會兒莫名覺得這個女巫陷入了悲傷，她有些遲疑著問：「你在尋找誰的下落？」

　　安妮睜開眼睛：「我的家人。」

　　格瑞雅張了張嘴，還是低聲說：「被卷宗記載的亡靈法師不會有太好的下場的……」

　　安妮面無表情地打斷她：「我知道。」

　　「對付亡靈法師要用火刑活活燒死，是要讓他們的靈飽受折磨，死後不能變成惡靈。但一般的火焰無法將亡靈法師的骨頭燒成灰燼，所以如果在場沒有一個火系法師的話，就會一寸寸把他們的骨頭敲碎。據說這麼做的時候，還能聽到亡靈法師痛苦的哀嚎。」

　　「我很清楚，里安娜教過我很多遍，如果我跑到外面，被人抓住了就是這種下場。」

　　里維斯緩緩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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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某：本屆兔斯卡最佳配角獎是——骷髏！

　　瞬間頒獎台被大大小小的骷髏淹沒。

　　兔某：等一下，沒有準備這麼多獎品啊！救命啊！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2:18:49

第十章　演戲

　　格瑞雅公主似乎被她的悲傷感染，有些不忍心地開口：「你沒事吧？」

　　安妮露出燦爛的笑臉：「啊呀？尊貴的公主殿下在心疼我嗎？但我也許是騙你的，畢竟我是個骯髒的女巫。坊間傳言，我們女巫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哦？」

　　格瑞雅公主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動搖，但她依然堅定地看向安妮：「但我想，那份對家人的牽掛不是假的。女巫小姐，如果你願意起誓，你只是要尋找家人的下落，不打算傷害任何人，我可以就這樣讓你離開。」

　　「教堂裡的守衛就算再怎麼拖延，也快要過來了。」

　　「真是善良的公主。」安妮念叨了一句，就在這時，他們等待已久的教堂守衛們終於趕了過來。

　　里維斯持劍擋在安妮身前，安妮活動了下手指：「抱歉啦，善良的公主殿下，但我就是為了報復來的。我想來想去，決定將各國尊貴的王族變成我的亡靈奴僕，這樣比較符合傳聞中我邪惡女巫的身份，您覺得呢？」

　　她一直帶著笑，自從守衛闖進來以後笑得更是燦爛，但格瑞雅公主卻微妙地覺得有些違和。

　　黎明鎮教堂主教搶先開口：「別以為你能在神聖的教堂裡為所欲為！你這該死的女巫！」

　　安妮歪了歪頭正要說話，但主教往前一步，揮動短杖直接發動了聖光術，似乎根本不打算聽她說話。

　　里維斯也一步跨上，直接一劍劈在了他的短杖頂端，勢大力沉的一擊讓主教的短杖差點脫手而出，即使險險握住也沒能控制住聖光術的準頭，聲勢浩大的光芒淹沒了凱文。

　　「凱文！」格瑞雅公主焦急地喊了一句。

　　光芒中同時響起兩聲嘶喊，安妮眉毛一挑，招了招手，格瑞雅公主看見一團虛影飛快地鑽進了女巫的袖子裡，隨後凱文倒在了地上，看樣子是昏了過去。

　　「哼！」主教冷哼一聲，還不服輸地要進行攻擊，只不過這次他學乖了，沒再試圖與里維斯短兵相接，反而後退幾步拉開了距離施法。

　　「不要衝動。」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灰袍苦瓜臉的青年，在他沒出聲前，安妮都沒有察覺到他站在那裡。

　　安妮眯起眼，試探著問：「苦修士盧卡斯？」

　　苦瓜臉看了過來，微微點了頭算是認下：「你就是那個殺死了獅心國第三王子的女巫？」

　　他果然知道那封信上寫了什麼。

　　安妮也不怎麼意外，也點了點頭認下：「是我，今天我打算順便帶走白塔國的……對了，你是第幾公主來著？」

　　安妮扭頭看向格瑞雅公主，公主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驚疑不定地看向那個沉默的金髮少年：「你是……」

　　里維斯略微偏過頭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揮劍攻向苦修士盧卡斯。

　　盧卡斯目光悲憫地看著他：「已經失去自己的意識了嗎？」

　　他忽然握住雙拳，一雙拳頭上包裹著內斂的聖潔光芒，猛地朝著里維斯砸了過去，安妮神色一動，里維斯居然直接被他一拳轟了出去，砸到了教堂的牆上，掙扎了幾下才爬起來，忍不住露出略微痛苦的神色。

　　安妮眯起眼，變成不死生物之後，里維斯應該已經沒有肉體痛覺了，會讓他覺得痛苦的，只有針對靈魂的光明系法術攻擊了。

　　盧卡斯神色悲憫地看向安妮：「如果你只有這點本事，那麼今天你就該永遠留在這裡懺悔自己的罪行了。」

　　安妮捏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嗯，我回憶了一下，好像沒有什麼要特別懺悔的。」

　　「不知死活！」主教冷笑一聲，也往前一步，「盧卡斯閣下，請讓我協助您！」

　　盧卡斯不置可否，只是盯緊了安妮。

　　安妮隨意抬了抬手，那些骨手就攀上了格瑞雅公主的肩頭，在她的驚呼聲中把她扣在了原地。安妮邊往前走，邊抬起手開始吟誦：「沉睡於深淵的神明，我將為您獻上不敬者的心臟，獻給死亡本身。」

　　「咕！」主教一下子摀住了胸口，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就連苦修士盧卡斯也臉色劇變，忍不住搖晃了一下身形。

　　但他似乎還有餘力，大聲呼喊：「我請求光明神的庇護，我行走在光明之下，我無懼黑暗的侵襲！」

　　一道聖光落在他和主教身上，兩人痛苦的神色都減輕了不少。

　　安妮微微笑了笑，盧卡斯瞳孔一縮，忽然看見她垂下的袖口處隱隱露出了法陣的邊角，他還沒來得及戒備，就受到身後傳來一股冥界的陰冷，他整個人都彷彿被凍僵了。

　　他僵硬著回過頭，看見一個虛幻的魂影，像是一個身材曼妙的女性魂靈，只是她臉上卻有著蜘蛛般的復眼。盧卡斯正好看到她張開嘴，露出昆蟲模樣的口器，撕裂靈魂的尖嘯在他們腦海中直接響起。

　　主教承受不住，直接昏了過去，盧卡斯苦苦支撐，咬牙看向安妮：「你居然能驅使痛苦女妖！」

　　「啊，你認得她啊？」安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隨後打了個響指，倒在牆邊的里維斯重新站了起來，拎著劍走到了無力反抗的盧卡斯面前。

　　安妮笑了起來：「死在尊貴的王族手下，比死在骯髒的亡靈女巫手下要好得多對吧？」

　　盧卡斯一言不發，虛弱而蒼白的臉色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加苦澀。

　　里維斯面無表情地抬起長劍，就在他揮下的一瞬間，格瑞雅公主忍不住出聲呼喊：「里維斯閣下！請住手吧！」

　　里維斯握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盧卡斯敏銳地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掙扎，於是也大聲喊道：「里維斯殿下！您要想起獅心的榮耀！不能被這該死的女巫操縱！」

　　安妮抖了抖眉毛，低下頭不讓人看出自己的表情。

　　——他們果然相信了。「因為強大的信念，王子短暫掙脫了亡靈女巫的操控」，多麼適合傳頌的英雄故事啊，聽起來就是教會會喜歡的類型。

　　里維斯表情逐漸痛苦，最後掙扎著吐出一句話：「告訴……金獅國王室，當心叛徒！」

　　盧卡斯和格瑞雅公主微微一怔，隨後公主立刻答應下來：「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個消息傳遞回去的！」

　　盧卡斯卻想得更多，他目光幽沉，思考著里維斯的這句話。雷納特主教是在永夜之森見到王子殿下的，那時候他們正追捕著那個亡靈女巫。

　　在進入永夜森林之前，那個女巫沒有召喚過王子，也就是有很大的可能……她是在那片森林裡才得到了王子的屍體！尊貴的王子怎麼會去永夜之森？聯想到他剛剛透露的「背叛者」，盧卡斯已經腦補了不少劇情。

　　安妮冷哼一聲，替里維斯圓了一下劇情：「哼，真是頑強啊，居然還有意識嗎？」

　　她一招手，里維斯放下了劍，搖晃著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沉默著走到了安妮身邊。

　　正在這時，盧卡斯忽然掙脫了痛苦女妖的鉗制，直接張開雙手做出了向上迎接的姿勢。這是安妮故意賣給他的破綻，等他開始反擊，安妮就假裝敗退帶著里維斯直接用傳送門逃跑。

　　反正他們的目的已經都達成了。

　　然而看到盧卡斯那個姿勢，安妮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來。

　　他雙眼放空，空中吟唱的咒詞逐漸變得空靈，空氣中彌漫出讓人心驚的神聖氣息。

　　格瑞雅公主驚呼出聲：「您要召喚天使降臨！」

　　安妮眉毛一挑：「他一個人就能做到？我怎麼記得聖光會要請求天使降臨，最少也要三個主教級共同祈禱？」

　　格瑞雅公主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是的，否則強行召喚，就必須獻上一切，包括生命……」

　　里維斯飛快地看了安妮一眼，安妮的表情也有點呆滯，完了，戲演得太真，玩脫了，這人拚命了。

　　聖潔的吟誦聲在小教堂內的每個角落響起來，盧卡斯轉動了下眼珠，看向安妮：「你現在逃也沒用了，我已經記住了你的氣息，天使會直接降臨在你身邊。」

　　「你不怕死嗎？」安妮看著他。

　　盧卡斯高舉著雙手，神情莊嚴而肅穆：「我曾在神的注視下起誓，會永遠為光明而戰，這是我的榮耀，也是我的宿命。接受聖光的裁決吧，女巫！」

　　安妮眨了眨眼，她忽然朝虛空中抓了一下，一扇厚重的黑色大門緩緩顯露出來，從它出現起的一瞬間，周圍的溫度就驟然降低，冥界傳來的陰冷和盧卡斯召喚的聖潔分庭抗禮。

　　盧卡斯的臉色變得凝重，有些動搖：「這、這是冥界之門！」

　　安妮沒有理他，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手指，一滴血珠沒有落在地上，反而像受到牽引般飄向了黑色的大門。那扇大門稍微動了動，似乎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打開，半空中的盧卡斯不受控制般顫抖起來。

　　而隨著那一滴血珠被吸收，安妮看起來也瞬間虛弱了不少，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她掃了盧卡斯一眼：「如果你要召喚天使，那我就只能打開冥界的大門了。你應該知道，這扇門只要打開一點，這整個小鎮都會不復存在。」

　　盧卡斯表情痛苦握緊了拳，彷彿在做某種艱難的決定。

　　「您想跟我同歸於盡嗎？」安妮笑了笑，「也沒有那麼誇張，你結束儀式，我也結束儀式，就當這次我們打成平手，下次你可以找更多人來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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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如何勸解要輕生的苦修士？急，在線等。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7:49:05

第十一章　選擇

　　兩人各自手握殺器，互不退讓地對峙起來。

　　苦修士盧卡斯神色幾經變化，最後還是咬牙說：「你先收起大門。」

　　「你在跟我講條件嗎？」安妮笑起來，不怎麼在意地就要把門打開，「那還是一起死吧。」

　　「等等！」盧卡斯趕緊制止了她，但張了幾次嘴，還是無法說出最後的決定。

　　他當然明白，最好的結果當然就是雙方都收手，然後等教會做好萬全準備再去抓捕這個該死的女巫。但他十分擔心，如果自己真的收手，但女巫卻依然不管不顧打開了冥界的大門……

　　安妮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還在顧慮什麼。一旦有了最好的可能性，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就算是心志堅定的苦修士，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活下去吧。

　　安妮催促了他一句：「快點下決定吧，我都要手酸了。等我把手放下來，一切可都來不及了。」

　　格瑞雅公主焦急地看著兩個人，下定決心般開口：「盧卡斯閣下，請不要衝動，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

　　安妮笑著點了點頭：「她說得對，你該慎重考慮。別擔心，我暫時還不想打開這扇門。如果非要打開，我也不會挑在這個窮鄉僻壤，怎麼也得到你們尊貴的教皇身邊去嘛。」

　　「哼，教皇一隻手就能鎮壓你這種女巫！」盧卡斯下意識反駁了一句，但心裡還是稍微相信了一些，他略微眯起眼睛，最後威脅般說道，「我能召喚一次天使，也能召喚第二次，你最好別耍花招。」

　　他身上的光芒漸熄，安妮也沒什麼猶豫地讓冥界之門消失在了這裡，隨後她飛快地打開一扇傳送門，帶著里維斯一頭紮了進去。

　　看著他們身影消失在原地，盧卡斯鬆了一口氣，而原本週圍散落了一地的骷髏們也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

　　他終於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

　　「苦修士閣下！」格瑞雅公主焦急地來到他身邊。

　　……

　　另一邊，安妮和里維斯出現在了一處山坡上，這裡斜斜的插著一隻骨手，是安妮提前準備的傳送信標。但安妮沒有就此停下，她帶著里維斯經過了三次傳送，確認聖光會沒有追來，這才稍微放下了心。

　　他們轉移到了某座森林的湖泊邊，看時間差不多是正午，陽光正盛，映得整個湖面像是一團光，安妮默默地往樹後的陰影裡站了一點。

　　直到確認了安全，她才終於能停下來，有些繃不住表情地消化剛剛得到的那些情報。

　　里維斯看了她一眼，有些緊繃，他並不擅長安慰人。但此刻只有他在，他只能生硬地開口：「雖然出了點意外，但是我們的目的都達到了。格瑞雅公主會把有叛徒的消息傳遞給王族，你也找到了家人的消息……」

　　話說到這個，里維斯突然反應過來，安妮顯得情緒低落，多半就是因為家人的消息，於是半路又十分僵硬地轉過了話題：「對了，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安妮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坐到了樹根底下：「不用了，我不餓。」

　　里維斯臉色忽然有些奇怪，他自己已經是個不死生物了，並沒有進食的需求，但安妮自從在小玫瑰，咳，喬妮家醒來之後也還沒有吃過東西。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已經有大半天了。

　　「你該吃點東西了。」里維斯皺了皺眉，雖然這一路他們都十分急迫，但活人怎麼能不吃東西？

　　安妮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妥協般從斗篷的口袋裡翻出了喬妮給他們準備的乾糧，只是小聲抗議：「我用不著吃多少東西。」

　　里維斯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魔力會對人的身體造成一定的影響，就比如冰系法師的體溫會低於常人，風系法師會格外輕盈。想必暗系的魔力也會對亡靈法師造成一定影響，比如……更像個屍體。

　　里維斯多看了眼安妮蒼白的臉色。

　　安妮從斗篷口袋裡拿出了一塊麵包，又摸索著居然拿出來一小盒果醬，里維斯看著她內部縫著大大小小口袋的斗篷，忽然意識到這好像也是一件魔法道具，忍不住開口稱讚：「這是一件很有趣的斗篷。」

　　他不得不稍微多話一點，希望安妮能夠打起精神。

　　安妮取麵包的動作頓了頓，撕下一點麵包塞進嘴裡，隨後開口說：「這是媞絲給我做的。」

　　「……」里維斯的動作稍微有點僵硬，沒想到還是沒有避開這個話題。他索性沒有再試圖轉移，坐到她身邊，「是你的家人嗎？」

　　「嗯。」安妮機械地嚼著麵包。

　　里維斯眯起眼看著過分耀眼的湖面：「你想好接下去要去哪裡了嗎？」

　　安妮有些迷茫地搖搖頭。

　　里維斯斟酌著詞句問她：「要跟我分享一下你看到的家人情報嗎？我現在是你的眷屬，告訴我也只相當於自言自語。」

　　安妮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南方的晴海部族有復活了海妖的亡靈法師傳聞，他自稱流浪魔法師梅斯特。應該就是梅斯特本人，那個傢伙說過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里維斯點了點頭：「南部大陸是個很有風情的地方，而且那裡部族林立，崇尚原始圖騰，聖光會和命運神殿的勢力都不是很強，有些地方甚至並不排斥亡靈法師，去那裡也不錯。」

　　安妮接著說：「還有，傳聞魔土有和魔族合作的亡靈女巫，有人說是年輕貌美的少女，也有人說是醜陋的老婆婆。我想……應該是媞絲和里安娜都在那裡，不過里安娜才不是什麼醜陋的老婆婆，她明明是個和藹的老婆婆……只是少了一隻眼睛而已。」

　　里維斯稍微有點沉默：「魔土在西部的盡頭，接近深淵的地方，就在金獅國的邊界。那裡我倒是很熟悉，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做個合格的向導。」

　　安妮沉默下來。

　　里維斯溫柔地看著她，放緩了語調：「還有嗎？」

　　安妮默默把身體蜷縮起來，抱住了雙腿，有些低落地開口：「還有……翡翠城蠱惑精靈墮落的亡靈法師，戈伯特，已經被處以極刑。」

　　里維斯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嘆氣：「對亡靈法師來說，死亡也是值得悲傷的事情嗎？」

　　安妮垂下眼：「沒有人會比亡靈法師更敬畏死亡，而且……死在教會手裡的亡靈法師死後的靈會被封印，我得去找到他的封印地，讓他好好安眠。」

　　里維斯看向安妮：「翡翠城是精靈之城，他們不親近人類，只信仰自然之靈，聽說人類很難進去。不過，無論是亡靈法師還是王族，在精靈的眼裡都沒什麼區別。」

　　安妮點了點頭，看樣子還沒想好要去哪。

　　里維斯想了想，又問她：「之前你一直一個人隱居嗎？他們為什麼突然離開？」

　　安妮沉默了一會兒，就在里維斯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她語氣平靜地開口：「他們打算去毀滅這個世界。」

　　里維斯被這個答案嚇了一跳，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劍。他再次想起眼前這個少女，其實也是一個可怕的亡靈女巫，聯想到她之前面對苦修士時候的表現，里維斯清楚的認識到，她相當強大。

　　兩人之間的氣氛詭異地僵持起來，里維斯低聲問她：「那你呢？」

　　安妮知道他在問什麼，撐著下巴眼睛沒什麼焦距地看著湖面：「我出門之前，讓一枚金幣替我做了選擇。如果正面朝上，我就繼承他們的意志，當個邪惡的亡靈女巫。如果反面朝上，我就只是悄悄的尋找他們的蹤跡，把他們帶回家。」

　　里維斯稍微鬆了口氣：「幸好是反面朝上。」

　　安妮歪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是正面朝上。」

　　里維斯有些錯愕：「什麼？」

　　安妮微微笑起來，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這是梅斯特教我的，沒法做出決定的時候拋一枚金幣，當金幣落下的時候，無論答案是什麼，你的心裡已經會有決定了。」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我應該慶幸的，是你的決定。不過經過這次，恐怕你也沒辦法偷偷行動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選擇是不是對的。」安妮嘀咕了一句，「但我應該很快就要出名了，他們如果知道了，應該會想辦法來找我的。」

　　雖然她努力做出一副高興的樣子，但還是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里維斯覺得她這個狀態有些熟悉，擔憂地問：「你又要沉睡了嗎？」

　　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戴上兜帽：「抱歉，本來我還信誓旦旦說，這次用不著休眠的……沒想到會要動用到冥界之門，那一招確實很耗費精力。」

　　「那就睡吧。」里維斯溫柔地看著她，「沒想好去什麼地方也不要緊，先休息吧。別擔心，我會找個安全的小鎮的。」

　　安妮的眼睛似乎有些睜不開了，但她還是嘀咕著：「我不想睡，如果現在睡著了，我一定會做噩夢的。」

　　里維斯伸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就祝你做個好夢，善良的女巫小姐。」

　　安妮似乎是想要笑一下，但她的笑意才帶出來一點，就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少女的呼吸逐漸平穩，里維斯熟練地抱起她，辨認了方向，朝著最近的小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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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某：您好，安妮小姐，聽說您去過菲特大陸的很多地方，應該知道很多有趣的見聞吧？

　　安妮：抱歉，大部分地方我都是橫著進去豎著出來的，你不如問問我的坐騎，咳，我是說問問里維斯。

　　里維斯（笑容逐漸危險）：嗯？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7:49:19

第十二章　埋伏

　　安妮睜開眼，在柔軟的床鋪上打了個滾。她意外地睡了個好覺，還做了個現在已經想不起來的好夢。

　　她懶洋洋地坐起來，打量著四周，這裡應該是旅店的房間，看樣子里維斯這次運氣不錯，找到了願意讓他們住下的旅店。

　　不過里維斯並不在房間裡，安妮動了動手指感應，知道他就在門外，稍微放下心。沒急著開門，她好奇地在房間內到處翻看了一圈。

　　看夠了熱鬧，安妮這才打開門，突然蹦出去跟門外的里維斯打了個招呼：「哇嗚！嘿嘿！我醒啦！」

　　里維斯原本半坐在她的門前，聽到門後的動靜，扭頭的瞬間劍已經出鞘了一半。

　　安妮沉默地跟他對視兩秒，里維斯別開視線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劍收了回去：「安妮小姐，請不要嚇我。」

　　「我只是打招呼的方式活潑了點。」安妮嘀咕了一句，也學著他的樣子在門口半坐下，忽然覺得他有點像大型犬類魔獸。

　　里維斯皺起眉頭看著她的姿勢，板起臉：「安妮，你的坐姿。」

　　「嗯？」安妮有點困惑。

　　里維斯表情嚴肅：「你穿著裙子呢，淑女不可以這麼坐著。」

　　「好吧。」安妮默默換了種更淑女的坐姿，然後忽然反應過來，笑眯眯地撐著下巴看他，「里維斯閣下，你剛剛直接叫我安妮了。」

　　里維斯愣了一下，扭過頭：「抱歉，是我失禮了。」

　　安妮笑起來盯著他看，里維斯有些窘迫地換了話題：「咳，您想好去哪裡了嗎？」

　　「還沒有，不然我們來扔個硬幣吧？」安妮撐著下巴看向樓下，大概是還沒到晚上，樓下喝酒的客人很少，而且也十分安靜。

　　安妮摸遍了口袋，總算找出來一個金幣，她捏著那枚金幣認真考慮：「戈伯特叔叔可以再等一等，畢竟我們也還沒有進入精靈領地的好辦法，那就是金獅國和晴海部族二選一了。」

　　里維斯安靜地看著她，沒有提出異議。

　　安妮隨手拋飛那枚金幣，看著它在半空中旋轉，最後落在她的手心。安妮一把合上手掌。

　　里維斯看著她握著金幣的手：「是什麼？」

　　安妮沒打開看，隨手把金幣塞進了某個口袋裡：「決定了，先去晴海部族。」

　　她站了起來，注意到里維斯神色復雜地看著自己，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我是覺得在格瑞雅公主把你的消息傳回去之前，我們還是不要貿然去金獅國。而且聖光會在金獅國境內教堂也不少，他們完全可以在金獅國境埋伏我們，晴海部族那邊他們的勢力要小很多……」

　　里維斯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我想說的只是，你放金幣的不是之前那個口袋。」

　　安妮愣了一下，不怎麼在意地揮了揮手：「沒事的，等要用的時候再找找就行了，反正都在我身上。」

　　里維斯皺起了眉頭：「安妮，你得好好規劃斗篷的使用空間，你把那些魔法道具也隨便放嗎？戰鬥的時候可沒有時間讓你這麼找。」

　　安妮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小聲嘀咕：「好吧，之後我一定整理。里維斯，你怎麼跟里安娜奶奶一樣啊……」

　　里維斯繃緊了臉解釋：「這是……這也是貴族的禮儀。」

　　安妮對著他挑了挑眉毛：「貴族還會自己整理東西嗎？」

　　里維斯繼續辯解：「為所有可能發生的事做好萬全的準備，是貴族和騎士應有的精神！」

　　安妮憋著笑：「好吧好吧，那我也努力學習一下貴族精神和騎士精神……」

　　她話才說到一半，兩人同時扭頭看向樓下，安妮眯起眼嗅了嗅，里維斯也警戒地握住了劍柄：「不對勁。樓下的客人一直在觀察我們，我們房間兩邊的也慢慢出現了人……我們被包圍了。」

　　安妮揉了揉鼻子：「這個我沒注意到，但我注意到空氣中討厭的味道濃起來了。」

　　里維斯看了她一眼，低聲說：「先進房間。」

　　安妮點點頭，故意笑眯眯地挽住他的肩膀，讓邊上的人聽見：「好啦親愛的，我們先回房間吧。」

　　里維斯有些僵硬地被她挽著走進了房門，安妮繼續用誇張而做作的語氣說：「哦，親愛的，你好像有點僵硬。」

　　里維斯神情緊繃：「屍體本來就是僵硬的。」

　　安妮低下頭偷笑，但也沒有拆穿他。進入房間後，兩人飛快對視一眼，同時奔向了窗口。

　　——安妮陷入沉睡的時候沒準備信標，現在她想要臨時召喚骷髏，卻發現這裡和冥界的聯繫幾乎被切斷，看樣子對方準備充分，他們已經進陷阱了。

　　里維斯抱著安妮從窗口跳下，才發現街道上的平民們都消失了，只有各個教會的人嚴陣以待。里維斯匆匆掃了一眼，是以聖光會和命運神殿為首。

　　兩人沒有停留，毫不猶豫的拐進了一條小巷，而他們剛剛站的地方迅速被聖光術淹沒。

　　里維斯有些自責：「抱歉，是我疏忽了，這個小鎮沒有教堂，我以為足夠安全。」

　　安妮搖搖頭：「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們都低估了他們對我的重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集結這麼多神職人員找上門來，看樣子是把我當成了相當危險的人物。」

　　里維斯略微點頭：「在金獅帝國，只有對付那些臭名昭著的惡首才會讓平民避難。」

　　安妮有點鬱悶，一矮身躲過身後的聖光術：「我也沒有做得那麼過火吧？之前就算是用亡靈軍隊進攻教堂，也沒有鬧出人命啊。」

　　里維斯一劍擊飛試圖偷襲的騎士的佩劍，然後右手發力將他狠狠摜到了牆上。身著盔甲的騎士沿著牆壁滑倒在地，兩人又拐進另一個小巷，里維斯這才回答：「除了危害性，應該也是考慮到你的實力，能夠壓制苦修士，還能牽動冥界大門，足夠他們對你打起十二分的重視了。不過，我總覺得聖光會和命運神殿，對付亡靈法師一向都十分過火。」

　　安妮嘀咕了一聲：「聽起來有點貓膩。」

　　他們正要從這裡拐出小巷，路口突然閃現一個身著盔甲的聖騎士，里維斯迅猛劈出一劍，沒想到對方居然接了下來。

　　里維斯微微沉下臉，把安妮擋在自己身後，心裡不由有些焦急，如果在這裡被攔下，身後的追兵趕上，兩面夾擊可不妙。

　　身著盔甲的聖騎士看了他們一眼，忽然低聲問：「冰系法師？」

　　兩人俱是一愣，安妮面色古怪，試探地回答了一句：「喬妮？」

　　聖騎士點了點頭，摘下了頭部護具，露出一張和喬妮有七八分相像，但卻格外具有男子氣概的臉。

　　「我是弗雷。」他打量了兩人一眼，轉身示意他們跟上，「跟我來。」

　　里維斯飛快看了安妮一眼，安妮朝他點了點頭，兩人沉默地保持警戒跟在了他身後。

　　弗雷顯然對這個小鎮十分瞭解，帶著他們穿過小巷，避開追兵到達了小鎮邊界。然而兩人卻格外緊繃起來，如果他要動手，也就是這個時候了。

　　弗雷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氣，安妮眯起眼，似乎看見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弗雷從胸前取下命運神殿的徽章，金色光芒潮水般退去，他率先通過這個大門，對兩人點了點頭。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在她前面通過，什麼也沒有發生。這下他才稍微放心，看著安妮也走了出來。

　　弗雷沉聲道：「現在，你可以趕緊離開了，聖光會布下的聖光盾邊界就在這裡。那顆輝光之珠已經沒用了，你身邊的暗系魔力太強大了，如果不是聖物級的光明系道具，是沒辦法長時間經受暗魔力的侵蝕的。」

　　安妮愣了一下，從斗篷裡翻找那顆輝光之珠，里維斯看不下去地伸出手提醒她。

　　「你記性真好。」安妮由衷地感嘆，那顆輝光之珠果然已經被浸潤成了微微的黑色，只有外圍還頑強的閃爍著點銀白色的輝光。

　　弗雷看了眼身後：「快離開吧，你應該可以使用傳送了。」

　　安妮看向他：「你好像對我很瞭解。」

　　弗雷如實回答：「聖光會在聯合我們作戰前，主動分享了所有和你有關的情報。」

　　安妮點點頭，伸手打開了傳送門，只不過在跨進去之前，她看向弗雷：「喬妮沒事了吧？」

　　弗雷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還是回答：「她因為堅持說亡靈女巫救了她，被教會軟禁了起來，他們懷疑她已經被女巫蠱惑。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回來，她差點就要被送進裁判所。」

　　「我告訴教會，是亡靈女巫驅使禁忌煉金術士殺害了那些少女，喬妮受了短暫的矇蔽，已經清醒過來了。她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大概是對我這個哥哥很失望，再也沒有跟我說過話。」

　　「今後如果你聽到有關殺害少女的傳聞，請不要怨恨喬妮，是我說的。」

　　里維斯沉下臉：「你知道這不是她做的。」

　　弗雷垂下眼：「是。所以你們可以把這次幫助當做是我的賠罪，之後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幫你們一次，當做是對你們救了喬妮的感謝。」

　　里維斯還想再說什麼，安妮攔住他：「我記性不太好，如果拖太久，可能我就不記得了，不如現在就履行吧？」

　　弗雷看向她：「你想要什麼。」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7:49:35

第十三章　進階的代價

　　「一個問題。」安妮站在傳送門邊看著他，「因為屬性關係，聖光會自誕生起就天然仇視亡靈法師，這我不覺得奇怪。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從一百年前起，許多亡靈法師的追捕行動裡，都有命運神殿的影子。」

　　里維斯皺起眉頭，以前沒有考慮過這些，現在回想起自己知道的著名亡靈法師追捕事件，確實裡面大部分都有命運神殿的參與。如果真的如安妮所說，這是從一百年前開始的，那麼，一百年前命運神殿一定有什麼問題。

　　弗雷有些意外：「你居然知道這些。」

　　安妮微微笑了笑：「我們亡靈法師也有自己獲得情報的途徑嘛，你既然已經是身份尊貴的聖騎士，有些事情應該會知道一點了吧？」

　　弗雷略微思考後坦然說道：「我只告訴你我知道的部分。因為百年前命運神降下的神諭，一個名為『七大災』的預言。我只是偏僻教堂的聖騎士而已，在主教堂裡還算不上大人物，我不知道預言的具體內容，只是根據這麼些年教會的做法，可以推測預言應該和亡靈法師有關。」

　　「七大災……」安妮低聲念著這個詞，「知道了，剩下的我自己會去查的。」

　　弗雷補充了一點，但語氣不是很確定：「還有一點推測，那個預言也可能跟南部大陸的海妖有關。」

　　但安妮和里維斯飛快地對視一眼，險些以為他們打算前往南部大陸的計劃暴露了。但他們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安妮微微點頭。

　　實際上她心裡稍微有點不安，她知道命運神殿信仰命運，他們的主神偶爾會降下神諭，大多數都神神叨叨的。難道，自從她離開黑塔，已經走上了命運神預言的道路嗎？

　　安妮假裝不在意地笑了笑：「知道了，我會找知道『七大災』的人打聽些情報的。」

　　弗雷飛快地回看了一眼：「有人來了，女巫，你該離開了。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

　　安妮也沒有磨蹭，跨進了傳送門，微笑著說：「下次見面，說不定就是我抓住你了，聖騎士先生。他們過來了，你該做點樣子，攻擊我們。」

　　弗雷沒有推拒，沉聲道：「聖光寄宿吾劍！」

　　掄動綻放耀眼光芒的聖劍劈下，看架勢是要把那扇傳送門連同安妮一劍兩斷，但還是稍微慢了一步，他們消失在了原地。

　　身後的同伴匆匆趕來：「弗雷閣下！」

　　弗雷面無表情地收回劍，皺起眉頭：「逃走了。」

　　同伴們沒什麼懷疑，憤憤開口：「真是狡猾的女巫！」

　　「回去稟告大主教吧。」弗雷眼中閃過一絲愧疚，隨後還是站起來，低聲祈禱，「一切都是命運的饋贈。」

　　幾個同伴也跟著他低聲吟誦：「一切都是命運的饋贈。」

　　……

　　另一邊，剛剛從傳送門出來的安妮，抬頭辨認著方向：「要往南邊去的話，得朝這邊走吧……用傳送雖然會快很多，但有引來教會的風險，我得想想怎麼出發。」

　　里維斯看起來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安妮回頭叫他：「里維斯？你在想什麼？」

　　里維斯回過神，深深看了她一眼，下定決心般問：「我想問問，亡靈的進階儀式，需要做些什麼。」

　　安妮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在想什麼。她如實告訴他：「你不需要做什麼，只要站在法陣中心，等我獻上一個骯髒的靈魂，你就會感受到暗系魔力在你身上凝聚，之後你就會擁有一具能夠自癒的身體，還有一些暗系法術的知識。」

　　里維斯點了點頭：「聽起來可以承受，安妮小姐，我……」

　　「你為什麼想要進階呢？」安妮打斷了他，「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里維斯略微沉默後抬起眼：「那個聖騎士讓我覺得很危險。我有種感覺，如果是我活著的時候，他未必是我的對手，但現在……剛變成不死生物時，我並沒有察覺，但是經過幾次戰鬥，我逐漸發現我的身體並不如活著的時候靈活，就像是……屍體那樣艱澀。」

　　「這樣下去，我不但幫不上你的忙，還會拖你的後腿。你完成了對我的承諾，幫我傳遞了消息，我也得完成我的承諾，幫上你的忙。」

　　「……我得變強。」

　　「真是溫柔的騎士。」安妮微笑地注視著他，「但我希望你知道，你感受到的艱澀，既是亡者和生者的鴻溝，也是死亡的誘惑。」

　　「誘惑？」里維斯有些不解。

　　安妮嚴肅地看著他：「第一次進階，你會擁有能夠自癒、行動自如的身體，第二次進階你會擁有石巨人般堅硬，恢復了觸感、味覺的身體，第三次也是最終的進階，你會重新擁有宛如活人的身體，你會流血，也會流淚，你的每個器官都能重新運作，但又擁有人類遠不能比的身體素質，看起來就像是完美的永生者。」

　　「但你要知道，第一次進階之後的每次進階，你都要付出比自己生命更重的代價，一次比一次沉重。」

　　安妮描繪的進階讓里維斯聽得心潮澎湃，然而最後一句就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里維斯抿緊了唇：「什麼樣的代價？」

　　安妮搖了搖頭：「沒有定論，但進階的本質就是獻祭。根據我的家人留下的文獻記載，有人嘗試獻祭了一座城的生命，也有人獻祭了自己心愛的家人，還有人獻出了自己的人性……」

　　「所有成功的例子，無一例外，他們都變成了真正最強的不死者，在他們的驅使者死去之後，他們會回到冥界。如果打開冥界之門，這些毫無理智、沒有驅使者約束的亡靈就會被放出來。」

　　「這也是當時盧卡斯對冥界之門那麼忌憚的原因，誰都不知道積年累月之下，那扇門後關著多少可怕的怪物。」

　　里維斯微微點了點頭，想起了自己聽到的傳聞：「我之前得到的情報裡，都說亡靈法師召喚的不死生物，是毫無神志但可怕的怪物。」

　　兩人朝著南方走去，安妮開口：「會變成那樣，大概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如果靈魂已經回歸冥界，在沒有靈魂的情況下轉換的不死生物，就是沒有神志的。第二種就比較殘忍，轉換的同時獻祭他的靈魂，會得到更強但毫無理智的不死生物。」

　　里維斯明白了她的意思：「變強會有代價，會需要獻祭……」

　　安妮在原地站定，認真地看著他：「那麼你想好了嗎，確定要進階嗎？」

　　里維斯直視她的眼睛：「我承諾過，在不違背騎士精神的前提下，盡力幫助您。我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您是一位善良的女巫，我對您的人品已無疑慮。」

　　安妮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也、也不用這麼一本正經的……」

　　里維斯微微笑起來，藍寶石般的眼睛溫柔而堅定，他虔誠地低下頭，在她面前單膝跪下：「以里維斯‧萊恩之名，以獅心騎士之名，為您效忠，女巫小姐。」

　　安妮神情緊繃，有些不知所措：「我現在應該說些什麼？扶你起來嗎？」

　　里維斯笑了笑：「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可以直接進行進階儀式了。」

　　安妮小聲嘀咕：「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只進階這一次就夠了。」

　　……

　　黑鐵聯盟前往南部大陸的小道上，一支商隊慢慢地行進著，安妮和里維斯坐在裝滿貨物的馬車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趕車的馬夫聊著南部大陸的風情。

　　這位馬夫很是健談，一身皮膚曬得黝黑，笑起來露出一口燦爛的白牙，隨手從車上的箱子裡拿出一個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丟給安妮：「南部大陸的土著們可野蠻了，有些地方甚至還吃生肉呢。據說很多部族都是古獸人的後裔，南方很多城鎮到現在都能看見亞獸人，你們要去可得小心點，別跟他們發生衝突，那些傢伙可排外了！」

　　安妮晃著腿，很感興趣地接話：「啊，我聽說過，亞獸人是有獸耳和尾巴的那種！」

　　馬夫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小姐，可沒有那麼可愛！還有野獸一樣的獠牙和四肢，只有軀體像人類而已。」

　　「這樣啊。」安妮若有所思地想像著什麼。

　　里維斯無奈地搖了搖頭：「血統純淨的亞獸人平時能夠在人形和獸化中轉換，不過他們把保留一部分獸形當做血統尊貴的象徵，所以平日還是以半人半獸形態出現居多。只有一些混血的亞獸人，很難控制自己身體的變化，性格也很容易有缺陷。」

　　馬夫讚許了一聲：「小哥你知道的很多嘛！不過現在外面可見不到什麼高貴的亞獸人了，它們都躲進了深山老林裡。人類城鎮裡的亞獸人，或多或少都混了人類的血統，長什麼樣的都有！」

　　里維斯點了點頭：「混血亞獸人確實很難克制自己的情緒，不過據說經過這麼多年的通婚，已經好很多了，至少不至於被人當成難以交流的怪物了。」

　　馬夫爽朗地笑了一聲，又拿了個果子扔給里維斯：「看不出來啊，你年紀這麼輕，已經是個很有經驗的冒險者了啊。」

　　里維斯接過那個果子，有點不安：「這不是僱主讓我們運送的貨物嗎？就這麼吃……」

　　馬夫笑著搖頭：「放心吧，這都是允許的。只要不遇上山賊，他這批貨物可不知道能賺多少呢！」

　　安妮忽然扭頭，看向道路兩側拱起的草堆，有點奇怪：「那些草都是死的。」

　　像是別處搬過來堆在這裡的……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7:49:52

第十四章　約克小鎮

　　「啊？」馬夫不解地張望起來，「草還分死的活的啊？」

　　沒理會狀況外的馬夫，里維斯握住了劍柄：「有問題。」

　　馬夫還來不及招呼他們，里維斯已經衝了出去，一劍蕩開草堆，露出了裡面埋伏著的山賊。安妮一挑眉毛，沒有跟著衝出去，站在原地以防他們直接仗著人多衝擊商隊。

　　商隊眾人驚慌失措，領頭的商人奮力招呼著所有人拿出武器反抗：「別愣著！保護貨物！都愣著幹什麼！」

　　也不知道是真的為了保護貨物，還是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商隊人員各個拿起了手邊勉強能稱之為「武器」的東西，就連馬夫都抽出了馬鞭嚴陣以待。

　　然而還不等他們鼓起勇氣衝上去，里維斯已經一劍一個把這群還沒反應過來的山賊們掀翻在地，看表情似乎還有些詫異，他們這麼弱是怎麼做山賊的。

　　商人大著膽子靠過來，討好地看了里維斯一眼：「這位了不起的劍士，您的劍術真是讓人……眼花繚亂！真是非常感謝您！他們是您的戰利品了，也許裡面有些人還有賞金呢！」

　　安妮好奇地湊過來問：「賞金？」

　　安妮並沒有顯露多少實力，但鑑於她是這位了不起的年輕劍士的同伴，謹慎的商人也對她保持了極大的善意，帶著笑回答：「是的。這些山賊應該是有賞金的，您可以把他們交給傭兵協會或者冒險協會，他們會替懸賞人預付賞金，不過肯定會有一部分抽成。如果不想被抽成，您也可以直接把他們帶去懸賞人那裡，不過……我建議您還是走協會比較好。」

　　這位商人說起跟錢有關的事就格外流利，侃侃而談。

　　安妮好奇地繼續追問下去：「那商人協會不能幫忙領賞嗎？」

　　商人愣了一下，隨後露出笑容：「當然也可以了，不過很少。如果我們這種商人都能抓什麼山賊，就沒必要雇傭冒險者了哈哈。雇傭傭兵或冒險者，途中抓獲的山賊賞金歸冒險者，這是一貫的規矩。」

　　安妮點了點頭，看著里維斯協助其他人把山賊們捆起來，對商人說：「沒有賞金的山賊怎麼辦？」

　　商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實話，但最終還是如實說：「在別的地方，會把他們送入大牢，不過……這裡是南部大陸，大部分會把他們賣入奴隸市場。在這裡，奴隸制雖然不擺在明面上說，卻依然還是存在的。您也要當心一些，在某些地方，您這樣的女孩子，也是相當受歡迎的。」

　　安妮愣了一下，隨後露出沒有陰霾的笑容：「好的，我會小心的。」

　　商人嘀咕了一聲，擦了擦額頭的汗，沒有再多說什麼。雖然她的同伴劍術超群，但在充滿風險的南部大陸，就算是很有實力的冒險者也很容易吃虧，希望這兩個年輕人能夠平安吧。

　　里維斯一直注意著安妮的談話，看到她問完情報走過來，主動出聲：「我們要把這些山賊送去協會嗎？會不會太冒險了。」

　　他們現在身上估計也有賞金，貿然去冒險者協會，總有種烤羊腿上門賣麵包的詭異感。

　　「我們可以變裝一下，順便打探一下這裡冒險協會有沒有咱們的通緝令。」安妮掃了一眼那些山賊，也就七八個人，人數並不算多。

　　里維斯有些困擾：「我……並沒有變裝的經驗。」

　　安妮失笑，也對，平日裡尊貴的王子殿下用不著掩藏身形。看著里維斯困惑的臉，安妮忽然起了逗逗他的心思，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換裝最主要的就是讓別人意料不到，我可以換男裝，偽裝成冰系法師學徒安。之後再去給你買兩身裙子，你就是女劍士莉莉絲！」

　　里維斯面無表情：「……直面困難也是騎士的準則之一，我們就直接去協會打探吧。」

　　安妮偷偷笑起來：「我開玩笑的，別這麼緊張，實在不行，你還能去冥界待一會兒。」

　　商隊重整完畢，距離小鎮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安妮和里維斯重新上了車。

　　只不過這回馬夫跟他們搭話就沒那麼隨意了，他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了幾眼，還是安妮率先打破了沉默：「怎麼了？是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出了翅膀嗎？」

　　馬夫笑了兩聲，總算稍微放鬆了點，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之前我還以為，是商隊貪便宜才雇了你們這麼年輕的冒險者，沒想到你們這麼厲害……」

　　安妮微微笑起來：「只是里維斯出手了，我可還沒出手呢，你怎麼知道我也厲害啊？」

　　馬夫重新活絡起來，煞有介事地分析：「一個隊伍的冒險者，實力總不會相差太多的。」

　　安妮靠在車上笑起來，其實馬夫猜得根本沒錯，這個商隊的領隊就是貪便宜才找了他們。安妮只是讓他看了下凝成雪花的冰系法術，他就雇傭了他們倆，甚至都沒看他們的冒險協會證明。

　　也幸好也沒看，不然安妮也只好去找另外的商隊了，畢竟他們根本沒有這個證明。

　　馬夫好奇地看過來，打量著安妮，大著膽子問：「小姐，他是個劍士，那你是什麼職業呢？我看你好像沒有帶武器。」

　　安妮熟門熟路地抬起手，讓自己手心凝結出一片小雪花：「我是個法師學徒。」

　　她刻意控制了力量，讓自己的魔力看起來並不出挑，然而馬夫還是肅然起敬：「原來是尊敬的法師閣下！」

　　看他的神色，居然比對著實力過人的里維斯還要尊敬。

　　安妮奇怪地眨了眨眼，有些不能理解。里維斯無奈地搖了搖頭，替她打圓場：「她一直在魔法塔裡跟著老師學習，還沒什麼經驗，不知道外面法師是多麼珍稀。」

　　馬夫點了點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笑起來：「怪不得我說你有種格外天真的……額，怎麼說，氣質！對，就是這個詞！」

　　安妮好笑地歪了歪頭，故意不解地問：「可我看教會裡的法師很多啊？」

　　「小姐，這你就不懂了。」馬夫笑起來，「教會裡的法師，是發誓全身心獻給神明的修行者，他們也不會跟冒險者一起合作。除此之外，一般人想要成為法師，就只有尋找老師，那昂貴的拜師費和材料費，一般家庭根本負擔不起！」

　　「成為法師的必要條件之一，是得識字，很多平民家庭的孩子一生都不會認識幾個字。」里維斯替他補充，「對他們而言，成為騎士或者戰士，是更有前途的選擇。」

　　「沒錯沒錯。」馬夫點了點頭，「不過就算你們是尊貴的法師和了不起的劍士，到了南部大陸也要當心，這裡有很多莫名其妙但約定俗成的規矩。」

　　里維斯略微皺了皺眉，他之前雖然來過南部大陸，但他是作為王子、作為獅心騎士團團長來的，知道的也只是禮儀相關的規矩。這些真正生活在這裡的三教九流間的規矩，他也沒機會接觸，

　　他看向馬夫：「那麼，您知道哪些呢？」

　　馬夫趕緊擺手：「不不，不必對我這麼尊敬，劍士大人，我也不知道多少，不過你們可以去酒館和酒保聊聊。他們是每個地方知道秘密最多的人，只要付出足夠的金錢，他會給你找到任何情報。」

　　安妮認真地聽著，考慮著他們到達城鎮之後接下來的行動。

　　……

　　到達南部大陸的約克小鎮之後，兩人告別了商隊，牽著一隊山賊前往冒險公會。

　　里維斯有些緊張，這裡距離黑鐵聯盟還不算遠，雖然這座小鎮沒有聖光會和命運神殿的教堂，但他還是覺得就這麼進入冒險公會有點冒險。

　　里維斯皺起眉頭，內心在莉莉絲和里維斯之間掙扎，遲疑地喊了她一聲：「安妮，我們真的不要做點偽裝嗎？」

　　安妮停下腳步回過頭，里維斯猝不及防對上了一張漆黑的臉。不是黝黑，是漆黑的臉，就像是用墨汁整整齊齊塗了一遍。

　　「……」里維斯險些抽劍砍了上去。

　　安妮笑起來，一口白牙在一臉漆黑的映襯下幾乎發著光：「我已經做好偽裝了。」

　　里維斯嘆了口氣：「安妮，我覺得這只會更引人注目，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

　　「好吧。」安妮撇了撇嘴，伸手對著自己的臉拉扯了一下，里維斯看見那片黑色動了一下，似乎是被調整了大小和位置，最終只蓋住了安妮右上角的小半張臉，看起來雖然依然可怖，但也只會讓人聯想到胎記。

　　里維斯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這是個契約？」

　　他記得他和安妮剛剛遇見的時候，她給他看過他的契約紋章，是一把黑色的劍，沒想到還能有這種用法……

　　安妮點了點頭，隨口說：「嗯，是一條骨龍的。」

　　里維斯腳步有些搖晃，險些把自己絆一跤，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有些磕磕絆絆地說：「……是、那種傳說中的生物嗎？」

　　「嗯，骨龍還有別的含義嗎？」安妮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為什麼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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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維斯（四郎ver）：你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安妮：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亡靈女巫。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1 07:50:16

第十五章　冒險者協會

　　大概是里維斯的表情太過詭異，安妮開口解釋了一下：「這個平日裡也沒法使用，這個傢伙脾氣太大了，出來一次不吃個幾個城鎮的人是不肯回去的，也就只能當面具用用了。」

　　里維斯微微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嘀咕了一句：「那這麼說，好歹我不吃人，還是能幫上點忙的對吧？」

　　「能幫上很多忙。」安妮安慰般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露出個燦爛的笑臉，「如果你願意當莉莉絲……」

　　里維斯板起臉：「安妮小姐！騎士是不會穿裙子的！」

　　安妮也學著他板起臉：「里維斯，在人類學會做褲子之前，所有人都是穿裙子的！」

　　里維斯愕然發現，自己在鬥嘴方面，居然完全不是她的對手，一時間有些挫敗，只能咬牙抗議：「安妮小姐！」

　　安妮露出笑臉：「好嘛，別生氣呀，我只是開個玩笑，不會真的逼你穿裙子的。不過里維斯擁有這樣的美貌，穿上裙子也一定……」

　　里維斯有些惱怒：「安妮小姐！我們萊恩家族最討厭被別人開外貌相關的玩笑！」

　　「啊？」安妮瞪大了眼睛，「難道這樣的美貌，咳，我是說這樣的外貌是整個家族都有的嗎？」

　　如果是平常聽到這種話，里維斯一定是會惱火的，但是看著安妮不帶惡意的眼睛，他又沒法生氣了，只是有些別扭地說：「我們家族，確實因為外貌的緣故，很容易讓人輕視，但實際上我們每一位但是了不起的戰士！」

　　「是的，我相信。」安妮嚴肅地點頭附和，有點好奇地問，「里維斯的家族是什麼樣的？」

　　她不由得想像金獅國王室一起出行的時候，會是一副怎樣的場景，每個人的美貌都閃閃發光的話，會讓人猶豫到底該看誰的吧？

　　里維斯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是真的感興趣才接著往下說：「我的家人除了父親母親，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雖然是王室，但平常也只是像普通的家人一樣。」

　　「大哥格林身體不太好，只能從政治方面用功，因此經常被父親斥責為書呆子。他確實是個有些恪守成規的人，但他比誰都明白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我很肯定他會成為一個好國王。」

　　「二哥菲爾特，他在政治和劍術方面的天賦都很出色，原本父親是要讓他成為獅心團的騎士長的，只是……他實在是個生性自由的人，號稱自己遲早要做一個游吟詩人，不願意被這些職位束縛了腳步。」

　　安妮險些笑出了聲：「看來即使是王室，也會有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里維斯神色有些無奈：「是的，所以獅心騎士團只能由我來接任，我不在了，恐怕二哥也沒法過他想要的游吟詩人生活了。」

　　安妮還來不及安慰他，里維斯很快帶過了這個話題。

　　「還有我的妹妹，尤莉卡。她是個天賦出眾的火系法師，脾氣也十分火爆，小時候還喜歡偷偷跟著我們上格鬥課。盡管父親覺得一位公主不需要精通格鬥，但還是對她出眾的天賦感到十分驕傲。她雖然偶爾會很胡鬧，讓人操心，但本質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安妮看著他微微露出笑意的側臉，低聲問：「你會擔心他們嗎？那裡還有叛徒在，不想回去看看嗎？」

　　里維斯緩緩搖了搖頭：「不，只要格瑞雅公主把我的消息傳遞回去，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我相信他們能夠對抗一切困難。他們是我敬愛的家人，也是金獅王國值得依靠的守護者，沒問題的。」

　　他神情篤定，湛藍的眼睛裡彷彿有光芒閃爍，安妮忍不住被他的情緒感染，也跟著露出溫和的笑意，接著她就嘆了口氣：「哎，我就沒法那麼放心了，畢竟我的家人大多是些……喜歡胡作非為的傢伙。聖光會的那些記載裡，有不少都是胡說八道的，但有一條——『亡靈法師都是脾氣古怪的傢伙』，至少這一條是對的。」

　　里維斯認真地聽她抱怨梅斯特喜歡拈花惹草，媞絲明明長了張可愛的臉說起話來卻格外嚇人，里安娜會讓骷髏扮演她的孫子，戈伯特總是偷偷去看自己的後裔卻不敢跟他們說話……

　　兩人走在彌漫著奇異香味的南部大陸街道上，伴隨著炙熱的陽光和不歇的蟲鳴，這樣平和的下午幾乎讓里維斯生出一種錯覺——他沒有死，安妮也不是被追捕的亡靈女巫，他們只是在這樣陽光明媚的午後，一起在南部大陸的小鎮上散步，順便聊聊各自不讓人省心的家人們。

　　里維斯側頭注視著安妮，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有多專注。

　　然而他們身後被捆成一長串的山賊見他們放鬆警惕，忽然暴起發難，狠狠朝著安妮撞過去。

　　剛剛還表情溫和的里維斯猛地回頭，一把扯住山賊的衣領，拳頭砸在他的腹部發出一聲結實的悶響，似乎還有什麼折斷的脆聲。

　　里維斯面無表情地想，和平的錯覺消失了。

　　安妮聽到動靜回過神眨了眨眼：「啊，他的骨頭好像斷了。」

　　里維斯看了看自己拳頭，略微低下頭：「抱歉，我稍微有點遷怒。」

　　安妮有些好奇這是什麼意思，但里維斯卻沒打算多說。他看向繫在同一根繩上的其他山賊，他們受到同伴的牽連拉扯，這會兒東倒西歪躺了一地，察覺到里維斯的視線，立刻畏懼地爬了起來。

　　里維斯冷漠地指了指挨打的那個山賊：「扛上他，老實跟在後面。」

　　幾個山賊立刻搶著去扛起同伴，似乎想要爭相表現自己的聽話懂事，有人小聲求饒：「放了我們吧，冒險者大人，我們再也不敢了。」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立刻跟上：「對啊，大人，我還有老婆孩子呢！」

　　「呸，你就是個光棍，你有個屁的老婆孩子，別聽他放屁，勇者大人，我還有個年邁的母親，如果沒有我……」

　　「呸，你從小在貧民窟長大的，你都不知道你是從哪個娘們肚子裡出來的！」

　　安妮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吵吵鬧鬧，有一個山賊忽然眼睛一轉，諂媚地笑著試圖靠近，被里維斯面無表情地用劍鞘頂了回去。

　　山賊立刻站在原地示意自己聽話極了：「尊敬的冒險者大人，我願意成為你們的僕人！二位是第一次來南部大陸吧？我對這裡很熟悉，我可以給你們當向導，當……」

　　「閉嘴。」里維斯皺起眉頭，所有山賊立刻默不作聲。

　　安妮倒是摸著下巴，露出了個燦爛的笑臉：「啊，你的意思是你想加入我們？我聽說四個人就可以在冒險協會注冊冒險小隊了……」

　　所有山賊眼中都燃起希望，下意識挺直了胸膛等待安妮的挑選，安妮話鋒一轉：「不過，要加入我們得變成死人，畢竟我是一個……」

　　「咳。」里維斯清了清嗓子打斷她。

　　安妮頓了一下，把「亡靈女巫」嚥回肚子裡：「一個冷酷無情的殘忍法師。」

　　在場的山賊都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互相看了看，看起來有些動搖。

　　里維斯搖了搖頭，繼續帶著他們前往冒險公會。

　　這裡的冒險公會跟其他城市的也不太一樣，看起來處處透露著隨性，彷彿像是個臨時辦事處。

　　安妮笑眯眯地走到了櫃台戴著小巧眼鏡的女士那兒：「您好，我想委託協會幫忙領取山賊的賞金。」

　　眼鏡女士看了她一眼，里維斯的手已經悄悄搭上了劍柄，如果她有什麼異樣，他會立刻敲碎櫃台帶著安妮逃走。

　　眼鏡女士只是打量了他們一眼，朝他們伸出手：「看樣子是生面孔，才來約克鎮嗎？給我看看你們的冒險者證明。」

　　安妮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咳，那個，掉啦。」

　　眼鏡女士的動作頓了頓，無言地看向安妮。

　　里維斯簡直想摀住眼睛，誰知道眼鏡女士看了他們一會兒，居然問：「要補辦嗎？五銀一枚。」

　　安妮似乎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糊弄過去了，有些茫然地看向里維斯。里維斯沉默了幾秒，默默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金幣。

　　眼鏡女士收下了金幣，笑了一聲：「證明只要一銀，剩下的是說謊的代價。」

　　安妮：「……」

　　眼鏡女士推了推眼鏡：「你們之前不是冒險者吧？呵，想要注冊的話，只要給錢和不是通緝犯就行了，沒必要說謊。」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心想也許還是有必要的。

　　安妮接過她遞過來的徽章，好奇地翻開了一下：「就這個？那別人搶一個不就行了。」

　　眼睛女士冷靜地點點頭：「確實行的。好了，哪幾個是有賞金的？」

　　安妮回過頭：「有賞金的朋友往前一步。」

　　所有山賊都站在原地沒動，里維斯皺了皺眉正打算武力威脅，眼鏡女士扭頭朝裡面喊了一聲：「老約翰，出來認人！」

　　一個拿著巨大煙斗、頭髮灰白的老年人從後面鑽了出來，安妮注意到他有一雙金色的眼睛。

　　老約翰拿著煙斗，隨意掃了掃他們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帶出來一圈煙霧：「一個值錢的都沒有。」

　　「啊？」安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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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童節小劇場，兔某使用了時空魔法讓小蘿蔔丁里維斯和小豆丁安妮短暫相遇啦~

　　金獅國王室後花園，十歲的第三王子里維斯繃著小臉，在內心確認了一遍一會兒要做的發言，沉默著一腳踏進了草地。

　　然而他轉過一個彎，卻沒有看見熟悉的宮殿，就連身邊的女官也不見了。

　　不遠處傳來沙沙聲，年幼的王子殿下好奇地靠近，看見一個蹲在地上，穿著不符合身形寬大斗篷的小女孩。

　　小女孩也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她猛地蹦起來，用手裡的石片指著里維斯，凶巴巴地說：「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偉大法師安妮的領地！」

　　里維斯下意識報上了名，然後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黑髮黑眼的小女孩：「偉大？您做過什麼了不起的功績嗎？」

　　安妮原本覺得這個洋娃娃一眼的小屁孩似乎是在挑釁，但他藍寶石一樣的眼睛不帶一絲雜念，反而讓說大話的她不好意思起來。

　　「我、我……」安妮瞥見自己剛剛挖的小土堆，立刻叉起腰來，「我剛剛幫助了蟻族魔獸搭建了自己的城池！」

　　里維斯眨了眨眼，意識到這似乎就是個吹牛的小孩子。但他體貼的沒有拆穿，反而溫柔地笑起來：「是嗎，那你可真厲害啊。」

　　安妮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沒有那麼厲害啦……」

　　里維斯有些苦惱：「那你知道怎麼從這裡出去嗎？我似乎不小心迷路了。」

　　「什麼嘛，原來是個迷路的迷糊鬼。」安妮笑起來，朝他伸出手，「走吧，我帶你出去。」

　　里維斯看著安妮沾滿泥巴的手掌，一瞬間精緻的臉龐有些糾結，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認真地替安妮擦乾淨了手。

　　安妮歪著頭看他，等他擦完迫不及待地拉過他的手：「現在乾淨啦！快走吧！」

　　小小的女巫牽著年幼的王子走在森林裡，黑暗之中似乎有無數窺視的眼睛，然而沒有任何生物輕舉妄動。

　　直到走到一片光芒的前面，安妮才放開他的手，輕輕地推了他一把：「你該回家了。」

　　里維斯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一步，又忽然回過頭，注意到安妮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他認真考慮後許下諾言：「如果我提前完成劍術練習，我會再來找你玩的。」

　　安妮愣了一下，露出笑臉：「好！不許反悔！如果說謊了我就把你變成青蛙！」

　　里維斯也笑起來，藍眼睛溫柔而堅定：「我從不許做不到的諾言，我們會再見面的，女巫小姐。」

　　他消失在光芒裡，安妮小幅度地對他揮了揮手：「你也不一定進得來，別擔心，我才不會把你變成青蛙呢。」

　　她笑了笑，轉身回到黑暗的森林裡。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0:20

第十六章　老約翰

　　安妮沉重地回頭看了山賊們一眼，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真的一個能換賞金的都沒有？」

　　老約翰冷哼一聲：「小姐，我這雙眼睛可不會被騙，如果我見過他們的畫像，無論他們是喝了女巫的變形藥水，還是用了什麼化妝術，我都能看穿他們本來的樣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刻意盯著安妮，似乎是想看看這個小丫頭有沒有藏著什麼貓膩。可當他看見安妮臉上的那塊黑色胎記，忽然汗毛直立，眼瞳飛快地顫動，就像被什麼極為可怕的生物盯上了一樣。

　　他猛地別開了視線，身形搖晃地撐了下櫃台。

　　里維斯原本還擔憂著他會不會看破安妮的偽裝，但對方突然一副受到了攻擊的樣子，讓他頗為意外。

　　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畢竟那是傳說生物骨龍的契約紋章，應該沒那麼容易就被看穿，里維斯稍微放下了心。

　　眼鏡女士奇怪地看了老約翰一眼：「你怎麼了？」

　　老約翰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出安妮的異樣，只是撓了撓頭：「沒什麼，可能是我昨晚喝多了烈酒，畢竟上了年紀了……」

　　眼鏡女士板起臉：「我早就說過，你再喝下去遲早要出事的！」

　　老約翰撓了撓頭，嘀咕著：「知道了，年輕小姑娘怎麼一天到晚就會說些不討人喜歡的話。行了，你們沒什麼事就快點走吧。」

　　他似乎是催促著兩人趕快離開，眼鏡女士皺起眉頭：「他們還沒有進行必要的調查。」

　　老約翰聳聳肩：「我都看過了，沒問題的。」

　　兩人對視一眼，看樣子都察覺了老約翰的古怪。安妮露出笑臉，故意開口問：「啊，真的沒有我的通緝令嗎？」

　　眼鏡女士臉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老約翰撐在櫃台上的手瞬間握成了拳，他故作鎮定地別開視線，搶先回答：「小姑娘，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沒什麼事就快點離開吧，把你帶來的那群沒用的傢伙處理一下。」

　　他聽起來簡直就像是迫不及待要趕他們走，安妮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但也沒有多問，就這樣和里維斯離開了這裡。

　　他們走出冒險協會，老約翰才重重地鬆了口氣。

　　眼鏡女士皺著眉頭看他：「老約翰，你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我沒問題。」老約翰擺了擺手，又故意揉了揉太陽穴，「哎，算了，我去街上買個藥劑喝吧。」

　　眼鏡女士主動說：「我幫你去吧。」

　　老約翰伸了個懶腰，朝門外走去：「拜託，你聽不出我的意圖嗎？我也想趁機出去放放風，整天困在這個櫃台裡，可把我給憋壞了。」

　　眼鏡女士看著他走出去，略微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頭。

　　……

　　冒險協會門外，安妮有些發愁地看著這一串山賊：「這可怎麼辦啊？」

　　山賊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推出來一個人交涉：「尊敬的法師大人，我們沒有賞金也是因為……我們今天才第一次，以前可真的沒做過壞事！」

　　里維斯盯著他們，臉上寫著不信。

　　出頭的山賊苦著臉：「是真的，我們都是住在貧民窟的……大家以前都是靠著在那些貴族老爺家裡做工生活的，但這種活也不是每次都能搶上。而且，最近貧民窟總有人消失，被抓去賣給了奴隸販子，據說被抓走的都是沒有工作的……」

　　安妮臉色古怪地看了里維斯一眼：「奴隸販子怎麼會知道誰是無業游民？」

　　幾個山賊苦著臉搖了搖頭：「我、我們也不知道啊，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又餓又怕，就打算去路上搶劫……我們沒打算傷人的！就搶一點吃的！或者錢！」

　　「搶？」里維斯對他們的實力存疑。

　　這幾個山賊的身手確實不怎麼樣，別說冒險者了，就算是有點力氣的普通人，都能把他們撂倒。

　　為首的那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是騙，我們是打算恐嚇他們，讓他們交出食物和錢，我們就不動手。兩位大人！我們以後絕對不做壞事了！請你們放了我們吧！別把我們賣給奴隸販子！」

　　他們看樣子是發自內心地恐懼著奴隸販子，里維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看向安妮：「安妮小姐，既然他們犯了罪，那麼送去坐牢也是正常的，只是賣給奴隸販子……」

　　「我們也沒有那麼缺錢。」安妮理解了他的意思，「那就送進大牢？」

　　山賊們哀嚎起來，安妮眯起眼睛，覺得十分有意思：「你們明明都做了壞事了，卻一點代價都不想承受嗎？那也太貪心啦，不然這樣吧，把你們的靈魂交給我，我會給你們下一個詛咒，每到月圓之夜你們就會受到無盡的痛苦，但不會死去。」

　　山賊們面面相覷，有人壯著膽子問：「那麼，法師大人，我們需要被詛咒多久呢？」

　　安妮撐著下巴想：「嗯……里維斯，他們這樣的罪一般要關多久啊？」

　　里維斯垂下眼：「南部大陸許多部落都是靠通商致富的，因此搶劫是重罪，即使沒有成功，至少也要關二十年。而且他們似乎是生活在平民窟的，據說法官會對貧民格外嚴苛，很有可能會關一輩子吧。」

　　安妮驚訝地瞪大眼睛：「這麼嚴重啊？我還以為我打算詛咒他們一年就很嚴苛了……」

　　里維斯微微笑了笑：「按照你想的做就可以了。」

　　安妮微笑著看向他們：「想好了，選進大牢，還是被我詛咒？」

　　山賊們騷動了一陣，最後有人咬牙站到了她的面前：「我願意接受詛咒！」

　　有人起了頭，他身後的山賊們陸陸續續地出聲附和，只有一開始襲擊安妮的那個山賊沒有說話。

　　安妮沒有廢話，故意讓他們看見黑色的幽魂鑽進他們的身體裡，在他們畏懼的目光裡降下詛咒：「敬告死亡，請您見證有罪之人的贖罪，期限一年。」

　　安妮想了想提醒他們：「要解開詛咒，除了等一年，也可以找聖光會為你們祛除，不過我想最起碼得大主教才能做到。」

　　山賊們面露絕望，他們這種貧民，哪有機會讓大主教幫忙呢。

　　安妮露出笑臉：「另外，我聽說真誠的感謝含有信仰之力，可以有效緩解詛咒帶來的疼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們可以試試。」

　　「你選擇大牢嗎？」里維斯看向那個曾經動手的山賊，他跟其他人不同，臉上有一條刀疤，看起來十分凶狠。

　　刀疤臉點了點頭，讓安妮有些意外。

　　忽然有山賊出聲：「對了，法師大人，我想起來了！一開始就是他慫恿大家去當山賊的！他也不是當地人，聽說是從別的地方逃過來的！」

　　刀疤臉啐了一聲：「一群沒種的東西！」

　　遣散了周圍的山賊，里維斯盯著他：「你選擇坐牢，是因為你很擅長逃跑。你覺得你有辦法從牢裡逃出來？」

　　刀疤臉的臉色微妙地變了一下，看樣子是被里維斯猜中了，他不作回答，反而挑釁地對著安妮說：「怎麼，你不敢去找治安官嗎？女巫。」

　　安妮眨了眨眼。

　　刀疤臉繼續冷笑：「我看得出來，你用的是異教徒的魔法！你不敢靠近那裡！」

　　安妮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啦，用不著努力惹我生氣啦，就讓里維斯送你去治安官那裡好了。如果你能逃出來，那也是你的本事。」

　　里維斯有些疑惑地看向安妮，抓住了她話裡的關鍵詞：「那你？」

　　安妮回頭看向冒險協會的側面，露出微笑：「有一位先生似乎很想和我聊聊。」

　　現場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老約翰從冒險協會側面拐了出來，十分尊敬地給她行了個禮：「是我失禮了，尊貴的法師大人。」

　　安妮點點頭，看向里維斯：「去吧，里維斯，不用擔心。」

　　里維斯掃了老約翰一眼，故意開口：「是，我從不懷疑您的強大。」

　　老約翰聽著他們的交流，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里維斯帶著刀疤臉離開，安妮看向老約翰：「你找我有什麼事？」

　　老約翰露出謙卑的神色：「尊貴的法師大人，我並不是想要質問您，只是職責所在，我不得不請求您稍微透露一點，您來到這個小鎮、來到冒險者協會的原因。」

　　安妮有些困擾地歪了歪頭：「我只是個普通的法師學徒。」

　　老約翰搖搖頭，不卑不亢地開口：「請別跟我開玩笑了，大人，我從您身上看到了……傳說中的存在的身影。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您這樣的強者行走於大地了，我懇請您給予啟示。」

　　他看見了骨龍的影子？

　　安妮挑了挑眉毛，露出笑臉：「先生，您真的誤會了。您看到的身影，應該是給我們家族降下詛咒的那位的身影。」

　　「詛咒？」老約翰略微愣住。

　　安妮點點頭，眼神黯淡地撫摸著額角的黑色印記：「這是我們家族世代相傳的詛咒，為此我們已經隱居了很多年了。我是偷偷從家族裡跑出來的，為了破解詛咒。你剛剛應該也看見我的魔法了，我對詛咒相當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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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們怎麼又發現我是大佬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2:55

第十七章　住所

　　老約翰下意識地相信了她的說法，畢竟這個女孩實在是太年輕了，就算是協會裡隱匿的半神級別強者，也沒有像她這樣是十幾歲小姑娘模樣的。老約翰有幸見過一次，那位老者看起來皺皺巴巴如同乾屍，不知道已經活了多久，但舉手投足就能毀天滅地。

　　如果她真的是個少女模樣的那個層次的強者，那就意味著她多半實力還在協會中的半神強者之上……那無論老約翰怎麼謹慎，都沒有辦法了。

　　他面色沉重地看著安妮，希望事情還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恭敬而謹慎地開口：「如果要解除詛咒，找聖光會比較合適吧？他們天生擅長應付暗系法術。為什麼會來到聖光會勢力接觸不到的南部大陸呢？」

　　安妮笑了一聲：「像我這樣的人去找聖光會，你覺得他們是會派出三個以上的紅衣主教為我解除詛咒，還是會直接把我清除？我們家族在聖光會眼裡，應該跟亡靈法師沒什麼區別。」

　　安妮故意這麼說，這樣之後老約翰收到了聖光會傳來的通緝令，有了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也可能認為只是聖光會搞錯了。畢竟聖光會對待亡靈法師相關的事件，一向是寧有錯殺不能放過的。

　　老約翰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確實，這是聖光會的一貫做法。但您還是沒有告訴我，您來到南部大陸打算做什麼，我想您應該不是漫無目的來的。」

　　安妮知道他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明顯有所保留地告訴他：「我要尋找海妖。」

　　老約翰挑了挑眉，點點頭認可她的說法：「海上確實有關於海妖的傳言，據說迷失在風浪中的漁夫，落入海底後被海妖治癒了一切傷痛。他們相信海妖族內有一位祭司，能夠治癒一切疾病，甚至還有吃了海妖的血肉能夠長生不老這種說法。」

　　「不過，你要找到他們可不容易。」

　　安妮奇怪地歪了歪頭：「我記得很多風物誌裡都有記載，南部大陸海岸線有海妖族群生活，而且他們能和人類交流。」

　　聽她這麼說，老約翰更加放心了一些：「看來您的家族確實已經隱居了很久，那些風物誌應該也是以前的東西了。很久之前，海妖一夜之間撤離了海岸線，據說是到無盡之海的深海處生活了。如果不是時不時還有漁民傳出被海妖解救的傳言，我們恐怕都會懷疑，這個族群遭受了什麼滅頂之災，一夜之間消失了。」

　　安妮心中搖擺了一下，不知道該優先問梅斯特的事情，還是優先問具體的時間，最終她還是沒有那麼快暴露自己的目的，只是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呢？」

　　老約翰皺起眉頭，認真回憶著：「好像是……差不多一百年以前吧。」

　　一百年前，正好是弗雷口中「七大災」預言降下的時候，所以海妖一族，確實有可能也跟「七大災」有關。

　　安妮看著老約翰，有些惆悵，雖然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也知道他生活在這裡多半知道很多，但她不能就這麼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

　　於是她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也應該明白了我到這裡的目的，現在，對我放心一點嗎？」

　　老約翰猶豫地看了她一眼，有些遲疑地開口：「你們的詛咒，究竟是誰降下的？」

　　安妮沉默了，這她還沒有編好，如果直接說骨龍，會不會嚇著他？

　　考慮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似乎略微有點生氣地眯起眼：「先生，每個人都會有人不能說的秘密。比如你的眼睛，也比如我的詛咒，你願意告訴我你的眼睛是從哪兒來的嗎？」

　　老約翰含糊不清地說：「這是、這是神的恩賜。」

　　安妮冷笑了一聲：「我這是惡魔的贈予。」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老約翰無奈地退了一步：「好吧，是我冒犯了。請您諒解，確保這座小鎮沒有滅頂之災也是我的職責。」

　　安妮拉上兜帽，轉身離開——她腦海中響起聲音，里維斯已經在冒險者協會前面等她了。

　　走到一半她忽然轉回來半個身體：「啊，對了，我跟你說這麼多，還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如果我在哪裡聽到有關我的傳言，我一定會回來報復的，要小心哦。」

　　老約翰的身體瞬間緊繃，他扯了扯嘴角：「……我不會向上面報告的，您不是沖著我們來的。」

　　安妮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對，如果一切順利，很快我就會離開這個小鎮了。如果你做了點多餘的事情，我會讓你們永遠離開這個小鎮。」

　　她著重咬了咬「永遠」這個詞當做暗示，轉身走到了里維斯身邊。

　　金髮藍眼的劍士站在冒險協會前，居然還吸引了不少視線，就這麼朝他走過去的幾步路，安妮就看見了幾波對他明裡暗裡打量的視線，其中還以女性居多。

　　然而里維斯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開口問：「怎麼樣？」

　　安妮表情嚴肅：「認真撒了點謊，不知道他能不能信，信了之後就算通緝令傳過來了，冒險協會也不會太重視我們。你那裡怎麼樣？」

　　里維斯皺起眉頭：「我覺得，有些奇怪。我把那個山賊送去治安官處，他們發覺原來他是曾經逃走的奴隸，居然慫恿我們把他帶去奴隸商人那裡。」

　　「我當年來到這裡的時候，奴隸買賣雖然暗地裡沒有禁止，但從來不會擺到明面上來說，尤其不會從執法者嘴裡說出來。」

　　安妮搖了搖頭：「那就只能說明，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糟了。」

　　里維斯有些操心地嘆了口氣，隨後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抱歉，不由自主的就操心起來了，這些事現在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

　　「也不一定沒有關係。」安妮有些無奈地聳聳肩，「有的時候就算你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來找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只是想裝一下深沉，沒想到街角衝出來一個孩子，撞了她一下以後，飛快地竄進了她身後的小巷裡。

　　原本憑里維斯的反應能力能夠輕易攔下他，但看到對方是個孩子的瞬間，里維斯下意識不敢用力，居然就這樣被人家逃了。

　　里維斯有些愕然：「小偷？」

　　安妮有些無奈地拉了拉兜帽：「瞧，我說什麼來著。我還以為我們剛剛教育了山賊做了好事，運氣會變好一點呢……看來神今天也沒有眷顧我們。」

　　她開玩笑似的說完這一句，身形輕盈地追了上去。

　　……

　　維克多一路狂奔，熟練地在小巷之間穿行，他看了一眼身後沒有人追上來，得意地露出一個笑臉。

　　那些外來人可沒有他熟悉這裡的地形，只要得手了，就沒有那麼容易被抓到。

　　也不知道她的口袋裡裝了些什麼。

　　維克多慢慢放緩了腳步，想要停下來先看一看自己的戰利品。

　　那是一個黑色的袋子，看起來並不華麗，維克多打開袋口的一瞬間，裡面伸出來一隻爪子尖利的骨手，還活動著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維克多尖叫著想要甩掉它，害怕地險些跌落在地，但有人從後面託了他一把。

　　安妮露出笑臉：「哎呀，嚇到你啦，小偷先生。這可真是太好了，希望您以後都能記得做壞事有風險。」

　　維克多尖叫著哭起來：「把它拿走！把它拿走！」

　　安妮有些困擾：「啊，可這是你自己選擇偷走它的，看樣子它還挺喜歡你的呢。」

　　維克多用力拉扯著手臂上的骨手，含糊不清地哭喊著什麼，安妮有些頭疼，半真半假地威脅道：「我看他哭起來可真有意思，我可太喜歡會哭的小朋友了，里維斯，不然我們就把他帶走吧？」

　　維克多立刻止住了哭聲，嚇得打了個嗝：「不不，我不會哭！」

　　里維斯笑著搖了搖頭，安妮對付小孩子似乎還是有一套的。

　　安妮勾了勾手指，那隻骨手就自己爬進了她寬大的袖口裡。

　　她開口問：「你住在什麼地方？」

　　維克多不敢說謊：「貧民窟……」

　　「那裡能找到住的地方嗎？」得到維克多的肯定回答後，安妮又說，「那就幫我們找一個住的地方，晚點我們會去找你。」

　　「是！」維克多下意識答應，但又有些遲疑，「大人，貧民窟沒有什麼好的住所，都很破爛的。」

　　安妮不怎麼在意地站起來：「沒關係，只要能住就行。」

　　等到維克多離開，里維斯才開口：「你的口袋裡為什麼會塞著一隻骨手？」

　　安妮笑起來：「這傢伙是個脾氣很壞的小壞蛋，因為之前老是跟別的骷髏打架，我就把他的一隻手拿了下來作為懲罰。如果不是這次意外被翻了出來，我差點都要忘了，也差不多是時候還給他了。」

　　里維斯的表情有些奇怪，安妮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講述自家寵物趣事的笨蛋主人一樣。

　　但里維斯要問的並不是這個，他表情嚴肅：「雖然很有意思，但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安妮，你答應我要整理口袋的，是不是還沒有做？」

　　安妮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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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早知道應該讓里安娜做成一個大口袋，這樣就不用整理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3:11

第十八章　奴隸商人

　　在安妮舉手發誓，等會兒找到住所一定在里維斯的監督下好好收拾口袋之後，里維斯總算放過了她。

　　安妮拉著他重新走上街道，語氣雀躍：「走吧，我們可以偽裝成觀光客，到處買點東西然後打聽一下海妖的消息，這些土生土長的小商販知道的一定不少。」

　　里維斯點了點頭，然而看著安妮不似作偽的歡快表情，忽然有點懷疑，她到底是想打探消息，還是真的想玩。

　　只要不走僻靜的小巷，南部大陸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熱情的行腳商人，你稍微走得慢一些，他們就會挑著貨物一路跟上來。

　　安妮對什麼都有興趣，先是看了看南部大陸聞名的香水，打開後被熏得打了個噴嚏，立刻一臉嫌棄地放了回去。

　　香水商人並沒有氣餒，反而靠近了里維斯，低聲朝他擠眉弄眼：「這位小哥，如果想要跟那位小姐的關係更進一步的話，可以試試這瓶『夢幻戀情』哦！」

　　里維斯的表情瞬間僵硬，一把拉著安妮往另一邊走：「安妮，別靠近那裡，去別的地方。」

　　安妮被他拖到了一個水果攤前，笑起來：「別擔心，里維斯，那種低劣的致幻劑對我不起作用的。」

　　如果不是里維斯早就沒有臉紅的能力，這會兒他可能已經滿臉通紅，他有些窘迫地別過視線：「你聽到了？」

　　安妮有些得意地指著自己的耳朵：「我聽力很好哦！」

　　里維斯板起臉：「這種話題，以後你聽見了也該當做沒有聽見！」

　　「好吧好吧。」安妮眼底帶笑，滿口答應。

　　最後，安妮買了一堆很有南部大陸風情的頭飾，還堅持給里維斯買了一個，據說聞名南部大陸的美男子都喜歡的面巾。另外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具，比如說搖一下會出現沙沙聲的小圓球、套在一起要用智慧解開的套環等等。

　　由於兩人出手闊綽，吸引了不少商販的目光，也終於找到了有他們想要情報的人。

　　賣香料的商人神神秘秘地告訴他們：「兩位大人，海裡的海妖可不好找，而且就算找到了，海妖本身就相當強大，他們的歌聲能夠迷惑人心，在海裡還能呼風喚雨！不過……」

　　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安妮瞭然地點點頭，指了指他擔子裡的一個盒子：「再給我來點這個。」

　　香料商人立刻喜笑顏開：「不過您可以找已經被抓到的海妖啊，反正要尋找海妖的人，大多數也都是為了治病吧？我悄悄告訴您，黑市裡的奴隸商人那裡，有一條活著的海妖！只要付出足夠的金錢，就能買一塊肉或者一碗血，包治百病！」

　　里維斯忍不住皺了皺眉。安妮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變化，她道謝之後付出金幣，帶著里維斯離開了街道。

　　里維斯問她：「要去看看嗎？」

　　安妮搖搖頭：「不，奴隸販子不會讓我們跟海妖獨處的，如果要去，不如入夜以後我們悄悄去。現在，先去看看那個小朋友有沒有乖乖給我們找好住處吧。」

　　兩人找到維克多的時候，他正眼巴巴地站在貧民窟和街道的交界處，看到兩人過來，有些害怕又鬆了口氣。

　　他一路小跑過來，看樣子有些緊張：「法師大人，我、我已經按您說的給你們找好了住處，您、您不會詛咒我了吧？」

　　安妮覺得有些奇怪，忽然目光一掃，看見牆角處趴著幾個熟面孔在偷看——啊，是之前被她詛咒的那伙山賊，之前他們確實說過他們生活在貧民窟。

　　安妮正要笑，里維斯已經回答：「偷盜罪沒有搶劫罪嚴重。」

　　維克多鬆了口氣，露出真心的笑容，眼裡還帶上幾分崇敬：「請來這邊吧，大人，我已經打掃好了房間。」

　　這是一個極其簡陋的房間，能勉強稱之為擺設的，只有一把缺了條腿的矮腳凳。所幸屋頂還算健全，能遮風擋雨。

　　維克多緊張地開口：「貧民窟的房子，只、只有這樣的了……」

　　兩人都沒有怎麼挑剔，只是里維斯多問了一句：「這裡看起來似乎有人生活的痕跡。」

　　維克多小心地看了他們一眼：「這裡是我住的地方，算是貧民窟比較乾淨的了！」

　　安妮回過頭：「那你今晚住哪？」

　　維克多沒想到他們還會關心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我去熟人那裡湊合一晚，貧民窟雖然沒有錢，但住的地方還是有的，我們這裡已經沒多少人了。」

　　里維斯皺起眉：「因為奴隸商人？」

　　維克多心有餘悸地點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安妮露出笑臉：「我對住所很滿意，放心吧，我不會詛咒你的。」

　　維克多似乎放了心，體貼地幫他們把東西擺到桌子上。剛剛他就聞到袋子裡的香味了，但那是強大法師的東西，他告誡自己可千萬不要再有什麼壞念頭了。

　　安妮打開了袋子，掰下一塊餡餅遞給他，維克多瞬間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大人，我、我真的可以吃嗎？」

　　安妮晃了晃餡餅：「不是白給你的哦，我得問你一些問題。」

　　維克多反而放下心：「請您先問吧，如果我能回答，我再吃。」

　　倒是挺謹慎的嘛。

　　安妮點點頭，隨便問了他一些奴隸商人和他那裡的海妖的問題，維克多居然也聽說過奴隸商人那裡有海妖的傳聞，但是誰也沒有見過海妖的身影。

　　安妮好奇地撐著下巴：「都沒有見到是不是真的海妖，怎麼會有人願意買呢？」

　　維克多認真地解釋：「能找到奴隸商人那裡的人，大部分都已經病入膏肓了，而且他開價也不算太高，總有人想要賭一把的。而且他們賣之前也會提醒，吃了海妖的血肉並不能永生，但卻有強大的治癒效果，即使是不治之症，也能再多活幾年。」

　　里維斯不解地問：「那個奴隸商人，就這樣在這裡為所欲為？晴海部族的十三王不是應該已經官方禁止過奴隸交易了嗎？」

　　維克多奇怪地看他一眼：「搶劫和偷盜也禁止很多年了，但在南部大陸，這些事每天都在發生。而且，那個奴隸商人是個亞獸人，本身實力就很強大，而且據說……他背後有黑狼王約德。」

　　兩人對視一眼，安妮露出笑臉，把那塊餡餅遞給他：「很好，我很滿意，這是你的了。」

　　維克多離開之後，里維斯皺起眉：「晴海部族是很久之前，南部大陸的人類和亞獸人休戰，組成的聯合部落。十三王分別是三個純血亞獸人王，六個混血亞獸人王，以及四個人類王。黑狼王約德，是純血亞獸人王之一。」

　　「如果是他主導的奴隸貿易，那麼我一點也不意外。我曾經見過這位王，他是個相當自大的傢伙。而且大部分亞獸人天生崇尚弱肉強食，他們喜歡暴力，討厭耕種勞作，我記得當時在黑狼王的部落裡，曾經見過很多人類在工作。」

　　「當時我還沒有細想，現在想想，也許那就是人類奴隸。」

　　「崇尚弱肉強食，那也意味著，只要能夠打贏他們，他們應該會很聽話。」安妮眨了眨眼睛，「你想救那些奴隸嗎？」

　　里維斯面露掙扎：「如果我還是金獅國的第三王子，獅心騎士團的團長，那麼我會毫不猶疑地介入奴隸事件。但我已經死了，我們還有很多麻煩。好不容易在南部大陸可以不用躲避追捕，尋找你的家人蹤跡，如果得罪了黑狼王約德，恐怕我們又要再次逃亡了。」

　　安妮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聽他分析現狀。

　　里維斯抿緊了唇：「但是，安妮閣下，我還是想要救他們。」

　　聽到並不意外的答案，安妮露出笑臉：「好的。」

　　「我會一個人去，如果我沒有成功，你就捨棄我……」里維斯考慮著戰略，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

　　安妮笑容不減：「我說，好的，沒擔心，我會幫你的。」

　　里維斯茫然地瞪大了眼，不解地問：「可是，為什麼呢？」

　　安妮動作誇張地雙手捧心：「因為我是個善良的女巫，不忍心見到王子殿下傷心。」

　　里維斯無奈地喊了她一句：「安妮。」

　　安妮低聲笑起來：「我也許不是個善良的女巫，但我一定是個任性的女巫，我想做的事，只是因為我想做而已。而且，你看起來相當在意這件事。」

　　里維斯略微沉默後抬起頭：「大陸上傳言，金獅國的王族是魔獅的後裔，其實不是的。」

　　「王族秘傳的記載裡，我們是奴隸的後裔。」

　　「在那個傳說的年代，統治西方的是一位嗜血成性的暴君——蠻王卡薩。我們的祖先作為奴隸被扔進鬥獸場，與魔獅決鬥，他拚死戰勝了魔獅，為了汲取力量，吞下了魔獅的心臟，然後帶著一身血污躍上蠻王的王座，斬下了他的頭顱。」

　　「作為奴隸，他甚至沒有姓名，人們認為是那顆心臟給了他力量，所以尊稱他為獅心皇帝。這個稱號一直流傳下來，每一任金獅國的王，都被稱為獅心皇帝。」

　　里維斯看向安妮，神情肅穆：「每一個金獅王族都以自己的出身為傲，我們從不自詡高貴的血脈，我們崇尚無畏的勇氣和不屈的靈魂。」

　　「我堅信沒有一個人該被作為奴隸踐踏。」

　　安妮撐著下巴看他，他溫柔的藍色眼睛堅定而無畏，有著名貴寶石也比不上的光芒，展現著他刻在骨子裡的溫柔和高貴。

　　安妮想，她當時停下來帶走他，也許也是被這雙眼睛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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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狼王約德與亡靈女巫安妮的第一次會面。

　　安妮：受死吧王約德！

　　黑狼王約德：你媽的老子叫約德！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3:26

第十九章　貧民窟消失案

　　安妮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好啦，天色也暗下來了，是亡靈女巫出場幹壞事的好時候了，對吧？」

　　說著，她就朝著門外走去。

　　里維斯伸手攔住她，把她按回桌前：「在此之前，你得先好好吃點東西。」

　　安妮垮下臉：「我不餓。」

　　里維斯面無表情，半點不通融地看著她。

　　安妮沒有辦法，只能觸頭喪氣地把餡餅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好吧好吧，唔，這也太甜了。」

　　里維斯稍微笑了一下，他認真重新考慮了一遍計劃：「其實……我還是有點不安，就算我們救了這些奴隸，會不會也只是徒勞？也許很快他們就再次被抓了起來，也許他們根本活不下去……」

　　安妮飛快嚥下餡餅，搖了搖頭：「這些事也不能全靠你一個人考慮吧？怎麼說這是他們自己的人生，總得自己出點力吧？我們只是要去點一把火，而這把火能在南部大陸燒出怎樣的結果，就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

　　里維斯失神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一聲：「安妮，你也許有成為帝王的天分。」

　　「我？」安妮面色古怪地指了指自己。

　　里維斯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神色有點黯然：「父親常批評我，說我太優柔寡斷，總是希望事情有完美的結局。他說，如果是我處在祖先的那種境遇下，我大概會顧慮身後的人，會顧慮暴君的遷怒，最後大概只能一輩子做點觸不及根本的反抗。」

　　「他說我只能做個正直的騎士，但無法做個果決的君王。」

　　安妮笑眯眯地撐著下巴看他：「那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里維斯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笑起來：「不，雖然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但其實每次父親批評我，我不會反駁，但內心依然覺得我做的並沒有錯。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如果我適合做騎士，那我就做一個了不起的正直的騎士，反正君王還有我的哥哥在。」

　　安妮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金髮：「你已經是個正直而溫柔的騎士了，也相當了不起。」

　　里維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安妮小姐，請不要像對待小孩子那樣對待我。」

　　「那可不行，除非你也不像對待孩子那樣對待我。」安妮理直氣壯地拒絕。

　　里維斯有些困惑：「我並沒有……」

　　「你有！」安妮掰著手指頭細數他的「罪行」，「你老要讓我整理口袋，還逼我吃飯，還逼我睡覺……嗯？感覺到了嗎里維斯，那邊有奇怪的魔力湧動。」

　　里維斯表情嚴肅地點頭：「進階之後，我也能感受到一些魔力了。雖然動靜不大，但貧民窟裡會有能引動魔力的人嗎？」

　　「去看看就知道了。」

　　里維斯回過神，安妮已經迫不及待一個閃身離開了原地。

　　里維斯緊跟其後，忽然覺得，安妮喜歡摻和各種各樣的麻煩事，會不會是因為她本身也挺喜歡湊熱鬧？

　　……

　　安妮跟隨著躁動的魔力，一路來到了一間和貧民窟裡其他房屋也沒什麼區別的屋前，她眯起眼嗅了嗅，沒有血腥味，看來事態還不算太糟。

　　身後里維斯也匆匆趕到，安妮還來不及給他打手勢示意安靜，里維斯就已經沉著冷靜地一腳踹開了屋門。

　　破舊小屋的木門砰地一聲被摔到牆上，然後喀地一聲裂開，斜砸在地面上，在揚起的灰塵中結束了自己的光榮使命。

　　屋內的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安妮眯起眼：「一個風系法師，還有一個戰士，居然出現在貧民窟，這可真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那個戰士一手提著一個昏死過去的人，而風系法師也用魔法讓兩個人漂浮在了空中，看樣子這兩人就是最近貧民窟人員失蹤的凶手了。怪不得沒人發現，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風系法師和一個身手不凡的戰士，這樣的組合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安妮，確實足夠在貧民窟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任何事了。

　　長相有些刻薄的風系法師冷哼一聲：「你又是什麼人？」

　　兩方人馬正在對峙，趴在桌子底下裝死的維克多突然一個箭步衝了出來，似乎是想撲過去抱住安妮的腿，安妮略微讓過一點讓他撲了個空，好奇地看過去：「咦？你怎麼也在這裡？」

　　對面的風系法師也同時出聲：「嗯？怎麼還有一個？」

　　維克多哆哆嗦嗦地躲到安妮身後，帶著哭腔哭訴：「我、我今天來這個熟人家擠擠……」

　　然後他們就遭殃了。

　　安妮替他補充完了後半句話，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帶上了點同情。這傢伙今天也太倒黴了，先是偷東西偷到了亡靈女巫身上，接著又是借宿在了奴隸商人的目標家裡……

　　不，但是他每次都化險為夷了，也很難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對面的戰士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張鬍子拉碴的下巴，他提了提手上的兩個人，招呼同伴：「走吧。」

　　里維斯掃了他一眼，冷聲提醒：「你兩手都提著人，可沒法攔下我的攻擊。」

　　「你打算阻止我們？」風系法師似乎完全沒想到他們會出手制止，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們，「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里維斯沉聲回答：「一個風系法師和一個聖光戰士。」

　　兩人一愣，風系法師哈哈笑起來：「我問的可不是這個！」

　　安妮點了點頭附和：「對啊，他問的明顯是他們的背景嘛。這我們也知道哦，你們是給奴隸商人幹活的吧？那位商人背後有黑狼王約德的傳聞我們也聽說了，請問是真的嗎？」

　　大概是被她恭敬的措辭取悅了，風系法師倨傲地抬起下巴：「當然是真的，那位亞獸人就是狼族的！好了，識相的就讓開，否則你就要吃苦頭了。」

　　安妮卻沒有讓開，她接著問：「我還聽說你們那裡有一隻真正的海妖，請問是真的嗎？」

　　鬍茬戰士往前一步：「別再多說了，我們該回去了。」

　　里維斯也往前一步，然而鬍茬戰士只看見里維斯邁出了一步，下一秒他的劍就已經劈到了他的眼前！

　　鬍茬戰士立刻扔掉手裡的兩個人，反應不算慢地用手裡的重劍抵抗，但他驚恐地發現對方似乎有著非人般的巨力，他毫無抵抗能力地被拋飛了出去。

　　他顧不上考慮其他，大喊一聲：「快撤！」

　　風系法師見勢不妙，立刻颳起狂風打算乘風而去，但安妮只是看了他一眼，一隻隻骨手從屋頂、地下、牆壁上伸出來扣住了他的四肢，他就像是陷入了一張骨頭織成的蛛網裡。

　　他面露驚恐地失聲大喊：「亡靈魔法！你是個亡靈女巫！」

　　安妮歪了歪頭，露出個友好的微笑，看來亡靈法師在同是法師的同僚中，風評也不太好啊。

　　里維斯把斷了幾根骨頭的鬍茬戰士從碎石堆裡拎出來，把劍架到他的脖子上：「回答她的問題。」

　　鬍茬戰士張了張嘴，吐出來一口血，被吊在空中的風系法師搶先說：「我知道！真的有！我曾經見過！不過那個海妖應該活不了多久了。」

　　還不等安妮問為什麼，他就自己一五一十地招了。

　　「那個海妖被人抓住以後根本就不想活了，列恩怎麼訓都沒辦法，所以他才不敢把海妖賣給別人，賣出不聽話的奴隸可是奴隸商人的大忌。不過他可不會做虧本生意，沒法整個賣，就賣血肉，海妖的血肉有強大的治癒能力是真的……」

　　說完安妮想知道的消息，他有些猶豫地提醒她：「尊敬的亡靈法師閣下，如果我們長時間不回去，列恩會派人來找的，所以……」

　　「所以我得先去找他，他有了大麻煩就會把你們的事忘了，對吧？」

　　安妮露出笑臉，根本沒在意他們驚恐的眼神，扭頭對著躲在門邊偷看的維克多招了招手。

　　維克多早就已經見過安妮的骨手了，也不知道擅自在腦海裡把安妮腦補成了什麼可怕的角色，這會兒見了這麼恐怖的畫面，居然也沒有什麼不適應，眼睛發亮地小跑到她跟前問：「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安妮笑了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幾個人：「去把你的朋友們搬走吧，之後最好別讓人靠近這裡。」

　　維克多點頭如搗蒜，有些擔憂地看著骨手們把那個受傷的戰士也掛起來，忍不住問：「那他們……」

　　安妮笑了笑：「先掛一會兒，掛個一兩天之後你去通知治安官或者冒險者協會，說有亡靈法師，他們肯定會來的。」

　　維克多趕緊記下，有些躊躇地問：「您、您要離開了嗎？」

　　安妮已經走出去了一段距離，她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你的房間裡還有我留下的餡餅，你可以把它吃了。」

　　維克多突然朝著她的背影大喊：「我會、我會完成您的任務的！」

　　安妮笑了一聲，扭頭看向里維斯：「你看，里維斯，住在貧民窟的人們只要感受到一點善意，哪怕是女巫伸出的手也會握住。」

　　里維斯：「……我也是在絕境握住了女巫手的人，並沒有資格嘲笑他。」

　　「而且安妮閣下，您從沒有讓我失望。」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3:39

第二十章　海妖

　　奴隸商人的大本營並沒有安妮想像中的嚴格防禦，門口的兩個守衛甚至不需要使用催眠魔法，自己就已經東倒西歪呼呼大睡了。

　　以防萬一，安妮還是補了個催眠魔法，兩人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屋內。屋內的空間比他們想像的更大，裡面規整地排列著鐵鑄的籠子，有些空著，有些擠著幾個人。

　　察覺到有人進來，籠子裡的奴隸們短暫的騷動了一下，但也沒人敢貿然發聲，一道道或麻木或不安的視線盯著他們。安妮有些嫌棄地抽了抽鼻子，她對氣味很敏感，這裡面的氣味實在說不上好聞，混雜著汗味和血腥味，還有各種草藥的混雜。

　　他們打算先尋找海妖的身影，沒想到還在這裡見到了一個熟人——被里維斯送去治安官那裡的那個山賊。

　　里維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下午才把山賊送去治安官處，無論這個山賊再怎麼擅長逃跑，也不可能當天就從牢裡逃出來，晚上又這麼巧再次被奴隸商人抓住關回了籠子裡。

　　更何況他現在的處境相當不妙，渾身上下布滿了傷痕，蜷縮在籠子的一角，怎麼想都是那些治安官轉手把他又送給了奴隸商人。

　　安妮察覺到里維斯的怒意，探頭看了一眼：「別擔心，他的靈還很穩定，奴隸商人不會隨意把自己的商品打死的。只是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我們打開籠子，他也沒力氣跑了。」

　　聽到有人說話，籠子裡的山賊忽然動了動，他有些沒有焦距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他本能地想要開口，但很快克制住了，飛快地看了一眼門外。

　　安妮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笑臉：「他們已經睡著了。」

　　山賊目光復雜地盯著她，隨後奮力爬起來，看到他那一身傷口牽動，安妮都覺得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山賊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動作虔誠地在她面前跪下，額頭貼著地面：「尊敬的法師大人，請您原諒我之前的不敬，求您施捨慈悲，帶我離開這裡，無論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哪怕是生命和靈魂！」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低聲說：「我先去找海妖。」

　　安妮留了下來，看著那個山賊，饒有興致地問：「我可以打開你的籠子，但是在這座城鎮裡，你能去哪裡呢？那些治安官會把你送回來，你也不可能找到正經的工作，你該怎麼活下去呢？」

　　山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但他也明白安妮說的是實話，他咬著牙，用幾乎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聲音說：「那我會再逃一次。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要離開，我不想作為一個奴隸死去！」

　　安妮看著他，似乎對他的故事很有興趣。

　　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另一個世界裡，一個神態蒼老的鬼魂飄了出來，她將蒼白而半透明的手放在了山賊頭頂，就像溫柔地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親暱地撫摸他的頭頂。

　　山賊忽然感到一股涼意，但他的心緒很快安寧下來，就好像是回到了最安心最舒心的地方，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傾訴的欲望。

　　他似乎有些跪不住了，索性就不跪了，換了個姿勢盤坐在地，神態自然地改了口：「其實做奴隸也沒關係，只要能讓我和家人在一起……畢竟我從生下來就是個奴隸了。但我不是這裡的奴隸，我是黑狼部族的奴隸，我是一個木匠，我能做很多東西，我有個妻子，還有個女兒，我想回家，我想回到她們身邊，我得保護她們，哪怕繼續當一個奴隸。」

　　「我的小姑娘已經八歲了，我離開前還答應要給她買一件新衣服，如果這次我能逃回去，也許會挨一頓毒打，但我有手藝，他們應該不會打死我的。無論讓我做多重的活，只要讓我回家……」

　　看樣子他之前的有骨氣只是裝出來的，安妮覺得有點好笑，但還是很有興趣地問：「你為什麼會被賣出來？」

　　他愣了一下，努力回想著：「是我的主人，他想要一個新的花瓶。」

　　安妮不可思議地歪了下頭：「什麼？」

　　山賊篤定地點了點頭：「對，以為他想要一個新的花瓶，就用手下的奴隸去換，我當時正好在場……」

　　這似乎比安妮想像的還要糟，她垂下眼：「你也可以不做奴隸的。」

　　山賊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我那是騙你的，大人，你和那位騎士，看起來就是喜歡硬骨頭的人。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我一生下來就是奴隸，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是奴隸……」

　　安妮站了起來，那個鬼魂消失在黑暗裡。

　　山賊如夢初醒般惶然起來，他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里維斯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找到了。」

　　安妮走過去，里維斯看著她的臉色有些擔心：「怎麼了，安妮？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沒什麼，聽了個不太美妙的故事。」安妮看向眼前安置在鐵籠內的木盆，這個盆顯然有些小，漏出了半塊水光粼粼的魚尾巴，從黑布的形狀，隱約能看出半個人形。

　　里維斯皺起眉頭看向那個木盆：「我剛剛已經嘗試叫他了，並沒有回應，不知道怎麼了。」

　　「我們來晚了，她快死了。」安妮看著那塊黑布嘆了口氣，「她的靈已經在消散了。」

　　那塊黑布忽然動了動，一隻纖細有磷的手伸了出來，揭開了黑布：「我聞到了亡靈的味道，還以為是梅斯特回來了。」

　　她說話的語調很奇特，輕柔而飄忽，就像在唱歌。然而安妮根本沒在意這個，她立刻往前一步追問：「你知道梅斯特？喂，堅持一下，你先別死啊！」

　　「呵呵，這種沒禮貌的樣子也很像他。」海妖扔掉了身上的黑布，好奇地打量著安妮，「不用著急，你是個亡靈法師的話，可以等我死了以後再問。」

　　安妮愣了一下，安靜下來：「對，是我太著急了。抱歉，我來晚了，沒辦法救你。」

　　兩人這才打量起她的身體狀況。

　　傳聞中海妖長相可怖，靠美妙的歌喉蠱惑人心，但這位海妖小姐的臉，即使從人類的審美角度來看，也是相當美貌的。臉頰兩側的腮也幾乎被頭髮遮擋，看不出什麼異樣，眼睛狹長，眼珠就像是白色的珍珠，乍一看可能會被當成盲人，但細看又會覺得有種奇異的美感。

　　安妮發現她泡著的液體並不是海水，而是藥劑，看來奴隸商人也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用這些藥劑吊著她的命。

　　她有一條乳白色的魚尾，鱗片一路蔓延到腰部和背脊，如果在陽光下，應該會折射出夢幻的光芒。只不過現在……

　　安妮眼尖地看見木盆底部有大把脫落的鱗片，看起來就像是黯淡的乳白色貝殼。

　　里維斯紳士地轉過身，不去看一位淑女狼狽的模樣。

　　「他是不好意思了嗎？」海妖笑起來，撩了撩自己海草般的長髮，她一動作，就露出了後背上可怖的細密傷口。

　　大概是安妮注視的時間過長了，她自己也回頭看了一眼：「這是他們取血留下的，背部是最不致死的地方了。嚇到你了嗎？小丫頭。」

　　安妮搖了搖頭，她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這位海妖倒是十分自來熟：「你是來做什麼的？聽你的口氣，你好像認識梅斯特。」

　　安妮張了張嘴，格外老實地交待了自己的目的：「他是我的叔叔，我來找海妖，順便放走這些奴隸。」

　　「你要把他們放走？」海妖看起來並不像垂死，她反而支起了上半身，看起來精神奕奕，但安妮知道，這反而意味著她時間不多了，這是她最後的生命力。

　　安妮點點頭，周圍的奴隸們抑制不住地騷動起來，有人小聲哀求：「救救我們吧！」

　　海妖扭頭環視著這裡：「人類真是個奇怪的種族啊，有的人即使對同族的人都相當殘暴，但有的人卻對異族的人都格外溫柔。」

　　「這裡很多人都受傷了，那個亞獸人為了防止他們逃跑，下手可不輕。不過沒關係，有我在，反正我快要死了，你把我的血肉分給他們吧，他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里維斯聽得握緊了拳頭。

　　「我能幫你什麼？你叫什麼名字？」安妮沒有拒絕，只是低聲問她。

　　海妖愉快地甩了甩尾巴：「我叫忒彌斯，我是梅斯特的愛人，你應該叫我什麼？」

　　安妮似乎被這個沖擊的事實驚到了，她張了張嘴，難得茫然無措地看向里維斯求助，里維斯略一沉吟，輕了輕嗓子提醒她：「我想，你該叫她嬸嬸。」

　　安妮在海妖忒彌斯期待的目光下，硬著頭皮叫了一聲「嬸嬸」。

　　忒彌斯相當滿意，她似乎有些疲憊了，扒著木盆的邊緣取下了自己尾巴上最亮的那塊鱗片遞給她：「剩下的你可以跟我的亡靈聊，我太累了，我該回家了。」

　　安妮用力抿了抿唇，承諾：「我會為你報仇的。」

　　忒彌斯笑起來：「不，不用，親愛的，我不是被誰害死的，我這是殉情，我就要回到梅斯特身邊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3:51

第二十一章　列恩

　　聽到「殉情」這個詞的時候，安妮的心已經沉了下去。

　　除了戈伯特，梅斯特也死了。

　　她原本刻意忽略了這個可能，只想著聖光會沒有記載，其他人就應該還活著。但她其實明白的，無論是魔土還是南部大陸，都是充滿危機的地方，誰都有可能死於意外，包括詭異強大的亡靈法師。

　　安妮垂下眼，沒理會奴隸的感謝，繼續打開他們的籠子。

　　里維斯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安妮……」

　　安妮搖了搖頭：「沒關係里維斯，我會在能傷心的時候傷心，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還有事要做。」

　　給每個虛弱的奴隸餵完血，安妮回頭看了一眼，忒彌斯已經半趴在木盆邊緣死去了。遠方似乎傳來悲愴深幽的歌聲，安妮舉起手裡的鱗片，忒彌斯的靈跟隨指引附著在鱗片上。

　　安妮小心地把鱗片收起來，放進最靠近心臟的那個口袋裡。

　　幾隻骨手從地面伸出來，動作輕柔地托起她，將她放置進一個白骨棺槨，幾個骷髏從地底冒出來，把棺槨扛到了肩上。

　　雖然知道他們一會兒必定會有一場戰鬥，忒彌斯小姐沒有要求帶上她的屍體應該也是擔心拖累他們，但安妮還是想把她送回大海。

　　她注意到里維斯的視線，解釋道：「我聽說過海妖的傳聞，死後他們的靈魂會去往想去的地方，但身體會歸於大海，我想把她帶回去。」

　　里維斯鄭重地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靠近的。」

　　安妮努力露出笑臉：「好，那麼其他事就交給我，我來開路。」

　　里維斯微微點頭。

　　安妮扭頭看向惴惴不安擠在一起的奴隸們：「一會兒我會製造混亂，你們借機救出其他的奴隸，帶所有能走的人走，讓局面越混亂越好。只針對奴隸商人的產業，別傷害平民。」

　　人群很快騷動起來，山賊眼睛發亮：「我們明白！我們會追隨您的！」

　　「我不會一直庇護你們。」安妮的表情相當冷淡，沒有理會人群的騷動，「但我要往晴海海岸去，在那之前我不會丟下你們，但之後你們得想想自己該去哪裡才能活下來。」

　　奴隸們面面相覷，安妮沒有等他們給出答復，徑直走出了屋外。

　　無數的骸骨從地底鑽了出來，彷彿來自冥界的陰冷氣息圍繞著這裡，讓衣服單薄的奴隸們忍不住牙齒打顫。

　　里維斯敏銳地感覺到安妮在生氣，這次她召喚的骷髏大軍可和之前演戲的那群不一樣，所有的不死族都拿著武器，散發著幾乎可見的陰沉死氣。

　　出乎里維斯意料，那些奴隸並沒有懼怕骷髏，或許在他們眼裡奴隸商人是更可怕的東西。他們按照安妮的囑托，衝出去打開了其他奴隸的鐐銬，拉扯著同伴們，開啟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逃亡。

　　門口呼呼大睡的守衛們終於被吵醒了，他們茫然地睜開眼，忽然生出一種自己還在做夢的荒唐感來。這些從前唯唯諾諾都不敢抬頭看人的奴隸們在列恩大人的地盤上大鬧，有人甚至舉起了火把，要把這些屋子給燒了！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你們這些骯髒的賤民！」

　　脾氣比較急的守衛舉起了武器威懾，同伴還來不及阻止他，下一秒，他們就被憤怒的奴隸們淹沒了。

　　紅著眼睛的女孩哭喊：「我才不是賤民！」

　　脖子上覆蓋著細密絨毛的亞獸人宣洩著憤怒：「你們這群狐假虎威的惡徒！」

　　不知從什麼地方點起了火，安妮領著白骨棺槨往前走，黑色的眼瞳裡映著火光，她的表情看不清喜怒：「里維斯，火燒起來了。」

　　里維斯點點頭：「他們需要一場大火，但我們也得看著，別燒到了無辜的人。」

　　奴隸商人的手下們顯然剛剛從睡夢中驚醒，有些狼狽地奔跑出來，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先抓人還是先滅火。有人眼尖地發現，奴隸們是跟隨著安妮在移動，畢竟她身後就有幾個骷髏扛著白骨棺槨，實在是太顯眼了。

　　有人喊起來：「去找幫手，是一個亡靈女巫！」

　　他們一路從奴隸商人處往海邊行進，如果有人怒氣上頭，為了破壞而落後，也會有同伴不斷提醒：「往海邊去！別掉隊了！」

　　他們走到一半，終於見到了正兒八經的攔路人——一個憤怒的亞獸人。

　　安妮看著他毫不掩飾的狼頭，確認般叫了一聲：「亞獸人列恩？」

　　列恩站在人群中彷彿一個巨人，足有兩米高，里維斯站在他面前，也被襯得像個孩子。

　　巨大的狼頭做出狼類魔獸攻擊時的神態，從喉嚨中發出威脅的低吼，露出牙齦和閃著銀光的巨齒。他看都沒看里維斯，緊緊盯著安妮：「該死的女巫！你想偷走我的奴隸？我要掏出你的腸子，把你掛到城牆上，讓你知道跟我們作對的下場！」

　　街邊的平民們有人好奇地打開了窗看熱鬧，也有人緊閉門窗似乎不想惹麻煩。

　　「滾開！」不知是哪裡響起一聲尖叫，一塊木板被奮力丟向列恩，然後砸在了列恩的面前。

　　這個準頭不太行的攻擊，雖然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但卻成功惹怒了這位奴隸商人。他危險地眯了眯眼：「我一般不會弄壞我的商品，但我今天很生氣。」

　　有人起了頭，剩下的奴隸們忽然有了勇氣，有樣學樣地朝著列恩扔出了手邊所有能扔的東西，還附帶各地特有的髒話。

　　「嗚！」雖然這些攻擊不痛不癢，但列恩不能容忍自己的權威被挑釁，他張嘴怒吼，「我要把你們全都撕碎！」

　　他一聲怒吼，揮動變成狼爪的雙手抓碎飛來的物品，忽然他覺得手裡黏黏糊糊的，低頭一看，這居然是一個雞蛋。他怒不可遏地看向雞蛋的來處，只看見路邊的窗口，一個主婦害怕地把調皮的孩子從窗前拉回來，茫然無措地關上了窗。

　　列恩無視所有攻擊，一步步朝著那間小屋走過去，一腳踹開了屋門，不出意外，聽見屋內傳來女人害怕的哭喊。

　　他露出殘忍的微笑，對，沒錯，這樣的反應才是對的，收拾掉這些弱小的賤民之後，他們才會重新知道誰是老大。

　　「正好，把他們殺死以後我會缺貨，小鬼，感到榮幸吧，你在我那裡會有一個籠子了，哈哈！」

　　他張狂地笑起來，沒注意到身後里維斯已經趕到，一把拉扯住他脖頸處地狼毛，狠狠把他摔出了房屋。

　　里維斯攔在小屋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對手無寸鐵的婦孺出手，這是鐵則。」

　　列恩被扯下了一大把狼毛，痛苦地捂著後頸嚎叫起來，掙扎著爬起，赤紅著眼睛盯緊了里維斯：「關老子屁事！我們才不在乎這些！」

　　「我知道你不懂，所以我正在教你。」里維斯握住了劍，一步跨上發動了攻擊。

　　列恩這次有了準備，但他依然沒有抓住里維斯的攻擊軌跡，他的劍漂亮的劃過他的手臂，獻血噴湧而出。

　　里維斯神情肅穆：「第一條，善待弱者。」

　　列恩憤怒地張口咬他，只咬到了他的劍，被里維斯一拳打在下巴上，他的拳頭上似乎還附著某種暗系魔法，它只感覺下巴灼燒般疼痛。

　　里維斯毫不留情：「第二條，真誠待人。」

　　「住手！住手！我知道了！」列恩承受不住地喊叫起來，他當然不是真心求饒，他只是想要尋找機會，然而里維斯動作毫不見慢，又一劍劃過他的背脊。

　　「第三條，為正義而戰。」

　　一拳狠狠擊向他的腹部：「第四條，永不言棄。」

　　「第五條，對愛至死不渝。」再次狠狠將列恩摜倒在地，這位身形龐大的奴隸商人似乎放棄了反抗，沒能再次站起來。

　　列恩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記住了這些，但他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這些東西跟他有什麼關係。

　　里維斯低下頭問他：「記住了嗎？」

　　列恩趕緊點頭，他甚至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亞獸人的天性就是弱肉強食，對強者低頭在他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里維斯微微點頭，就在列恩以為自己應該是逃過一劫的時候，里維斯再次舉起了劍：「還有最後一條。」

　　「——錯誤必須付出代價。」

　　他的劍落了下去，結束了這個罪孽深重的亞獸人的生命。

　　安妮露出笑臉，她原本還擔心里維斯會放過他，打算之後再悄悄動手的，看來是不用了。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不少奴隸停下了腳步。在他們看來，奴隸商人列恩已經死了，他們也就沒必要再跟著亡靈女巫逃亡了。

　　安妮也沒有制止他們，只是依然朝著晴海海岸前進。從別處送來的奴隸們依然跟在了她身後，也有不少人試圖回到貧民窟，回到自己的家。

　　有人大著膽子從街道旁的屋子裡喊道：「有人見過一個小女孩嗎？有人見過我的南希嗎？」

　　「還有我的卡布！大概那麼高，一個黃頭髮的小男孩！」

　　似乎有不少居民的家人也在這裡消失過，安妮若有所思，沒有停下腳步。

　　忽然，人群從後面又騷亂起來，有人大喊了一聲：「治安官來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4:04

第二十二章　自由

　　安妮皺起眉頭，鑑於出現在奴隸商人那裡的山賊，她對約克鎮的治安官可沒多少信任度。而且她是個亡靈女巫，無論治安官是站在什麼立場，都不可能對她這個邪惡的女巫不管不問。

　　里維斯迅速趕回了她的身邊，看表情也覺得形勢對他們不利。

　　安妮回頭看著身著盔甲的戰士們整隊趕了過來，像一道分界線，把普通居民和奴隸們分隔開來。

　　有一位剛剛找到了自己孩子的母親驚慌地叫起來：「請等一等，這是我的孩子！」

　　治安官凶狠地打斷她：「所有奴隸都要統一收編，聽候大人們安排！」

　　那位母親還在苦苦哀求：「不是的！他不是奴隸啊！他是我的孩子，他只是被拐走了！」

　　治安官充耳不聞，強硬地把他們隔開：「閉嘴！」

　　然而那句話迅速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奴隸群中也爆發了呼喊：「我們不是奴隸！我們是平民！」

　　「我們是被抓走的！」

　　「治安官為什麼不保護我們！你們這些該死的幫凶！」

　　就算他們拿著武器，在聲勢浩大的人群面前也顯得有些渺小，不少治安官都有些躊躇，有的人還高高舉起了武器不敢輕舉妄動。

　　里維斯擰起眉頭：「我背過南部大陸的形式地圖，十三王各自有自己的統治區域，這裡應該是屬於喬卡瑟王，一位人類王的領土。為什麼這些治安官會這麼縱容黑狼王的勢力在這裡發展？」

　　安妮眯起眼：「要麼他們關係相當不錯，他知道黑狼王在這裡做奴隸貿易，並且作為官方勢力默許了，甚至還有可能分了一杯羹。要麼就是他們關係相當差，黑狼王在悄悄蠶食著他的地盤，甚至於某個小鎮的治安官都是站在他這邊的。」

　　「我可不懂政治，你覺得是哪種呢，里維斯？」

　　里維斯略微沉默，相當沉重地點頭：「喬卡瑟王，不可能不知道。」

　　安妮動了動手指，有些無聊地嘆了口氣：「這可真是個糟糕的世界啊，里維斯，我現在有點理解，他們為什麼想要毀滅這個世界了。」

　　她指的應該是她的家人，離開前他們曾說要去毀滅世界，里維斯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們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這不妨礙他明白安妮是什麼樣的人，里維斯目光毫無動搖，溫和地看向安妮：「也沒那麼糟，至少昨天在街上您還是很高興的。」

　　安妮似乎有些不滿被人輕易看穿，哼了一聲嘀咕：「你以為那些小玩具、小點心、小首飾就能阻止世界毀滅了嗎？……好吧，也許真的可以。」

　　里維斯笑著搖了搖頭，重新看向那些治安官，覺得有些頭疼：「這下怎麼辦？他們沒有派出大人物，這些治安官也只是普通的士兵……」

　　「雖然只是小嘍囉，但也是群讓人討厭的小嘍囉。」安妮板起臉，忽然扯出一個有些惡劣的笑容，「錯誤必須付出代價，對吧？」

　　里維斯還來不及答話，就看見治安官們身處的地方發生了變動，他們腳下的泥土忽然被一雙雙骨手刨開，猝不及防地一個個摔倒在地，被拖進了越挖越大的土坑裡。

　　這樣的場面不由得讓人想起，那些會把人拖進墳墓裡的亡靈傳說。

　　治安官們驚恐地發現那些骨手將他們固定在坑中，動作極快地往他們身上堆土，看那個架勢就像是要把他們活埋一樣。

　　治安官們害怕地哀嚎起來，然後他們驚訝地發現土只堆到了脖子，他們的腦袋還在外面，還能呼吸，還不會死，只是模樣多少有些滑稽，讓這些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的士兵們臉色漲紅。

　　人群中的分割線消失了，平民和奴隸們再次交匯到了一起。

　　里維斯注意著他們，不讓他們借著怒火，對已經沒有抵抗力的治安官們出手。

　　有了里維斯看顧，安妮放心地轉身，沒去管身後越來越壯大的隊伍，繼續領著那具白骨棺槨朝目的地前進。

　　……

　　南部大陸的邊界，有一片沒有盡頭的大海——晴海。古往今來，也從來沒有人知道，海的那邊到底有什麼，有傳聞說海的盡頭是太陽居住的神之國，也有人說海的那頭通往冥界，但都只是猜測而已。

　　安妮站在晴海邊，看向身後不知何時變得數量相當可觀的隊伍，有些頭疼地看向里維斯，小聲抱怨：「不是說只保護他們到晴海嗎，這些人怎麼還不走？我是不是還得最後說點什麼？」

　　里維斯微微笑起來：「說點什麼吧，給他們一點勇氣和希望。」

　　「這可不是亡靈女巫該做的事情。」安妮嘀咕了一句，隨後讓腳下生出白骨搭建的台階，好讓自己站得高一點，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她。

　　當所有人的目光擊中到她身上，有的崇敬也有感激，還有畏懼和狂熱。

　　安妮很少這樣被人注視著，大部分時候她只會被教會用厭惡的目光凝視，因此還稍微覺得有些新鮮。她看見所有人眼中的不安，也看見他們眼中暗含的希望，總覺得站在這個位置看他們，就會不由自主地背負上什麼責任。

　　安妮認真考慮了一下，開口說道：「我說過，我只會保護你們到晴海邊界，現在，你們該自己尋找接下去的路了。」

　　人群騷動起來，不知道是誰帶了頭，他們虔誠地向安妮低下了頭顱：「感謝您！偉大的亡靈女巫！」

　　這讓安妮的臉色有些古怪，「偉大」這個詞倒是很少跟亡靈女巫扯上關係。她有些無奈地看了里維斯一眼，在他眼帶笑意的鼓勵中，無奈再次開口：「離開吧，在這之前，我送你們最後一份禮物。」

　　所有人眼含期待地看著她，安妮莊嚴地做出祈求的姿勢，向不知名的存在禱告：「沉睡於深淵的神明，我在此祈求您，將所有生靈同樣的尊貴和自由，重新贈予他們。」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似乎感覺連夜逃亡的疲憊一掃而空，沉重的步伐變得輕盈，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緩，就連有些人身上傷口的疼痛都被緩解了。

　　在所有人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時，安妮向他們宣佈：「現在起，你們不再是奴隸了，好好活下去吧。」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安妮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一絲溫暖。她扭過頭，看見從海平線處亮出今天的第一抹晨光，光照亮了海面，驅散了今夜的黑暗。

　　安妮笑了笑：「看樣子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底下的奴隸們已經感動地哭作一團，有的喊著什麼「讚美太陽」，有的喊著「讚美女巫」，還有「讚美沉睡於深淵的神明」，也有含糊不清稀裡嘩啦亂讚美一通的，大概都是跟聖光會、命運神殿那些傢伙學的。

　　安妮看向里維斯，朝他擠了擠眼睛：「今天的太陽也太給面子了，照這個氣氛我都能在這裡建立自己的教會了。」

　　里維斯溫柔地笑了笑：「如果你想，當然可以，你想建立個什麼教會呢？亡靈教？深淵教派？」

　　安妮從白骨台階上跳下來，目送人群互相攙扶著離開，她故作得意地插著腰：「不，我叫不整理口袋派！」

　　里維斯：「……」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里維斯才問安妮：「你剛剛的魔法是什麼？」

　　安妮笑起來：「只是一個群體精神刺激魔法而已，會讓他們覺得格外有精神，處於稍微亢奮的狀態，能夠減輕各種負面情緒，唯一的副作用，大概是今晚他們也許會失眠。至於那段禱告詞，也是我臨時編的，怎麼樣，里維斯，如果不當個女巫，我也許還能做個游吟詩人。」

　　里維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個勵志成為游吟詩人的二哥，表情嚴肅地告誡他：「那麼你一定得離一個叫菲爾特‧萊恩的男人遠一點。」

　　安妮眨了眨眼：「你的二哥？」

　　里維斯繃著臉：「那個傢伙該離全世界美麗的少女遠一點！」

　　安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湊過去問他：「雖然你自己可能沒意識到，但是里維斯，你剛剛好像在稱讚我哦？」

　　里維斯有些尷尬地別過視線：「是我失言了，安妮小姐，但是我確實認為所有淑女都是美麗的。」

　　「哦——」安妮故意拉長了語調，裝作傷心的模樣，「所以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個連長相都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少女。」

　　就算知道她是在故意演戲，里維斯還是不得不解釋：「不，您是特別的，您是美麗且強大，而且還格外溫柔的……」

　　聽著他結結巴巴，努力想著誇讚自己又不顯得輕浮的措辭，安妮忍不住笑了起來。

　　隨後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真誠地道謝：「謝謝，里維斯，我現在覺得心情好多了，可以面對接下來的糟糕世界了。」

　　里維斯沒有說話，注視著她面向晴海，取出了忒彌斯的鱗片。

　　原本輕柔的海風陡然變得激烈，剛剛透出一點光的太陽被層層烏雲擋在了後面，天空和大海都瞬間陰沉下來。

　　鱗片上浮起一個透明的影子，伴隨著哀慟幽婉的歌聲，她緩緩漂浮向大海。

　　然而忽然一道強烈的光穿透雲層落在海面上，幾乎把一切都照成金色，威嚴的聲音響徹天地。

　　——「讚美光明！」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4:16

第二十三章　豪華陣容

　　從天而降的刺眼光芒幾乎讓安妮睜不開眼，她聽見被籠罩在光柱內的忒彌斯魂靈發出痛苦的悶哼，立刻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把她拉了回來，重新附著在那片鱗片上。

　　里維斯看見安妮伸進光柱的那隻手上出現了明顯的灼傷痕跡，但安妮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把手藏進了寬大的衣袖裡。

　　她甚至還露出了個微笑，眯起眼看著光柱內緩緩降下的人形，饒有興趣地問里維斯：「他們這是直接召喚了一個天使過來嗎？」

　　即使她現在笑著，里維斯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怒意。

　　他握住了劍，沉穩地回答：「也有可能是聖光會內的隱者。我在王族內曾聽說過教會內的密辛，傳言中神眷教皇的壽命會比一般人長很多，但為了不讓普通人懷疑，到了年紀就會宣佈教皇的死訊，舉行聖葬。然而實際上，他們只是隱居在教會內部，成為隱者。」

　　「除了召喚天使以外，隱者是教會內最強的戰力，有傳言說，他們甚至能引動神降。」

　　安妮神色動了動：「如果真的是神來了，那我們也只好束手就擒了。」

　　里維斯相當冷靜，依然攔在安妮面前，注視著光芒散去後，那裡浮現的白袍身影：「應該也沒有那麼簡單，引動神降必定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安妮忽然皺起了眉頭：「又有人來了。」

　　在她回頭注視著的地方，傳來了一聲聲狼嚎，海岸邊的樹林裡驚起了無數飛鳥，彷彿有什麼聲勢浩大的部隊正在靠近。

　　里維斯面色凝重：「是狼群，這個規模的狼群……很有可能是黑狼王親自來了。」

　　安妮臉色有些古怪：「還不止，那邊也有人來，這個氣息……像是命運神殿的騎士團。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女巫吧，這個陣容是不是過於豪華了一點？」

　　雖然里維斯對她口中的「平平無奇」保留意見，但也確實覺得這個陣容過於豪華了。

　　里維斯低聲問：「能傳送離開嗎？」

　　安妮緩緩搖了搖頭：「我已經試過了，這塊區域被封鎖了。」

　　里維斯擰起眉頭：「你還有什麼保命的方法嗎？」

　　「沒有了。」安妮老實交代，但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害怕，她拍了拍里維斯的肩膀，一步步踩著浮現的白骨台階站到了高處。

　　里維斯默然，轉向了狼群的方向。

　　那個從天而降的聖光會隱者，身後有一對光翼，因此能夠懸浮在海面上。安妮不喜歡仰著頭跟人說話，所以特地站到了他的同一高度。

　　她微微笑了笑，在里維斯有些擔憂的目光裡說：「雖然沒有保命的手段了，但同歸於盡的手段還有不少，尊敬的隱者閣下，你想怎麼死呢？」

　　隱者身著一身潔白的長袍，臉部似乎籠罩著光芒，讓人看不真切，不過安妮從他露出在外，樹皮一樣乾皺的手也能看出，這一定是一個已經上了年紀的老者。

　　非常符合里維斯對聖光會內老怪物的推測。

　　「瀆神的女巫，你腳下的白骨階梯，是要通往誰的王座嗎？」

　　他說話的聲音倒是相當年輕，只是語調並不像一般年輕人那樣有朝氣。

　　安妮困惑地歪了歪頭，她以為只有命運神殿的傢伙才喜歡將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怎麼聖光會的人說起話來也是一個德行？

　　「喂，這裡可不是教會的地盤！這個女人是我的獵物，讓開老傢伙！」

　　一道粗獷的聲音在這裡響起，安妮回過頭，一個身形格外巨大的狼族亞獸人從叢林中走了出來。安妮記得里維斯說過，黑狼王是純血亞獸人王，能夠完美地在人形和獸形之間轉換。

　　他從叢林中走出來的時候，正從完全的狼形轉換成人形，唯獨保留了一對狼爪，看起來這也是他的武器。

　　他身後明顯還跟著為數不少的狼群，只是謹慎地留在了樹林裡，沒有貿然現身。

　　他有一張人類審美裡也相當男子氣概的臉，只是神態傲慢，態度囂張，實在讓人生不出好感。

　　安妮打量著他：「黑狼王約德？你的消息可真快。」

　　今晚列恩才出的事，這麼快他就親自趕過來了。

　　約德扯出一個嘲諷的笑：「當然了，你以為這是誰的地盤？」

　　里維斯沉下臉：「黑狼王約德，你背棄了晴海部族禁止奴隸貿易的合約。」

　　約德挑了挑眉毛，有些疑惑地看向里維斯，愣了一下以後露出了張狂的笑容：「哈哈哈，我當是誰，這不是金獅王國那個一板一眼的漂亮王子嗎！」

　　里維斯瞬間黑了臉。

　　約德搖了搖頭：「親愛的王子殿下，你說話可要講究證據，我什麼時候做了奴隸貿易了？」

　　里維斯眯起眼：「如果奴隸商人列恩不是你的手下，那你來做什麼？」

　　約德眼珠一轉，誇張地張開雙手：「我當然是來營救您的啊！尊貴的王子殿下怎麼能被亡靈女巫驅使呢！不過您好像也沒有被操控，難道是自願的？」

　　「哦！這可真是讓人心痛的自甘墮落啊！難道是因為……愛情？我倒是聽過你們人類有不少荒唐的故事都跟愛情有關，雖然我是不理解這種發育不良一樣的搓衣板雌性有什麼好的，哈哈！」

　　安妮也眯起了眼。

　　隱者開口道：「退下吧，約德，追捕亡靈女巫是聖光會的職責。」

　　約德皺了皺眉頭：「老頭，你都多大年紀了，還要假裝年輕人說話？」

　　安妮看見隱者的手指似乎稍微動了一下。

　　姍姍來遲的命運神殿聖騎士團也介入了戰局，為首的騎士長往前一步：「隱者大人，命運神殿願意協助。」

　　他們在抓捕亡靈法師方面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隱者緩緩點了點頭。

　　約德撇了撇嘴：「喂，這裡可是我的地盤啊，也帶我一起玩嘛。而且你們命運神殿的傢伙都見不得人嗎？一個個把臉遮的那麼嚴實幹什麼？」

　　不少命運騎士怒目而視。

　　安妮撓了撓下巴，這位黑狼王約德，以一己之力吸引了在場所有人仇視的目光，可真是個狠人。

　　如果只有聖光會和命運神殿的人在場，他們應該會毫不猶豫地對安妮出手，但這會兒有了個搞不清立場的黑狼王約德，所有人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約德看起來並沒有離開的打算，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原本他只是來報仇的，沒想到聖光會和命運神殿兩個教會居然也追著他的獵物特地到了南部大陸……那這個亡靈女巫身上，肯定藏著不少的秘密。

　　在南部大陸這個地方，無論是力量還是秘密，都能被置換成利益，既然被他看到了，那可不能就這樣放過。

　　約德饒有興味地盯緊了安妮，顯然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獵物，微笑著開口：「既然在我的地盤動手，總得給我點好處吧？」

　　這可真是相當直接的發言了，安妮看了他一眼，忽然笑起來：「咳，兩位教會的朋友，你們沒有覺得這位黑狼王實在是有些煩人嗎？不如你們先看著，我把他收拾掉以後，你們再聯手來抓我？」

　　騎士長和隱者都沒有開口，約德眯起了眼睛：「人類，你在找死？」

　　隱者笑了一聲：「不，她在找死者的屍體，如果能夠操縱黑狼王的屍體，你說不定有機會突破這裡。我不會讓你如意的，你今天必須受到光明神的制裁！」

　　約德不由得悄然鬆了口氣，剛剛他還真懷疑這群人類會同意她的計謀。

　　安妮聳了聳肩：「怎麼會呢，我對手下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你們看看里維斯，再看看那位，想也知道我不會讓他加入的。」

　　然而里維斯似乎有些走神，他盯著那位騎士長，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他彷彿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

　　安妮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她站在白骨台階上，環視一圈露出笑臉：「尊敬的各位大人物，歡迎你們跟我一起前往冥界，不知道你們喜歡哪種死法呢？」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和煦的海風突然猛烈起來，把安妮的黑袍吹得獵獵作響。里維斯看見她的手腕上緩緩浮現黑色的符文，本就白皙的皮膚幾乎變得透明，那些黑色的符文從手腕蔓延她的全身，安妮身後再次浮現了冥界的大門。

　　只是這次不是演戲，她是動真格的了。

　　亡靈的哭喊從門後傳來，空中不知何時還響起了哀慟的歌聲。

　　三人同時感到不妙，立刻朝安妮攻去，里維斯把劍扔向騎士長，自己赤手空拳攔在了約德面前。

　　似乎是受到了安妮此刻狀態影響，里維斯也覺得自己的力量短暫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即使赤手空拳也能攔下凶悍的亞獸人黑狼王。

　　大戰在即，以至於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海面下忽然浮現了許多黑影。

　　就在隱者撲向安妮的同時，里維斯和黑狼王的拳頭相撞，騎士長避開里維斯的長劍，海面毫無預兆地掀起了遮天蔽日的巨浪，把海面上、海邊的所有人都捲了進去！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4:37

第二十四章　海妖

　　所有人猝不及防落入水中，其中隱者反應最快，立刻拍動光翼躍出水面，皺著眉頭盯著海面，沒有貿然出手。

　　黑狼王也立刻變回獸形，揮動四肢試圖游出水面，他看起來水性還不錯，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溺水。

　　最倒黴的應該是命運神殿的騎士們，他們那一身沉重的盔甲簡直就像是綁在身上的石頭，帶著他們往海底沉去。只能當場表演「丟盔棄甲」，紛紛脫起了身上的鎧甲。

　　安妮餘光瞥了一眼，里維斯也落入了水中，他一開始還有點不適應，隨後很快發現自己並不用呼吸，水中對他也沒有多少影響，立刻朝自己這邊游了過來。

　　白骨棺槨那邊，自己召喚的小骷髏們被海浪沖散了架，只剩手骨還努力扣在棺槨上，看起來好不可憐。

　　安妮正要給自己施個水系魔法，忽然看見一隻容貌妖異的海妖動作迅捷而優美地朝她游過來，他身後還跟著大批海妖，宛如魚群一般湧來。

　　安妮嚇得吐了一串泡泡。

　　為首的海妖圍著她繞了一圈，忽然伸手抓出一個巨大的氣泡，把安妮塞了進去。

　　安妮嗆了兩口水，很想對他說，如果不是被他嚇到了，她自己就已經施了水下呼吸術了。

　　海妖們也帶上了里維斯，還有那具白骨棺槨，甚至還有幾個好奇地撿起了被海水沖散的骷髏頭骨、大腿骨……

　　這些海妖似乎不帶惡意，安妮總算鬆了口氣，老實讓他們帶著自己順浪前行，順便看看海底的奇異景色。

　　海妖在海底的行動速度相當快，很快就到了他們棲息的領地。他們的領地是一大塊珊瑚礁，礁石內的孔洞裡懶洋洋地趴著不少海妖，看到少見的外來人，都好奇地探出了腦袋。

　　把她塞進氣泡的那個海妖，把帶著藍色鱗片的手放在她的氣泡上，清亮的聲音傳來：「你等一會兒，帶你去見祭司。」

　　安妮乖乖點了點頭，看了看身後的棺槨和里維斯。

　　一部分海妖好奇地研究著棺槨上的手骨，試圖把它們和其他撿到的骷髏碎片拼起來。另一部分海妖則對沒有氣泡也能在海底活動的里維斯更感興趣，圍著他不斷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他的頭髮和臉頰。

　　里維斯有些狼狽，但在水裡也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只能徒然擺著手表示拒絕。

　　看著有海妖拿出了貝殼劃開，取出裡面的軟肉遞到里維斯嘴邊，安妮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藍色鱗片的海妖舔了舔嘴說：「好吃的。」

　　安妮又隔著氣泡觀察起了他們居住的珊瑚礁，指著那上面奇奇怪怪的突起問：「這是什麼？」

　　海妖嫌棄地別過頭：「不能吃的。」

　　安妮又指著氣泡邊上渾身是刺的某種植物：「還有這個呢？」

　　海妖表情慎重：「吃了會死的。」

　　安妮有些無奈地笑起來：「不是說海妖對海底世界瞭若指掌嗎？你怎麼連這些東西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海妖似乎反應過來自己被小瞧了，有些惱怒地瞪大了狹長的眼睛：「知道能不能吃不就是很瞭解了！而且我也知道他們叫什麼，這個叫刺刺球，那個叫小石頭包，還有那個是硬殼……」

　　安妮笑起來：「這怎麼聽都是你現起的名字吧？」

　　海妖有些心虛地晃了晃尾巴，辯解道：「名字有什麼重要的！」

　　安妮看了眼他平坦的胸部才確認他應該是個雄性海妖，問他：「那你叫什麼？」

　　「海涅。」擁有一身漂亮藍色鱗片的海妖回答。

　　安妮笑眯眯地看向他：「既然你說名字沒什麼重要的，那我叫你小藍，叫你小藍玫瑰，藍蛋蛋魚也都沒關係吧？」

　　海涅正兒八經地思考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確定地說：「嗯，沒關係！」

　　原本只是調戲他的安妮，笑容僵在了臉上。

　　忽然海涅歪了歪頭，他提起安妮的氣泡：「跟我走吧，老祭司醒來了。」

　　「我怎麼什麼都沒聽見。」安妮下意識站了起來。

　　「人類聽不見的。」海涅解釋了一聲，注意到安妮看向了里維斯，隨後張了張嘴，但安妮什麼聲音也沒有聽見。

　　安妮好奇地問：「你說了什麼？」

　　海涅：「我告訴他們，那是個不死族所以才能在海裡不用呼吸，讓他們不要餵吃的不要欺負他，放心吧，一會兒我們就出來了。」

　　安妮不怎麼抱希望地開口：「不能帶他一起去見老祭司嗎？」

　　海涅愣了愣：「好像也沒說不可以，那就一起吧。」

　　安妮：「……」

　　現在她越發的確定，海妖這種傳說中的生物，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和妖異美麗的外表，性格上卻相當不拘小節，甚至有點傻乎乎的。

　　怪不得會被奴隸販子抓住，還會被梅斯特那個花花公子拐去當她的嬸嬸，安妮無意識地摩挲了下心口前的鱗片。

　　安妮和里維斯一起前往會見海妖一族的老祭司。

　　出乎意料，老祭司的居所居然是個沒有水的巨大氣泡，雖然他們叫她老祭司，但這位海妖看起來依然年輕貌美，有種奇異的聖潔氣質。

　　安妮好奇地看了眼老祭司身上明顯人類風格的長裙，還有布滿淡金色鱗片的雙足。她知道海妖在陸地上也能轉換成這種形態，但在海底也保持這樣的海妖，應該很少見。

　　老祭司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笑了笑：「這是我的修行。我想也許海妖一族有一天會重回近海沿岸，那時候我們不得不跟陸地上的種族們打交道。」

　　安妮點了點頭，回頭看見海涅正偷著懶，把大半個尾巴泡在了氣泡外的海水裡，只留半個身體探進了氣泡。

　　看到安妮震驚的目光，他理直氣壯地解釋：「我不是做不了！我只是不喜歡！」

　　安妮清了清嗓子：「沒事，你這樣就好。」

　　畢竟你沒穿衣服，我也不想看你變成男人。

　　老祭司招了招手，安妮看見幾個海妖推著那具白骨棺槨靠近了這裡，她溫和的淡金色眼睛看過來：「我感受到裡面有我們同伴的氣息，我們也嘗試了打開箱子，但沒有成功。」

　　在他們看來，這具詭異的白骨棺槨也只不過是個箱子而已。

　　安妮點了點頭：「是我之前擔心被人搶走，下了禁制，我可以打開。」

　　老祭司真誠地朝她行禮：「感謝你帶回大海的孩子。」

　　在場的其他海妖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安妮搖了搖頭：「不用感謝，你們也救了我，而且……她說她是我的嬸嬸，完成她的心願是我應該做的。」

　　她原本想直接詢問梅斯特的事情，但在這位老祭司的注視下，她焦急的情緒似乎得以緩解。

　　——既然已經到了這裡，該知道的一切都會知道的，不用太著急。

　　安妮定下心來，看著老祭司打開棺槨，溫柔地注視著忒彌斯的屍身，對周圍的人魚說：「海的孩子終將回歸大海，送她去無盡之海吧。」

　　海涅看了看安妮，特地給她解釋：「晴海的深處有一條深不可見的海溝，我們把那裡叫做無盡之海。哪怕是海妖靠近那裡都會悄然消失，我們就把那裡當做了託付同伴屍體的好去處。你可千萬別靠近那裡啊！」

　　安妮點了點頭：「我可不會在海中認路，沒有海妖帶著，我不會亂跑的。那麼，忒彌斯的靈魂……也有什麼特定的去處嗎？」

　　老祭司收回視線：「每個靈魂，最後都會回歸冥界。」

　　安妮小聲說：「但是她的靈魂現在在我這裡。」

　　她有點拿不準這些海妖會不會覺得她褻瀆了同伴的屍體，但看起來他們目前並沒有什麼反應。

　　老祭司微笑著看她：「那麼她的靈魂想去的地方，應該已經告訴你了，不是嗎？帶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吧，去梅斯特的靈魂身邊。」

　　安妮用力眨了眨眼，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悲傷：「您也知道梅斯特嗎，請您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我查看了聖光會的資料，那裡並沒有記載他的死亡，只記載了他想要利用海妖的骸骨作惡，然後逃脫……」

　　「什麼！簡直是胡說八道！」海涅憤憤地拍打著尾巴，「他才沒有……」

　　「海涅。」在老祭司溫柔的注視下，海涅沒了聲響，默默把頭擠出氣泡，在海水裡不怎麼開心地咕嚕咕嚕吐泡泡。

　　「這是一個稍微有點長的故事，坐下吧，我慢慢說給你聽。」老祭司的嗓音似乎具有撫慰人心的力量，安妮默默地坐下了。

　　里維斯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心情有些復雜。

　　他依然幫不上什麼忙，她的敵人比他想像中更為強大，他現在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麼。

　　安妮取出那枚鱗片，將她放在自己身邊，忒彌斯的靈魂悄悄冒出了頭，朝老祭司行了一禮，也乖巧地坐在了安妮身邊。

　　老祭司朝他們點了點頭，開始講述那個有些長的故事：

　　「聖光會沒有記載，是因為梅斯特不是作為一個亡靈法師死去的，他是作為一個反抗者死去的。」

　　－－－－－－－－－－－－－－－－－－－－－－－－－－－－－－－－

　　安妮：黑狼王約德！我已經掌握了你的秘密！

　　約德警覺.jpg

　　安妮（拿出喇叭）：你們狼族亞獸人遊泳只會狗刨！！！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4:50

第二十五章　七大災

　　「海妖一族從百年前開始，就不再靠近海岸線，舉族搬遷到更深的海域，避免和人類接觸。但總有天真的孩子想去人類的世界看看，人類的大船讓他們心生嚮往，就連炮火也讓他們覺得新奇。」

　　「因此，偶爾也會有人類捕獲海妖的事件發生。」

　　「海妖一族信仰生命女神，神賜予我們蘊含強大生命力的血肉，我們擁有悠長的壽命、強大的自癒能力，以及無法割捨的好奇心。在人類看來，我們的血肉，或者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相當有價值的高價品。」

　　安妮垂下眼睛：「梅斯特曾經告訴我，世界上並不存在完美的種族，亞獸人難以克制自己的獸性，海妖無法磨滅的好奇心，還有人類的種種欲望，都是造物主特意留下的缺陷。因為完美無缺的，只有神明。」

　　「很有意思的見解。」老祭司露出微笑，繼續講述她的故事，「我們和梅斯特相遇的那天，我們正打算襲擊一艘商船。那艘船上有我們的族人，只要還沒有離開海面，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海的孩子。」

　　「但我沒有想到，有人來得比我們更早。那艘船燃起了大火，一片混亂中，奴隸們爭先恐後地從船上跳下來。有個戴著黑色高禮帽的男人，高聲呼喊著『自由的靈魂』，然後抱著那個被拐走的孩子義無反顧地跳進了大海。」

　　「失去了所有的奴隸後，那艘商船開了火，他們開始攻擊所有逃走的奴隸。我們召喚海浪掀翻了船隻，把所有奴隸送去了海岸邊，包括梅斯特。」

　　「但梅斯特想救的那個孩子，最終還是沒有救下。他已經太久沒有吃東西了，海妖也是傲慢的種族，我們不會接受別人的飼養。所幸，他最後的時刻是自由的。」

　　安妮點了點頭，她想起那個狹小木盆裡的忒彌斯，她也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志。

　　安妮心裡其實明白，海妖們越是難以被捕獲，反而會越顯得珍貴。當人們知道，花大價錢從奴隸商人手裡買到了珍稀的海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虛弱下去，一點點消逝，這反而會刺激人的征服欲。對於某些什麼都不缺的人來說，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值得去得到。

　　老祭司露出悲傷的神色：「直到被海浪沖到海岸邊，梅斯特仍然緊緊抱著那個孩子。他似乎對於沒能救下那個孩子十分自責，他守在他的骸骨旁，為他彈奏豎琴。他彈奏的是海妖的曲子，我想應該是那個孩子教給他的，我想他或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海妖的友誼。」

　　「我們並沒有打算接觸他，只是打算以後在海上遇見，會盡量給他一些幫助。」

　　「忒彌斯的任務，是去把那個孩子的屍體帶回來，但她躲在礁石後面，看著那個戴高禮帽的男人，居然對他產生了愛慕。」

　　安妮的視線忍不住看向忒彌斯，忒彌斯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她舒展了下自己的身體，甜蜜地笑起來。

　　老祭司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也不知道聖光會從哪裡知道了梅斯特是個亡靈法師，他們一路追到了晴海邊緣，試圖抓捕他。他們應該是見到了海妖的骸骨，才懷疑梅斯特是想要驅使亡靈海妖吧。」

　　「忒彌斯沒忍住出手了，我們是大海的孩子，在海中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在她的幫助下，梅斯特逃過了一劫。忒彌斯告訴梅斯特，自己要把那個孩子的骸骨送去無盡之海，讓他在晴海邊等她，她想和他一起在南部大陸流浪。」

　　安妮忍不住想像起梅斯特那時候的表現。

　　他從來都是個會花言巧語的傢伙，那時候是說著甜言蜜語發誓一定會跟她永遠在一起呢，還是假裝傷心說即使她再也不回來，自己也會在海邊變作一塊石頭永遠等待她呢？

　　老祭司說：「梅斯特告訴忒彌斯，人類的世界對海妖來說太過危險了，但忒彌斯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告訴梅斯特，即使他離開了，她一個人也會踏上旅程尋找他。」

　　安妮愣了一下，沒想到梅斯特說的是這樣的話，她忍不住笑了笑：「也對，梅斯特雖然平常是個吊兒郎當胡鬧的傢伙，但關鍵時候，一直是個溫柔又可靠的大人。」

　　忒彌斯認真地點了點頭，似乎十分讚同她的話。

　　老祭司笑起來：「梅斯特只好等著她。他們倆就一起在南部大陸流浪，偶爾會襲擊海面上運送奴隸的商船，把奴隸放走，就像是人類故事裡的俠盜。」

　　故事講到這裡，安妮忽然有了一種預感，接下來就要發生悲傷的事了。

　　忒彌斯不再微笑，眼中流露出悲傷，老祭司也沉重地嘆了口氣：「他們的舉動，惹怒了奴隸貿易背後的大人物，那些人為他們準備了一個陷阱，一個他們一定會上鉤的陷阱。」

　　「他們用一條船，運載了一具海妖的骸骨，宣稱即使是死去的海妖，也有很大的價值，要把他送往煉金術師塔進行研究。梅斯特和忒彌斯上鉤了，他們被抓住了。」

　　安妮的拳頭一下子握緊了。

　　「梅斯特被殺死，屍身丟入了大海，忒彌斯被當做高價品帶走。每個被當做商品的海妖，都會輾轉於許多奴隸商人手中——總有人覺得自己或許能夠馴服海妖。」

　　安妮看向忒彌斯：「奴隸商人列恩接手忒彌斯的時候，她的狀態應該已經相當差了，不然他也不會捨得販賣她的血肉。」

　　忒彌斯微微點頭，看起來並不在意自己曾經所受的苦楚，她溫柔地伸出手，拍了拍安妮的額頭，似乎還是在安慰她不要難過。

　　剛剛還緊繃著的安妮差點因為她這個動作當場哭出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這是梅斯特的習慣動作，他安慰人的時候總是喜歡拍別人的額頭……」

　　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在場的人和海妖都手忙腳亂起來，里維斯學著忒彌斯的樣子伸出手，也摸了摸她的腦袋。

　　海涅嘩啦一聲從海裡鑽進氣泡，有些維持不住平衡地擠過來，也伸手揉她的頭。就連溫柔而聖潔的老祭司也跟著站起來，擺出一副像是在撫摸什麼聖物的模樣摸了摸她的腦袋。

　　安妮被他們圍在中間，有些哭笑不得：「幹什麼呀你們。」

　　這下她真的哭不出來了，海涅好奇地湊近看她的臉：「掉眼淚了嗎？」

　　安妮板起臉：「沒有！被你們揉回去了！」

　　里維斯默默把安妮往後拉了一點，跟這個不知道保持社交距離的雄性海妖隔開一點。

　　老祭司溫柔地看著安妮：「這就是梅斯特和忒彌斯的故事，也是我們眼中梅斯特的模樣。托他的福，我們海妖一族對亡靈法師也格外有好感，如果你需要什麼幫助，可以告訴我們。」

　　「你和他很像，安妮。既善良又瘋狂，還很會惹麻煩。」

　　安妮抬起頭看向她，露出個微笑：「梅斯特是我的叔叔……雖然他總是說他還年輕，讓我叫哥哥。他教過我很多東西，我確實很像他，也很榮幸我很像他。」

　　老祭司溫和地看著她，像是在告誡什麼：「你要小心，安妮。」

　　安妮探究地看向她，老祭司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用溫和而智慧的目光看著她，示意她可以接著問其他問題了。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替她開口問：「海妖一族為什麼從百年前開始避世？這個時間點，是有什麼特殊嗎？」

　　「看樣子，你們已經知道些什麼了。」老祭司點了點頭，「百年前，我們接受到了神諭。」

　　安妮眉頭一跳：「命運神的神諭？」

　　海涅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們又不信奉命運神，我們信奉生命神，得到的當然是生命神的神諭了。」

　　「準確來說，是生命神向我們透露了命運神的神諭。」老祭司取出了一顆巨大的珍珠，「你們親自看看就會明白了。」

　　老祭司閉上眼，撫摸著這顆珍珠，虔誠地禱告：「憐愛世人的生命之神，你的信徒祈求您的指引。」

　　周圍忽然霧氣彌漫，安妮幾乎看不見身邊人的面孔，忽然白霧隱隱散去，她猛然發現自己正站在命運神殿中央，站在一群紅衣主教中間！

　　安妮嚇得差點直接動手，但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並不受控，另外，這好像根本不是她的身體，她只是借了某個紅衣主教的眼睛，暫且有幸偷聽了命運神的神諭。

　　紅衣主教之上站著教皇，由於這位主教虔誠地低下了頭，安妮也沒法看清他的樣子，只是能感覺到他異常強大，宛如神明。

　　很快安妮意識到，在場的這位，或許確實稱得上是神——教皇引動了神降，命運神的意志正附著在他身上，親自降下神諭。

　　「七大災正在降臨。」

　　「當海妖的歌聲捲起巨浪之時，

　　　當世界之樹不再孕育新的生命之時，

　　　當亡靈的軍隊生生不息之時，

　　　當反叛的騎士向神明揮劍之時，

　　　當背叛者加冕為王之時，

　　　當火龍復甦之時，

　　　當魔王降臨之時，

　　　世界走向終結。」

　　安妮牢牢把這幾句話記在心中，腦海中念頭紛雜。她的家人們，會不會一開始就知道了這個關於「七大災」的預言？

　　不然為什麼他們要宣稱去滅世，又碰巧出現在世界之樹所在的翡翠之城，出現在海妖出沒的南部大陸，出現在魔族居住的魔土？

　　但如果他們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什麼都沒有告訴她？

　　身邊的霧氣逐漸消散，但安妮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5:09

第二十六章　傻蛋蛋魚

　　「安妮？安妮！」

　　里維斯叫了她幾聲，她才如夢初醒地抬起頭。

　　老祭司溫和地看著她：「百年前，我們得到了神諭。那時候的我們居住在晴海邊緣，還算跟人類有些接觸，明白命運神殿不會坐以待斃。我們退居深海，也是擔心人類相信七大災的預言，為了防止災禍而獵殺海妖。」

　　里維斯皺起眉頭：「仔細一想，百年前，亡靈法師雖然不討人喜歡，但在記載裡也不完全跟邪惡掛鉤，更多是被人評價為古怪。根據金獅王國內部的記載，百年前正是命運神殿頻繁接觸各個王國貴族的時候，關於亡靈法師的禁令也是那個時候頒布的。所以，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命運神殿接受神諭之後，暗中推動的。」

　　安妮閉了閉眼，把紛雜的念頭壓下去，只去思考眼前的事情：「昨天你們來救我們時，我也聽見了海妖的歌聲，你們也捲起了罕見的大浪，命運神殿的人當時就在場，他們會不會把這當成七大災預言應驗的開始？」

　　老祭司的臉色凝重起來，海涅不解地歪了歪頭：「什麼意思？以後不可以召喚風浪了嗎？還是以後不可以唱歌了？」

　　安妮搖搖頭：「我的意思是，我們究竟是不是七大災，決定權不在我們手上，而在他們手上。如果他們認定了我們就是七大災，就算我只是露了個面，你只是潑了他們一身水，我們依然會被當成隱患肅清。」

　　老祭司垂下眼：「所以我們躲進了深海。」

　　安妮輕聲問：「這裡就一定安全嗎？被處刑的亡靈法師大部分都處於隱居狀態，我們在無人的深山、沼澤處搭建了簡陋的法師塔，但他們依然會排除萬難找出我們，殺死我們。」

　　「他們沒法來深海吧？」海涅有些不安地晃了晃尾巴，隨後一副很仗義的樣子拍了拍安妮的肩膀，「對，他們進不來，你也可以留在這裡，我們會保護你的。」

　　老祭司沉思了許久，最後嘆著氣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即使這裡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海涅惴惴不安地看向她。

　　老祭司露出回憶的神色：「幾十年前，人類還完全不是我們的對手，即使是驚才絕豔的大法師、天賦絕倫的名劍客，在海上也不敢招惹海妖。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造出了能夠穿越大海的大船，船上裝載的武器已經能夠擊穿我們的鱗片。也許再過不久，他們真的會有辦法深入海底，找出我們的藏身之所。」

　　「我們已經退到了無盡之海的邊緣，再往後……也退無可退了。」

　　里維斯盯著她：「那你們沒有任何打算嗎？」

　　老祭司微微嘆氣：「其實從梅斯特和忒彌斯開始解放海上的奴隸時，我們就不斷討論著重回海邊的可能，我們考慮過成為那個善良的亡靈法師的同盟，甚至考慮過庇護那些無家可歸的奴隸們。」

　　「但我們畏懼命運。命運神是最捉摸不透的神祇，也許我們不知不覺就已經踏上了既定的命運。」

　　里維斯看了一眼她：「但是您刻意生活在氣泡裡，保持著陸地生活的面貌，不就是您還想回到海岸邊的證明嗎？」

　　老祭司沉默了下來，並沒有反駁。

　　安妮微微行禮，又露出了平時的笑臉，看起來她已經調節好了情緒：「抱歉，是我有些衝動了，我並不是想要指責海妖的避世。只是我現在一肚子火氣，恨不得有人跟我一起打進命運神殿內部，把什麼故弄玄虛的神明和教皇通通踩到腳底下，指著他們的鼻子說——『要不是你們到處招惹是非，誰想當什麼七大災啊』！」

　　海涅幻想著安妮描述的畫面，煞有介事地跟著點頭。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安妮。」

　　安妮聳了聳肩，垮下臉小聲說：「我就是想想，想想怎麼了。我知道一切需要從長計議，但是祭司閣下，我想您也明白，總有一天海妖得進行反抗。同為倒黴催的七大災同夥，我們可以合作的地方應該有很多。」

　　老祭司沉默了半晌，最後對海涅點頭：「海涅，你帶著客人們去梅斯特沉眠之地吧，我需要召集所有同伴，計劃一下海妖一族的未來了。」

　　海涅對自己被排除在全民大會之外沒有絲毫意見，歡快地拍著尾巴把安妮又塞進了氣泡裡：「交給我吧！我能帶他們去狩獵場也看看嗎？我想去找點新鮮的食物！」

　　老祭司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去吧，別帶著客人去危險的地方，別太晚回家。」

　　「知道了！」海涅一手安妮氣泡，一手里維斯，一個擺尾就躥了出去。

　　安妮坐在氣泡裡，憐憫地看著被毫不憐惜泡在水中的里維斯，忍不住開口：「讓里維斯也進來吧。」

　　海涅有些困惑：「啊，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又不用呼吸。」

　　安妮抗議：「但是看起來也太可憐了。」

　　里維斯泡在水裡，沒法開口說話，只能無奈地用藍寶石般的眼睛看向了安妮。

　　海涅略一思索，就又抓出了一個氣泡：「好吧，反正也不費事，你們人類奇奇怪怪的想法可真多。」

　　安妮真誠地回答：「我覺得你們海妖，也很特別。」

　　「那當然了！」海涅顯然把這當成了真誠的讚美，高興地一手一個氣泡，帶著他們在海中飛馳而去，「梅斯特的屍身被我們安置在無盡之海附近，我們不確定人類會不會想要進入那裡，忒彌斯也還沒有回來，正不知道怎麼讓他安眠呢，幸好你來了。不過我們也感受不到人類的亡靈，不確定他的靈還在不在原地。」

　　安妮點了點頭：「如果不是被封印，亡靈法師的靈能在人界停留很久，就算已經去了冥界也不要緊，只要有屍身在，花點功夫我能把它從冥界重新找回來。」

　　里維斯似乎有所觸動：「已經去了冥界的亡靈也能重新召喚出來嗎？」

　　安妮點點頭：「但是需要花一點時間，特定的儀式加上指向性的言靈，就能找回你想見到的亡靈。如果只從冥界召喚『梅斯特』，可能會叫來別的名為梅斯特的亡靈。如果我再加上一些特定的描述詞，召喚『我的家人，亡靈法師梅斯特』，那麼多半就會真正指向他了。」

　　里維斯點點頭，若有所思：「那這樣的話，我們想要知道命運神殿的密辛，或許可以考慮召喚命運神殿的亡靈？」

　　「很有想法，但有個問題。」安妮笑起來，「能起作用的言靈必須與『我』有關。你應該聽過那個著名的事件，亡靈法師找到傳說中蠻王的後裔，脅迫他們幫助自己完成儀式，試圖召喚蠻王的亡靈。」

　　里維斯神情肅穆：「這件事我聽說過，是很久前發生的了，他並沒有成功，那位自稱蠻王後裔的流浪漢只是個騙子，他騙了亡靈法師，也騙了趕去準備大戰的所有人。」

　　安妮點點頭：「畢竟蠻王已經是傳說中的人物了，但理論上，只有蠻王的後裔才有資格以血脈為聯繫，說出『我的先祖，蠻王卡薩』的言靈。」

　　海涅也很感興趣地聽著，插嘴問：「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幫我召喚我母親的亡靈？」

　　安妮愣了一下，神色溫柔下來：「你想和她說說話嗎？」

　　海涅認真點頭：「我要問問她到底把我的零嘴藏到哪去了！我翻遍了珊瑚礁都沒有找到！」

　　「……」安妮溫和的笑意僵在臉上。

　　里維斯有些無奈：「咳，冒昧問一下，您的母親是在什麼時候過世的呢？」

　　海涅歪著頭回憶：「有兩百年了吧？還是三百年？」

　　里維斯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失禮：「……我想你的零嘴應該沒有海妖那麼漫長的壽命，一定已經不能吃了，還是算了吧。」

　　安妮倒是直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說：「那你已經活了幾百年了？」

　　海涅得意地甩了甩尾巴：「沒錯！我快五百歲了，跟那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海妖可不一樣！」

　　安妮目光復雜，毫無感情地敷衍：「啊，那可真是了不起。」

　　快五百歲還天真得像個五歲的孩子，確實是相當了不起，不過海涅顯然沒聽出她的言下之意。

　　安妮注意到，海涅似乎帶著他們往更深的海域游去，海的顏色逐漸變得更深，海面上的光似乎根本照不到這裡。

　　正調戲著傻蛋蛋魚的安妮忽然皺了皺眉頭，她好像聽到了某種召喚。

　　「傻……咳，海涅，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海涅側耳聽了聽，隨後驕傲地挺起胸膛：「有哦！我們海妖的聲音能順著大海傳遞很遠，我在這裡也能聽見老祭司的聲音哦！」

　　「……我不是說這個。你有沒有聽見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她好像在讓我往……」安妮扭頭看向墨一般的寂靜海域，「她在叫我往那裡去。」

　　海涅立刻瞪大了眼睛，警覺地一把拉住了安妮：「那裡是無盡之海，你不能過去！奇怪，從來沒有人聽見無盡之海裡傳來過聲音啊？」

　　安妮帶著笑意看向海涅：「這裡就已經是邊界了嗎？再過去一點點也不行嗎？」

　　海涅有些為難：「不，還能再進去一點點，但是……但是祭司說了不能帶你們去危險的地方！」

　　安妮看他態度堅決，忽然眼珠一轉，問他：「你想嘗嘗人類的食物嗎？」

　　海涅十分硬氣地一扭頭：「我們才不會接受人類的飼養！」

　　安妮帶著笑意，用哄小孩的語氣說：「不，這當然不是飼養，這是人類朋友給你的禮物，你不想嘗嘗嗎？」

　　海涅的尾巴明顯心動地晃了晃，他好奇地看著安妮從斗篷口袋裡拿出一塊麵包，勉為其難地把腦袋擠進氣泡裡。

　　「就嘗一點點。」

　　安妮露出和藹的笑容：「好的，來，張嘴。」

　　「啊——」海涅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里維斯的眉頭跳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安妮。

　　安妮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細密的牙齒，撕下一小塊黃油麵包丟進了海涅嘴裡。

　　他簡單地咀嚼了幾下，眯起眼似乎在回味，隨後把大半個身體都擠進了氣泡裡，歡快地甩著尾巴：「再來點！」

　　就算這個氣泡夠大，一下子擠進三個人也十分夠嗆，里維斯在他就要擠到安妮身邊時，伸手按住了海涅的腦袋。

　　海涅一點也不在意，眼睛亮亮地看著安妮：「給我麵包！」

　　安妮一邊撕下麵包，一邊有點懷疑自己慫恿海妖回到近海是不是正確的決定，畢竟從傻蛋蛋魚的表現來看，他們這個種族也未免太好騙了。

　　不，也不能以傻蛋蛋魚來做標準，他應該在整個海妖族裡都算是比較傻的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5:22

第二十七章　神諭

　　吃了安妮的麵包之後，海涅變得極好說話。

　　在確認麵包泡進海水裡就沒有那麼好吃了之後，他忍痛把剩下的麵包交給安妮保存，帶著他們更加靠近了一點無盡之海。

　　海涅拉著他們兩個，模樣明顯比剛剛慎重很多，告誡道：「一會兒如果有任何不對勁，我立刻就帶著你們掉頭。」

　　安妮看他慎重的樣子也沒有大意，抬手在海底召喚出了一隻骷髏手當做坐標：「遇到危險我也會帶著你們立刻傳送的，不用擔心。」

　　越是靠近無盡之海，安妮聽見的聲音越清晰，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女聲呼喚著她，告訴她：「安妮，去找世界之樹。」

　　安妮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在這片海底居然會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下意識警戒了起來。

　　但身邊的兩個人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海涅不安地催促她：「好了吧，這裡什麼都沒有，快走吧！」

　　「但是……」安妮還來不及說自己感受到的異常，昏暗的無盡之海忽然亮起了光。

　　不是聖光會那種聖潔而刺眼的光芒，反而是讓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溫暖的光。所有人都看見了這團光，海涅已經做出了逃跑的姿勢，忽然又停了下來，露出了個有點困惑的表情：「我好像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安妮問他們：「等等，你們現在能聽見聲音了嗎？」

　　里維斯點點頭。

　　海涅忍住逃跑的衝動，側耳仔細聽，不帶感情的女聲繼續重復：「安妮，去找世界之樹。」

　　海涅的表情立刻激動起來：「這是女神的聲音！是生命女神的神諭！」

　　安妮的表情略顯古怪：「生命女神？她為什麼會喊我的名字……」

　　海涅篤定地說：「神自然是什麼都知道的！」

　　安妮打量著那團溫和的光芒，眯起眼想看看能不能看清女神的尊榮，但無論她怎麼努力，始終連個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見。

　　里維斯也皺起了眉頭。

　　他在金獅帝國長大，並不信仰任何神明，但和各個教會的關係都還不錯。如果是在以前，親眼見到這樣的神降，他應該也會對神明獻上敬意。

　　或許里維斯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現在更傾向於相信自己雙眼看到的東西，而不是憑借著以前的印象做出判斷，他下意識地懷疑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陷阱。

　　里維斯理智地提問：「我記得老祭司見到的生命女神神降是顯現在那顆珍珠上，為什麼在沒有任何媒介的無盡之海，生命女神會直接降下神諭？」

　　海涅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為什麼……」

　　安妮眯起了眼睛：「是啊，如果是真的生命女神，為什麼不通過老祭司告訴我們？不會是命運之神的詭計吧？也不知道命運之神是男神還是女神，萬一他假裝女神想騙我們過去呢！」

　　海涅愣住了：「神還會騙人嗎？」

　　安妮挑了挑眉毛：「神為什麼不會騙人？」

　　「好像也確實沒有說過神一定不會騙人。」海涅簡單思考了一下，居然很快就被他們說服了，看起來似乎在真情實感地感嘆，「神還會騙人啊！好了不起！」

　　里維斯告訴自己不要深究海涅在想些什麼，但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了不起？」

　　海涅澄澈的目光看過來：「我就不會騙人啊，會騙人多了不起！」

　　剛剛哄騙了這隻天真海妖的安妮，突然覺得自己的良心有點刺痛，心虛地看向了另一邊。

　　里維斯真誠地感嘆：「……我覺得還是你比較了不起。」

　　海涅笑起來，催促著他們離開：「不管是誰的神諭也都聽完了，走吧，我帶你們去梅斯特的沉眠之地。」

　　離開的路上，安妮和里維斯都思考著現在的狀況，沒有出聲，海涅有些無聊地圍著他們轉了一圈，不甘寂寞地開口：「你們之後要去找生命之樹嗎？」

　　安妮回過神：「遲早要去的，我家人的屍骨在那裡。」

　　海涅理解地點點頭：「那必須得帶他回家才行，對了，你們見過精靈嗎？我聽說那是非常美麗的種族，他們也有漂亮的鱗片嗎？」

　　安妮摸了摸下巴：「這我倒是也沒有見過，不過我想應該沒有鱗片。」

　　「咳，我曾經見過精靈。」里維斯清了清嗓子，「他們確實是十分美麗的種族，不過因為精靈都是從世界之樹上誕生的，不用繁衍，所以根本沒有性別之分。我當時也相當為難，不知道該稱呼它為『先生』還是『小姐』。」

　　「啊，沒有鱗片啊。」海涅顯然相當失望，他又好奇地問，「那精靈的缺點是什麼？不是說各個種族都有缺點嗎？」

　　里維斯皺了皺眉：「這……我覺得他們看起來已經是相當完美的種族了。」

　　安妮：「這個我倒是在記載上看到過，他們的缺陷似乎是絕對的善惡之分。精靈無法容忍任何一點缺陷，哪怕是偷一塊麵包在他們眼裡也是十惡不赦的。」

　　海涅想了想麵包的滋味，又想了想如果自己的麵包被偷了，忍不住凶狠地附和：「沒錯，偷麵包就是十惡不赦！」

　　安妮：「……」

　　她好像舉了個失敗的例子。

　　里維斯考慮著路線：「如果我們要去翡翠之城的話，可以拜託海妖一族送我們去東部大陸。從海中走，也許是最安全的路線了。」

　　「嗯。」安妮讚同地點點頭，「不過，我也不打算馬上過去，神明都關注著的地方，肯定會有大事發生的。我總覺得這個世界有誰在操縱著一切，我們瞭解的太少了。」

　　「更重要的是，雖然不知道顯現的是哪位神靈，但總覺得我不能那麼老實聽他的話。」

　　海涅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啊？為什麼？」

　　安妮抬了抬下巴，惡狠狠地說：「這是我身為滅世的七大災之一，對神明應有的壞態度。」

　　里維斯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麼像個鬧別扭的小孩子，你這是生氣了嗎，安妮？」

　　安妮憤憤不平地抗議：「任誰突然被冠上這種倒黴蛋稱號都會生氣的！」

　　海涅眨眨眼：「啊，我覺得還好啊？」

　　安妮瞥他一眼，突然有點洩氣：「你就算被人家叫藍蛋蛋魚、傻蛋蛋魚都不會生氣。」

　　她低下頭，忒彌斯的魂靈從鱗片裡浮現，看樣子已經接近了。

　　安妮深吸一口氣，有些不安地說：「等一下，海涅，你游慢一點。」

　　海涅困惑地停了下來：「怎麼了？前面沒有危險啊。」

　　「不是，我只是要做點心理準備。」安妮無奈地笑了笑，「算了，也沒有關係，就算做再多準備我到時候恐怕也會忍不住掉眼淚。咳，之後誰都不許把我哭鼻子的事情說出去！」

　　海涅給她提議：「你可以直接泡進海裡，這樣就算掉眼淚也看不出來了。」

　　安妮神情復雜地看他一眼：「我怎麼沒想到呢，你可真是個智慧的小海妖。」

　　安妮看見海涅指向的地方，海底的沙地上擺了一圈各種各樣的貝殼，上面插了一枝漂亮的珊瑚。

　　海涅：「就是這裡了，祭司說人類死後要有個墳墓，我們就給他也搭了一個。」

　　安妮看見這個特別的海底墳墓，眼睛已經開始泛酸了，她低聲道謝：「謝謝，很漂亮，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墳墓。」

　　「嗯，我們都是挑的最漂亮的貝殼！」海涅驕傲地挺起胸，好奇地貼到氣泡邊上，「他就埋在下面，你怎麼這就哭起來了？」

　　里維斯低聲說：「他的靈就在那裡。」

　　海妖並不能看見人類的亡靈，安妮卻能清楚地看到，一個戴著高禮帽的青年就站在他的「墳墓」前，摘下高禮帽優雅地朝她行了個禮：「真沒想到在我前往冥界之前，還能見到你，安妮。」

　　安妮用力抽了抽鼻子。

　　忒彌斯張開雙手朝他游過去，梅斯特趕緊張開雙手：「哦，小心點親愛的，你不小心就會從我的身體裡穿過的。」

　　海涅著急地轉圈圈：「我怎麼看不見？讓我也看看嘛！安妮！」

　　安妮一邊抽鼻子醞釀眼淚，一邊把手覆蓋在他的眼前，再拿開的時候，海涅就發現了眼前看見的景像有所不同，忒彌斯和梅斯特就站在他的眼前。

　　受到他們之間的氣氛影響，海涅也不說話了，連擺尾的動作都變得輕柔。

　　安妮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梅斯特剛剛虛虛抱住自己的愛人，這會兒看見安妮哭起來，又有些手忙腳亂，他似乎想要伸出手揉揉她的腦袋，但想起自己現在只是個亡靈，就算這麼做，也並不能觸摸到她。

　　他有些無奈地笑起來：「怎麼了，安妮？你都自己離開了黑塔，來到了這麼深的海底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成了個了不起的大法師了，怎麼還是個愛哭的小丫頭嗎？」

　　安妮知道這是他一貫的激將法，但她才不吃這套，她仰起頭嚎啕大哭，好像要把這麼久假裝堅強受的委屈全部倒出來，邊哭邊控訴：「你們把我一個人丟在黑塔裡！明明說只是個小考試的，結果我要看完黑塔裡所有的卷軸才能出來！最後你們留給我的信裡還說什麼要去毀滅世界！」

　　「毀滅什麼世界啊笨蛋叔叔，一副了不起的樣子，結果還不是你自己先死掉了！」

　　梅斯特板起臉：「喂喂，安妮，就算要罵我也只許罵笨蛋哥哥！笨蛋叔叔是什麼意思啊！」

　　安妮紅著眼睛瞪他：「笨蛋叔叔白痴叔叔戴高禮帽冒充高個子叔叔！」

　　「越來越過分了啊！最後那句明顯是媞絲教你的吧！我戴高禮帽才不是為了身高，這是紳士的優雅！」梅斯特瞪大眼睛，隨後放緩了語氣，「好啦，別哭啦小可憐。謝謝你把忒彌斯帶來，安妮也變成了了不起又可靠的大法師了啊，來，看看我們站在一起般配嗎？」

　　忒彌斯立刻挺胸抬頭配合。

　　安妮抹了抹眼淚，用力點頭：「般配！」

　　在場的人和海妖同時露出了笑臉。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5:33

第二十八章　小怪物

　　里維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安妮的腦袋，有點無奈地哄她：「別哭了。」

　　梅斯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又打量著難得安靜又老實的海涅，忍不住露出揶揄的笑容：「我們安妮也長成了會引發腥風血雨的漂亮姑娘了啊，俊美的金髮騎士和妖異的藍鱗海妖，嗯，是能寫成詩篇傳唱的浪漫發展啊！」

　　海涅不明所以地甩了甩尾巴，里維斯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梅斯特先生，我已經死了。」

　　「哦，這麼巧啊，我也已經死了，但這又有什麼要緊的呢，死亡怎麼會是是愛的阻隔。」梅斯特不甚在意地笑起來，「就像我跟小安妮，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依然是家人。」

　　里維斯並不意外，他早就有過這樣的猜測。在他看來，如果一家五口都是亡靈法師，反而會讓他覺得更奇怪。更何況，之前安妮提起過叔叔、奶奶，卻沒有提及過父母，怎麼想都會覺得這是個不符合常理的「家庭」。

　　安妮擦乾淨了眼淚，氣呼呼地往氣泡裡一坐：「你們什麼都沒告訴我，什麼七大災，還有一百年前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明明我把黑塔裡的資料都看完了。」

　　梅斯特笑起來：「因為我們把那部分資料帶走了嘛，你肯定找不到的。我原本以為你至少會在黑塔裡待十年，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出來了。」

　　「我還以為，等你出來的時候，我們一定已經把一切都處理完了。」

　　安妮抱住自己的膝蓋：「我很努力才出來的，你們到底打算做什麼？」

　　梅斯特沒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有些苦惱。

　　里維斯看了一眼安妮，替她開口詢問：「你們打算順應七大災的預言，把這個世界毀滅嗎？」

　　梅斯特笑起來：「看樣子你們已經知道了不少。我們確實打算聯合七大災預言中的種族，毀滅現在的世界，構建新的秩序。但很可惜，我們對敵人的勢力預估失誤了，命運神殿有真的神明庇佑，憑我們這樣的凡人，根本沒有辦法抵抗。」

　　「安妮，雖然你特地來了這一趟，但很抱歉，我並不打算離開了。好心的海妖們給我們選了一個非常不錯的沉眠之地，我就打算留在這裡，直到和忒彌斯一起回歸冥界。」

　　安妮盯著他：「我總覺得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梅斯特誇張地笑起來：「哇，安妮，你也跟媞絲一樣，變成了什麼嘀咕著『女人的直覺』的傢伙啦？我可沒藏什麼秘密。好啦，雖然很可惜，但我們的計劃多半失敗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避開命運神殿和聖光會活下去。」

　　安妮垂下眼，篤定地說：「你想打發我走。」

　　梅斯特語氣浮誇：「哦，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永遠是……」

　　安妮語氣生硬地打斷他：「戈伯特已經死了。媞絲和里安娜去了魔土，雖然聖光會沒有記載她們已經死了，但也不能完全放心。畢竟聖光會也沒有記載你死了，但你還是被沉了海。」

　　「如果她們死在魔土，不知道會不會有好心的魔族也給她們一個墳墓。」

　　梅斯特垂下眼，幽幽地嘆了口氣：「這樣啊，戈伯特失敗了。如果魔族到現在還沒有大舉入侵，那麼里安娜和媞絲也多半沒有成功，我們的計劃確實失敗了。」

　　安妮看向他：「我能做到。梅斯特，我會去尋找大家的蹤跡，我會完成你們還沒有完成的事。我會拜訪七大災預言裡的所有種族，和他們組成同盟，我們可以就以晴海邊界為聚居地，我們建立自己的國家！無論是魔族還是亡靈法師，都可以在這裡自由生活，我會為大家搭建一個活下去的地方的……」

　　「安妮。」梅斯特神色溫柔地看著她，「南部大陸是個很不錯的地方，這裡有很多好吃的點心，你都嘗過了嗎？」

　　「你怎麼還穿著那身黑袍？換一身漂亮的裙子吧，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無論穿什麼顏色都會像花一樣。就像個大陸上所有的小女孩一樣，漂亮又普通地活下去，不好嗎？」

　　安妮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袍：「……這是里安娜給我做的，裡面的每個口袋都有一個小型空間魔法，可以藏很多東西。我擔心萬一我不在家，聖光會來到黑塔，會把那裡破壞，就把所有能帶的東西都帶上了。」

　　「里安娜的針線盒，媞絲的香水和香粉，戈伯特的煙草，你的東西最多！肯定是看到什麼有意思就買回去了！我把這些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的東西都帶上了，現在你要叫我別管你們，把你們都丟下嗎？」

　　「明明是你教我的，永遠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哎。」梅斯特苦惱地嘆了口氣，「雖然我很感動你把我的話記在心上，但你這個一根筋的性格絕對是跟戈伯特一脈相承的。」

　　「安妮，如果你一定要摻和進這件事，那我就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包括你也許不想知道的。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安妮跟他目光交匯，沒有挪開視線。

　　「啊啊，出現了，戈伯特的影子，安妮你再這樣會變得跟他一樣長出兩撇不對稱的小鬍子哦。」梅斯特不怎麼正經地威脅了一句，「安妮，你有沒有懷疑過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強大。」

　　安妮沒有出聲，她忽然有一種預感，這就是梅斯特說的，她或許不想知道的那部分真相。

　　「你不覺得奇怪嗎？明明我們年紀比你大，但你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擁有了遠超我們的力量。你沒有考慮過自己力量的來源嗎？」梅斯特再次強調了一遍，彷彿在對安妮示警，如果她不想知道可以立刻收手。

　　安妮有些不安地回答：「里安娜告訴過我，她是在一個被毀滅的亡靈法師的村子裡撿到我的。因為他們看出我有遠超常人的暗系魔法天賦，所以當時那群亡靈法師才會收留我……」

　　「天賦啊。」梅斯特垂下眼嘆了口氣，「安妮，你確實很有天賦，是少見的對水火地風四系元素親和力都很高的孩子，但你對暗系元素幾乎毫無感知。」

　　「那個村子也並不是亡靈法師的村子，那裡只是一個被戰火波及的無辜村莊。從百年前起，僅剩的亡靈法師就聚集到了一起，我們那時候有七八個人，到那個村子去，也只是為了尋找有沒有能用的屍體。」

　　「我們從百年前遭到肅清開始，就已經計劃著反抗了。但自從某位前輩，從聖光會高層的亡靈身上知道了七大災的預言，我們就明白了一件事——聖光會是有真神庇佑的，要消滅我們的，是真正的神明。」

　　「你還記得我們信奉的那一位嗎？我們稱呼祂為『沉睡於深淵中的神祇』，而我們也從沒有得到過他的回應。一部分的亡靈法師尋找著喚醒神明的方法，還有一部分的亡靈法師……打算人造一位神明。」

　　安妮吃驚地張了張嘴：「人造……神明？」

　　梅斯特看著她：「我們在一本古籍裡找到了成神的方法——領悟某個領域的所有規則，然後得到創世神的遺物。」

　　「我們分開行動，一部分去尋找創世神的遺物，另一部分人留在黑塔裡，培養一個天賦絕倫的亡靈法師，也即是我們四個。我們和尋找遺物的同伴們一直保持著聯繫，但收到的只有他們一個個死亡的消息。在他們全軍覆沒之後，我們終於決定離開黑塔，嘗試聯合『七大災』的力量。」

　　安妮不安地看著他，腦海中一時間有些混亂，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成神扯上關係：「可是、可是我不是完全沒有暗系法術的天賦嗎？」

　　梅斯特以平靜的語氣繼續講述著衝擊的事實：「你知道魔法的本質嗎？安妮。人體和外界有一堵牆壁，有人的牆壁很薄，元素更好進入人體，這就是所謂擁有元素親和力的天才。」

　　「在你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們就通過儀式為你銘刻了咒文，在你不斷長大的過程中，你就會不斷跟暗元素同化，直到幾乎和它們沒有隔閡。這也會讓你變得越來越不像個人類，你能從暗元素本身中汲取力量，所以你甚至不太需要進食。只有在動用了過多暗元素的時候，會進入休眠，直到積蓄滿力量。」

　　里維斯忽然想起在海面上，安妮動真格的時候，身上浮現的黑色咒文。

　　梅斯特：「這是個大膽的實驗，說實話，我們誰也沒有把握一定會成功。也許你在銘刻咒文的時候就會死去，也許你根本沒法抵抗暗元素的力量順利長大，也許一不小心你就會從人類直接轉換為不死族。」

　　「但我們依然那麼做了，安妮，我們只是利用了你。你好不容易逃出了黑塔，你已經自由了。」

　　「走吧，這不是你該背負的命運。」

　　「你在說謊。」安妮憤怒地抬起頭。

　　梅斯特笑起來：「你不願意相信我們是壞蛋嗎？我也能理解，畢竟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麼久，但是你仔細想想……」

　　安妮直視著他的眼睛：「那你們為什麼沒有利用我去聯合七大災，反而自己以身犯險？你想騙我，梅斯特，你就是想讓我不管你們！」

　　梅斯特有些啞然，最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你真是個聰明的小丫頭。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我們確實動了惻隱之心，但是安妮，無論如何，確實是我們把你變成了……」

　　「沒有人能確定你有沒有踏上成神的道路，也許我們只是把你變成了一個……小怪物。」

　　安妮用力吸吸鼻子，瞪著他說：「那我也是被你們這群老怪物寵大的小怪物，我才不傻呢，我知道誰愛我，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我會保護你們。」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5:44

第二十九章　命運的抉擇

　　梅斯特無言地看著安妮，最後還是硬不起心腸地嘆了口氣，無奈地承認了自己的企圖：「……我們也想保護你啊。我們離開黑塔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失敗了，但這是我們的結局，我們會坦然接受。」

　　「但你不該是我們失敗的代價，安妮。至少有一部分我沒有騙你，我們確實希望你能夠過上普通女孩一樣的生活。」

　　安妮瞪著他，還沒開口抗議，忒彌斯就十分生氣地用尾巴把梅斯特附近的水流攪得一團亂，讓梅斯特的整個靈魂都扭曲起來。

　　他有些無奈地舉起手道歉：「是是是，我知道，我不該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我都差點忘了，你從來都不是個聽話的乖孩子，好吧，雖然你親愛的梅斯特哥哥會死得很不安心……但我不會阻止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哎，回頭要是被媞絲知道我這就把什麼都說了，她肯定要把我從墳墓裡挖出來罵一頓。」

　　海涅似乎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插嘴的話題，挺起胸膛保證：「沒有海妖族帶路，人類是到不了這裡的，我會告訴族人，讓他們不要把那個人帶來的！」

　　梅斯特哈哈大笑：「那可真是拜託你了！」

　　接著，梅斯特把亡靈法師知道的相關情報都告訴了他們。

　　七大災中的海妖不必多說，雖然他們主動避讓進了深海，但如果遭到攻擊也不會坐以待斃，而歌聲和巨浪是他們有力的攻擊手段。

　　世界之樹在精靈的領地——翡翠城深處，戈伯特之前傳出過消息，他懷疑早在百年前，七大災的預言剛剛降下的時候，孕育精靈的世界之樹就不再誕生新的生命了。

　　換句話說，精靈族已經將近一百年沒有新生兒了，在這樣下去遲早會面臨滅族的危險，所以他們對世界之樹的看護異常嚴密，任何想要偷偷靠近世界之樹的人都會遭受精靈族的雷霆怒火。

　　亡靈當然是指亡靈法師，安妮現在已經在聖光會和命運神殿面前露了臉，還幾次逃脫了他們的追捕，肯定已經被當成七大災的種子選手了。

　　梅斯特皺起眉頭：「最讓人捉摸不透的是『反叛的騎士』和『背叛者』，這似乎是指向特定的某個人。菲特大陸上近年來並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戰爭，王族的更替也都是正常的繼位，沒有聽說過哪位新王有背叛的事跡。」

　　里維斯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似乎是覺得自己這麼稱呼自己有些自大：「『背叛者加冕為王』暫且不論，我是金獅國獅心騎士團的團長，現在成為了亡靈女巫的眷屬，『反派的騎士』或許……與我有關？」

　　梅斯特愣了一下，臉色有些古怪：「金獅國的騎士團長那不就是第三王子……安妮，我覺得你在命運神殿那裡，多半已經跟七大災畫上等號了。把帝國的王族變成不死族，這也太像是滅世的魔女幹的事了！」

　　安妮摸了摸鼻子，小聲抗議：「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他是個王子！我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有點好看的倒黴蛋……」

　　里維斯：「……」

　　「也難怪。」梅斯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里維斯，「你看起來確實沒有大部分王族的那種高高在上，我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認不出你的尊貴也是正常的。」

　　「啊，這樣以來命運神殿說不定會慫恿金獅帝國一起追捕你，嘶，我覺得我已經不存在的腦袋痛起來了。不過也不一定就是指他，命運神殿有聖騎士團，也許是他們自己內部出了問題，這樣才更符合『反叛』這個定義。」

　　里維斯點了點頭：「或許會有正直的騎士並不認同命運神殿的做法。另外，傳聞中火龍是被白塔國的開國女王，冰原女王亞莉克希亞封印在了雪山之中。金獅國的北部和白塔國接壤，並沒有聽到火龍復甦的傳聞。」

　　梅斯特點點頭：「確實，而且傳聞中的火龍是十分傲慢、以人類為食的生物，我們並沒有把握能夠控制這種傳說中的生物，所以沒有前往白塔國。相較之下，魔族雖然任性妄為，但如果利害一致還算可以交流。媞絲和里安娜前往了魔土，希望能和魔族結成同盟。」

　　里維斯皺起眉頭：「金獅國在西方大陸，而魔土在更西邊的地方，傳聞中那裡是人類不能涉足的深淵，偶爾會有魔族離開魔土，但它們從來沒有大規模進入人類的世界過。我突然想起，以前命運神殿的傢伙們就似乎相當希望我們出兵魔土，他們時常暗示我的父親，說我們是在與魔鬼為鄰。」

　　梅斯特誇張地嘆了一口氣：「真的是哪裡都能見到命運神殿的影子啊，有的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我們越掙扎，反而越會陷入命運的漩渦。不過對魔族保持警惕也不是什麼壞事，他們是絕對情緒主導的種族，喜怒無常又擁有強大的力量，所以媞絲和里安娜才兩個人一起去了那裡。」

　　「這些是我們目前搞明白了的事，還有的，就是讓我覺得奇怪，但又搞不清楚的事情了。」

　　安妮認真聽著：「至少已經能讓我們省很多事了，如果沒有意外，之後我打算去魔土，先找到里安娜和媞絲。」

　　梅斯特也是這麼想的，他接著說：「有一個很奇怪的點，這個世界上的種族信奉的都是不同的神明，其中不少都能得到真神的回應，但只有命運神殿有被記載在冊的神降事件。」

　　安妮想起他們在珍珠裡看見的畫面，那應該就是命運神的神降。她當時確實從那個教皇身上感受到了更上位的壓制。

　　里維斯皺起眉頭：「但是聖光會似乎也有記載，他們的隱者能夠引發神降……」

　　「不，那是假的。」梅斯特肯定地開口，「亡靈法師跟聖光會的仇怨來源已久，除了他們自己，應該沒人比我們更瞭解他們了。隱者和教皇能夠借用一絲神之力，但無法讓真神降臨。」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但以安妮現在的實力來說，她只要小心命運神殿的真神，其他的無論是教皇還是隱者，都不是她的對手。」

　　海涅眼睛一亮：「聖光會的隱者還在海面沒有離開，我們是不是可以上去報仇了？」

　　「他一定會很意外的。」梅斯特笑起來，很快表情又變得嚴肅，「還有一件事，安妮，你也要小心我們的神明。」

　　安妮的表情有些困惑：「為什麼？」

　　梅斯特神情肅穆：「自古流傳下來的咒文中，我們的祈禱對象常常是『死亡本身』，也有時我們會說『沉睡於深淵的神祇』，他並沒有像生命神、命運神這樣明確的尊名，既不叫黑暗神，也不叫死神。」

　　「所以我們才大膽猜測，也許……這個神位是空缺的。因為這樣我們才敢進行人造神明的計劃，安妮，如果我們的猜測失誤了，那麼你就是在覬覦神的權柄，竊取神之力，我們的神將會是你的敵人。」

　　安妮茫然地睜大眼：「可是，我們的力量不都是神賜予的，如果祂是我的敵人，我根本沒有辦法……」

　　梅斯特：「……或許，你只能試著尋找創世神的遺物了。」

　　「那個……你們在說神格嗎？」海涅好奇地插嘴。

　　梅斯特有些困惑：「神格？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

　　「咦？你們不知道神誕生的傳說嗎？」海涅瞪大了眼睛，「創世神的遺物不就是神格嗎？」

　　安妮催促他：「我們不知道，能把這個傳說告訴我們嗎？」

　　「啊……」海涅有些為難地甩了甩尾巴，「就是、就是創世神死了，然後……然後什麼來著？這是老祭司會給每個小海妖講的睡前故事，我總是聽到前兩句就睡著了。」

　　安妮看了梅斯特一眼，梅斯特露出笑臉：「去吧，安妮。我就不過去了，我打算跟忒彌斯一起在海底逛逛，直到我們不得不回歸冥界。現在我們是兩個無憂無慮的亡靈了，雖然很抱歉，但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注意安全，安妮，還有，也用不著那麼努力……我可不想這麼快就和你在冥界相見。」

　　海涅提起了她的氣泡，似乎立刻就打算帶著他們回到海妖的領地，去問問老祭司。

　　安妮趴在氣泡邊緣，似乎還有點不捨：「梅斯特……」

　　梅斯特溫柔地看著她：「要照顧好自己啊，安妮。如果那群老傢伙也不在了，也不用太難過。還記得我們教你第一個亡靈魔法的時候，告訴你的話嗎？凡生者——」

　　安妮低聲念出那句話：「——唯死亡無可避免。」

　　梅斯特朝他微微點頭，海涅就帶著他們的氣泡一甩尾，那兩個半透明的亡靈就被留在了原地。

　　安妮看著他們依偎在一起，心想也許他們現在會比活著的時候更快樂。

　　當他們回到海妖領地的時候，老祭司已經和族人們達成了共識，捧著那顆巨大的珍珠，凝望著海面，或是海面之上的什麼。

　　「你們回來了。」老祭司收回目光，用一貫溫柔的嗓音詢問，「海妖一族已經有了決斷。」

　　「生命神也給予了指引，安妮，女神讓我把這顆珍珠贈予你。」

　　安妮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忽然臉色有點古怪，女神不會是因為聽到了他們的懷疑，所以打算在珍珠上再神降一次吧？

　　安妮不好意思地接過珍珠，小聲說：「讚、讚美女神。」

　　「咳。」里維斯似乎在憋笑，扭著頭看向另一邊。

　　老祭司露出笑臉：「女神將神諭之珠贈予你，而我打算將海妖一族的宿命也託付給你。」

　　「我們決定不再躲避命運，我們願意成為善良女巫的同盟，我們要重回海岸，建立自己的部落，庇護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安妮露出笑臉：「真是相當果斷的決定。祭司閣下，我偶爾也會擔心，是不是所有的發展都在命運的預料之中。」

　　「我曾經聽過命運神殿的教義，他們說一切都是命運的饋贈，但我堅信，無論結果如何，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6:03

第三十章　神格

　　安妮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她已經看不見梅斯特的影子了，但她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離開黑塔的日子，她回頭看著熟悉的家，拉上兜帽轉身離開。只是當時她覺得自己像個脫離牢籠的小鳥，多少對外界有些好奇和嚮往，她當時根本沒想到，會遇到這些牽扯到神靈的事情，她只是想要找到她的家人，然後一頭扎進他們的懷抱裡抱怨或者撒嬌。

　　現在她知道，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她得站在前面，她得保護所有人。

　　安妮收回視線，看向老祭司：「祭司閣下，我還想請教一件事，梅斯特讓我尋找『創世神的遺物』，而海涅認為這就是海妖從小聽的故事裡的『神格』……您能把關於神格的故事告訴我嗎？」

　　老祭司略一沉吟：「這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但這只是海妖一族世代相傳的傳說而已，沒法考證真實性，如果你想尋找神格，或許還是直接向生命女神祈求更可能得到回應。」

　　安妮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您料到我要尋找神格，成為神了嗎？」

　　老祭司帶著溫和的笑意：「既然你要對抗神明，就注定要走上成神的道路。這是個睡前故事，坐下來慢慢聽吧。」

　　「在世界還未存在的最初，創世神是唯一的存在。他擁有無盡的壽命，無邊的神力，世界上所有美好的饋贈，以及無盡的孤獨。祂尋找著創造新生命的方法，但一直無法成功，直到祂意識到，祂擁有世間的一切，也包括所有的生命力。」

　　「神將自己的身體化作世界的基石，用神力創造了六位原初神，祂們繼承了創世神的權柄。我們並不知道那是哪六位神明，只知道其中一位是我們信仰的生命女神，祂是一切的起點，也是所有生命的守護者。」

　　「六位原初神繼承了創世神的意志，祂們利用自己的神力完善這個世界，那裡誕生了最初的生靈。遠古時代，最初的生靈們都是神的追隨者，他們以神為信仰磨練自身。原初神們會給其中天賦絕倫者降下神格，這就是最初的十二門徒，也被稱為十二從神。」

　　安妮挑了挑眉，忽然明白了生命女神在她面前直接降下神諭的意思。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麼神格只能由六位原初神賜予，而生命女神就是六位原初神之一……也許獲得神格並沒有她想像中困難，她似乎已經在生命女神的名單上了。

　　老祭司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嘆了口氣：「可惜生命女神無法降臨，否則一切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安妮的面色又凝重起來，對，她差點忘了，梅斯特提醒過她這個世界有古怪，除了命運神之外的其他神明都無法降臨……難道命運神也是原初神之一？生命女神並沒有辦法完全壓制他？

　　還是說他們都想得太簡單了，原初神和從神之間並不存在從屬關係？

　　安妮又聯想到之前遇見的命運神殿隔絕傳送的特殊陣法，懷疑命運神的權柄也許包括了結界這一類……

　　她痛苦地揉了揉腦袋：「啊，真希望有哪位好心神能給我補一下神學課，我如果向生命女神祈禱，希望祂告訴我神明之間的密辛，祂會理我嗎？」

　　老祭司無奈地笑了笑：「也許吧，不過在這之前，安妮，我們還有一位敵人要對付。」

　　海妖們一直注意著海岸線的情況。

　　巨浪之後，黑狼王已經退回了叢林，丟盔棄甲的命運騎士們也離開了沿海，只有那位聖光會的隱者，依然守在海岸線邊緣。

　　安妮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上了年紀的人就是有閒心啊。」

　　「咳。」老祭司清了清嗓子。

　　安妮露出個笑容：「他交給我來處理，不過在這之前，我可能需要稍微休息一下，能給我一個睡覺的地方嗎？」

　　「你已經犯睏了嗎？」海涅好奇地貼過來，「要去我的洞穴嗎！裡面又潮濕又陰暗！」

　　也許在海妖看來，潮濕和陰暗就是舒適的代名詞，但安妮還是婉拒了他，接受了老祭司提供的巨大貝殼。

　　海涅幫忙把貝殼推進巨大的氣泡裡，然後好奇地看著安妮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個枕頭，他舔了舔嘴角問：「那是什麼？是別的麵包嗎？」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我們可不會枕著麵包睡覺，這是枕頭。」

　　海涅似乎不太理解，還要問下去，安妮卻已經鑽了進去。

　　里維斯拉著他往遠處去：「噓，我會告訴你什麼叫枕頭的，現在讓她好好休息吧。」

　　給海涅講解了半天枕頭和麵包的問題，里維斯終於勉強讓他明白枕頭是什麼做的、作用是什麼，海涅煞有介事地下了判斷：「人類可真是嬌貴啊，腦袋還要墊著麵包一樣的東西睡覺。」

　　里維斯以為他瞭解完枕頭就會離開了，沒想到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安妮沉睡的貝殼，他問：「安妮睡著了嗎？」

　　里維斯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彷彿在哄小朋友：「是的，所以你不能吵醒他。」

　　「那我們偷偷過去看看吧！」海涅眼睛一亮，甩著尾巴就要過去，「我還不知道人類睡覺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呢！」

　　里維斯只覺得一陣頭大，立刻伸手阻攔試圖拉住他，但卻差點被他帶著一起衝進貝殼裡。

　　他在水裡不能發力，里維斯只能死死拉住海涅，順便連哄帶騙：「如果、如果安妮被吵醒了，她就不會給你麵包了！你忘了嗎，你還有麵包在她那裡啊！」

　　海涅立刻止住了動作，他猶豫著看了安妮一眼，最終在自己的好奇心和食物之間，選擇了向食物妥協。

　　里維斯總算鬆了口氣，目送著好奇的人魚追逐著一隻發光的水母離開，他默默來到安妮的貝殼前，盤腿坐在了一邊。

　　他仰頭看著魚群成群結隊地游過，其中有個冒失鬼掉了隊，慌慌張張的想要擠進這個氣泡裡。

　　里維斯好笑地看著它，甚至想要伸手去幫它指一指路。

　　貝殼內突然傳來安妮低聲的詢問：「里維斯，你在嗎？」

　　里維斯收回關注魚的視線，低聲回應：「我在這裡。怎麼了，睡不著嗎？」

　　「嗯。」安妮悶悶地應了一聲，小聲抱怨，「貝殼太硬了！」

　　里維斯忍不住笑了一聲，他記得安妮之前靠在樹上也睡著了，她看起來並不是會挑剔睡覺地方的人。不過里維斯也沒有拆穿她，索性提議：「那你要不要出來？這裡有一條魚好像對我們很有興趣。」

　　「什麼魚？」安妮好奇地推開貝殼鑽了出來。

　　那條魚被安妮嚇了一跳，一甩尾呲溜一下就消失在了海裡。

　　「啊，跑掉了。」安妮稍微有點失落，盤腿在里維斯身邊坐下。

　　里維斯安慰她：「沒關係，也許一會兒還會再來的。」

　　於是兩個人就盤腿坐在深海的氣泡裡，眼巴巴地等著有沒有其他魚群前來拜訪。

　　安妮嘀咕了一句：「我是不是應該快點睡覺了？補充好魔力，我們才能教訓那個聖光會的老頭，才能帶海妖回到晴海沿岸。」

　　「不用那麼著急。」里維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的。」

　　「里維斯，我有點害怕會變成一個人。」安妮抱住自己的雙腿，有些茫然地望著前方，「雖然當著梅斯特的面放了大話，說我要保護大家，但我還是會擔心，如果他們真的已經都死了，如果我每次都晚了一步……」

　　里維斯伸手握住她的手，安妮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里維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即使我們已經失去了很多，也依然要為活著的人們戰鬥。誰也不知道之後的結局會是什麼樣的，但我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所有事。」

　　「抱歉，我好像總是喜歡說大道理……」

　　他扭過頭，發現安妮已經蜷成一團睡著了。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他的大道理確實有些催眠。他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她跟貝殼之間的距離，最後還是沒有把她抱過去，只是解下身上的外套替她蓋上。

　　他輕輕拍了拍安妮的前額，像在祈禱，也像在許諾：「做個好夢，別擔心，我會一直在。」

　　……

　　聖光會的隱者已經在海面守了三天了。

　　盡管聖光會的現任教皇已經給他傳遞了幾次消息，讓他盡快回到教會內部，但他依然沒有離開。

　　對世人而言，他應該是已經死去的人，出現在這裡如果被誰認了出來，難免會惹出點麻煩。但隱者並不在意，他遮掩了面容，而且能認出他的人應該也死得差不多了。

　　更何況……他總覺得那個被捲進大海的亡靈女巫還沒死。

　　黑狼王可能只是覺得海妖突然發瘋，畢竟海妖跟亡靈女巫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聯繫，但知曉七大災預言的他卻隱隱有些預感。如果放任不管，他們絕對會變成教會、變成大陸的威脅！

　　隱者閉上眼睛，耐心等待著變化。

　　他猛地睜開眼，海面下忽然浮現出黑影，熟悉的身影從海中出現，隱者冷笑一聲：「女巫，你果然和海妖一族有關係，可惜，你跑不掉了！」

　　安妮似乎才剛剛睡醒，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終於把目光給到了半空的隱者。她活動了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緩緩抬起手：「別那麼高高在上地和我說話，你又不是神。」

　　下一瞬間，隱者似乎被無數冤魂裹挾著，一把拉入了水底。

　　安妮俯身看著他，露出有些惡劣的笑臉：「這樣才對嘛。」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6:17

第三十一章　隱者

　　隱者身後的光翼振動，在水中攪起紛亂的水流，冤魂們發出痛苦的哀嚎，對他的鉗制放鬆，讓他終於有空隙施展出一個聖光術。

　　巨大而刺眼的光團在水面下炸裂開來，無數冤魂痛苦嚎叫著消融，然而亡靈不知畏懼，依舊前赴後繼地朝他撲過去。

　　隱者顧不得說話，立刻撐著空隙振翅飛上半空。

　　水面隱隱透出無數張扭曲的冤魂面孔，他們不甘心地順著浪頭朝他伸出手，似乎還想把他拉下水面。

　　隱者不得已再次飛高了一點，這時安妮已經踩著白骨台階站到了跟他一樣的高度。

　　隱者心有餘悸地看著海面密密麻麻的面孔，臉色凝重地看向安妮：「你居然收集了這麼多怨靈！」

　　安妮憐憫地看著腳下的冤魂：「別誤會呀，這可不是我帶來的怨靈，他們一直就在這裡，只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沒有看見他們而已。」

　　隱者冷哼一聲，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海無情，這裡當然有無數被吞噬的生命，即使他們心有不甘……」

　　「不只是這樣。」安妮並沒有急著動手，伸手指了指冤魂中的一個，然而隱者根本分不清她在說誰，「你看那個，那個是個手藝很好的裁縫學徒，你或許不知道，有手藝的人類在亞獸人部族可是很受歡迎的，他被抓走塞上奴隸船，然後那艘船沒扛過風浪。」

　　「還有那個小姑娘，她什麼都不會，但是她有一張漂亮的臉，她被一路追逐著無處可逃，最後選擇跳進了大海。」

　　「夠了！」隱者沉聲打斷她，他手中的光芒凝結成一把長弓，散發著危險光芒的箭尖對準了安妮，「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女巫！」

　　安妮微微抬起手：「我在糾正你，你不該把他們的死亡當成意外，歸咎於大海的無情。」

　　隱者冷哼一聲，沒有被她的話動搖心神。光箭連射，一支追著一支直飛向安妮，安妮不慌不忙地打了個響指，她面前霎時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光箭被吸引進去，湮滅其中，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

　　隱者面色凝重，心中已經萌生了退意，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亡靈女巫也許比他想像中還要可怕，他得回到聖光教堂，集結聖光會的最強力量才能——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後撤的動作，安妮就像看穿了他的意圖，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

　　隱者愕然發現自己渾身冰冷，居然一動也動不了，他艱難地一點點轉動眼珠，終於用眼角的餘光看見了自己身後的一扇門。

　　——一扇漆黑的、沾滿血跡的門，散發著讓人靈魂顫慄的不祥氣息。

　　門後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撞擊，隨後就是一陣嘈雜地敲擊聲，隱者瞳孔收縮，冥界大門之後的生物，他們想要出來！

　　安妮掃了一眼大門，低聲說：「安靜點，我在和客人談話呢。」

　　敲門聲戛然而止。

　　隱者眼中透出一絲絕望，他終於明白自己完全不是這個女巫的對手，更讓人絕望的是，他忽然意識到即使他帶領整個聖光會的戰力前來，也不確定能不能成功抓捕這個女巫……

　　安妮歪了歪頭看他，失去了聖光的庇護，這位隱者先生終於露出了真容。他擁有一張年輕人般的臉，只是一頭金髮已經近乎花白，有種蒼老與年輕並存的奇異感。

　　安妮似乎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他：「尊敬的隱者先生，你看到了什麼？」

　　隱者痛苦地閉上雙眼：「我看到了災難降臨，我看到了毀滅的未來。」

　　安妮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你也知道關於七大災的預言嗎？」

　　隱者猛地睜開眼：「你知道預言！」

　　安妮撇了撇嘴：「因為我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殺了，總得找一找原因。我說，除了那個虛無縹緲的預言，你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了嗎？你都來到南部大陸了，看不見這裡受苦的人類嗎？」

　　隱者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但他似乎並不願意被女巫的思緒帶著走，冷漠地盯著她：「我不會被你的話語煽動的，女巫。守護人民是王國和領主的責任，光明的責任是驅逐黑暗！即便我的光熄滅，黑暗也只是暫時的，光必然照耀大地！」

　　安妮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無奈地扭頭看向里維斯，小聲嘀咕：「這個老頑固已經沒法交流了，算了吧？」

　　里維斯也無可奈何：「他畢竟也是前任教皇，信仰當然是十分堅固的。」

　　安妮撇了撇嘴：「對嘛，我還沒動手呢，就一副交代遺言的樣子了，誰說要殺他了……」

　　里維斯忍不住笑了一聲。

　　安妮轉過了身，她搖了搖頭：「雖然我也不那麼討厭正義感過剩的傢伙，不過……老頑固，你最好提醒自己，別被命運欺騙了。還有，低下頭看看普通人吧。」

　　隱者剛露出一點嘲諷的神色，安妮就讓骷髏們動手把他拖進了傳送門。

　　安妮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可真是長大了，如果是以前，一想到聖光會對亡靈法師做的一切，想到我的家人這些年受的委屈，我一定會狠狠揍他一頓。」

　　確認他已經離開，防備在海底的海妖們緩緩浮出了海面，老祭司溫和地看著她：「這是明智的決定，說不定在最後的神戰中，這個小小的善舉可以讓光明神站在我們這邊。」

　　安妮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是的，就算我很討厭他們，但我也知道，有些亡靈法師確實不是什麼好人。如果真的要把前輩們的恩怨清算，聖光會和亡靈法師這輩子也扯不清楚關係。」

　　「不過，如果以後讓我知道他和戈伯特的死有關係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報仇。」

　　安妮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里維斯微微點頭：「目前看來那位隱者確實是個對亡靈法師相當有偏見的老頑固，但似乎也不是什麼惡人……」

　　「嗯。」安妮應了一聲，露出笑臉，「所以我也沒有欺負他，不過就是把他的傳送地點放在了南部大陸有名的大浴池而已。」

　　里維斯的眉毛抖了抖：「安妮，難道是……」

　　安妮笑得越發燦爛：「機會難得，當然是讓他去女浴池啦。」

　　里維斯：「……」

　　海涅好奇地湊過來：「浴池是什麼生物？女浴池是他們的雌性？」

　　安妮撓了撓下巴：「這個……啊，里維斯，咱們是不是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海妖一族要在晴海沿岸立足，必須得讓晴海部族都知道他們的存在，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走吧走吧。」

　　安妮假裝沒有聽到海涅的問題，逃也似的飛快朝著海岸奔去，里維斯緊跟其後，目不斜視地越過了海涅。

　　海涅用力抽了抽尾巴，氣鼓鼓地抱怨：「我也想去岸上玩！」

　　老祭司無奈地搖了搖頭。

　　……

　　約克鎮的冒險協會最近格外熱鬧。

　　畢竟這裡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有個亡靈女巫一把火燒了背靠黑狼王的奴隸商人老巢，帶著一大群奴隸浩浩蕩蕩地逃亡了！

　　雖然誰都知道南部大陸的奴隸貿易後有那幾位大人物的身影，但這依然是明面上禁止的事情，所以幾位大人物也沒法動用自己的勢力，暗地裡卻發了不少高價通緝令。

　　因此，許多大陸聞名的冒險者、雇傭兵、賞金獵人蜂擁而至。而冒險者協會的老約翰在看到那張通緝令的時候，差點兩眼一黑暈過去——這就是那個讓他不敢直視的年輕法師！

　　老約翰已經搞不明白，她到底是個亡靈女巫，還是如她所說只是個被詛咒的普通魔法師，又或者是最糟糕的情況，她本身就是讓他不敢直視的存在……

　　但無論哪種情況，老約翰都深深明白了一件事，這絕對是個危險又麻煩的人物，當初沒有跟她扯上關係真是太好了！這下各大勢力都對這位名叫「安妮」的女巫發布了通緝令，就算她再膽大妄為也不會回來了。

　　老約翰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這樣看來的話，冒險者協會人多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正當他眼帶欣慰地看著協會裡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冒險者協會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了這裡。

　　雖然她這次臉上沒有用奇怪的黑紋做遮掩，但老約翰還是一眼認出了她，有些呆滯地張了張嘴。

　　黑髮黑眼的女巫好奇地環視了一圈：「里維斯，是我的錯覺嗎？怎麼這裡的所有人好像都認得我？」

　　老約翰：「……」

　　注意到有人似乎蠢蠢欲動，老約翰繃起了臉，低聲制止他們：「別衝動！」

　　這裡畢竟是冒險者協會的地盤，他的話還是有一定震懾力的，所有人暫且按捺了衝動。

　　老約翰面色凝重地看向安妮，不由自主又用上了尊敬的語氣：「……偉大的法師閣下，您這次前來，是有什麼事嗎？」

　　安妮掏出那枚五銀買的冒險者徽章，露出笑臉：「當然是需要幫助啦，我也是冒險者協會的一員，有需要找協會不是當然的嗎？」

　　老約翰看著那枚徽章，真想昏過去一了百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6:27

第三十二章　招募

　　安妮無視了所有人或打量或凶狠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走到了櫃台前。

　　老約翰還搞不清楚她出現的目的，渾身緊繃地掃了眼站在櫃台前，有些不安的眼鏡女士，提醒她：「你今天提早下班了。」

　　「可是……」眼鏡女士似乎有些猶豫。

　　老約翰催促道：「離開這裡，這不是你這種普通小女孩應該摻和的事情，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們可沒有餘力照顧你。」

　　他這話說得相當直白，但安妮也沒有制止他，像個禮貌的客人一樣，耐心等待他抽出空來招待自己。

　　等到眼鏡女士離開冒險者協會，老約翰才看向安妮：「抱歉，讓您久等了，請問您希望我們提供什麼幫助呢？」

　　「我要招募一些人。」安妮開口。

　　「您大概需要什麼樣的人呢？」老約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安妮的想法，即使是了不起的法師，面對多個勢力的圍剿也會覺得相當吃力吧，這時候尋找一些幫手也是相當明智的選擇。

　　只不過……老約翰掃了一眼冒險者協會中的這些人，那些大人物們出手相當闊綽，不知道安妮能不能拿出讓冒險者們動心的籌碼了。

　　安妮掰著手指頭：「很多個木匠，很多個鐵匠，有力氣能幫忙造房子的，會種地的，會養殖的，會做麵包的……哦對了，還有裁縫也要幾個！」

　　老約翰再次愣住了，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您說什麼？」

　　安妮疑惑地眨了眨眼：「您已經到了耳背的年紀了嗎？」

　　老約翰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不，我只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而且要尋找這種幫手，來冒險者協會或許並不合適，你可以去街上叫喊，或者去貧民窟看看。」

　　安妮笑起來：「是的，但是我你想在這裡這麼多年，肯定能比我更快找到這些人手，對吧？」

　　老約翰苦笑了一聲：「所以這其實是給我的委託嗎？」

　　安妮點點頭：「您可以拒絕，報酬是一個情報。」

　　老約翰挑了挑眉毛，態度相當好地說：「就算您不給報酬，我也很樂意給您幫忙的。」

　　「你會喜歡這個情報的。」安妮湊近一點，卻故意用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的聲音說，「海妖一族正要重回晴海沿岸，他們打算加入晴海部族聯盟。」

　　老約翰搖晃了一下身形，倒吸了一口涼氣：「安妮閣下，這可是相當大的事情，傳聞中的種族重回大陸，就算世界格局因此動蕩也不奇怪吧。」

　　聯想到她之前要他幫忙尋找的各種工匠，恐怕就是海妖要在沿海搭建自己的城鎮了。只是……這裡在地理劃分上應該是人類王喬卡瑟王的領地，就算海洋領土的劃分沒有那麼清晰，但想來對方也不會那麼好說話，就這麼把海岸線讓出去。

　　老約翰不由得有些擔憂，難道沉寂了許久的南部大陸，又要深陷戰爭之苦了嗎？

　　「也沒有那麼誇張。」安妮笑彎了眼，看起來並不擔心之後的發展，「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的。晴海部族會接納海妖族，十三王變成十四王……別那麼嚴肅地看著我，這只是我的推測。」

　　但老約翰明顯解讀出了另一種意思。她的語氣可不像是在說推測，反倒像是在說什麼必定會發生的事。

　　他惴惴不安地看著安妮，有些不明白她把這麼重要的消息告訴他的含義。

　　不過安妮看樣子沒打算再多說什麼，她站了起來，打算離開：「別忘了我的委託，老約翰。另外，冒險者協會只接受委託，從不主動介入各個勢力之間的爭端，我覺得這很好，你覺得呢？」

　　老約翰握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大概聽懂了安妮暗示。他用力點了點頭：「這是我們一貫的宗旨。」

　　安妮走到冒險協會的門口，有幾個急性子的冒險者已經悄悄握住了身邊的武器，但安妮忽然回過頭，看向老約翰露出笑臉：「不用擔心他們，老約翰，看在你的面子上，如果今天有不懂事的傢伙出現，我也不會殺了他們的。」

　　「當然，僅限今天。」

　　說完這句話，她就帶著那個一直沉默的金髮騎士離開了冒險者協會。

　　不少冒險者面面相覷，最後打消了賺取這份賞金的念頭，但依然還有小部分人跟了上去。

　　老約翰沒有出聲制止，說實話，即使知道她就是那個傳聞裡的亡靈女巫，但面對這個過分年輕的小姑娘時，他還是沒什麼實感。反正安妮說了今天不會殺死冒險協會的人，老約翰目光閃動，那麼就讓他們去試探一下吧。

　　安妮離開了冒險者協會，看起來並沒有在意悄悄跟在了自己身後的那幾個冒險者。她扭頭看向里維斯，鬆了口氣：「呼，我表現得怎麼樣？說話有沒有那種喜怒無常的大人物風範？」

　　里維斯忍不住笑了笑：「非常了不起，看起來確實很像是計劃滅世的亡靈女巫。」

　　安妮忍不住嘆了口氣：「哎，這就是政治嗎？要展示自己的從容不迫，要不經意間流露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但也不能太直接……天吶，里維斯你都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嗎？這也太麻煩了！」

　　里維斯並不覺得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他輕笑一聲：「如果從小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對於應付這些就會十分習慣了。知道海妖一族要加入晴海部族的消息，十三王一定會集結進行一次會議，我們只要找準時機，就能直接面對十三王了。」

　　「那接下來只要等著就行了。我記得貧民窟好像還有幾個被我詛咒了的倒黴蛋，在老約翰把人安排妥當之前，先把他們抓去當苦力吧？」安妮笑起來，活動了下手指，掃了眼跟在他們身後的冒險者，「他們好像打算動手了。」

　　眼看著兩人走進了人跡罕至的小巷，幾個冒險者對視一眼，忽然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在兩個同伴的掩護下，身後的法師開始吟唱魔法：「憤怒的火之精靈，展現你的力量，將一切化為灰燼吧！」

　　安妮點了點頭：「怪不得敢追上來，火系法師在冒險者裡也算是相當少見了啊，而且對付一般的亡靈也很有效。」

　　她站在原地，看起來根本沒打算閃躲。

　　里維斯直接越過前方的兩個戰士，以對方難以捕捉的速度繞到了火系法師身後，打算直接敲暈對方的主力。

　　火系法師察覺到來自身後的危險，立刻中斷了吟唱的魔法，直接轉身抬手瞬發：「火球術——」

　　他十分得意，大部分人都會被他一開始吟唱的架勢騙到，料不到他會瞬發火球術，他用這招解決過不少敵人……然而里維斯就像早有預料一般閃身躲過，乾脆俐落地再次出手，直接把他打暈了。

　　在對方不可思議的眼神中，里維斯直起身：「抱歉，我對付火系法師相當拿手。」

　　這還要感謝他那個熱衷於把格鬥術和火系法術結合到一起的妹妹。

　　另外兩名兩名戰士看也沒看自己倒下的同伴，徑直撲向安妮。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忽然冒出來兩雙骷髏手，一把抓住了他們的腳踝，兩個人猝不及防面部朝下狠狠摔在了地上。

　　「啊——」安妮憐憫地看著他們，「聽起來好像很疼，鼻子都摔扁了吧？」

　　里維斯來到近前，半點不憐香惜玉地用劍柄補了兩下，把三人通通敲暈。

　　安妮看向遠處：「剛剛跟出來的好像不止這幾個人。」

　　里維斯也點點頭：「確實，應該是這三個最沉不住氣。其他人看到了下場，就直接離開了。」

　　六個骷髏從地底爬了出來，兩個一組，一個抬腳一個抬頭，把昏迷在地的三個人扛了起來，朝冒險者協會跑了過去。

　　安妮對它們揮了揮手：「路上小心哦，要有禮貌，不要嚇到路人啊！」

　　骷髏們上下牙關哢哢作響以作回應，安妮欣慰地放下了手。

　　……

　　冒險者協會內部，老約翰有些心不在焉，他在等那些跟出去的冒險者的消息，但他們似乎也去的太久了。

　　其他的冒險者和他多半也是同樣的心思。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冒險者協會的大門終於再次被推開了——六個骷髏抬著三個昏迷不醒的冒險者回到了這裡。

　　老約翰瞳孔猛地一縮，趕緊上去查看：「愣著幹什麼，去叫醫師過來！」

　　等到確認三人只是昏了過去，他總算鬆了一口氣，但面色依然沉重，看著周圍同樣吃驚的冒險者們，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這幾位也是大家的熟面孔了，他們什麼實力，大家多少心裡有數。」

　　「冒險者協會不參與任何勢力之間的鬥爭，所以關於安妮閣下的任務我們也不會撤下，只是如果有人想接，我也會禮貌提醒他——掂量一下自己的實力。」

　　說完這些，他拿起外套朝門外走去。

　　有人出聲詢問：「你要去哪兒，老約翰？」

　　老約翰回頭看了他一眼：「去給總部傳信，提醒他們，做事有點分寸，別惹這位大人不高興。」

　　而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在場的三個骷髏忠實地把自己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都轉達給了安妮。

　　遠在貧民窟招募勞力的安妮露出笑臉：「看樣子冒險者協會不會給我們添麻煩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6:47

第三十三章　奴隸

　　三天後，十三王集會在南部大陸某個叢林的帳篷中秘密召開。

　　身著紗質長袍的高貴女性撇了撇嘴，用手扇了扇風：「拜託，為什麼集會要跑到這種深山老林裡來？上次不還是在薔薇宮嗎？如果亞獸人沒有那麼華美的宮殿，我也可以借給你們嘛。」

　　端坐在位置上棕髮棕眼的中年人看了過來：「蒂亞王，你沒有收到海妖回到海岸線的消息嗎？」

　　「喬卡瑟，別那麼叫我嘛，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叫我邦妮就好了。」蒂亞王邦妮露出笑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來不怎麼在意的開口，「我當然聽說了，這不是好事嗎？傳說中的種族重回海岸線，聽起來就有點浪漫呢，我也想看看海妖到底有多麼美麗，也好奇他們對愛是不是真的至死不渝……」

　　盡管她說話的語態像個天真的少女，但在場的人沒人會忽視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

　　她的領地與晴海沿岸並不接壤，這種時候當然不用太著急。

　　身材高大的魯迦王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滿：「你又遲到了！邦妮！」

　　魯迦王是混血亞獸人王之一，據說似乎有些猛獁血統，身形幾乎是一般人的兩倍大。

　　蒂亞王邦妮並不畏懼他高大的身軀，隨意地掃了他一眼：「遲到被原諒永遠是美麗女性的特權，這是人類的社交禮儀，小傢伙。」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該開始了吧？」黑狼王約德撇了撇嘴，十三王已經全部落座，但這些人還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拉拉扯扯！他直接看向喬卡瑟王，「喂，喬卡瑟，那不是你的領地嗎？你就那麼讓他們為所欲為？」

　　他這就是明晃晃地挑釁了，但喬卡瑟王不得不回答，畢竟其他人也都很好奇他對這件事的態度。

　　喬卡瑟王不急不緩地抬起頭：「是嗎，原來黑狼王閣下還知道那裡是我的領地……可我前幾天才聽說你率領狼群，去了我領地內的晴海沿岸，甚至有傳言說，那個被亡靈女巫燒毀的奴隸貿易處也是你的產業。」

　　「據說，那個奴隸商人捕獲了一隻海妖，那隻海妖並沒能活著回到海妖族內，黑狼王閣下，這個時機，海妖一族不會是因為你才來的吧？」

　　老滑頭！黑狼王約德在內心暗罵一句，他故意沒有立刻擺出態度，反而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黑狼王約德誇張地張開雙手，「那個奴隸商人不過碰巧是個狼族亞獸人而已，跟我可沒什麼關係。我也是聽見有人用我的名號在喬卡瑟王的領地做壞事，這才率領狼群前去清理門戶的，哦抱歉，你知道的，我們亞獸人生氣起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喬卡瑟王眯起眼睛，當然沒有相信他說的話，但是他手裡也沒有任何證據，也只能稍微施壓表達自己的看法了。

　　就在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的時候，帳篷的門忽然被撩開了，安妮帶著里維斯禮貌地行了一禮，露出笑臉：「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可以加一張椅子嗎？」

　　所有人大驚失色，蒂亞王第一個叫起來：「衛兵！衛兵呢！」

　　「噓。」安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們都睡著了，別吵醒他們啦。如果沒有椅子了的話，就麻煩誰讓一張出來吧？」

　　她的視線掃過去，所有王都精神緊繃，讓出一張位置，是要殺死誰的意思嗎？

　　眾王惴惴不安的視線裡，安妮歪了歪頭：「嚇壞啦？我開玩笑的，我自己帶椅子了。我今天是作為海妖一族的代表來參加你們的會議的，畢竟以後十三王就要變成十四王了，缺席會議還是不太好。」

　　「不過海妖們正忙著建城，實在是抽不出人手過來，就由我代勞啦。都別站著了，坐下嘛。」

　　安妮在白骨搭建的椅子上落座，十分自來熟地坐進了十三王之中。

　　眾王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身材高大的魯迦王最沉不住氣，直接掄起比安妮腦袋還大的拳頭：「不要挑釁十三王的威嚴！」

　　魯迦王的拳頭並沒有落下，剛剛跟在安妮身後的金髮俊美少年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前，動作沉穩地接下了他的攻擊。魯迦王不甘心地試圖收回手，卻發現對方的力氣超乎自己的想像，簡直就像一塊無法撼動的巨石！

　　吃驚的不止他一個，蒂亞王邦妮在看清了金髮少年的臉後失聲道：「里維斯‧萊恩！」

　　里維斯扭過頭，對她微微點頭行禮，然後看向魯迦王，禮貌地詢問：「您想坐下，還是躺下？」

　　「閣下說是海妖族的代表，但既沒有自我介紹，又在這裡大打出手，是不是有些不禮貌。」只有一隻眼睛的獵鷹王盯住了安妮，看起來同樣蠢蠢欲動。

　　「咦，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嗎？」安妮露出困惑的神情，「明明身為南部大陸的十三王，消息卻不怎麼靈通啊。我就是燒了約德的奴隸交易處的那個亡靈女巫，安妮。」

　　黑狼王約德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否認自己跟奴隸貿易之間的關係。

　　安妮饒有興致地看了過去：「你要在我面前說謊嗎？得想好代價啊。」

　　黑狼王約德眉頭一跳，他是知道聖光會的隱者沒有離開的，而安妮此刻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那個老不死也不是她的對手！

　　念頭飛轉，他識趣地閉上了嘴沒有開口。

　　另一邊魯迦王已經臉色漲紅，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抽回自己的手。直到里維斯接收到安妮的眼神示意，這才鬆開了鉗制，讓他踉蹌著坐回座位上。

　　「我還沒有說完。」安妮注意著在場所有人的反應，「我還是黑鐵聯盟通緝的惡名昭彰的女巫，當然，也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壞事，只是因為命運神殿和聖光會好像把我當成了預言中的七大災之一。」

　　沒有人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無論是純血還是混血的亞獸人王看起來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有幾位人類王的表情卻明顯有所動搖——看來命運神殿也不是在南部大陸全無勢力，他們至少也接觸過這裡的高層，也悄悄傳遞過七大災的預言。

　　所以這些人到底是怎麼看待海妖族重回海岸線的呢？

　　黑狼王約德沉聲問：「什麼預言？」

　　安妮盯著喬卡瑟王：「你好像知道，對嗎？」

　　喬卡瑟王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匕首，但他壓下了出手的衝動，禮貌地回答：「命運神殿傳遞過這樣的消息，號稱他們的神明降下了關於滅世七大災的預言，我曾經聽聞過，但並沒有完全相信。」

　　「我也是。」不等安妮發問，邦妮主動開口，露出表達善意的笑臉，「不過我還是相信了一些的，只不過除了海妖以外大部分都離南部大陸比較遠，我也沒辦法關注……」

　　「那麼，沒人告訴我們一下預言的內容嗎？」獵鷹王冷笑一聲，哪怕結成了什麼象徵友誼的晴海部族同盟，這些人類也並沒有給有亞獸人血統的王們透露這些情報。

　　「別擔心，我會告訴你們的。」安妮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以後我們不會有秘密了，畢竟大家都會成為我的奴隸。」

　　這句話宛如在水面扔下的石子，剛剛還試圖隱忍的王們終於按捺不住出手了！

　　秘密集會的帳篷整個炸裂，一陣光芒過後，十三王的圓桌旁空了幾張椅子，他們被整整齊齊地種在了自己椅子的旁邊，而安妮還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少數幾位沒有出手的王中，蒂亞王面色慘白，坐立不安地看著自己身邊，毫無抵抗之力就被種進地裡的喬卡瑟王，忽然覺得前途未卜。

　　別人或許會忽視這位並不起眼的中年人，但她是知道的，喬卡瑟當年可是南部大陸赫赫有名的游俠！他絕不是個孱弱的君王！

　　獵鷹王憤怒地仰頭看著坐在位置上的黑狼王：「約德！你為什麼不出手！」

　　黑狼王約德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回嘴：「怎麼，這塊地裡有你這坨狗屎當養料還不夠嗎？」

　　安妮撐著下巴看他們，似乎對他們吵架的模樣十分感興趣。

　　突然魯迦王大喝一聲：「亞獸人永不為奴！」

　　說著，他就要對自己的腦袋轟出一拳，當然，被里維斯毫無壓力地制止了。

　　安妮搖搖頭：「我都說了，我是個亡靈女巫，寧死不屈這套對我可不管用。就算你死了，你也會是我的亡靈奴隸。」

　　黑狼王約德小聲地嘀咕著：「你不是討厭奴隸貿易嗎？」

　　安妮：「現在我喜歡了。」

　　蒂亞王邦妮收起驚慌的表情，露出微笑：「美麗的女性總是有出爾反爾的特權。」

　　黑狼王約德撇了撇嘴，但也不敢說些什麼。

　　「美麗的女性啊。」安妮笑吟吟的，扭頭看向黑狼王約德，「說起來，我之前跟黑狼王閣下見面的時候，您曾經稱呼我為『發育不良的搓衣板雌性』……」

　　黑狼王約德：「……」

　　「哦天哪！」蒂亞王邦妮做作而誇張地摀住了臉，「這是何等粗魯而又荒謬的污衊！你這頭粗俗的蠢狼根本不懂得少女萌芽般的美好！這個年紀的女孩，她就像含苞待放的花苞，就像未滿的弦月，正是一步步褪去天真爛漫走向成熟的完美變化之刻！」

　　安妮聽得險些愣住，但無論如何，她還是把黑狼王約德也種進了土裡。

　　獵鷹王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

　　黑狼王約德惱羞成怒：「笑屁啊臭鳥！」

　　喬卡瑟王表情幾經變化，最後還是恭敬地開口：「我們都不是您的對手，那麼，這個奴隸的契約是否有什麼時間限制嗎？」

　　安妮撐著下巴：「到我死為止，或者，到你們成為世界上最後一個奴隸為止。」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7:00

第三十四章　十三王

　　諸王臉色變幻，或多或少都領會了安妮意思。

　　魯迦王第一個嚷嚷起來：「喂，約德，快讓你的手下把奴隸都放了啊！」

　　安妮滿意地露出笑臉，就算是表面上看起來粗枝大葉的魯迦王，也很快意識到，只要這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奴隸，他們就是最後的奴隸。

　　蒂亞王邦妮忍不住露出討好的笑容：「您其實只是想要阻止奴隸貿易吧？為什麼不明說呢？」

　　黑狼王約德冷笑一聲：「對付跟自己不是一條心的傢伙，武力威脅當然比好好合作效率更高了。」

　　安妮讚同地點了點頭：「如果你們想早點擺脫奴隸的身份，就只能對阻止奴隸貿易上點心了。還有就是……要是讓大家知道我是個善良溫柔的好女巫，豈不是有損我七大災的形象？」

　　「這才是符合邪惡女巫的做事風格嘛！」

　　「……」黑狼王約德按捺下心中的無奈和不忿，低下頭顱，「我的領地就在不遠處，等我回去以後，我會立刻下令解放所有奴隸。」

　　蒂亞王邦妮主動示好：「安妮閣下，我的領地內從不允許奴隸交易，想必就算有也只是暗地裡進行的小交易……當然，我知道這同樣不可饒恕。等我回到領地，我會嚴格要求手下進行排查，並宣佈所有既定奴隸交易作廢，給所有奴隸恢復平民的身份。」

　　魯迦王連忙附和：「我也是！這是好事！踐踏他人尊嚴的事，不會在我的領土上發生！」

　　剩下的諸王也接連表達了自己的決心，表達的核心思想都是等他們回去就立刻讓醜惡的奴隸交易化為烏有。

　　安妮露出滿意的微笑：「好樣的，那麼大家就回去吧。」

　　諸王面面相覷，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安妮就這麼把他們放走了。

　　蒂亞王邦妮咬牙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安妮閣下，您不派人監視我們嗎？」

　　「我已經派出去了。」安妮露出笑臉，動作輕巧地點了點自己的耳後。

　　蒂亞王下意識跟她做了同樣的動作，居然在自己的耳後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她的手略微顫抖，身體忍不住害怕地搖晃了一下，強撐著擠出笑臉問：「這、這到底是什麼呢？安妮閣下。」

　　安妮心情不錯地為她解釋：「沒什麼，只是一根可愛的小骨頭，它能替我好好地監視你們。如果有人做了什麼壞事，或者想要強行把它取下來，它就會告訴我。」

　　「啊，不過這些小傢伙脾氣也很不好，很有可能在告訴我之前直接割掉你們的耳朵，所以我建議你們不要惹它生氣。」

　　黑狼王約德剛剛還在嘗試暗暗發力，能不能把這個小骨頭給取下來，聽到安妮的話，立刻就鬆開了手。

　　安妮掃視了一圈面色沉重的十三王，露出笑臉：「不要擺出這麼一副面孔嘛，畢竟現在你們是我的奴隸，我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吧。」

　　「不過我剛剛想了想，把全世界的任務都交給你們，也確實有些過分，不如就這樣，如果你們的領土內真的一個奴隸也沒有了，我就幫你們把這塊骨頭取下來，怎麼樣？」

　　黑狼王約德第一個低下頭顱：「遵從您的意志，主人。」

　　蒂亞王邦妮臉色幾經變換，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說：「我會努力的，安妮……大人。」

　　她似乎覺得「主人」這個稱呼有些難以啟齒，於是紅著臉小聲叫了「安妮大人」。

　　安妮也沒有糾結這類稱呼，她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十三王的臣服，她看向黑狼王約德，露出了滿意的笑臉：「既然你這麼懂事，那我就直接跟你前去領土看看吧。」

　　黑狼王約德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硬著頭皮看向安妮：「我的領地……還沒有接收到主人的訊息，因此還有很多……上不了檯面的行為。」

　　「沒關係。」安妮笑彎了眼，打了個響指，骷髏們動作迅捷地將埋在地底地諸王們刨了出來。

　　黑狼王約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明白安妮是打定主意要去自己那裡看看了。他一邊給安妮帶路，一邊飛快思考著應對方法，能不能找機會派個手下先回領地傳信，讓族人都對自己手下的奴隸好一點，就算看起來有點假，也比直接被安妮撞見狼族亞獸人打罵奴隸來得好……

　　該死，他的手下們還倒在地上睡得正香，黑狼王約德黑了臉，惡狠狠地踹了一腳地上睡得四腳朝天的狼群，怒吼道：「起來了！回領地！」

　　黑狼王約德直接轉換成了野獸形態，變成了一隻體型壯碩，毛色油亮的黑狼。黑狼朝安妮低下頭顱，口吐人言：「尊敬的主人，您需要我當坐騎嗎？」

　　身後的狼群們發出低聲嗚咽，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首領，會對這麼一個看起來十分弱小的人類卑躬屈膝。但狼群內等級森嚴，他們也不敢對首領的行為發出質疑，只能也跟著朝安妮低下頭顱。

　　里維斯皺起了眉頭，約德的態度轉換得也太快了，簡直讓人忍不住懷疑其中是不是有詐。

　　安妮對騎毛茸茸的大狼有些心動，但一想到這頭大狼是約德變的，又稍微有些嫌棄，於是真誠地婉拒道：「不，還是算了，里維斯想騎嗎？咳，能給我找個漂亮的小母狼嗎？」

　　里維斯搖了搖頭：「我自己能跟上。」

　　黑狼扭頭對著另一頭體型稍小的狼命令道：「你，去帶主人。」

　　「是！」那頭小母狼沒什麼抗拒地低下頭，來到安妮面前。

　　黑狼王的領地確實離這裡不遠，約德帶領狼群一路狂奔，很快就到達了。不知道是不是安妮的錯覺，她總覺得從半路開始，約德就一直在加速，彷彿在試探里維斯的速度。

　　而里維斯也一反常態，似乎有些爭強好勝，一路不甘落後地跟約德齊頭並進。

　　亞獸人的領土和安妮想像中有很大不同，亞獸人們似乎並不喜歡房子，他們更喜歡住在石洞裡，因此雖然部落裡人員眾多，一眼望去卻根本沒有幾幢房子。

　　這一路走來，安妮看到不少亞獸人變回了狼形躺在地上曬太陽假寐，而諸多脖子上帶有鐐銬的人類正在烈日下勞作。亞獸人們肯定不會費力給奴隸們建造房屋，所以他們只是居住在簡陋的帳篷裡。

　　看到約德他們的身影，不少狼都從地上爬起來，發出狼嚎呼應。

　　有一匹甩著尾巴、體型嬌小的狼飛奔而來，十分熟稔地圍著約德打轉，好奇地打量著他帶回來的兩個人。

　　不過比起他們倆，她對約德興趣更大，一眼就看見約德變為獸形後，耳朵上格外顯眼的小骨頭，好奇地問：「約德首領，這是什麼？是哪位王贈送的禮物嗎？南部大陸的人類，最近喜歡這種裝飾？」

　　約德瞬間黑了臉：「閉嘴，貝拉！」

　　安妮憋著笑插嘴：「這可是尊貴身份的象徵！」

　　高傲的貝拉甩了甩頭：「人類，誰允許你多嘴？」

　　約德忽然凶狠地撞了她一下：「我叫你閉嘴，別對我的主人放肆！」

　　貝拉夾緊了尾巴，似乎不敢相信從約德嘴裡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安妮：「主人……」

　　約德有些煩躁，揚起頭顱長嚎一聲，所有狼都仰起頭來看著他。

　　約德下達命令：「去把所有奴隸都叫出來！」

　　安妮看著狼群把所有奴隸趕到了部落中央，驚訝地發現裡面除了人類，還有幾個不是狼族的亞獸人。

　　約德注意到她的視線，給她解釋：「剛開始的時候，亞獸人們對於讓同族當奴隸的想法是相當鄙夷的。但是當越來越多的人類奴隸被交易，我們逐漸習慣了這件事，就發現了讓戰敗的亞獸人成為奴隸，是對他最好的羞辱方法。」

　　安妮掃了一眼：「就算這樣，裡面也沒有狼族的亞獸人。」

　　約德十分坦誠：「也會有，不過狼族亞獸人奴隸多半也是送去其他部落……我並不是要辯解，但主人，這是我們的天性。」

　　安妮眯起眼看他，約德飛快改口：「但是，遵從強者的意志也同樣是我們的天性。」

　　安妮看向奴隸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約德長嘯一聲：「現在起，所有奴隸恢復自由！黑狼部族再也不允許出現奴隸！」

　　奴隸們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覷，狼族亞獸人也不安地面面相覷。

　　有奴隸大著膽子問：「大人，那、那我們該去哪裡？」

　　約德有些不耐煩：「老子怎麼知道！」

　　那人立刻噤聲，低下頭不敢再發問。

　　感受到安妮的視線，約德身體一僵，十分生硬地改口：「咳，反正，反正我們會給你飯吃的！」

　　安妮笑了一聲：「晴海沿岸的海妖一族，他們正在招募人手建造自己的領地，報酬是大海的饋贈——海域、珍珠、珊瑚……」

　　奴隸們顯然聽得有些意動，但還沒有人邁出第一步。

　　安妮指了個方向，一個骷髏從底下鑽出來，手裡拎起一面小小的旗幟，似乎是要給他們指路。

　　奴隸們有些不安，終於有人邁出了第一步，更多的人就跟了上去，長長的隊伍從黑狼王的領地蔓延出去，安妮就這樣凝視著他們的背影。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7:14

第三十五章　新生

　　但依然還有不少奴隸選擇留在了黑狼王的部落。

　　盡管黑狼王約德跟她保證，如果他們願意在黑狼領土內工作，他會給出相應的報酬，如果他們之後不想留在這裡了，他也會隨時放人離開，但安妮也沒有完全相信他。

　　在安妮眼裡，黑狼王能屈能伸，並且對自己所做的事沒有絲毫歉意，難保他不會暗地裡籌備什麼計謀。但她也沒有逼迫著這些人離開，她只是似笑非笑地點了點自己的耳後，然後在黑狼王恭敬的視線裡召喚了一隻骷髏。

　　這隻骷髏一出現，就十分自來熟地背著手在這裡轉起了圈，彷彿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不少狼族亞獸人看它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安妮看向約德：「即使是你不在的時候，如果它看到了什麼不合理的行為，也會立刻向我報告。」

　　「你最好做隻乖狗狗。」

　　安妮意有所指。

　　約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很快他低下頭：「是，我是您的……乖狗狗。」

　　安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還是算了，你說這種台詞讓人覺得怪怪的。」

　　她看先里維斯，不知道他有沒有感覺到哪裡奇怪，雖然亞獸人的天性就是服從強者，但約德這種巨大的轉變總讓她有點不安。

　　里維斯接收到她的視線，不知道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顯得有些慌張地強調：「我是您的騎士！」

　　安妮：「……我又沒要逼你說什麼。」

　　安妮已經打算離開了，但在此之前，她順便問了一句：「對了，約德，你們崇拜哪位神明？」

　　黑狼王約德自認為自己理解了她的意思，萬分恭敬地回答：「從今以後，您就是我們的神明。」

　　安妮：「……不是，我真的只是問問，你就當我對大陸的神話比較感興趣。」

　　黑狼王約德點點頭，半點沒有愧疚地說：「我們亞獸人並不是虔誠的種族，但依然有信仰的神明，我們信仰戰神。每次在種族之間的重大戰爭前，我們都會祭祀戰神。但南部大陸已經和平了很久了，因此我們也很久沒有祭祀戰神了。」

　　安妮覺得有點好笑，這何止是不虔誠，這簡直都快到了有需求的時候才臨時敷衍一下的程度了。這麼看來，亞獸人族還真是相當務實的種族，而且，以他們這樣的特性來看，只要有贏的可能性，對手即使是神他們也不會太在乎吧。

　　黑狼王約德努力地思考了一下，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另外，我還知道一些模糊不清的傳說，您想知道嗎？」

　　安妮點了點頭，黑狼王約德簡潔地敘述：「創世神隕落後，由六位原初神繼承了他的尊貴。其中一位就是我們……曾經信奉的神，戰場的統治者，無敗之王——戰神。」

　　「剩下的就是一些沒有根據的事情了，我們堅信戰神是亞獸人，或者就是傳說中的純血獸人。咳，我們狼族亞獸人當然是相信祂是我們的同族，不過獵鷹族也同樣這樣認為……」

　　安妮摸了摸下巴，亞獸人族信仰的戰神相傳是獸人，那海妖一族信仰的生命女神會不會也是海妖？

　　黑狼王約德指著一個方向：「我們族內有傳說中戰神的雕像，不過上一任王告訴我，這不過就是按照著我們祖先雕刻的，放大了尖牙多刻了幾條腿……您要去看看嗎？」

　　安妮相當無言，你這麼介紹誰還想去看看啊？

　　她拒絕了約德的邀請，打算回到晴海沿岸。說實話，一想到那些自由散漫腦袋還不太好用的海妖，即將和人類碰面了，安妮就覺得一陣頭大。

　　安妮離開了黑狼王約德的領地，約德恭敬地半跪在地，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

　　身邊的狼族不安地湊過去：「首領，你真的要認那個人類做……」

　　約德眯起眼睛掃了他一眼，年輕的狼族亞獸人感受到了來自上位者的威壓，害怕地嗚咽一聲，低伏著身體以示臣服。

　　約德掀了掀嘴角：「老子也想當天地間唯一的王啊，你能替我把其他人的領土全部奪下來嗎？」

　　所有人感受到來自首領的怒火，下意識夾緊了尾巴。

　　約德看向遠方，眼中閃現一絲狂熱：「如果當不了最強者，那就成為最強者最喜愛的人，哪怕是乖狗狗，明白了嗎？現在，想辦法打探那位大人的喜好……」

　　貝拉眼珠轉了一圈：「首領，那位大人剛剛說了，她對大陸上的各種神話傳聞很感興趣，人類王那裡一定還有其他的傳聞，我們可以趁大人還沒有去詢問之前，先把這些情報套出來，然後搶先送給那位大人！」

　　黑狼王約德滿意地笑了笑：「很好。」

　　……

　　另一邊，安妮和里維斯也沒有立刻傳送回晴海沿岸，他們悄悄跟著那些奴隸，觀察著他們一路的狀態。

　　安妮發現奴隸中似乎也是有所不同的，有的人衣著相對整潔，看起來也並不瘦弱，但另外一部分人看起來就像是包裹著皮膚的骷髏。

　　他們有人互相攙扶著，小心討論著什麼，也有人抿著唇，一臉決絕朝著遠方前進。

　　安妮沉默地跟著他們，認真地想要記住他們的樣子。

　　「安妮？」里維斯低低喊了她一聲。

　　安妮回過頭，對他露出笑臉：「沒什麼，里維斯，我只是希望能記得他們現在的樣子，即使有一天我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也不會高高在上，忘記現在的心情。」

　　里維斯抿唇看著她，忽然開口：「安妮，我們都知道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但你也要知道，如果恢復自由之後，他們過得反而不及之前，這些人也許會怨恨你。」

　　安妮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隨後很快理解了里維斯的意思，不是所有人都覺得「不自由毋寧死」的，對於有些人來說，如果出賣尊嚴就能活得很好，這反而是更輕鬆的活法。

　　她沉默地看著人群。

　　忽然有人爆出一聲呼喊：「是大海！」

　　人群立刻歡呼起來，剛剛幾乎都站不住的人們歡呼著奔向海岸線。而他們早早從貧民窟找來的幫手們，驚訝地看著這群激動得泣不成聲的人，看著他們朝著大海跪拜，感謝著一切目之所及的東西。

　　安妮忍不住露出笑臉，轉頭對里維斯說：「即使為了此刻他們的喜悅，我做的一切也是值得的。」

　　里維斯忽然發問：「安妮，你之前說過，要多次獻祭之後身體的器官才會復甦……」

　　安妮點點頭，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是的，你怎麼了嗎？覺得身體有些奇怪？」

　　里維斯困惑地把手放在心口：「我似乎聽見自己鼓動的心跳。」

　　安妮愣了一下，忽然面色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她踏前一步湊近盯著里維斯的臉：「里維斯，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里維斯澄澈的藍眼睛疑惑地看著安妮，差點讓安妮以為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很快里維斯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如果不是他的血液已經不會一股腦湧向他的臉頰，這會兒他蒼白的臉一定已經紅透了。

　　他努力為自己辯解：「不是的，安妮閣下，我並不是在說那種輕佻的話！我是、我是相當認同您的理解，也被您的善良所打動，啊，打動是不是也顯得很奇怪？」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腳步輕快地朝著晴海沿岸走去：「好了，快過去吧，一想到海涅那個笨蛋就要跟人類打交道了，我都不由自主要替老祭司操心起來了。」

　　里維斯無奈地揉了揉額角，跟在了她的身後。

　　新來的奴隸們似乎迫不及待要努力工作幫忙，但他們顯然還對海妖有些害怕，只敢跟已經投入工作的貧民窟勞力們搭話。

　　「那個，我們需要做些什麼？」

　　維克多表情奇怪地打量這個脖子上套著枷鎖的乾瘦青年，誠實地回答：「我覺得你需要休息。」

　　對方顯然誤解了維克多的意思，還以為自己被拒絕了，他立刻試圖搬起腳邊的石塊：「我可以幹活的！我還有力氣的！請不要趕走我！我吃的很少的！」

　　「嘩啦」一聲，海涅手上串著一串魚躍出海面，只聽見了後半句話，立刻反駁：「不多吃點怎麼能好好幹活！」

　　人群起了小小的騷動，但一路走到這裡的人應該也有相應的心理準備了，他們沒有後退，小心地打量著眼前的海妖們。

　　安妮差點笑出來，她看了眼老祭司，在老祭司的帶領下，海妖們溫柔地吟唱著安撫人心的歌，不安的奴隸們稍微放鬆下來。

　　安妮清了清嗓子：「會做衣服的，站到這邊來！還有會建房子的，去那邊，會做食物的這邊，啊，有沒有會認字的？」

　　在安妮的幫助下，遠道而來的奴隸們都擁有了自己的工作。

　　明白了自己要做什麼工作，他們反而放鬆下來，似乎一刻也不想停歇，著急著就要投入工作。

　　老祭司溫柔地看著他們：「感謝諸位遠道而來，幫助海妖一族建築自己的領地。先填飽肚子吧，我們想用大海的饋贈，款待我們的客人。」

　　安妮裝模作樣地抱怨了一句：「哇，我當時都沒有得到款待！偏心！偏心！」

　　老祭司無奈地搖搖頭：「安妮，你永遠是海妖族最珍貴的朋友。」

　　海涅悄悄湊過去：「別擔心，我把最大的魚留給你了，那個，你有沒有新買……麵包？」

　　安妮笑起來，故意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麵包會有的，什麼都會有的！」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7:31

第三十六章　臨海城

　　晴海海岸最近格外熱鬧。

　　其他王聽說安妮從黑狼王約德的領地帶走了奴隸，一個個也十分有眼力見的派來了自己的人馬幫忙。

　　不過這反而讓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的奴隸們緊張起來，生怕被人搶走了屬於自己的職責。

　　大部分王只是派來了下屬幫忙，蒂亞王不知道是為了表忠心還是什麼原因，親自前來說想見見美麗的海妖。在她被海妖妖異美麗的外表震撼之後，很快她又被對方驚奇的腦回路震懾了。

　　除此以外，來得最勤快的就是約德了。

　　他不知道抽了什麼風，隔三差五地送來些珍貴的水果、香料、珠寶之類的，安妮原本以為這是送給海妖一族的，沒想到來人，啊不是，來狼卻說是專門送給她的。

　　里維斯警惕著來自黑狼王約德的討好，提醒安妮這是一個狡詐的王者，不要輕易被他的示好矇蔽雙眼。

　　安妮當然明白，她轉手把這些東西轉贈給了海妖一族，由老祭司出面，回贈了黑狼王一些珍珠、珊瑚，當做兩族友好的證明。

　　安妮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沒過幾天，黑狼王約德親自帶著手下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據說以俊美外表聞名南部大陸的游吟詩人。

　　安妮沉默地看著那位氣質憂鬱的詩人，又看了眼幾乎要甩起尾巴來的約德：「……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黑狼王約德撓了撓頭：「咳，我原本是想從族內挑幾個懂事的孩子送過來的，畢竟我們狼族又能打又能當坐騎，但是貝拉她說您不一定喜歡我們亞獸人這個款的。參考您身邊的那位騎士，我們覺得您應該是喜歡瘦弱一點的，看起來漂亮脆弱點的那種小白臉，所以我就把他抓，咳，我是說請來了！」

　　安妮看見里維斯握緊了拳頭。

　　為了避免這裡發生一場大戰，安妮立刻清了清嗓子：「咳，你誤會了，我不是那種女巫！」

　　神情憂鬱的游吟詩人抬起頭：「就是你嗎，即使用這種方式也想和我見面的美麗小姐……」

　　安妮立刻往後一步，順便拉住了似乎忍不住就要出手的里維斯，她指著約德立刻否認：「不是我！是他！」

　　游吟詩人目光復雜地看著身形壯碩的狼族亞獸人約德，約德齜了齜牙，言辭粗魯地罵他一句：「看屁啊！」

　　「哦！不！」游吟詩人痛苦地閉上眼睛。

　　只聽「嘩啦」一聲，海涅正從海裡一躍而已，搖搖晃晃地變出一雙帶著鱗片的腿，邊上的同伴們立刻十分熟練地扔出一塊布套在了他身上。

　　他們最近也學習了不少人類社會的常識，知道在眾目睽睽下赤身裸體是多麼不禮貌的行為。只是海涅這個粗心大意的傢伙經常要慢個半拍才能反應過來，幸好海妖是個熱愛互相幫助的種族，在同伴們的幫助下總算也沒惹出什麼亂子。

　　海涅有些笨拙地把掛在腰間的布打了個結，一邊眼巴巴地看著安妮：「你是不是又收到什麼好東西了，好吃嗎？」

　　安妮指了指因為見到傳說中的海妖，而激動地漲紅了臉的游吟詩人，撇了撇嘴：「這回收到了個游吟詩人，不能吃。」

　　海涅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游吟詩人是什麼？」

　　游吟詩人立刻站起來自我介紹：「就是彈奏樂器演唱詩篇的浪子，我走過大陸無數的山川……」

　　海涅抓住了重點：「會唱歌？我也會唱歌！我在海裡也去過很多地方，我也是游吟詩人！」

　　安妮：「……」

　　海涅十分好奇地盯著那位憂鬱的游吟詩人：「喂，人類，讓我聽聽你唱的歌！」

　　聽完游吟詩人的作品，本著禮尚往來的精神，海涅也給他唱了一首歌。

　　原本就神色憂鬱的游吟詩人，在受到天賦種族海妖的歌唱打擊之後，臉色蒼白得搖搖欲墜。

　　黑狼王約德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本來他是打算借著游吟詩人討好安妮的，但現在他被海妖比下去了，那就沒什麼用了。約德臉色不善地盯著海涅，本來以為海妖族都是些沒什麼心眼的笨蛋，沒想到這個叫「海涅」的傢伙倒是心思細膩，絕對不能輕視了他！

　　約德打量了下海涅的雙腿，冷笑一聲，下次他找個會跳舞的過來！他就不信這群不習慣用腿的海妖比跳舞還能贏過他的人！

　　至於海涅本人，對此毫無察覺，還好奇地湊過去問里維斯和安妮：「嘿，你們也會唱歌嗎？也讓我聽聽你們唱歌？」

　　安妮露出笑臉：「我不會唱歌，不過我有一隻骷髏，它會吹大陸上各種各樣的樂器。可惜它的肉體已經腐爛了，喉嚨已經不存在了，不然歌聲也一定很美妙吧？」

　　里維斯面露難色：「我、我對唱歌有些……」

　　安妮也好奇地歪了歪頭：「怎麼了？」

　　里維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打算坦然面對自己的缺點：「金獅國的騎士團在祭典的時候會有騎士舞表演，不用唱歌，只是用劍敲擊盾牌，是一種表現勇武的舞蹈。就連那個，我也總是踩不準節拍……明明我無論是學習劍術還是背誦歷史時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挫折……唯有音樂方面，實在是毫無天分。」

　　海涅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有人會苦惱於踩不準節拍，他有些憂心地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安妮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頭。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笑，他似乎想起了某段溫柔的回憶，眼裡帶起明顯的笑意：「也許是吧。可惜我身為騎士團的一員也沒法臨陣脫逃，那時候讓大家操碎了心。格林查找了很多文獻，菲爾特和尤莉卡陪著我一起訓練，到後來連我身邊的侍從都學會了，依然只有我找不到節奏，那時候菲爾特都絕望地建議我請求樂神的庇佑，然後聽天由命。」

　　「後來成功了嗎？」海涅有些緊張地問。

　　「至少所有人都沒發現我找不到節拍。」里維斯聳了聳肩，「那一次的祭典之前，我認真祈求了樂神的庇佑。尤莉卡還替我總結了呼吸法，就是保持兩次呼吸敲一下的頻率，另外，格林還向父親提議，讓所有的民眾一起表演騎士舞。」

　　「等到正式演出的時候，民眾們拿著有鋼鐵聲響的鍋碗瓢盆站在了道路旁，人一多起來，總有人會錯得比我更離譜。雖然看起來不太正式，但所有人應該都相當盡興……孩子們舉著木製的劍盾在騎士身邊穿行，貴族們取出了代表先祖榮耀的寶劍，所有人都樂在其中。」

　　安妮撐著下巴微笑：「聽起來金獅國可真是個不錯的地方。」

　　里維斯仰起頭，帶著笑意對她點頭：「是的，那是我引以為傲的家鄉。」

　　約德默不作聲地盯住了里維斯，這個男人不愧是最早就跟在安妮大人身邊的人！原本還以為他只是靠臉，沒想到也很有手段啊！這種坦然展露自己缺點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動物露出柔軟的腹部求撫摸一樣！可惡，他怎麼沒有想到！人類真是狡詐的種族！

　　送走了黑狼王，勉強留下了堅持要跟海妖學習歌唱的游吟詩人，安妮學著懶洋洋曬太陽的海妖，躺到了海岸邊的礁石上。

　　身邊的海妖翻了個身，順便提醒安妮：「翻個身，這樣全身才能都曬得暖洋洋的。」

　　安妮聽話地翻了個身，然後抬起頭抱怨了一句：「有點硌臉。」

　　海妖們輕快地笑起來。

　　安妮跟著海妖們再次翻了個身，看見邊上站著個小心翼翼打量她的孩子。他手裡拿著一個漂亮的貝殼，注意到她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東西放到了她的身前，然後虔誠又認真地給她行了個禮，轉身飛快跑回了自己母親的身邊。

　　安妮朝他們點了點頭，當著他們的面把貝殼收進了口袋裡，孩子抓著媽媽的手，露出了雀躍的表情。

　　海涅有些好奇：「你為什麼要讓他們給你貝殼？那又不能吃，我聽說在人類世界裡也不值錢。」

　　安妮無奈地聳了聳肩：「我也希望他們什麼都不給，但這樣似乎會讓他們不安心。」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會把海妖族給他們的東西，都分出很大一部分送給安妮，看起來簡直像是上供和祭祀，即使安妮拒絕了，他們也只會更加不安。所以安妮就想了個辦法，說她最喜歡海邊漂亮的貝殼，讓他們如果撿到的話，把這個送給她就好了。

　　安妮坐在岸邊發呆，里維斯坐到她身邊：「在想什麼？」

　　安妮認真地考慮著：「我們是不是該讓他們也起個部族的名字？他們也不是海妖，就算被稱為海妖一族也不會有歸屬感的。」

　　不知何時老祭司也來到她的身邊，她目光溫和地看著安妮：「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和這些人類相處了這麼久，我已經能夠確認他們的勤勞、善良，安妮閣下，你覺得我該用什麼辦法，讓他們更加信任我們呢？」

　　安妮認真地思考著：「嗯，先從有個共同的家開始吧？我們可以稱這裡為……臨海城！海妖和人類，都是臨海城的居民，你覺得怎麼樣？」

　　老祭司露出笑臉：「這是個很好的提案，只是這裡……能夠被稱為城池了嗎？」

　　「會建起來的。」安妮指著那邊已經初具雛形的石頭屋子，「前幾天，那裡還什麼都沒有呢。」

　　游吟詩人深吸一口氣：「啊！我的靈感正在源源不斷地湧來，臨海城，我要為這裡寫下傳頌萬世的詩篇！」

　　海涅點點頭：「我也來感覺了！」

　　游吟詩人眼睛一亮：「哦，請一定讓我聽聽您的著作！」

　　海涅沒有推辭，給他「啊——」了一曲。

　　曲調悠揚，後半段又不失恢弘大氣，讓人聽了不由心潮澎湃，但游吟詩人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海妖唱歌好像並沒有詞。

　　游吟詩人終於找到了自己職業生涯的前進目標。

　　－－－－－－－－－－－－－－－－－－－－－－－－－－－－－－－－

　　演員室小劇場：

　　黑狼王約德看完劇本確信：這是宮鬥文。

　　海涅擦了擦嘴角不爭氣的口水確信：這是美食文。

　　男主演里維斯一臉困惑：啊？這不是一篇反抗的史詩嗎？

　　女主演安妮冒頭：你們在說什麼，這不是小安妮找叔叔/姐姐/奶奶/伯伯嗎？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7:44

第三十七章　離開

　　經過幾天的相處，臨海城的人類已經逐漸和海妖們熟悉起來，但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但是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們，已經敢大著膽子跟海妖們說話了。

　　有人試著問能不能摸摸他們漂亮的鱗片，也有人想要跟著他們去海底看看，海妖們知道各個種族對幼崽的重視程度，沒有貿然帶他們深入大海，頂多帶著他們在淺水區轉一圈。

　　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海涅在小孩子們中的人氣格外高。

　　安妮考慮了一會兒點頭：「應該是被當成同齡海妖了。」

　　里維斯也附和著點點頭：「大概是覺得沒有危險性吧。」

　　兩人坐在礁石上，看著被小孩們攛掇著在海裡撲騰的海涅，眼神中忍不住帶上了點慈愛。

　　一個腦門十分光亮的小女孩，一路跟在海涅身邊，好奇地問他：「魚跑得那麼快，你是怎麼抓到的呀？」

　　海涅剛停下來沒多久，指揮著孩子們幫他找一塊大小適中的石塊，用來打磨自己最亮的那塊鱗片，聞言立刻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因為我游得比它更快！」

　　「哇！」小女孩拍著手。

　　海涅挺起胸膛：「你是不是餓了？等著，我這就給你抓一條！」

　　小女孩還來不及制止他，海涅的魚尾就甩出了一道優美的弧度，嘩啦一聲消失在了海面。

　　沒過多久他又鑽了出來，扔給小女孩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小朋友們給面子地歡呼起來，只有小女孩看著被丟上岸的魚，天真又不失善良地問：「它被抓走了，它的爸爸媽媽會不會傷心呢？」

　　安妮默默摀住了心臟，里維斯也露出動容的神色，周圍的小朋友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就連一向神經大條的海涅也愣在了原地，他思考了一會兒，又一頭扎進了海裡。

　　安妮搖搖頭：「就算是海涅，在這種時候也會覺得……」

　　忽然海涅又一次從海面鑽出來，嘩啦啦扔下一大群魚，他驕傲地抬起頭：「這下它們全家都在這了！不用分開！」

　　安妮搶在小女孩哭出聲之前衝上去把她抱了起來，里維斯無奈地把海涅拎到一邊進行人類知識緊急教育。

　　片刻之後，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回到了父母身邊，安妮煩惱地抓了抓頭髮，小孩子的教育問題可真是讓人頭大啊，不能說謊，也不能說得太殘忍。

　　沒過多久，海涅垂頭喪氣地挪了過來。

　　安妮詢問里維斯：「跟他說明白了嗎？」

　　里維斯的語氣也不是很確定：「大概……」

　　安妮又問海涅：「你明白什麼了？」

　　海涅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人類的心臟真的很脆弱，就算沒有被攻擊，知道太殘忍的事情也會死掉。哎，一想到臨海城有這麼多脆弱的人類，我就很擔心能不能保護好他們……」

　　安妮忍不住露出笑意：「你想保護他們嗎？」

　　「當然啦！」海涅十分有大哥風範地揚起頭，「他們已經是我領地的居民了！」

　　里維斯笑著搖搖頭：「好了，你們的課要開始了，快點去上課吧。」

　　晚飯過後，有在老祭司的主持下，給海妖們進行的人類世界通識課，安妮和里維斯都客串過老師。

　　安妮撓了撓頭：「今天是誰講課來著？」

　　里維斯目光復雜地看著她：「是你，安妮，你不會根本沒有準備要講什麼吧？」

　　安妮拍了拍胸脯：「怎麼會呢，我當然好好準備了的！」

　　過了一會兒，海妖們在海岸邊的大礁石集合，海涅坐在最前面，還帶了一大堆貝殼，似乎是打算邊聽邊吃。

　　安妮掃了他一眼，無情地把貝殼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裡：「上課不許吃東西，全部沒收！」

　　海涅憤怒地齜了齜牙，然後被溫柔的老祭司一巴掌把頭拍進了沙地裡。

　　安妮：「……」

　　她老是忘記海妖本身也是個十分凶悍的種族。

　　安妮召喚了一隻骷髏，對著在場的海妖們介紹：「今天，我們來介紹一下人體的構造。首先看這裡，這是頭，沒有頭，就會死。」

　　海妖們若有所思，紛紛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海涅讚同地點點頭：「我知道，海妖也有頭，海妖沒有頭也會死！」

　　安妮隨手把骷髏潔白的頭骨摘了下來，指著它的脖頸處的脊椎骨說：「這裡的骨頭也很重要，如果斷了就會撐不住頭，就沒辦法走路，當然，更大的可能就是會死。」

　　「這是手骨，如果沒有手看起來好像不要緊，但是多半也會死，因為失血量過多。」

　　里維斯面無表情地聽著安妮給海妖們講解著……是人類的一百種死法。

　　等到終於講完了上半身，安妮指向骷髏的盆骨，小骷髏似乎還有點羞澀，不好意思地遮掩了一下，才含羞帶怯地站直了。

　　安妮清了清嗓子，示意這是重點：「接下來是重要的地方，海妖和人類的上半身構造相差不大，區別最大的還是下半身。人類的男性和女性，下半身也是不一樣，男性會有……」

　　「安妮！」里維斯有些失態地站起來制止她，「不能說這個！」

　　海妖們困惑地看過去，老祭司十分體貼地說：「如果涉及到人類這種種族的秘密，我們能夠理解你們有所保留。」

　　「啊，要說秘密也能這麼說啦，畢竟跟人類的繁衍和誕生有關，但也不是不能讓你們知道的事情。」安妮撓了撓頭，「不過由我來解釋確實有些怪怪的，不如這樣吧，里維斯是人類男性，你們只要問里維斯就好了！」

　　里維斯板起臉：「抱歉，我、這方面我無能為力。」

　　海涅歪了歪頭：「那我可以找其他人問嗎？能不能讓我看看……」

　　安妮有些後悔自己講到了這個話題，以海涅這種一根筋的腦袋，萬一真的跑去找人類要求親眼看看……

　　安妮嚴肅地板起臉：「我建議你不要，會挨打的。這對人類來說是非常……」

　　海涅自以為瞭解地撇了撇嘴：「知道了，這多半又是什麼殘酷的行為，看了人類又會死嗎？」

　　安妮看了里維斯一眼，在對方的目光默許下，還是保持了沉默，就讓這個美麗的誤會延續下去吧。

　　安妮上完了課，就把小骷髏丟給他們，任由一群海妖對著它上下其手進行實踐，自己就蹲在了礁石上，靜靜看著他們。

　　她忽然開口：「里維斯，我們該離開了。」

　　里維斯默默點頭，他明白他跟安妮不可能一直留在臨海城，他們得去面對這風平浪靜之後的命運。

　　從那次陪著奴隸們走到臨海城時他就注意到了，安妮時不時就會走到人跡罕至的地方，一個人安靜地看著他們，就好像是希望自己能夠記住他們的樣子。

　　安妮低聲開口：「里維斯，其實我有點害怕成為神。」

　　「從神諭之珠裡窺視到的一點命運神的影子，還有無盡之海那裡傳來生命女神的聲音，無論是哪個神，我都覺得他們高高在上，充滿神性，冷漠無情又公正憐憫。」

　　「……我不想丟掉這些，如果有一天我想起逝去的家人也不會掉眼淚了，看到這樣歡樂的場面也不會露出笑容了，該怎麼辦呢？」

　　里維斯注視著她，低聲說：「我會陪著你的。」

　　安妮無奈地伸了個懶腰：「多希望媞絲和里安娜也能到這裡來，就是戈伯特的骸骨被封印了有點麻煩……如果世界之樹能自己長腳跑來就更好了。」

　　「抱歉，我又在說異想天開的話了，明明我們是因為沒有其他選擇，才不得不成為七大災的。」

　　她看起來似乎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但里維斯依然注視著她：「我會陪著你的，無論你是亡靈女巫安妮，還是愛哭鬼安妮，哪怕你將來成為了不能被人直呼尊名的神祇，我也會陪在你身邊，提醒你，你曾經是個會在家人面前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也是個會為他人的苦難悲傷的好女孩。」

　　「你堅強又脆弱，強大又溫柔，偶爾有點壞心眼，但無法掩蓋你善良的本質。你是在愛裡長大的女孩，你珍視家人，愛恨分明……」

　　「我會一直看著你，記住你是個怎樣的『人』，然後在你即將遺忘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你。」

　　安妮覺得眼眶有點發酸，但她故作瀟灑地把頭扭到一邊：「我總覺得你好像稍微給我美化了一點，好吧，也只有一點點，因為我本來就是個了不起的大法師，對吧？」

　　里維斯笑起來，溫柔地點點頭。

　　安妮站起來，看向遠方：「我們從黑鐵聯盟穿過去，經過金獅帝國，再去魔土。如果你想回家看看，我們可以在金獅帝國稍微逗留一陣子，不知道媞絲和里安娜還在不在魔土……」

　　……

　　晴海沿岸的叢林暗處，一位身著命運神殿盔甲的騎士站在這裡，從盔甲上的紋樣來看，他是命運神殿總部最高級的聖杯騎士。

　　他身後的騎士不安地抬起頭：「大人，既然知道了他們的目的，我們是不是該前去埋伏？」

　　聖杯騎士回過頭，輕輕笑了一聲：「你上趕著去送死嗎？沒看到聖光會的老傢伙都不是她的對手？」

　　「是。」騎士低下頭，「那我們該怎麼辦？」

　　聖杯騎士盯著安妮和里維斯：「報告教皇，讓他祈求神明的回應。」

　　「是！」騎士飛快地離開，這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聖杯騎士沉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最後也轉身離開，只是不知道說給誰聽了一句：「……誰也無法看透命運。」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7:55

第三十八章　分別

　　等到離開的時候，安妮終於體會到了有手下的好處，蒂亞王把一切都幫他們安排得妥妥當當。

　　安妮打量著眼前的馬車，蒂亞王露出笑臉：「我的領地和金獅帝國一向有貿易往來，這也是我能一眼認出里維斯殿下的原因。二位跟著我送貨的商隊一起前往，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兩人並沒有刻意掩藏離開的消息，以至於蒂亞王身後還站了不少諸王的使者和……諸王本人。

　　里維斯神色復雜地看著黑狼王約德手裡那一群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狼崽，忍不住出聲詢問：「你又想做什麼？」

　　約德直接越過他，把一群毛茸茸的小狼崽子遞到安妮面前，露出笑臉：「這是我們族內新降生的幼崽，狼族亞獸人如果從小在身邊養大，會相當忠誠，安妮大人，您要不要帶一隻走？他們長得很快的，很快就能派上用場。」

　　里維斯一陣頭大：「送回他們母親身邊去！」

　　然而安妮已經悄悄伸出了手，約德立刻從善如流地遞上去。

　　安妮抱起一隻小狼崽，在里維斯譴責的目光裡義正言辭地拒絕：「我是不會帶他們走的！我只是摸摸，就摸一下！」

　　里維斯無奈地嘆了口氣，約德露出笑臉：「既然這樣，大人給他們起個名字吧？」

　　里維斯恍惚間覺得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安妮勉強起了個「湯姆」「傑瑞」打發走了約德，看著蒂亞王身後還有烏泱泱一群海妖和臨海城居民，立刻往車裡一鑽：「不用告別了！不要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我這就走了！」

　　說完她悄悄從掀起一點馬車車簾，偷偷看外面人的反應。

　　民眾們或許是畏懼諸王的威嚴，沒有貿然靠近，但不少人都雙手合十做出了祈禱的姿勢，看到他們沒有明顯的不安，安妮鬆了口氣。

　　老祭司上前站到窗前，溫柔地說：「安妮，祝你得償所願，海妖一族永遠是你的朋友。」

　　海涅也眼巴巴地湊到跟前：「我也想出去玩。」

　　安妮還來不及開口拒絕他，他自己就又嘆了口氣：「但是祭司說我走路還走得不好，等我練好了走路，就聯繫你們，你們找個海岸來接我！不管是命運神還是其他的什麼傢伙，我幫你一起揍他！」

　　安妮笑起來：「萬一我們沒找到你，你就被別人撈走了怎麼辦？」

　　海涅挺起胸脯：「那就揍他一頓，然後威脅他帶我去找你們！」

　　安妮憋著笑，越過他看向老祭司：「您可要多看著點這傢伙，他這麼傻，要是隨便就跑到外面去，多半就回不來了！」

　　老祭司慎重地點了點頭。

　　海涅皺起眉頭：「我怎麼覺得你們在……」

　　安妮鄭重地伸出手拍了拍海涅的肩膀：「聽我說海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離開了大海，萬一遇到什麼壞人，你打不過也逃不掉，被抓住了也要好好吃飯，知道嗎？」

　　海涅困惑地歪了歪頭：「為什麼？海妖族的尊嚴是不能吃敵人的食物的！」

　　「因為你得先活下去。」安妮露出笑臉，「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好吧……」海涅下意識地答應了，腦袋裡把話轉了一圈才反應過來不對，立刻張牙舞爪地抗議起來，「我很厲害的！我們還沒打過呢！我比你厲害！你才是，如果被命運神抓住了也不要怕，等著我來救你！」

　　安妮在馬車裡笑得前仰後合。

　　蒂亞王微笑著擺擺手：「好啦好啦，再說下去今天就走不了啦，別擔心，安妮閣下一定會得償所願，平安回來的。」

　　車輪終於滾動起來，安妮伸出頭，小心地朝他們揮了揮手，她有些新奇地轉過身：「我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送行……里維斯，你出門的時候也會有那麼多人送行嗎？」

　　里維斯微微沉默，然後點了點頭：「我之前去黑鐵聯盟也是接受了任務，除非是秘密任務，否則騎士團出發前，都會有很多人歡送。」

　　安妮從來沒問過里維斯當初的任務是什麼，她想如果是涉及金獅國的機密，那麼無論如何里維斯也不會說的，但如果沒什麼要緊的，里維斯自己就會說的，用不著特地問。

　　既然他到現在還沒有主動提起過，那應該就是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信息了。

　　安妮略過了這個話題，說起了另外的事：「金獅國有什麼好吃的嗎？特別的美食？還有好玩的？」

　　里維斯無奈地笑起來：「你總是吃不了多少東西，哪怕有美食也只是嘗一口就算了。」

　　「這也沒辦法嘛。」安妮小聲嘀咕，「這是有客觀原因的！」

　　自從里維斯知道安妮身體的異常以後，總算是不再逼著她好好吃飯、按時睡覺了，但還是會確認她每天保持著足夠的休息，也進行了一定量的食物攝入。

　　偶爾這會讓安妮覺得有些古怪，明明她才是召喚者，怎麼反而是里維斯在照顧她的樣子……

　　安妮走著神，里維斯徒手擺開一個硬殼水果，把軟肉遞到安妮嘴邊：「吃嗎？」

　　安妮下意識咬了一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表情變得更加復雜。

　　里維斯有些奇怪：「怎麼了？」

　　「不，沒什麼。」安妮默默嚥下了酸酸甜甜的水果。

　　很快馬車再次停了下來，看樣子是已經到了晴海部族和黑鐵聯盟的邊界。

　　安妮探出頭，另一輛馬車上的蒂亞王下了車靠近：「我就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之後就會進入黑鐵聯盟的領地。我們的商隊偶爾也會遇上排查，兩位自稱是我雇傭的護衛就可以了，以防萬一還可以出示冒險者協會的徽章。」

　　他們價值五銀一個的徽章已經換了，換成了據說能證明實力的高級徽章，蒂亞王說，這也是冒險者協會的示好。

　　安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蒂亞王露出笑臉：「雖然跟著商隊速度會慢很多，但會少很多麻煩，還請兩位稍微忍耐了，馬車上準備了水果，那些你們都可以隨意品嘗。如果一路上碰見什麼喜歡的東西，也請不要客氣，我的屬下會給您買單的。」

　　她指了指商隊領頭的那位騎士，褐髮騎士立刻站直了行禮，瞥見蒂亞王的時候還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安妮好奇地打量他。

　　蒂亞王微笑著介紹：「他叫皮卡，別看他年輕，已經是個相當可靠的騎士了。如果有什麼急事，他身上帶了兩張傳信卷軸，你們可以讓他傳話給我。」

　　安妮點了點頭，她已經準備得相當妥當了。

　　蒂亞王又轉身取出了一個小包裹，微笑著看著安妮：「這裡面是一些衣服和首飾，我並不知道您要去做什麼，但那身黑袍顯然是不能應付所有社交場合的。安妮閣下，我知道您相當強大，但有些事情，或許不用武力也能解決。」

　　「我還給您準備幾件白袍，不知道為什麼暗系法師總喜歡穿黑袍，換件白袍也能很好的掩飾身份的。」

　　安妮從她手裡接過一個又一個包裹，忽然生出一種錯覺，覺得她像是個送孩子出門遠行的操心母親……

　　安妮面色古怪地問她：「邦妮，你為什麼這麼……」

　　她有點找不到個合適的形容詞。

　　蒂亞王已經笑起來：「您大概是奇怪為什麼我成為了奴隸，卻不想反抗吧？安妮閣下，我畢竟是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這麼久的人了，我明白看一個人不能看她說了什麼，而要看她做了什麼。」

　　「就算您號稱要把我們變成您的奴隸，但您也並沒有做什麼奴隸主該做的事。你只是幫助了奴隸，建立了海妖和人類共存的城池。我已經親眼見過臨海城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安妮眨了眨眼，總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她板著臉瞪她：「你可不要小瞧我啊，我是個凶狠的女巫哦！」

　　蒂亞王掩唇笑起來，風情萬種地邁出一步，輕輕挑起她的下巴：「您要知道，女人看女人是最準的，在菲特大陸這個牌桌上，我決定把注都壓到你身上了。等您贏下這場博弈，即便是您給予的鐐銬，也會變成無上的榮耀。」

　　「我會恭候您歸來。」

　　安妮沉默地回到了馬車上，她扭頭看向里維斯：「她是個相當可怕的傢伙，對吧？」

　　里維斯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的。」

　　「蒂亞王繼承王位的時候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前任國王和王后死因成謎，據說是被人刺殺。為了穩定國內局勢，蒂亞王嫁給了白塔國的大貴族，那位大貴族也成了她的領土實際上的掌權者。但不出三年，蒂亞王就完全掌握了軍隊和國內勢力。而那位大貴族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在兩年前，迫不得已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半治國權交還給了蒂亞王，如今已經很少出現在人前了。」

　　安妮好奇地扭過頭：「也就是到現在還活著？」

　　里維斯點點頭。「是的，聽說蒂亞王每年都會花費重金尋找為他續命的方法。」

　　安妮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為是她讓大貴族生病的呢，這麼看來，難道他們感情相當好？」

　　里維斯微微笑了笑：「安妮，政治並不是這麼簡單的東西，那位大貴族活著，反而比死了更好。」

　　「如果他死了，蒂亞王就不得不再尋找一位丈夫，而那位丈夫就會分走她手裡一半的治國權，除非……他再次變成無法執政的重病之人。」

　　「我記得她，是因為她跟金獅國一向有貿易往來，跟尤莉卡的關係相當不錯。尤莉卡說，她們聊起婚嫁的時候，蒂亞王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

　　「與其祈禱上天賜給自己的丈夫是個懂事的男人，不如想辦法讓他變得不能礙事。」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8:37

第三十九章　葡萄鎮

　　安妮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翻身去馬車後面摸出來幾個水果，也不吃，就捏著玩。仔細想想他們這一路跟水果倒是緣分不淺，去南部大陸的時候，他們似乎也是跟著一隊搬運水果的商隊。

　　「看來蒂亞王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君王，對她也不能掉以輕心。」聽完故事，安妮下了這樣的判斷，然後露出笑臉，「不過我還是覺得她應該不是個壞人，她給我的感覺跟媞絲很像。」

　　里維斯讚同地點頭：「確實不能簡單地用好壞評價一位王。」

　　安妮在馬車內躺下來，按照蒂亞王的模板給媞絲編了個樂觀的現狀：「說不定現在媞絲也能好好活著，已經控制住魔王變成了魔族實際的執政王了！等我們過去我們不僅有臨海城和十三王，還有魔族當小弟啦！」

　　里維斯沒有說澆冷水的話，撐著下巴陪她胡思亂想：「那樣的話，可一定要跟金獅國交好啊，以後我的祖國也拜託你們照顧了。」

　　安妮笑彎了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當然的！」

　　……

　　趕路其實是相當無聊的一件事，尤其是跟著商隊，安妮迷迷糊糊地在車上睡了幾個回籠覺，終於等到車停了下來。

　　安妮一骨碌爬了起來，里維斯趕緊伸手護住她的頭，還是不出意外聽見了「咚」的一聲。

　　里維斯嘆了口氣：「疼不疼？」

　　安妮搖搖頭，把他的手拉下來：「你疼不疼？」

　　問出口安妮才覺得哪裡不對，兩人無言地對視一會兒，安妮撓了撓頭：「睡迷糊了，我差點忘了，你不會疼了。」

　　「嗯。」里維斯收回手，默默垂下眼。

　　安妮往馬車外走了一步，又扭過頭強調：「但是關心還是要關心的！」

　　里維斯忍不住笑了一聲，微微點頭：「嗯。」

　　車隊已經進入黑鐵聯盟邊界，這次停頓休息說是整理一下貨物，其實也是皮卡為了提醒他們，已經接近小鎮了。

　　皮卡恭敬地行禮：「我們就要進入葡萄鎮了，會在這裡出售一部分貨物，因此會停留一兩天，兩位可以隨意逛逛，但最好還是帶著我們的人。畢竟小鎮裡有聖光會的教堂，不過兩位跟我們的人在一起，即使他們察覺到了也不會貿然出手的。」

　　安妮點了點頭道謝，嘀咕了一句：「之前放走了那個聖光會隱者，不知道會不會讓他們老實一點。」

　　里維斯點點頭：「至少會讓他們忌憚一點，畢竟知道隱者也不是對手，一般的主教應該不會貿然出手了。」

　　安妮點了點頭。

　　他們的對話讓前來通知的皮卡愣在了原地，他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聖光會的隱者不是傳說中的人物嗎？放走是什麼意思？老實一點又是什麼意思？

　　蒂亞王之前只告訴他，這是個身份尊貴的善良的亡靈女巫……

　　皮卡的表情有點呆滯。

　　大概是他困惑的眼神太過明顯，安妮好奇地看過去：「啊，你還在這裡啊？」

　　皮卡嚇得一個激靈：「抱歉，我、我絕對沒有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沒關係，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安妮露出笑臉，拍了拍他的肩膀。

　　皮卡努力站直了身體，怪不得王交代他千萬不要跟這位大人頂嘴，這一切都是有深意的！這一定是亡靈法師裡哪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短暫的休息過後，安妮又回到了馬車上，正在她百無聊賴之時，突然她扭過頭，對著某個方向仔細嗅了嗅。

　　這個動作讓里維斯有點熟悉，他皺起眉頭：「怎麼了？這裡也有血腥味？」

　　正好馬車停下，準備接受入城的檢查，安妮坐直了身體，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沒有，但是這裡有一個怨靈。」

　　里維斯有些疑惑：「之前我見過你召喚海底的怨靈，怨靈和一般的靈有什麼不一樣嗎？」

　　安妮擺出給海妖們上課的模樣：「還是有很大不一樣的。一般的人死後，靈會很快消散回歸冥界，亡靈法師和一些特殊種族算是特例，其他依靠某些特殊方式強行在人界逗留的死靈就會成為怨靈。大部分怨靈需要依附於某些富有靈力的器物，比如忒彌斯附身的那枚鱗片，只不過有梅斯特在她身邊，倒不用擔心她會失控發狂。」

　　「而野生的怨靈多半擁有強烈的執念，除非他們附著的是什麼聖物，不然隨著靈物力量的流失，他們會逐漸忘記自己生前的一切，直到變成只記得執念的怪物。如果這個執念是什麼復仇，那也許就會演變成殺人的怨靈，如果只是想要留下那種執念，世上也許就會多一棟鬧鬼的房子。」

　　「怨靈也有各種各樣的，怎麼樣，是不是很有意思？」

　　里維斯無奈地點點頭：「確實讓人大開眼界。」

　　車隊很快通過鎮口的檢查，他們正式進入了葡萄鎮，安妮朝他擠了擠眼：「反正他們也要在這裡待幾天，晚上我們要不要去探險？」

　　里維斯無奈地看著她：「安妮。」

　　安妮辯解：「我也不是瞎湊熱鬧！是這個怨靈讓我覺得有些熟悉，不過也不是太熟悉，大概就是在永夜森林見過一面的黑騎士，或者是送我們去南部大陸的那個馬夫那種程度的熟悉！」

　　里維斯瞭然地盯著她，並沒有上當：「你特意拿吉斯舉例，就是想要慫恿我參與這件事吧？」

　　安妮嘿嘿笑了兩聲。

　　里維斯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了，我會陪你去，希望不會惹出什麼麻煩。」

　　安妮拍著胸脯保證：「我有數的！肯定不會惹事的！」

　　皮卡來請兩位大人下車的時候，發現了安妮閣下的步伐似乎格外雀躍。

　　皮卡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盡職盡責地給他們介紹：「二位的房間在三樓，挨在一起，周圍都是我們的人，我就在您隔壁，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里維斯下意識問了一句：「兩間房？我……」

　　「嗯？」皮卡臉色有些古怪地看過去。

　　里維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把頭扭到一邊：「沒什麼，我是說，多謝。」

　　兩人分頭進了房間，里維斯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雖然說這家旅店目前可能都是蒂亞王的人手，但他還是不太放心，果然還是去安妮門前站著好了。

　　里維斯剛剛打定主意站起來，就聽到自己的窗戶被敲響了，他警覺地握住手裡的劍，他記得這裡可是三樓，誰會敲響他的窗？

　　里維斯推開窗，沉默地看著眼前面容可怖的痛苦女妖。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樓下，希望不會有誰在這時候抬頭，不然恐怕晚上要做噩夢了。

　　痛苦女妖指了指隔壁，里維斯明白了她的意思：「安妮叫我過去？」

　　痛苦女妖點了點頭。

　　里維斯打量了一下兩個房間窗檯間的距離，動作矯捷地翻身躍進了安妮的陽台。他在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當年那些貴族禮儀他恐怕是都白學了，別說翻牆了，現在連爬淑女的陽台這種事他都做得出來了。

　　安妮看著里維斯從陽台進來，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里維斯似乎還有些拘謹，他有點刻意地找了個話題：「……我以前以為鬼魂只會在夜晚出現。」

　　安妮接過話題：「野生的是這樣的，因為夜晚暗元素比較濃鬱，他們出來消耗比較小。而我召喚的死靈靈力由我供給，所以也不用在意什麼白天黑夜。」

　　「但是會嚇到人。」里維斯強調了一句，「我剛才多麼擔心會有路人抬頭被她嚇到！」

　　安妮哈哈笑起來：「別擔心，一般人是看不見亡靈的，他們頂多只會覺得有點涼颼颼的……對了，我剛剛已經問過店裡的伙計了，這附近真的有鬧鬼事件！」

　　「據說是幾天前的事件，就在鎮外的荒地，有人趕夜路的時候聽到有人求救，找了一圈沒有線索就求助了當地的衛兵，衛兵仔細排查之後，居然在地裡找出來一具被殺害的屍體！聽說還是個別國的貴族呢！」

　　「更可怕的是，在貴族的屍體被抬走之後，夜晚那裡依然有求救聲傳出——」

　　里維斯面無表情地聽著安妮講鬼故事，安妮無聊地撇撇嘴：「拜託，你也稍微假裝一下被嚇到嘛。」

　　里維斯無奈地搖搖頭：「安妮，我已經是個死人了，而你是個亡靈女巫，我們誰也不會被鬼故事嚇到的。你是認為，那個貴族的屍體雖然離開了，但靈魂還在原地？」

　　安妮點了點頭：「伙計還跟我說，他們懷疑地底下埋著更多的屍體，不過我覺得這就是他們發揮想像力的結果了，畢竟我也只感覺到了一個怨靈。」

　　里維斯有點疑惑：「我還以為魂靈會跟著自己的屍體走。」

　　安妮搖搖頭：「如果他還沒有變成怨靈，靈確實會跟著屍體，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他附身的靈物並不在屍身上，可能還在那片地裡。」

　　「嘿嘿，等天再黑一點，我們去挖一挖！」

　　看著安妮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樣子，里維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他只能說：「好，希望能有好收獲。」

　　雖然他也不知道挖出什麼對安妮來說是好收獲。

　　安妮露出真心的笑臉。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8:50

第四十章　月色

　　葡萄鎮郊外，皎潔的月光灑在黝黑的土地上，靜謐的夜被不斷傳來的泥土翻動聲破壞。

　　如果有人正巧在這時看到這裡的情形，一定會覺得自己見了鬼。

　　——幾隻白骨鬣狗飛快地挖刨著土地，一個渾身籠罩在巨大黑色斗篷裡的少女眯起眼，細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指揮他們：「左邊一點，對，挖深一點。」

　　里維斯抱著劍，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們溜出來的時候整個旅店的人都已經睡著了，希望他們能在所有人起身前回去，這裡的怨靈不會節外生枝。

　　安妮回頭對他抱怨：「他們不是說有求救聲嗎？我怎麼沒有聽見，難道我的小骷髏們動作太粗暴，把他嚇壞了？」

　　里維斯無奈：「也許是他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也有可能吧。」安妮嘀咕了一聲。

　　忽然，刨土的聲音中突然響起了「叮」的一聲，安妮立刻扭頭看過去，鬣狗們爭搶著把一個金屬徽章遞到她面前。

　　安妮拿起來看了一眼，確信道：「怨靈就在這裡面，不過就像你說的，他確實已經快不行了，恐怕都沒法現身了。這個奇怪的金屬塊是什麼東西？」

　　「是家族的徽章。」里維斯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帶在身邊的騎士團成員的徽章，如果有機會，他也想把他們的徽章送回家裡。

　　安妮點點頭：「這樣啊，我聽說貴族的家徽通常會請神職人員降下祝福，誰知道這樣反而方便他成為了怨靈……里維斯的騎士徽章也有嗎？那樣的話當初即使你沒有遇見我，也許也不會立刻消散，會變成附著在騎士徽章上的亡靈。」

　　里維斯苦笑了一聲：「那也許我會變成一個只知道復仇的亡靈，這看起來跟吉斯無關。」

　　安妮把徽章舉起來，對著月光看了看，小聲評價：「好像是紫藤花，還挺漂亮的，難得有緣遇見了，就讓我們聽聽他最後的話吧？也讓我看看是哪位老朋友。」

　　安妮把魔力傳遞過去，她能感覺到一個乾涸的靈魂瘋狂汲取她的魔力，黯淡的徽章重新閃現光芒，少年痛苦的呼救聲傳來：「救救她，救救她——」

　　安妮挑了挑眉，看著緩緩在眼前浮現的身影——是黎明鎮時跟在格瑞雅公主身邊的那個貴族青年。

　　「是你啊。」安妮稍微有點意外，她困惑地按著太陽穴仔細思考，「你叫什麼來著？」

　　「凱文。」里維斯提醒她。

　　安妮一拍手：「啊，對！這都記住了，你可真厲害！」

　　里維斯無奈地搖搖頭：「記住每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的姓名，也是每個貴族的必備社交技能。」

　　「那當貴族可真辛苦。」安妮撇了撇嘴，小聲嘀咕，目光悲憫地看著凱文半透明的身影，「好久不見，你已經死了呀。」

　　月光下，幾乎透明的鬼魂表情木訥，還在一遍遍重復著：「救救她，救救她，無論是誰都好，請你們救救她——」

　　里維斯皺起眉頭：「他看起來已經沒法對話了，這是他殘存的執念？格瑞雅公主遇到了危險嗎？」

　　「誰知道呢。」安妮聳聳肩，抬手把他的鬼魂塞回徽章裡，隨手放進口袋，「把他放回徽章裡養一陣子說不定能恢復些記憶，目前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危害。」

　　里維斯盯著安妮。

　　安妮眨眨眼，立刻表態：「我可沒有說要幫他去救人！我答應了你不隨便多管閒事的，我只是先撿起來，怕他嚇到其他人！放到我這種專業人士身邊，總比扔在地裡好吧？」

　　里維斯繼續盯著她，目光沒有挪動。

　　安妮在他的視線裡堅持了兩秒，最後舉起手投降：「好吧，我承認我還打算偷偷打聽下公主有沒有出事。你也不用那麼緊張，他死了至少五天了，說不定我們早就沒有多管閒事的機會了。」

　　「我只是想知道個故事的後續而已。」

　　里維斯總算收回目光，暫且算是被她的理由說服：「他還能回到冥界嗎？」

　　兩人走在回旅店的路上，安妮點點頭：「遇上我當然可以了，我是誰呀，我可是最——了不起的亡靈女巫，就算從冥界之門底下偷偷塞進去，我也能讓他重回冥界！」

　　里維斯被她故意誇張的說法逗笑了，他忍不住看向安妮的側臉，她這會兒有點小得意，搖頭晃腦的，彷彿像個無憂無慮的快樂小女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小生活環境的影響，安妮對死亡有種奇妙的豁達。她面對親人的離去也會悲傷，但很快就能從死亡中振作起來，就好像——她已經習慣了這種事。

　　里維斯忍不住問：「安妮，你從小一直和梅斯特他們四個生活在一起嗎？」

　　安妮點點頭：「對啊，梅斯特他們四個一直待在黑塔裡陪著我，但一開始的時候，時不時還會有別人來看我。我那時候還不懂事，只知道如果我表演一個很厲害的魔法，他們都會露出高興的表情，然後給我一些來自外界的小禮物。」

　　「不過時不時也會傳來他們的死訊，梅斯特他們沒有特地告訴我這些，但也不會特地避諱我。所以那時候如果有人好久沒來看我了，我就會去問里安娜，他是不是死了。」

　　「大多數時候會得到肯定的答案。里安娜會抱著我流淚，然後重復著告訴我『安妮，唯有死亡無法避免』……」

　　安妮說這個故事的時候並不悲傷，甚至和她講述小時候如何在黑塔附近偷偷抓青蛙的語氣是一樣的，但里維斯覺得自己已經死去的胸腔處，仍然燒起了一把火，他已經是一團死肉的心臟，確確實實地疼了起來。

　　里維斯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意識到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維護、認可和跟隨，並不是毫無來源的。

　　他靜靜看著安妮的側臉，然後在她回過頭的瞬間，不敢踰越般別開了視線。

　　他們伴著月光走到旅店前，整座小鎮都寂靜無聲。

　　安妮抬頭看了看月亮，忍不住放低了聲音：「里維斯，好像整座小鎮都睡著了，只有我們從夢裡溜了出來。」

　　里維斯看著她，漂亮的藍眼睛彷彿有與平日裡不同的光芒，他低聲笑著說，語氣溫柔的像夜風：「一個亡靈和一個女巫。」

　　安妮似乎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逗笑了，她點點頭：「對。一個亡靈和一個女巫，在月光皎潔的夜晚溜出夢境，抓了一個怨靈回來。這樣的故事，跟騎士和公主的溜出城堡的故事也沒什麼不一樣嘛，回頭要讓那個游吟詩人寫一個這樣的故事！」

　　里維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的故事，恐怕會變成用來恐嚇小孩睡覺的故事。如果你不好好睡覺，女巫就會帶著亡靈來把你抓走——」

　　安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里維斯小時候是聽這樣的故事嗎？我小時候，里安娜是跟我說，如果我不乖乖聽話，聖光會的老頭就會把我抓走，架在火上烤。」

　　里維斯忽然覺得有些悲傷，他小時候聽的恐怖故事未必是真的，但安妮聽的這個卻不是故事，這是真實會發生的事情。

　　安妮繼續說：「烤得外表酥脆流油，內裡鮮嫩多汁，連骨頭都酥酥的……」

　　里維斯的悲傷僵在了臉上，似乎後面有哪裡不太對。

　　安妮已經狡黠地笑起來了。

　　他們站在旅店的門口，像兩個不肯回家的貪玩鬼。他們漫無邊際地講起小時候的事，講起曾經的見聞，直到太陽微微亮起，街邊有人撐起了窗戶，他們才一躍身落回自己的陽台。

　　安妮笑著朝里維斯擺擺手，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房間，里維斯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聽到樓下交談的聲音變多，安妮這才裝著剛剛起床的模樣，伸著懶腰走下樓，在人群中尋找皮卡的身影。

　　安妮朝他招了招手：「嘿，皮卡，有點事要問你！」

　　皮卡嘴裡還咬著半個麵包，立刻一把塞進嘴裡，緊張地站起來看向安妮。

　　安妮笑起來：「坐下吧，邊吃邊說。」

　　里維斯也在這個時候下樓，就坐到了他們身邊。

　　安妮神神秘秘地湊過去問：「你們對白塔國格瑞雅公主的情報有瞭解嗎？她最近有沒有出什麼事？」

　　皮卡用力嚼著麵包，搖了搖頭：「她沒出什麼事，啊，倒是有一件大事。」

　　「她訂婚了，跟金獅國的貴族，獅心騎士團的副團長——吉斯‧卡巴內。」

　　里維斯猛地站了起來。

　　安妮伸手拉住了他，露出笑意不達眼底的冰冷笑臉，接著問：「是嗎，那可真是……奇妙的命運。你知道白塔國一個叫凱文的貴族嗎？」

　　皮卡嚇了一跳，似乎從來沒見過里維斯這麼失態的樣子，他撓了撓頭，努力回想：「只是名字的話我實在想不起來……至少告訴我他的姓氏？」

　　里維斯似乎恢復了冷靜，他提醒皮卡：「他的家徽是紫藤花紋樣的。」

　　安妮把那枚徽章放到他眼前。

　　皮卡的眼神一瞬間有些呆滯。

　　安妮挑了挑眉，叫了他一聲：「皮卡？」

　　皮卡像是猛地驚醒般抬起頭：「咦？我，啊……這是威爾森的家徽，威爾森，威爾森的榮光早已不在……」

　　安妮眯起了眼，和里維斯飛快對視了一眼。

　　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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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藤花的花語：為愛而亡。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49:03

第四十一章　凱文

　　皮卡的表現明顯有些不對勁，安妮收起徽章，他的視線就好像黏在了那枚徽章上，一路緊緊跟隨。

　　安妮挑了挑眉毛，故意拍了拍里維斯說：「好吧，那我們先上樓吧，既然沒什麼事做，我還想睡個回籠覺。」

　　里維斯沒有異議地點了點頭，他也注意到了皮卡不同尋常的視線。

　　安妮走到了三樓自己房間的門口，打開門側身時用餘光看了一眼樓下的皮卡——他依然緊緊盯著自己，確切地說，是緊緊盯著自己放著徽章的那個口袋，神情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

　　安妮隨手合上門，裝作粗心大意沒有落鎖，拿出那枚徽章上下翻飛著拋動了一下，再次收進口袋裡，動作輕巧地鑽進了被窩。

　　過了沒多久，她聽到門口有輕輕的腳步聲，有人緩緩推開了她的門，安妮立刻閉上眼睛裝睡。

　　他的動作很輕，甚至都沒有呼吸，即使安妮聽力過人也沒法確認他此刻走到了哪裡。

　　安妮閉著眼睛耐心等待，幾個呼吸過後她終於忍不住地睜開眼，對著眼前動作僵硬，才剛剛把她的被子掀開一個角的「皮卡」說：「算了算了，還是直接問你打算幹什麼比較快。」

　　「皮卡」猛地一愣，表情變得扭曲，他猛地伸出青筋暴起的雙手，想要扼住安妮的喉嚨。

　　「我也覺得。」他剛從陽台翻身進來，還沒落地，劍尖就已經先到，重重拍開了「皮卡」的手。金髮飛揚彷彿裹挾著窗外的風，即使在做爬淑女陽台這種事，他也動作俐落得像個從容又優雅的騎士，「有些時候我們根本沒必要演戲。」

　　無數骨手從虛空中伸出來，把他扣在了刑架上，明顯不對勁的「皮卡」搖頭哀嚎，似乎有什麼東西想要從他身體裡離開。

　　「我只是想把事情變得有趣一點。」安妮小聲抗議，看向被束縛的「皮卡」憐憫地搖了搖頭，「看樣子通過我的魔力恢復得不錯啊，不過也是真的沒什麼見識，居然敢在我面前附身……」

　　「皮卡」聞言不再掙扎，只是露出了悲傷的表情，低聲哀求：「救救她，救救她——」

　　里維斯皺了皺眉，有些困惑地看向安妮：「他這副樣子……我們需要幫他驅邪嗎？讓怨靈先從他的身體裡出來？」

　　安妮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驅除怨靈這種事還是聖光會更擅長，不然只能逼迫怨靈主動離開，或者直接殺死他的宿主，讓他不得不離開。不過一般來說怨靈可沒有那麼容易附身成功，除非他們身上有某種相似性，看來他們兩個確實很有緣啊。」

　　里維斯打量著皮卡，有些疑惑地皺起眉頭：「他和凱文的相似性……」

　　皮卡算是個還不錯的騎士了，但凱文的身手恐怕連勉勉強強都算不上。皮卡是被蒂亞王重用的年輕騎士，但似乎並不是貴族出身，凱文的家族他沒有聽說過，應該也算不上什麼大家族，難道是因為同樣並不尊貴的出身？但這也太廣泛了一點……

　　安妮想的卻是另外的方面，當初他們在黎明鎮，假裝要抓格瑞雅公主的時候，這位弱小的青年貴族也是努力擋在了她的身前。在臨海城和蒂亞王告別的時候，皮卡也格外關注蒂亞王的一舉一動……

　　安妮猛地一拍手：「啊！我知道了！也許是因為他們同樣懷有，不能輕易說出口的愛慕？」

　　里維斯下意識握緊了劍。

　　他剛剛被安妮的眼神一看，差點心生動搖，以為自己的心思已經暴露了。

　　安妮卻沒怎麼在意他的反應，眼睛亮亮地看向「皮卡」，或者說是皮卡身體裡的凱文，她問：「我們知道你要叫我們救格瑞雅，她怎麼了？」

　　「皮卡」神色迷茫：「她、有危險……」

　　安妮：「……」

　　里維斯無奈搖頭：「遇到了什麼危險？」

　　安妮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這人是不是腦子不太好啊，求救的時候也不把事情說清楚，好吧，我們再問得直接點。格瑞雅和吉斯‧卡巴內已經訂婚了，你說的危險和他有關嗎？」

　　這個消息顯然對他是個大刺激，安妮看見凱文虛幻的臉從皮卡身上浮現出來，他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好像努力在混沌的意識中找回自己。

　　他用縹緲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不、不！吉斯‧卡巴內，他有危險！他有危險，格瑞雅不能嫁給這種男人！」

　　他越說越順，終於憑著這股怒氣找回了自己的意識，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女巫和亡靈，驚訝地瞪大了眼：「是你！那個亡靈女巫！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我怎麼會在這裡……」

　　安妮無奈地搖了搖頭：「瞧瞧這個混亂的怨靈，他還沒想起來自己已經死了。」

　　凱文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很快他反應過來：「對，我已經死了……是吉斯，吉斯那個混蛋！是你把我變成了怨靈？你想做什麼，我是不會任你擺布的，我也絕不可能告訴你格瑞雅的下落，你這個該死的女巫！」

　　他大概是把之前安妮隨口說的要收集公主王子當亡靈驅使當真了，現在還認真防備著別人要從他嘴裡套出格瑞雅相關的消息。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忽然露出一個標準的邪惡微笑：「哦是嗎，可是你變成怨靈沒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全都告訴我們了。況且，現在要找格瑞雅公主也不是什麼難事，誰都知道她剛跟吉斯訂婚，兩個人應該就在白塔國國都進行浪漫的約會呢吧？」

　　凱文臉上一閃而過一絲痛苦：「不，她被騙了，她……」

　　安妮撐著下巴，微笑著看他：「你或許可以考慮，和我這個邪惡的女巫合作？」

　　「不！」凱文下意識拒絕。

　　安妮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可是現在也許只有我能救他，畢竟其他人都沒法看見你。只要能救她不就好了，哪怕幫忙的是個『該死的女巫』呢？」

　　凱文表情晦暗不明，他慢慢從皮卡身上脫離，這個倒黴蛋還含糊不清地呻吟了一聲，看樣子似乎在做什麼夢。

　　「你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威爾森家族的獨子，威爾森的榮光雖然已經不再，但當初我們也是白塔國有名的大貴族。我不能，做辱沒家族榮光的事……」凱文低聲說著，看起來像是在跟安妮強調，也像是在說服自己，但他痛苦地閉了閉眼，「但是格瑞雅……吉斯是個騙子，他只是要利用格瑞雅奪取白塔國的王座！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格瑞雅……」

　　安妮撐著下巴看他，露出笑臉：「你知道嗎，當死靈變成怨靈的時候，會逐漸忘記一切，只記得內心最深的執念。你一直祈求著『救救她』，可沒提什麼威爾森的榮光。」

　　凱文沉默下來，最後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妥協般看向安妮：「你說得對，我想救她。無論用什麼方法，哪怕要把靈魂出賣給亡靈女巫，我也希望……她能夠幸福地活下去。你需要我付出怎樣的代價？」

　　安妮嘀咕了一句：「什麼代價……我就不能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女巫嗎？」

　　凱文一臉不信地看著她。

　　安妮翻了個白眼，把他塞回那枚徽章裡：「你會付出沉重的代價的，等事成之後等著壞心眼的女巫來找你討要吧！」

　　里維斯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沉默，提起吉斯，他還是不可抑制地握住了劍柄。他低聲問：「要去白塔國嗎？」

　　安妮點點頭：「你有沒有想到那句預言——反叛者加冕為王，和七大災相關，夠我們臨時改道了……而且，你好像很生氣。」

　　里維斯握緊了劍，他漂亮的藍眼睛彷彿籠上一層陰霾：「我是在騎士團長大的，埋葬在永夜之森的騎士們，是我的屬下，也是我珍貴的朋友。我們一起接受訓練，一起執行任務，我們原本以為，我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為對方獻出生命……所有人，包括吉斯。」

　　「他向同伴揮劍的時候，有的人毫無防備，有的人即使能夠還擊也陷入了猶豫，他把同伴的信任當作刀刃……我不能原諒他。」

　　「……抱歉，我沒有想起什麼七大災，也許我已經被復仇沖昏了頭腦。」

　　安妮伸手拍了拍他的額頭，里維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安妮哭泣的時候，自己對她做的事。

　　里維斯苦笑了一聲：「謝謝，雖然我沒有哭泣，但我現在感覺冷靜多了。」

　　「好的，那現在輪到我了。」安妮歪了歪頭探過去。

　　「你怎麼了？」里維斯有些無奈，不知道她怎麼也需要安慰了。

　　安妮低下頭，眯著眼睛被拍了拍頭，她看向窗外：「我只是覺得有的事情真的……如此巧合，簡直要讓人懷疑一切都在命運的安排之間。這時候我們前往白塔國，會不會也是命運神注視之下的，七大災的會面呢？」

　　里維斯沉默著，溫柔地用手指梳理她的長髮：「至少我會陪你一起面對，你永遠擁有我的靈魂，我的力量，我的……忠誠。」

　　還有我難以說出口的愛慕。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0:30

第四十二章　改道

　　皮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在安妮的房間裡，察覺到他醒來，屋內的兩人都轉過身看他。

　　皮卡還有些茫然，他覺得自己身上有點涼颼颼的，有種說不出的陰冷，簡直想去火爐邊烤一烤。他奇怪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努力回想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的記憶裡，自己明明應該還在樓下吃麵包！

　　抱著腦袋，皮卡苦惱地問：「我、我這是……」

　　安妮沒有給他解釋太多，只是笑了笑：「皮卡，我們得要跟你告別了。」

　　「啊？」皮卡震驚地瞪大了眼，立刻把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這件事拋諸腦後，他著急地往前一步，「這裡距離金獅國還有一定距離，我答應了蒂亞王要把你們安全送到金獅國境內……」

　　安妮露出笑臉：「現在計劃有變，我們要臨時改道，不去金獅國了。」

　　皮卡擰起眉頭看了他們一會兒，執拗地說：「但把你們安全送達金獅國是我的承諾，我不能就這麼讓你們離開，至少讓我派人問問蒂亞王……」

　　里維斯沉下臉：「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

　　皮卡也毫不頹然，褐色的眼睛裡滿是倔強：「請不要小看我對任務的執著！」

　　眼看著兩人針鋒相對，安妮伸手拉住里維斯，朝他眨了眨眼。安妮對著皮卡笑起來：「沒想到你這麼忠心，好吧，那也只能跟你說實話了。這是我們跟蒂亞王說好了的，表面上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們要去金獅國，這樣想要對付我們的人就會在前往金獅國的路上埋伏。」

　　「實際上我們去的是另外的地方，對方只會撲個空，這是個陷阱。這原本是個機密的計劃，看在你是蒂亞王如此信任的騎士的份上，我才破例告訴你的。」

　　皮卡聽得有點暈暈乎乎的，他撓了撓頭，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啊，我是被信任的騎士嗎？」

　　安妮笑容加深：「當然啦，你不記得蒂亞王送我們走的時候，還跟我說『無論什麼事都可以找你』嗎？這就是信任的表現啊，你不會壞她的事，讓她失望的對吧？」

　　皮卡傻笑著撓了撓頭：「這、這樣啊……啊，不過我還是會派人去詢問陛下的，如果您騙我的話……」

　　安妮裝作受傷地摀住心口：「我怎麼會騙你呢！」

　　皮卡站起來：「那麼請二位稍等，我派人回去詢問，順便給兩位安排馬匹。」

　　安妮目送著他走出房間，得意地朝里維斯挑了挑眉毛：「看看，我現在有沒有一點蠱惑人心的女巫模樣？」

　　「沒有。」里維斯矢口否認，隨後不明顯地笑了笑，「倒是像個很會胡說八道的小壞蛋。」

　　……

　　另一邊，走出房間的皮卡收斂了飄飄然的表情，他鄭重地盯著那扇門，最後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小心取出了一份卷軸。

　　他沒有猶豫，使用了這份珍貴的聯絡卷軸，將安妮和里維斯要臨時改道的消息傳給了蒂亞王。

　　沒過多久，他就收到了蒂亞王的回信。

　　「我知道了，這確實是我們之前聊好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替他們安排出行就好了。好孩子，你的謹慎讓我讚嘆，記得不要把這個消息傳給其他人。」

　　皮卡總算鬆了口氣，他露出真心的笑臉，為自己得到了蒂亞王的讚賞而雀躍不已。清了清嗓子壓下心中的興奮，他走出房間，吩咐下去讓手下幫忙準備出行的乾糧和馬匹。

　　安妮和里維斯當天就動身了。

　　雖然安妮是覺得傳送更方便，但現在他們是沒有晴海部族官方勢力庇護的野生亡靈法師了，如果被聖光會遇見，可能反而會耽誤時間。幸好皮卡替他們準備的這幾匹馬，有濃鬱的魔獸血統，速度很快，日夜兼程，不出兩天他們就能到達白塔國邊界了。

　　在趕往白塔國的路上，他們向凱文瞭解了情況。

　　白塔國原本有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就在前一陣子，王子殿下外出打獵的時候，被發狂的魔獸襲擊，到現在都還在昏迷，據說已經撐不了幾天了。聽說愛子出事，王后也一病不起，老國王雖然勉強撐著，但據說身體狀況也不怎麼好了。

　　凱文無奈地嘆了口氣：「原本繼承王位這種事，是跟格瑞雅公主無關的。她甚至都不經常在國內，白塔國信奉光明神，而公主作為王室虔誠的證明，正在進行旅行，要親自前往大陸上每一個聖光教堂，為白塔國祈福。」

　　「誰能想到王子殿下出了意外，公主意外成了第一順位繼承人，只能匆匆趕回王都。這個消息，就是金獅國的吉斯給我們帶來的，他就是國王為格瑞雅公主選定的結婚對象。」

　　里維斯緊緊抿著唇，聲音低沉地說道：「卡巴內家信奉光明神。」

　　凱文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顯得格外苦悶，他撇了撇嘴：「是的，也許這也是老國王選擇他的原因。他們在來信中說，要盡快為公主訂婚，定下王國將來的繼承人，才不會讓臣民不安。」

　　「這樣的傢伙做了女王的丈夫才會讓人不安吧。」安妮小聲嘀咕了一句。

　　里維斯微微點頭：「他確實沒有成為一國親王的資格。」

　　凱文奇怪地看著他們：「咦，你們也知道他？啊，也對，你是金獅國的第三王子來著，你的意識恢復了？」

　　里維斯搖搖頭：「我並沒有失去意識，也不是被女巫操控，當初是我們一起演的戲，只是希望你們能幫我向金獅國傳遞消息。」

　　凱文愕然張大了嘴，他有些鬱悶地摸了摸自己透明的鼻子：「好吧，你們贏了，我們確實傻乎乎地幫你們傳遞了消息。」

　　里維斯稍微鬆了口氣：「多謝。另外，當初殺死我的人也不是安妮，而是吉斯，他背叛了同伴，犯了不可饒恕的罪。」

　　「什麼！」凱文憤怒地叫起來，「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人！您一定要指出他的罪行！」

　　里維斯看向他，目光冷漠：「但我現在是個已死之人，多少人會相信我的話？他們只會說是亡靈女巫操縱了我，污衊一位正直的騎士。」

　　凱文悶悶地說：「也是，我現在也是個亡靈了。別人不一定會相信我的話，我得想另外的方法救她。」

　　安妮問他：「你是怎麼看出來吉斯不是好人的？他做了什麼嗎？」

　　凱文憤憤地揮舞著拳頭：「一開始他確實表現得像個真正的騎士，公主雖然知道自己突然有了婚約者很是為難，但也沒有辦法拒絕……我當然是很心痛，但也明白，憑借現在威爾森家族的實力，我根本無法保護她，也沒法幫到她多少。」

　　「或許是因為我對吉斯天然抱有惡意，所以也對他格外警惕，我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有點……虛偽，咳，所以我跟蹤了他。」

　　確認在場的兩人都沒有要在這點上指責他的意思，凱文這才接著往下說：「我發現他居然暗地裡跟命運神殿的聖劍騎士見面！這太奇怪了，他明明是信仰聖光會的，而命運神殿和聖光會關係也不算差，就算真的有什麼事，他們分明可以光明正大，偏偏要掩人耳目……」

　　「聖劍騎士？」安妮覺得這個稱呼似乎比弗雷的「聖騎士」更厲害一點。

　　里維斯告訴她：「聖劍、聖槍、聖杯，是命運神殿地位最高的三大騎士，地位幾乎和教皇平起平坐。聖劍鎮壓反叛，聖槍裁決罪惡，聖杯承載意志。你有沒有聽見他們說了什麼？」

　　凱文點頭：「我聽見了，他們說什麼火龍復甦、王位、災難什麼的……我覺得肯定有古怪，我想去提醒公主殿下，我想帶她直接趕回白塔國，親自想國王王后問清楚，但我被發現了。」

　　安妮猜到了後續：「然後你就被殺死了。」

　　凱文撓了撓頭：「那個聖劍騎士也太可怕了，只是一晃眼他就到了我眼前，我都沒來得及出聲。如果不是他在，吉斯好像也還沒發現我……」

　　安妮眯起眼：「我差點忘了白塔國還有另一個七大災，沉睡的火龍要甦醒了嗎？」

　　里維斯皺起眉頭：「金獅國也從未聽說這個消息。」

　　凱文苦惱地抓了抓頭髮：「這是機密，只有少部分王室高層才知道，啊，教會內部應該也知道……金獅國雖然和各個教會關係都不錯，但你們的王室沒有信仰，教會當然也不會特地告訴你們這些。這就更奇怪了，按理說吉斯不應該知道的，果然還是越想越奇怪。」

　　安妮學著命運神殿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沒什麼好奇怪的，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里維斯不知道在考慮些什麼，他抬起頭，忽然開口：「到白塔國的邊界了。」

　　凱文不可置信地扭過頭：「什麼，這裡……這裡居然已經是白塔國了？」

　　安妮好奇地問：「有什麼奇怪的嗎？」

　　凱文拔高了音調：「這簡直太奇怪了！白塔國整個國家都被白雪籠罩，這裡居然沒有積雪……」

　　里維斯皺起眉頭：「氣溫上升，這應該也是火龍復甦的跡象。」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0:54

第四十三章　雙王座

　　凱文的表情凝重起來：「之前還沒有這麼嚴重的……我們得找個人打聽情報，至少搞清楚現在的國內形勢。」

　　安妮點點頭：「你有什麼好的人選嗎？」

　　凱文略有些躊躇：「要找個地位不那麼高的人，我甚至不確定吉斯是怎麼跟公主說我的下落的，我們得先試探一下，確認王都知不知道我的死訊。您、您有辦法讓我看起來更像活人一點嗎？也許我可以假裝自己還活著……」

　　安妮苦惱地撐著下巴：「那樣需要一具屍體，最好是跟你很像的屍體，早知道我們應該把你的屍體偷出來，不，你已經死了那麼多天了，說不定他們早就把你的屍身火化了……」

　　里維斯擰起眉頭思考：「或許我們可以用別的方式，你不要露面，只說利用了傳遞信息的魔法，需要幫助。前提是這個人能夠分辨你的聲音，並且對你足夠信任。」

　　凱文考慮了一會兒，重重點頭：「我知道了。」

　　他們按照凱文的指引，來到了他的音樂老師兼好友梅根家裡。

　　他是某個破落小貴族出身，基本上和各類政治中心絕緣，但因為在音樂方面頗有天分，擔任了不少貴族家庭的音樂老師，能夠出入很多大貴族的家中。

　　凱文和他關係很好，算得上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光明神的信徒，也許對亡靈女巫沒有那麼排斥。

　　一行人悄悄溜進了梅根的住所，安妮站在窗外，讓凱文的靈魂悄悄藏進窗戶的玻璃裡，接著施展了一個振奮精神的魔法。

　　白塔國終年覆雪，最近的天氣卻一天一天的暖和了起來，許多貴族甚至都在趕製輕薄的衣衫，但梅根家並沒有這樣的排場，他只能盡可能地穿少一點。

　　午後微醺的暖風裡，梅根忍不住有點犯睏。

　　忽然他精神一振，茫然地看向家中，冥冥之中，他好像聽見了誰的呼喊。

　　「梅根，梅根——我是凱文！凱文‧威爾森！」

　　梅根下意識喜悅地站起來：「哦，凱文，你去哪兒了，怎麼沒跟著公主一起回來！公主說教會另有安排，讓你去了別的地方，我可擔心了。」

　　「公主……」凱文差點脫口而出「公主不知道我死了嗎」，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說，「聽我說，梅根，這是通訊魔法，我確實去了別的地方，現在也沒法來見你，但我需要你的幫助。」

　　「是教會的安排？」梅根下意識反問，然後挺直了身體，「雖然我不是虔誠的教徒，但我們是朋友，別擔心凱文，你盡管開口吧。」

　　凱文沉默了一下，沒有去提醒他命運教會之類的事，他知道以梅根的身份根本沒法插手。他只是詢問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報：「公主和那個……吉斯的情況如何？」

　　他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有稱呼吉斯為「叛徒」。

　　「這是教會想要知道的，還是你想要知道的？」梅根忍不住調笑了一句，「就在明天，加冕儀式就要進行了，國王會正式宣佈格瑞雅公主和她的未婚夫，成為共同第一順位繼承人。」

　　「說實話，這實在有些奇怪，我們都以為會是公主作為第一繼承人，而吉斯作為親王，擁有一定的治理權。就算吉斯出生尊貴，也同樣信奉光明神，這也太……也許不久之後，白塔國就會擁有雙王座了，女王和國王並存。」

　　梅根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似乎也不太明白國王在想些什麼。

　　凱文顯然也相當不可置信：「他們、他們怎麼會那麼看中吉斯？」

　　「是相當看中。雖然那位騎士確實出生尊貴，禮儀外貌也相當無可挑剔，但我們的公主也相當尊貴啊！」梅根忍不住抱起了不平，「如果不是金獅帝國的第三王子里維斯出事，最合適前來聯姻的應該是他吧？」

　　「那位傳聞中正直又俊美如神子的王子，就算不信仰光明神，也沒什麼關係吧？」

　　蹲在門外聽牆角的安妮忍不住露出個奇怪的表情，回頭看了一眼里維斯，小聲揶揄：「嘿，尊貴的王子殿下，這裡有一位你的信徒。」

　　里維斯略顯尷尬地扭過頭，小聲抗議：「安妮。」

　　「但他已經死了。」凱文忍不住打斷他，順便在心中補充了一句，還是被吉斯殺死的。他忽然一激靈，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吉斯不會是從哪裡得到消息，知道公主要跟里維斯閣下聯姻才會對他出手的吧？

　　不，不對，公主需要聯姻是因為白塔國王子出事，但如果……連那位王子出事身後也有吉斯的身影呢？

　　凱文已經感覺不到溫度的魂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梅根奇怪地看著自己窗戶無風自動，走到窗邊查看，猝不及防在窗戶玻璃裡，隱約看見了一張毫無生氣的蒼白面孔。

　　「啊——」梅根驚恐地叫起來，他倒退了好幾步，一路碰倒了茶具，跌坐在地。

　　門外的僕人立刻詢問：「先生，出了什麼事？」

　　凱文一瞬間想要出手去扶他，直到從窗戶裡顯露了身形，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不能露面的狀態，他還以為自己暴露了，茫然無措地回頭看向安妮，安妮伸手摀住了眼睛。

　　里維斯嘆了口氣，果斷地拉開窗戶：「冒昧打擾，我們有些事需要你的幫助。」

　　他目光看向門口，梅根立刻會意，他看不見半空中漂浮的凱文，還在盯著那扇窗戶。

　　凱文這才反應過來，他看不見自己，於是只能苦笑：「拜託，相信我，梅根，我需要你的幫助。」

　　梅根苦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最終選擇扭頭，語氣惱怒地對著門外說：「別來吵我，我想不出新的曲子！」

　　門外僕人小聲說：「先生，我似乎聽見茶具打碎了，需要我進來收拾嗎？您要小心不要受傷。」

　　梅根不耐煩地開口：「我說了別來吵我！一會兒再說！你們都離遠一點，別站在門口！」

　　門外沒了聲響。

　　梅根小心地拉開一點門，確認沒有不懂事的僕人在偷聽，這才鬆了口氣，緊張地回頭看向他們，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您是，里維斯閣下？恕我冒昧，凱文在哪呢？我明明聽見了他的聲音，但、但我剛剛在窗戶上看見了他——」

　　里維斯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他回身扶著安妮，讓她先從窗戶跨進去。

　　安妮朝他露出一個歉意的笑臉：「失禮了，這位紳士。」

　　梅根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下意識回禮：「不，我才是，我該先請二位進來的。」

　　安妮一邊打量著屋內陳設，一邊走到他面前，朝他微微點頭：「請不要動。」

　　安妮將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再拿開的時候，梅根看見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凱文。

　　「凱文，你、你這是！」梅根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隨後他很快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少女是一個可怕的亡靈女巫。

　　盡管他不信奉光明神，但亡靈法師凶名在外，他還是下意識退後了幾步，凱文攔在他和安妮之間：「別擔心，梅根，她不是那種……額，好吧，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個壞女巫，但是要付的所有代價會由我來付，你不用擔心。」

　　凱文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他恨不得立刻前往聖光會求助，但他看了看自己好友苦澀的臉，還是重重嘆了口氣坐下去：「剛剛我還以為外界傳聞是假的，里維斯王子其實並沒有死，沒想到，你們都成了亡靈。」

　　「好吧，就讓我聽聽吧，老朋友，是什麼讓你寧願把靈魂出賣給女巫，也要回到這裡。」

　　「因為我是被吉斯害死的。」凱文相當開門見山，隨後看向里維斯，「他也是。」

　　「什麼！」剛剛坐下去的梅根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他原來是個這樣的小人！不行，公主殿下絕不能和這樣的人結婚……啊，但是、但是以我的身份，就算給國王進言，他也不會相信我的。而且在信仰光明神的白塔國，亡靈的話也不可能作為證言……」

　　凱文點了點頭：「是的，我明白。所以我並不需要你做什麼，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情報，我打算親自去尋找公主說清楚，至少不能讓她蒙在鼓裡。」

　　梅根眼睛一亮：「你說得對，沒錯，這確實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但是你們、你們一群不死生物打算在信仰光明神的王都亂晃嗎？是不是有些危險……」

　　「請不用擔心。」安妮露出笑臉，反正梅斯特都說了，只要不是神降，她在菲特大陸可以橫著走。

　　「好吧，也許你是個有本事的女巫。」梅根別扭地嘀咕了一句，隨後看向凱文，「公主殿下應該就在皇宮裡，不，等等，這也並不能確定……她回來以後再也沒有露過面，各種宴會也找了理由推脫，好些貴族對此都有怨言……難道，公主不在王都內？」

　　「那個該死的叛徒不會也朝公主下手了吧！」凱文又驚又怒，整個魂體都震動起來，「我們得找到她，格瑞雅……」

　　里維斯和安妮對視一眼，安妮歪了歪頭：「直接進皇宮找嗎？還是去把吉斯抓起來？」

　　「這也太危險了！」凱文忍不住嘀咕，他認真考慮著公主回到王都之後的行程，「回到王都的時候，所有的平民都見到了的，至少那時還沒有問題。對了，之後她召見了你姐姐！在那之後，她就沒有再出席任何一場宴會了，就這樣從大眾視野中消失了……」

　　凱文擔憂地皺起眉頭：「我現在就去找我姐姐！」

　　「不如等明天吧。」安妮露出笑臉，讓凱文冷靜下來，「明天是加冕儀式，不管白塔國是不是要有一個雙王座了，公主都該露面吧？」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1:10

第四十四章　加冕儀式

　　第二天正午，在聖光會主持下的加冕儀式按時進行。

　　為了防止引起騷亂，安妮捏著鼻子給自己來了次聖光術的洗禮。聖光術只對死靈有效，對身為活人的安妮反而沒什麼大傷害，頂多只是影響一時她對暗元素的感知力而已。

　　里維斯暫時留在梅根家，凱文也縮回了徽章交給了他，從梅根家的露台也能遠遠看見加冕儀式的現場，他們倆只能遠遠地觀看儀式進行。

　　梅根號稱安妮是他的某個遠房親戚，安妮就光明正大地跟在他身邊，有資格一起在現場觀看這場儀式了。安妮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白色裙子，蒂亞王送的服裝總算是排上了用場，只是這種渾身都沒有袋子的衣服……

　　安妮想念起了自己斗篷裡的諸多小口袋。

　　梅根小聲提醒她：「那邊是教會的人，我們站遠一些。」

　　安妮聽話地跟著他走了兩步，仰頭看著台上準備儀式的國王王後。身材高大的國王沉默地坐在王座上，即使在這樣盛大的日子也沒有露出一絲笑意，身旁坐著的王后倒是勉強擠出了幾絲笑意，只是看起來同樣疲累。

　　只有民眾們興高采烈，他們不管冰雪消融的奇異天氣，也不管王子還纏綿病榻，所有人只覺得這是個熱鬧的好日子。

　　聽完聖光會教皇絮絮叨叨的開場白，安妮耐著性子等待兩位主角登場。

　　然而在萬眾期待中，從紅毯的盡頭，在騎士們的擁簇下走出來的，居然只有吉斯一個人。

　　安妮皺起了眉頭，不動聲色地扭頭看了梅根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擔憂。

　　安妮眯起眼看那個名為「吉斯」的傢伙，當初在永夜之森她曾經見過他一面，不過那時候他渾身包裹在盔甲裡，也看不出模樣，這次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會面。

　　他也有一頭金色的頭髮，微微捲曲，就模樣來說確實還算英俊，只是安妮看著他嘴角志得意滿的笑容，怎麼都覺得不順眼。

　　安妮嘆了口氣：「看樣子公主不會出現了。」

　　梅根也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

　　格瑞雅公主沒有出席加冕儀式，國王震怒，就連教會人員也顯得十分不高興。這顯然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安妮看向了吉斯，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說。

　　吉斯微微嘆氣，露出悲傷的神色：「公主還沒有做好繼承王位的準備，她說想要自己冷靜一會兒。請不要責怪她，一位無憂無慮的少女突然要承擔這樣的責任，無論如何都會惶恐不安的，更何況她親愛的哥哥還在承受痛苦，她大概也是覺得不安……」

　　「哼！既然知道王子正在痛苦，身為國家的公主，她就更應該堅強起來，承擔國民的期望！」國王還沒說什麼，但教皇冷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身邊的民眾也低聲附和起來。

　　表面看他似乎在為公主開脫，但似乎完全起到了反面效果。

　　安妮好奇地觀察了一圈義憤填膺的民眾們，低聲問梅根：「在白塔國，教皇的地位也很尊貴嗎？」

　　梅根點點頭，確認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回答：「是的，教皇的地位相當於大貴族，或者更加尊貴。有些時候，即使國王也不會反駁教皇，因為他們在白塔國擁有人數眾多的信眾。」

　　安妮點了點頭，教皇安撫了民眾，示意身邊的神官將公主的王冠撤下去，只留下給吉斯的。

　　眼看教皇伸出手要去拿那個王冠，安妮忽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壞心眼的笑容，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王冠底下，突然飛快地伸出一小節骨手，把王冠一頂，險險地從托盤邊上落了下去。

　　所有人的驚呼裡，吉斯身後的一位騎士突然上前一步接住了王冠，安妮正要再接再厲，卻忽然看清楚了那個騎士的面孔。

　　那是張熟悉的臉孔，那是弗雷，卡利安的小玫瑰的哥哥。他不是命運神殿的騎士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安妮看著吉斯身後穿著獅心騎士團盔甲的騎士們，突然有了一個猜測，這些獅心騎士們，或許是命運騎士假扮的。

　　安妮收了手，沒再胡鬧，她扭頭看向梅根：「走吧，今天見不到我們想見的人了。」

　　梅根沉重地點頭，和她一起離開。

　　再次和里維斯、凱文匯合，凱文知道公主連加冕儀式都沒有出席，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他飄忽的魂體在空中亂晃：「格瑞雅……她不會真的出事了吧？這個笨蛋，我不見了她就該有所察覺的啊！怎麼會……」

　　「冷靜點。」里維斯看了他一眼，「梅根說公主消失前見過你姐姐，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了。」

　　「對對！我們現在就去！」凱文恨不得立刻衝出去。

　　安妮有些無奈：「現在大部分人都還在加冕儀式的現場，一會兒還有舞會什麼的，怎麼也得等晚上了，耐心一點。對了，里維斯，吉斯跟命運神殿的關係應該相當親密，我看到他身邊的獅心騎士是命運騎士假冒的。」

　　里維斯猛地皺起眉頭：「命運神殿在金獅國勢力並不大，他到底是什麼時候……」

　　安妮搖了搖頭，只是看向遠處：「真是哪裡都有命運的影子。」

　　……

　　夜幕降臨。

　　博格達子爵夫人拖下了累贅的裙裝，坐在了自己的梳妝鏡前，看著鏡子裡自己臉上難掩的愁苦之色，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的丈夫還在舞會，她藉口身體不舒服提前躲了回來，實際上她實在沒辦法安下心來。

　　——白塔國現在正身處漩渦之中。

　　她無意識地捏著手裡的梳子，眉頭緊皺，忽然窗戶口響起的敲擊聲讓她嚇了一跳，她猛地站起來扭頭：「誰？」

　　「姐姐。」

　　她似乎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這讓她遲疑著停下動作，沒有立刻把僕人喊進來。

　　一個穿著寬大黑色斗篷的少女，如同一陣風一般飄了進來，她微笑了一下，然後將手附在了她的眼睛上。

　　接著子爵夫人就看見了自己弟弟的……鬼魂。

　　她差點昏過去，還是安妮伸手扶住她，讓她坐在了椅子上。

　　子爵夫人的淚水奪眶而出：「凱文，你……」

　　凱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姐姐，我很抱歉，但現在情況緊急，你知道公主的下落嗎？為什麼她沒有出席今天的加冕儀式？」

　　博格達子爵夫人慌亂地拿起手帕擦乾淚水，一邊努力捋順自己的思緒：「公主……公主確實很久沒有出現了，但她應該還在皇宮裡，不然國王和王后也會覺得不對的啊。」

　　凱文往前一步：「不，姐姐，你再仔細想想，公主回來之後見過的人只有你，她那時候有沒有什麼不對勁？」

　　「不對勁？」博格達子爵夫人努力回想了一下，「是、是的，那時候的公主就很不對勁！她召見我是詢問你有沒有回家了，我也很奇怪，你明明是跟著她一起出去的……但她知道這個答案後，告訴我是教會給了你另外的安排，我也就沒有多問。」

　　「那時候她跟我說起了火龍復甦的事情，她說她必須前去查看，我勸她這麼危險的事該讓戰士們前去，但她似乎……似乎異常自信，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狀態，這和她平常很不一樣。」

　　「她跟我侃侃而談，說起遙遠的先輩，她說火龍由她的先輩冰原女王亞莉克希亞封印，她繼承了女王的血統，她也一定能做到，讓那頭該死的巨龍離開白塔國。」

　　「這不可能！」凱文下意識否認，他愕然呆在了原地，「公主不可能會說這樣的話。」

　　就連安妮也歪了歪頭：「我雖然只跟她見過幾次，但我也覺得，她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博格達子爵夫人用力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她簡直就像是被什麼人蠱惑了，我甚至悄悄求助了聖光會的神官，但他們都說我多心了……我多希望當時你能回來，只有你能知道發生了什麼，凱文，這到底是……」

　　凱文面露苦澀：「我也不知道，我已經死去了，姐姐。你只要記住一件事，不要相信吉斯，如果有機會，一定阻止他操控白塔國！」

　　博格達子爵夫人已經站了起來，她有些不安地看著凱文和那個少女匆匆離開房間：「等等，你們要去哪——」

　　凱文沉默著跟她道別。

　　安妮從陽台上翻身落下，里維斯伸手扶了她一把。

　　凱文深吸一口氣：「現在已經很確定了，公主一定去了火龍封印地。」

　　沒有多話，由他指路，幾個人趁著夜色踏上了道路。

　　在前往火龍封印地的途中，凱文不斷胡思亂想著，安妮瞥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說點什麼？哪怕講講你們之間的故事。」

　　凱文看了她一眼，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說點什麼也許會鎮定點。他點點頭，開口就是：「……格瑞雅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個溫柔善良，甚至有些自卑的女孩，她不會丟下一切不管，自負地前往火龍封印地的，她身上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白塔國的王族是冰原女王的後代，大多數都擁有卓絕的魔法天賦，只有公主對外宣稱毫無天賦。實際上她有的，只是她是對暗元素格外親近。」

　　安妮突然想起之前在黎明鎮見到她的時候，她能夠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怨靈，讚許地點點頭：「她確實很有天賦。」

　　凱文繃著臉：「但這樣的天賦，在信奉光明神的白塔國看來，簡直就是惡魔之女。她幾乎都待在教會，這並不是如同外界所說的表示王室的虔誠，這是……贖罪。」

　　「他們認為她與生俱來就有罪孽。」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1:28

第四十五章　瘋狂的計劃

　　安妮眨了眨眼，有一瞬間的感同身受，但她又覺得她們不太一樣。就算在俗世眼裡她是個邪惡的女巫，但在她年幼的時候，她依然是在所有人的愛護下長大的。

　　格瑞雅或許與她完全相反，即使在世人眼中她是個尊貴的公主，但在教會、在王室知道這個密辛的其他人眼中，她卻是帶有罪孽的。

　　里維斯垂下眼：「如果是這樣，雙王座也就不難理解了。國王和王后的態度暫且不論，王都的聖光會高層應該會極力阻止一位親近暗元素的公主成為女王吧。」

　　安妮點點頭：「就算不從宗教意義上說，他們從前應該並不尊敬這位公主，也會擔心一旦她掌權會進行報復吧。」

　　「但格瑞雅絕不是這樣的人！她從沒有憎恨任何人！」凱文不滿地抗議，悲傷地低下頭，「她不會得意忘形的，她甚至會覺得自己的高個子會給人添麻煩……明明高挑的少女也很不錯的！」

　　安妮露出笑臉附和：「我也覺得個子高挑的少女很不錯。」

　　連里維斯也讚許地點點頭：「尤莉卡個子也很高，這讓她在練習格鬥的時候能夠佔據很大的優勢。」

　　凱文驚喜地露出笑臉：「對吧！你們兩個傢伙意外地很有品味啊！」

　　安妮扭頭看了看王都，白塔國的建築大多避免了使用白色，據說是為了防止人們在終年覆雪的白塔國迷失方向，所以特地用了鮮豔的色彩。

　　只有一座白塔，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塔，如同一根潔白的支柱看不見頂端。

　　先前身在王都還不明顯，這會兒離開之後，才發現這座建築實在是太高了。

　　安妮好奇地問：「這座白塔到底是什麼？我原本以為是法師塔，但這也太高了……簡直就像是巨人居住的塔。」

　　里維斯：「就跟金獅國有魔獅血統的傳聞一樣，白塔國也有冰原女王是雪山巨人族的傳聞，那座白塔，確實是她當年居住的法師塔。不過在當年這也是一種威懾，在環境惡劣的上古年代，冰原女王居住在白塔頂端，震懾著所有覬覦這片土地的人。」

　　凱文附和著點點頭：「沒錯，你對各國的歷史都很瞭解啊，不愧是傳聞裡那位完美的王子殿下。」

　　里維斯沉默地收下了這句恭維。

　　安妮瞥了眼凱文虛幻的臉，絞盡腦汁想著其他話題，努力讓自己顯得像個好奇寶寶，她問：「但是你們的傳聞裡，似乎和光明神沒有任何關係？白塔國為什麼會信奉光明神呢？」

　　凱文撓了撓頭：「信奉光明神似乎是之後的事了，但是聖光會也有說法。」

　　「他們說當年冰原女王前去封印火龍，回來時踏著第一縷晨光，就像帶來希望的光本身。」

　　安妮客觀評價：「聽起來有點牽強。」

　　凱文也傻笑了兩聲：「啊，不過大家都會喜歡這種故事嘛，勇氣、希望之類的。格瑞雅也說過，就算是虛假的故事，能給人希望和美好的信念，那麼就該世世代代地傳頌下去。」

　　里維斯忽然眯了眯眼，放緩了速度：「前面是雪山群。」

　　火龍就封印在白塔國北部的雪山群裡，凱文提起過，這裡的雪山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也不敢隨意前往，沒人知道雪山的盡頭是什麼。

　　聽起來倒是跟無盡之海的描述很相似。

　　安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或許是這裡的積雪經年累月太過誇張，明明更接近火龍的封印地，但大多數山體還是覆蓋著純白的雪。只是越遠離山體的地方雪就越稀薄，安妮看著眼前流過的小溪，皺起眉頭：「這是化下的雪水？」

　　凱文忍不住擔憂起來：「這、這會流到哪裡去？如果整座雪山都化掉的話……」

　　安妮眨眨眼：「你不是白塔國的人嗎？你不知道會流去哪裡？」

　　凱文為難地撓了撓頭，里維斯皺起眉頭：「白塔國東部也有一小塊土地連著晴海，這裡的小溪有人工挖掘的痕跡，應該是有人特地把融化的雪水引流去了海岸。」

　　凱文眼睛一亮：「一定是格瑞雅做的，她一直很聰明！這樣就算雪山都融化，白塔國的王都也不會被大水淹沒了！」

　　「不。」里維斯沉默地搖搖頭，「河道挖的太淺了，如果所有雪山都融化……」

　　他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凱文訥訥地說：「但、但這說明格瑞雅也已經盡力對吧？她並不是像其他人說的那樣丟下了一切，承擔不起責任，她在盡她自己的努力拯救這個國度！」

　　安妮抬起頭，看向遠處小小的黑點：「看到人了。他們好像在搬運什麼東西？」

　　里維斯表情顯得有些難看：「是炸藥和卷軸。」

　　「炸藥！」凱文驚恐地叫起來，「在火龍面前使用炸藥，他們打算做什麼？他們瘋了嗎？」

　　安妮停下腳步尋找著格瑞雅的身影：「我猜她在那個最大的帳篷裡，你們有其他猜測嗎？」

　　兩人都搖了搖頭。

　　安妮打了個響指：「好的，那我們就直接過去了。」

　　雪山旁最大的帳篷裡，格瑞雅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著一本古籍。忽然她抬起了頭，驚訝地看著帳篷內伸出了一支骨手，她還來不及叫人，她曾經在黎明鎮見過的那個古怪的亡靈女巫，就帶著獅心國的第三王子出現了。

　　格瑞雅保持著警覺站起來，但她還記得這位女巫驚人的力量，沒有貿然喊人，只是皺起眉頭：「我記得您，安妮閣下，您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安妮面色古怪地看著她，又側頭看了看身邊虛幻的凱文，歪著頭看她：「你身上有很濃的光明氣息。」

　　而且她似乎看不見亡靈了。

　　格瑞雅將手放在胸口，虔誠地閉上雙眼：「這是當然的，因為我是虔誠的光明神信徒。」

　　安妮打量著她，她確實和之前有些不同，不只是神態自信沉著，就連衣著裝扮都華麗了不少，尤其是她額間璀璨的額飾，即使不在陽光的照耀下也閃爍著光芒。

　　安妮挑了挑眉毛，和里維斯對視一眼，沒有立刻提及凱文的事情：「我聽說白塔國的王位更替，所以來提醒你一些事情，關於吉斯。」

　　她沒有立刻拋出自己知道的籌碼，打算稍微試探一下公主。

　　「吉斯……他原本是金獅國的騎士，啊——」格瑞雅公主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溫和地看向里維斯，「我已經向金獅國傳遞了消息，請不用擔心。」

　　「多謝你。」里維斯真誠地道謝。

　　「咦？你有自己的意識了？」格瑞雅公主有些吃驚。

　　安妮裝作好奇地四處打量：「咳，還是先說我們的消息吧，尊敬的公主，吉斯是就是金獅國的叛徒，白塔國如果落入他的手裡……我建議您還是應該回國內多露面，畢竟政治上那些社交什麼的好像也很重要，不知道您在這裡到底是在做什麼呢？」

　　格瑞雅聽到這個消息顯然十分吃驚，她搖晃了一下，最後還是抿了抿唇：「……我明白了，之後我會仔細確認的。但是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凱文急得團團轉，安妮卻示意他暫時不要出聲，她想先搞清楚這位公主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格瑞雅的目光越過帳篷，看向帳篷外的雪山，目光忍不住染上一絲狂熱：「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我打算利用火龍。」

　　安妮露出笑臉：「聽起來就是個了不起的計劃。」

　　格瑞雅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您或許不知道，安妮閣下，我的祖先，是了不起的大魔法師——冰原女王亞莉克希亞。」

　　安妮其實知道，但她沒有打算插嘴，想要聽聽這位公主要說些什麼。

　　「你們前來的時候，看到白塔國王都的景象了嗎？那是白塔國難得一見的春日，多麼美好啊。」格瑞雅的眼裡閃爍著光。

　　「白塔國的居民們，並不是喜歡雪地才選擇生活在這麼嚴酷的環境裡的。在遙遠的過去，我們為了遠離紛爭，才不得不一路北上，尋找可以定居的地方。但即便如此，邪惡的火龍也不打算放過我們，它一路跟隨著我們，要將我們吞噬殆盡。」

　　「迫於無奈，亞莉克希亞把它引到傳聞中不能踏足的雪山群中，決定在大自然的加護下，與火龍決一死戰。她出發時曾說——如果天亮之後我還沒有回來，你們就離開這裡，分散逃往各個國家，尋找庇護。如果我回來了，我們就在這裡駐扎，我能從火龍手下保護你們，就一定也能從這風雪中保護你們，這裡就是我們的家。」

　　格瑞雅忍不住呼吸加重，她目光灼灼盯著安妮：「安妮閣下，我是她的後代，在這個時代與火龍做個了結，是我的宿命。她是永遠守護國民的白塔，是這個國家的支柱和希望，我會繼承這一切！」

　　「不僅如此，我還要讓它把白塔國的春天還回來！我要利用它的復甦融化冰雪，現在還不夠，還要再熱一些……」

　　安妮挑了挑眉毛：「所以你準備了那些炸藥，打算添一把火？」

　　「是的。」格瑞雅用力點了點頭，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大量的炸藥會驚醒火龍，也會讓它受傷，然後我再用上準備好的冰系魔法讓它再次陷入沉睡！」

　　「這真是個完美的計劃。」安妮露出微笑，忽然伸出蒼白的手扼住她脆弱的喉嚨，就勢把她按在桌面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憐憫又冷酷，「但是親愛的小公主，您該從白日夢裡醒來了。」

　　她伸手扯下了那個璀璨的額飾。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1:41

第四十六章　為了命運

　　「你幹什麼！」

　　在安妮動手的一瞬間，凱文就憤怒地叫了起來，然而他根本沒有攻擊手段，只能徒勞地圍著安妮打轉。

　　「啊！」

　　摘下額飾的瞬間，格瑞雅公主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喊叫，她茫然地握住安妮掐著她脖子的手，覺得自己過熱的腦袋好像一下子冷卻下來。

　　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浮現在腦海裡，她徒然地鬆開了手，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她目光空洞喃喃地說：「我做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

　　安妮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額頭：「你只是做了個噩夢。」

　　格瑞雅的臉頰劃過一滴淚水：「我怎麼會想去激怒火龍，我……」

　　她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她太過疲憊了，她撐不住襲來的疲倦和睡意，就以這樣一個別扭的姿勢半倒在桌面上睡著了。

　　安妮鬆開了手，拋了下那個璀璨的額飾：「這個東西，至少也是聖光會聖物級別的吧？」

　　凱文也冷靜了下來，絮絮叨叨地抱怨：「你是在幫她？真是的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喂，別就這樣把她扔在地上啊，好歹把她抱到床上……」

　　安妮受不了他的嘮叨，伸手去扶公主，忽然扭頭看了眼里維斯：「里維斯，幫下忙？」

　　里維斯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貿然抱起其他淑女是相當失禮的行為。」

　　「好吧。」安妮暫且接受了這個說法，無奈地把格瑞雅扶到了椅子上，直起身的時候突然想到，里維斯好像不止一次把她抱起來過了。

　　目光復雜地看向里維斯，凱文還在邊上念叨：「再給她蓋個被子啊！這麼冷的天氣！」

　　安妮嘆了口氣，只能照做：「好啦好啦！她還得睡好一會兒呢！我們就暫且耐心地等她醒來吧。她應該是被施加了光明系的魔法信念之光，我之前在聖光教堂的卷軸裡看到過這個魔法，這原本是在戰爭前用來鼓舞士氣的魔法，會讓人即使赤手空拳也有面對敵人的勇氣，經過光明聖物的加持……她才會變成這副狂熱的模樣吧。」

　　里維斯看向安妮：「她會沉睡很久嗎？」

　　安妮點點頭：「畢竟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你應該很放心不下吉斯吧？」

　　里維斯沒有反駁：「我不知道他還打算做什麼……沒有注意到他的背叛是我的失職，我不能讓他禍亂其他人的國家。」

　　安妮苦惱地看著凱文：「公主醒來之後這裡肯定還有事要處理，凱文如果離開我的魔力供給也根本撐不了多久。你恐怕只能一個人過去了，沒問題吧？」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笑：「安妮，別把我當成小孩子。倒是你這裡，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那畢竟是火龍，是傳說中的生物……」

　　安妮叉起腰：「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別擔心我能處理的！如果它是在太厲害，我就把它老祖宗叫出來打它屁股！」

　　里維斯知道她說的是那隻骨龍，忍不住笑了笑：「好，那很抱歉，我就暫時離開了。」

　　安妮揮了揮手：「路上小心，別忘了，腦袋裡想『安妮』我就能聽見，遇到危險隨時聯絡我！」

　　里維斯點了點頭，離開了帳篷。

　　凱文抱著手臂看著他們倆，忍不住撇了撇嘴：「你們暫時分別一下都要告別那麼長時間嗎？」

　　安妮瞥了他一眼，他幽幽嘆了口氣：「至少等格瑞雅醒來，她應該就不會想著炸火龍了吧？」

　　安妮不怎麼樂觀：「就算是這樣，恐怕火龍也快要復甦了。來這裡之前，我還沒想到火龍還有可能會引發洪水……看樣子得做點其他的準備。」

　　她在凱文詭異的目光裡，翻找起了自己的斗篷。

　　……

　　里維斯沉默地前往白塔國皇宮。

　　早在加冕儀式的時候，他就已經想不管不顧地前去尋找吉斯報仇了，但他也明白，他得優先還活著的人。確認格瑞雅公主還活著，他終於按捺不住復仇的決心。

　　他知道加冕儀式過後，吉斯就要開始代理國王權利治國了，他幾乎已經可以被稱為這個國家的君王。但里維斯想起他在永夜之森揮動的劍刃，想起他離開時洋洋自得的語氣。

　　他握緊了手裡的劍。

　　他翻過皇宮的城牆，如同一個真正的亡靈，提著復仇的劍刃，直奔還亮著燈火的書房。

　　他推開書房的門，有些意外地發現桌前空無一人。

　　忽然有人拍了拍手，里維斯沉默著扭過頭，吉斯就站在書架之間，手裡還端了杯茶，看起來相當悠閒。

　　他微笑著看向里維斯：「讓我想想該怎麼稱呼你，尊敬的王子大人？還是我親愛的團長？啊，我忘了，這都是你活著時的榮光，你現在只是個死去的亡靈，一個骯髒的不死生物……看樣子你跟亡靈女巫相處得還不錯？這可真是讓人心痛的自甘墮落……」

　　里維斯並未理會他的挑釁，他打量著站在吉斯身側，全副武裝的三個騎士，篤定地說：「看來你早有準備，你應該清楚自己不是我的對手，你確定他們能夠保護好你嗎？」

　　里維斯做出了進攻的姿勢，吉斯臉上一閃而過一絲惱怒，他冷哼一聲：「哼，只會逞兇鬥勇的蠢貨，君王可用不著自己揮劍！」

　　「你在教我如何成為君王嗎？」里維斯已經奔跑起來，他的劍刃和第一個騎士相交，碰撞出金屬撞擊聲，然後他在半空旋身，一腳蹬開第二個騎士，借力撲向第三個騎士把他撞向雜亂的書架。

　　「災難落下的時候，國王就要成為臣民的盾。戰爭發動的時候，國王就要為臣民揮劍，這才是君王的職責。」里維斯的目光沒有一絲憐憫。

　　即使是全身覆蓋著重甲的騎士也沒能止住里維斯的衝勢，他重重撞到了諸多書架，裝飾華美的宮殿內響起了重響。

　　吉斯嚇了一跳，手裡的茶杯落地，茶水飛濺，他咬著牙掩飾自己的失態：「你也只會嘴上逞強，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一個失敗者，有什麼資格對我說教！你們還在幹什麼！」

　　他看向幾個騎士，但似乎也不敢太過頤氣指使。

　　里維斯看向他們：「你們不是獅心騎士團的人，命運神殿的騎士？」

　　「哈哈！」撞翻書架的那個騎士哈哈大笑著站起來，並不怎麼在意地摘掉了自己的頭部盔甲，露出一張有些粗獷的中年男性面孔，他看起來躍躍欲試，「我早就聽說金獅國的騎士團長是個了不起的傢伙，原本我還想，那種靠臉聞名的小白臉會什麼劍術，嘿，你倒是不錯啊小子。」

　　「吾乃命運神殿聖劍騎士，奧米洛！」

　　另一個騎士似乎有點頭疼：「你這個喜歡自報家門的習慣，什麼時候能夠改改。」

　　「哈哈哈！」奧米洛大聲笑起來，「你是剛剛才成為聖槍騎士吧！弗雷，難道不想讓世人都知曉你的姓名嗎？」

　　弗雷。

　　里維斯一下就想起了曾經放走他們的那個騎士，他沒有表現出熟悉的模樣，依然舉著劍刃，他看向唯一沒有開口的那個騎士：「既然如此，你就是那位聖杯騎士了吧？」

　　短暫的交手中，他也對這位聖杯騎士格外關注，他是這三個人中，唯一在假扮獅心騎士的時候，真正使用了騎士團劍法的。這讓里維斯沒法不注意，更不用說，他身上還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聖劍騎士搖搖頭：「不用跟他搭話了，這個傢伙不會開口的，他一張口就是神諭。」

　　里維斯皺起了眉頭。

　　聖劍騎士躍躍欲試：「喂，再來過兩招！」

　　里維斯閃過他的攻擊，想要繞過他直接攻擊吉斯，但一直沒有說話的聖杯騎士彷彿知曉他的想法一般，攔在了他的必經之路上。

　　弗雷看向吉斯：「我建議您先從這裡離開。」

　　「什麼？我……」吉斯還想抗議，似乎有所不甘心，但聖杯騎士扭頭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聲不敢造次，沉默著跟在了弗雷身後。

　　聖劍騎士看出里維斯的分心，哈哈大笑：「只要把我們都打倒，不就可以找他了嗎？不如來好好跟我打一場吧！」

　　「你說得對。」里維斯把目光挪到他身上，「我確實有問題想要問他，在我來找你之前，你可以先考慮一下答案，吉斯。」

　　吉斯停下腳步，死死盯著他。

　　里維斯毫不客氣地跟奧米洛劍刃相撞，藍寶石一般的眼睛裡隱藏怒火：「第一，騎士守則，你還記不記得。」

　　雙手持劍的奧米洛忽然鬆開一隻手，重重揮出一拳，里維斯反應絲毫不慢，伸手接住了他的拳頭。

　　「第二，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背叛了可以託付性命的同伴。」

　　「第三，你跟命運神殿，跟命運神到底有怎樣的聯繫！」

　　「你有什麼資格……」吉斯眼中閃動憤怒，然後弗雷並不溫柔地拉著他的後領離開。

　　「離開！」

　　注視著弗雷帶吉斯離開之後，一直沉默著的聖杯騎士忽然開口：「為了命運。」

　　里維斯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聖杯騎士。

　　奧米洛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你怎麼突然說話了？嚇我一跳！」

　　聖杯騎士在里維斯的目光裡摘下了頭部護甲：「神給出的籌碼，是將你的命運嫁接給他。你或許不知道，里維斯，你是命中注定要成為王的人，吉斯殺死你，竊取了你的王者之運，才勉強能夠坐到白塔國的這個位子上。」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都是個相當令人心動的籌碼吧，還有什麼問題嗎？」

　　頭盔裡散落金色的長髮，露出一張俊美的面孔，他微笑著看向里維斯。

　　里維斯呆呆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地喊出那個名字：「菲爾特……」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2:00

第四十七章　聖杯騎士

　　格瑞雅公主清醒得比安妮想像中更早。

　　安妮以為她至少會睡個一整天，但這才過去幾個小時，她就捂著腦袋睜開了眼睛。

　　安妮背著手歪頭看她：「不好好休息好，會有相當嚴重的後遺症哦。」

　　公主眼前似乎還有些模糊，她看著安妮用力眨了眨眼，扶著額頭勉強擠出一點禮節性的笑意：「抱歉，但我實在沒有辦法安心休息。火龍是傳說中的生物，誰也不能確定那些火藥能不能讓它受傷，那些冰系卷軸或許根本不會起作用！我當時到底是怎麼了……」

　　安妮點了點頭，沒有制止她：「你只是被魔法誘導了，你已經清醒過來了，還來得及。」

　　公主朝她低下頭顱，真誠地道謝：「非常感謝您，如果白塔國能夠渡過這次危機，我會想盡一切方法報答您的。」

　　安妮伸了個懶腰：「那我可真是萬分期待啦，到時候得準備好你們白塔國有名的美食才行啊。」

　　格瑞雅公主鬆了口氣，走出去兩步，又回頭問她：「對了，安妮閣下，您說是受人所托為我傳信，那個人究竟是誰呢？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好好謝謝他。」

　　安妮微微扭頭，看了眼在她身邊半透明的凱文。

　　看樣子聖光會聖物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公主還是沒能看見他，凱文苦澀地笑了笑，緩緩搖了搖頭。

　　安妮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只能扭回頭，斟酌著詞句說：「他是……他是一位愛慕您的騎士，出於某些原因，他不能出現在你面前，但他希望您能獲得真正的幸福，所以拜託我來給您傳個信。」

　　凱文用力點了點頭，露出個滿意的笑容。

　　格瑞雅似乎沒想到這個答案，她臉上飛上兩片紅暈，有些害羞地低下頭：「我、我非常感謝他的好意，但是我恐怕沒有辦法回應。王室並沒有辦法自主決定婚約，而且我……我還在等一個人。如果能跟吉斯解除婚約的話，說不定……」

　　她說得有些含糊不清，大概是因為安妮微笑著看著她，也沒有催促，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跟同齡女孩分享戀愛心事。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氣抬起頭，將手放在胸口，真誠地說：「至少讓我也祝願他，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

　　凱文擺出了一副哭臉，似乎不想被安妮看見，一扭頭鑽回了徽章裡。

　　安妮溫柔地看著她：「他會知道的。」

　　格瑞雅公主只當她承諾會幫忙轉達消息，微微露出笑臉，她帶著羞澀匆匆行禮。在走出帳篷前，她駐足看向佇立的白塔，有些羞愧地笑了笑：「我也許一輩子也無法像先祖那麼偉大……但我也會盡我所能，白塔頂端的祖先英靈會一直注視著我們的。」

　　安妮看向那座白塔，若有所思，也許那裡面藏著傳聞中的冰原女王的屍身？

　　格瑞雅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奔向還在搬運火藥和卷軸的人群，她要去阻止他們。

　　安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低聲問徽章：「你說她等的人，是不是你這個已經回不來的亡靈呢？」

　　徽章內傳來斷斷續續地哭聲：「嗚，你給我閉嘴！」

　　安妮聳了聳肩：「我只是想確認你要不要見她一面，不見嗎？真的不見嗎？哇，哭得這麼可憐也不見嗎？」

　　「不見！不見！」凱文惡狠狠地拒絕，還態度十分惡劣地否認，「我也沒有哭！我現在特別開心，我覺得我都要被淨化了！」

　　安妮露出笑意：「好吧，那我們就去找里維斯吧，不知道他那裡怎麼……」

　　「轟！」

　　就在安妮轉身的瞬間，天地間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大地都在顫抖，無數骨手從虛空伸出來扶住了安妮才沒有讓她倒下去，但她還是不得不痛苦地摀住了耳朵。

　　這個時候亡靈反而不受影響，凱文慌張地從徽章裡鑽出來，手舞足蹈、嘴巴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麼。但安妮耳朵裡嗡嗡作響，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只不過看著他的手勢，安妮也大概明白了凱文的意思，她踉蹌地扶著骨手往前走了幾步，試圖找到格瑞雅的身影。

　　雪山群中最大的那一座雪山上，積雪紛紛抖落，眼看著就要形成雪崩，搬運著火藥和卷軸的士兵們惶恐地奔跑起來，但不少人受到剛剛爆炸的波及，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站起來。

　　安妮皺起眉，才剛剛抬手，天空中再次傳來了一聲吼叫。

　　以那座雪山為中心，帶著硫磺氣味的熱風呼嘯而來，正在在落下的雪塊被迅速融化蒸發，但又有更多的雪滾落下投入沸騰的熱水中。

　　讓人牙酸的「滋滋」聲中，濃鬱的水霧逐漸彌漫籠罩，安妮眯起眼，看見雪山的影子顫動著在一片霧氣中仰天咆哮。

　　——在末日一般的景象中，傳聞中的巨獸甦醒了。

　　「……怎麼會，格瑞雅應該是去阻止他們的啊，怎麼會爆炸了！」凱文惶恐地盯著那道巨大的影子，只有靈魂的他比一般人更直接的感受到了這股威壓，忍不住顫抖起來，「那是……火龍……」

　　安妮眯起眼，白骨像樹一樣從地底冒出來，把觸手可及的所有士兵往手的頂端扔上去，避免被沖下來的水流裹挾帶走。

　　「格瑞雅！格瑞雅！」凱文再顧不得掩藏身形，焦急地飄出去尋找格瑞雅的身影。

　　安妮面色凝重地盯著那頭巨獸，動了動手指。

　　……

　　白塔國王都皇宮，聖劍騎士已經倒在了地上，喘著粗氣，他艱難地握住自己的重劍想要再次站起來，但最後還是頹然地倒在了地上，不甘心地從喉嚨裡擠出來：「可惡，我居然……」

　　里維斯並沒有給他致命一擊，他目光緊緊盯著菲爾特。

　　但菲爾特看起來並不想跟他戰鬥，他只是躲避著，彷彿在拖延時間。

　　里維斯眸光冰冷：「菲爾特，你打算躲到什麼時候，告訴我原因！」

　　菲爾特聳了聳肩，語氣輕快得像是在和他敘舊：「我親愛的弟弟，你很久沒有回家看看了，不知道金獅國發生了什麼。父親和母親被魔獸襲擊，死在了狩獵途中。」

　　「好啦，你別那麼看著我，我承認這確實是個很老套的理由，我們還在白塔國又用了一次，但有用不就行了，對嗎？」

　　「原本吉斯是要成為金獅國的王的，但是稍微出了點意外，咳，或許是很多意外。幸好他也不是什麼挑剔的傢伙，成為白塔國的王似乎也可以。」

　　里維斯的心一寸寸地沉下去，他知道菲爾特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但還是下意識反駁：「什麼樣的魔獸能夠殺死父親？你明明知道他的狀態，他健康且強大，普通的魔獸他徒手就能撕碎！究竟是誰殺死了他！」

　　菲爾特注視著他：「是神明。」

　　「是誰動手殺死他的，這種事根本沒有意義，里維斯，重要的是，是神明要殺死他的，神命不可違。」

　　里維斯握著劍的手不斷顫抖，他死死盯著菲爾特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恨意和痛苦，他幾乎是用痛苦的氣音問：「那你為什麼會跟隨這樣的神？」

　　「我別無選擇。你應該知道，聖杯承載神的意志，這不是什麼隱喻，這是字面意義上的。」菲爾特只是面無表情地回答，「神明選擇了我作為神降的容器，我並沒有拒絕的權力。」

　　里維斯無言地看著他，許久才找回自己聲音一般說道：「金獅國和七大災的預言無關，神明為什麼會要殺死我們。」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吉斯要想成為金獅國的王，殺死國王和王后是不夠的，他還要殺死全部的繼承人。菲爾特被命運神當做了神降的容器，他死在了永夜之森，那格林呢？格林一定還活著！

　　還有尤莉卡……

　　菲爾特沒有立刻回答，他似有所感地抬起頭，看向雪山的方向。

　　巨大的爆炸聲裡，火光沖天而起。雪山群如同脆弱的雪堆開始消融，霧氣蒸騰裡，火龍展開了雙翼，它快意呼喊著：「吼——」

　　菲爾特露出一種混合著篤定和悲憫的表情：「火龍甦醒了。」

　　里維斯停了下來：「洪水就要來了，王都會被洪水淹沒，菲爾特！」

　　菲爾特只是看著他。

　　里維斯緊緊盯著他：「命運神究竟想做什麼，他究竟是要抹殺七大災，還是製造七大災！」

　　菲爾特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吾主命運神，祂是無盡歷史的見證者，既定命運的引路人。」

　　「祂已經降下了預言。」

　　「預言一定會實現。」

　　「對了，這是作為哥哥溫柔的提醒，神明原本並不打算殺死那個女巫。畢竟作為七大災，她正好印證了預言，但她涉及了神的領域。沒有一個棋手，會容忍一顆棋子妄圖執掌棋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念頭紛雜間，里維斯扭頭朝著皇宮外走去。

　　菲爾特看著他：「你要去哪？」

　　里維斯緊緊握著劍，沒有回頭：「去通知民眾避難，去安妮身邊，去阻止火龍。」

　　「——去阻止命運。」

　　他彷彿把所有的悲傷和憤怒在喉頭擠碎，用力留下這句話。

　　菲爾特沉默著看著他離開，聖劍騎士發出呻吟：「你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菲爾特收回目光：「就當是他打贏你的獎賞，和我這個哥哥最後的私心吧，反正，也沒有誰能夠阻止神明，不是嗎？」

　　聖劍騎士艱難地爬起來，莊嚴而鄭重地點頭：「沒錯。」

　　他低聲吟誦教條：「一切都是命運的饋贈。」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2:12

第四十八章　火龍復甦

　　此時天才濛濛亮，王都的居民們在睡夢中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驚醒，他們惶然看向窗外，看見一片氤氳霧氣裡巨大的黑影和席捲而來的洪水。

　　有人哭喊起來，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少年奮力的呼喊：「到高處去！到盡可能高的地方去！」

　　有人很快反應過來：「白塔！去白塔！」

　　那座頂天立地的白塔是最好的避難處了！

　　「那裡只有王室才能進去……」

　　「管不了那麼多了！冰原女王的英靈會保護我們的！大家都去白塔！」

　　「天吶，這簡直是末日……願光明神庇佑！」

　　混亂的人群衝向白塔，即使是皇家衛兵也根本無法抵擋這樣的人數，更何況此刻他們自己都惶然不安。

　　國王沒有過多猶豫，很快下達了命令：「打開白塔的大門，讓所有人進去避難！」

　　王后沉默著站在他身邊，低聲說：「陛下，您也該去避難了。」

　　「不，我就在這裡看著，看著這個國家，最後到底會落到什麼結局。」年邁的國王勉力支撐著自己老邁的身體，他將顫抖的手放在窗檯上，不甘又悲愴地問，「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的孩子，對我的國家……我們已經被神遺棄了嗎？」

　　王后已經泣不成聲，她只能緊緊拉著國王的手，只能靜靜站在他的身邊。

　　里維斯看了眼已經有人維持秩序的人群，扭頭朝著洪水來的地方奔跑而去，他在腦海中呼喊著「安妮」的名字，然後一閃而過，消失在了夜色裡。

　　……

　　此刻較近處的雪山群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它們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座座火山。然而更遠處的雪山綿延不絕，它們不斷被融化成雪水，匯入河流，形成聲勢浩大的洪水。

　　格瑞雅咬著牙攀上了山腰，她只有在這時候才會慶幸自己的長手長腳，這讓她能夠盡快攀上高處。

　　但即使這樣還是不夠的，灼熱的山體再次晃動起來，格瑞雅看見火山口露出了一隻眼睛，一隻毫無感情巨大的豎瞳。

　　格瑞雅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它醒來了，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徒勞地呼喊著：「回去，不要醒來，回去！」

　　然而甦醒的巨獸甚至沒有看她一眼，遮天蔽日的赤紅雙翼展開，山體崩碎間，它肆意舒展著身軀。

　　所有人都聽見了它快意的呼喊：「亞莉克希亞——我醒來了！決鬥的日子到了！哈哈！」

　　格瑞雅再也無法抓住石塊，跟著崩碎的山體一起摔落，她絕望地想，這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亞莉克希亞了，沒有人能救這個國家了。但她還是不甘心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

　　安妮抓住了她的手。

　　她坐在揮動骨翼的亡靈鳥類身上，拉著格瑞雅暫時躲開了危險的火山口。

　　格瑞雅的眼睛又亮了起來，盡管她知道，安妮也不過是個人類，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抓住了希望。

　　安妮把她放下，里維斯從傳送門內走出，兩人面色凝重地看向遠處的火龍。

　　里維斯一眼看見安妮耳邊的血跡，下意識握緊了劍：「你受傷了？」

　　「我沒事。」安妮不怎麼在意地伸手擦了擦耳邊的血跡，她盯著那頭巨龍，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個傢伙比我想像中更強大，有點麻煩……如果我召喚骨龍，那個已經失去理智的傢伙應該不會輸，但打贏之後恐怕整個王都的人也會被他用來填肚子。」

　　「或許還有另一種方法。」格瑞雅仰起頭，眼裡閃著光，「你能召喚亞莉克希亞的亡靈嗎？召喚我的先祖。我知道這類魔法需要媒介，就在白塔頂上！那裡供奉著她的……」

　　「骨灰。」安妮替她把剩下的半句話說完了。

　　格瑞雅愣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

　　安妮聳了聳肩：「在你說什麼祖先會在白塔頂端看著你們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我想召喚冰原女王的亡靈也是個不錯的辦法，所以偷偷派骷髏參觀了一下你們的白塔，咳，那個骨灰盒我也暫時借用了一下。」

　　里維斯繃起臉：「安妮。」

　　安妮清了清嗓子：「這是特殊時期！」

　　格瑞雅眼帶希冀地看著她：「那麼！」

　　安妮卻搖搖頭：「我原本只是打算召喚亞莉克希亞加固封印，有骨灰作為媒介，有血緣後代作為召喚者，把她亡靈召喚來的概率很大。」

　　「但是格瑞雅，亡靈和活人是不一樣的。要獲得生前一樣的力量，甚至是遠超生前的力量，需要一些特殊的東西。比如強烈到失去理智的怨恨，比如用來獻祭的靈魂和生命。」

　　「我……我知道。」格瑞雅眼裡閃現淚光，但她努力笑著，「安妮閣下，聖光會比一般人更瞭解亡靈法師，而我因為自身的特殊，也……悄悄尋找過不少亡靈法師的書籍。」

　　「我明白召喚亡靈的本質是獻祭，也做好了，獻出一切的準備。」

　　安妮動了動手指，她沒有流露出心疼，也沒有出聲勸慰，地面伸出一隻骨手，它手裡舉著一個古樸的盒子。

　　格瑞雅小心地將盒子捧起，她細細摩挲著盒子的表面，顫抖著聲音說：「我準備好了，安妮閣下。」

　　安妮打量著她，她身上華麗的裙子早已被灼熱的火山燙得不成樣子，裸露在外的嬌嫩肌膚也遍佈可怖的燙傷，還有不少碎石崩裂飛濺造成的傷口。

　　安妮低聲問她：「你要不要換身裙子？我記得王族什麼的，好像特別在意這種體面……」

　　格瑞雅無奈地笑了笑：「現在並沒有這種時間了。」

　　「可以有的。」安妮抿了抿唇，「我能拖住它，給你換個裙子的時間還是有的。」

　　「安妮。」格瑞雅似有所感地抬起頭，「你沒有阻止我，你看得見我的靈……我明白了，即使我不獻祭，也快死了對吧。」

　　安妮抿著唇沒有回答，凱文說得對，她確實是個很聰明的姑娘。

　　「也對，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這應該已經是致命傷了……」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傷痕，似乎這才後知後覺感覺到了疼痛，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如果、如果可以，我也多希望能夠擁有足以保護他人的力量……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把火藥運到這裡來的……」

　　安妮否認：「是聖光會的魔法。」

　　「不，不是的。」格瑞雅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沒法責怪他們，這是我自己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我想要變得有用，我想要能夠一個人力挽狂瀾，我也想成為這個國家的白塔。我想保護他們，我想救他們。」

　　「至少在最後，在我的靈消散之前，在我的生命還有獻祭的價值之前，讓我帶來希望的光吧。」

　　她顫抖著哭泣，彷彿要把這輩子隱忍的淚水全部流乾。

　　「安妮，幫幫我吧，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安妮往前一步，格瑞雅只覺得周身的溫度一下子降低，冥界的幽寒跗骨而來，她很快就忍不住顫抖起來。

　　安妮溫柔地看著她：「你只需要呼喚她，訴說她曾經的榮光，呼喊她的名字，無論多麼困難也不要停下來，可以嗎？」

　　格瑞雅用力點頭，她忍受著寒冷，她打開那個盒子，虔誠地低下頭呼喚：「偉大的白塔國女王，雪山與冰原的守護者，封印火龍的傳奇冰系大魔導師，永遠駐立、永遠保衛這片土地的白塔，我的先祖亞莉克希亞‧懷特，我祈求您歸來，再次為您的國民而戰，我祈求您——」

　　那扇冥界的大門隱隱浮現，格瑞雅只覺得自己的血液，自己僅剩的生命力，自己的一切都在被飛速抽走。

　　安妮卻皺起了眉頭，那扇大門打開的速度太慢了，畢竟是上古時代的亡靈了，要讓她現身，或許祭品還不夠。

　　她沉默著伸出手，用一把銀質的小刀劃破自己的手腕，湧出的血液在落地之前，就被瘋狂拉扯著吸入冥界之門。

　　「安妮！」里維斯看見她的肌膚上再次攀上未知的黑色符文，忍不住低聲驚呼。

　　安妮露出個笑臉：「別擔心，我只是給獻祭加點籌碼，頂多之後要多睡一會兒而已。」

　　……

　　白塔內，在衛兵的引領下，前面的平民們一層層地朝高處前進，而後面還有更多的平民湧入白塔。

　　身處冰原女王的安眠之所，他們奇異地感到了安心。

　　忽然有人聽見了一聲：「您的子民祈求您的庇佑，偉大的冰原女王亞莉克希亞！」

　　在這樣的氣氛下，很快有人跟著祈禱起來，沒有人注意到牆壁上一閃而過的虛幻魂靈，這個已經死去的亡靈穿牆而過，用盡自己最快的速度從王都上空飄過，奮力大聲呼喊著：「您的子民祈求您的庇護，偉大的冰原女王亞莉克希亞！」

　　他引起一陣又一陣的祈禱聲，人們虔誠地閉上雙眼，聲音慢慢匯聚到一起。

　　沸騰的火山腳下，安妮扭頭看著王都，那裡的祈禱聲和這裡的召喚陣產生了奇妙的共鳴，千萬人的祈禱之力匯聚到一起，讓冥界之門迅速凝實，上古時代的亡靈終於被喚醒，她帶著呼嘯的冰雪飄然而至。

　　與此同時，格瑞雅的靈魂被拉扯著投入冥界之門。

　　她安詳的閉上眼睛，就在她和亞莉克希亞的亡靈擦身而過的時候，凱文從王都疾馳而來，他義無反顧地跟上她，躍入了冥界之門。

　　「我會陪著你的，請把我的一切也當做籌碼押上吧。」

　　「凱文？」格瑞雅瞪大了眼睛，此刻她終於看清了那個亡靈的樣子。

　　凱文露出笑臉：「是的，您的騎士永遠都在。」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2:24

第四十九章　神降

　　安妮目送他們消失，然後牽引著復甦而來的冰原女王亞莉克希亞，一步步走向格瑞雅的屍體。

　　「格瑞雅」再次睜開了眼睛，眼中似有無盡風霜。

　　她只是看了安妮一眼，微微點了下頭，就立刻裹挾著凌冽的霜風迎風而起，攔在了似乎打算朝著王宮前進的火龍面前。

　　「亞莉克希亞！」火龍終於看見了她，它仰頭噴出火焰，「你終於來了！我可叫了你好久了！是不是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哈哈哈！」

　　它躍躍欲試地揮動翅膀，粗壯的尾巴興奮地敲了敲地面，立刻引發讓人恐慌的震動。

　　「我已經死了。」借著格瑞雅身體活動的冰原女王簡短地回答，然後一招手，無數被埋在山石底下的冰系卷軸漂浮而起，「我現在是個亡靈。你該離開這裡，或者再睡一覺，否則我的國民全都會被你殺死的。」

　　「吼——」

　　「那你是從地獄歸來和我戰鬥的嗎？哈哈哈！」火龍似乎根本不在意人類的死亡，它大概也並不能理解人類的感情，它龐大的身軀自顧自地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他們本來早該成為我的口糧，是你打贏了我才救下的他們，如果你還想救他們一次，就得再打贏我一次！來吧！亞莉克希亞！」

　　安妮目光復雜地看著接著格瑞雅軀體重生的亞莉克希亞，她自嘲般低下頭：「里維斯，見到梅斯特的時候我一直想，為什麼他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不在……現在我知道，即使我在，我也沒辦法救下所有人。」

　　「即使我已經擁有了格瑞雅期望的力量，也沒辦法……」

　　里維斯伸手握住她的手，悲傷的藍眼睛看著她：「安妮，我也同樣無能為力。」

　　安妮回握他的手，垂下眼：「看來你那邊也出了不少事，好吧！」她忽然語氣積極地仰起頭，拉著他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等解決完這件事，我要裹著里安娜的小斗篷使勁哭一場！」

　　「現在，先忍一會兒！」

　　安妮像是在對自己說，里維斯卻莫名覺得她也在對自己說。雖然亡靈已經不會流淚了，但他還是微微動容：「……那麼，到時候麻煩分我一點小斗篷。」

　　洪水已經聲勢浩大地流向了王都，但人們還沒有全部撤入白塔。

　　安妮微微露出笑臉點頭，隨後仰頭看向和火龍對峙的冰原女王：「你好女王，你自己能對付這個大傢伙嗎？我可能得先去打撈一下你的國民，不然等你打完他們可能都已經沉在水底了。」

　　亞莉克希亞的眼中醞釀著風暴，她微微點頭，側身擋在火龍之前：「我不會讓它礙事的。」

　　「哈哈哈！」火龍哈哈大笑，他猛地吐出一團火焰，徹底展開了遮天蔽日的雙翼，「要讓我不能礙事，你得拿出點真本事來！」

　　「我早該放棄用語言說服你的，驕傲的火龍只向戰勝它的人低頭。如果這次我折斷你的雙翼，拔下你的龍牙，你或許會睡得更久一點。」

　　亞莉克希亞微微搖頭，冰系卷軸們不斷散發著寒氣，她腳下浮現巨大的魔法陣，受到火龍影響的異常高溫冷卻了下來，她腳下甚至再次浮現了積雪。

　　以她和火龍為界，一邊的大地重新覆上白雪，一邊的大地流淌著岩漿，火龍噴出帶著硫磺氣息的龍炎，毫不客氣地發動了攻擊。

　　「哈哈哈！那你就來試試吧！」

　　亞莉克希亞毫不畏懼，冰霜化作她的鎧甲，她伸手握住寒冰所製的長槍，迎著駭人的龍炎攻了上去。

　　安妮和里維斯坐著骨鳥飛掠進王都，洪水已經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安妮只能召喚出一排排的骨手，至少讓被水流沖走的人們有些什麼可以抓住。

　　還沒有進入白塔的人比她想像中更多，安妮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麼沉重：「至少托冰原女王的福，水溫已經降了下來，不然等我們把他們從水裡撈出來，可能都已經熟透了……能給火龍直接擺盤上桌了。」

　　里維斯看著一片混亂的水面，抿了抿唇：「我沒有殺死吉斯。」

　　「這些人已經是他的臣民，但他沒有出現。」

　　「你不該對他抱有期待。」安妮聳了聳肩，「就別指望背叛者會擁有責任心這種美好的品德了，我覺得他最好的結局還是去冥界懺悔。」

　　整座王都已經看不到地面，色彩鮮豔的建築們統統泡進了水裡，目前水深大概到了成年人的腰部，對部分孩子來說已經是相當危險了。

　　里維斯有些擔憂：「骷髏沒法抵禦洪水……冰原女王和火龍的戰鬥一時半會兒還分不出勝負，這樣下去……」

　　安妮皺起眉頭看向東邊，有些著急地嘀咕：「雪水還沒有沖進海裡嗎？」

　　里維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看向安妮：「難道說……」

　　安妮朝他擠擠眼：「我可不覺得我一個人就能救下他們，我找了幫手。」

　　忽然遠方傳來海妖的歌聲，他們順浪而來，甚至還推著幾艘載著亞獸人和人類的大船。

　　黑狼王約德站在一艘掛著狼頭標志的大船上，興奮地朝她揮手：「哈——安妮閣下，我們來幫忙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居然敢跟我們偉大的主人作對！您不必出手，就讓我們——」

　　他話音未落，天空中傳來了一聲龍嘯，巨大的火球和冰錐從天而降，安妮伸手，船的上空浮現漆黑的漩渦，將這些攻擊全部吞了下去。

　　約德艱難地嚥了嚥口水，努力維持著自己沉著冷靜的首領形象，他一揮手：「都別愣著！把水裡的人都撈上來！」

　　安妮忍不住笑了一聲。

　　海涅嘩啦一聲從水下撈起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隨手拋上了船，眼睛亮亮地看著安妮：「嘿，安妮，你那個會飛？讓我也坐一坐！」

　　「不可以。」安妮無情地拒絕。

　　海涅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小朋友一樣，氣得用尾巴拍水：「為什麼！」

　　安妮板起臉，從斗篷裡掏出那個神諭之珠：「如果你不先幹完活，我就給老祭司告狀了！」

　　「小氣鬼！」海涅氣得一甩尾，扭頭鑽入了水裡。

　　冰原女王漸漸壓制了火龍，雪山上融化的雪水也逐漸變少，洪水的源頭被遏制了，剩下的只要靜靜等待王都中的水流出去就可以了。

　　在這過程中，無處落腳的王都居民們在晴海部族的幫助下，暫且上了大船避難。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但安妮似有所感，忽然扭過了頭。

　　對面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人。

　　里維斯眼神微微閃爍，低聲提醒她：「命運神殿的三騎士，還有吉斯。」

　　安妮認得的只有弗雷，沒想到許久不見他已經成為了命運神殿的聖槍騎士。不過她體貼地裝作和他並不認識，露出了笑臉：「啊，這不是那位壞心眼的背叛者吉斯嗎？你特地出現在這裡，是來送死的嗎？」

　　他的處境看起來並不太好，似乎是剛被人從水裡撈上來，畏畏縮縮地不敢說話，像條渾身濕透的喪家之犬。

　　他咬著牙目光憤恨，卻不敢擅自出聲。

　　菲爾特的目光越過他們，看著遠處和火龍戰鬥的冰原女王，忍不住感嘆：「這可真是驚人，千百年前的亡靈應召而來，再次為守護自己的國民戰鬥……但你們不該阻止它。」

　　「亡靈女巫安妮，你已經是半神之軀了，同為七大災，只要你和那條火龍聯手，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你們。那條龍是個腦袋不太好的好戰分子，只要你稍微慫恿一下，它就會高興地到處惹麻煩。」

　　「為什麼要這麼費力地封印它呢？」

　　安妮眯起了眼睛，她已經注意到了里維斯的情緒有些不對，更何況他的容貌和里維斯也有幾分相似，標志性的金髮和藍眼睛，讓她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測。

　　考慮到潛在的可能性，安妮的態度還算和善，她只是問他：「命運神想要什麼呢？他降下了預言，既然預言一定會發生，也就是神想坐視七大災發生，世界毀滅？」

　　「那為什麼命運神殿又暗地裡把預言傳遞出去，拉著各國的王室試圖自救？」

　　「看來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菲爾特看了里維斯一眼，態度溫和地為她解答，「神的預言一定會成真。」

　　「我說，你就不能簡單點說嗎？」大嗓門的聖劍騎士撓了撓頭，替他用大白話說出來，「意思就是，神知道這個世界會毀滅，降下了預言，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但即使是神的信徒，也會有不甘心的傢伙，他們暗地裡動作，想要阻止這些災難，但都是白費功夫。」

　　「身在棋局中的人，無論如何掙扎，命運也終將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菲爾特微笑著補充，看起來就是個合格的命運神殿神棍。

　　「你以前從不信這些。」里維斯有些生硬地打斷他。

　　「是的，金獅國從不信神明。但是里維斯，我親眼見到了神。」菲爾特並沒有生氣，他神色平淡地問，「你也想見見神嗎？」

　　他將手中的頭部護甲戴上，輕微的金屬撞擊聲中，他緩緩抬起頭。

　　明明只是一個動作，他的氣質卻大不相同，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如有實質的威壓，他的出場並不聲勢浩大，但所有人都意識到——

　　真神降臨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0:52:37

第五十章　神明

　　「愣著幹什麼，都跑！」安妮一聲令下，約德最先反應過來，扯著帆高聲喊起了「撤退」。

　　安妮覺得，一般的神明都不會特地對這些人出手，但她覺得一般的神明也不會動不動就神降。

　　誰也猜不透命運神到底想做什麼，以防萬一，還是讓他們抓緊逃跑。

　　安妮戒備著祂的動作，所幸命運神看起來沒有要對他們出手的意思，祂看著安妮：「女巫，我為你而來。」

　　安妮神色動了一下：「也就是你不會對其他人下手的意思？」

　　命運神並沒有回答，祂伸出了手指，朝著虛空中輕輕點了一下，說起了另外的話題：「你不該涉足神的領域。」

　　安妮忽然汗毛直立，她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毫不猶豫地召喚了冥界之門擋在自己身前，大門上響起「咚」的一聲重響，猛烈地搖晃了一下，但並沒有消散。

　　門內的怪物們甚至還覺得被人打擾，並不在乎敲門的是個神明，凶狠地吼叫作為回應。

　　安妮面色迅速慘白下去，她咳嗽了幾聲，幾乎要站立不住，里維斯持劍護住了她。

　　盡管看起來狀態不太好，但安妮還是笑了起來：「啊，原來神明也沒辦法像捏死螞蟻那樣捏死我啊？尊敬的命運神閣下，還是說您只擅長不清不楚的預言，並不擅長戰鬥呢？」

　　命運神似乎也有些詫異，他眯起眼看著那扇門，自言自語道：「已經掌握了冥界之門嗎。」

　　安妮神色一動，看向那扇門，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本身的力量無法與神明抗衡，但這扇冥界之門或許比她想像中來頭更大，居然能擋下神的攻擊……盡管如此，安妮要維持借扇門抵擋攻擊的消耗，和平日裡只是用它做威懾的消耗也是大不相同的。

　　命運神再次抬手，安妮立刻嚴陣以待。

　　祂似乎並不著急，漫不經心地敲擊著冥界之門，門本身並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但他每敲擊一下，安妮的臉色都一點點白了下去。她的指尖已經有黑色的符文顯現，順沿著手臂一點點朝著面部攀爬。

　　「安妮。」里維斯有些擔憂，她今天動用的魔力明顯已經透支了，但她還在支撐。

　　安妮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隱隱攀上黑色符文的蒼白面孔有種妖異的病態美感，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個挑釁的微笑：「尊敬的命運神，我也有個預言，您想聽一下嗎？」

　　命運神祇是靜靜看著她。

　　安妮歪了下頭，虛空中猛地伸出無數的白骨，鋪天蓋地就像是要把神拉下神壇一般，將命運神層層圍住。

　　命運神祇抬了抬眼，一瞬間白骨寸寸龜裂消散。

　　然而安妮也只需要這一瞬間。

　　里維斯在諸多白骨的掩護下，已經傳送到了吉斯身邊，在吉斯驚恐的表情裡，他毫無憐憫地揮起了劍。

　　聖劍騎士和聖槍騎士試圖阻攔，但從冥界而來的怨靈將他們團團圍住，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里維斯斬下了背叛者的頭顱。

　　安妮倚靠著白骨，幾乎已經站不住，但她笑起來：「我降下了預言，預言一定會實現。」

　　「怎麼樣？我是不是也能成為命運神？」

　　她毫無尊敬地直視神，帶著惡意奚落的笑意，就像在看路邊上不了檯面的小混混一樣。

　　命運神什麼都沒說，但安妮卻敏銳地察覺到，祂似乎生氣了。

　　祂不再站在原地，握住腰間的長劍，突然一個邁步往前，安妮召喚的層層白骨在他面前宛如白紙，祂的劍尖勢如破竹，安妮根本來不及將冥界之門移到面前。

　　里維斯踏著白骨閃現擋在安妮身前，命運神的劍尖毫不費力地折斷他的長劍，在他身上刺穿一個可怖的傷口。

　　里維斯面不改色，抱著安妮迅速後退拉開距離。

　　安妮伸手按住他的傷口，里維斯神色一動，低下頭溫柔地笑了笑：「別擔心，我已經是個亡靈了，他無法殺死我第二次。」

　　安妮看向命運神，扯出個挑釁的笑容：「你預見吉斯死亡的命運了嗎？」

　　命運神停下了動作，祂看向遠處的冰原女王，火龍的龍炎已經被全盤壓制，她即將再次封印火龍。

　　「你在為亞莉克希亞拖延時間。」

　　安妮得意地歪了歪頭：「對啊，你才發現嗎？火龍沒法復甦啦，是不是超乎命運的想像？你得習慣起來，尊敬的神明殿下，這還是第一步。」

　　「吼——」

　　身上掛著無數冰屑的火龍仰頭發出最後的吼叫，它已經被無數魔法陣團團圍住，沒法再繼續作惡了。

　　「亞莉克希亞，等我再次醒來，我一定會贏的！吼！」

　　它似乎還很不甘心，亞莉克希亞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我不是告訴你我已經死了嗎？」

　　「那有什麼關係！」火龍並不在意，「你再從冥界回來就好了！」

　　亞莉克希亞沉默地看著這無法交流的巨獸閉上雙眼，忽然轉身，裹挾著冰箭和霜風直奔命運神！

　　她和安妮錯身而過時說：「去雪山盡頭。」

　　安妮沒有停留，傳送門一開，里維斯立刻帶著她跨了進去。

　　「區區一個過去的亡靈。」命運神平靜地看著冰原女王，揮手將她未來的命運置換到現在，亞莉克希亞的身形停滯在空中，她的靈一瞬間消散，重回了冥界，只剩格瑞雅的屍身從空中墜落。

　　命運神眯起眼，朝著安妮傳送的方向追去。

　　弗雷神色一動，伸手接住了格瑞雅落下的屍身。

　　「喂，你別做多餘的事。」聖劍騎士撇了撇嘴。

　　弗雷將她的屍身放在屋頂：「至少她是位值得尊敬的公主。」

　　……

　　安妮一開始就發現了，命運神應該確實有類似結界的力量，他封印了當地，即使安妮使用傳送也無法逃出太遠。然而被封印的世界裡，只有朝著雪山盡頭的那個方向沒有限制，怎麼看都像個陷阱，但此刻她們也已經別無選擇。

　　里維斯沉默著抱緊了懷中的安妮，他能感覺到她的體溫正在逐漸下降，就像一具真正的屍體，她已經嚴重透支了，他必須盡快找個地方讓她休息！

　　兩人誰也不知道雪山的盡頭有什麼，他們只能相信亞莉克希亞的話，但他們一路往前，雪山的盡頭似乎只有無盡的雪山，根本看不見出路。

　　命運神已經追了上來。

　　安妮有些無奈地撐著里維斯的肩膀，努力支起上半身，打算做最後的抵抗：「你說亞莉克希亞讓我們往這裡跑，是不是因為這裡雪大，就算我們死在這裡也不用人收屍，雪自然就會把我們蓋起來？」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里維斯也無奈地笑了笑。

　　安妮盤算著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她就和里維斯一頭跳進冥界之門裡，雖然不知道活人進入冥界之門會有什麼後果，但總比落進命運神手裡好。

　　命運神放緩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你無法逃脫命運。」

　　安妮正打算最後說兩句氣人的話，忽然皺了皺眉，命運神也似有所感地微微側頭。

　　雪山的盡頭突然亮起了一大片讓人不能直視的刺眼光芒，光芒中傳來了一道略顯輕佻的男聲：「喂，命運，不會吧，你在親自追殺一個小鬼嗎？」

　　安妮眨了眨眼，表情奇怪的看向里維斯，會這個語氣跟命運神說話的，難道是另一位神明？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神明們今天出現得也太過頻繁了吧！

　　命運神看著那團光，似乎也相當忌憚，他不答反問：「光明神打算庇護一個亡靈女巫嗎？」

　　安妮的臉色更加古怪了。

　　「嗯，也不是不可以。」光明神居然笑了起來，聲音清朗，居然還帶著點少年氣，安妮甚至能想像他搖頭晃腦的樣子，「她畢竟是生命看重的人，這你應該也知道，哇，你不是故意想惹祂生氣吧？」

　　「我和你不一樣。」命運神語氣帶上點挑釁，「你是生命的從神，所以那麼害怕祂，我可不是。」

　　「是嗎。」光明神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怪不得，你既然都不把生命放在眼裡，當然更不會把我放在眼裡了。我聽說你似乎慫恿我的信徒幫你做了不少事，這回甚至想把我庇護的國度毀滅。」

　　說著說著他似乎生氣起來：「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但我總覺得你在盤算什麼壞主意，嘖，麻煩死了，出來打一架！命運！」

　　他突然的發言讓在場的神和人都沉默下來。

　　安妮心中光明神的形象突然不怎麼光輝了起來。

　　命運神沉默良久：「我只是按照我的職責觀測命運的發展，然後降下預言，我也不會特地約束每個信徒的想法。」

　　這句解釋其實已經相當於他的退讓，但光明神看起來卻並不領情。

　　他笑了一聲：「你好像很久沒有出現在神界了，你到底在那裡偷偷摸摸做什麼？」

　　命運神：「這是我的世界。」

　　「它還不算個完整的世界。」光明神隱隱帶著威脅，「你想讓它完全摧毀嗎？」

　　命運神笑了一聲：「你可以試試。」

　　兩人僵持著，命運神扭頭深深看了安妮一眼：「看來你的命運還沒有走到盡頭。」

　　安妮眨眨眼：「有沒有走到盡頭看起來都是您現編的。」

　　「哈哈！」光明神十分給面子地笑了兩聲，命運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安妮眯起眼打量著那團刺眼的光芒，她似乎隱約看見一個歪歪斜斜坐著的身影。

　　「唔！」忽然她覺得眼睛猛地一痛，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光明神的聲音傳來：「別隨便窺視神的模樣，沒禮貌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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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日記：

　　火龍復甦之日，我發現了神明的秘密——神的腦袋都不太正常。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7:28:12

第五十一章　神的密辛

　　里維斯戒備著光明神的突然發難，安妮捂著眼睛小聲抗議：「我什麼都沒看清！」

　　光明神笑了一聲。

　　安妮稍微張開一點手掌，從手指縫裡確認這團光並沒有要攻擊他們的意圖，這才小心地開口問：「咳，尊敬的光明神閣下，您剛剛說了從神主神……難道海妖族流傳的創世神話是真的？」

　　光明神口氣理所當然：「我怎麼知道海妖族流傳的創世神話是什麼。」

　　安妮小聲嘀咕：「神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嗎？」

　　光明神笑起來：「剛剛還對著命運神大放厥詞的亡靈女巫也相信這個嗎？」

　　「好吧，我確實不信。」安妮老老實實地承認，把海妖族的創世神話簡單告訴了祂，「海妖族說，創世神創造世界後化身為六位原初神，原初神們繼承創世神的權柄，他們從挑選十二門徒給予神格，這十二位就是原初神的從神們。」

　　光明神有些驚訝：「原來你已經知道這些了，那你就該理解，為什麼命運現在就想要殺你了。你已經被生命女神看中，如果等到你取得神格，你絕對會給那傢伙找不少麻煩的。」

　　「居然是真的。」安妮摸著下巴，「那麼生命女神確實是六位原初神之一，您是祂的從神，那麼命運神呢？」

　　「你想知道神明的密辛？雖說你已經半隻腳踏進了神界，但是不是太著急了點。」光明神的聲音帶著點慵懶，讓人聽不出喜怒，但安妮清楚，這傢伙是個不按常理出牌，喜怒無常的神。

　　里維斯看了她一眼，看樣子並沒有完全放鬆，隨時準備再次逃亡。

　　想了想，安妮還是遵從本心問：「您願意為我解惑嗎？」

　　「光明神為亡靈女巫解惑嗎？」光明神笑起來，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是很想看你給命運找點麻煩。」

　　「你聽到的那個故事，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還有不清不楚的地方。創世神創造的世界，並不是你所在的這個世界，而是我們所在的神界。生命女神確實是六位原初神之一，我們稱之為主神，而我是最初的十二門徒之一。至於命運，祂是新來的。」

　　安妮挑了挑眉毛，怪不得光明神對命運神的態度是那樣的……原來神之間也有高低之分。

　　里維斯稍微放下了心，這至少能解釋光明神為什麼會幫助他們，甚至現在還頗為耐心地為他們解惑，也許是因為祂本身就是和生命同一陣營的。雖然不能完全相信，但總比神明毫無緣由的善意讓人放心。

　　安妮追問：「主神和從神，只是先後的區別嗎？十二門徒除了代表歷史悠久，還有其他含義嗎？」

　　「當然不同。」光明神笑起來，言語間有難以掩飾的驕傲，「六位主神由造物主分化而成，祂們絕對忠於造物主的信念，或者說，祂們就是造物主的分身。主神也很好分辨，說話時毫無感情的那種就是了。」

　　「祂們比其他神更尊貴，也更強大，祂們是神的選拔者，也是諸神的約束者。而我們，最初的十二門徒，我們也是不同的。我們是最初神界誕生的生命中，由原初神挑選成為神的生靈，我們雖然沒有造物主的意志，但我們的身軀來自造物主的生命力，因此也被稱為神之子。」

　　安妮神色一動：「那六位原初神就是神的分身，也就是說……」

　　光明神：「是的，十二門徒和主神們的關係更密切，因為在我們眼中，六位主神就是我們的父親、母親。而即使在六位主神中，生命女神也是極為特殊的存在，哪怕是其他主神，也不會願意與祂為敵的。」

　　安妮還沒有張嘴，光明神就搶先阻止了她問下去：「事關女神的權柄，這我不會告訴你。」

　　「而十二門徒之後的諸神，沒有繼承創世神的一部分，祂們尊貴只來自於神格。」

　　安妮有些困惑。

　　關於自己的尊貴，光明神似乎格外願意多說一點：「哪怕你將來成為神，但在你成為神之前，你曾經是個人，命運祂們也一樣。」

　　安妮虔誠地看向他：「原來如此，我已經非常理解您和生命女神的尊貴了，但是……既然你們擁有這樣的力量，為什麼不能像命運那樣直接降臨呢？而且為什麼冰原女王會讓我往雪山盡頭跑，命運神似乎無法封鎖這裡……」

　　「你問題可真多。」光明神的耐心似乎即將告罄，語氣很快變得敷衍，「因為這裡是命運的世界，外神很難干涉，只有在世界未完成之地，我們才能顯現。四個未完成之地，有一處就是這個世界的門，生命沒有給你啟示嗎？」

　　安妮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說：「祂或許已經給了……祂讓我去找世界之樹。」

　　她很快想到了晴海邊際無法深入的無盡之海，她就是在那裡聽見了生命女神的聲音，這樣想來，那裡應該也是世界未完成之地。

　　光明神也沉默了一會兒：「……那你為什麼不去？」

　　安妮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我那時候光知道命運神好像不太對勁，哪知道生命女神是不是什麼好神……我怕祂也有什麼企圖……」

　　光明神冷笑一聲：「哈。」

　　安妮試探著說：「那、那我現在過去？」

　　只要拿到了神格，同為神明，就算再遇上命運神，她也一定能夠保護得了其他人！

　　光明神嗤之以鼻：「你當命運伸傻嗎？祂肯定也猜到了你要去門那兒，你現在去還不是自投羅網？」

　　安妮有點苦惱地抓了抓腦袋：「啊，那可怎麼辦啊？」

　　「我怎麼知道。」光明神看起來一副要離開的樣子，「我也不過是看在你救了我庇護的信眾的份上才幫你一把，剩下的你得自己想辦法。命運應該回到神界了，我得去找找祂的麻煩……」

　　安妮張了張嘴，眼看著眼前的光芒褪去，變成一望無際的潔白雪山，苦澀地嘆了口氣：「我還沒來得及問祂能不能幫忙叫下生命女神……」

　　里維斯似乎從來沒聽過用這種口氣討論神明的，忍不住笑著搖搖頭：「至少我們都活了下來。」

　　說完他又覺得有些不對，他身為一個亡靈，似乎不太適合用「活」這個詞語。

　　他還沒想好怎麼重新描述一下這種劫後逢生，安妮已經睫毛輕顫，蜷縮起了身體：「抱歉，里維斯，我實在太累了。」

　　里維斯伸手小心地替她拉上兜帽，避免飄進飛雪。

　　如果是一般人，在這個時候抱著個冰冷如同屍體的活人，恐怕自己也會凍得夠嗆了，所幸，里維斯想，所幸，他是個不畏嚴寒的亡靈。

　　……

　　安妮醒來的時候，在一座宮殿中，她看著屋頂上太陽的紋案，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低聲呼喚：「里維斯？」

　　門口響起敲門聲，還有里維斯熟悉的聲音：「你醒了嗎？安妮。」

　　這讓安妮放下心來，頗有閒情逸致地打量著周圍的陳設，這比她們之前住過的每個旅店都豪華得多，里維斯這是找了什麼地方？

　　里維斯推門進來，還帶來了清水和食物，不等安妮開口詢問，他就說：「這裡是白塔國的皇宮內。」

　　安妮困惑地眨了眨眼：「什麼？」

　　信仰光明神的白塔國為什麼會收容一個亡靈女巫？

　　里維斯無奈地搖搖頭：「因為約德，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跟白塔國的居民們宣揚，是偉大的亡靈女巫安妮犧牲自己從火龍手下拯救了這個國家，而他是繼承了女巫遺志的戰士……」

　　「這傢伙也未必全是好心，他覺得我死了，把功勞攬在我身上，是想趁機也給自己撈點好處吧。」安妮已經赤腳下了地，邊聽邊好奇地走向窗口，她剛剛聽見窗外傳來十分熱鬧的號子。

　　白塔國王都的洪水已經退去，氣溫也逐漸回到了原本的樣子，地上已經覆上了薄薄的積雪。

　　不過因為來去匆匆的洪水，晴海部族的船來不及順著河流回到大海，這會兒就擱淺在了王都的街道中間，剛剛的號子，就是一大群亞獸人，帶著少數能夠行走的海妖，還有許許多多分不清是晴海部族居民還是王都居民的人類，一點一點推動著大船。

　　安妮原本以為約德是十三王中唯一來的，沒想到居然在人群中還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好笑：「魯迦王怎麼也來了？他不是說亞獸人永不為奴嗎？」

　　里維斯也有些無奈：「我之前也跟他們聊了聊，據說魯迦部落現在是跟臨海城關係最好的一族，似乎是……意氣相投。魯迦族性格相當豪爽，而每次他們去臨海城幫忙，海妖總是請他們吃到飽，不少魯迦族人都在臨海城搭建了自己的住所。」

　　安妮無言地往下面看了一會兒，親眼看見海涅跟身材高大的魯迦王勾肩搭背，看到周圍居民送來的食物，露出了同款滿足的傻笑。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用力伸了個懶腰，一點兒都不淑女地在窗口坐下，撐著下巴看下面一派熱火朝天的模樣。

　　「里維斯，我剛離開黑塔的時候，拋金幣做選擇的時候，其實都覺得毀滅世界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畢竟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我都不認得。」

　　里維斯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王都的街道被破壞了不少地方，但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住諸多種族混在一起，各不相同，又同樣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他也跟著笑起來：「現在呢？」

　　安妮眼睛亮亮地指著窗下：「現在，我想就算是為了這些笨蛋，我也不能讓命運神為所欲為。」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7:28:26

第五十二章　白塔國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安妮微微回頭：「讓我猜猜會是誰？想想會來找我的傢伙好像都在樓下推船……不會是聖光會的傢伙吧？」

　　里維斯笑著搖搖頭：「應該是白塔國的王子羅斯金殿下，之前他就希望見見你了。」

　　安妮有些驚訝：「格瑞雅那個重傷昏迷的哥哥？他醒過來了？」

　　里維斯默默點頭：「聽說聖光會下了不少功夫，甚至請隱者動用了大型聖光魔法。」

　　「哦——聖光會啊。」安妮現在對他們的感情十分復雜，有些拿不準對方的意思，還是點了點頭，「畢竟是借住了別人的豪華宮殿，好歹要跟主人家打個招呼，請他進來吧。」

　　里維斯沒有立刻動，低頭看著安妮。

　　安妮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姿勢，無奈地站起來，學著貴族優雅地朝他行禮：「明白啦，要見尊敬的王子殿下我得學著淑女一些！」

　　「不是這個。」里維斯難得見她學著貴族行禮，忍不住笑起來，他牽著安妮在房間的椅子上坐下，在她面前彎下腰，神色有些無奈地握住她的腳腕，「我是說，你至少要穿上鞋子。」

　　安妮瞪大了眼睛，莫名覺得臉上有些燒得慌，她心慌地快速眨了眨眼，仰頭細細打量著天花板上的太陽紋案。

　　里維斯替她穿好鞋，這才請門外的訪客進來。

　　門外似乎有不少人，為首那位身材高大的紅髮青年，似乎和格瑞雅有幾分相似。他的頭髮根根向上，看起來倔強又充滿朝氣，只是此刻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在他的示意下，其他人都守在了門口，只有一個神情悲慼的年輕女性扶著他踏進了房間。

　　安妮這才注意到，他似乎瘸了一條腿，另外整個左側的衣袖都空蕩蕩的，這樣的傷勢，也真虧他還能活下來。

　　安妮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相當直截了當地說：「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嗎？我覺得您最好還是好好休息。」

　　「我確實……有些不得不問的事情。」羅斯金露出個笑臉，只是眉間緊皺，看起來並不是個真心的暢快笑容，「至少，也得讓我代表王室對您表達感謝。」

　　「先坐下吧，羅斯金王子。」里維斯扶了扶椅子。

　　羅斯金身邊的女孩看了他一眼，羅斯金無奈地垂下眼：「麻煩你了，塞西莉亞。」

　　塞西莉亞微微搖頭，小心地扶著他在椅子上落座。

　　羅斯金解釋了一聲：「雖然醫師們都說我得多走走站站，但我總覺得太為難塞西莉亞了，畢竟……」

　　「殿下！」塞西莉亞板起臉，「我能撐著您！我是您的妻子，這是我的責任！」

　　「哈哈！」羅斯金看起來總算放鬆了些，用僅存的右手替她拉開座位，「好了，請坐吧，我堅強又可愛的王妃殿下。」

　　塞西莉亞王妃朝著安妮和里維斯禮貌行禮，這才姿態優雅地落座。

　　安妮眨了眨眼睛，忽然露出笑臉，也拉了拉身邊的椅子，學著羅斯金閣下的樣子對里維斯說：「您也請坐吧，我溫柔又可靠的王子殿下？」

　　里維斯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低聲制止她：「安妮。」

　　無奈坐在了她身邊。

　　塞西莉亞只當安妮在揶揄她，臉上飛快染上一絲緋紅，害羞地低下了頭。

　　羅斯金深吸一口氣：「那麼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了，安妮閣下，聖光會的教皇說，這件事有神明插手，讓我不要多問。但我無法就這樣放棄，我想請求您告訴我真相。」

　　「吉斯是被誰殺死的，格瑞雅又是怎麼死的，火龍復甦的霧氣裡我似乎看見了遠古祖先的身影……這些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安妮指尖敲了敲桌面，和里維斯對視了一眼。

　　她開口詢問：「之後白塔國的王位還是由你繼承嗎？」

　　羅斯金露出苦笑：「也只能是我了，畢竟白塔國現下，也找不到別的繼承人了。但我也不確定我這樣的身體狀況，還有多久可以支撐，實不相瞞，我也還沒有孩子……我必須考慮，要不要提前收養一位孩子，作為王國的繼承人。」

　　「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真相。」

　　安妮點點頭，告訴他命運神在這裡神降，也告訴他吉斯是個背叛者，告訴他格瑞雅和凱文的犧牲……

　　羅斯金靜靜聽著，沉默地攥緊了拳頭。

　　安妮靠進座位裡：「這是關於你的國家的部分，關於我的部分，抱歉，我就不告訴你了。」

　　他微微點頭，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格瑞雅……」

　　而他身邊的塞西莉亞早已滿臉淚水。

　　「節哀。」里維斯禮節性地寬慰。

　　羅斯金搖了搖頭，似乎陷入了回憶：「我跟她，其實並不親近，或者說我們甚至根本沒有在一起生活過多長時間。我知道她有暗元素的天賦，也知道她從很小就一直生活在教會裡了……」

　　「但這件事民眾並不知道。我會告訴他們水霧中的身影是格瑞雅本身，王室原本對外宣傳的她毫無魔法天賦是為了掩蓋這位天才，她其實是繼承了冰原女王魔法天賦的冰系法師。」

　　安妮點了點頭，這樣一來，至少格瑞雅可以擁有身後的榮光吧，她扭頭看向窗外那座頂天立地的白塔。

　　羅斯金露出苦笑：「我們可以對民眾宣揚您的貢獻，也會廢止國內關於禁止亡靈法師的條例。但是非常抱歉，我們畢竟從來都信仰光明，這個國家在很多地方也要仰仗聖光會扶持……如果宣佈我們是被亡靈救下，恐怕……」

　　「我明白。」安妮倒沒想到他還會考慮這些，她只想著要怎麼度過眼前的危機，如果能讓之後的亡靈法師們好過一點，應該也是好事吧？

　　塞西莉亞補充：「我們不能一蹴而就忤逆聖光會，但我們會暗中推動魔法公會的建立，各系魔法師都受到庇護，當然也包括暗系法師。」

　　安妮對這些方面不是太擅長，她只能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乖乖地點頭，時不時露出讚許的微笑。

　　等說完了這些事情，現場陷入了沉默。

　　羅斯金的手無意識地攥成拳，他低聲問：「還有一件事。」

　　安妮擺出傾聽的姿態。

　　羅斯金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閃躲，暴露了他不安的內心：「神明……這件事，有沒有光明神的身影？」

　　安妮詫異地挑了挑眉毛。

　　說出口以後，羅斯金似乎有了硬著頭皮說下去的勇氣，他咬著牙問：「我知道我的問題在褻瀆神明，但我、但我不由自主對我的信仰產生了懷疑！仁慈的神要殺我們……王都內甚至還有命運神的神殿！」

　　「針對亡靈法師的提案，最開始也是聖光會提出的……確實在抓捕亡靈法師的運動開啟之後，我們抓獲了很多邪惡的亡靈法師，我敢發誓，他們確實殘忍邪惡，犯了許多罪孽，但是我現在轉念一想，如果聖光會沒有追捕他們，也許他們很多人根本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

　　「聖光會，真的只是被命運利用了而已嗎？」

　　安妮撐著下巴看他，忽然提起了一個不怎麼相關的問題：「你有什麼特別討厭吃的東西嗎？」

　　羅斯金一愣，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還是老實回答：「黑胡椒，雖然很多人喜歡這類名貴的香料，但我一吃就會鼻子癢。」

　　安妮笑了一聲：「那麼你的午餐裡會出現黑胡椒嗎？」

　　羅斯金皺起眉，搖了搖頭。

　　「你身為白塔國的繼承人，尊貴的王子殿下，知道你討厭黑胡椒，他們當然不會再讓你吃到黑胡椒。」安妮意有所指，「如果你成為神，你的信徒知道你討厭黑胡椒，他們也不會再吃黑胡椒，甚至還有可能為了討好你，希望黑胡椒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羅斯金逐漸冷靜了下來，他沉默地看著安妮：「……我明白了。光明神並不喜歡暗元素，命運神確實利用了這點，但更多的，是聖光會的『人』做的，祂只是利用了人性，對這一切推波助瀾。」

　　「是的。」安妮點了點頭，隨後露出笑意，「我是不管你以後當不當得了虔誠的信徒啦，不過經過了這回事，聖光會的傢伙們應該也很著急，他們失去了不少信任，一定會借機好好表現自己的。這不正是利用他們的好機會嗎？」

　　「不管是光明神的信徒，還是召喚亡靈的女巫，只要能對保護這個國家有幫助，那就都可以利用，不是嗎？這類事情，你應該比我更擅長吧？」

　　羅斯金恢復了冷靜，他看了安妮一會兒，隨後深深地點了點頭。離開房間之前，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再問了一句：「安妮閣下，如果真的是神明要毀滅我們，我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

　　安妮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嚴肅地點點頭：「奮力抵抗。」

　　羅斯金：「……」

　　里維斯笑了一聲：「羅斯金閣下，當災難降臨，王會擋在國民之前，父母會擋在孩子之前，手握刀劍的人會擋在身無寸鐵的人身前，這就是人類這個弱小的種族，能夠生存到如今的原因。」

　　「凡人面對神明，我們只能奮力抵抗而已。」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7:28:45

第五十三章　儀式

　　出於禮節，里維斯出門送羅斯金離開。

　　安妮在屋內等了一會兒，有些奇怪地扭頭看向門外，里維斯去的時間有點久了，或許是還有點什麼話題要單獨跟王子聊聊？

　　她在椅子裡換了幾個姿勢，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輕手輕腳地下了地，悄悄摸去門口，打算裝作不經意地開門問問里維斯怎麼還不回來。

　　然而她還沒走到門口，里維斯就推門回來了，安妮走到一半，略有些尷尬地收回腳，板著臉扭頭指著里維斯端來的食物，隨口扯了個理由：「我、我剛想去問問他們的果醬是什麼醬！還挺好吃的！」

　　里維斯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但卻沒像平常一樣開口為她解答。

　　盡管他沒什麼表情，安妮卻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她安靜下來，有所預感地問：「怎麼了？里維斯。」

　　里維斯抬起眼，漂亮的藍眼睛裡醞釀著平靜的悲傷：「命運神殿的聖杯騎士，是我的哥哥，金獅帝國的第二王子菲爾特，他成為了命運神神降的容器。」

　　安妮神色微動，她其實猜到了，但里維斯沒有主動提起，她之前也就假裝不知道。

　　里維斯繼續說：「他告訴我，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已經不在了，我有些擔心金獅國的情況，所以剛剛向羅斯金殿下詢問了最近金獅國的情況。」

　　「……在一場魔獸襲擊中，金獅國國王、王后、公主身死，在場的獅心騎士團全部戰死，拚死將第一王子格林、第二王子菲爾特送回王都。」

　　安妮眉頭緊皺，抿了抿唇，又不安地張了張嘴，最後只能乾巴巴地擠出一句：「你、你還好吧？」

　　里維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出乎她意料地坦率回答：「不太好。安妮，我很難過。」

　　他溫柔的藍眼睛裡盛滿悲傷，但他已經是個不會流淚的亡靈，他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無聲地表達自己的哀慟。

　　安妮苦惱地垮下臉，有些手足無措地張開手：「那、你需要個擁抱嗎？我……」

　　在她絞盡腦汁說出其他話之前，里維斯往前一步，伸手接受了這個象徵著溫柔的擁抱。他閉上雙眼緊緊抱住她，暫且忘記禮節將頭深埋在她的頸邊。

　　安妮小心地回抱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用盡可能溫柔的聲音說：「抱歉，我實在不太會安慰人……你想見見他們嗎？」

　　里維斯知道安妮指的是召喚他們的亡靈，他內心掙扎著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不必了，雖然我很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並不希望有人因此喪命。」

　　安妮仰起頭，也因此結束了這個擁抱，她露出笑臉：「只是說話的話，獻祭一條魚或是一隻青蛙都可以，不用付出太珍貴的祭品，你想見見他們嗎？」

　　里維斯深吸一口氣，稍微有些動搖，短暫的考量之後，他鄭重地點了點頭：「請幫我召喚尤莉卡吧，拜託你了，安妮。」

　　安妮用力點頭，拍著胸脯保證：「交給我吧，抓小青蛙我最擅長了！」

　　里維斯悲傷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啊，我想這個不用你親自……」

　　他還來不及制止，安妮已經半個身體探出了陽台，朝著樓下呼喊：「嗨——」

　　里維斯只能跨上一步抓住她的衣領，防止她一個不小心翻身落下去，聽著她大聲號召：「幫我抓一隻小青蛙！要最漂亮的那一隻！」

　　「好！」海涅第一個回應，答應完了才問，「要幹什麼？好吃嗎？」

　　安妮握了握拳頭：「要活的！別管那麼多，抓到了請你吃好吃的！」

　　里維斯看著樓下的眾人呼啦啦從船邊散開，認認真真滿王都尋找一隻小青蛙，又好笑又無奈地回過頭，安妮已經穿上自己的黑色斗篷，整裝待發：「走吧走吧！我準備好啦！」

　　里維斯把嘴邊更合理的計劃嚥了下去，他忍不住低下頭笑了一聲：「好，等等我。」

　　就偶爾不管那些，做個快樂笨蛋吧。

　　整個王都剛剛被大水沖刷過一遍，還籠罩著一股潮濕氣，只是這裡的氣候……似乎並不是那麼適合青蛙生存。盡管王都居民和晴海部族都十分努力，大家也沒有在這裡找到一點青蛙的蹤跡。

　　這場聲勢浩大的尋找青蛙行動，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甚至羅斯金王子也派人前來詢問，以為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身材挺拔的護衛長，小心地接近安妮，用一種探討軍事密辛的語氣問：「閣下，出了什麼事了？」

　　安妮眨眨眼，也有模有樣地學著他的口氣回答：「抓青蛙！」

　　護衛長臉上一瞬間顯露出了迷茫，但他還是很快收斂了神色，低聲問：「是跟神明有什麼關係嗎？」

　　安妮撓了撓頭，不太確定地問里維斯：「青蛙和神有關係嗎？」

　　「……咳。」里維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沒什麼關係，我們只是在尋找獻祭的材料。」

　　「啊……」護衛長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想了想從前在聖光會的那裡聽說的傳聞，亡靈女巫的儀式確實很多需要蝙蝠、蜘蛛、青蛙之類的東西……他面色古怪地撓了撓頭，「白塔國的氣候，恐怕很難找到青蛙啊，不能用其他替代品嗎？」

　　里維斯微微點頭：「其實用別的也可以，比如……魚？」

　　護衛長鬆了口氣：「這樣的話，我去廚房幫兩位找一條來吧？」

　　安妮勉為其難答應，還特地強調：「一定要那種最英俊最可愛，感覺親一下就會變成王子的那種漂亮魚才可以！」

　　里維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但也沒有拒絕安妮奇特的好意，或許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得溫和。

　　安妮一直偷偷看他的表情，現在總算是稍微鬆了口氣。

　　等護衛長送來了魚，安妮和里維斯找了個沒人的隱秘角落，安妮蹲在地上，用小木棍認認真真地畫起了陣法。

　　她給里維斯解釋：「其實不畫也可以，我平時都是偷懶的。盡管里安娜說，畫好陣法成功率更高，但我也從來沒有失敗過……不過既然是給你妹妹的，儀式還是完整一點好！看這個圓，畫得漂亮吧？」

　　里維斯看著安妮一副眼睛亮亮求誇獎的模樣，忍不住帶上點笑意，認真地點點頭：「漂亮，真了不起。」

　　「嘿嘿！」安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過頭繼續認真完善魔法陣。

　　里維斯溫柔地看著她，自己主動提起：「羅斯金王子跟我說，傳聞中菲爾特還在金獅國內，我覺得有些奇怪。我以為他既然成了聖杯騎士，就會被命運神殿藏在教會內，但羅斯金王子跟我說，就在最近菲爾特還經常在金獅國露面。但我又能肯定，我見到的菲爾特不是冒牌貨，這件事似乎透著古怪……」

　　安妮其實聽到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奇怪了，但里維斯沒有提起，她也沒有直接問。等現在里維斯看起來情緒緩和些了，她才點頭附和：「確實奇怪極了……格林王子還活著，如果是冒牌貨的話，不可能瞞過他吧？」

　　安妮說著突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金獅國內活下來的兩個王子，莫非都是冒牌貨？

　　不，也不一定。聖杯騎士說吉斯原本要當金獅的王，但出了點意外，嘖，可真是讓人想不明白，安妮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里維斯低下頭：「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為什麼會到黑鐵聯盟去。我離開前不久，格林剛剛開始協助國王處理政事，他察覺到大陸上許多國家之間有種奇妙的默契，於是也從各方勢力中打聽相關的消息。」

　　「黑鐵聯盟中有與金獅國交好的城邦，他們暗中伸出橄欖枝，表示願意和我們分享情報，但條件是讓我出使他們的城邦以示誠意，並由我親自帶回消息。」

　　安妮皺起了眉頭，手上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她如實表示：「聽起來……這個條件有些奇怪。」

　　聯繫到里維斯之後遇到的事情，簡直就像是特地為他製作的誘餌。

　　「其實在政治中，這種要求並不奇怪。就像貴族舉辦舞會，一定會給城內最出名的社交名媛送上禮物，希望她一定光臨。」里維斯無奈地笑了笑，「這就是為了所謂的體面。不過格林那時候也懷疑過他們另有想法，只是他認為對方是想跟金獅聯姻。」

　　「哦——」安妮的表情有些古怪，「這麼看來那個城邦也許跟吉斯、或者跟命運神有所關聯？但也許只是吉斯知道了消息，才在半途計劃了謀殺。」

　　「也有可能。」里維斯並沒有否認，「但我現在覺得奇怪的一點是，那個城邦的王室確實信奉命運神，還有他們放出的誘餌。」

　　「在我出使之前，格林也要求對方提供一些情報，評估是否有價值，他們曾說——滅世的災難即將到來，而神的信徒得以在新世界重生。」

　　安妮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她站起來：「這樣啊，我還在奇怪為什麼命運神殿那群傢伙，為什麼明知自己的神要毀滅世界，還願意幫他……原來是打算丟下其他人，自己在新世界重生啊。」

　　里維斯垂下眼：「也許就是因為金獅國沒有信仰，命運神才會挑這個國家下手吧。」

　　安妮伸手拍了拍他的額頭：「別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啊，你們又沒有做錯事。白塔國有光明神庇護，不照樣被攪和成這個樣子？」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7:28:59

第五十四章　不告而別

　　里維斯的表情稍有寬慰，安妮又撇了撇嘴：「不過部分國家之間的默契，應該是說七大災吧？這預言都是一百年前的了，真虧你們到現在才意識到啊。」

　　里維斯的表情略有些窘迫：「咳，我的父親和祖父，都是那種比較、比較武力派的傢伙，他們確實有些不拘小節。我記得小時候命運神殿就有教會人員前來傳教過，還提議讓尤莉卡加入教會，都被父親拒絕了。」

　　「他告訴我們，金獅王族信仰一切美好的品格本身，如果教會願意引導人民做些好事，那麼我們就應該給予支持。但如果教會是想要從人民身上獲取利益，但我們就要保持警惕。在教會的人看來，這應該是毫無虔誠之心的表現了吧……」

　　「格林繼承了母親的溫柔謹慎，是他教導我和各個教會保持良好的關係。他告訴我，既然父親已經對教會表現出排斥，那麼王子們表現出一定的親近，才能保持平衡。正是他如此細心，才能察覺到七大災預言的存在吧。」

　　安妮從善如流地點頭：「聽起來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也是個很適合當國王的人。」

　　里維斯溫和地笑起來：「是的，他是個令人尊敬的兄長，我一直相信他能夠成為一位好國王。」

　　但之前菲爾特卻說，他才是擁有天生王者之運的人……難道如果沒有在永夜之森被殺死，沒有遇見安妮，他會成為別的國的王？

　　這麼說也說得通，但里維斯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他看見安妮取出那條看起來十分有精神的魚，小心地將它放在了陣法中央。

　　里維斯抿了抿唇，坦誠地看著她：「安妮，我有點緊張。」

　　安妮露出笑臉，朝他伸出手：「我這隻手沒有碰魚！你可以牽著我！召喚她吧。」

　　里維斯沒有猶豫，溫柔而堅定地握住她的手，即使他並不能感受到溫度，但似乎依然從中獲得了力量。

　　里維斯看著地上那條甩著尾巴活蹦亂跳的魚，低聲呼喚：「金獅國的公主，極有天賦的火系法師，我親愛的妹妹尤莉卡‧萊恩——」

　　虛幻的冥界之門浮現，然而兩人等了一會兒，它都沒有打開。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里維斯的召喚詞並沒有什麼問題，這確實可以精準指向金獅國的這位小公主，冥界之門也給予了回應，但亡靈沒有顯現……

　　里維斯皺起眉頭，再次重復了一遍。

　　安妮看向陣法中不再動彈的魚，低聲說：「祭品已經收下了，儀式沒有問題。」

　　里維斯有些奇怪，他愈發不安起來：「但尤莉卡沒有出現……這是為什麼？」

　　「三種可能。」安妮聳了聳肩，「神之力的干涉，她還沒死，或者是她已經被另一位亡靈法師召喚了。」

　　里維斯沉默著，再次看向那扇虛幻的冥界之門，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但願她還活著。」

　　安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活潑些：「那就親眼去看看吧。看樣子我們又要開始旅行了，上次還說要嘗嘗金獅國的美食呢，這次終於有機會啦。」

　　她轉過身，看著情緒並不高漲的里維斯，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額頭：「別太悲傷了，里維斯，我們是人類，唯有死亡無可避免。」

　　里維斯眸光閃動，他點點頭，收斂起悲傷，冷靜地規劃：「金獅國的邊界是魔土，傳聞中魔土的盡頭，有惡魔也不敢涉足的深淵。聽起來和無盡之海、雪山盡頭相似，或許就是另一個世界未完成之地，去那裡說不定我們能夠再次得到神諭。」

　　安妮跟著點頭：「而且魔族和七大災也有關，我也很好奇魔王是個什麼樣的傢伙，我們肯定是要和他們打交道的。說起來里安娜和媞絲可能也在那裡，如果能遇見就好了……這樣一盤算，這趟旅程還是很有意義的嘛。」

　　里維斯看向熱鬧的人群：「又要跟他們告別了。」

　　「不，這次我們要悄悄走。」安妮拉上了兜帽，「海涅那傢伙絕對會吵著鬧著要帶上他的。還有約德，這傢伙一露面就要嘰嘰歪歪好久，跟他說話也太麻煩了。羅斯金王子肯定要說為了表達感謝要舉行怎麼隆重的歡送儀式，我討厭被一大人群人圍著……」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聽她細數這些人有多麻煩，最後安妮小聲地嘀咕了一聲：「我討厭告別。」

　　里維斯溫柔地注視著她，沒有鬆開她的手，拉著她沿著無人的小路往西走：「那麼，這次我們兩個人悄悄離開。」

　　……

　　等到有人發現安妮和里維斯離開了白塔國的時候，他們早就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海涅有些憤怒：「明明說好抓到青蛙請我吃好吃的！安妮大騙子！」

　　魯迦王抓了抓腦袋：「但是我們好像確實沒有抓到青蛙。」

　　海涅瞪大眼睛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也是，那算了。」

　　黑狼王約德眯起眼地看著天空：「這次也沒跟安妮閣下說上話，只是跟這群蠢貨混在一起可不行，我得想點辦法……」

　　三天後，他們終於把大船推入大海，晴海部族的亞獸人和人類乘上回家的海浪，被海妖帶著以一種令人驚異的速度離去，經歷過一場大戰的白塔國再次重新平靜下來。

　　至少表面上，一切都風平浪靜，聖光會因為王都內關於吉斯的傳言，面對了不少質疑，並沒有貿然反對人們對亡靈法師的推崇。而背地裡，在羅斯金王子的推動下，借著王都拯救者安妮的勢，一場關於魔法師協會成立的提案也在悄然進行著。

　　在白塔國王都再次覆蓋上積雪的時候，一位年邁的黑袍老嫗來到了這裡。她拄著一根破破爛爛的木枴杖，每走一步都要顫顫悠悠幾下，看起來就像是個失去了所有水分的老樹根。

　　街邊的孩子好奇地看著她，老嫗扭過頭，從身上的口袋裡顫抖著摸出一塊糖果，對他露出笑臉招招手：「過來，孩子，要吃糖嗎？」

　　孩子有些猶豫，這個老婆婆長得實在有些嚇人，但她手裡的糖又似乎格外甜蜜。最終，孩子還是沒有戰勝糖果的誘惑，小心翼翼地來到她跟前，嚥了嚥口水，朝她伸出手。

　　老嫗卻把手收了回去，她露出笑臉：「這可不是白白給你的，只有好孩子才有糖果吃。」

　　「我是好孩子！」孩子認真辯駁。

　　老嫗笑起來：「是嗎？那讓我來問問好孩子，你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吃了！」孩子大聲回答。

　　「真乖，好好吃飯才能長成有力氣的男子漢。」老嫗慈祥的笑起來，只是她一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顯得更加可怖。

　　在孩子期待的眼神裡，老嫗給了他一塊糖。

　　「還有第二個問題。」老嫗溫和地看著他，「這裡來過亡靈法師嗎？」

　　「亡靈？」孩子顯然有些困惑，似乎還不太明白這個詞的含義，但最近王都新出現的那位大人物名字裡，好像有這個詞……他不太確定地說，「好像是有的，退治了王都洪水的那位安妮大人，好像是一位亡靈法師。」

　　「真棒，你不僅是個好孩子，還是個聰明的孩子呢。」老嫗帶著笑容，給了他兩塊糖，她動作緩慢地彎下腰，打量著這個孩子，低聲問他，「那麼，你要不要做我的孫子呢？我會給你很多很多糖吃的。」

　　孩子愣了一下，忽然感到一陣害怕，他小幅度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猛地哭喊著往回跑：「媽媽！媽媽！救命啊！有老巫婆！」

　　老嫗並沒有去追他，只是自己吃力地扶著腰站起來，自言自語地念叨著：「哎，真是沒禮貌，怎麼能叫人家老巫婆呢。不過既然有家人，那就算了……」

　　她走在大街上，繼續尋找著自己的目標，這次她看向一位站在路邊休息的青年，問他：「你好，年輕人，我想問問最近在這裡出現的，安妮大法師的事情。」

　　青年一開始顯然被她地臉嚇了一跳，但很快他撓了撓頭反應過來：「啊，安妮閣下，她雖然是亡靈法師，但卻是個大好人……不，不對，也不能這麼說，王子殿下說了，我們不能帶著歧視看人，怎麼說來著？」

　　「啊，對！安妮閣下是一位亡靈女巫，正是她讓我們意識到，我們曾經對亡靈法師的偏見有多麼愚蠢！魔法本身沒有善惡，使用魔法的人才有善惡！」

　　老嫗聽著他背書一般說出這段話，眼裡忍不住染上點笑意，她點點頭：「這樣啊，真是了不起的見解。我都想見見這位安妮閣下了呢，請問，去哪裡能夠見到她呢？」

　　青年搖搖頭，露出惋惜的表情：「她已經離開了，真是一位低調的大人物，她都沒有接受王族的感謝宴，也沒有接受盛大的表揚就離開了……」

　　老嫗也跟著露出惋惜的表情：「錯過了啊，真是可惜。」

　　「可不是嘛。」青年附和。

　　說著，她忽然扭頭看向那位青年，露出笑容：「對了，冒昧問一下，你想成為我的孫子嗎？」

　　青年看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2 07:29:13

第五十五章　獅心騎士團

　　安妮和里維斯乘著骨鳥，降落在金獅國王都郊外。

　　她看了眼城門口檢查的隊伍，和里維斯對視了一眼，直接打開傳送門踏了進去。

　　兩人閃現在街邊的小巷子裡，里維斯確認自己的大半張臉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才轉過身對安妮點點頭：「好了。」

　　安妮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老實點評：「我覺得你這樣反而更可疑，走出去人家絕對會盯著你看的。」

　　里維斯沉默了半晌，有些無奈：「但是，這裡的居民恐怕對我的臉相當熟悉，如果不遮嚴實一點……」

　　安妮摸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如果你不嘮叨我不整理口袋，我就給你找個更好的東西。」

　　里維斯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復雜：「安妮，我記得你在很久之前就答應我要整理口袋了。」

　　安妮理直氣壯地還嘴：「但是我們遇上了特殊情況！這不是被命運攆著走嘛，小命還是比口袋重要，對吧？」

　　里維斯嘆了口氣：「好吧，我保證不說你，你要給我什麼？」

　　「是個面具！之前看著好玩買的！」安妮興沖沖地翻找起自己的口袋，突然又板著臉抬起頭，「也不許用那種皺著眉頭的眼神看我！」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摀住自己的眼睛：「抱歉，我稍微有點克制不住，我現在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就像平常那樣看我嘛。」安妮笑起來，拿出那個白鐵面具，照著里維斯的面孔比劃了一下，「就是這個啦，我覺得你戴上應該還挺合適的。」

　　里維斯含笑接過那個面具，他把面具扣到臉上，借著眼神被半張面具擋住，低聲問：「我平常……是怎麼看你的？」

　　安妮愣了一下，隨後轉過身含糊不清地說：「嗯，就是那種，溫柔的……什麼的。」

　　里維斯戴上了面具，雖然偶爾也會有人好奇地看過來，但在偶爾行走著冒險者的街道上，也不算過於顯眼。

　　里維斯打量著王都的街道，看著沒什麼變化的街道和表情平和的普通居民，他稍微鬆了口氣：「看起來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安妮伸了個懶腰：「那就好，至少這次應該不會有火龍復甦這種大事了吧。」

　　里維斯微微笑起來：「金獅國附近倒是沒有類似的傳說……這次要擔心的，應該只有我們西方的鄰居——魔族了。確認了格林的安危，還有王都的那位菲爾特究竟是誰之後，就可以去魔土尋找你的家人了。」

　　「嗯。」安妮點點頭，補充一句，「找回她們之後，要請我嘗金獅國的美食！」

　　里維斯忍不住笑起來：「就算你這麼說，你也根本吃不了多少東西。」

　　「那我也要嘗嘗味道。」安妮不滿地抗議。

　　里維斯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扭頭看向另一邊，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對安妮說：「安妮，可以先去個別的地方嗎？」

　　「好啊。」安妮隨口答應。

　　里維斯一愣：「你不問問我要去哪裡嗎？」

　　「我們可以邊走邊說。」安妮走到他身邊，問，「去哪裡？」

　　里維斯摸了摸自己放在胸口的徽章，他垂下眼：「我想……把他們的徽章送回去，可能會費點功夫。」

　　「啊。」安妮想起埋葬在永夜之森裡的那些騎士，微微點頭，「你知道他們住在哪裡嗎？」

　　「嗯，我們關係很好，就像是真的兄弟，偶爾也會上各家串門。他們很多人已經成家了，我大概還能說出他們妻子的拿手好菜，還能想起他們家長輩的念叨。」里維斯略微露出懷念的神色，他看著手心的徽章，「雖然不能把他們的屍骨帶回來……至少，讓我把這個交給他們的家人吧。」

　　里維斯帶著安妮往城中的居民區走去，這裡有一排漂亮的紅頂房子。安妮好奇地打量著：「這裡看起來不像是貴族住的地方，不過我覺得也很不錯，能和鄰居挨得很近，打理得也很乾淨。」

　　里維斯仰頭看著這一排房子：「獅心騎士團並不都是貴族，很多人也只是平民，甚至也有出身貧民窟的人。」

　　安妮眨了眨眼：「我聽說大部分騎士都是貴族，至少其他國家是……一般平民甚至都買不起騎士的盔甲和佩劍。」

　　里維斯微微點頭：「以前金獅國也是這樣的，但我的祖父決定讓騎士團對平民打開大門。」

　　安妮想起了金獅國王室的祖先，瞭然地點頭：「因為你們並不在意出身，你們崇尚無畏的勇氣和不屈的靈魂，對吧？」

　　「很榮幸你記住了我們的家訓。」里維斯露出笑臉，「但當時我的祖父，或許並沒有考慮這麼多。在和平民共慶的某個慶典上，某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問他『我不能成為英勇的騎士嗎』……我之前說過，我的祖父是個有點衝動的武力派，他還沒來得及跟眾多貴族通氣，就自作主張回答了。」

　　「他說——所有擁有騎士品德的人都能成為騎士。」

　　安妮想像了一下這個情景，忍不住笑出了聲：「啊，那貴族們一定要氣壞了吧。但國王陛下的話是當著國民的面說的，誰也沒辦法讓他反悔。」

　　「是的，在當時，很多貴族騎士甚至把這當成一種侮辱，許多騎士團也私下裡表露了態度，拒絕平民的加入。」里維斯看了眼安妮的側臉，確認她對這個故事挺感興趣，這才接著往下說，「我的祖父沒有辦法，這才創建了一個新的騎士團，獅心騎士團。」

　　「最開始的時候，這是個純平民的騎士團，但因為經常被其他騎士團羞辱，祖父為了制止這種情況，就讓我的父親加入了獅心騎士團。」

　　安妮感興趣地點了點頭：「里維斯的父親原來也是位騎士啊。」

　　「是的，他是位了不起的騎士。」里維斯露出尊敬的神色，「他率領獅心騎士團在演武慶典打敗了其他騎士團，也出色執行了不少任務。」

　　「現在，提起獅心騎士團，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金獅國的驕傲，但他們的尊貴並不與生俱來，這些榮光，都是他們用自己的雙手，一點點掙來的。」

　　安妮看著他眼睛裡的光彩，忍不住也跟著挺起了胸膛：「真厲害。」

　　雖然好像跟她沒什麼關係，但她也不由自主跟著驕傲起來了。

　　里維斯微微露出笑臉，突然停下腳步，側身躲進陰影裡，似乎是不想被那些人看見。安妮也跟著他停下來，她看見那邊一排房子前，有幾個結伴幹活的婦女，有人身邊還跟著個半大的孩子。

　　盡管她們看起來過得並不差，有的人臉上還帶著笑，但里維斯還是不可抑制地露出悲傷的神色。他從手中遞出幾枚徽章，交到安妮手裡，低聲問：「安妮，可以幫我悄悄把徽章放過去嗎？」

　　安妮點點頭，幾隻骨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徽章悄然放在了窗檯上。

　　兩人轉身離開的時候，安妮聽見有個孩子問：「咦，這是什麼？」

　　稍長的沉默後，他們身後響起了壓抑的、低低的抽泣聲。

　　接著他們去了某位貴族的宅邸，將徽章悄然放在了某位年邁貴族的書桌前。

　　也去了貧民窟，將徽章放在某位孤兒出身的騎士藏酒的地窖邊上。

　　安妮看著里維斯把一個個徽章送出去，就好像在進行某種極具儀式感的告別——直到剩下最後一個徽章。

　　安妮從路人嘴裡打探完消息，扭頭看向等在一邊的里維斯：「看樣子是搬家了，他的妻子現在好像在下城區，再過去看看吧？」

　　里維斯只能點頭。

　　安妮好奇地看著最後的徽章：「這個徽章是誰的？」

　　「傑森。」里維斯說出一個安妮並不熟悉的名字，他看著那枚徽章，「傑森……他稍微有些特殊。他出身貧民窟，在進入騎士團前，曾經做過鐵匠、麵包學徒等，做過很多工作，而他的妻子，是一位貴族小姐。」

　　安妮驚訝地瞪大眼睛：「這可真少見。」

　　里維斯有些無奈：「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還是我跟尤莉卡出面調解的。盡管並沒有相關的法條，但金獅國的許多老貴族還是認為，和平民通婚是一件辱沒血統的事情，更別說是跟貧民窟的傢伙了。」

　　「那時候，這件事鬧得相當大，他們甚至打算動用私刑。當然，這一切沒有發生。那位貴族小姐，甘願放棄了自己的貴族身份和所有財產的繼承權，她離開家裡，在我和尤莉卡的見證下，和傑森組成了家庭。」

　　「我記得後來，她跟著尤莉卡……尤莉卡那時候說要成立一個血薔薇女騎士團，她第一個加入了。尤莉卡拉著我過去給她們做過幾次訓練，我記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叫——漢娜。」

　　安妮有些惋惜地看著那枚徽章：「聽起來是位了不起的貴族小姐，也不知道她一個人搬去了哪裡。」

　　里維斯握緊那枚徽章，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安妮：「一定沒問題的，他們都是溫柔又強大的人。」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6:52

第五十六章　漢娜

　　兩人來到了路人新指的方向，這裡已經是貧民窟邊緣，看來這位貴族小姐目前的家境也並不富裕。

　　安妮再次跟周圍的人確認了一下，總算是到了她的屋前。

　　安妮在窗前踮起腳尖，偷偷朝裡面張望，回頭跟里維斯點頭，小聲說：「有人的！」

　　里維斯微微點頭，也側身在窗口看了一眼：「是她。」

　　他把手裡的徽章交給安妮，骨手悄悄把徽章放在了餐桌上，她一回身就能看到。

　　兩人才剛走出一段距離，對方卻忽然推開了門，帶著疑惑低喊了一聲：「是誰？傑森？」

　　里維斯沉默地背對她，沒有回頭。

　　安妮看了他一眼，跟在了他身邊，打算就此離開。

　　對方卻好像並不死心，她不知朝著誰問：「我知道你在這，你究竟是誰，至少告訴我，傑森究竟是怎麼死的！」

　　安妮神色微動，看來她們也早就知道騎士們的死訊了……也對，畢竟里維斯的死訊已經托格瑞雅傳來了，其他的騎士們既然毫無音訊，很容易就能想到是全軍覆沒了吧。

　　安妮看見里維斯沉默著握緊拳頭，低聲提議：「要不見見她吧。」

　　「王室應該已經知道你被亡靈女巫操控了，而且說實話，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

　　「嗯，我明白。」里維斯抬起頭，露出苦笑，「也許我只是找理由，不想面對她們的痛苦。」

　　他說著，終於轉過身。

　　安妮也有機會看清那位傳聞中的貴族少女，她穿著一身便於活動的俐落裙裝，上半身甚至還有半塊輕甲，不愧是參加了血薔薇騎士團的女騎士。

　　她遲疑著看向戴著面具的里維斯，似乎是不敢相認，里維斯伸手略微摘下一點面具，低聲問候：「好久不見，漢娜。」

　　漢娜的眼裡一下子湧現出悲傷，但她沒有流下眼淚，也沒有驚叫出聲，她快速打量了一眼周圍，拉開門說：「請先進來吧。」

　　出於謹慎，她甚至沒有喊出里維斯的名字。

　　里維斯和安妮進入屋內，安妮小心地瞥了一眼，屋內大多數東西都很舊了，但擺放得都很有條理，那邊的衣架上還掛著一頂男士的禮帽，看起來許久都沒有動過了。

　　安妮收回了目光。

　　漢娜請他們坐下，找出一個有些舊的罐頭，打算給他們泡茶。

　　里維斯搖搖頭：「漢娜，不必了，我……」

　　漢娜燒水的手一頓，她露出抱歉的笑容：「我差點忘了，您已經……死去了。」

　　「我是公主的近衛，白塔國公主傳來的消息，我也看了。這位，就是傳聞中驅使了王子的亡靈女巫吧？看起來，似乎和傳聞裡有些不一樣。」

　　里維斯點點頭：「我是自願和她定下契約的，傑森他……」

　　「我知道。」漢娜有些生硬地打斷了他，「我已經知道了。我之前那麼說，只是想激你出來。我之前剛從紅房子那兒回來，他們說有人送來了徽章……我一猜就是你，所以我就回來等你了。」

　　「這樣啊。」里維斯露出苦笑，將手裡的徽章遞給她，「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

　　漢娜沉默地看著那枚徽章，她到現在為止的堅強偽裝終於產生了一絲裂痕，她竭力忍住了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伸手鄭重地接下了這枚徽章。

　　她低聲問：「殿下，傑森他沒有讓您失望嗎？」

　　里維斯：「傑森從沒有讓我失望。」

　　漢娜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徽章在自己裙擺上擦了擦，小心地放進口袋裡，她說：「那就好……這樣至少他能配得上他的墓誌銘，我給他寫了——一位正直勇敢的好騎士。」

　　安妮看著沉浸在悲傷裡兩個人，有些為難地左看看右看看，她倒是很想出聲安慰，只是好像有些唐突。

　　漢娜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她看向里維斯，低聲問：「里維斯殿下，即使變成亡靈您也要回到這裡，是為了給他們復仇嗎？」

　　「我已經殺死了背叛者。」里維斯如實回答，「我現在回來，是想調查金獅國內發生的事，漢娜，格林他怎麼樣了？還有菲爾特……」

　　「是嗎，已經復仇了。」漢娜垂下眼，也在桌前坐下，「看來您已經知道金獅國發生的大事了，請不用擔心，雖然國王和王后離世，但格林殿下撐住了局面，並沒有讓金獅國陷入動蕩。」

　　「菲爾特閣下受了傷，他的喉嚨破損了，說話聲音沙啞，性格也變得沉穩了不少。最近王都剛剛安穩下來，格林殿下需要靜養，許多事都靠菲爾特閣下撐著。原本那樣自由的人變成現在這樣，想必也是相當受打擊。」

　　「公主她……前一陣子她的棺木已經走過了勇敢者大道，安葬在了王室的墓園裡。」

　　里維斯皺起眉頭：「也就是格林，已經很久沒出現了嗎？」

　　漢娜一愣，認真思索了一下：「格林殿下確實很久沒有露面了。」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裡看見了擔憂，上一次格瑞雅公主很久沒出現，可沒什麼好事。更何況這個「菲爾特」，總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破損的喉嚨，性情大變……不會是假冒的吧？

　　安妮想了想，也問她：「你能確認公主已經死了嗎？」

　　漢娜有些疑惑：「所有人都說……當然，棺木從大道走過的時候，民眾也是看不見裡面的，但……」

　　「也就是有造假的可能。」安妮看向里維斯提議，「我覺得還是去皇宮看看。」

　　里維斯微微點頭，漢娜卻皺起了眉毛：「兩位，如果你們要進入皇宮，我覺得……或許選擇悄悄潛入比較好。」

　　里維斯神色微動：「為什麼？你覺得我們會遇到阻攔？」

　　漢娜抿了抿唇：「如果是曾經，只要您出現，皇宮守衛哪怕知道您現在是個亡靈，也會選擇相信您的。但是……自從那次遇難之後，事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我懷疑皇宮內出了什麼事。」

　　「曾經的侍從和護衛都被大換血了，尤其是曾經在菲爾特殿下和尤莉卡殿下身邊的人，我是尤莉卡殿下的近衛騎士，按理說，至少該讓我護送她的遺體，但是我卻被調離了皇宮，成為了這裡的治安官。」

　　里維斯皺起眉頭，他原本以為會不會格林收到了自己關於叛徒的消息，以防萬一進行了換血，但漢娜這麼一說，這件事又確實透著一絲詭異。

　　為什麼單單換掉尤莉卡和菲爾特身邊的人……

　　漢娜開口：「所以我想，你們……」

　　她話還沒說完，門口忽然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安妮挑了挑眉毛。

　　「喂，女騎士大人，您在不在呀，哈哈！」

　　「哦，別打擾她了，早上被我們找了麻煩，現在我們英勇的血薔薇騎士殿下，說不定正躲在被窩裡哭泣呢！」

　　「什麼血薔薇，早就解散了！她現在就是個治安官而已，哈哈，要不是看在她曾經貴族的出身，這樣的位置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女人！」

　　安妮動了動手指，表情不太愉快地正要站起來，漢娜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走向門口，隨手拿起擺在門邊的木劍，回頭朝他們笑了笑：「不用擔心，只是一群上不了檯面的小混混而已，對付混混不用真刀真槍，對吧？」

　　說著她走了出去，隨手掩上了門，安妮好奇地湊到窗口偷看。

　　「別擔心。」里維斯說，「她是個貨真價實的騎士。」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了小混混們的慘叫。

　　「哇哦。」安妮感嘆了一聲，「好乾脆俐落的身手，有你的風範。」

　　「是獅心騎士團的風範。」里維斯微微笑起來，「傑森平日裡總是跟我們吹噓，他如何教自己的夫人練習劍術……」

　　安妮回到桌邊，等著漢娜回來，隨口回答了一句：「你也可以教我，我現在很感興趣。」

　　里維斯略微一愣，然後微微點頭：「好。」

　　就在兩人以為事情已經結束的時候，門外又響起了不少紛亂的腳步聲，有個趾高氣昂的聲音響起：「喂，治安官就是這樣毆打良民的嗎？這也太過分了吧！」

　　安妮剛剛坐下，又站起來探出腦袋看：「哇，穿得好華麗，又綠又藍，像隻花孔雀。」

　　「啊，是霍布森家的。」只聽她這個描述，里維斯就露出了一副瞭然的表情。

　　「聽起來不是什麼好傢伙，他帶了不少人。」安妮站到了門口，「你不方便出手，就交給我來吧。」

　　里維斯還來不及制止，安妮就已經打開門邁了出去，對著漢娜露出了笑容：「需要幫忙嗎？」

　　漢娜似乎有些意外她居然站了出來，她搖了搖頭：「不用擔心，只是個有些臉面的小混混而已。」

　　「聽起來似乎比剛才的高級一點。」安妮點點頭，就在門口蹲下，「那我就不插手了，需要幫忙可以隨時喊我哦。」

　　霍布森家的花孔雀原本還警惕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一聽到漢娜的形容，立刻怒火攻心，一揮手：「把她給我捆起來，我要指控她濫用職權！」

　　漢娜輕蔑地笑了一聲：「你不過就是記恨當年追求公主被我攔下而已，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這樣啊。」安妮板起臉看向花孔雀，「那我覺得是你不對哦，我建議你道歉。」

　　「別多管閒事！」霍布森家的漲紅了臉，趾高氣昂地說，「即使是金獅國的公主，也不過是個沒活過二十歲的短命鬼，哼！」

　　安妮聽見屋內傳來「砰」的一聲，她露出憐憫的表情：「啊，你這個白痴，現在道歉也沒救了哦。」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7:04

第五十七章　霍布森家的

　　「瑞奇‧霍布森，你會為你現在的言辭後悔。」

　　漢娜收斂起漫不經心，握緊了手裡的木劍，面色陰沉地盯著他。

　　或許是平日裡總是被人叫慣了「霍布森家的」這種蔑稱，忽然被人叫了全名，那個花孔雀一樣的年輕貴族嚇了一跳。他大概也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種話，但被漢娜訓斥的憤怒還是戰勝了他的理智，他梗著脖子嗆聲：「幹什麼！我哪裡說錯了！」

　　漢娜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安妮：「不好意思，能幫忙把我的劍取出來嗎？」

　　對付上不了檯面的小混混用不了真刀真槍，但對付這種傢伙……當然得拿出真本事來以示尊敬了。

　　安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之前若有所思地看了瑞奇‧霍布森一眼。

　　瑞奇‧霍布森忽然脊背一寒，沒由來地生出一種可怕的危機感，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看起來十分脆弱的少女，對自己的直覺產生了一點懷疑。

　　安妮推門進去，里維斯真有些侷促地站在房屋中間，安妮眼尖地發現房間內桌子缺了一角，聯想到剛剛門內響起的聲響，一臉瞭然地看向里維斯。

　　里維斯低下頭，欲蓋彌彰地把桌角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安妮難得有機會對里維斯說教，立刻板起臉，語氣嚴肅地開口：「弄壞了桌子要賠的！」

　　里維斯抿緊了唇，低下頭露出做錯了事的不安模樣，如果不是沒法臉紅，安妮想這會兒他一定已經羞紅了臉。

　　還沒等他開口，安妮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拍著胸脯打包票：「沒事啦，我給你賠！海妖族給了我不少珍珠珊瑚呢！」

　　里維斯看著她拿上漢娜的劍出門，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總覺得跟安妮在一塊，想要生氣也不太容易。

　　安妮拎著劍走出門外，遞給漢娜：「久等了。」

　　漢娜接過劍，看向瑞奇‧霍布森：「拿出你的劍來，你也是個騎士吧？賭上騎士的榮耀，我向你發出騎士決鬥的挑戰！」

　　安妮張了張嘴，想問問騎士決鬥是怎麼回事，但現場氣氛嚴肅，她又沒好意思破壞，決定還是按捺好奇心，一會兒去問里維斯。

　　她悄悄瞥了一眼漢娜，再打量了一眼明顯有些慌張的花孔雀，再次確信漢娜確實是個聰明的姑娘。這個外強中乾的花孔雀帶了不少人手，她一個人如果和他們正面衝突恐怕討不了好，但如果是單挑的話……

　　安妮確信這位貴族不是她的對手。

　　瑞奇‧霍布森躊躇了一會兒，安妮忍不住笑了出來，篤定地點點頭，幫忙煽風點火：「啊，這樣啊，原來這位尊貴的貴族騎士，是打算靠人多取勝的，並不敢接受騎士決鬥的挑戰啊——」

　　瑞奇‧霍布森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野狗一樣跳起來，他漲紅了臉：「不是什麼人都能隨隨便便要求騎士決鬥的！她算是個什麼騎士！她這種，丟了純血貴族的臉面嫁給一個貧民窟野小子的蠢貨，以為拿把劍揮舞兩下就算是騎士了嗎！別笑死人了！」

　　漢娜抿緊了唇，她抑制著憤怒，只咬著牙問他：「我只問你，敢不敢！」

　　「啊？」瑞奇‧霍布森嗤笑一聲，「我為什麼要配合你這個野蠻女人的騎士過家家！」

　　「我也覺得還是算了。」安妮臉上笑意不減，歪頭看向漢娜，「確實不是什麼人都配進行騎士決鬥的，這種傢伙，只會侮辱騎士兩個字。」

　　「你又是哪裡來的野丫頭！」瑞奇‧霍布森站在人群中，一揮手，「把她們都給我抓起來！區區平民居然敢侮辱高貴的貴族騎士……」

　　他還沒有說完，但安妮皺了皺眉頭，已經沒耐心再聽他說下去了。

　　她抬起頭，伸出手掌做出了個握緊的姿勢，瑞奇‧霍布森身後的虛空中猛地伸出了一雙乾枯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呵、呵……」他驚恐地從喉嚨裡發出悲慘的氣聲，他帶來的手下也嚇了一跳，但根本來不及去救他，就被地面伸出的骨手連拖帶拽地控制在了原地。

　　「你太吵了，我覺得如果你不會說話，也許可以活得長久一點。」安妮真誠地建議，隨後扭頭看向漢娜，「抱歉啦，這場架讓給我來打吧？」

　　漢娜似乎也被眼前地獄似的景象驚呆了，她愣了愣，看向安妮的眼神稍微有了點變化。

　　安妮走向瑞奇‧霍布森，他身後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僵屍，正扣著他的脖子一點點把他提起來。瑞奇‧霍布森害怕地瞪大了眼睛，不斷踮起腳尖尋找支撐，他害怕得想要求饒，但根本開不了口。

　　安妮走到他面前，有些無奈：「我以為你好歹有點實力的……弱成這樣你也敢到處挑釁啊？看來金獅國確實是個好地方，仁慈善良的人可真多。」

　　漢娜似乎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這位、這位法師大人，在金獅國的王都鬧出這麼大動靜，恐怕很快治安官就會趕過來了……」

　　安妮摸了摸下巴：「是這樣嗎？那他們為什麼不害怕遇見治安官？」

　　漢娜愣了一下，眼裡帶上一絲厭惡：「那也有可能是他們提前通知了治安官，讓他們晚一點再過來，或者索性不要過來。」

　　安妮看向瑞奇‧霍布森：「是這樣嗎？」

　　他用力掙扎著搖頭，安妮撐著下巴，語氣稍微帶上點威脅：「你可別說謊啊。」

　　瑞奇‧霍布森搖頭的動作一僵，用一種微小的幅度點了點頭。

　　「呵。」漢娜嗤笑一聲，收回了自己的劍，她搖了搖頭，「你說得對，跟這種傢伙進行騎士決鬥，只會侮辱騎士兩個字。」

　　忽然，趴在地上的一個手下飛快掏出了一個哨子，他猛地吹響，這個小小的哨子爆發出了遠超一般人想像的聲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即便漢娜住的地方十分偏僻，也引來了好奇窺探的人群。

　　漢娜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法師閣下，你快點離開吧，這下附近的治安官不想來也得來了！」

　　「能引來大人物嗎？」安妮歪著頭考慮了一下，覺得除非來的人是里維斯的家人，否則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漢娜愣了一下，但還是認真回答：「這已經是貧民窟邊界了，治安官中地位越高的，駐守的地方越接近王城。這附近的治安官，算不上什麼大人物，所以他們才敢為所欲為。」

　　「這樣啊。」安妮有些惋惜，她還想著如果能見到大人物，還能直接逼問關於格林和菲爾特的消息。

　　「住手！放開他，女巫！」

　　安妮回過頭，來人比想像中更快。

　　「你們是……皇宮的護衛隊為什麼會到這裡來？」漢娜的臉色有些奇怪，但還是攔在了安妮身前，替她辯解，「護衛隊長，是瑞奇‧霍布森先動的手，這位法師只是為了幫助我。」

　　護衛隊長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他面無表情地開口：「我們會給出公正的判斷的，這位亡靈女巫閣下，能請您先把他放開嗎？他快要撐不住了。」

　　對方顯然也不敢輕舉妄動，安妮看著瑞奇‧霍布森的臉頰逐漸漲紅，眼睛裡擠出生理性淚水，彷彿已經到了極限，這才慢悠悠地說：

　　「說起來他也不是什麼無可饒恕的傢伙，也不過就是討人厭一點，喜歡恃強凌弱一點，對亡故的公主出言不遜了一點，小心眼了一點，另外還有穿衣品味特別差了不止一點而已……好像確實罪不至死。」

　　瑞奇‧霍布森似乎看見了希望，再次掙扎起來，發出害怕的嗚咽。

　　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她打算收手了，安妮走到瑞奇‧霍布森面前，露出笑臉：「可我又不是個公正的法官，我只是個壞脾氣的女巫。哪怕你只是惹我生氣了而已，我也可能殺了你。」

　　「女巫，放開他！」護衛隊長猛喝一聲，但他根本沒辦法靠近，從土地裡爬出的骷髏把他們團團圍住擠在了外邊，任由他們攻擊也不還手，但就是無法突破。

　　瑞奇‧霍布森突然意識到，無論誰都救不了自己了，眼前的這個女巫，就是自己的死神。他抖如篩糠，終於支撐不住內心巨大的恐懼，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啊，他好像嚇壞了。」安妮這才露出笑臉，示意僵屍把他破布似的往地上一丟，扭頭看向護衛隊長，「我的事處理完了，現在我們可以聊聊了。」

　　護衛隊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瑞奇‧霍布森，確認他沒有性命之憂，這才抬起頭：「按照規定，您在金獅國王都攻擊了人民，我們需要帶您回去調查清楚事實。」

　　「我說了，她是……」漢娜有些著急，但護衛隊長打斷了她。

　　「我知道霍布森家的是什麼樣的人，但這是必要的調查程序，希望您能夠配合。」

　　即使他們面前攔著不少骷髏，這位護衛隊長還是毫不退讓地注視著安妮。

　　安妮歪了歪頭：「稍等，讓我考慮一下。」

　　她直接利用和里維斯的契約，在腦海中和他對話：「我要不然跟他們過去？說不定就能直接進皇宮了。」

　　里維斯也覺得事有蹊蹺：「護衛隊長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裡，我總覺得是有人讓他來的……安妮，你要小心，如果有問題，就立刻離開。」

　　「放心吧，別忘了我可是神明親口承認的半神，只要命運神不在，我就能帶你橫著走！」安妮故意誇張地打了包票，對等待著的其他人露出笑臉，「我考慮好了，走吧。」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7:19

第五十八章　大牢

　　安妮跟在了護衛隊長身後，對方的態度還算和善，安妮也就老老實實沒有找茬。

　　安妮看起來對金獅國的街道十分感興趣，看起來不像是要前往大牢，倒像是來旅遊參觀的。

　　護衛隊長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猝不及防對上了安妮的雙眼，他還沒來得及慌亂，就聽見這個奇怪的亡靈女巫笑著問他：「金獅國有什麼特別的美食嗎？」

　　「……金獅國的烤肉很有特色。」猶豫了一會兒護衛隊長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安妮點了點頭，笑著說：「該你提問了。」

　　「什麼？」護衛隊長下意識反問。

　　安妮奇怪地瞥他一眼：「你一直在打量我，我還以為你是有想問我的事情，不是嗎？」

　　「不。」護衛隊長垂下眼，「這不是我該過問的事情。」

　　安妮的表情有些古怪，也就是說，會有比他身份更尊貴的人來詢問她嗎？

　　安妮決定問得更直接一點：「那麼我就接著問了，您身為護衛隊長，應該比一般人更容易接近王族吧？格林殿下的身體還好嗎，您最近有親眼見過他嗎？」

　　她特意咬了「親眼」這個字眼，希望能從護衛隊長的臉上看出什麼變化來。但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回話，保持著一貫的表情，沒有任何表示。

　　安妮有些無聊地扭過了頭。

　　一直把她帶到一座黑色石塊搭建的建築前，護衛隊長才再次開口：「請進吧。」

　　安妮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這是哪兒？」

　　「牢房。」護衛隊長簡潔地回答。

　　安妮挑了挑眉毛，還沒有經過審判就把她帶到了牢房？但她略微猶豫了一下，也沒有抗拒，就這麼走了進去。

　　護衛隊長帶她進入牢房，守衛休息的地方空無一人，一扭頭就連護衛隊長都退了出去。

　　安妮好奇地打量了一圈，遠目望過去，整個牢房裡一個犯人都沒有。

　　她開口問：「不給我分一個專屬的牢房嗎？」

　　「呵呵，你想要進去看看嗎？我們可憐的小安妮，待在牢房裡被鎖起來，一定也很楚楚可憐呢。」

　　安妮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從陰影裡走出來的人。

　　那是個穿著一身黑色斗篷的女性，寬大的斗篷下面是一條貼身的黑色魚尾裙，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盡管身材依然如同少女，她卻已經明顯不年輕了，眼角有了細紋，但依然無法掩飾她身上特屬於成熟女性的奇異魅力。

　　她手裡捏著一根細長的煙管，撩了撩海藻般的黑色長髮，露出笑意：「怎麼了？不會是出來這麼久，連我都不認得了吧。」

　　安妮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像個小孩子一樣「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快步上前，一頭扎進眼前人的懷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起來：「媞絲——嗚嗚嗚，你還活著，太好了！」

　　媞絲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你這種連掩蓋亡靈氣息都不知道的小鬼都能安然無恙的活著，我這種經驗豐富的女巫怎麼會輕易死掉呢？」

　　安妮抽了抽鼻子，低聲抗議：「媞絲才不老呢。」

　　「對，畢竟還有里安娜在，我可算不上老。」媞絲笑起來。

　　安妮抬起頭，尋找著另外的身影：「里安娜呢？她也在這裡嗎？」

　　「這可真是不巧。」媞絲嘆了口氣，「不久前，南部大陸那裡傳來了關於亡靈女巫安妮的消息，里安娜不放心你，就跑去找你了。誰知道到了那裡，聽說你往金獅國來了，她又給我傳了信，結果我一打聽，好嘛，你這個坐不住的小兔子，又跑到白塔國去了。」

　　「現在你人在這裡，恐怕里安娜又撲了個空，哎。」

　　安妮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她想起自己之前忽悠蒂亞王的小騎士，騙他說是為了把敵人騙上錯誤的道路才臨時改道，沒想到敵人沒騙到，把里安娜給騙到了……

　　她小聲地說：「等見到她，我會給她好好揉肩膀的！」

　　媞絲嬌聲笑起來：「好啦，讓我看看，被欺負了沒有？」

　　「咳。」身後站著的年輕男士終於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吸引到了在場兩位女士的注意力。

　　安妮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標志性的金色短髮和漂亮的藍色眼睛，試探著問：「你是……格林？」

　　格林微微點頭，朝她行禮：「貴安，安妮閣下，我是金獅國第一王子，格林‧萊恩。」

　　「啊！」安妮立刻學著他的樣子也還了個禮。

　　「……這是男士對女士的問候禮。」格林微微蹙起眉頭，安妮這才注意到，他鼻樑上戴著單片眼鏡，身上的衣服一絲褶皺也無，就連頭髮都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就是個十分嚴肅認真的人。

　　「哈哈。」媞絲毫不客氣地嘲笑她，「瞧瞧，學歪了吧？」

　　格林帶著歉意微微搖頭：「不，是我太過古板了，這並不重要。冒昧請問，里維斯他，也跟您一起來了嗎？」

　　「嗯。」安妮乖乖點頭，提議道，「我先過來看看情況，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現在就召喚他過來。」

　　「不。」格林制止了她，他垂下眼，「有些事……請先不要告訴他。」

　　「你要不要先坐下，才站了這麼一會兒，臉都白了不少了。」媞絲轉了轉手裡的煙管，笑眯眯地看著格林。

　　安妮看向格林，他看起來確實狀態不是很好。

　　「不，我……」格林剛要拒絕，安妮就開口說：「坐下吧，我站了好久啦，坐下休息會兒吧。」

　　媞絲率先坐了下去，格林略一猶豫，還是道謝坐下了。

　　安妮看看媞絲，又看看格林，開口問：「媞絲，你們怎麼會在一起？我從聖光會那邊打聽到，你和里安娜去了魔土。」

　　媞絲微微笑起來：「是的，別看我這樣，我在魔土也是個司令官哦，里安娜隱藏了身份，除了魔王，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安妮吃驚地張了張嘴，看向格林：「那……」

　　格林點頭確認了她的說法：「我們其實已經暗中和魔族達成了共識，媞絲閣下是兩國的聯絡人。」

　　安妮瞪大了眼睛：「啊，媞絲也成了這麼了不起的人了啊。」

　　「也沒有那麼了不起啦，和金獅國搭上線算是個巧合。」媞絲笑起來，「只不過是前一陣子我發現魔族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雖然這個種族脾氣上來打到不死不休是常有的事，但大部分魔族都不會特地毀屍滅跡，他們更喜歡炫耀敵人的屍體……所以我覺得有些奇怪，就追查了下去。」

　　「結果發現有人帶著魔族的屍體襲擊了金獅國的王室，我們去得不巧，只救下了兩個人。」

　　安妮臉色有些古怪：「你居然會想救人。」

　　媞絲哈哈笑起來：「不愧是安妮，真是理解我，哎呀，只是你沒有看見當時，格林那張染著血的漂亮小臉，我就覺得這樣的美人就這麼死掉也太可惜啦，就忽悠著手下一起救了他們。而且，他還付出了一點特殊的代價。」

　　「咳。」格林似乎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嗓子。

　　媞絲卻好像正在興頭上，她好奇地湊近安妮問：「對了，安妮，那個里維斯，他也漂亮嗎？」

　　安妮在兩人的目光下，茫然地張了張嘴，最後老老實實地點頭：「漂亮。」

　　格林板著臉硬是把話題拉了回來：「媞絲閣下救下我之後，我們才意識到，如果當時我們真的全軍覆沒，而現場殘留著金獅國王室和魔族的屍體……旁人會怎麼認為，就不用我多說了。」

　　安妮挑了挑眉毛：「魔族殺害了金獅國王室。」

　　格林沉重地點頭：「而無論誰繼任金獅國國王的位置，哪怕只是為了給國民一個交代，他也必須對魔族宣戰。雖然他們的計劃沒有成功，但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要挑起戰爭……」

　　安妮深吸了一口氣：「是神明。」

　　在場的兩個人同時瞳孔一縮。

　　……

　　漢娜看著坐在桌前的里維斯，低聲寬慰他：「你不用太在意，那位法師閣下的實力，不會出事的。」

　　里維斯抬起頭：「我知道，只要我還能行動，就表示她沒有出事。」

　　「那……」漢娜明顯鬆了口氣。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撐著額頭：「抱歉，我知道她不會出事，但……」

　　但她一離開，我就有點心緒不寧。

　　意識到自己將要說些什麼的里維斯把最後半句話咽進了肚子裡。

　　漢娜也有些苦惱，她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麼，指著房間另一側的畫架說：「或者，您要不要畫幅畫打發時間？這還是我從家裡帶來的，是我僅存的愛好了。」

　　里維斯看著畫架，最後還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坐到了畫架前。

　　直到夜幕降臨，里維斯看著窗外行人漸少，夜幕降臨，最終還是決定離開。他相信安妮不會出事，應該是有特別的原因才會沒有和他聯繫。

　　他打算一個人去皇宮內的歷史之廊，那裡是歷代王族才能前往的地方，收藏著諸位王室成員的畫像，無論如何，他打算去看一眼自己的父母。

　　里維斯走在夜幕下，微微嘆了口，有些無奈：「我也不希望總是被她看見軟弱的一面。」

　　他現在總算是理解了，為什麼偶爾有淑女路過訓練場時，騎士們總是忍著不會喊疼了。

　　他自嘲般笑了笑：「到死了才理解這些，我似乎開竅得太晚了。」

　　他動作輕巧地翻牆而入，在深沉的夜幕下只留下一道一閃而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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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責任小劇場：

　　媞絲：你說的那個里維斯，他漂亮嗎？

　　安妮：漂亮。

　　格林目光復雜.jpg

　　安妮：不是的，大哥你不要這麼看我！我不是那種女巫！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7:41

第五十九章　榮光

　　借著高懸的銀月光輝，里維斯推開了歷史之廊的大門。

　　門內站著一個身影，里維斯下意識扶住了腰間的長劍。

　　「我聽說金獅國來了個亡靈女巫，就猜你是不是回來了。我想如果你來的話，一定會來這裡。」沙啞的聲音響起，在空蕩的歷史之廊裡引起短暫的回聲，里維斯沉默地看著對方緩緩轉過身來。

　　除了一頭短髮，他的臉幾乎和菲爾特重合起來，里維斯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鬆了一口氣一般搖搖頭，他露出有些無奈的笑臉：「我其實猜到了……真虧你敢這麼做，尤莉卡。」

　　他們兄妹四人都擁有金獅國王室標志性的金髮藍眼，長相都有幾分相似，更何況尤莉卡身材高挑，只要想辦法掩蓋掉一頭捲髮和女性的聲音特徵，她完全可以瞞天過海，把自己變成菲爾特。

　　甚至她從小就跟在自己身後學著騎士團訓練，就算偶爾要操練獅心騎士團也不會那麼容易穿幫。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皇宮內菲爾特和尤莉卡的近衛會被換掉，盡管外貌相似，但在親近的人眼中還是很容易露出破綻的。

　　心中的疑問被逐個解答，盡管還有不少問題，但里維斯還是露出真心的笑臉，對著眼前幾乎要哭出來的英氣少女說：「看到你還活著，我就放心多了。你也成為獅心國驕傲的騎士了，尤莉卡。」

　　他原本以為自己那個有些驕縱的妹妹會撲進自己懷裡嚎啕大哭，但她卻用力擦了擦眼淚，帶著哭腔對他說：「我也是，哥哥。哪怕你已經死了，能夠再次見到你，我依然很高興。」

　　里維斯沉默地看著她，伸手輕輕拍拍她的腦袋：「長大了。」

　　尤莉卡忍住又要湧出來的淚水，轉過身：「去看看父親和母親吧，還有……我們的畫像。」

　　里維斯沉默地跟在她身後，是啊，在世人眼中，他和尤莉卡，都是已經死去的人了。

　　「在這裡。」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里維斯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他們一起站定在金獅國上一任國王的畫像面前。

　　那副畫上是一個相當強壯的中年人，金髮的短髮根根分明，大海般的藍眼睛炯炯有神，他臉上帶著豪邁的笑，看起來意氣風發。他身邊站著的女性身形纖細，姿容端莊，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

　　他們站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奇異，又異常和諧。

　　里維斯閉上眼，用低到彷彿嘆息的聲音說：「我回來了，父親，母親。」

　　不必里維斯開口詢問，尤莉卡就一股腦把他想知道的事說了出來：

　　「那次的突然襲擊，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當時我們身邊的獅心騎士團只有十幾個人，他們每一個都奮力戰鬥了，最後還是……他們以我和母親的性命作為要挾，讓菲爾特跟他們離開，他答應了。」

　　「我就知道。」里維斯忽然重重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菲爾特絕不會就這樣背叛家人的，他是有苦衷的。

　　那時候他說的那些話，除了心灰意冷之外，也是給他的啟示。

　　尤莉卡眼中閃著淚光，他抽泣著低聲問：「哥哥，菲爾特他還活著嗎？他們為什麼要帶走他？」

　　里維斯用力閉了閉眼睛，他能夠想像到那場戰爭的慘烈，內心的痛苦和愧疚翻江倒海，他當時不在家人身邊，他什麼忙都沒能幫上。

　　他鄭重地回答：「他還活著，別擔心，尤莉卡，我會帶他回家的。」

　　「嗯！」尤莉卡用力抽泣了一聲，像是終於鬆了口氣，她支撐不住一般蹲在地上，不顧淑女形象地哭起來，「他們帶走了菲爾特之後，確實放過了我和母親，但父親和大哥身陷重圍，那麼多人，他們根本沒辦法……」

　　「我也想幫忙戰鬥，我也是獅心的後裔啊，我不怕犧牲的！但是母親非要讓我離開，她說至少得有一個人活著回去，她推著我走……」

　　「她衝上去替父親擋下了刀劍，我看見父親抱著她、像發狂的獅子浴血奮戰……我不想做逃兵，但所有人都讓我快逃，我只能咬著牙往前逃。」

　　「尤莉卡，你已經很努力了。」里維斯眼中盛滿悲傷，他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深感自己言辭的匱乏，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撫慰這種傷痛，他只能不安地重復著這種明知起不了什麼作用的台詞。

　　尤莉卡忽然抱著腦袋，用力搖了搖頭：「不是的，哥哥，後來有人救了他們！魔族的人救下了格林，如果、如果當時我沒有逃走，我留下來和大家一起戰鬥了，只要再撐一會兒，說不定父親和母親就不會……」

　　里維斯沉默地垂下頭，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尤莉卡的頭頂，溫柔地告訴她：「不是的，尤莉卡，這不是你的錯。」

　　「誰也不能料到最後會不會天降奇兵，尤莉卡，我們只是做了當時情景下，力所能及的所有事。不要責怪自己，看看你這個沒用的哥哥，我什麼忙也沒有幫上。」

　　尤莉卡用力搖了搖頭，伸手握住了里維斯的手。

　　她其實明白，無論是她還是里維斯，哪怕是格林，心中一定都有無盡的悔恨，他們都希望能夠回到過去，改寫這個不完美的結局，但他們同樣無能為力。

　　她都明白，只是她一個人藏著這些秘密，平日裡為了不讓不堪重負的格林再多操心，她必須堅強能幹、沉著冷靜。只有現在里維斯回來了，她才能像這樣，哭著、撒嬌一般，把這些話說出來。

　　說完就好多了，尤莉卡一邊平復著哭泣的餘韻，一邊告訴里維斯：「格林他覺得，對方獨獨放走我，帶走菲爾特，也許是有什麼企圖。而且他之前身體就不怎麼好，這次又受了傷……他說、他說不能不考慮他身體撐不住，當不了多久國王的情況。」

　　「他現在只承擔了代理國王的責任，對外宣稱真正的繼承者是第二王子菲爾特，也就是我。哥哥，我好害怕，大哥教導我學習成為國王的所有事，就好像、就好像交待遺言一樣……」

　　「大哥他，一向考慮周到。」里維斯停頓了一下，才接著往下說，「如果金獅國只剩下你活著，對方的計劃是讓吉斯迎娶你，成為金獅國的王。大哥讓你扮演菲爾特，正好讓對方的算盤落空了。」

　　「怪不得，叛徒出在獅心騎士團裡，所以你才會……」尤莉卡咬著牙，「我原本還擔心，扮演菲爾特會不會被拆穿。但格林告訴我，除非我露出明顯的馬腳，不然他們不敢拆穿我。因為知道菲爾特不在金獅國內的，除了從戰場活下來的我和格林，就只有策劃那次襲擊的凶手！」

　　里維斯閉了閉眼，原來菲爾特說的吉斯的王位出了點意外，是這個原因。

　　他扭過頭，看向尤莉卡：「我之前和別人吹噓過，即使沒有我在，我的家人們也會守護好金獅國的。」

　　他依次看向父親母親、尤莉卡，和他自己的畫像，露出悲傷和驕傲混雜的笑容：「你們做到了，尤莉卡，你們從不讓我失望。」

　　尤莉卡摀住了臉，從手指縫裡漏出抽泣聲：「哥哥，我好不容易才止住哭的，你別再說了！嗚！」

　　里維斯有些為難：「抱歉，我只是想鼓勵你，沒有想惹哭你的，你還好嗎？」

　　尤莉卡胡亂摸了摸臉，她扭頭看向里維斯：「你會留下來嗎？哥哥。」

　　里維斯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無言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緩緩搖了搖頭：「我和安妮，我們還有沒做完的事。」

　　尤莉卡面色古怪地看著他：「那個把你變成亡靈的女巫？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里維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眯著眼考慮了一會兒：「是個特別不讓人省心的傢伙。」

　　尤莉卡的臉色變得更加古怪，里維斯並沒有注意到，他自顧自繼續往下說：「她偶爾會很缺乏生活常識，有時候還格外喜歡湊熱鬧……但大多數時候，她都有一種……適度的善良。」

　　「抱歉，尤莉卡，我不能留下來幫你，我們還有很可怕的敵人要面對，我答應了她，會一直陪著她。無論我們的結局會如何，我都打算和她一起面對。」

　　尤莉卡終於忍不住開口：「哥哥……你、你不會是喜歡那個女巫吧？」

　　里維斯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僵硬地死死盯住尤莉卡，他用有些變調的聲音說：「沒有。」

　　尤莉卡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哥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打碎了父親很寶貝的花瓶，求你幫我打掩護。當時，父親問你是不是我幹的，那時候你也是這麼一副表情，就死死地盯著他，聲音變調的說——沒有。」

　　里維斯沉默著收回視線。

　　「這麼多年了，你依然不會說謊啊，哥哥。」尤莉卡嘆了口氣，目光帶著一絲憐憫，接著她有些好奇地嘀咕，「居然能讓你這樣的傢伙開竅，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里維斯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畫像，他低聲說：「你要看嗎？」

　　尤莉卡眼睛一亮，立刻好奇地湊過來：「哦哦！還挺可愛的嘛！」

　　里維斯的畫技並說不上高超，但畫上的女孩赤著腳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依然能看出幾分天真可愛。

　　「嗯、嗯。」里維斯似乎有些高興，又有些別扭地挪開了視線。

　　尤莉卡奇怪地抬起頭：「不過你手邊怎麼會有她的畫像？」

　　「今天畫的。」里維斯如實交代，他站起來，在自己的畫像前站定，伸手把它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把畫從畫框中拆開來。

　　「哥哥，你要做什麼？」尤莉卡疑惑地詢問。

　　里維斯小心地展開安妮的畫像，把它放在了自己畫像的背後，接著把兩張畫一起重新塞進了畫框裡，掛回了牆上。

　　尤莉卡驚訝地張大了嘴，她回頭看了眼自己父親和母親掛在一起的畫像，再看了看背後藏著安妮畫像的里維斯畫像，忍不住掩住了嘴：「歷史之廊裡，歷來王室成員都會和妻子放進同一張畫裡，哥哥，你是想……」

　　里維斯搖搖頭，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安妮她……並不是我的妻子。我是個已死之人，尤莉卡，我無法將這份愛意宣之於口。」

　　「但是！她是個亡靈女巫啊，死亡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尤莉卡突然替哥哥委屈起來，但里維斯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他重新擺正自己的畫像，溫柔地撫摸著畫面，就像是撫摸著畫像背後藏著隱晦愛意。

　　他說：「尤莉卡，活人和死人是不同的，無論我們看起來多麼相似，我們之間仍有不可踰越的鴻溝，那是生者和死者的界限。」

　　「……但即使這樣，我也無法抑制我擅自復甦的心跳和難以言明的愛意，我想把我所有的榮光與她分享，哪怕不能被世人所知。」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8:00

第六十章　籌碼

　　站在自己的畫像前，里維斯收回了手，回頭對著尤莉卡笑了笑：「要替我保密，如果被格林知道，他肯定又會說什麼不合規矩之類的話了。」

　　尤莉卡撇了撇嘴，有些忿忿不平地小聲答應：「……知道了，我不會告訴格林的。」

　　……

　　另一邊，並沒有一個犯人身影的地牢內，安妮剛剛給格林和媞絲講完了命運神的異常。

　　而安妮也大概瞭解了這些日子金獅國發生了什麼，她有些困惑地抓了抓腦袋：「也就是說，按照你對里維斯的瞭解，他現在一定去了歷史之廊，去見已故國王和王后的畫像，而尤莉卡公主會在那裡告訴他金獅國最近發生的事。」

　　「是的。」格林微微點頭。

　　安妮露出不太理解的神情：「那麼，您之前說的，不太方便讓里維斯聽見的話題又是什麼？尤莉卡公主不會說漏嘴嗎？」

　　到目前為止，他們似乎也沒聊什麼不能讓里維斯知道的話題。

　　「尤莉卡不會說漏嘴，因為我並沒有告訴她。」格林側頭看向媞絲，媞絲抬了抬煙管，示意他自己開口。

　　「正如之前媞絲閣下所言，她當時救我，並不是毫無代價的，我答應了死後成為她的眷屬。當然，她當時救我就已經讓我十分感激，我對她需要收取代價這件事並無怨言。」格林的眼中一片澄澈，看起來似乎真的並不在乎媞絲的「趁火打劫」。

　　安妮卻挑了挑眉毛，眯起眼半是譴責地看向媞絲。

　　媞絲立刻舉起手抗議：「別這麼看我，當時我又不知道他會跟你有什麼彎彎繞繞的聯繫。你知道我的，面對普通人，我居然會突然奇想救人，這已經是他被幸運之神眷顧的結果了。」

　　安妮冷笑一聲：「不是幸運之神，恐怕是美神眷顧的結果吧？」

　　媞絲毫不掩飾地撐著下巴微笑：「也可以這麼說，哎呀，小安妮你從小被我帶大，這種方面跟我也是有點像的吧？你當時會把里維斯轉化成眷屬，難道不是被他風情萬種、楚楚可憐的藍眼睛打動嗎？」

　　安妮張了張嘴，覺得似乎沒辦法底氣十足地說不是，但又有些別扭地覺得，「風情萬種」、「楚楚可憐」這兩個詞跟里維斯似乎不是很相關。

　　「咳。」格林似乎已經習慣了她們兩個時不時就要把話題拉跑，他一個人努力把話題拉回正軌，接著說，「但後來我知道了里維斯成為了亡靈，也在和媞絲閣下的相處中得知了……如何製造一個強大的亡靈，通過獻祭。」

　　安妮神色一動，似乎預料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即使沒有受傷，我這副身體，也是無法成為金獅國的王的。」格林垂下眼，似乎不想被別人從眼神窺探真實的想法，「金獅國崇尚騎士精神，代代國王都是騎士出身，而我……是個拿不起劍的廢物。」

　　他自嘲地笑了笑，即使這樣也難以掩飾在他人面前揭開傷疤的難堪，他握緊了身側的手，努力保持語氣的平和：「這也是為什麼菲爾特說要當個游吟詩人的時候，父親格外的生氣。因為這就意味著，這個國家的所有重擔都會壓到里維斯肩膀上。」

　　意思是，原本里維斯會成為金獅國的王嗎？

　　安妮忍不住插嘴：「但是里維斯他堅信，你是最適合成為金獅國國王的人。而且，他說之前你已經開始代理國王治理國家了，這不是表明，國王也依然打算讓你成為國王嗎！」

　　「我知道。」想起自己的弟弟，格林表情稍微緩和，露出了個略微柔軟的微笑，「我明知道自己難堪大任，也從沒有拒絕父親給予的任務，一直努力在政事方面下功夫，就是希望至少在我死之前，能給里維斯幫上點忙。」

　　「……里維斯和父親真的很像，或許沒有父親那麼大大咧咧，但他們本質上，都是看見一點希望就會拚死向前的人，就像是永遠無畏的雄獅，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守住金獅國吧。」

　　「我很感激他們，哪怕知道我的病情並不樂觀，他們依然相信那麼點我能活下去的可能，將本應由我承擔的職責交給我，努力維護我的尊嚴。」

　　他深吸一口氣，把眼裡的溫柔和眷戀壓下去，恢復了理智冷靜的模樣：「可總要有人保持清醒，安妮閣下，您是亡靈女巫，應該能更直接地看到我的生命力，我活不了太久了。」

　　「但幸好，現在我能以另一種方式幫上里維斯的忙。在我將死的時刻，請將我的生命和靈魂一起獻祭，讓我成為里維斯的力量吧。如果能以這種方式守護這個國家，也算是我……」

　　一直沉默的媞絲忽然笑了一聲：「和里維斯或者安妮有關的獻祭品，能夠激發亡靈最強的力量。這樣算起來，用格林獻祭可比用我們獻祭有用多了，畢竟說起來我們只是並無血緣關係的親人。」

　　安妮沉默地收斂了笑意，她思索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開口：「我曾經做過一次這樣的選擇。」

　　格林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他有預想過安妮欣然答應，也預想過她嚴詞拒絕，但沒想到她會忽然說起其他故事。

　　安妮看著他，沒有把他的提議當成兒戲：「在白塔國，我獻祭了一位了不起的、甘願犧牲的公主，她召喚了先祖冰原女王，再次封印了傳說中的火龍，拯救了自己的國家。」

　　「說起來，當時的情況，除了這條路我確實毫無辦法，這應該是當時最好的選擇，但我至今仍在悔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您希望里維斯也永遠銘記這份悔恨嗎？」

　　格林眼神微微閃躲：「……我明白。但為了金獅國，能夠在這場滅世的浩劫裡活下來，我們需要他成長為足夠庇護這個國家的強大存在。我願意獻出生命，里維斯，他也有不得不背負的東西。」

　　「你是個亡靈女巫，應該明白……生命這是我們這些弱小的凡人，能夠換取力量的唯一手段。」

　　安妮抿了抿唇，還是搖了搖頭：「格林閣下，亡靈女巫比誰都敬畏死亡本身。生命不是籌碼，里維斯對您的敬重也不是。」

　　她似乎稍微有點生氣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抱歉，這件事我幫不上什麼忙，就先離開了。」

　　格林求助般看向媞絲，媞絲愛莫能助地聳了聳肩：「別看著我，這小丫頭脾氣可大了，就算是我也沒辦法讓她改變想法。」

　　她站起身，跟格林擺擺手：「看來你死後的歸屬權，暫時還是屬於我的了。」

　　隨後笑著跟上了安妮的腳步。

　　格林無奈地嘆了口氣。

　　媞絲跟著安妮一起走出了大牢，意有所指地念叨了幾句：「哎呀，我們安妮真是長大了，不愧是小時候跟在戈伯特屁股後面的丫頭，說起大道理來那種一板一眼的模樣，可真像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安妮撇了撇嘴：「媞絲，你怎麼也跟著他胡鬧！」

　　「我之前也是有勸過他的，拜託，你都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有多固執！」媞絲誇張地聳了聳肩，「我差點沒被他滿嘴的國家、兄弟、大義、榮光給煩死，只好答應了，反正我知道你是不會同意的，他最後還是會回到我手裡。」

　　安妮表情有些古怪地看著她：「你幹嘛非要他做眷屬？」

　　「因為他長得好看，就這麼死了太可惜了，成為我的眷屬還能時不時讓我看看。」媞絲理直氣壯地開口，「而且，我還從來沒有讓王子當過眷屬，哎呀，這也是女人的虛榮心嘛。」

　　安妮無奈地搖了搖頭，忍不住抱怨：「明明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貪生怕死的，為什麼這些傢伙……一個個都那麼有犧牲精神啊！這群笨蛋就不能努力掙扎著活下去嗎！不要因為見到了亡靈女巫，一個兩個都覺得死亡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啊！」

　　媞絲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她抽了口煙，紅唇輕啟吐出一口裊裊的煙霧：「是啊，死了以後看起來跟活著也沒什麼兩樣，會讓別人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你和那個漂亮王子，處理好在金獅國的事情之後，記得再來找我。命運神和七大災的事，有必要聯合魔族，我帶你一起去。別擔心，魔族的大多數人雖然腦子有點問題，但交涉的方式也相當簡單粗暴。」

　　「要和神明對抗，得集結一切可能的力量。」

　　安妮點了點頭：「嗯，而且我們也有事，需要去魔族的深淵查看一下……」

　　她說著話，突然面色古怪起來，媞絲眼睜睜看著她耳朵泛起粉意，瞪著眼睛露出一副害羞的神色。

　　媞絲嗤笑一聲：「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幹嘛突然對我露出一副聽見告白的樣子？」

　　「沒有！」安妮下意識反駁，漲紅了臉一路往前小跑，「我、我之後再來找你！我先走了！」

　　媞絲眨了眨眼，奇怪地看著她一溜煙跑了出去。

　　她纖細的指尖敲了敲煙管，露出有些無奈的神情：「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在想些什麼。」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8:12

第六十一章　奢望

　　安妮跟著契約的指引，找到了里維斯所在的地方。

　　他已經從歷史之廊出來了，借著月色緩緩地在花園中穿行，或許是在回憶自己曾在這座皇宮中度過的時光。

　　安妮還在擔心自己的表情會不會有點奇怪，特地放慢了腳步，然而里維斯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似有所感地回過頭，露出笑臉：「安妮，我還在苦惱一會兒該怎麼找你，你消失了好久。」

　　安妮也跟著露出微笑，她笑著回答：「抱歉，因為見到了意料之外的家人，所以聊的時間久了點。」

　　她看著里維斯的模樣，裝作不經意地提醒他：「其實你只要在腦海裡喊我的名字，我就會聽到的，好久沒用，你是不是都忘啦？」

　　里維斯略微一愣，一瞬間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慌亂，但安妮就站在他眼前笑著，就好像只是隨口提醒，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里維斯有些動搖，各種猜測在腦內爭相出現，如果他足夠圓滑，這時候就應該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就這麼說下去，但他在某些方面實在不夠機靈，直接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誰也沒有開口，兩人同時沉默下來，只有花園中的蟲鳴不息。

　　沉默許久之後，里維斯眨了下眼睛，有些僵硬地回答：「嗯，我、我忘了。」

　　這樣的反應也太心虛了吧！

　　安妮無奈地笑起來，走近他身邊問，垂下眼問：「里維斯，你打算留下來嗎？我見到了你哥哥，他身體好像不太好，還有你妹妹也很辛苦……」

　　「反正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不會回到冥界，你可以和民眾說，歷經千辛萬苦回來了，之前的死亡訊息只是誤傳。」

　　里維斯抿了抿唇，他緩緩將視線挪到安妮身上，似乎想要看穿她的真實想法。但安妮的視線閃躲，悄然把頭扭到了一邊，沒有直接和他對視。

　　里維斯依舊注視著她，他開口說：「安妮，我有時候會覺得我並不能幫上你什麼忙。我能對付的敵人你都能對付，而面對你難以抵抗的神明，我也同樣無能為力。我能做的，好像就只有在你倒下的時候伸手接住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這好像都不是什麼非我不可的事情。」

　　「不是的……」安妮下意識想要否認。

　　里維斯溫柔的藍眼睛注視著她，他眼裡哀傷的眷戀似乎太過明顯，讓安妮忘了自己原本打算想要說些什麼。

　　她看著里維斯眼裡的光亮逐漸黯淡，他平靜地說：「我曾經承諾過，會一直陪著你，即便到現在，我也不打算違背自己的誓言。但是你已經找到家人了，安妮，如果你確實不再需要我，我……」

　　「不是的！」安妮再次開口，她低下頭，壓抑不住地用力吸了吸鼻子。

　　里維斯突然慌亂起來，他不太理解明明是自己要被丟下了，為什麼安妮反而哭起了鼻子，他手忙腳亂地想要替她抹掉眼淚，但又顧忌著什麼不敢朝她伸出手。

　　安妮吸了吸鼻子抬起臉，她努力瞪大眼睛，裝作一副一點都不想流淚的樣子：「我不是要把你丟下，是格林和尤莉卡，他們需要你，我不能任性地把你帶走……」

　　里維斯低下頭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朝她伸出手，似乎只要安妮稍微閃躲一下，他就會立刻收回手。

　　安妮這次眼神沒有躲閃，她看著里維斯的眼睛，又用力吸了吸鼻子，好像還在跟眼眶裡充盈的淚水較勁，不願意讓它們就這麼流下來。

　　里維斯蒼白的指尖碰了碰安妮的眼角，原本盛在安妮眼裡要掉不掉的眼淚一下子就滾落出來，即使他根本感覺不到溫度，里維斯還是覺得這應該是一滴滾燙的眼淚。

　　他鼓起勇氣往前站了一步，雙手捧住安妮的臉頰，無聲而溫柔地想替她擦乾眼淚。

　　但他這樣反而讓安妮的眼淚掉得更凶，她眼淚簌簌地掉下來，磕磕巴巴地說：「你很有用的！這一路上如果不是你，我一個人得多難過……但是你的家人需要你，他們……」

　　里維斯注視著她低聲問：「那你呢，安妮，你需要我嗎？」

　　「嗚！」安妮抿著唇，眼裡的眼淚又冒了出來，但她別開了視線，沒有回答。

　　里維斯有些無奈，又喊了她一聲：「安妮。」

　　安妮把視線挪到他臉上，眨了眨眼，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里維斯只覺得胸口懸空著的心臟一下子落到了實處，他終於發現，自己說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只是藉口，即便他曾經無數次地告訴別人也告誡自己，他們之間隔著生死的鴻溝，但他心底依然有著靠近她的奢望。

　　以至於現在稍微露出一點馬腳，他就不可抑制地希望能夠得到她的允許，得到她的回應。

　　他忍不住微微露出笑臉，低聲問：「安妮，你還沒有回答我，需不需要。」

　　安妮伸手胡亂擦乾淨眼淚抗議：「我已經點頭了！你明明知道是什麼意思！」

　　里維斯溫柔地拉開她的手不讓她遮住自己的臉，執拗地又問了一遍：「但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你都聽見了嗎？」

　　安妮扭過頭，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也不是故意偷聽的，是你喊了我的名字。我可分不清什麼時候是偶然提起，什麼時候是特意呼喚，我、我就聽了一下……」

　　里維斯垂下眼，露出有些苦惱的微笑：「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自己，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雖然讓你聽見這些，能夠避免我這個沒用的傢伙再繼續搖擺不定，但有些話，我更希望能夠親口對你說。」

　　他看起來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安妮卻猛地伸手摀住了他的嘴，她耳朵通紅，眼神慌亂，有些慌張地說：「不用了！我、我都已經聽見了，用不著再親自說了！」

　　這種話，她一天可聽不了第二遍！如果讓里維斯見到她在媞絲面前露出的樣子，她可能就沒臉見人了！

　　里維斯眨了眨眼。

　　等到兩個人的心情都稍微平復了一些，里維斯才說：「尤莉卡給我們安排了住處，今晚我們就不回漢娜家了。」

　　安妮小聲嘀咕：「雖然很感謝你妹妹的安排，但今晚即使住在豪華的皇宮裡，我可能也沒法好好睡覺了。」

　　里維斯眼裡一閃而過一絲笑意，他紳士地伸出手邀請：「那麼，這位失眠的女巫小姐，您願意和一位不用睡眠的亡靈，一起在花園裡走走嗎？」

　　安妮看了他一眼，微微抬起手，學著貴族小姐優雅的做派，稍微有些做作而矜貴地說：「哦，看在今晚月色的面子上。」

　　他們的手牽在一起，兩人都忍不住低下頭笑起來。

　　「好啦，里維斯。」安妮笑著把手抽回來。

　　里維斯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般清了清嗓子：「我是學著以前舞會上見到的人做的，抱歉，我不是很擅長這種事情。」

　　「我知道，不過這種真誠也是里維斯的可愛之處啊。」安妮眼裡帶著笑意，跟他聊起了從格林那裡聽說的事情。

　　「安妮。」里維斯有些無奈，「可愛」似乎並不是對騎士合適的形容。

　　盡管雙方從格林和尤莉卡那聽到的都是差不多的事，但他們倆在同樣事情上的看法還是會有微妙的不同，兩人略微整合了一下情報，對事情瞭解得更為清晰不少。

　　安妮板起臉：「對了，里維斯，我建議你最好找你大哥談談。」

　　「格林？」里維斯有些緊張起來，不知道格林是不是說了什麼惹安妮不高興了，他猶豫著解釋，「格林一直是個很認真的傢伙，如果他非要糾正你什麼禮儀方面的問題，你也不必太過在意。」

　　安妮想起一開始她學著格林行禮的事，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咳！不是因為這個！」

　　里維斯更加困惑：「那是？」

　　安妮有些猶豫，格林似乎並不想讓里維斯知道他想作為他進階的祭品，她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學習一下神明拐彎抹角的暗示方法，她板起臉：「他有了不該有的想法。」

　　里維斯聯想到尤莉卡離開之前，略有些猶豫地跟他說，格林和那個魔族的亡靈女巫走得格外近，她時常看見那個女巫出入格林的房間……

　　里維斯擰起眉頭，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安妮在說什麼。

　　「如果是那件事，我想我大概已經明白了。」

　　安妮一愣，格林不是說尤莉卡公主也不知道嗎？里維斯是怎麼知道的？

　　里維斯嚴肅地看向安妮：「安妮，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媞絲的，也許在你眼裡她就像母親一樣，格林如果和她有什麼發展都是不該有的想法。但是，我覺得愛情是不該顧忌這些的……」

　　「等一下！」安妮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什麼，格林對媞絲有什麼想法？」

　　里維斯表情微滯，更加困惑地開口：「你、你不是說這個嗎？」

　　安妮無言：「……我只看出來媞絲似乎對格林有什麼企圖。」

　　「啊？」這回輪到里維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兩人大眼對小眼互看了一會兒，里維斯終於按捺不住問：「所以，你說的究竟是什麼事？」

　　安妮拍了拍里維斯的肩膀，語氣有些沉重：「雖然不知道格林原來還有這麼多別的秘密，但我還是建議你自己去問。」

　　「如果可以的話，也順便幫我打探一下他跟媞絲，對了，我沒有把媞絲當成母親過！是姐姐！如果擅自說把媞絲變成長輩的話會被她狠狠敲腦袋的！」

　　「好吧。」里維斯抬起頭看了看夜色，「我實在是有些在意，那我現在就去找格林問問，回來之後，我還沒有見過他。」

　　「現在他還沒有休息嗎？天色已經不早了。」安妮跟著看了看墨色的天空。

　　里維斯露出個有些無奈的笑：「這個時間，他一定還在處理那些讓人焦頭爛額的文件，我去看看他，順便提醒他，該睡覺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8:24

第六十二章　夜晚的相會

　　里維斯牽著安妮的手：「走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我自己可以……」安妮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啊，我不認識路。」

　　她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

　　「我也差點忘了你不認識路。」里維斯跟著笑起來，微微低下頭說，「我只是滿腦子想著，不能錯過送喜歡的女孩回家的這段路。」

　　安妮害羞地摸了摸鼻子：「咳。」

　　她覺得這時候自己應該從容地說點什麼，才能顯得不那麼奇怪，但她耳朵發燙，只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送安妮回到房間，里維斯離開去拜訪格林。

　　安妮坐在房間柔軟的床鋪上，盯著天花板發呆……她明明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要給里維斯自由，讓他留下守護自己的國家，結果事情卻走向了另外一種發展。

　　靜謐的午夜，整個皇宮的燈火都已經熄滅，忽然安妮聽見了輕輕的敲門聲。

　　思緒被打斷，安妮把目光投向了門口，有點奇怪，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來找她？

　　在這個宮殿裡她並沒有熟悉的人，而媞絲哪怕要深夜找她，恐怕也不會這麼有禮貌地敲門。

　　安妮有些猶豫地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沒有裝睡，一骨碌爬起來走到門口，讓一雙骨手擰開了們，自己則悄悄站在了門側的陰影裡。

　　「失禮了，咦？」嘶啞難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安妮看著一個金色短髮，身著男裝，容貌和菲爾特有十分相似的人走進了屋內。她似乎有些困惑，為什麼門開了，自己的視線內卻空無一人。

　　不是敵人，安妮稍微鬆了一口氣，但突然又因為別的原因提起了心臟——這是里維斯的妹妹！

　　她整理了一下散亂的衣服，從陰影中走出來，有些拘謹地清了清嗓子：「咳，您是尤莉卡公主嗎？」

　　尤莉卡公主似乎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有些驚慌地回過頭，在看到安妮的時候並沒有太掩飾自己的打量。

　　安妮覺得她今晚需要清嗓子以掩飾尷尬的時候好像格外多，但即便清了這麼多次，她依然無法掩蓋自己喉嚨的乾澀。

　　尤莉卡公主很快反應過來，她優雅地低下頭行了一禮：「失禮了，安妮閣下，我是尤莉卡‧萊恩，不過……以後在外面，還請您把我當成菲爾特‧萊恩。」

　　安妮點點頭：「我明白，啊對，你要不要先坐下。」

　　她抑制住了自己學著她行禮的衝動，經過格林的那一次教訓，她已經充分明白貴族的禮儀有多麼繁復，一不小心就會鬧出笑話。

　　尤莉卡依然打量著安妮：「請不用在意，安妮閣下，我前來拜訪只是出於禮儀，來見一面一直照顧我哥哥的……朋友。」

　　她還不知道安妮和里維斯今晚的談話，因此開口的時候有一點輕微的埋怨。

　　安妮眨了眨眼，顯然沒有相信她的說辭，畢竟如果只是打個招呼，可不會特地挑在這種半夜。但安妮想了想，如果她是個普通人，家人被亡靈女巫變成了不死族，大概無論如何也會有些不滿吧。

　　安妮抿了抿唇，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她小心地看了尤莉卡一眼，想讓自己看起來不怎麼刻意地把珍珠遞給她：「這個，送給你，是、是見面禮！」

　　尤莉卡愣了一下，面色古怪地看著安妮遞過來的珍珠。金獅國地處內陸，不巧四面都不環海，珍珠在這裡是相當珍惜的物件，所以她拿出這個，是一種賄賂？

　　尤莉卡看了看圓潤漂亮的珍珠，想到自己現在是以菲爾特的身份生活，即使擁有了這些漂亮的珍珠，也沒法做成首飾，她垂下眼：「感謝您珍貴的禮物，但是不必了。」

　　看樣子是不喜歡。

　　安妮有些苦惱地把手伸進口袋裡繼續搜索，她這次摸出來一把顏色漂亮的貝殼：「那這個呢！」

　　尤莉卡震驚地看著她從口袋裡找出這麼多東西，是空間魔法？這些貝殼，雖然好像沒什麼用處，但是光看著顏色都讓人覺得心情很好，而且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就算拿了也……

　　尤莉卡稍微有些動搖，但還是咬牙堅持住了，她努力維持著矜持的淑女風範：「不，不必了安妮閣下，我真的不是……」

　　那就是這個也不喜歡，不愧是公主，相當挑剔啊。

　　安妮眯了眯眼，絕不放棄，一股腦從口袋裡掏出了南部大陸購買的小玩意們：「這個小鳥按一下就會叫！這個套在一起的環用特殊的方法可以解開！還有這個，這個小紙人只要撥動地快一些就能動起來！」

　　尤莉卡公主的理智搖搖欲墜，一開始的那點不滿也悄然跟著煙消雲散，安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在了地上，像擺攤一樣把各種小玩意擺給她看。

　　尤莉卡花了好大的意志力才沒有讓自己也跟著蹲下去，但她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安妮再次摸出一個圓球：「這個！這個原本是聖光會的輝光之珠，但是因為在我身邊帶久了，就變黑了，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啊，裝飾起來還挺好看的吧？一般也沒有這麼大的黑珍珠！」

　　尤莉卡終於忍不住被她的話題帶跑：「天吶，好精純的暗能量！」

　　安妮眼睛一亮，她接話了！有戲！

　　……

　　里維斯把安妮送回房間，這才再次前往格林的書房。

　　他還戴著那張面具，以防被熟悉他長相的僕人認出來。不過在這樣的深夜裡，就算是被人看見了原本的模樣，恐怕也只會被當做是夜晚的幽靈，說不定還會產生新的宮廷怪談。

　　里維斯忽然覺得這種想法像是安妮的想法，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還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格林的書房果然還亮著燈，里維斯嘆了口氣，這個認真的傢伙既然花時間跟安妮見了面，那麼少花費在今天工作上的時間，他也一定會在夜晚補回來。

　　就算過了這麼久，格林的這些習慣也還沒有變。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就該多休息的，里維斯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他沒有走正門，直接翻上書房的露天陽台，輕輕敲了敲窗戶。

　　屋內的窗簾被拉開一角，露出媞絲的小班長臉，她微微挑了挑眉毛，似乎對訪客有些驚訝。

　　里維斯腦海中立刻閃現了尤莉卡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有她說起的，關於格林和女巫的傳言。

　　媞絲收回挑開窗簾的煙管，把窗戶打開，扭頭朝著屋內笑道：「天吶，在群星閃耀的夜晚與人翻窗約會，格林，你這個漂亮的弟弟可比你有情調多了。」

　　里維斯確認了她的身份，努力把腦海裡的胡思亂想剔除，有些窘迫地向她行禮：「失禮了，媞絲女士，我是金獅國第三王子里維斯‧萊恩。」

　　媞絲微微露出笑意：「我是安妮的漂亮姐姐媞絲，進來吧小傢伙。」

　　格林目光復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有些拘束地從窗戶翻身進來，他低聲說：「里維斯，許久不見，你和以前比，有了不少變化。」

　　里維斯也同時看向他，他看起來臉色蒼白，恐怕比已經成為不死族的自己也好不了多少。里維斯心中念頭紛雜，藍眼睛裡悲傷溢滿，他苦澀地微笑：「大哥，活人和死人，變化當然會很大。」

　　「我不是說這個。」格林抬起眼看他，即使坐在書桌前，也同樣一絲不苟，他擰起眉頭，「我是說你以前不會做翻窗這種不合禮儀的事，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媞絲閣下會直接發動攻擊的。」

　　里維斯一開始有些想笑，但很快又明白了他的意思。格林認為殺死了父親和母親的幕後黑手很有可能還會派人暗殺他，所以才讓媞絲閣下待在這裡……

　　里維斯鬆了一口氣，露出有些歉意的眼神：「原來媞絲閣下深夜還待在這裡，是因為這個……抱歉，我……」

　　媞絲擺了擺手，姿態曼妙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用不著抱歉，也只有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大哥會把深夜還待在他房間裡的女人，單單當做一個護衛，哎，還是說我已經上了年紀，魅力大不如前了？」

　　屋裡的兩個人都不擅長應付這種問題，兩兄弟面面相覷，里維斯終於明白了安妮說的，她平日裡只會擔心媞絲看上別人是什麼意思。

　　格林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看向里維斯問：「怎麼了，里維斯，有什麼事一定要今天說嗎？」

　　里維斯回過神，開門見山地說：「是安妮讓我來的，她說你有了不該有的想法，讓我來找你問問。」

　　格林有些苦惱地撐著額頭，似乎是對自己弟弟的這份天真有些頭痛，他嘆了口氣：「里維斯，我以前教你的那些手段你都忘了嗎，用這種問法，通常情況下是不可能直接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的。」

　　「抱歉，我在這方面確實也並不擅長。」里維斯坦率地道歉，「但是我想，和家人交談應該也用不上這些手段，格林，你打算做什麼？」

　　格林陷入了沉默，他看著眼前的書卷，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里維斯，你知道我避開你，就是不想讓你知道。」

　　「呵呵。」媞絲低低笑了兩聲，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談話，「如果他怎麼都不肯告訴你的話，小傢伙，你要不要考慮問問我？或者問問安妮，畢竟我們也是知道的。」

　　格林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媞絲閣下。」

　　「嗯？」媞絲撐著下巴，笑得像故事裡常見的蠱惑人心的女巫，「如果您不想讓我說出口，也可以選擇討好我。」

　　里維斯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搖了搖頭：「不必了，媞絲閣下。」

　　「安妮讓我自己來問，一定那她答應了格林不會說出這件事，我不會問她讓她為難。您也是同樣的，我不希望因為我的詢問，會影響您與格林的關係，所以我會自己問他的。」

　　媞絲眼中一閃而過一絲驚訝，她掩唇笑起來：「啊呀，是不是該說你們真不愧是兄弟嗎？我都要心疼了，格林，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嗎？」

　　格林無奈地深吸一口氣，像是認輸一般嘆氣：「在固執這方面，我可不是他的對手。」

　　里維斯知道這是他打算開口的信號，總算是鬆了口氣。

　　格林抬起頭，平靜地看向里維斯：「里維斯，醫師說我的身體恐怕撐不過今年冬天，我希望能最後幫上你一點忙。」

　　「我拜託安妮閣下，在我將死之時，把我作為祭品讓你進階。」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8:37

第六十三章　決意

　　「我不會接受的。」里維斯毫不猶豫地拒絕，隨後補充一句，「安妮也不會答應的。」

　　格林苦惱地抓了抓腦袋：「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我已經猜到你會這麼回答了。」

　　媞絲還嫌不夠熱鬧一般在邊上煽風點火，她掩唇笑著說：「啊呀，你哥哥可過分了，他還打算讓我繞過安妮，由我給你佈置進階儀式呢。如果小安妮知道我這麼算計她，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格林無言以對地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抗議：「當時您明明說，只要我能說服里維斯您就願意協助的。」

　　「呵呵。」媞絲忍不住笑起來，「天真的王子殿下，這世界上的女巫可不全是安妮那樣的，你得保持警惕，尤其是對我這樣的女巫。好啦，我要出去看看月色，就不參與你們兄弟間的話題了。」

　　她邁開腿站起來，似乎是體貼地打算把空間留給他們。

　　媞絲離開房間後，屋內短暫地沉寂了一會兒。

　　兩人僵持著，最後還是格林率先嘆了口氣。

　　格林閉上了眼睛，往後靠進座椅裡，他很少露出這種軟弱且頹唐的模樣，他有些痛苦地說：「里維斯，我是金獅國的第一王子，這裡是我即便死去也想守護的土地。」

　　「我們是王室，我自出生起，接受著家人的愛，接受著臣民的崇敬，我多希望回應他們的期望。」

　　「但我受制於這殘破的軀體，我有那麼多力所不能及的事，如果我的生命能夠幫上點什麼……我會毫不猶豫地將它獻上。里維斯，這是我能最後能做到的事了。」

　　「我明白。」里維斯沒有立刻反駁他，他能夠理解格林的想法，也明白他做出這個決斷的背後藏著多少不甘心。

　　他抬起頭看向格林，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哥哥，我剛剛死去的時候，也同樣想著，即使將靈魂出賣給魔鬼，我也要阻止背叛者對金獅國出手。」

　　「菲爾特為了家人可以忍辱負重成為神的容器，尤莉卡為了守護這個國家可以自己毒傷喉嚨剪去長髮……我知道你也同樣不會害怕犧牲，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妹，我們流淌著同樣的血液，我們同樣深愛這片土地。」

　　「但我還是不會接受這種做法。」

　　格林沉默地看著他，他明白自己沒法說服里維斯。

　　里維斯深吸一口氣：「哥哥，我一直堅信你是最適合成為國王的人。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你的跟屁蟲，我學著你的為人處世，以你作為王室的標桿，我得到的所有稱讚，也同樣是你的榮耀。」

　　「你能對所有事情全力以赴，為什麼不能努力活下去？金獅國內沒有能治好你的醫師，那麼就去南部大陸、去白塔國、去黑鐵聯盟繼續尋找。」

　　格林沉默著，他似乎想要開口，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從小就已經接受了自己活不長的命運，他能在所有事情上努力，卻唯獨在這件事上消極以對。

　　里維斯站起了身，朝窗口走去：「好好休息吧哥哥，安妮告訴我，唯有死亡無法避免，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活久一點。如果你能活著成為國王，會比你獻出生命作為祭品，更能保護這片土地。」

　　「等等。」格林開口叫住了他，里維斯回過頭，格林沉默了半晌說，「……走正門。」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了。」

　　里維斯走出門口，才發現媞絲就靠在門邊的牆上。

　　看見他出來，媞絲微微露出笑意：「聊完了？也沒有我想像中久嘛，我還擔心你們會不會吵起來，需不需要我把安妮拉過來勸架。」

　　里維斯關上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我們並沒有……」

　　「對了。」媞絲似乎並沒有聽他回答的打算，她直起身，毫不掩飾目光地肆意打量著他，「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好好聊過。」

　　「讓我想想我們聊點什麼……啊，不如就從關於戀愛的話題開始吧。你剛來時看起來好像很高興，露出了剛跟心愛的女孩約完會一樣的表情。怎麼了，難道是你在金獅國內，有個許久未見的戀人嗎？」

　　里維斯沉默下來，明明媞絲故意提出了一個錯誤的猜測，但里維斯有種直覺，她其實已經看穿了他對安妮的感情，她好像在試探自己。

　　里維斯沒有掩飾，他如實告知：「……我剛剛送安妮回到房間。」

　　「啊呀，沒想到居然是我們家那個傻姑娘啊。」媞絲故作驚訝地笑起來，笑意卻根本沒有到達眼底，「這可真是……讓人吃驚。」

　　里維斯尷尬地沉默下來，他不知道媞絲對此是什麼看法，只能安靜等她說出自己的意圖。

　　他不知道媞絲對自己是什麼態度，但他確實感覺到了一點惡意。但即使她並不認同，里維斯想，現在自己也不會輕易放棄了。

　　媞絲轉了轉自己手裡的煙管，她並沒有看向里維斯，似乎是漫不經心地開口：「我並不懷疑你的品德，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提醒你，你應該清楚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里維斯垂下眼：「我明白，但……」

　　「啊，別誤會。」媞絲依然沒打算給他開口的機會，她微笑起來，帶著若有似無的威脅，「我是覺得只要自己喜歡，哪怕和一棵橡樹談戀愛也沒什麼不可以，我並不介意你是個死人。」

　　「我只是聽說過，金獅國的騎士守則某一條好像是……」

　　里維斯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回答：「對愛至死不渝。」

　　「對，就是這句，騎士的愛至死不渝。」媞絲露出滿意的微笑，若有似無的煙霧似乎將里維斯包裹在裡面，「而我要告訴你，亡靈女巫的愛情直到死亡盡頭。」

　　「你最好記住這個守則，如果你膽敢背叛，你會明白死亡不是一切痛苦的終結。」

　　里維斯沒由來地察覺到一股危機感，就好像這些煙霧裡藏著重重殺意，他下意識想要握住劍柄，但最後還是鬆開了手。

　　他越過煙霧看向媞絲：「我……」

　　媞絲擺了擺手，依然不打算讓他說話：「我不是來聽你表決心的，我可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哪怕他們此刻是真心的。」

　　媞絲站到了格林的門前，伸手搭上了把手：「我只是在威脅你，好好照顧我的小姑娘，要哄她開心，要讓她安心，否則——」

　　她笑了一聲，打開門進入了房間，身邊圍繞著的煙霧也緩緩散去。

　　站在門外的里維斯沉默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媞絲並不是要阻攔自己和安妮，她就像是……就像是里維斯在騎士團時期見過的操心哥哥，暗地裡去找自己妹妹的情人，扮演惡人的角色威脅他不許辜負自家的小姑娘。

　　里維斯露出無奈的笑意，也不管他能不能聽見，低聲說：「請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媞絲進了房間，格林還在處理手中的書卷，她有些無聊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格林卻突然開口了：「……別那麼欺負我弟弟。」

　　媞絲饒有興趣地抬起眼：「啊，你偷聽我們說話了？」

　　格林搖搖頭：「你那麼久沒有進來，我就猜到你會做什麼了。」

　　媞絲笑起來：「啊呀，原來是怪我離開了太久，這可真是抱歉……」

　　「里維斯喜歡上了安妮閣下嗎？」格林的視線依然沒從書捲上挪開，「用不著用那種驚奇的眼神看著我，我並不遲鈍。但他是個已死之人……沒關係嗎？」

　　「亡靈女巫大概是這世界少數不在意和死人談戀愛的傢伙了吧。」媞絲微微笑起來，「還有，你這種像木頭一樣的傢伙，居然敢說自己不遲鈍？」

　　「這樣啊……」格林似乎是鬆了口氣，忽略了媞絲的後半句話，但他很快又擰起了眉頭，「不過看著里維斯，我偶爾也會模糊死者和生者的界限，就好像死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媞絲抽了口煙，裊裊的煙霧遮擋了她的表情：「還是有區別的。」

　　「比如你的弟弟，在他知道你決意獻祭自己的時候，哪怕他悲傷到無以復加，也沒法掉出一滴眼淚了。」

　　格林沉默了一會兒，他疲憊地嘆了口氣，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卷，鼓起勇氣般開口：「媞絲閣下，魔族……有好的醫師嗎？」

　　媞絲的動作頓了一下，她笑起來：「哈哈，魔族可能沒有……但這世界上應該還有不少。」

　　格林也跟著笑起來，這似乎是他最近第一次展露笑容：「是嗎……我打算再找找好醫師，再、努力掙扎著活下去。」

　　「抱歉，媞絲閣下，您可能要多等一陣子才能等到我死去了。」

　　媞絲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她笑彎了眼，心情不錯地微微抬了抬煙管：「不著急，我是個耐心的女巫。」

　　……

　　第二天清早，里維斯避開大部分僕人的視線，悄然來到了安妮的窗口。

　　這時候走廊上的人太多了，皇宮裡應該有不少看著他長大的人，他不確定自己戴著面具會不會被認出來。

　　輕輕敲了敲窗戶，翻身進入屋內，里維斯紳士地沒有朝床幃處看，他低聲說：「安妮，該起床了。」

　　「嗯？」床上的人影窸窸窣窣地動起來，里維斯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哎！」

　　床幃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叫，一個身影驚慌地從床鋪上滾了下來，幸虧被一排骨手接住，才避免了面孔和地面親密接觸的結局。

　　「哥、哥哥！」尤莉卡聲音沙啞，有些慌亂地匆忙站起來。

　　里維斯神色復雜地看著她，再看了看幾乎擺滿了房間地面的各種小玩意，他似乎隱約看見床邊還掉了幾個顏色漂亮的貝殼……

　　「嗯？里維斯？」安妮這才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兄妹對視。

　　尤莉卡只覺得自己試圖試探安妮被里維斯逮了個正著，她羞紅了臉解釋：「我、我只是跟安妮聊了一下南部大陸的見聞……不小心才睡過去了！」

　　「那這個……」里維斯指了指地面雜亂的小玩意。

　　「是我送給尤莉卡的禮物，全——部都是！」安妮露出笑臉，有些得意地朝里維斯擠了擠眼睛，似乎還驕傲於自己那麼快就跟尤莉卡成了好朋友。

　　里維斯板起臉：「是嗎？那麼尤莉卡，你就這麼把自己的東西亂扔嗎？」

　　「我、我一會兒就回來整理！」尤莉卡匆匆撿起自己的外套，她這時候只能慶幸自己穿著的是男士服裝，一頭短髮也只要理順就看不太出異樣，「我今天還得去巡視騎士團！抱歉！」

　　里維斯目光復雜地看著尤莉卡衝出屋外，又退後一步對安妮露出笑臉：「你的故事很有意思！下次我帶你去吃金獅國最有名的烤肉！」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9:02

第六十四章　約會

　　尤莉卡離開了房間，安妮注意到里維斯的表情，看見房間內被散亂一地的小玩意，立刻小聲抗議：「是我跟尤莉卡一起擺的，不是我一個人弄得這麼亂的！」

　　里維斯笑著搖搖頭，似乎有些苦惱：「知道了，不過我原本打算今天帶你去吃金獅國最有名的烤肉，但尤莉卡也這麼說了……」

　　安妮立刻赤著腳從床上跳下來：「去吃！今天就去！沒關係，就算下次尤莉卡叫我，我也能裝作第一次吃！」

　　里維斯笑起來，他正要伸手去攙安妮，門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他跟安妮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收回手，隨後轉身翻出窗外，暫時躲避了起來。

　　安妮打開門，來人是負責清掃的女僕，她禮貌地向安妮行禮：「您好，尊貴的小姐，我來幫您打掃……啊！」

　　對方似乎是被屋內雜亂的樣子給驚到了，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啊，這個請不用在意，這是尤、咳，這我稍後會自己整理的。」

　　「但是，這、這是我的職責！」清掃女僕似乎有些固執，她十分有動力地擼起了袖子，「請不用擔心，尊貴的小姐！我會幫你全部收起來，安排得整整齊齊的！」

　　「不，不用的……」其實她只要把這些東西通通塞進口袋裡就行了，但對方盛情難卻，安妮苦惱地抓了抓頭髮，「啊，不然你幫我做點別的事吧，你會梳頭嗎？我看見那些貴族小姐似乎都會梳很漂亮的編髮……」

　　清掃女僕愣了一下，看了看安妮散落的黑色長髮，有些躊躇：「我、我會一些，但從來沒有給別人試過……梳妝也是有專門的女僕的，我可以為您把她叫來！」

　　「不，請你來就好了。」安妮露出笑臉，伸手拉住她，「拜託你啦。」

　　「好、好吧！」清掃女僕略微紅了臉，「我會努力的！」

　　安妮坐到了梳妝台前，清掃女僕動作輕柔地替安妮梳起了頭髮，安妮有些新奇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老老實實地坐在梳妝台前。

　　安妮忍不住感嘆：「我還是第一次坐在梳妝台前，讓人給我梳頭髮。」

　　「咦？」清掃女僕似乎有些吃驚，「您、您不是貴族的小姐嗎？」

　　「不是啊。」安妮大大方方地承認，她笑起來，「小時候里安娜給我綁過麻花辮，梅斯特那個傢伙還把我的頭髮全部扎到頭頂過！」

　　雖然不知道她說的是誰，清掃女僕還是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她說：「我還以為菲爾特殿下帶回來的，是哪個家族的貴族小姐呢……啊，不過，您並不比那些尊貴的小姐差！請看看吧，您也很適合這樣的髮型呢！」

　　安妮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該先驚訝於鏡子中自己的模樣，還是該先驚訝於清掃女僕口中說的……

　　「菲爾特殿下，不，我不是……」安妮下意識想要否認。

　　清掃女僕羞紅了臉：「我明白！我今早還見到菲爾特殿下從您房中出來，啊，請不用擔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就算您是個平民，也請不要洩氣，金獅國的王室不是那種只看血統的人！你們一定會得到真正的幸福的！」

　　她好像擅自腦補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一副感動的模樣為她加油。

　　「砰」地一聲，安妮聽到窗外傳來聲響。

　　「咦？是什麼聲音……」清掃女僕似乎想去看看。

　　「大概是什麼小動物吧。」安妮回過神來，臉上的笑容稍微有些呆滯。

　　她有些絕望地想，從今以後，金獅國的宮廷傳說，除了格林殿下和某位亡靈女巫之外，恐怕又要加上一個菲爾特殿下和某位平民少女了。

　　「這樣嗎……」清掃女僕的笑容稍微有些困惑，但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她轉身打開衣櫃，朝安妮露出微笑，「既然都特地梳了頭髮，小姐，挑一件裙子吧。」

　　安妮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袍，這是一條輕薄的小紗裙，裙邊綴著蕾絲花紋，這是昨晚在尤莉卡的慫恿下換上的。里維斯剛剛看她的時候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視線幾乎都要飄到天花板上。

　　安妮又看了眼衣櫃裡華麗的裙裝，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不，這個我還是……」

　　「試試吧！」清掃女僕從華麗繁復的隆重長裙裡，取出一條還算「樸素」的白色裙裝，「這件並不會太華麗，一定很適合您！」

　　安妮猶豫了半晌，還是往前走了一步：「就、就試一下。」

　　換上裙擺略有些蓬起，精緻但並不過分華麗的白色裙裝，安妮好奇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在清掃女僕的讚美聲中羞紅了臉，等到她退出房間，安妮小小地轉了個圈，看見搖擺起來的裙擺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悄悄看了眼窗外，安妮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把這條裙子給換下來。

　　她推開窗，有些不好意思地呼喚里維斯：「抱歉，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吧。」

　　里維斯回過頭，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安妮把一頭黑髮挽起在腦後，更加突出了小巧的臉龐，而身上的裙裝也和平日裡穿著的黑袍有很大區別，精緻的鎖骨上綴著一顆珍珠，讓人眼前一亮。

　　她低下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像是某位貴族家不諳世事的漂亮小姐。

　　安妮有些害羞地往裡面躲了躲：「我只是試一試！」

　　里維斯笑起來，他嘆了一口氣：「我剛剛還在想，我是該嫉妒尤莉卡還是該嫉妒菲爾特。」

　　「那是個誤會！」安妮嘀咕起來，似乎有些苦惱到底該怎麼澄清。

　　里維斯再次躍上窗檯，伸手輕觸她的臉頰：「不過我想，我該先嫉妒那位女僕，她居然能比我先見到你這副樣子。」

　　安妮不好意思地提了提裙擺：「我穿這麼漂亮的裙子，真的合適嗎？」

　　里維斯苦惱地皺起眉頭：「抱歉，我不太會誇獎別人，我得想想該怎麼才能形容你現在的……」

　　安妮笑起來：「不，不用了！嘿嘿，既然這樣，吃烤肉之前，我要先去給媞絲看看，她應該也還沒看過我穿裙子的樣子！」

　　她朝里維斯伸出手：「幫個忙，我這樣不太好翻窗。」

　　里維斯笑著朝她握住她的手，小心地將她抱起，隨後從窗檯上一躍而下。

　　他帶著安妮在皇宮內穿行，一路來到了格林的書房門前：「媞絲一般都跟格林待在一起，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就在這裡。」

　　安妮敲了敲門，果然是媞絲前來開門。

　　安妮一把將她拉出來，然後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格林殿下在工作吧，我們不要打擾他，看我，媞絲！」

　　安妮得意洋洋地在媞絲面前轉了個圈：「怎麼樣？我像個淑女嗎？」

　　媞絲忍不住笑起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隨後點了點頭：「模樣還可以，就是得意的表情像個搶到了香蕉的野猴子。」

　　「媞絲！」安妮有些咬牙切齒地抗議。

　　媞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啦，騙你的，我們安妮也長成了個漂亮的淑女了，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貴族小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穿裙子呢，這樣很好，你以後也該多穿穿。」

　　安妮被她誇獎，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嘿嘿，我跟里維斯在金獅國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去魔土了。啊，不過要等今天之後，今天我們打算去吃個烤肉……」

　　「不著急。」媞絲溫柔地看著她，「難得打扮成這樣，不好好約個會嗎？」

　　安妮瞬間紅了臉：「媞絲，你怎麼……」

　　「啊呀，難道你以為自己能瞞過我？」媞絲湊近了看她，裝模作樣地摀住心臟，「我可傷心了，我們安妮居然有不告訴我的小秘密了。」

　　安妮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傷心，但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媞絲……」

　　里維斯扭頭看著安妮，說實話他稍微有些心動，但他又覺得現在的情況，他們不該……

　　媞絲看穿了他們的想法，她插起腰：「就算要拯救世界，也得有稍微偷懶的時候，好好休息一天吧，安妮。這樣就算到時候世界沒救了，大家要一起毀滅，你們總算還有過珍貴的快樂回憶，對不對？」

　　「世界才不會毀滅，我會贏過命運神的！」安妮小聲抗議。

　　「哈哈。」媞絲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去吧，我的小姑娘，做一天普通的小姑娘吧，今天就算是天要塌下來，我也會讓它等明天的。」

　　里維斯看著安妮，朝她伸出手：「希望您願意和我……」

　　他似乎怎麼都說不出「約會」這兩個字，安妮忍不住笑起來，握住他的手。

　　「等等。」媞絲叫住他們，對著里維斯抬了抬下巴，「把面具摘了吧。」

　　里維斯有些猶豫，但還是聽話地摘下了面具。

　　媞絲抽了口煙，彌漫的煙霧籠罩了他的臉，安妮好奇地看過去：「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媞絲笑起來：「別擔心，至少在沒有暗元素親和力的人眼裡，他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難得的約會，還要戴著面具就太掃興了，去吧，今天誰都不能阻止我的小姑娘約會。」

　　－－－－－－－－－－－－－－－－－－－－－－－－－－－－－－－－

　　《格林殿下和亡靈女巫日日夜夜的那些事》、《菲爾特殿下和平民少女金屋藏嬌的二三事》

　　里安娜：亡靈女巫風評被害。

　　里維斯：我應該在車底。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9:10

第六十五章　烤肉店

　　安妮和里維斯上了街。

　　安妮邁著比平時幅度更小一些的步子，背脊挺得筆直，里維斯站在她身邊，動作看起來也有幾分僵硬。

　　他硬著頭皮說：「安妮，我們是不是應該牽、牽手？」

　　安妮忍不住紅了耳朵，小幅度地把手放進里維斯的手心，她小聲嘀咕：「里維斯，我總覺得邊上的人好像在看我們。」

　　里維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但應該……只是因為我們有些緊張吧。」

　　他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別人眼裡看來，就像是一位悄悄跑出家門的貴族小姐，和一位有些拘謹的英俊騎士，即使只是站在那裡，都讓人忍不住想想要多看幾眼。

　　兩人有些僵硬地牽著手，里維斯忍不住看了安妮一眼：「安妮，你好像特別僵硬。」

　　「沒有！只是這件衣服讓我有點不習慣！」安妮矢口否認。

　　里維斯有些擔心：「是拉得太緊了嗎？」

　　安妮不好意思地歪了歪頭：「不，也不是，就是穿著這樣的意思，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桿，模仿起那些貴族小姐的做派……明明我也不是這樣的人。」

　　里維斯跟著笑起來。

　　安妮壞心眼地湊過去：「哎呀，不光是我，里維斯你剛剛明明也很緊張嘛。」

　　里維斯繃起臉，小聲回答：「我、我這是死後的正常僵硬。」

　　安妮撲哧一聲笑起來。

　　兩人似乎總算適應了一開始的尷尬，他們牽著手，隨意又悠閒地走向里維斯推薦的那家烤肉店。

　　里維斯笑著為她介紹：「之前我還擔心會不會露餡，畢竟那家店，是獅心騎士團一起慶祝的時候常去的店，店主應該對我十分熟悉。幸好有了媞絲的魔法……她的魔法似乎很特別？」

　　安妮認真地點頭：「媞絲可是很厲害的法師呢！她最擅長關於幻術方面的魔法，那桿煙管是某種煉金道具，是戈伯特為她製作的。」

　　「戈伯特是個了不起的煉金學者，他是在尋找關於煉金的古老書籍的時候，偶然得到了關於亡靈魔法的記載，因為好奇才踏入了這個領域。出門在外的時候，他經常會使用煉金學者的身份。」

　　里維斯認真地聽著她說起自己家人的事，但安妮說著說著，又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說起來，其他人的過去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但媞絲從來沒告訴過我她的過去。她只是含糊不清地告訴我過我，她是個並不走運的可憐女人……」

　　「那大概是並不怎麼美好的記憶。」里維斯溫和地看著她，「也許這是她不願意提及的部分。」

　　「也對。」安妮點點頭，沒有再去多想，反而說起了格林，「對了，你跟格林……」

　　里維斯嘆了口氣：「我告訴了他我的想法，但不知道他會不會就此改變主意，畢竟我也清楚他有多固執。說起來，我只知道他身體不好，也還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病……以前我們總是避免提起這件事，以至於現在想要幫他尋找好的醫師也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要是早一些就好了。」安妮有些失落地低下頭，「里安娜就是個了不起的醫師，但是她離開黑塔前就不治病了……她說年邁的醫師會犯很多不該犯的錯誤，她不能再承擔挽救別人性命的職責了。」

　　里維斯也跟著苦惱地皺了皺眉，但很快他又鬆開了眉頭：「沒關係的，菲特大陸有這麼多國家，只要格林還想活下去，一定能找到跟里安娜一樣優秀的醫師的。」

　　安妮點點頭，忽然一拍手：「啊！我想起一個人，不是，它不是人！海妖！你還記不記得，海妖的血肉蘊含強大的生命力，之前那個奴隸商人也說他們的血液可以治癒一切疾病！我們可以請藍蛋蛋魚，咳，我是說海涅……拜託他給我們一點點血！」

　　里維斯深吸一口氣，似乎找到了新的希望：「如果、如果他們願意的話，無論什麼樣的代價我們都……」

　　安妮露出笑臉：「別忘了我們是朋友，一定能找到願意幫忙的好心魚的。」

　　里維斯被她的說法逗笑了，他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店鋪：「就是這裡了。」

　　安妮抬起頭看了看這家店，門口的招牌風格相當粗獷，上面寫著：「草原雄獅烤肉店——真正的雄獅食譜！這才是勇猛的騎士該吃的東西！」

　　安妮：「……」

　　里維斯已經推開了門，看到安妮似乎盯著看板牌發呆，疑惑地叫了她一聲：「安妮？」

　　安妮回過神，乾笑了兩聲：「金獅國的大家真的很喜歡獅子啊。」

　　里維斯眼帶自豪地點頭：「是的，不過我們喜歡的倒不是真正的獅子，而是這個詞在我們眼中，代表著一切崇高的騎士精神。」

　　安妮深吸一口氣：「好吧，就讓我見識一下雄獅吃的烤肉吧！」

　　安妮跟著里維斯走進店內，現在正是午飯的時間，店鋪內三三兩兩地坐著不少騎士和戰士，看見安妮和里維斯走進來，一時間表情還有些奇異。

　　安妮努力維持著得體的模樣，拎著裙擺在餐桌前坐下，身材高大幾乎有兩米的店主拎著半人高的一條長腿，砰地一聲砸在了他們面前的桌子上：「今天是雙頭豬的腿肉！切多少！」

　　安妮表情略微有些呆滯地嚥了嚥口水。

　　里維斯到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是個不用進食的亡靈，而安妮是個根本吃不了多少東西的亡靈女巫。

　　他略微苦惱地皺了皺眉頭，還是伸手比劃了一下：「外圈肉，還有這一部分。」

　　「哦——」店主很感興趣地看向他，「很有品味嘛！這一部分就是當年的里維斯殿下也讚不絕口哦！」

　　「嘿，喬治你又在吹牛了！王子殿下也會來平民的店裡吃東西嗎！」有人毫不客氣地笑話他。

　　另外的客人立刻開口環節：「你才是新來的吧，年輕人！當初這裡可是獅心騎士團常來的地方，如果不是他們……」

　　現場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有人高舉起酒杯：「敬所有勇敢的騎士！」

　　所有人都跟著他舉起了酒杯。

　　里維斯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們，彷彿透過他們看見了自己曾經的同伴們，他們也是這樣坐在這裡，偶爾起鬨，偶爾大聲講著不入流的笑話……但關鍵時刻，他們永遠是令人驕傲的騎士。

　　里維斯露出笑臉：「敬所有勇敢的騎士，喬治先生，今天這條腿就都由我買下了，請切給大家一起吃吧。」

　　「哦，是個慷慨的傢伙嘛！」有人笑著。

　　「喂，喬治，那趕緊給我來一塊！要大塊！」有人嚷嚷起來。

　　「知道了，小心吃到走不出門！」喬治笑罵了一句，切下了里維斯點的肉後，舉著巨大的豬腿走向了其他桌。

　　安妮看著自己碗裡，明顯比其他人切得更細小的肉塊，忍不住露出笑臉，這位店主雖然外表是個粗獷的傢伙，但是內心很細膩嘛。

　　在這樣熱鬧的氣氛裡，沒有人注意到里維斯根本一口也沒有吃。

　　「嗝。」有人豪邁地嚥下一大口肉，十分自來熟地靠過來，「嘿，小兄弟，看在吃了你的肉的份上，老哥我就教你幾招。」

　　「帶姑娘約會可不能來這種都是臭男人的地方啊白痴！」

　　他這一聲罵得中氣十足，整個店鋪內的客人都跟著笑起來，里維斯苦惱地抓了抓腦袋，他小聲說：「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就是好像明白得太遲了有點。」

　　安妮也跟著笑彎了眼。

　　對方還在絮絮叨叨：「好歹要浪漫一點！比如花園、劇場、哪怕是商店街啊！」

　　「你這樣怎麼可能留得住這樣的漂亮姑娘啊！」

　　里維斯有些手足無措，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位已經有些喝醉了的酒鬼。

　　「沒關係的。」安妮微笑起來，「這種有點傻乎乎的地方，我也很喜歡。」

　　現場稍微安靜了一下，那位客人憤怒地轉身拍了拍桌子：「可惡！我怎麼就遇不到這種好女人啊！」

　　現場再次哄笑起來，整個店內彌漫著快活的氣氛。

　　雖然這個約會和安妮想像中有些不同，變得過於熱鬧了，但安妮也並不討厭這種氣氛。

　　她帶著笑聽店內的客人吹噓笑罵，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消失過。

　　然而沒過多久店家忽然臉色有點難看地靠過來：「咳，這位客人，我得提醒您一下，腿肉已經被吃完了。」

　　「什麼？」安妮稍微有些驚訝。

　　里維斯已經皺起了眉頭，他很清楚一條腿肉幾乎能支撐店家賣一整天，就憑店內這些人，怎麼可能全部吃完！

　　店家朝角落裡努了努嘴，示意是那位客人的傑作。

　　里維斯順著方向看過去，那裡坐著一個體型嬌小，渾身套在兜帽裡的年輕人。根本看不出樣貌，只能看出半個小巧的下巴，但他進食的速度和量，看起來根本不像普通人，甚至可以說……

　　根本不像個人類。

　　里維斯和安妮對視一眼，同時感覺到了不對。

　　里維斯從口袋裡取出兩枚金幣遞給店家：「那就麻煩你……再烤一條吧，也給那位客人。」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9:25

第六十六章　魔族派系

　　店主大概是把里維斯當成了在喜歡的姑娘面前擺闊的冤大頭，嘟囔了幾句見他沒有要改變想法的意思，也就直接進了廚房。

　　安妮眯了眯眼睛，她對著里維斯無聲擺了個嘴型：「魔族？」

　　里維斯皺起眉頭，微微點了點頭。

　　一開始店裡的食客還在看熱鬧，但等到店主拎著第二條烤豬腿出來，再次擺在那位角落客人桌上的時候，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他幾乎是狼吞虎嚥地把肉塞進了嘴裡，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有咀嚼，就連原本氣勢洶洶的店主都越切越心驚膽戰，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喂，夠了吧，再吃下去你別撐死啊！」

　　角落裡的人抬起頭看了他一點，把盤子裡僅剩的肉塞進了嘴裡，拉上了兜帽沉默地走出了店鋪。

　　整個店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目視著他離開了這家店。

　　在看不見他的身影後，終於有人忍不住感嘆：「這是什麼怪物啊……」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他似乎是想跟上去，但又想到今天是他們的約會，於是有些尷尬地站在了原地。

　　安妮優雅地擦了擦嘴，朝他露出笑臉：「走吧？」

　　「吃好飯，該去散步消消食了。」

　　里維斯鬆了口氣，朝她伸出手，帶著歉意說：「抱歉，下次……」

　　兩人也跟著那個奇怪的魔族走出店鋪，安妮低聲說：「別擔心，里維斯，在我眼裡抓個魔族和逛逛商店同樣有趣，畢竟我也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對吧？」

　　她朝里維斯擠了擠眼睛，里維斯也忍不住笑起來。

　　兩人一路跟在了那個魔族身後，他看起來並不是很熟悉金獅國的道路，走起來有些猶豫。兩人並沒有刻意掩蓋身形，就這麼不遠不近地綴在他身後，只要他稍微回頭看一眼，就能看見這兩個並不盡職的跟蹤者。

　　但是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安妮和里維斯一路跟著他在王都轉了大半圈，最後看著他鑽進了一個小胡同。

　　安妮挑了挑眉毛：「我覺得他發現了。」

　　里維斯點點頭：「我也覺得。」

　　但兩人對視一眼，依然沒什麼掩飾地就這麼跟了上去。

　　那個魔族果然就站在小巷內等他們，他抬起頭，露出的臉看起來和人類也沒有什麼區別，他低聲問：「你們身上有亡靈的味道，是司令官的手下嗎？」

　　安妮忽然想起之前媞絲好像隨口提起過，說她在魔族是個司令官？

　　安妮臉色有些古怪，她有點記不清了，但無論是不是，也不妨礙她現在冒領身份，於是她笑彎了眼說：「對啊，我是，你是來找司令官的？」

　　魔族似乎終於鬆了口氣，他摘下兜帽，安妮這才看見他腦袋上有一對小小的黑色尖角。

　　他朝安妮走近了兩步露出笑臉：「其實我對人類的城市一點都不瞭解，但是因為我戴上兜帽就很像人類，所以就派我來了。」

　　他撥開頭頂的頭髮，主動低下頭：「對了，我叫六角，因為我有六個角，雖然乍一看只有兩個。」

　　安妮有些好奇地湊過去看，果然在他的頭髮裡看見了四個稍微突起的黑色小角，她還沒來得及感嘆，低著頭的魔族突然張開了牙齒尖利的嘴，直接撲咬向她的喉嚨！

　　里維斯一直注意著這個奇怪的魔族，注意到他的動作立刻一步往前，一把扣住了他的喉嚨狠狠把他拉離安妮，狠狠摜到了牆上。

　　安妮並沒有被嚇到，她露出了早有預料的笑臉，還十分輕鬆地歪了歪頭：「我記得媞絲跟我說過，魔族是無法抑制自己欲望的種族，但萬幸，他們還記得對死亡的恐懼。」

　　「現在，說出你的真實身份和目的，或者死亡。」

　　六角試圖掰開里維斯的手，安妮打了個響指，骨手們伸出把他固定在了牆上，里維斯收回手站到了安妮身邊。

　　六角咳嗽了兩聲，有些狼狽地抬起頭：「我說的是真的，我叫六角，是魔王大人讓我來人類的王都尋找司令官的！」

　　安妮換了個問題：「那你為什麼襲擊我？」

　　六角表情有些微妙，他嘀咕著：「你身上亡靈氣息那麼濃，我還以為你是個死人……司令官只跟我們說活人不能吃，你都是個死人了也不讓吃嗎？」

　　安妮：「……我是活人。」

　　「啊？」六角的表情有些詭異，「怎麼可能有暗元素那麼濃鬱的人類！」

　　安妮莫名覺得自己被小看了，她擼起了袖子：「別轉移話題！你找司令官幹什麼？」

　　六角抓了抓腦袋：「因為司令官一直沒有回到魔土，我們就擔心她是不是出事了……畢竟人類那麼狡詐！」

　　安妮和里維斯表情微妙地對視一眼，六角自顧自地往下說：「真的，我就是來確認一下司令官還活著沒有……進那家店只是因為有人跟我說，不去那家店就跟沒來過金獅國王都一樣……」

　　他說著說著用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看樣子還並不滿足。

　　安妮挑了挑眉毛：「難道是媞絲因為我們耽擱了嗎？她離開魔土多久了？」

　　「整整四天了！」六角用一種十分誇張地語氣說，「最近的消息都是兩天前的了！」

　　安妮：「……」

　　好沒耐心一種族。

　　安妮苦惱地抓了抓頭髮：「既然這樣，只好把他帶去給媞絲看看了。對了，魔族有發生什麼大事嗎，這麼著急找她回去。」

　　骨手鬆開了六角，里維斯依然防備著他，但他十分自來熟地跟了上來，半點沒有要逃跑或者還手的打算：「沒什麼大事，但是依然有魔族莫名死亡。很多傢伙快要沉不住氣了，偏偏最擅長安撫的司令官又不在……」

　　安妮有點天馬行空地想，媞絲該不會是因為特別會安撫情緒才一路被提拔到司令官的吧？

　　回到皇宮的途中，里維斯有些在意地問：「魔族莫名死亡是怎麼回事？」

　　六角跟他就是：「就是那麼回事啊，突然就死了。雖然說我們族內大家脾氣上來，打架死個把人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最近的事，奇怪在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誰……」

　　安妮的表情古怪起來：「一般都會知道凶手？」

　　「對啊。」六角篤定地說，「如果是一般的魔族，在爭鬥中勝出了肯定要拎著對方的屍體好好炫耀一番的。對了，屍體旁邊偶爾還會留下一些看上去是人類的物品，所以很多傢伙都覺得這些事是人類幹的。」

　　里維斯眯了眯眼，如果魔族的人認定是人類獵殺了魔族，那麼以他們的性格絕對會進行報復，和魔土接壤的只有金獅國……這並不是普通的事件，是有人要挑起魔土和金獅國之間的戰爭！

　　而安妮想到，之前媞絲說的，他們會碰巧救下格林是因為追查魔土內的魔族消失案件，他們的屍體被帶去了遇襲事件的現場。如果不是有格林和尤莉卡這兩個活口，這件事很有可能就會被當成是魔族幹的……

　　安妮動了動手指：「讓金獅國覺得是魔族殺了他們的王室，讓魔族以為金獅國的人在偷偷摸摸獵殺魔族……嘶，這個挑撥離間的手法，總讓我懷疑有沒有命運摻和的痕跡。」

　　里維斯神色微動，說起「七大災」預言裡的那句：「當魔王降臨之時。」

　　安妮好奇地看向六角：「你剛剛不是已經說了魔王大人，魔族已經有魔王了嗎？」

　　六角的表情有些奇怪：「魔族當然有魔王了，如果有人能夠殺死現任魔王，他就會成為新的魔王。」

　　安妮皺著眉頭，放棄般扭頭：「算了，我們還是找媞絲問比較快吧，這傢伙總覺得有些難以交流。」

　　看到安妮和里維斯這麼快就去而復返，媞絲顯得有些驚訝，等到她看見他們身後跟著的六角，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精彩。

　　在安妮開口說話之前，她伸出手制止她出聲：「讓我猜猜發生了什麼。」

　　「你們去約會了，然後遇到了這個傢伙，他一定惹了什麼麻煩，你們出手控制住了他。等到發現他是個魔族，應該從他嘴裡問出了一些東西，以防萬一就打算找最清楚魔族事情的我來問問。是這樣嗎？」

　　安妮伸出雙手給她鼓了鼓掌：「一點都沒猜錯哦！」

　　「呵。」媞絲露出一絲笑容，安妮一看她那個笑臉，就知道她肯定是生氣了。

　　她姿態妖嬈地走到六角面前，用煙管挑起他的下巴：「我之前才說了大話，今天天塌下來也沒人能夠阻止我的小姑娘約會，結果就是我自己的人前往搗亂了，這可讓我很沒有面子啊，六角。」

　　六角哆嗦了一下：「咦？」

　　安妮伸手拍拍媞絲的肩膀：「好啦，先聽聽他要說什麼吧？」

　　媞絲冷哼了一聲，等聽他說完以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又開始了？真是不死心的傢伙。」

　　她回頭看了一眼安妮和里維斯，給他們解釋：「我還沒有告訴過你們吧，魔族內現在有兩個派系，理智派和縱欲派。因為現任的魔王是個奇葩，他試圖克服魔族的種族天性，想要成為更理智的魔族。」

　　「畢竟過分縱欲的傢伙下場都不會太好，哪怕曾經將半個大陸板塊都劃入囊中的蠻王，最後也被人在鬥獸場斬下了頭顱。」

　　里維斯默默挺直了胸膛。

　　媞絲笑了一聲：「所以他才會接受人類加入魔族，他想學習人類遏制欲望的能力。」

　　安妮目光復雜地看著六角：「也就是說……這傢伙居然已經算理智派了？」

　　媞絲沉重地點了點頭。

　　安妮沉默了半晌：「建議格林大哥在魔族開個學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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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縱欲派：我四十米大刀已經出鞘，管你友軍敵軍，管殺不管埋，我瘋起來自己都砍！

　　魔族理智派：我手提四十一米大刀允許你先跑四十米，請。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19:49

第六十七章　魔王降臨

　　媞絲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看樣子我確實得趕緊回去了。」

　　安妮疑惑地眨了眨眼：「也不用這麼擔心吧？畢竟魔族也已經知道這是陷阱了，不會輕易對金獅國做什麼的。」

　　「這是人類的想法啊。」媞絲無奈地搖搖頭，煙管虛虛點了點乖乖蹲在一邊的六角，「六角，放空腦袋，表演一下如果是縱欲派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六角言聽計從地讓表情變得呆滯，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管他是什麼陰謀，反正跟金獅國有關係，那先把金獅國的人揍了再說。」

　　安妮眼睜睜看著里維斯握緊了拳頭。

　　「咳。」她趕緊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既然這樣，我們跟你一起去。魔王畢竟也是七大災之一，我們得跟他……咦？」

　　安妮突然又覺得有點奇怪：「魔王一直存在，但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符合七大災的表現啊？」

　　里維斯略微思索了一下：「魔族確實是相當麻煩的鄰居，但他們從不會輕易離開魔土。我們也同樣約束我們的國民，絕對不能越過國境邊界，因此一直相安無事到現在。」

　　媞絲神色莫名地咬了下煙管，她站起來，推開格林書房的門，示意他們跟上，扭頭威脅六角：「看著門，不許人進來，也不許吃任何東西！」

　　「是！」六角挺起胸膛立刻答應，隨後響亮地嚥了一口口水。

　　安妮十分懷疑他承諾的可信度。

　　屋內的格林從繁雜的政務中抬起頭：「怎麼了？你們不是去約會了嗎？難不成這也要好好向我匯報嗎？」

　　里維斯的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一般人可能聽不出來，但他能夠明白，這種話對格林來說，幾乎能夠算得上是在開玩笑了。

　　格林居然也會開玩笑。

　　里維斯忍不住想笑，這或許代表著他心情不錯，也或許代表著……他願意開始做一點改變。

　　媞絲相當開門見山地說：「我們得離開了，格林。」

　　格林收斂起那點並不明顯的笑意，眸光閃動間，他已經考慮了不少：「魔族那邊又有動作了？」

　　媞絲點點頭，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頭：「我還以為他們知道金獅國和魔族的態度之後，就不會再做這樣的無用功了。」

　　格林表情也並不輕鬆：「對金獅國來說可能是無用功，但對魔族未必是。魔王一個人無法壓制所有縱欲派，而挑撥縱欲派……根本不需要多麼高明的手段。」

　　媞絲嘆了口氣：「沒錯，有的傢伙你只需要跟他說，金獅國的王室說魔族是沒有腦子的臭蟲，他們就立刻提著刀打過來了。」

　　「哈哈。」安妮笑了兩聲，看他們的臉色才確認他們居然並不是在開玩笑，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會吧？真的啊……」

　　「你當我們在開玩笑嗎？」媞絲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她略微扭頭看了一眼屋外，「還有一件事，是一般魔族也不知道的秘密。」

　　「關於七大災的魔王降臨。」

　　安妮和里維斯神色一動，兩人同時皺起了眉頭。

　　媞絲沒賣關子：「現在的魔王並不能稱之為完整的魔王，每一個魔族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後，都會得到自己血脈中的啟示，聽見他們信奉的混沌神的神諭。」

　　「——萬人骨血鑄就魔王。」

　　里維斯神色凝重：「我只知道魔族的魔王之位並不是依靠血脈繼承的，只要殺死上任魔王就會成為新的魔王。」

　　格林微微點頭：「原來如此，無論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要有部分魔族對這個神諭抱有期待，他們就有挑起戰爭的可能。」

　　「很有可能是真的。」媞絲坐了下來，「魔族的記載中，諸國混戰的遠古時代，他們曾經出現過一位真正的魔王。你們可以翻看當時的大陸地圖，佔據了菲特大陸大半版圖的蠻王，唯獨放過了西方大陸的魔土。」

　　格林立刻站了起來，他從書櫃上翻出一卷泛黃的長卷，在書桌上攤開，在場的人都好奇地圍了過去。

　　里維斯伸手點了點金獅國西邊的魔土，皺起了眉頭：「居然是真的，從混亂的遠古時代起，魔族的領地就沒有變化過……」

　　格林苦笑了一聲：「也許我們該慶幸這位鄰居並沒有多少對土地的渴望。」

　　媞絲沉默地抬起頭：「現任的魔王——克里曼斯閣下，他發現了一件事，越是強大的魔族越是容易沉溺欲望，失去理智。尤其是在聽到混沌神的神諭之後……」

　　安妮第一時間懷疑：「這個混沌神……不會也是命運神的手筆吧？」

　　在場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短暫的沉默後，格林收起了地圖，他看向媞絲：「我明白了，這樣看來，確實應該優先穩定魔族，金獅國內我會注意的，你們離開吧。」

　　媞絲也沒有多說什麼，她看向安妮：「安妮，留一個傳信骷髏在這裡，如果金獅國有什麼大事就通過它傳信，我們可以立刻傳送過來。」

　　安妮點點頭，打了個響指，一個身著管家服的骷髏就從她身後邁了出來，優雅地對著在場的各位一一行禮。

　　安妮輕輕撞了里維斯一下，里維斯點點頭，看向格林：「哥哥，我們會請求臨海城的海妖給予我們一些血液，那個應該可以治癒你的疾病。不過金獅國並不臨海，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安排人手前去接應……」

　　格林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安妮笑起來：「記得給他們帶些好吃的，我會給他們許諾給他們很多好吃的！這個報酬就麻煩您來付啦！」

　　格林鄭重地點頭：「我明白，我……謝謝。」

　　媞絲也微微笑起來：「再過一陣子里安娜應該也會回到金獅國了，就算上了年紀，她依然是個優秀的醫師，你可以拜託她替你檢查一下。」

　　格林微微點頭，他似乎有些說不出話來。

　　安妮第一個站起來：「我可不能穿著這身衣服跑去魔族，我去換上我心愛的里安娜特製小斗篷啦！」

　　她歡快地跑出了房門，里維斯有些無奈地跟了上去：「慢點走安妮，穿著裙子你小心摔倒。」

　　媞絲正要走出門外，格林忽然低低地說：「謝謝。」

　　媞絲笑起來：「你不該先謝謝他們兩個嗎？」

　　「是的。」格林臉上露出些無奈，「但他們走得也太快了。」

　　「哈哈，因為誰都能從你那張臉上看出你在醞釀著道謝呢。」媞絲露出個壞心眼的笑容，「我可是特地留下來聽你說謝謝的。」

　　格林有些無奈地笑起來：「媞絲閣下，如果我能活很長時間……」

　　「那就打個賭吧。」媞絲抽了口煙，裊裊的煙霧籠罩下，讓人看不透她的表情，「如果你能活得比我久，就當是你贏過了亡靈女巫，你永遠擁有靈魂的自由。如果還是我活得比較久，那就是你輸了，你會成為我的眷屬，成為我榮耀的收藏品。」

　　格林微微點頭：「……我想無論如何都是我佔了便宜。」

　　「呵呵。」媞絲掩唇笑起來，「小心一些，格林閣下，可沒有人能佔我的便宜。」

　　……

　　安妮他們離開的第三天，里安娜來到了金獅國的王都。

　　她熟門熟路地傳送進皇宮內，確認沒有人看見她的模樣，這才走到格林的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

　　門內傳來格林的聲音。

　　里安娜打開門走了進去，她有些意外地看著格林身邊站著的骷髏管家，對方似乎也有點意外，快步上前行了一禮。

　　里安娜拍了拍它光潔的骷髏頭，眼帶懷念：「好久不見了，老朋友，既然你在這裡，安妮呢？」

　　格林帶著歉意說：「抱歉，他們剛剛離開這裡，前往了魔土。」

　　里安娜沉默地收回手，許久後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樣啊，我們又錯過了。」

　　說完了，她像是生悶氣一般在椅子上坐下來，唸唸叨叨地嘀咕著：「哼，也不等等我老太婆，怕不是長大了根本不想奶奶了。」

　　格林微笑起來：「不會的，她很想念您，還跟我說起您是個了不起的醫師。」

　　「呵呵。」里安娜微微笑起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格林微微點頭：「即便如此，您擁有的知識還是令人尊敬，實不相瞞，我的身體狀態不是很好，里維斯和安妮拜託了海妖族給我一些血液……」

　　里安娜皺起眉頭：「海妖族的血液蘊含強大的生命力，這在治癒皮肉傷上有奇效，但在治癒疾病方面卻並沒有那麼神奇。」

　　「果然。」格林眸光閃動，微微低下頭，「還是多謝您……」

　　里安娜溫和地看著他：「不要擔心，孩子，如果是體質虛弱相關的病症，海妖的血液也是一味好藥。就算無法根治，他們的血液也能讓將死之人多活一兩年，在這段時間裡，一定能找到新方法的，不要放棄希望。」

　　格林有些洩氣地撐了撐額頭：「我明白，現在我即使多活一天也是好事，是我好不容易燃起希望，有點患得患失了。」

　　里安娜微笑起來：「我會暫時留在這裡，別擔心，雖然我上了年紀，但在調理身體方面，還是能夠幫得上忙的。」

　　「非常感謝您。」格林真誠地道謝。

　　里安娜露出笑臉：「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想當我的孫子嗎？」

　　格林微微一怔，但他沒有在臉上表現出失禮，禮貌地回應：「要成為我的長輩需要加入金獅國王室，還要將您的畫像掛進歷史之廊，這件事需要超過半數的大貴族同意，還需要……」

　　「算了算了。」里安娜微微搖頭，「這也太麻煩了。」

　　格林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

　　不久之後，臨海城得到安妮的消息的海妖們，為了爭奪唯一的前往金獅國混吃混喝名額，爆發了一場戰鬥，最後還是身強力壯的海涅贏得了這份榮耀。

　　格林：不知道海妖會不會願意……

　　海涅：我來了我來了！烤肉我來了！

　　格林：？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0:02

第六十八章　克里曼斯

　　魔土。

　　安妮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這裡氣候炎熱乾燥，建築物也大多十分隨性，似乎就是主人隨手一搭。

　　從他們踏進這片土地開始，周圍的魔族就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打量的目光，即使在魔王親衛六角、魔族司令官媞絲的帶領下，他們依然蠢蠢欲動。

　　安妮十分擅長入鄉隨俗，既然對方也不怎麼禮貌，安妮也毫不客氣地看了回去。魔族的長相都很有特點，有些會有角，有些有蜥蜴般的鱗甲，還有些擁有奇異的膚色。

　　如果光看臉蛋，要麼美貌異常，要麼醜得千奇百怪，根本沒有普普通通的長相。

　　安妮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真是從外表到內在都十分有個性的種族啊。」

　　接近魔王居住的宮殿，里維斯居然還有些驚訝：「這座建築……實在是正常得讓我吃驚。」

　　媞絲也忍不住笑起來：「是吧？見慣了他們奇奇怪怪的房子，突然看到這麼正常的屋子，都會讓人覺得詭異。」

　　他們一路走上去，忽然整個地面震了震。

　　然而並沒有人驚慌，他們只是冷眼看著宮殿內部走出來的一位女士，她身材火辣，有一身太陽曬出的健康膚色，手裡拎著一柄巨錘——剛剛就是這東西砸到地面造成的震動。

　　「我還以為你躲到哪裡去了，媞絲。」女魔族眼露凶光，「今天我一定要把你撕碎！」

　　媞絲苦惱地看著磚塊迸裂的地面：「黑，你又把地面砸壞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你打架得去建築外面！」

　　「少廢話，我今天就要把你……」她話才說到一半，地面忽然又震動了一下。

　　安妮嘀咕了一句：「不會是另一個魔族拎著更大個的錘子出來了吧！」

　　里維斯露出無奈的笑意，他看見宮殿深處確實走出來一個人影。

　　他身高幾乎超過三米，在這座宏偉的宮殿裡顯得頂天立地，剛剛的震動只不過是他走路的晃動，他低下頭，把這位並不嬌小的女魔族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裡，低沉的聲音響徹宮殿：「你要打擾我的客人嗎？」

　　女魔族渾身顫抖著摔倒在地，她猛地搖了搖頭：「不，魔王大人……」

　　安妮目光復雜地看著這位小山一般的魔王，他身材高大肌肉虯扎，渾身的皮膚赤紅，頭頂有一對黑羊角，身後還有一根粗壯的蜥蜴尾巴。

　　……這和她想像中的理智派魔王不太一樣啊！

　　魔王克里曼斯打量著他的客人們，他朝媞絲點點頭：「媞絲，你回來了，麻煩你先招待我的客人們坐下，我派人找來了一些人類的茶，但是那群笨蛋根本不知道怎麼泡，只能拜託你了。」

　　媞絲掩唇笑起來：「哎呀，這可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她帶著安妮和里維斯並不停留地越過那位女魔族，而六角留在了魔王身邊。安妮一邊往裡走，一邊好奇地往回看：「他還打算做什麼？」

　　媞絲目光沒有一絲波動：「魔族可不是做錯了事道個歉就好的種族，她得付出代價。」

　　安妮看著魔王克里曼斯在女魔族面前蹲下：「我畢竟是個魔王，在有客人來的時候，如果有人在我的宮殿大鬧，會讓我威嚴掃地的，你得明白這點。」

　　「沒錯。」六角在一邊附和，「會讓人覺得魔王不被懼怕。」

　　「我、我知道了……」女魔族的聲音越來越低。

　　安妮目光復雜：「居然是拉著她講道理啊……」

　　魔王站了起來：「看樣子你也知道錯了，下次可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了。」

　　「是、是的！」

　　魔族剛剛答應，魔王猛地揮出一拳，看著那個女魔族帶著那柄巨錘一起飛了出去，就像一顆被丟出去的小石子一樣。

　　魔王低頭看向六角：「把地上的血擦擦乾淨，不要讓客人覺得魔族很骯髒。」

　　六角十分興奮地答應：「沒問題！交給我吧大人！」

　　安妮張了張嘴：「這……那個魔族會死嗎？」

　　「不會，如果沒有其他魔族趁機落井下石要殺了她的話，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媞絲嗤笑了一聲，「魔族可是相當耐打的，不然這個種族大多數都活不到成年。」

　　安妮想了想他們的性格，認真而讚同地點點頭：「確實。」

　　等到他們在會客廳坐下，媞絲給他們泡上不知道魔王從哪裡弄來的茶葉，魔王克里曼斯才再次出現。

　　他這次和剛剛有些不同，安妮注意到他脖子上掛了一個……小巧的黑色領結，這個發現讓她驚訝地張了張嘴。

　　魔王克里曼斯注意到她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這也是我從人類那邊買到的，據說會見重要客人的時候就要戴上，雖然我戴這個可能有點滑稽……您覺得我怎麼樣？」

　　雖然這確實有些不合適，但安妮想起了剛剛被一拳打飛的女魔族，為了避免爭端，還是違心地說：「很特別，還是挺可愛的！」

　　「哈哈！這可太好了！」魔王很高興地撓了撓頭，他一動作，整個房間的地面都微微震顫起來。

　　媞絲清了清嗓子：「好了，克里，人類世界的見聞之後再說，先跟你說點重要的事，關於七大災的真相。」

　　克里曼斯微微點頭，擺出了嚴肅的面孔。

　　聽完媞絲的講述，克里曼斯念叨著那個詞：「世界未完成之地……南部的無盡之海，北部的雪山盡頭，還有西部的魔土深淵嗎？如果是這樣，我想另一個地方應該是東部翡翠之城的迷霧林，也就是世界之樹所在的地方。」

　　安妮點了點頭：「事實上我們正打算過去，不過恐怕命運神會在半途攔截我們，所以打算先試試能不能從深淵得到生命女神的啟示。」

　　克里曼斯點了點頭：「那麼，我稍微給你們講一些關於深淵的事情吧，在魔族的傳說中，那裡是我們信奉的神明——混沌神的居所。」

　　「魔族的傳統，當一個魔族戰勝了一百個同族之後，就有資格前往深淵邊緣。此時混沌神會降下神諭——萬千骨血鑄就魔王，聽到這句話就意味著，你擁有了競爭魔王的資格。」

　　里維斯皺了皺眉頭，隨後表示理解：「即便是看似混亂的規則下，也有一定的合理性，這算是對實力的一個初步篩選嗎？」

　　「沒錯，同時也是給魔王的警示。」克里曼斯露出回憶的神色，「我記得我剛剛走出深淵，魔王就已經在那等著我了。他讓我臣服或者死，而我從他手中奪走了魔王的稱號。」

　　盡管他說得很簡單，但安妮還是覺得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

　　克里曼斯露出思索的神色：「原來深淵裡不止有混沌神，怪不得……」

　　安妮好奇地追問：「什麼？」

　　「或許是我多想了。」克里曼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但他還是說了出來，「我在接受混沌神神諭之後，還隱隱約約見到了一道光，一道很溫暖的光。一般的魔族越強大，頭腦就會越簡單，越容易被欲望控制，現在回想起來，我也許是從那個時候起，變得和其他魔族不一樣的。」

　　「聽你這麼一說，或許是我在無意中，被別的神明眷顧了。」

　　安妮點了點頭：「我想神明應該會特別庇護信奉自己的種族，所以無盡之海見到生命女神的可能性最大，而光明神會出現在臨近白塔國的雪山盡頭。我們是想見生命女神，來這裡，也只能是碰碰運氣了。」

　　她沒好意思說的是，萬一出現的真的是混沌神，她還想問問能不能幫忙叫下生命女神。

　　「原來如此，我會帶你們去深淵。」克里曼斯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但有一個條件，我希望跟你們一起去。」

　　「我認為魔族沉溺於欲望的天性，會是我們將來毀滅的導火線，如果真的能見到神明，我也想祈求祂給予我們啟示。」

　　他顯然也是個急性子，說起這些事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其他的似乎打算邊走邊說了。

　　「等等。」媞絲稍微有些無奈，「克里，你忘了讓六角去金獅國找我是為了什麼嗎？魔族又有人被殺死了？」

　　「是的。」克里曼斯嘆了口氣，「剩下的你就問六角吧，他會告訴你一切。我把這件事交給你了，媞絲，用不著為難，如果有人阻攔你，你可以殺死任何人。」

　　媞絲聳了聳肩：「那看樣子我是不能參與深淵旅行了，拜託照顧好我的小姑娘了，克里，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克里曼斯低下頭看了安妮一眼，他點點頭：「放心，至少在魔土，在我的領地上，我不會讓她出事的。」

　　里維斯握著腰間的劍，這是在他們離開前格林給他的。這樣的佩劍是他們成年的時候父親贈予的，三兄弟每人都有一把，里維斯那把斷在了白塔國，菲爾特的在王室襲擊中丟失，只有格林這把因為主人身體孱弱幾乎派不上用場，才能保存得完完整整，格林把它交給了里維斯。

　　里維斯微微抬起頭：「抱歉，魔王閣下，但保護她是我的職責。」

　　安妮張了張嘴，她想說梅斯特曾經說過，只要沒有神降，她就能在菲特大陸橫著走。她甚至都是神明親自認定的半神級別強者了，論戰力她才是在場最高的！

　　但她看了看里維斯的側臉，還是體貼地沒有出聲——偶爾也要照顧一下男孩子的自尊心，也要理解一下媞絲為自己操心的好意，還有魔王殿下的面子也要顧及。

　　安妮想，她可真是一個強大又懂事的大法師，她露出笑臉：「那就拜託你們啦！」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0:14

第六十九章　神的職責

　　魔王克里曼斯隻身帶著安妮和里維斯前往深淵，就連六角都沒有帶上。

　　魔土的深淵是個還算熱鬧的地方，不少對魔王的位置有所企圖的魔族，會每天跑到這裡來看一眼目標激勵自己，也有試圖走捷徑，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個沒打倒一百個人也能被神明眷顧的幸運之子。

　　魔王出現在這裡，立刻吸引了無視或狂熱或警覺的目光。

　　「魔王居然會來到這裡……」

　　「嘿嘿，還差兩個還差兩個！」

　　里維斯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他大概是從來沒想過，王出行的時候會得到這樣的反饋。

　　深淵的邊界站著一個頭上只有一隻角的年輕人，他似乎正打算走向深淵，忽然察覺到了身後的騷動，猛地回頭看向克里曼斯。

　　他露出有些猙獰的表情，咬牙切齒地說：「你來了啊！克里曼斯！」

　　「嗯？」魔王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記得他是誰。

　　獨角年輕人冷笑一聲：「別裝傻了，你知道今天我就要去獲得神諭了才會來這裡的吧？哼，等我出來，我就取下你的腦袋和王位！」

　　克里曼斯皺起眉頭：「你現在要去深淵？不行，你得等一會兒，先讓客人去。」

　　「哈？」獨角年輕人氣得跳腳，「老子憑什麼要給別人讓路！」

　　克里曼斯彎下了腰，他伸出手掌捏住了年輕的腦袋，微微側過身，巨大的身軀造成了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但他表情平和，語氣也毫無波瀾：「我說，讓你等會兒再去，明白了嗎？」

　　獨角年輕人微微顫抖起來，安妮注意到剛剛還竊竊私語的魔族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論臉上表情如何，動作倒是十分一致地跪了下來。

　　安妮站在原地，好奇地看著那個獨角年輕人顫抖著吐出一個「好」。

　　克里曼斯鬆開了手，語氣溫和地說：「這才是好孩子，要懂禮貌。」

　　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對方卻像是沒有骨頭一樣一下子摔倒在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回頭看了安妮一眼。

　　他臉帶歉意：「抱歉，安妮閣下，我差點忘了你還在這裡，幸好您相當強大，並不會被我的威壓影響。」

　　「請跟我來吧，前面就是深淵了。」

　　安妮面色古怪地看了看里維斯：「他是在試探我的力量嗎？還是我多想了？」

　　里維斯也稍微有些猶豫：「或許是真的忘了？畢竟魔族，無論理智派還是縱欲派，看起來都不是會拐彎抹角的傢伙。」

　　安妮鄭重點頭：「有道理。」

　　兩人跟了上去。

　　三人一起站在了深淵邊上，這裡有一條巨大的裂縫，看起來就像是菲特大陸的一道傷疤，裂縫下面彌漫著肉眼可見的詭異黑霧，一眼望不見盡頭，也看不見對岸。

　　魔王克里曼斯提醒他們：「朝下看的時候小心點，有魔族曾經想要下去以顯示自己的勇猛，但他只是沾上了一點黑霧，就憑空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安妮踮著腳尖往下看了一眼，里維斯伸手拉住她：「安妮，別胡鬧。」

　　「好啦。」安妮笑起來，他們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為了打發時間，安妮好奇地問克里曼斯，「魔王閣下，你之後還聽過混沌神的神諭嗎？」

　　魔王略微搖頭：「每個魔族一生都只會聽見一次神諭，當然，也有很多魔族在聽到神諭前就死了。不過我也不知道覺醒成為真正的魔王，會不會有機會聽到第二次神諭……」

　　安妮點點頭，正要再問點什麼，她忽然神色一動，看見深淵盡頭濃重的黑霧裡，顯現出了一團眼熟的溫和光芒。

　　毫無感情的女聲傳來：「安妮，去世界之樹。」

　　安妮鬆了口氣，又有點擔心來的會不會是類似女神神念的東西，畢竟上次祂就只會翻來覆去說一句話。

　　安妮試探著問：「是……尊敬的生命女神嗎？您的信徒希望您給予啟示。」

　　光芒略微閃動，很快，一道毫無感情的女聲在這裡響起：「你並不是我的信徒。」

　　安妮：「……」

　　盡管有些不合時宜，里維斯還是忍不住抖了抖嘴角，他「咳」地一聲清了清嗓子，掩蓋自己露出的一點笑意。

　　安妮小聲地解釋：「雖、雖然不是您的信徒，但我同樣對每個生命充滿尊重。」

　　這倒不是說謊，而生命女神看起來也並沒有打算在這方面為難她。

　　生命女神開口：「你見了光明。」

　　「是的，光明神閣下告訴了我很多事情。」安妮如實回答。

　　「凡人不該打探神的密辛。」生命女神的聲音依然沒有一絲波動，「在你成為神之前……只有這一次。」

　　安妮聽出了言外之意：「明白了！就是這次得把該問的都問清楚對吧！里維斯，快幫我想想從哪裡問起……」

　　里維斯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的緊張：「不如就從，為什麼這次可以例外問起吧。」

　　安妮微微一怔，是啊，既然神明的密辛不能告訴凡人，為什麼這次會例外？這似乎並不能單單用生命女神的寵愛來解釋……

　　生命女神答應了會解答，因此並沒有猶豫：「因為神背棄了自己的責任。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些事，自然也該給予你相應的獎賞，這是公平的。」

　　安妮略微有了猜測：「是命運神背棄了自己的責任？是什麼樣的責任？」

　　生命女神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問：「安妮，創世神為什麼會留下神格？」

　　和神明打交道可真麻煩，但安妮也只敢在內心嘀咕幾句，表面上還是認真回答：「因為、因為祂想要創造更多的生命，最初的生命無知且弱小，需要神的教化……也許是六個神忙不過來，需要更多的幫手？」

　　生命女神：「……創造擁有生命的世界，這是創世神的意志，也是由祂體內誕生的六位原初神，我們的意志。我們尋找新的神明，承擔起責任，創造七十二個完整的世界。」

　　七十二。

　　這個數字讓安妮聯想到了什麼，她有些不太確定地猜測：「七十二位神明，七十二個世界，每個神明都要創造自己的世界？所以光明神才會說這是命運的世界，這個世界確實是命運神所創造的？」

　　怪不得之前祂和光明神對話的時候，用了一副處理家務事的語氣……安妮眉頭緊皺。

　　里維斯有些困惑：「既然這樣，為什麼這個世界還會有信仰光明神、生命女神、混沌神的種族存在？不應該更多的人信仰命運神嗎？」

　　生命女神：「創造一個世界，不是一個神明就可以做到的事。命運的世界誕生之初，諸位神明都會降下神賜，我創造了海妖一族，混沌創造了魔族，光明選擇給予一部分人類神啟……」

　　「諸神的神力支撐著未完成的世界運轉，但之後我們就不能直接降臨這個世界，只是偶爾通過世界未完成之地降下神諭。」

　　安妮小聲嘀咕：「怪不得只有命運神能夠神降……」

　　生命女神：「祂不該神降，除非遇見滅世之災，否則神明不該隨意顯現。」

　　一直認真聽著的魔王克里曼斯似乎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插嘴的地方，他問：「命運神開始頻繁顯現是在祂降下七大災滅世的預言後……所以有可能這個滅世的預言只是個幌子，祂只是想通過『滅世之災』這個理由，隨意干涉這個世界？」

　　安妮一臉震驚地看著他，魔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啊，是我猜錯了嗎？」

　　「不。」安妮眼露崇敬，「我只是沒想到魔族也會考慮陰謀，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族。」

　　克里曼斯彷彿被授予了巨大的榮譽，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或許吧，我並沒有命運的權柄，不知道命運長河給了祂怎樣的啟示。」生命女神的聲音依然沒什麼波動，「但唯有一件事——祂只是命運的見證者，不是命運的操縱者，即使身為命運神，如果試圖利用命運，也只會落到被命運玩弄的下場。」

　　安妮困惑地看了里維斯一眼：「如果這是命運神自己創造的世界，那我就更不明白，為什麼祂會想毀滅這個世界了。」

　　生命女神這次沒有立刻回答。

　　祂似乎在斟酌，最後依然選擇開口：「這涉及到神的死亡。」

　　「世界不是憑空而來，需要取出神格作為世界基石，當完整的世界誕生，神格與世界合二為一，再也無法分割。而失去神格的神明，一旦失去了信徒的信仰之力，就會消亡。」

　　「命運窺見了自己的將來，祂不願就此消亡，祂要毀滅這個世界，取回自己的神格。」

　　「一開始我們沒有察覺，因為創造世界本來就是艱難的，尤其是誕生之初的世界，一場暴雨，一陣狂風都有可能把一切毀滅。命運原本應該也是打算暗中推動，讓這個世界自然滅亡，但似乎出了一點變數。」

　　安妮覺得生命女神似乎在打量著自己，她下意識挺直了胸膛。

　　生命女神：「半神的存在會引動其他神明的關注，我們因此注意到命運的打算。」

　　安妮用力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麼既然祂違背了神的責任，其他神不能出手相助嗎？實話說，就憑我要跟神明正面對抗，也實在是有些……」

　　她想，命運神神降之前都是待在神界的，讓神明在神界對命運神出手，不必讓她一個凡人直接和神對抗來得靠譜嗎？

　　生命女神：「如果我在神界殺死命運神，這個由命運創造的世界也會立刻崩塌。」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0:27

第七十章　死神

　　「這可麻煩了。」安妮皺起眉頭，神界的神明不能殺死命運神，也就是他們要在不殺死命運神本身的情況下，阻止祂毀滅這個世界。

　　怎麼想都是一件無解的事情。

　　而魔王克里曼斯則注意到了另外一點，他神色有些震動，低聲問：「尊敬的生命神，神明也能被殺死嗎……」

　　里維斯也抬頭看向那團光芒，神明的消亡是一回事，而殺死神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為神格尋找到合適的主人之前，我會暫行祂們的權柄。」生命女神，「安妮，這和我將要賜予你的死神神格有關。」

　　「死神？」安妮瞪大了眼睛，「所以死神原來真的還不存在，怪不得亡靈法師的咒語都是向死亡本身禱告。」

　　生命女神：「祂是冥界之主，祂是萬物死刑的執行者，也是所有生命的盡頭。祂是唯一能夠殺死神的存在，無論神明還是人類，唯有死亡無可避免。」

　　里維斯皺起眉頭：「但無論您給她的神格有多麼特殊的能力，在安妮沒有成為神之前，都毫無用處。」

　　「去世界之樹。」生命女神簡短地提示，「那裡是世界之門，我能撬開一點大門，只要一個瞬間，我能讓你得到那顆神格。」

　　安妮苦惱地抓了抓腦袋：「問題是命運神絕對不會讓我去那裡的吧……」

　　這回連生命女神都沉默下來，祂開口：「我會阻止祂的真身降臨，祂只能通過容器神降。神降需要生命力極其旺盛的容器，每次神降都會極大地消耗容器的生命力，或許你們可以考慮破壞祂的容器。」

　　里維斯猛地握緊了拳頭。

　　安妮沉默許久：「這就是祂選擇對金獅國下手的原因嗎……他們不信仰神明，所以沒有被庇佑，即使整個王室覆滅也不會引發其他神明的關注。更何況菲爾特和里維斯同樣擁有過分旺盛的生命力。」

　　里維斯悲傷地垂下眼：「因為已經用了我的王者之運和吉斯做了交易，所以只能選擇菲爾特……」

　　魔王克里曼斯抓了抓腦袋：「魔族也是生命力旺盛的種族吧？」

　　生命女神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我並不清楚祂的選擇標準，但命運神曾經是個人類。原初神絕對公正，絕對繼承神的意志，但曾經身為人類的命運神，在接受了神賦予的神性的同時，也保存著一部分人性。」

　　「祂會膽怯，會逃避責任，會有偏好……我會糾正祂的偏失。」

　　安妮沉默地看著祂，看著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她用力眨了眨眼：「我也是個人類。我也沒有生來崇高的職責，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您會覺得我能承擔死神的職責……我只是被命運推著往前走而已，我有想保護的人，我願意為此而戰。」

　　「知道了世界的本質和神明的秘密，對我而言也沒有什麼區別，我要做的事還是一樣的。」

　　「如果我真的到達了世界之樹，得到了死神的神格，我該怎麼做？如果殺死命運神的話，這個世界依然會毀滅的吧？」

　　生命女神：「用死神之鐮將他釘在生命之樹上，之後尋找一位新的命運取代祂的神格。」

　　安妮沉默下來，她微微點頭，露出笑臉：「我明白了，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半路被命運神抓住，但我會去的。」

　　生命女神沉默了一會兒，祂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擁有神的權柄，也要承擔神的職責，未來的死神閣下，你應該會比他們更好地理解這點。」

　　安妮看向魔王克里曼斯，示意他自己的問題已經問完了，他可以開口了。

　　魔王微微點頭，撲通一聲半跪在深淵之前，他虔誠地低下頭：「尊敬的生命女神，我在探尋魔族的未來。魔族天生無法克制自己的欲望，我們究竟該做些什麼，才能夠改善這一缺陷？」

　　生命女神：「世界需要黑與白、光與暗、善與惡同時存在，魔族的欲望、海妖的好奇心、精靈的正直，這都是諸神的賜予，你們都擁有自己的職責。」

　　「難道這是注定的嗎？」克里曼斯的眼中一片悲愴，「慈愛的神明啊，擁有這樣的特質，我們很容易就會成為禍亂的開端，成為戰亂的導火索，這樣的種族，遲早會被滅亡的！既然我能夠抑制自己的欲望進行思考，我的同胞們、他們一定也可以的！」

　　生命女神略微沉默，隨後祂開口：「這還不是個完整的世界，諸神的權柄支撐著一切。當世界完整，自身孕育出完整的法則，特質將穩定為特質，而不是絕對。」

　　克里曼斯還是有些困惑，安妮卻聽懂了：「祂的意思應該是，魔族難以控制欲望只是特質，而因為諸神強加在這個未完整世界的權柄，這份特質被強化成了幾乎絕對的存在。等到世界完整的時候，特質就只是特質，那時候說不定就會有溫柔的魔族，善良的魔族啦。」

　　克里曼斯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他低下頭：「我會等待這一天的。」

　　柔和的光芒漸漸散去，三人在深淵邊沉默下來，安妮扭頭看向里維斯，她伸手拉住他：「別擔心，里維斯，我們不會把菲爾特當做籌碼。」

　　里維斯微微搖頭，伸手反握住她：「我也在擔心你，安妮，在沒有神格之前，神明殺死凡人簡直易如反掌。之前祂沒想到你能憑借冥界之門稍加阻擋，這次，祂不會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了。」

　　魔王克里曼斯皺起某頭，隨後下定決心般說：「我跟你們一起去。」

　　安妮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前腳離開，後腳魔族就能興高采烈地把你的宮殿拆了，說不定拆完你的再跑去金獅國拆格林的。你還是留在這裡好好鎮壓魔族吧！」

　　克里曼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苦惱地抓了抓頭：「雖然想說不會的，但我想了想他們確實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走吧，回去吧。」安妮故作輕鬆地伸了個懶腰，她扭頭看向克里曼斯，「對了，拜託你一件事。不要告訴媞絲命運神可能在翡翠城等我，她會擔心的。」

　　克里曼斯無言地看著她。

　　安妮笑起來：「你應該明白的，面對神明，即使再多人去也沒有用的，我只能靠自己，就別讓她擔心了。」

　　「安妮。」里維斯皺起眉頭。

　　「那如果是你，你會告訴格林、告訴尤莉卡嗎？」安妮歪頭看向里維斯。

　　里維斯沉默下來。

　　三人沉默地往魔王的宮殿走去，臨近門口，安妮好奇地東張西望了一眼：「咦，居然沒有魔族衝出來要挑戰了嗎？我還以為走到什麼門口之前一定會被攔一下，是你們魔族的特別習慣呢。」

　　克里曼斯哈哈笑起來：「我現在心情不太痛快，如果有人來找茬，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真巧，我現在心情也很不痛快。」媞絲拿著煙管，腳步匆匆走到了宮殿門口，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焦躁。

　　「怎麼了？」克里曼斯問了一句。

　　媞絲身後跟著不敢說話的六角，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

　　媞絲嘆了口氣：「六角抓了個魔族，說是近日魔族凶殺案的殺手。」

　　「那不是好事嗎？」克里曼斯眉頭一皺，「難道是魔族內有名望的傢伙？那也沒關係，交給我來處理，他在哪裡。」

　　媞絲指了指宮殿內部：「別衝動，克里，那不過是個小嘍囉。問題是，剛剛把他抓來沒多久，小巷裡又死人了，和之前的手段一模一樣。」

　　克里曼斯：「……」

　　六角把頭低得更下：「是、是他自己說是他幹的！我就把他抓回來了，誰知道他是胡說啊！」

　　「他喝了那麼多酒說的話你也敢信！」媞絲頭疼地揉了揉腦袋，看向同樣無言以對的克里曼斯，「剛剛你離開的時候，已經有一群傢伙來鬧過一次了，被我迷暈拖回去了。」

　　安妮好奇地問：「他們是不滿抓錯了凶手？」

　　「沒有，他們只是趁機鬧一鬧。」媞絲翻了個白眼，「還有人光明正大地污衊自己的仇家，說看見了他殺人。托他們的福，現在所有的魔族都在胡說八道，半點線索也查不出來了。」

　　聽起來就覺得相當麻煩。

　　安妮嘆了口氣：「好吧，在我們離開之前，先幫魔王把這件事處理完吧。」

　　克里曼斯詢問地看她一眼：「這樣好嗎？你看起來還有事情要做。」

　　「不著急。」安妮擼起袖子，擺出一副凶狠的嘴臉，「先讓我看看是哪些混蛋敢讓媞絲頭疼！我要把他們通通掛到宮殿門口風乾示眾！」

　　媞絲忍不住掩唇笑了起來。

　　里維斯也認真考慮著這件事：「每次都沒有目擊者嗎？受害者有什麼特點嗎？」

　　媞絲微微點頭：「沒有人看見，被殺的倒也都不是什麼厲害人物，是從背後一擊斃命的。」

　　安妮摸著下巴考慮：「那就是每次都是趁沒人的時候下手的……嘿嘿，不然我們放個鉤子引他出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0:42

第七十一章　凶手

　　沒過多久，魔王頒發了宵禁法，日落之後不允許任何一個魔族游蕩在大街上。

　　頒布法令的方式也十分簡單粗暴，六角站在魔王的宮殿之前，扯著嗓子把以上內容吼了一遍，隨後害怕岔氣般清了清嗓子：「咳！沒聽見的，聽見了也當沒聽見的，到時候都給我當心點！我會仔仔細細再告訴你一遍，讓後揪下你只有擺設作用的耳朵！」

　　「我的耳朵早就被人咬掉了！」一個早就在打架中失去了耳朵的魔族絲毫不給面子的大聲嚷嚷。

　　六角沉默地站在宮殿門口冷靜了三秒，最後還是氣急敗壞的追了出去。

　　魔族們立刻嘻嘻哈哈地起鬨，看戲一般看六角去追那個沒耳朵的傢伙。

　　一開始魔族們根本沒把這回事放在心上，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克里曼斯是認真的。

　　太陽下山之後，魔王克里曼斯親自來到了街上，把那些沒把宵禁法當回事，依然在外游蕩的魔族們一拳一個揍回了家裡——當然，他也不可能記得所有魔族的家在哪，也就是隨手一扔，是不是對方的家也無所謂，反正現在這群魔族是不敢出來了。

　　擁有小山般身軀的魔王就在外面巡邏，大多數魔族只能湊合著在別人家住一晚上。

　　夜幕終於降臨，一向喧嘩嘈雜的魔土居然難得有了一刻寧靜，皎潔的銀月下，就連魔族奇形怪狀的建築都顯得有幾分天真可愛。

　　街道上忽然響起了「吱呀」一聲，有個魔族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頭探腦往外看了幾眼，確認克里曼斯此刻並沒有在街道上站著，這才得意洋洋地走了出來。

　　有了他帶頭，幾個時刻觀察著外面的魔族也按捺不住地打開了房門，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這群魔族也知道，他們現在是偷摸出來的，如果吵醒了克里曼斯……那這次可就不是被砸回家裡這麼簡單了。

　　很快他們就發現，這麼冷冷清清的街道，酒館也不開門，連找人打架都怕吵醒魔王……

　　沒什麼意思。

　　不少魔族搖搖晃晃在外面溜達一圈，感受了一下違背魔王命令的快樂，又晃晃悠悠地打算回屋了，有的魔族甚至單純把夜晚出門這件事，用來炫耀自己膽敢違背魔王的勇氣。

　　在大多數魔族樂此不疲地悄聲在門口跨出去又跨回來的同時，有個似乎喝醉了酒的魔族晃晃悠悠腳步虛浮地走向了別處，他張望著嘀咕：「酒呢……哪裡有酒……」

　　眼看他步履搖晃著拐進一條小巷，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身後悄然跟上了一道人影。

　　醉醺醺的魔族在地上的雜物裡翻找著酒水，身後的黑影忽然一閃而過，亮銀色的寒光晃動，那個魔族的腦袋就骨碌碌地落了下來。

　　身後全身籠在黑袍裡的人影就要撤走，那個落在地上的腦袋忽然笑起來，在月光下發出了漏氣的滲人笑聲：「上鉤了！上鉤了！我釣到他了！啊哈哈哈！」

　　正在門口玩跨進跨出遊戲的魔族們，驚訝地發現自己身邊的不少魔族都跟著一起笑了起來，他們異口同聲地重復著：「上鉤了！上鉤了！快來人啊！」

　　眾多魔族在月下學舌鳥一般笑起來，異口同聲說著一樣的話——那是安妮操控的不死族。

　　騎在骨鳥的上的安妮居高臨下地往下看著，她笑起來對著身後的里維斯說：「你看，我就說會上鉤的。」

　　六角驚呼：「哦哦哦——好高啊！可惜魔王大人沒有上來。」

　　媞絲笑起來，攏了攏被夜風吹起的長髮：「拜託，克里那個重量要是想飛起來，得找骨龍來才行。」

　　黑袍人並不知道自己的頭頂有人把一切盡收眼底，他察覺到不對，根本沒打算探究，立刻抽身逃走，然而那個沒了頭的魔族一把撿起自己的腦袋，邁開腿追了上去：「別跑別跑！抓住他！」

　　所有不死族都聽從安妮的號令，各方圍堵追了上去，而真正的魔族雖然覺得事情發展十分詭異，但被這麼一喊，居然也一股腦追了上去。

　　安妮都有些驚訝：「沒想到魔族居然都這麼熱心腸……」

　　黑袍人在眾多魔族的圍追堵截下，居然還沒有立刻被抓住，看樣子確實是身手不凡，只是形容多少有些狼狽。

　　媞絲嗤笑一聲：「這哪是熱心腸，這是哪裡有架打就往哪裡去！他們才不管為什麼要抓人呢，克里該出來了吧？」

　　安妮眯起眼打量著下面：「在出來了，我看見地面都在抖了。」

　　果然，地面在熟悉的震顫之後，克里曼斯緩緩走出了宮殿，眾多魔族們正巧趕著黑袍人往他在的方向跑去。

　　克里曼斯沉聲道：「閣下，我們是熱情好客的魔族，既然來了，也該讓我們請你好好品嘗魔族的美酒啊？」

　　安妮帶著骨鳥身上的其他人也趕到，媞絲在一陣煙霧裡飄然落下，她掩唇笑著：「對啊，在魔族殺個把人又不是什麼大事，也用不著這麼害怕的。」

　　「雖然殺人不是什麼大問題。」六角把拳頭擰得哢哢作響，「但總是偷偷摸摸的就讓人有些不痛快了啊。」

　　安妮一臉嚴肅地板起臉：「怎麼辦，里維斯，我們該說點什麼狠話才會看起來跟他們保持一致？」

　　里維斯略一沉吟：「不要反抗。」

　　安妮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再敢跑就把你的腳接在腦袋上！」

　　「呵呵，也許會比他現在的模樣好看一些。」媞絲配合得跟著笑起來。

　　四人將他團團圍住，眼看情況不妙，黑袍人眼中閃過一絲凶狠，居然直接將手中的長劍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安妮挑了挑眉毛，但這次似乎用不著她出手，魔王克里曼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安妮清晰地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但黑袍人只是身體微微一顫，居然硬是一聲都沒哼。

　　媞絲上前一步撤下他的兜帽，這是一個長相十分普通的中年人，一張臉上飽經風霜，灰色的頭髮和眸子有種說不出的愁苦。

　　媞絲抬眼示意六角：「讓他們都散了。」

　　六角點點頭，朝著圍過來的魔族走去，原本還是正常地讓眾人散去，後面說著說著就變成了罵罵咧咧，安妮回頭看了一眼，又追打起來了。

　　安妮笑起來：「魔族可真熱鬧。」

　　「呵。」黑袍人冷笑一聲，「這種種族即使不被人利用，遲早也會自取滅亡的。」

　　魔王克里曼斯並沒有回答什麼，他單手提著黑袍人，帶著眾人回到宮殿後才開口：「魔族確實是很麻煩的種族，那麼你也該清楚，招惹這樣的種族，簡直是自找麻煩。」

　　黑袍人冷笑一聲：「我受僱於尊貴的金獅國王室，卑劣的魔族，金獅國的騎士團很快就會前來解放魔土！」

　　在場的眾人表情都有幾分怪異，尤其是里維斯。

　　安妮撲哧一聲笑起來，指了指里維斯問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黑袍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魔族混在一起的人類，能是什麼好東西！」

　　里維斯面無表情：「……你好，我是金獅國第三王子里維斯‧萊恩。」

　　媞絲也湊熱鬧似的往前一步：「你好，我受僱於金獅國第一王子格林‧萊恩。不知道這位閣下又是受僱於哪位尊貴的金獅國王族呢？」

　　「什麼？」黑袍人的神色透出幾分不可置信。

　　安妮露出甜美的笑容，只是眼底滿是嘲諷：「不是第一第三王子，肯定就是第二王子菲爾特‧萊恩啦！只不過，不知道你是聽從的是不是被命運神殿擄走，被命運神當做容器的，那位身不由己的菲爾特閣下的命令呢？」

　　黑袍人神色震動，但他還是冷哼一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會出賣自己的僱主，你們只要知道，金獅國的旗幟很快就會在這片魔土上飄蕩！你們這些該死的魔族……」

　　「別裝了，命運神殿的苦修士瓦爾波閣下，信仰命運神這件事就那麼讓你覺得丟臉，都不好意思承認嗎？」媞絲懶洋洋地晃了晃手裡的煙管，「你可是位受人尊敬的苦修士呢，很多命運神殿的信徒應該都認得你吧？」

　　「看來命運神殿最近確實不怎麼好過，這種挑撥離間的任務居然都找不到幫手，得要自家苦修士親自出手了。」

　　媞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關於這點，她倒是相當清楚原因，格林這些天在書房裡可不是坐著發呆的，他肅清了金獅國內部，揪出來了幾個背地裡和命運神殿有勾連的傢伙。

　　當然也許還有漏網之魚，但在這個情況下，敢冒頭的可就沒幾個了。

　　安妮笑彎了眼：「晴海部族跟我在一條船上，而經過了白塔國的事件後聖光會也對他們有了防備，想要再在背後攛掇別人也沒那麼容易啦。」

　　「回去告訴你尊敬的神明，別玩弄那些上不了檯面的陰謀詭計了，祂也該走到台前了。」

　　黑袍人瓦爾波也不再嘴硬，他冷眼看著安妮：「你敢褻瀆神明！末日的災難之後，我等信徒會在新世界永生，你們這些瀆神者，才會知道痛苦！」

　　安妮搖了搖頭：「你被騙了，笨蛋，祂才不打算給你們創造新世界呢，祂只想一個人永生。」

　　這位信徒顯然也不會被他這麼幾句話說服，但安妮也並不打算說服他。

　　她站起身，看向魔王克里曼斯：「這是您的俘虜，還是交給您處置了。」

　　克里曼斯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頭：「按照魔族的習慣，肯定就是殺了，媞絲，你覺得呢？」

　　「我覺得呀。」媞絲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漂亮的眼眸幽暗，不帶一絲笑意，「可不能簡簡單單地殺了他，得從他身上，榨出所有的價值。」

　　－－－－－－－－－－－－－－－－－－－－－－－－－－－－－－－－

　　無責任小劇場：

　　媞絲：我要把他先這樣在那樣哼哼哼哼。

　　里維斯：我不讚同虐待俘虜。

　　黑袍人：我是金獅國的！

　　里維斯拔劍.gif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1:01

第七十二章　命運的饋贈

　　安妮十分好奇地歪了歪頭：「要怎麼做？」

　　媞絲擠了擠眼睛：「這也是女巫的手段，我得給自己留些絕活嘛。」

　　安妮眯了眯眼，媞絲笑起來：「好了，你不是還得去什麼世界之樹那裡嗎？真虧你敢讓女神等那麼久啊小丫頭。」

　　她主動提起這件事，反而讓安妮覺得有些心虛，她眨巴眨巴眼看向另一邊：「對、對啊，我是得去了，不過也不是那麼著急……」

　　媞絲抽了口煙，她臉上帶著不變的笑容，像個關心出遠門小輩的長輩：「需要帶什麼東西嗎？你們會再回金獅國嗎？里安娜應該留在了那裡，你也得見她一面。」

　　安妮用力點點頭：「嗯，我會去的，但願這次里安娜沒有跑去別的地方。」

　　媞絲也跟著笑起來：「這次不會的，我跟她說了留在格林身邊照應的。去吧，剩下的就交給我們處理。」

　　魔王克里曼斯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安妮，又瞥了眼媞絲，尷尬地撓著腦袋說：「呃，媞絲，你能不能先把這個傢伙帶去刑訊室？我、我有點事想跟他們聊聊。」

　　媞絲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魔土還有能被稱為刑訊室的地方？我們嚴刑逼供不都是就地解決的嗎？」

　　「呃……」克里曼斯尷尬地眨了眨眼，他隨手指了個方向，「就是那邊，那塊大石頭邊上。我有點事情想要和他們單獨聊聊……」

　　「呵。」媞絲笑了一聲，煙管一勾，裊裊的煙霧就裹挾住了苦修士瓦爾波，她深深地看了安妮和克里曼斯一眼，「孩子長大了，是會有一些秘密，我明白，我會給你們一點個人空間的。」

　　克里曼斯沒有計較媞絲口頭佔的便宜，他看著媞絲帶著苦修士瓦爾波離開，終於深深地鬆了口氣。

　　安妮板起臉：「你剛剛的反應太奇怪了，簡直就像是在對媞絲說我心裡有鬼嘛！」

　　克里曼斯抓了抓腦袋：「但是你剛剛也結巴了，她肯定也覺得有哪裡不對了。」

　　「好了。」里維斯無奈地看著他們像小朋友一樣爭吵，他微微笑起來，「至少媞絲沒有追問，魔王閣下，您還想跟我們說什麼？」

　　「哦，對，我是有話要說。」克里曼斯皺起眉頭，「我是覺得，果然我還是應該跟你們一起去。」

　　里維斯露出苦笑：「這個問題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了，魔族沒法離開您的壓制……」

　　「我知道。」克里曼斯微微點頭，「但是回來的路上我也考慮了。既然魔族離不開我……把他們一起帶去幫忙不就行了！雖然在其他地方幫不上忙，只有打架這回事我們還是能幫點忙的！」

　　安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你回來的一路那麼安靜，是努力在想這些事啊！」

　　里維斯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認真搖了搖頭：「魔王閣下，如果您帶著魔族大搖大擺離開魔土，恐怕在達到翡翠城之前，就會被擔憂魔族入侵的國家聯手圍剿了。」

　　魔王克里曼斯有些鬱悶：「可這是整個世界都會毀滅的大事啊！那些傢伙就不能稍微放我們一馬！」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讓理智派的魔王也跟著焦躁起來，氣得想跟誰打一架。

　　「克里。」安妮學著媞絲的方式喊了他一聲，她露出溫柔的笑臉，「謝謝。」

　　克里曼斯疑惑地看著她：「我並沒能幫上什麼忙。」

　　安妮朝他伸出手，仰起頭看著他巨大的身軀，真誠地感謝道：「在這種時候，朋友的關心和擔憂，也是值得感謝的東西。我相信你會變成一個好魔王的，就算是這群麻煩的傢伙，你也會帶著他們尋找到充滿希望的未來的。」

　　克里曼斯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鄭重地握了握她嬌小的手掌：「這算是未來神明的祝福嗎？安妮，別輸給祂。」

　　「雖然死神的祝福聽起來不是很吉利，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的。」安妮露出笑臉，「至於命運神……等我贏了，我要把祂拎到雲端，讓所——有人都抬頭看著，然後我要像祂媽媽一樣脫了他的褲子打祂的屁股！」

　　「哈哈哈哈！」魔王大概是想到了那個畫面，笑得前仰後合，發出雷鳴一般的笑聲，他拍著自己的大腿，「到時候我就在下面吹口哨！」

　　里維斯板起臉，皺著眉頭：「安妮。」

　　安妮回過頭看他。

　　里維斯：「……不可以脫褲子。」

　　安妮撲哧一聲笑出來。

　　等到兩個人都笑夠了，安妮對克里曼斯揮了揮手：「再見啦，朋友。」

　　克里曼斯也點點頭：「一路保重，我的朋友。」

　　克里曼斯注視著安妮往前走了幾步，隨後她就打開了傳送門，大概是前往金獅國去了。

　　他收回目光，正打算去看看媞絲那邊怎麼樣了，一扭頭卻發現她捏著那根煙管，就站在他身後。

　　克里曼斯忽然整個僵硬成了一座小山。

　　過了許久，他才結結巴巴地開口：「媞、媞絲……我、我們剛才……」

　　「別裝了，我都聽見了。」媞絲難得一點笑意也沒有，她靜靜注視著安妮離開的方向，幽深的眼眸裡一片悲傷。

　　克里曼斯安靜下來，他沉默地坐在媞絲身邊：「她只是不想讓你擔心，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不會讓她一個人去的。」

　　「我當然不會。」媞絲斬釘截鐵地回答，「就算她抱怨，我也會一路跟著她，哪怕悄悄的。人多怎麼可能一點用都沒有？哪怕是命運神殺我的時候耽擱了一瞬間，她都說不定能離世界之樹更近一點，她只是不想讓我們為她去送死而已。」

　　克里曼斯沉默地點了點頭：「混沌神說——萬千骨血鑄就魔王，安妮的死神之路，也是一樣的吧。她其實完全可以讓我們……媞絲，你在哭嗎？」

　　媞絲站在原地，淚水順著她的臉頰落下：「克里，我已經保護不了我的小姑娘了。」

　　克里曼斯抓了抓腦袋：「我們同樣無能為力。」

　　媞絲深深嘆了口氣，她用指節抹去淚水：「你居然敢聯合她一起騙我，今晚你得請我喝酒。」

　　「當然，你想喝多少喝多少。」克里曼斯點頭答應。

　　「不，只要一杯就夠了，剩下的，就等她回來的時候再喝。」媞絲站了起來，「現在，告訴我你們從神明那裡知道的所有事，我們總得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克里曼斯點頭，沒有保留地將和生命女神的對話告訴了媞絲。

　　媞絲沒去在意神明之間的密辛，這不是他們目前能夠插得上的事情，她只是眸光閃動，念著一個詞：「信仰……」

　　克里曼斯好奇地問：「你想到什麼了嗎？媞絲。」

　　「我不確定，但不確定也要試一試。」媞絲眉頭緊皺，「失去神格之後，神明還能靠信仰活著，也就是說信仰也能給神明力量。那個苦修士，我想到一個更好的用法，克里。」

　　入夜，金獅國邊陲小鎮的一座命運神殿教堂中，信徒們正在禱告。他們都是極其虔誠的信徒，因此得以知道世界的秘密——七大災會將世界毀滅，唯有神明最虔誠的信徒將在新世界重生。

　　深夜的禱告會結束，主教按照慣例告誡信眾：「不要透露預言給任何人，包括你們的家人，如果想讓他們也獲得新生的機會，就讓他們自己表露出虔誠！」

　　所有人都真誠地低下頭，低聲念誦：「一切都是命運的饋贈。」

　　信徒們依次走出教堂，然而就在教堂門口，並不明亮的燈火裡，他們看見了一個人影。他渾身赤裸，握著一柄長劍，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裡，將長劍送入了自己的心臟。

　　「啊——」

　　主教下意識想要制止，但已經來不及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小鎮上空響徹，居民家中的燈火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

　　信徒們終於發現，這個將自己釘死在教會大門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命運神殿令人尊敬的苦修士——瓦爾波。

　　他此刻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不像赴死，倒像是前往極樂世界。更讓人覺得詭異的是，他赤裸的身上刻滿了文字，反反復復只有一句話——

　　「末日的災難裡，只有命運的信徒得以重生。」

　　主教眉頭一跳，他看著逐漸接近的居民們，心頭忽然籠罩著濃濃的不安。

　　「命運神殿教唆信徒自殺獲得永生」的傳言飛快傳遍了小鎮，除了極少數信徒，其他大部分人都被家人拉住，不允許再參加命運神殿的禱告。

　　這當然是媞絲的手筆，她用最擅長的幻術，製造了苦修士瓦爾波詭異的死狀，也暗地裡推動了謠言的傳播。

　　她站在陰影裡，看著籠罩著不祥烏雲的命運神殿教堂，忽然露出了笑臉：「還沒完呢，很快，我就要讓命運神變成邪神。小安妮如果在去的半路上，發現自己忽然變成了討伐邪神的英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與此同時，格林也收到了媞絲的傳信。這時候安妮已經離開了金獅國，他也收到了小鎮中命運神殿的異狀報告。

　　他逐字看完書信，略微點點頭：「原來如此，既然信仰對神明如此重要，那麼自然不能白白給我們的敵人提供力量。得加一把火……里安娜閣下，我的身體，確認最起碼還能活五年嗎？」

　　「當然，如果不遇見意外，還能活更久。」里安娜笑起來。

　　格林眼中閃過光芒：「那麼，我打算進行一次繼位演講。拋棄了信徒的神明，落到被信徒拋棄的下場，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當然。」里安娜笑容溫和，「一切都是命運的饋贈。」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1:14

第七十三章　精靈之森

　　安妮和里維斯告別了克里曼斯，誇過傳送門到達了金獅國王都皇宮內。

　　其實安妮在格林的書房留下的那個骷髏管家也可以作為信標，但他們擔心會不會嚇到其他無辜的人，所以還是落在了花園裡。

　　里維斯先攀上窗檯，確認了格林的書房沒有其他人，禮貌地敲了敲窗，然後伸手把安妮拉上來，兩人動作熟練地翻窗進入了屋內。

　　格林正巧從繁重的文書工作裡抬起頭，猝不及防看見突然出現的兩人，他手裡端著的紅茶泛起了圈圈漣漪，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將紅茶平穩地放到桌上，沒有灑出一滴茶水。

　　扭頭看向他們，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倆如果總是翻窗進來，以後有人從窗口襲擊我，我可能都毫無警覺了。」

　　安妮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下次我們一定走正門。」

　　格林微微點頭：「對了，我聽說白塔國正在推動魔法師協會的建立，將暗元素也列為了正常的元素之一，我打算聲援他們，用不了多久，亡靈法師也能正常行走在太陽下了。下次你們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讓人通報，說是偉大的暗系法師安妮閣下前來拜訪了。」

　　安妮微微一愣，忍不住露出微笑：「聽起來可真讓人期待，我已經忍不住想像自己大搖大擺走在金獅國皇宮裡的模樣了。」

　　里維斯也笑了一聲，他眼帶崇敬地看向格林：「你總是很擅長說服別人，大哥。」

　　「游說也是一個政客應有的技能，我沒法練習劍法，只能用別的方法，讓別人心甘情願地去做我希望的事。就算你不做國王，這也是能用上的。」格林看向他的弟弟，語氣溫和下來，「不坐一會兒嗎？」

　　里維斯搖了搖頭：「我們是來告別的，沒法休息太久。你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里安娜閣下呢？」

　　格林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他大概心裡有數，沒去探究他們要去什麼地方，只是嘆了口氣：「很不巧，里安娜閣下不久前才離開，海妖族派來的使者就要到達海岸線了，我拜託她前去接應。」

　　里維斯神色一動：「海妖族的人已經來了嗎？」

　　他又對里安娜不在感到惋惜，又對格林打算嘗試治病感到高興。

　　「里安娜不在這裡？」安妮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們又錯過了？」

　　這個概率實在是讓人不得不驚訝。

　　格林也有些無奈，他提議：「你們可以留下，最多兩天，她就會回來了。海妖族的使者應該也是你們的老朋友了，不見見他們再走嗎？」

　　里維斯詢問地看向安妮。

　　安妮稍微有些動搖，她想命運神要等也等了那麼久了，再讓祂等會兒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她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想讓人擔心般露出笑臉：「還是算啦。」

　　「里安娜最寵我了，如果看見她，我肯定會忍不住撒嬌的，到時候可能都不想走了。海妖族的朋友……多半是海涅會來吧？那傢伙雖然傻乎乎的，但可講義氣了，他肯定會吵著鬧著要一起去的，明明連人腿都還變不好……」

　　安妮笑著歪了歪頭：「還是下次再見吧。」

　　格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沉默地點點頭。

　　里維斯看了眼格林，他想了想問：「哥哥，我還在擔心尤莉卡的事……你如果把身體治理好，順利繼承王位，那麼尤莉卡就不必偽裝成菲爾特生活了。但我們對外宣稱尤莉卡公主已經死去，她也沒辦法做回自己，這到底該……」

　　說起家人的事，格林稍微放鬆了一些，兩個哥哥同時露出了有些苦惱的神色，他嘆了口氣：「我也想和尤莉卡聊聊這件事，但你知道她的脾氣，她說她要一輩子幫助我，協助我治理金獅國。她說我能夠繼承王位了，這是一件好事，但獅心騎士團同樣需要一位王室的帶領者。」

　　「我明白她說的是對的，也很高興我們的妹妹是個有擔當的好姑娘，但我也會不希望她放棄自己的生活。她明明以前那麼喜歡那些漂亮的首飾，華美的裙子，要裝作菲爾特生活，她甚至不能使用自己最擅長的火系魔法。」

　　說起家人，格林變得像個有操不完心的長輩，他頭疼地摀住額頭，思緒越想越遠：「萬一以後尤莉卡遇見了喜歡的人，但她還得扮演菲爾特，我難道要她就這樣放棄自己的幸福嗎？」

　　里維斯也跟著嘆了口氣。

　　安妮有些好笑地打量著這兩位愁眉苦臉的哥哥，她又想起了她的家人們，梅斯特希望她做個普通的小女孩，媞絲也努力為她創造一個完美的約會……

　　她們同樣都是被深愛著的。

　　安妮露出微笑：「別擔心，等菲爾特回來就好了。有菲爾特在，尤莉卡就不用特地裝作菲爾特生活了，雖然不能再作為明面上的公主，但她也可以去別的地方冒險，比如臨海部族……」

　　似乎是她描繪的前景太過美好，格林不由地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似乎看穿了什麼，低聲說：「聽起來是個很美好的願望，我衷心希望這一切都能實現，但安妮，你不用把這一切當成負擔。」

　　安妮愣了一下，她就像是說大話被拆穿了一樣，露出了略微窘迫的表情：「不，不是的，我……」

　　格林表情柔和地看著她：「我很抱歉，安妮，有些事情我們都幫不上忙，但你不必要求自己做到所有事。」

　　安妮沉默了一會兒回答：「可如果做不到的話……」

　　會有那麼多人傷心。

　　「那也不是你的錯。」格林溫和地看著她，「我們盡了所有的努力。」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他其實也察覺到了，在見完女神之後，安妮一直在努力讓自己顯得很有把握。

　　他垂下眼，溫柔地牽住了安妮的手，抱怨般地說：「哥哥，安慰她這種事該讓我來做的。」

　　格林眼中難得閃過一絲笑意：「抱歉，里維斯，我也擔心你是不是根本沒想到，因為你從小在這些事上就有些遲鈍。」

　　「現在不一樣了。」里維斯嚴肅地抗議。

　　安妮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抓了抓腦袋，小聲嘀咕：「也許我是太緊張了，和女神談過以後，我滿腦子都是什麼神明的責任啊世界的使命啊之類的，明明我現在還不是神呢。」

　　「我會盡力的，希望我們還能再相見。」

　　這次她沒有用篤定的語氣，看起來總算稍微放鬆了一點。

　　格林遺憾地搖搖頭：「看來你依然不打算留下來見見他們了，那麼……祝你一路順風，早些回來，安妮，里維斯，我會在這裡等你們的。」

　　安妮握著里維斯的手，對著格林揮了揮，轉身消失在了窗口。

　　格林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好歹也要進來坐下，稍微喝口茶啊。」

　　兩人離開了金獅國的宮殿，安妮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說大話居然被你哥哥看出來了，這也太丟臉了。」

　　「不僅是我的哥哥了，也是你的哥哥，安妮。」里維斯糾正她，接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總是喜歡逞強。」

　　安妮撇了撇嘴：「因為我想不出好辦法……明明我自己也不確定能不能贏，但我總不能讓大家一起擔心，只能說大話了。」

　　「對家人用不著逞強。」里維斯眼裡帶上點笑意，「另外你也不用擔心，即使你以後成了神明，格林也不會出版什麼《死神密辛》之類的來詆毀你的。」

　　安妮鄭重點了點頭：「沒錯，格林看起來就不是這樣的人，只有梅斯特才會幹這種事情！」

　　里維斯也跟著笑起來，他開玩笑似的說：「那麼，我一定要讓他寫上一條——死神從來不整理口袋。」

　　安妮氣得跳起來：「里維斯，你因為涉嫌褻瀆神明要接受懲罰！」

　　里維斯握著她的手笑起來，兩個人沒急著傳送，慢悠悠地用雙腳走了一段路。

　　安妮笑完以後平靜下來：「里維斯，為了這些，在世界毀滅之前也想讓我高興的可愛傢伙們，我絕對絕對不能輸。就算這個世界是命運神的，我也要把它搶過來……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善良的好女巫。」

　　「嗯。」里維斯和她並肩，「那我是你的幫凶。」

　　安妮凶狠地握了握拳頭：「走吧！去把這個世界從命運神手裡搶走！」

　　安妮滿懷著痛毆命運神的熱情，帶著里維斯一路開啟傳送門，毫不停歇地朝著東部大陸的翡翠城出發，然而沒想到——

　　他們根本找不到進入翡翠城的大門。

　　安妮茫然地站在精靈之森裡，看著滿眼翠綠的樹木，安慰自己：「正好這一路趕來我消耗也很大，稍微休息一下，有利於之後全力迎戰！」

　　里維斯皺起了眉頭，他也只能點了點頭：「我並沒有來過翡翠城，只知道在記載中，翡翠城在精靈之森深處，極少與人類交流，只有少部分被精靈認可的擁有高貴品質的人類，才能有資格進入。」

　　「精靈之森很容易迷路，但倒是沒聽說過找不到翡翠城的傳言……」

　　安妮稍微察覺到一絲怪異，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地說：「那只能找人問問了……命運神不會為了不讓我見到生命女神，直接把整個翡翠城都給搬走了吧？」

　　里維斯安慰她：「即使他能夠搬走翡翠城，也沒法搬走世界之樹的，那裡涉及到世界的本質。精靈之森外圍有個冒險者常去的小鎮，我們去那裡打探些消息吧。」

　　－－－－－－－－－－－－－－－－－－－－－－－－－－－－－－－－

　　無責任小劇場：

　　命運神：法官，她套我麻袋打我還搶我世界！就是她！那個亡靈女巫！

　　安妮（囂張）：沒錯，就是我！

　　里維斯：是我們幹的，生命女神給遞的麻袋，光明神給望的風，混沌神路過還湊熱鬧踹了兩腳。

　　兔法官：嗯，證據確鑿，無罪釋放。

　　命運神：？？？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1:26

第七十四章　精靈的蹤跡

　　精靈之森邊界處的鈴蘭小鎮，是諸多前往精靈之森尋找財富的冒險者的落腳之地，這裡的居民們基本都靠外來者的生意度日，因此酒館、旅店、雜貨攤都格外多。

　　安妮和里維斯來到這個小鎮，看著小鎮上熱熱鬧鬧一派祥和的氣氛，忍不住生出一種世界會毀滅只是傳言的錯覺。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笑：「找個酒館吧，酒館裡的酒保應該是當地消息最靈通的人了。」

　　安妮好奇地東張西望：「大家看起來好像沒什麼變化，那看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大事吧？」

　　「但願吧。」里維斯回答。

　　兩人就像是普通的冒險者一樣找了一間酒館，還是下午，酒館裡就坐了不少冒險者，除了來喝酒的，也有不少來交流情報的。

　　看到安妮和里維斯進來，不少人只是隨意地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

　　安妮和里維斯坐到了酒館桌前，酒櫃內的酒保來到他們面前，一邊擦拭著桌子問：「要喝點什麼？」

　　里維斯開門見山地問：「能打聽情報嗎？」

　　安妮原本看他一副十分老練的樣子，沒想到一開口照樣是開門見山，差點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酒保也愣了一下，他點了點頭：「可以，但是得點點東西。」

　　里維斯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好吧，給她來一杯沒有酒精的吧。」

　　酒保笑了笑：「那就來杯果汁吧？是冒險者們剛去精靈之森採下來的水果。」

　　安妮好奇地問他：「冒險者會去精靈之森採水果？」

　　「哈哈。」酒保善解人意地笑起來，他一邊為安妮製作果汁，一邊解釋，「你們應該是新人冒險者吧？大部分新人都會覺得冒險者平日裡都在做些和魔獸搏鬥，或者拯救世界這種大事。實際上很多冒險者都是靠尋找草藥、水果來維持生計的。」

　　安妮的臉色有些古怪，他的面前就有兩個正打算去拯救世界的冒險者，不過就算說了，對方多半也不會相信。

　　安妮沒有再糾結這些問題，她直接問了翡翠城的所在：「我們聽說精靈之森伸出有翡翠城，但是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你知道翡翠城在哪裡嗎？」

　　酒保的臉色有些古怪：「翡翠城？你們該不會是想找精靈吧！」

　　他因為驚訝聲音稍微大了一些，立刻引來了不少冒險者的關注，有人毫不客氣地嗤笑起來：「又來了，每年總會有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居然想去招惹那種傳說中的種族。」

　　安妮挑了挑眉毛，在她印象中，傳說中的種族應該是指火龍之類的，精靈的話……他們的美貌倒確實是傳說級別。

　　酒保沒有接他們的話，把果汁放到安妮面前，他善意提醒：「我建議你們還是不要深入精靈之森，裡面還是有不少凶狠的魔獸的，新人的話還是從那些小任務開始做起……」

　　「謝謝，果汁很好喝。」安妮露出笑臉，先讚美了他的手藝，然後接著問，「但我還是很好奇，翡翠城怎麼會突然消失。」

　　酒保看她堅持，嘆了口氣：「好吧，我就告訴你，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它就是突然消失了，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理由恐怕只有那些精靈才知道了。最多也就是十來天前的事情，或許更早，畢竟平日裡也沒什麼人會去翡翠城。」

　　「精靈雖然美貌而公正，但大多數十分排外，他們並不親近人類。以往翡翠城還沒消失的時候，如果有人膽敢靠近翡翠城，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發動攻擊。也許他們只是被冒險者們打擾多了，嫌麻煩了，就把翡翠城隱藏了起來？」

　　「這樣啊……」安妮略微挑了挑眉毛，聽起來有些麻煩，沒有任何線索，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跟命運神有關。

　　但無論如何，這都對她不太有利。

　　找不到翡翠城，她就沒法找到城中的世界之樹，如果這時候被命運神找到，那可真是無望的戰鬥了。

　　里維斯追問：「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翡翠城了嗎？」

　　「呃……」酒保看起來有些猶豫。

　　里維斯看了他一眼，默默遞上一個金幣：「拜託，這對我們很重要。」

　　酒保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用不了這麼多！」

　　「好吧，我告訴你。不過我覺得，你們不會認為這是什麼有價值的消息的……」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安妮笑起來：「沒關係，我們可以當做故事聽。」

　　「就算是故事，也是個不怎麼有趣的故事。」酒保嘀咕道，顯然並不怎麼樂意說出這些事，「之前有人曾說，在滿月之時，他踏著月光進入過翡翠之森。」

　　里維斯皺起眉頭：「但是十天之前到現在，應該還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滿月。」

　　酒保苦笑：「是的，所以這只是謠言。接下去的幾個說法也都不過是差不多的，你確定還要聽下去嗎？」

　　得到里維斯和安妮肯定的回答後，酒保嘆了口氣：「我可提醒過你們了。」

　　「還有人信誓旦旦說他夜晚能通過夢境進入翡翠城，而他甚至在翡翠城有一位深愛的妻子。」

　　里維斯面無表情：「這也是謠言，每一個精靈都從精靈之樹上誕生，他們不需要繁衍，根本沒有性別之分。」

　　「呃。」酒保顯然也是頭一次聽說這回事，「還有最後一個說法，翡翠城只為精靈打開大門，要進去得有一位精靈引路，也就是需要得到精靈族的認可。因此只有集所有優良品德於一身，毫無缺點的人才能進去。」

　　這倒是比較靠譜的說法，但是……

　　安妮嘀咕了一聲：「要進入翡翠城必須要精靈引路，但要見到精靈必須進入翡翠城，這不就是個死循環嗎？」

　　而且考慮到傳聞中精靈族正直過頭的性格，安妮開始懷疑在他們眼裡，身為亡靈女巫會不會是個缺陷。

　　她又扭頭看了看里維斯，雖然里維斯又英俊又正直好像確實完美無缺，但在他們眼裡身為亡靈會不會是個缺陷？

　　里維斯也同樣為難：「我印象中，菲特大陸上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精靈族的蹤跡了……一百年前的游吟詩人口中，還能經常聽見他們的事跡，但以百年前為分界線，大陸上的精靈幾乎絕跡了。」

　　安妮神色一動，這或許與翡翠城的世界之樹不再誕生新生命有關，精靈的數量在減少，所以大陸上見到的精靈也變少了？他們變成了瀕危種族？

　　「我說，也不是沒有人見過精靈嘛。」

　　有人忽然插嘴，安妮好奇地扭過頭，他們邊上站著個嬉皮笑臉的中年人，這會兒還是白天，他就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

　　他看著安妮露出笑臉：「嘿嘿，小姑娘，只要你請我喝一杯酒，我就可以告訴你——」

　　中年冒險者說著，朝安妮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去勾她的肩膀。

　　里維斯臉色一沉，伸出的劍柄已經打在了對方的手上。

　　「你該離她遠點，先生。」里維斯神色冰冷，漂亮的藍眼睛光芒凌冽。

　　安妮笑起來，似乎覺得這個場面十分有趣，她撐著下巴打量著這個中年人說：「我可以請你喝一杯酒，不過你要想清楚，這可能會變成你這輩子最後一杯酒。」

　　中年冒險者露出惱怒的神色，他正要往前找回場子，他的同伴們卻緊張地拉住了他，聲音充滿忌憚：「喂，等等，那是金獅國的徽章！他是金獅國的騎士！」

　　里維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劍柄，他重新抬起頭：「我的身份並不妨礙此刻我們的戰鬥。」

　　「不不！」中年冒險者的酒嚇清醒了一大半，他趕緊搖頭，「尊貴的騎士大人，我們這就離開。」

　　「等等。」安妮出聲叫住他們。

　　中年冒險者一行人戰戰兢兢地回過頭：「還、還有什麼事嗎？」

　　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安妮，她似乎是個法師，但也沒有拿一般法師標配的法杖，聯繫到她身邊有個金獅國的騎士，所以她完全有可能是哪位天真的貴族小姐！怪不得會特地跑到東部大陸來找精靈！只有那種貴族才有這種閒工夫！

　　安妮完全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她只是問：「你說你知道哪裡可以見到精靈？」

　　中年冒險者張了張嘴，他的同伴搶先答道：「是他喝醉了酒胡說八道的！請不要放在心上，尊貴的……」

　　安妮眯了眯眼：「也就是我被騙了？」

　　「不！」中年冒險者嚇出了一聲冷汗，「也、也不是說被騙了……我是真的知道！精靈之森的深處，偶爾會有一個精靈出現，但是他、他脾氣很差，而且不承認自己是個精靈……如果你叫他精靈，就會被打。」

　　「那也只是個傳言。」酒保提醒他們，「而且精靈之森的深處相當危險。」

　　「不是傳言！我親眼見到的！」中年冒險者氣得面紅脖子粗，他拉開自己的衣袖，露出一道傷口，「這個！這個就是被他的箭矢劃傷的！」

　　安妮的臉色有些古怪，被精靈打過，這人怎麼一臉自豪的樣子？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1:45

第七十五章　尋找精靈

　　安妮和里維斯再次前往了精靈之森，只是這次他們不是要找翡翠城，而是要找一位據說隱居於此的精靈。

　　雖然目標換了，但同樣顯得希望渺茫。精靈之森幾乎沒有邊際，從來沒有人知道森林的另一頭是什麼，安妮合理懷疑，這裡作為世界未完成之地之一，這座森林本身根本沒有盡頭。

　　安妮目光沒有焦距地打量著眼前的景色，入眼皆是翠綠，如果他們是出來遊玩的，大概會覺得十分心曠神怡。

　　只是他們是來森林裡尋找精靈的，安妮想，在看不見盡頭的森林裡尋找一個精靈，或許和在森林裡尋找一片特地的樹葉是同一難度的。

　　安妮揉了揉幾乎看什麼都是綠色的眼睛，神情顯得有些憂鬱：「在森林裡找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精靈，我或許已經瘋了……」

　　里維斯也同樣眉頭緊鎖：「而且我們也無法確認，最初給出消息的那個冒險者是不是在說謊。」

　　「對啊，他只要咬死了自己沒說謊就行了。」安妮眸中凶光一閃，咬著牙說，「如果實在找不到，那我就地毯式搜索！」

　　里維斯好奇地詢問：「你打算怎麼做？」

　　安妮張開手比劃了一下：「我打算從森林邊緣開始召喚亡靈，直到鋪滿整——個森林！我就不信這樣還找不到一個
精靈！」

　　里維斯想像了一下那個場面，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那樣的話，在森林中的冒險者肯定也會被嚇壞的，而且……恐怕在找到精靈的同時，命運神也會被招來。」

　　雖然翡翠城似乎消失在了精靈之森中，但不管這座神秘的精靈之城是被幻術守護了起來，還是被空間魔法藏了起來，按照傳說中的地理位置，它就是應該在這附近的。

　　命運神應該能夠預料到安妮會來這裡，如果在這附近大張旗鼓地使用亡靈魔法……安妮想起命運神附身後的菲爾特，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她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我知道這不是個好主意，但找不到翡翠城，找不到世界之樹，這該怎麼辦啊……」

　　里維斯：「給格林他們傳遞消息吧，讓所有人幫忙一起尋找總比只有我們兩個人要好。」

　　安妮點點頭，撇了撇嘴低下頭：「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先見了里安娜再出發了，反正早來了也找不到地方。」

　　里維斯只是溫和地看著她，眼底似乎還有些笑意。

　　安妮抬起頭：「你看著我笑什麼？」

　　里維斯伸手握住她的手：「沒什麼，天色暗下來了，我們得找個住的地方了。要想不在引來命運神的前提下搜索森林，或許去冒險者協會發布任務，尋求其他冒險者的協助，會更有效一些。」

　　安妮認真地點點頭：「嗯，這也是個辦法……明明都答應了格林不再一個人逞強了，我也總是想不到要找人幫忙。抱歉，我剛剛有些焦躁了。」

　　一無所獲的兩人離開了精靈之森，安妮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精靈之森的樹木似乎比其他地方長得更加茂密、翠綠。

　　安妮若有所思地問：「精靈一族信仰的神明……好像是自然之神？」

　　里維斯微微點頭：「是的，精靈是親近自然的種族，也是天生的好獵手。據說他們能夠根據植物的狀態知道很多東西，甚至因為這個，一部分人認為他們能和植物交流……」

　　里維斯看著安妮專注聽著的模樣，總算是悄悄鬆了口氣。

　　沒錯，這種對什麼都有點好奇心的樣子才是安妮正常的狀態。

　　兩人回到街上，趁著冒險者協會還沒有關門，先去發布了任務。盡管工作人員聽到他們想要發布的任務是「尋找精靈之森中精靈的蹤跡」的時候臉色有些古怪，但看在那兩枚高級冒險者徽章的份上，他們還是把這份委託掛到了告示欄最顯眼的位置。

　　很快就有人湊過去看了，隨後高聲笑起來：「不是吧，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正兒八經打算去找精靈？他的腦袋怕不是被驢踢了！」

　　「不，這麼浪漫的委託人，腦袋一定是被獨角獸踢的！」

　　「哦，我的上帝，報酬居然有一金幣，這到底是是個什麼品種的傻瓜！」

　　聽著身後肆無忌憚的討論聲，安妮的表情幾經變換，顯得有些氣憤，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發脾氣，只是憤憤不平地咬著牙低聲說：「我都記住了！」

　　聽著身後的話語，里維斯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笑起來：「記住了，然後怎麼辦？」

　　安妮考慮了一下，雖然這些傢伙很討人厭，但如果就這樣出手懲罰他們的話又好像有些過分……

　　她最後下定決心般點點頭：「全部都算在命運神頭上！」

　　里維斯對此沒有異議：「我想他不會介意的。」

　　第二天，里維斯照例來敲安妮的房門叫她起床，推開門後卻看見安妮趴在床上蒙著被子，團成了一團，一點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里維斯好笑地走過去，試圖掀開一點她的被子，安妮只肯露出一隻睡眼朦朧的眼睛：「我累了，里維斯。」

　　她看起來確實沒什麼精神，里維斯有些緊張：「你生病了嗎？安妮，有哪裡不舒服嗎？」

　　安妮嘆了口氣：「心裡不舒服。」

　　「我感覺已經失去了動力，我原本鬥志昂揚要去跟命運神決一死戰，結果發現到了地方我好像被人放了鴿子……」

　　里維斯想了想，在她床邊盤腿坐在了地上：「好吧，那你就好好休息。」

　　床上的團子忽然拱了拱，安妮伸出個腦袋，神情有些微妙：「你不再勸勸我嗎？」

　　「反正委託也已經掛出去了。」里維斯表情相當認真，「如果不能大規模使用亡靈的力量，我們能做的也就是兩個普通人能做的事情而已。要搜尋這麼大的森林，兩個人的力量其實相當有限，我覺得你可以休息。」

　　安妮聽得一愣一愣：「不，但是我畢竟還有重要的責任，我這麼休息是不是不太好？」

　　里維斯露出笑臉：「安妮，你的責任也得在找到了翡翠城才能履行，在此之前，你可以休息。」

　　安妮有些茫然地張了張嘴，她有些不確定地說：「真、真的可以嗎？里維斯你不是在說生氣的反話吧？」

　　里維斯有些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當然沒有，我反倒比較擔心你會過於緊繃，如果你肯好好休息，這當然是最好的。」

　　安妮沉默了一會兒，僵硬著沒有動彈。

　　里維斯溫柔地替她拉好被子：「需要我陪在你身邊嗎？或者讓你一個人好好休息？」

　　安妮忽然掀開被子一骨碌爬了起來：「不，里維斯，我突然感受到強烈的使命感，我有預感，今天我們一定能有所收獲，來吧，讓我們朝著精靈之森出發！去打動那位傳說中的精靈吧！」

　　里維斯有些茫然：「什麼？你真的不休息了嗎，安妮……」

　　安妮目光堅定握緊了拳頭：「不休息！我現在覺得一刻也閒不下來，我的內心驅使著我前往森林，我受到了召喚！」

　　里維斯無奈地看著她一把抓起斗篷套上，伸手把她折騰得有些亂糟糟的頭髮整理好：「好吧，那也不用著急，先吃點東西吧。」

　　等到安妮和里維斯走出旅店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有些意外的，他們在精靈之森的入口又遇見了酒館裡那個中年冒險者和他的同伴們。

　　他們形容狼狽，兩手空空，看樣子這次沒什麼收獲。

　　他們看見安妮的時候也很吃驚，其中一個有些錯愕：「你們現在才去嗎？」

　　安妮有些羞愧地摸了摸鼻子，連這些酒鬼冒險者都比她敬業……

　　「咳。」中年冒險者狠狠撞了一下他那個不會說話的同伴，他露出諂媚的笑臉，「我們這種沒什麼出息的冒險者只能早早出發了，即使這樣還是受了傷一無所獲。像兩位大人這樣擁有足夠實力的強大冒險者，無論什麼時候出發，都是合理的！」

　　安妮也不想和他們多做糾纏，和里維斯微微點頭就算打過了招呼，打算往森林裡去了。

　　「哎，兩位大人！」中年冒險者卻好像還有話沒說，「那個，之前有人似乎在尋找你們，他到處問有沒有正在打探翡翠城的傢伙，還說出了你們的外貌特徵。冒險協會有人給他指路了，我正好看見了！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還在精靈之森內，你們要小心啊！」

　　安妮挑了挑眉毛：「知道我們什麼樣的人？那他長什麼樣？」

　　「呃……」中年冒險者有些為難，「他把臉遮起來了，看不出樣子，只是身材很高大，看起來還挺強的，應該是個戰士。」

　　安妮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微微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里維斯遞給他一枚金幣。

　　「請不用客氣。」中年冒險者露出笑臉，嘴上說著這樣的話，手卻伸得飛快。他早就聽說這兩個人出手相當闊綽了，果然是真的！

　　直到他們消失，安妮才和里維斯對視一眼，里維斯思考著說：「應該不是命運神殿的人，他們沒必要遮掩模樣。」

　　安妮點點頭，帶著困惑繼續搜尋森林：「但我也想不出來有誰需要遮掩模樣的……不會是個精靈在找我們吧？」

　　里維斯低笑一聲：「如果是這樣，那倒是好事了。既然他大概率就在精靈之森裡，就看我們能不能遇見了。」

　　安妮幽幽地嘆了口氣：「精靈、命運、神秘人……不知道究竟哪個先來啊。」

　　里維斯真誠祈願：「希望不是命運。」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1:58

第七十六章　老熟人

　　里維斯和安妮今天換了一個方向。

　　他們在冒險者協會處得到了一份通用地圖，上面標注了不少冒險者常用路線，還有部分劃著「X」的地方則表示有危險。

　　他們覺得既然很少有人看見過這個傳聞中的精靈，那麼至少說明他平日裡不會出現在冒險者常去的地方。

　　按照這個思路，安妮和里維斯特意避開了冒險者常用路線，專門往人跡罕至，標注著危險記號的地方去。

　　在經歷了沼澤、半人高的巨型蜘蛛、偽裝成植物的神秘魔獸等等狀況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標記著危險的湖泊附近。

　　安妮看著日光下波光粼粼，倒映著翠綠樹木的湛藍湖泊，盡管這副景象還有幾分唯美，安妮面無表情地開口：「讓我來猜猜，我覺得這裡的危險是湖裡面會跳出來巨大的魔獸。」

　　里維斯也認真考慮了一下：「也有可能是這片湖泊被某個強大的魔獸劃為了領地，它時不時會來這邊喝水。」

　　「也有道理。」安妮默默點頭，忍不住嘆氣，「但聽起來都跟精靈沒什麼關係。」

　　兩人正打算去湖邊轉一圈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忽然安妮嗅了嗅鼻子：「我聞到了血腥味，有人在附近打起來了。」

　　這其實不算太奇怪，畢竟精靈之森裡有這麼多冒險者和魔獸，無論是哪邊受點傷都是常有的事。

　　但問題是，這附近是標注著危險的地帶，而且已經相當深入，誰會特地跑到這種地方來？

　　兩人對視一眼，悄然朝著血腥味的方向移動。

　　湖泊背後的不遠處居然有一片樹林不算密集，相當開闊的草地，安妮打量著周圍的樹木，邊繼續往血腥味處靠近邊說：「這裡一定有人常來。」

　　里維斯有些困惑：「為什麼？」

　　安妮露出篤定的笑臉：「雖然我不是自然之神的寵兒，但我從小長大的黑塔也在山裡，我也算是從小在森林裡長大的。森林是很聰明的，經常有人走的地方不會有樹生長，就連草也會格外稀疏。」

　　「這裡是冒險者地圖上標注著危險地帶的附近，大部分冒險者都不會往這裡來……那個精靈就在這附近生活的可能性很大！」

　　他們已經非常靠近血腥味了，安妮甚至能隱約聽見戰鬥的聲響，她和里維斯沒有貿然闖出去，躲在一顆樹後面，悄悄探出了半個身子。

　　——他們終於見到了精靈。

　　這個以美貌聞名大陸的種族沒有辜負他們的盛名，那位精靈有一頭柔順的淡金色長髮，線條優美的臉頰上有一對翠綠的眼眸，還有彰顯自己身份的一對尖耳。他身形高挑，同時兼具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英氣，有種模糊性別的美感。

　　安妮忍不住低低感嘆了一聲，大概是她注視的時間太久，里維斯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精靈的美貌毋庸置疑，里維斯想，但安妮也看得太久了。他正掙扎著想要不要稍微提醒她一下，他就聽見安妮鬆了口氣後說：「終於找到了，翡翠城的門票！」

　　里維斯：「……」

　　他好像也不用擔心什麼。

　　那位精靈正在戰鬥，他手裡握著一張弓，但對方已經逐漸拉近了距離，在這個時候再用弓箭其實已經不怎麼合適了。

　　安妮看見精靈一個閃身躲過對方劈來的長劍，拉弓搭箭一氣呵成，在極近的距離射出一箭，如果不是對方敏銳地往後擺了下腦袋，那支箭就不僅僅是射下他臉上的面巾，而是直接射穿他的腦袋了。

　　精靈並沒有完全寄希望於這一箭，他利用對方閃躲的空檔，動作俐落地將弓掛到身後，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而安妮卻盯著和他戰鬥的那個人，他的面巾被撤下，終於露出了自己的臉孔，這居然也是他們的老熟人——命運神殿的聖槍騎士弗雷。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有些猶豫要不要走出去。

　　安妮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沖里維斯點點頭，弗雷的狀態有些奇怪，精靈並沒有對他造成傷害，但他身上還是傳來了血腥味——他原本就受了傷。

　　而且他也沒穿命運神殿標志性的那身盔甲，連劍都是一柄普通的鐵劍。

　　安妮突兀地站了起來，場中的兩人同時注意到了這裡，精靈毫不猶豫地將手裡的匕首朝這裡丟來，里維斯一劍將匕首挑開，然後凌空接住。

　　弗雷看見是他們就停下了動作，精靈瞳孔猛地一縮，打起了十二萬分的戒備：「你叫了人？卑劣的人類！」

　　弗雷默不作聲，安妮笑了笑：「不，你誤會了，我們只是來找你，順便發現我們的老熟人也在這裡而已……我也很好奇，弗雷，你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命運神正藏在哪棵樹後面，打算給我一個驚喜？」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但看弗雷的表情，對方似乎並不在這裡。

　　「我並不打算與精靈為敵，我只是誤闖了他的領地。」弗雷收起了劍，朝著安妮微微點頭，「我在找你。」

　　安妮神色一動，這麼說來那個中年冒險者看見的，打聽她的下落的人，果然就是弗雷。

　　她還沒開口，那個精靈就先怒氣沖沖地開口了：「不要叫我精靈！」

　　弗雷看著他若有所思：「所以你剛剛突然攻擊我，也是因為我叫了你精靈？」

　　精靈冷哼一聲，不屑對話一般把頭扭到了一邊。

　　安妮有些好奇：「你不是精靈族嗎？」

　　精靈似乎想說點什麼，但他皺了皺眉，忽然改口：「和你們沒有關係，離開我的領地。」

　　出乎所有人預料，安妮很好說話地點了點頭：「好的，那我們先去那邊了，不過……這位不願意被人稱為精靈的精靈閣下，希望你暫且不要走遠，一會兒我們還要找你商量一點事。」

　　「我跟人類沒什麼好說的！」精靈相當不配合。

　　安妮朝弗雷點了點頭：「我們換個地方吧，弗雷閣下。」

　　安妮帶著弗雷回到了那片標記著危險的湖泊，這裡一般不會有冒險者前來打擾，至於危險……大概對安妮來說也算不上危險。

　　安妮轉過身，笑容溫和：「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找我做什麼了嗎？弗雷閣下。」

　　弗雷垂下眼：「我來提醒你一件事，命運神在翡翠城內，祂要取出世界之心。」

　　安妮眉頭緊皺，有些困惑地說：「世界之心？」

　　弗雷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神明並沒有與我們解釋，我只是推測這應該是世界的存在有關。取出世界之心，整個世界就會重啟。」

　　安妮很快反應過來，祂說的應該是神格。

　　「重啟。」里維斯皺著眉頭說出這個詞，他的眼中隱藏怒意，「祂就是這麼對信徒宣稱的？」

　　弗雷也皺了皺眉：「對，神明說七大災勢如破竹，這已經是不可逆轉的未來。但世界毀滅之後，會迎來新生，祂會利用神力，庇護信徒在新世界裡重生。」

　　安妮笑了一聲：「不愧是曾經身為人類的神明，對人性的把握恰到好處啊。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些？」

　　弗雷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他還是開了口：「我背叛了命運神殿。」

　　看到他出現在這裡，安妮就已經猜到了，但她還是問：「為什麼？」

　　弗雷苦笑了一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理由。」

　　「盡管我在很久之前，就覺得教會的行事有些……但我一直沉默著，我這次會背叛，也是為了自己的妹妹。」

　　安妮恍惚間想起那個褐色麻花辮的小姑娘，和她相遇似乎還是不久前的事情，這段時間內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安妮低聲問：「喬妮怎麼了？」

　　「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弗雷的表情有些復雜，「別擔心，她還好。只是教會拒絕了讓她成為虔誠的信徒，也就是復活的名單上。……只是因為，她曾經說過亡靈女巫救過人這種理由。」

　　「看來命運神是相當討厭我啊。」安妮嘀咕了一聲，「因為這個，你就帶著妹妹背叛了？」

　　弗雷沉默了一會兒，而後他抬起頭，看向里維斯：「在我逃走之前，我斗膽做了一件褻瀆神明的事——我試圖刺殺神的容器。」

　　里維斯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劍，整個手掌都在微微發抖：「菲爾特他……」

　　「我沒有成功。」弗雷相當坦率。

　　安妮奇怪地看著弗雷：「你為什麼會做這種事？刺殺他對你和你的妹妹都沒什麼好處吧。」

　　「是他說服了我。」弗雷露出苦笑，「或者是我殘存的良心被他打動了，菲爾特‧萊恩，他一直在尋找殺死自己的方法。」

　　「但神把他當做容器，一旦他有自戕的念頭，神就會察覺。他一直沒有放棄，他試圖製造各種意外，讓自己死去。我一直注視著他，在決定背叛神明的那一次，我出手幫了他。」

　　「那柄劍已經刺穿了他的喉嚨，但命運神的神力置換了他和另一位教徒的命運，他還是活了下來。我的計劃失敗了，只能帶著喬妮開始了逃亡。」

　　在場的三人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安妮開口：「祂是騙你們的，不會有新世界了，祂並不打算救你們。」

　　沉默許久之後，弗雷點了點頭，他露出一點悲涼的神色：「我明白，其實我猜到了。」

　　「三位命運聖騎士，是距離神明最近的人，我能察覺到，在我們敬愛的神明眼裡，我們這些信徒和隨時可以拋棄的人類並沒有什麼區別。」

　　里維斯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菲爾特身上移開，他低聲問：「翡翠城的消失和命運神有關嗎？」

　　「或許吧，隱藏翡翠城是精靈族的手段，但其中有沒有命運的推動……」弗雷並不確定，「這是我逃走之後的事了，我並不完全清楚他們的計劃。但我還在的時候，命運神並不打算親自殺死你，他似乎更戒備其他人，他似乎打算很快取出世界之心。」

　　安妮皺起了眉頭：「也就是精靈族是自願幫助命運神的嗎？」

　　「或許和我們一樣，他們也被命運捉弄了。」弗雷眼中閃過一絲苦澀，「精靈族十分重視世界之樹，但世界之樹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命運神的神力可以短暫借來它曾經的命運，也就是可以讓世界之樹短暫看起來像是恢復了生命力，實際上……」

　　「他是打算取出世界之心，完成自己的計劃。」

　　「什麼！」

　　有人驚呼出聲。

　　安妮抬起頭，那個剛剛和弗雷戰鬥的精靈悄悄站在他們頭頂偷聽。

　　安妮無言：「不是說精靈都是過分正直的種族嗎？」

　　怎麼還會偷聽啊。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2:13

第七十七章　希望

　　偷偷趴在樹上的精靈臉上一瞬間顯現出一絲窘迫，隨後他理直氣壯地反駁：「這裡也是我的領地，我只是來看看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一、一不小心才聽見的！」

　　安妮眯起眼睛：「越來越可疑了，你明顯就是在說謊嘛，精靈不會說謊吧？」

　　「我說了我不是精靈！」樹上號稱自己不是精靈，但看外表明顯就是個精靈的神秘生物明顯底氣不足地反駁。

　　安妮眉毛擰在了一起，她有點困惑：「那你到底是什麼？如果是其他種族還有可能是什麼混血亞獸人啊，混血魔族被排擠之類的故事，精靈又不會生孩子，你看起來明明就是個精靈……」

　　疑似精靈沒有回答，他明顯戒備著他們，不會輕易給出情報。

　　但他有想知道的事情，安妮想了想，打算稍微放點誘餌：「你很關心翡翠城發生的事情？」

　　「沒有！」疑似精靈矢口否認。

　　安妮露出笑臉，循循善誘：「不，你很關心。但這也不是因為你是個精靈，只是因為翡翠城離你的領地很近，為了保證自己領地的安全，你關心那裡發生的事，是理所應當的，對吧？」

　　安妮體貼地幫他找好了理由，疑似精靈有些動搖，他遲疑著點了點頭。

　　里維斯無奈地看著安妮，他彷彿看見安妮笑彎的眼睛背後，狐狸尾巴都跟著搖了起來。

　　安妮微笑著說：「既然你想從我們這裡得到情報的話，也得付出相應的情報，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很公平。」

　　疑似精靈沉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他張開雙臂，如同滑翔一般落到地面上，他抬了抬下巴：「我不會回答全部的問題。」

　　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安妮稍微鬆了口氣，但又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確實和傳聞中的精靈不太一樣，他會說謊，除了最初的戒備之後，也沒有對人類那麼排斥。

　　安妮考慮了一下，問他：「第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不是精靈。」

　　疑似精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樣子安妮一開始就問了個對方不怎麼喜歡的問題。

　　但他還是回答了：「我確實誕生於精靈族，但……我是個殘缺的精靈，被逐出了種族。」

　　安妮上下打量著他：「你看起來並不缺少什麼。」

　　精靈抿了抿唇，裝作並不在意地抬起頭：「我缺少了自然之神賦予的高貴品格，我並不排斥罪惡，精靈王說……這是在世界之樹，我還是個花苞時，被邪神引誘的後果。」

　　「邪神？」安妮皺了皺眉頭，「那你見過邪神嗎？」

　　「沒有。」精靈嘀咕了一聲，「我在離開精靈之樹前沒有任何記憶。等等，你這是第幾個問題了？」

　　安妮露出笑臉：「別著急，你可以自己數著，到時候我也會回答同樣多的問題。」

　　「我可沒有那麼多問題。」精靈不滿地說，但他抬了抬下巴，「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安妮露出狡黠的笑臉：「啊，這是第一個問題。」

　　精靈勃然大怒：「我就知道你是個狡猾的人類！」

　　安妮哈哈大笑，她舉起手道歉：「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你先問吧，我保證回答。」

　　精靈看起來有些猶豫，從他剛剛聽到的話來說，他們講述的問題似乎涉及到了神明……

　　他試探著問：「你們剛剛所說的命運神，是真正的神祇嗎？」

　　安妮點了點頭：「是的。」

　　這樣的回答似乎過於簡單了，安妮想了想，又補充道：「祂就是命運神殿所信奉的命運神，降下了七大災會導致滅世的預言。」

　　精靈擰起了眉頭：「七大災……我知道這個預言。」

　　安妮有些驚訝：「你知道？」

　　精靈點了點頭：「一百年前，世界之樹確實不再誕生新的生命，發現這個異狀之後，精靈王也曾試圖在外界尋找解決的方法，但一無所獲。那時候有人類的教會，他們傳來了七大災的預言，王也很是重視。」

　　「七大災的預言，其餘的應驗了嗎？」

　　安妮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她看向同樣略顯尷尬的弗雷，清了清嗓子：「咳，預言裡的亡靈法師，或許是我。」

　　面露無奈的弗雷也抓了抓頭：「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反叛的騎士，或許是我。」

　　里維斯補充：「火龍已經甦醒過了，但我們召喚了白塔國的英靈冰原女王再次封印了它。竊取王位的背叛者也已經被我斬殺，魔王和海妖目前都是我們的盟友……」

　　「等、等一下！」精靈似乎有些眩暈，他漂亮的眼睛茫然睜大，「你們在說什麼？七大災阻止了七大災？」

　　安妮差點笑出聲，她忍住了裝出一臉嚴肅的樣子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精靈似乎有些抓狂：「不，我不會輕易相信你們，如果你們是騙我的……」

　　「總之。」里維斯試圖用盡量簡潔的語言給他說清楚，「命運神降下了七大災的預言，祂認為自己的預言不可更改，所以祂才是希望世界毀滅的那一個。」

　　這下精靈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有些遲疑地看著在場的三人：「你們打算違背神明？」

　　安妮嘆了口氣：「這也沒有辦法，再不違背就要跟世界一起毀滅啦。」

　　弗雷深深看了他們一眼：「你知道祂在那裡，還要去嗎？」

　　安妮露出笑臉：「是的，雖然很抱歉浪費了你特地前來提醒的好意，但我確實沒法放著祂不管。一旦祂取出世界之心，整個世界都會毀滅，大家都會死的。」

　　弗雷沉默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我該走了。」

　　精靈有些驚訝：「你們不是一起的？」

　　弗雷的背影略微僵硬：「我不是，我只是一個背叛者。」

　　他朝著鈴蘭小鎮的方向快步離開，安妮看著他的背影。

　　「剛剛還說自己是七大災呢……」精靈嘀咕了一聲，他猶豫地看了幾眼安妮，「現在我知道你們找我做什麼了，你們要我帶你去翡翠城。」

　　里維斯點點頭：「對，進不去的話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安妮？」

　　他注意到安妮看著弗雷的背影，似乎正在發呆，被他喊了一聲，才猛地回過頭：「啊，抱歉，我……」

　　里維斯知道她不會在討論這麼重要事情的時候無緣無故發呆，他低聲問：「怎麼了？」

　　安妮擰起眉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里維斯，我好像覺得他快要死了。」

　　「什麼？」里維斯有些困惑。

　　就連精靈也疑惑地開口：「不可能，他剛剛跟我戰鬥時還很精神，雖然好像確實受了點傷，但根本不是致命傷。」

　　「這說起來很奇怪……」安妮抓了抓腦袋，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跟他們描述自己的感覺，「這就像是一種直覺，我彷彿看見他即將迎來死亡。」

　　里維斯神色一動，想到生命女神要給安妮的那枚神格——死神，她已經能察覺到即將來臨的死亡氣息了？

　　「比起這個。」精靈強調，「你應該先考慮救世的事情。」

　　安妮回過神：「啊，你相信我們嗎？」

　　精靈相當無言：「……你聽起來好像很吃驚。」

　　安妮摸了摸鼻子：「咳，因為我也覺得自己很像個騙子，而且我們也沒什麼證據。我都做好強迫你給我們帶路的準備了……」

　　精靈眯了眯眼，看起來很想給安妮來上一箭。

　　他最後還是沒有動手，只是說：「這也是我的直覺……而且我也從最近的冒險者那裡聽說了，命運神殿信奉邪神，我厭惡邪神。」

　　安妮的表情有些茫然：「啊？什麼？」

　　「等晚上，你再來這裡。」精靈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只是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神情有一絲眷戀，「月光下的自然之靈會給精靈指出回家的路，哪怕是我這樣的殘缺者，也不會被自然之神遺棄。」

　　他看起來打算離開，安妮叫住了他。

　　「等等，你還差我一個問題。」

　　「什麼？」精靈看起來有些困惑，「我沒有……」

　　安妮一本正經地問他：「你數了自己問了多少個問題了嗎？」

　　精靈搖了搖頭。

　　安妮：「我數了，你還差我一個。」

　　精靈眯起眼看著她，似乎很想反駁又確實沒有證據，氣鼓鼓地說：「你還有什麼問題？」

　　安妮露出笑臉：「你的名字，閣下。」

　　精靈愣了一下，他臉色有些古怪，隨後抬起了頭：「我說過，我不會回答每個問題。」

　　安妮摸著下巴：「這樣啊，那我只能自己給你起個代號了，綠色的眼睛，綠色的，小青蛙……」

　　「阿爾巴那。」

　　精靈板著臉打斷了她，看樣子並不喜歡安妮給他起的外號。

　　安妮露出滿意的笑臉：「好的，阿爾巴那閣下，晚上見。」

　　他們轉身離開之後，里維斯問：「你要去看看弗雷？」

　　安妮點頭：「反正月亮升起之前我們也做不了什麼，我有點好奇自己看見的死亡的預告，而且……我總覺得那不是不可逆轉的。」

　　里維斯微微露出笑意：「我知道，我們安妮是個熱心腸又喜歡湊熱鬧的好女巫。」

　　「我懷疑你在諷刺我。」安妮眯了眯眼睛，「我還想到一件事，里維斯。不被欲望控制的魔王克里曼斯，能夠容忍罪惡的精靈阿爾巴那，你覺得這像不像生命女神描述的景象？」

　　里維斯神色一動：「世界完整之後，特質將只是特質，這是世界即將完整的表現？」

　　安妮眸光微動：「命運神沒有留下來對付我，而是去取世界之心，甚至把翡翠城隱藏起來……不是因為祂不想對付我，而是因為祂來不及了，這個世界就要完整了，如果再不取出神格，祂就再也沒辦法取出了。」

　　「我看見了希望，里維斯，只要我們拖住祂，阻止祂取出世界之心，即使沒法殺死祂，這個世界也不會毀滅了。」

　　－－－－－－－－－－－－－－－－－－－－－－－－－－－－－－－－

　　安妮：你見過邪神嗎？

　　阿爾巴那：沒有。

　　安妮：我見過，就是那個命運神。

　　媞絲：沒錯。

　　格林：沒錯。

　　安妮：？？？等等我就是隨口一說怎麼真有人把祂當邪神了啊？

　　言出法隨安半神。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2:26

第七十八章　背叛者

　　弗雷沉默地往旅店的方向走去。

　　他的內心並不如表面平靜，盡管他之前已經有了諸多猜測，但從安妮口中得到證實的時候，心還是沉了下去。

　　他還是沒想到，他們的神將他們拋棄得如此徹底。

　　——祂欺騙了所有人。

　　祂高高在上地看著人類為了活下去奔走、祈禱，最後依然決定要將所有人連同這個世界殺死。

　　弗雷面無表情地在街道上行走，他看見鈴蘭小鎮上的冒險者們還在呼朋引伴，大聲計劃著未來，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或許已經沒有未來了。

　　弗雷突然產生一種衝動，也許他該告訴他們，如果更多人知道了命運神的機會，會不會有什麼轉機……

　　應該也不會有。

　　弗雷很快冷靜了下來，凡人的力量根本無法與神明抗衡，即使讓他們知道了世界毀滅在即，也不過是毫無知覺地死去和無力反抗地死去的區別而已。

　　他搖了搖頭，前面已經能看見他落腳的旅店。

　　弗雷的腳步頓了頓，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些不對。

　　他出門的時候旅店前面還沒有這麼多小商販，更何況這些商販根本無心招呼客人，反而目光灼灼地盯著店門口……

　　弗雷拉了拉臉上的面罩。

　　他一路逃亡，也一路被命運神殿的人追捕，這也是他特地遮掩面容的原因。盡管每一次都成功逃脫了，但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傷。

　　弗雷忍不住苦笑一聲，雖然命運神此刻心裡只有世界之心，但命運神殿的教徒們顯然還不打算放過他這個公然背叛的傢伙。

　　按理說，這時候他應該趁對方還沒發現自己，立刻轉身逃跑。

　　弗雷看了眼旅店靠窗的某個房間，但是喬妮還在裡面，他不可能丟下喬妮一個人離開。

　　弗雷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裝作沒有發現監視者地走了出去，讓自己暴露在了那幾個明顯異常的攤販視線裡。

　　很快幾道視線就集中到了他身上，弗雷停下腳步，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遲疑著收回了腳步，扭頭朝著集市走去。

　　幾個小攤販略一猶豫，互相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悄悄跟了上去。

　　確認身後的人跟上了，弗雷突然拔腿加速，身後的追兵陡然一驚，下意識拔腿追了上去。

　　弗雷用餘光瞥了眼身後那群不怎麼專業的跟蹤者，確認他們幾乎全部被引了出來，深吸一口氣，握緊長劍轉身迎戰。

　　盡管稍微廢了些力氣，但他依然將所有追兵都打倒了，弗雷喘著粗氣，他收起了劍。

　　他並不意外地看見周圍的冒險者好奇地看著他，在這座都是冒險者的小鎮上，有人起衝突，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果然也只露出了見怪不怪的神色，並沒有過於驚慌。

　　弗雷直起身，似乎牽扯到了某處的傷口，他及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一次性對付這麼多人，他還是難以避免受了點傷，再加上之前的……

　　最麻煩的是他背上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

　　弗雷面無表情地審視自己的身體狀況，冷靜地得出了並不樂觀的結論，但他還是沉默地提著劍朝旅店走去。

　　旅店內，喬妮房間的門並沒有關，弗雷瞳孔猛地一縮，腦海中不由閃現不好的猜測，他用力地握緊了手裡的長劍。

　　——冷靜下來，房間裡並沒有血腥味，她不一定出事了。

　　弗雷微微抬了抬劍，劍尖抵著門緩緩推開，他看見了屋內的景象。

　　房間內十分整潔，看起來並沒有經歷過戰鬥，潔白的床鋪上大喇喇地坐著一個身穿盔甲的健壯男子，他沖著弗雷笑了笑：「喲，你還是那麼謹慎啊，老朋友。」

　　弗雷沉默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該鬆一口氣還是該提起心臟。

　　「奧米洛，你居然來了。」

　　這位熱愛戰鬥的聖劍騎士性格相當自大，他不喜歡威脅也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戰鬥，看到他在這裡，弗雷幾乎可以確定，喬妮一定沒有出事。

　　但相對的，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對上奧米洛勝算並不大。

　　奧米洛扭動著脖子站了起來，他提起手邊的長劍：「命運冕下進入翡翠城去取世界之心了，這種事上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別擔心，弗雷，你知道我不會對小丫頭出手。」

　　「我知道。」弗雷微微點頭。

　　「是嗎，畢竟我們也做了那麼久的同伴，你應該相當瞭解我。」奧米洛露出個嘲諷的笑容，「我可真沒想到你會背叛，弗雷，我一直以為我們相處地挺好的。」

　　弗雷沉默著沒有回答。

　　這具火藥味明顯的寒暄沒有得到回應，房間內就這樣安靜下來，兩個戰士之間彌漫著奇妙的針鋒相對，忽然奧米洛先動了起來。

　　他的劍法一向大開大合，手中的重劍毫不留情地朝著弗雷劈頭斬下，他洪亮的聲音與重劍的破風聲同時響起：「那你也做好迎接背叛者的懲罰了吧！」

　　這一擊其實並沒有那麼難躲，只是他們身在狹小的房間裡，本身就沒有多少空間可以施展，弗雷身後就是走廊，他沉著地握住長劍，不進反退，雙手握劍匆匆攔了一下。

　　他並沒有打算完全攔下這一擊，反而借勢滑到了奧米洛身前，長劍朝著他的喉嚨揮去。

　　奧米洛腦袋都沒有晃一下，他直接伸出包裹著鎧甲的拳頭，一拳擋下了那一劍，兩人陷入僵持。

　　奧米洛扯出笑臉：「我還沒有問過你呢，弗雷，你究竟為什麼要做背叛者？」

　　弗雷的眼神沒有閃躲，他沉聲說：「奧米洛，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我沒辦法丟下我的妹妹，獨自成為倖存者。」

　　「那麼你離開有什麼用？」奧米洛嗤笑，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他抬起一腳踹在弗雷的肚子上，弗雷悶哼一聲，後背肌肉牽扯的痛苦讓他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奧米洛沒有放過這點空隙，他展開了自己的攻勢，一劍一劍聲勢浩大地劈了下去：「背叛神明你也無法拯救她！你們只會一起死！你沒法阻止世界重啟！」

　　弗雷被迫防守，一點點被逼退，直到後背抵上了牆壁退無可退，他把長劍橫在身前：「你依然相信神會重啟這個世界嗎？」

　　奧米洛高舉重劍：「你果然還是被菲爾特蠱惑了，你真的覺得神不會拯救我們嗎？」

　　弗雷看準機會，猛地滾了出去，他旋身揮出一劍，正斬在奧米洛的盔甲縫隙之間，但奧米洛哼都沒哼一聲，高舉長劍繼續追擊。

　　弗雷明白奧米洛不會那麼輕易動搖，他從床上翻過：「我決定相信那些瀆神者，奧米洛，我打算站在人類這邊。」

　　奧米洛一腳踹開礙事的床鋪，試圖抓住左右騰挪逃跑的弗雷：「他們不會成功，無論是菲爾特，還是那個亡靈女巫，他們都沒法違背神明！你是親眼見過神明力量的人，為什麼還要做這種愚蠢的決定！」

　　「那麼我們就接受失敗的代價。」弗雷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揮劍將床櫃掃向奧米洛，「即使世界毀滅，哥哥也理應死在妹妹前面。」

　　「你在說什麼蠢話！」奧米洛眼中閃過不似作偽的怒氣，他劈開弗雷扔過來的床櫃，「你應該活下去，弗雷！你一路從平民爬到三聖騎士的位置，你有才幹！有實力！即使到了新世界，你也能夠大展身手！」

　　弗雷微微搖頭，面對激動的同伴，他同樣拔高了聲音：「奧米洛，命運神殿近百年來迅速壯大，有多少信徒是因為恐懼死亡才獻上了信仰？」

　　「如你所說，如果我值得活下去……但神卻選擇了拯救只顧自己的、最卑劣的那群人，神做的一切真的都對嗎！」

　　奧米洛沉聲反駁：「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能！」

　　弗雷咬牙反擊，他高聲怒喝：「是，趨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但災難來臨之時，哥哥會擋在妹妹身前，父母會擋在孩子身前，擁有力量的人會擋在手無寸鐵的人身前，這才是人類這個種族能夠延續至今的高貴品質！」

　　奧米洛被短暫逼退，他神色復雜地站在房間內，忍不住嘆了口氣：「弗雷，你果然是個了不起的傢伙，即使是我也被你說得有些動搖。」

　　「但我不會背叛，你只能選擇斬下我的頭顱，或者付出背叛的代價。」

　　「你受了不少傷，應該快到極限了吧。」

　　他並沒有被弗雷突然爆發的攻勢逼退，他的內心顯然比他的外表細膩很多，他冷靜地站在原地，等待弗雷力竭的那一刻。

　　弗雷不斷喘著氣，他雙手握著劍柄，似乎還想逞強地抬起頭，但他搖晃了一下，最終還是只能將劍插入地板當做支撐。

　　他總算勉力站在了原地，背後的已經洇出了血跡，他的大腦因為失血，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絲眩暈。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果然騙不過你。」

　　奧米洛再次舉起了重劍：「我不會手下留情的，你知道的，我一向認為讓自己在不太妙的情況下遇見敵人，只能是自己不夠小心。」

　　弗雷眸光閃動，他居然還露出了笑容：「或許這已經是我最好的結局了，替我告訴喬妮離開吧，奧米洛，我的朋友。」

　　重劍斬下之前，窗戶上突兀地響起了兩下輕響。

　　安妮探出了腦袋：「不好意思，雖然你們好像正在深情告別，但我還是前來打擾啦。」

　　奧米洛如臨大敵，他沉下臉：「女巫！」

　　安妮笑彎了眼：「你好啊大個子，你是要我動手，還是選擇自己暈過去？」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2:38

第七十九章　末日之前

　　盡管安妮這麼說，而且上次他已經和里維斯分出勝負過了，但奧米洛還是選擇了奮力反抗，隨後不出意外地在幾回合之後，被里維斯一拳轟進了牆裡。

　　「咳！」他猛地吐出一口血，難以支撐地滑到在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抱怨著開口，「我怎麼覺得這麼久不見，你又變得更厲害了？不死族難道還能不斷變強的嗎？」

　　安妮露出笑臉，像是傳聞裡那種誘惑人墮落的魔女，她開玩笑似的開口：「說不定確實是這樣，死後能激發出格外的天賦。怎麼樣，是不是很心動，不如考慮一下背叛命運神，變成我的眷屬吧？說不定會變得比現在更強哦。」

　　奧米洛居然還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隨後他搖了搖頭：「不，還是算了。你打算殺了我嗎？」

　　安妮好奇地歪了歪頭：「你似乎相當鎮定，你是覺得我不會殺了你，還是並不害怕死亡？」

　　奧米洛大喇喇地坐下，露出個略帶自豪的笑容：「每個勇於挑戰強者的戰士都不會畏懼死亡，在對敵人揮劍之前，就該做好自己可能會倒在對方劍下的準備。」

　　「更何況等神明取出世界之心，這個世界就會重啟，即使你現在殺了我，我也會在新世界重生的。」

　　「動手吧，如果你想殺了我。」

　　安妮沒什麼意思般聳了聳肩，她看了眼弗雷：「他這麼說，你覺得呢？」

　　弗雷呼出一口氣，坐到了一片狼藉的房間中，唯一還完好的椅子上，他略顯疲憊地搖搖頭：「算了吧，喬妮在哪？」

　　奧米洛看了眼隔壁：「就在隔壁房間，我只是跟她換了間房而已，你妹妹可真是個樂於助人的小姑娘，我說你也該讓她有點防備心。」

　　弗雷苦惱地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她太愛管閒事，也不會惹出這麼多麻煩來，我明明都讓她無論如何不要打開門了。」

　　奧米洛笑了一聲：「現在不是挺聽話的，這裡動靜這麼大都沒開門。」

　　「咳。」安妮清了清嗓子，「我們來的時候她正在窗檯上試圖偷看隔壁發生了什麼。」

　　弗雷：「……」

　　安妮微笑著點頭：「不用擔心，我沒有露面，只是警告了讓她不要多管閒事，她就一溜煙鑽進房間裡了。啊，不過如果她真的被我嚇到了，麻煩幫我向她道個歉。」

　　奧米洛不合時宜地哈哈大笑起來。

　　弗雷略微點頭，他看向安妮：「安妮閣下，你特地前來這裡，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沒有了。」安妮露出笑臉，「我只是來做個實驗。」

　　弗雷的表情有些困惑：「什麼樣的實驗？」

　　「解釋起來有點麻煩。」安妮歪了歪頭，並不打算說得太明白，「總之，我的實驗做完了，我要離開了。你之後打算去哪呢，弗雷閣下？」

　　弗雷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為了躲避命運神殿的追捕，或許我會去臨海部族或是金獅國。」

　　「當然，也有可能我們走到一半，世界的毀滅就會到來，但在此之前，我還是會帶著喬妮尋找能活下去的地方。」

　　「聽起來會是段很有意思的旅程，如果去臨海部族，可以去臨海城看看，那裡並不在乎居民的出身。如果去金獅國，一定要嘗嘗王都的烤肉。」安妮露出笑臉，聽起來就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說完後她微微行禮，「祝你能夠順利到達旅途的終點，再見了。」

　　她輕巧地從窗檯上躍下，像一隻展翅的鴉消失在了夜色裡。里維斯朝他們微微點頭當做招呼，也很快跟上了她的步伐。

　　如果不是半開的窗戶和被丟在地上的奧米洛，弗雷都要懷疑她的出現是不是一場幻覺。

　　……

　　安妮從旅店窗檯離開之前，回頭再看了弗雷一眼，她忍不住擰起眉頭。

　　里維斯注意到她的表情並沒有變輕鬆，他低聲問：「怎麼了？」

　　安妮疑惑地抓了抓腦袋：「雖然我們救下了弗雷，但我看他的時候，覺得他即將死亡的預感並沒有消失。」

　　里維斯微微皺眉，夜色已經逐漸暗下來，他們該去赴精靈的約了。

　　……

　　安妮離開房間後，弗雷沉默地休息了一會兒，然後看向盤腿坐在地上並不打算離開的奧米洛：「你應該不是站不起來吧？還坐在那裡幹什麼。」

　　奧米洛苦著臉：「拜託，你不知道那小子一拳有多少份量，真是太可怕了，我覺得我的肋骨最起碼斷了兩根。」

　　「呵。」弗雷笑著搖搖頭，「如果真的斷了兩根肋骨，你現在恐怕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了。」

　　「總之。」奧米洛強調道，「我現在是你的戰俘，要怎麼處置我得聽你的，你有什麼打算？」

　　「沒有誰要俘虜你。」弗雷有些無奈，「我都沒有捆住你，你隨時可以離開。」

　　奧米洛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聲問：「喂，弗雷，你真的打算就此離開嗎？」

　　弗雷沒有回答。

　　就在奧米洛打算放棄要個答案的時候，牆壁那邊忽然傳來了輕輕的敲擊聲，房間內的兩人同時一愣。

　　敲擊聲再次響起，一下一下，輕輕地敲擊著牆壁——是從喬妮那個房間傳來的。

　　奧米洛忍不住問：「這是你們之間的什麼暗號嗎？確認安全之類的。」

　　弗雷擰緊了眉頭，微微搖頭：「沒有。」

　　他只交代過，讓喬妮最好假裝屋內沒有人，但看樣子她並沒有聽話。

　　奧米洛奇怪地抓了抓腦袋：「那她是在做什麼？」

　　弗雷試探著敲了敲牆以做回應。

　　牆壁那邊的敲擊聲消失了，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了房間門口喬妮關切的聲音：「先生，你沒事嗎？需要我幫你叫警衛隊嗎？或者我去向樓下的冒險者求助！」

　　奧米洛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他忍不住露出笑臉，揶揄道：「你妹妹可真是相當熱心……你說我要是喊一嗓子『需要』或者『救命』會發生什麼？」

　　弗雷瞥了他一眼，費力地站起來走到門口，面無表情地打開了門。

　　「先……咦，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明明讓店家提醒你我換了房間的……」喬妮的聲音顯得有些疑惑，隨後她似乎看見了房間內的慘狀，驚訝地長大了嘴巴，「這、這裡面是怎麼了？」

　　「先進來。」弗雷把她拉進了房間，喬妮又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健壯中年男子，當場嚇了一跳。

　　她茫然地瞪大眼睛，隨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哥哥，你不會是以為他對我做了什麼吧？不是的，我只是跟這位先生換了個房間……」

　　「我明明跟你說無論如何都不要開門的。」弗雷嘆了口氣。

　　喬妮囁喏著回答：「但是、但是他非常懇切……」

　　弗雷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奧米洛：「這是奧米洛，命運神殿的聖劍騎士。」

　　喬妮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騙了。

　　奧米洛爽朗地笑起來：「哈哈，不好意思啦小姑娘，確實是我騙了你。不過我也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好心腸……」

　　喬妮似乎有些生氣，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還是氣鼓鼓地反駁：「力所能及地幫助別人不是應該做的嗎！」

　　弗雷看著喬妮，沉默地移開了視線：「喬妮。」

　　喬妮低下頭：「好吧，我知道我們在逃亡中，我不該多管閒事的，對不起哥哥。你好像受傷了，沒事吧？」

　　奧米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有些無奈地抓了抓腦袋：「我說，弗雷，你是不是把你妹妹教的太……太好了。」

　　他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只是單純覺得，喬妮有些時候善良得過分了。

　　「喬妮。」弗雷鄭重地看著喬妮，「如果是你的話，在世界毀滅之前，你會做些什麼？」

　　喬妮似乎覺得今天自己的哥哥格外奇怪，但她還是認真思考了：「如果世界就要毀滅的話，我可能會去大吃一頓，然後把攢了好久都捨不得買的那條裙子買下，還有……總之，就是希望不要留下任何遺憾吧。」

　　弗雷看著她的表情逐漸溫和，喬妮掰著指頭數了一遍自己的願望，然後抬起頭：「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阻止世界毀滅……畢竟我好像還有很多沒有實現的事，時間也太緊了。」

　　弗雷沉默下來，場內的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催促，他們好像就在等弗雷做出一個決定。

　　弗雷看向奧米洛，目光微微閃動：「你現在是我的戰俘對嗎？你會聽從我的安排嗎？」

　　奧米洛撇了撇嘴：「聽起來你似乎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我的理性告訴我不要跟你摻和在一起，但是……」

　　弗雷嘆了口氣：「我記得你不是這麼磨磨唧唧的性格？」

　　奧米洛瞪他一眼：「誰磨磨唧唧了！幹就幹！我早就想過有一天會死在戰場上。」

　　弗雷露出笑臉，喬妮卻有些不安，她眸光閃動看向弗雷：「哥哥……你要去做什麼？」

　　弗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伸手揉了揉喬妮的腦袋：「回去房間吧，喬妮，不要出來。再等我一會兒，處理完一些事情，我就會回來。」

　　喬妮不安地看著他，最後還是一邊回頭一邊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天快要黑了，早點睡吧，我很快就回來。」弗雷溫柔地看著她。

　　奧米洛沉默地看著他，等到喬妮回到房間，才開口：「說說你的計劃吧。」

　　弗雷轉過身。

　　……

　　「我以前覺得菲爾特是個瘋子。」奧米洛忍不住嘀咕，「現在看來你才是那個瘋子。」

　　弗雷看著他：「願意跟隨我的計劃，你也是個不逞多讓的瘋子，奧米洛。」

　　奧米洛扯出個張狂的笑臉：「我對永生啊復活啊這種是本來就沒有多少興趣，但我想來喜歡冒險，和強者的戰鬥。」

　　弗雷露出了笑臉。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3 00:22:52

第八十章　翡翠城

　　安妮和里維斯回到精靈之森的時候，精靈阿爾巴那已經等在了湖泊前。

　　看到兩人過來，他並不怎麼友好地瞥了他們一眼：「來得太早了，就這麼著急嗎？」

　　安妮露出笑臉：「你不也是早早等在了這裡？」

　　阿爾巴那瞪了她一眼：「我不是在等你！」

　　安妮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知道，你只是在等時間。我們提前來，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來和你熟悉一下……」

　　阿爾巴那別過頭：「我沒打算和你們打好關係。」

　　安妮半點不認生地坐到他身邊，一臉嚴肅：「是這樣的，就算不打好關係，我們也得擁有默契，畢竟一會兒的計劃很重要！」

　　聽她說起正事，阿爾巴那勉為其難扭回了腦袋：「要說什麼？」

　　安妮遞過去一塊麵包，表情嚴肅：「先從分享共同的食物開始！」

　　阿爾巴那：「……」

　　安妮言語真摯：「你沒有聽說過嗎，大陸上許多重要戰爭之前，王們會喝同一碗酒來締結盟約。我不喜歡喝酒，就用麵包代替一下。」

　　阿爾巴那毫不動搖：「我不吃人類的食物。」

　　安妮收回了麵包，嘖，同樣都是沒見過世面的種族，這傢伙怎麼就沒藍蛋蛋魚那麼好騙呢。

　　天色徹底暗下來，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暉也收斂起來，安妮扭過頭：「到時間了嗎？」

　　阿爾巴那也抬著頭：「再等一會兒。」

　　又等了一會兒，天空從深藍的薄紗變成了深藍的緞面，安妮再次扭過頭：「現在呢？」

　　阿爾巴那嘆了口氣：「你能不能耐心點。」

　　安妮只好眼巴巴地繼續抬頭。

　　終於，一輪皎潔的銀月高掛上枝頭，阿爾巴那終於站了起來：「可以了！」

　　他一扭頭，卻看見安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打起了瞌睡，剛剛似乎被嚇了一跳，這會兒欲蓋彌彰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解釋：「我沒睡著！」

　　阿爾巴那：「……你真的有打算拯救這個世界嗎？」

　　「就交給我吧！」安妮站起來拍拍斗篷上沾到的草葉，信心滿滿地挺起胸膛。

　　里維斯清了清嗓子，安妮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迅速改口說：「咳，也不能交給我一個人，也要拜託你啦！」

　　阿爾巴那皺著眉頭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那我走了。」

　　安妮看著他取出腰間的木管，放到了嘴邊，悠揚的曲調在森林中響起，彷彿夏日的風拂面而過。阿爾巴那只吹奏了短短一小節，但他放下木管的時候，音樂並沒有停下來。

　　森林中的蟲鳴、鳥鳴接了上來，這些大自然的演奏家們，默契地把這首輕快的曲子繼續了下去。

　　安妮驚訝地看見，自己腳下的綠植幾乎飄逸出濃鬱到肉眼可見的木系元素，這些星星點點的木元素如同螢火蟲般飄起來，搖搖晃晃地匯聚成一條光路。

　　阿爾巴那看起來並不吃驚，他漂亮的碧綠眼眸注視著這一切，帶著難以言喻的憂傷。

　　他沒有多猶豫，轉身踏上那條光路，一路走進了森林深處。

　　安妮和里維斯站在原地，並沒有輕舉妄動。翡翠城沒有顯現，但阿爾巴那應該是找到了回去的路。

　　安妮眨了眨眼睛：「他明明就要回家了，看起來卻並不高興。」

　　里維斯：「安妮，不是每個人的家都溫暖而溫馨。」

　　……

　　阿爾巴那跟著自然之靈的指引，一路來到了一棵樹前。光路到這裡就消失了，還沒有消散的自然之靈們點綴著這棵平凡的樹，讓他看起來像是某種傳說中的植物。

　　不過，實際上這棵樹和精靈之森中所有的樹木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看起來還有些營養不良，沒人能想到，只要一頭扎進這棵樹中，就能到達傳說中的翡翠城。

　　當然，如果沒有精靈的帶領，沒有自然之靈的指引，一般人就算碰巧撞到了這棵樹上也未必能夠進去，它需要足夠多的木元素才能開啟。而每次作為出口的樹木也不會相同，即使記住了地方也沒什麼用。

　　阿爾巴那目光復雜地看著那扇門，他知道門之後就是他魂牽夢縈的故土，也是將他驅逐的悲傷之地。

　　他搖搖頭，暫且忘記這些執念，他跨過了門。

　　門之後的世界陡然不同，即使這麼多年未見，這裡也幾乎絲毫沒有變化。阿爾巴那明白，百年對壽命漫長的精靈族來說，也並不是太長的時間。

　　還沒等阿爾巴那邁出一步，一支箭就帶著破風聲釘在了他的身前。幾個身材高挑的精靈出現在了他面前，只不過看起來並不是來歡迎他回家的。

　　「被驅逐的殘缺者，你已經被禁止進入翡翠城。」

　　阿爾巴那沒有打算反抗，他甚至沒有取出自己的弓箭，只是開口詢問：「我看到翡翠城消失了，知道是你們啟動了防護魔法陣，翡翠城發生了什麼？」

　　「這與你無關，離開這裡！」

　　他們的態度在預料之中，阿爾巴那並沒有洩氣，他抬起頭，想起安妮教導的方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在說謊，他說：「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精靈之樹有救了是嗎？我聽說一位神明來到了這裡！請讓我見見他吧，如果是神明，應該能夠挽救殘缺者！」

　　兩位精靈稍微有些動搖，他們對視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真的有用。

　　阿爾巴那有些驚訝，或許是這些正直的精靈壓根沒想到過，同為精靈的阿爾巴那會說謊。

　　阿爾巴那壓下那點心虛，他繼續說道：「就算神明無法挽救殘缺者，那在他治癒世界之樹之後，我也能盡快回到母親樹的懷抱，這次我一定會成為一朵好的花……」

　　兩位精靈總算被他說服了，精靈是相當重視同伴的種族，阿爾巴那明白這麼說會取得效果。

　　「跟我們過來吧，這件事要問過王。」

　　其中一個開口說道。

　　阿爾巴那總算鬆了口氣，在兩位精靈放下弓箭給他帶路的時候，他悄悄將握在手中的一小個骷髏指節丟了下去。

　　……

　　精靈之森內的安妮睜開了眼睛，她扭頭看向里維斯：「他進去了，我們也要走了，里維斯，你準備好了嗎？」

　　里維斯微笑著看著她：「別擔心，安妮，我一直在這裡。」

　　安妮活動了下手腕，雖然她戰鬥的時候幾乎不用什麼大幅度的動作，但做這種熱身的時候，似乎能夠很有效的緩解緊張。

　　安妮小聲嘀咕：「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該說喪氣話，但我還是有點擔心，萬一我們一進去就撞上命運神，祂一抬手就把我們捏成灰……」

　　里維斯溫柔而堅定地握住了劍柄：「那我們就會變成同一捧灰。」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

　　里維斯垂下頭：「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安妮，我帶著格林的佩劍，身上還有尤莉卡塞給我的火系卷軸。」

　　安妮也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小斗篷，似乎從這個動作裡找到了不少勇氣，她露出笑臉：「是的，我心愛的小斗篷是里安娜做的，某一個魔法都是媞絲、梅斯特、戈伯特教給我的。走吧，里維斯。」

　　她伸出手，里維斯溫柔地握上，他們一起邁入了傳送門中。

　　睜開眼的一瞬間，安妮就明白了這座城池為什麼叫做翡翠城。眼前有一棵巨大的樹，它的根系如同土龍深深扎進地底，粗壯的樹幹朝著天空舒展，幾乎頂天立地，茂盛的枝葉晶瑩剔透，如同上好的翡翠。

　　安妮沒想過翡翠城是這樣的景象，精靈們在世界之樹較為粗壯的樹幹上搭建了樹屋，這棵樹就是翡翠城。

　　這確實可以稱為奇觀，然而安妮此刻無心欣賞——因為這座翡翠城根本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樹幹上的精靈們箭尖已經瞄準了他們，安妮感覺到宛如實質的殺意。

　　「人類，你怎麼能夠進入翡翠城！」

　　安妮眨了眨眼睛：「因為我是個了不起的空間魔法師。」

　　她這是隨口胡說的，安妮會一些空間魔法，但也不算太過擅長。要說擅長還是里安娜，畢竟她都能運用空間魔法做出一件有好多個口袋的小斗篷。

　　精靈們面面相覷，他們再次出聲：「離開這裡！翡翠城不歡迎人類！」

　　安妮露出苦惱的神情：「啊，可是我必須到這裡來，畢竟是一位神明請我來的。」

　　精靈們有些震動，翡翠城來了位神明並不是誰都知道的消息，這個人類為什麼會知道？

　　安妮並不是在白白和他們廢話，她是在拖延時間，希望生命女神能夠快點感應到她就在這裡，趕緊把神格遞過來。

　　但目前看來似乎還不太行，安妮嘆了口氣，果然就像阿爾巴那推測的那樣，光光靠近世界之樹還是不夠的，得靠近世界之心，那裡才是真正的世界之門。

　　有精靈試探著問：「是哪位神明叫你過來的？」

　　「生命女神。」安妮並沒有說謊，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她露出笑臉，「啊，但是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命運神現在在的地方，能讓我看看世界之心嗎？」

　　精靈們並沒有放鬆警惕，安妮看見一個精靈姿態輕盈地在樹枝間縱躍，似乎是要去找什麼人。

　　安妮決定耐心地等一會兒，為了展現自己的友好，她微笑著讚美了在場精靈們的美貌：「哦，這位漂亮的精靈閣下，您的綠眼睛似乎比其他人的更大一些。」

　　「住嘴。」

　　安妮並不氣餒，扭頭看向另一位：「哦，這位英俊的精靈閣下，您淡金色的短髮也有種別樣的美！」

　　「閉嘴，你這個輕浮的女巫！」

　　安妮眨了眨眼睛，扭頭看向里維斯，小聲詢問：「是我讚美的方式不對嗎？我都是跟梅斯特學的啊，他說他女人緣可好了！而且那麼漂亮的忒彌斯都被他騙到了手……怎麼對精靈就行不通了？這個種族是不是有點壞脾氣？」

　　里維斯目光復雜：「大概……是不太對。」

　　剛剛那一瞬間，他在安妮身上看見了王都裡的輕浮浪蕩子的影子。

　　「女巫，你們在說些什麼！」

　　安妮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啊，你要聽嗎？可是你聽了也許會生氣……」

　　「老實交代！」

　　安妮認真點頭：「好吧，也不是不能告訴你，我們在討論怎樣讚美精靈才能讓你們不生氣。」

　　「收起你虛偽的把戲！」

　　安妮無辜地撇了撇嘴：「我就說你們會生氣……」

　　里維斯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安妮看見精靈們逐漸讓開了一條道路，一位長髮垂至腳跟的尊貴精靈，從世界之樹的高處走了下來，他並沒有如同其他精靈一般縱躍，但他沒走出一步，世界之樹的枝葉都會伸出在他腳下，為他形成台階。

　　安妮挑了挑眉毛，她能感覺到，這個精靈十分強大，也許有魔王克里曼斯的水準，想必就是傳說中的精靈王了。

　　精靈王也注視著她：「我感覺到一位強大法師的氣息，尊敬的閣下，精靈族正面臨考驗，我不能讓你接近世界之心。」

　　安妮眯起了眼睛。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8:13

第八十一章　世界之心

　　安妮打量著這位精靈王，他表面看起來風輕雲淡，但實際上對自己也相當戒備，看樣子只要安妮輕舉妄動，他也會立刻出手阻攔。

　　這幾乎已經是當做敵人看待了。

　　回絕安妮的請求也相當乾脆，一副並不打算問問理由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對命運神相當信任。

　　安妮在「據理力爭」和「直接硬闖」中稍微搖擺了一下。

　　可以的話，她並不想對精靈族出手，但這個種族的固執和正直同樣出名，安妮嘆了口氣：「或許你們不會相信，但我得提醒你們一下，那位神明正企劃著毀滅世界，他並不是要拯救你們的世界之樹。」

　　「你以為幾句話就可以動搖我們的信仰嗎？」精靈王嗓音空靈，但又帶著奇異的威嚴。

　　安妮有些好笑：「精靈族什麼時候改信了命運神？你們不是自然之神的信徒？」

　　精靈王稍微沉默，他再次開口：「精靈的信仰永不動搖，但這位神明幫助了我們，我們自然也會給予他所希望的回報，比如——不讓任何人接近世界之心。」

　　「離開這裡，女巫，或者承受精靈族的怒火。」

　　安妮奇怪地挑了挑眉毛，她絲毫沒有收斂氣息，命運神一定已經知道她來了。

　　但祂沒有現身，或者說，早早就安排了精靈族前來阻攔她……難道是取出世界之心需要什麼特殊的步驟，祂沒法離開？

　　安妮露出微笑，裝作十分篤定的模樣說：「這樣啊，不讓人靠近也不能現身……看來命運要取出世界之心也不是那麼容易，祂一定陷入了某種麻煩裡，不能隨意離開吧？」

　　精靈族果然是個藏不住心思的種族，盡管精靈王依然沉穩，他周圍的精靈們卻緊張地握緊了武器。

　　安妮饒有興致地歪了歪頭：「我猜對了？」

　　「狡猾的人類！」

　　有精靈憤怒地開口斥責。

　　「不是我太狡猾，是你們太傻乎乎的了。」安妮遺憾地聳了聳肩，「雖然我覺得這樣也挺可愛的，但是抱歉，我現在沒時間耽擱了。」

　　安妮稍微有點擔心，因為不僅命運神沒有出現，說讓她前來世界之樹的生命女神也沒有出現。

　　要是考慮到比較糟糕的情況，不僅命運神無法離開世界之心，祂同樣用這種方法把其他外神給堵在了這個世界之外。

　　精靈王也沒有廢話，他略微抬手，無數精靈的箭尖再次瞄準安妮，毫不猶豫地奔射而出。

　　安妮正想召喚什麼，忽然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她最終抬手，周圍落下了具有腐蝕性的黑色雨滴，將木製的箭尖迅速腐蝕殆盡。

　　偶爾有幾支漏網之魚，也被里維斯悉數攔下。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安妮的不對，他迅速接近安妮，低聲問：「怎麼了？」

　　安妮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我感受不到其他的不死生物……不知道是因為翡翠城，還是因為這裡被隱藏了起來的緣故。」

　　里維斯也跟著擰住了眉頭：「那冥界之門？」

　　安妮嘆了口氣：「能感應到，但我同時也感應到，門後是空的，現在召喚過來也多半只能當個盾牌用。我現在能動用的不死生物，只有和我直接定下契約的那幾個……」

　　里維斯微微抬頭，隱蔽地看了一眼世界之樹的高處：「看來命運神也沒有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祂也做了準備啊。」

　　精靈們並沒有打算衝上來肉搏的打算，他們站在原地進行一輪又一輪齊射，看樣子也不是一定要殺死他們，只是要將他們攔在原地。

　　安妮有些無奈地露出笑臉：「看來他們也不想殺我們，這算是精靈的溫柔嗎？」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他擰緊眉頭：「別跟他們糾纏，直接去世界之心！」

　　安妮微微點頭，兩人忽然朝著精靈王猛地奔跑起來，有精靈大喊：「阻止他們！」

　　里維斯一把抱起安妮，長劍揮開追隨而來的箭矢，直到到達世界之樹眼前，他一把將安妮往粗壯的樹枝上拋去。

　　正在這根樹枝上的精靈毫不猶豫地抽出了匕首，安妮在落下之前微微露出笑意，手掌伸開後握拳，那個精靈立刻痛苦地捂著心臟，一頭栽倒下去，他的同伴飛躍而來接住了他。

　　安妮一邊繼續向上跳躍，一邊回過頭露出個歉意的微笑：「幸好精靈也擁有心臟，不然我都不確定這個魔法會不會生效。」

　　側身避過追擊而來的匕首，安妮並不緩慢地網上攀爬，她餘光瞥見身後的里維斯攔住了精靈王，跟在她身後的只有原本就站得比較高的精靈。

　　眼看著身後的精靈就要追上，安妮一個翻滾抓住另一個樹枝，姿態輕盈地換了條路徑。

　　她有些得意地笑起來：「我也是在森林裡長大的孩子，別以為法師不會肉搏啊！」

　　安妮數著枝節，阿爾巴那告訴過他們，世界之樹是可以進入的，但只有精靈王有這個資格。他還沒有離開精靈族的時候，曾經見過精靈王進入世界之樹中央。

　　就在從地面數起的第五個枝節處，安妮停在了這裡。

　　「停下，女巫！」

　　身後精靈的聲音明顯緊張起來。

　　安妮伸出手敲了敲：「你好，裡面有人嗎？」

　　沒人應答，她的手並沒有如她想像中穿透樹幹，看來世界之樹的大門打開也需要另外的「鑰匙」。

　　但是很可惜，她現在沒有時間了。

　　安妮沒有理會身後的呼喊，她抽出一張火系卷軸，毫不客氣地朝著眼前的樹幹砸了過去。

　　巨大的火球帶著硫磺的氣味呼嘯而出，事實證明，即使是世界之樹，也會害怕火焰，翡翠般的綠葉在火舌的舔舐下迅速捲曲乾枯。

　　身後的精靈目眥欲裂：「該死的女巫！你居然敢傷害世界之樹！」

　　安妮並沒有在意這些，她仰起頭注視著這扇門：「命運神閣下，您該現身了吧？不然就算我今天死在這裡，以後神界也會流傳著你被區區一個凡人堵著門打還不敢露面的傳說哦？」

　　她這話說得相當挑釁，但心裡也並沒有底。

　　忽然眼前的樹幹如同水面一般泛起了漣漪，安妮神色一動，迅速後撤跳往另一根樹枝，巨大的冥界之門應召而來擋在她身前。

　　那扇門內伸出來一隻青年的、蒼白的手，「咚」地一聲敲在冥界之門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

　　「我還以為你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原來是有備而來嗎。」神降於菲爾特身體上的神明從世界之樹中走了出來，祂沒有再穿騎士盔甲，穿著一身淡雅的白色長袍，看起來倒是更像神明了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安妮的錯覺，菲爾特的身體看起來更加蒼白、瘦弱了一些，聯想到之前弗雷曾說他正在不放棄地尋找殺死自己的方法……

　　安妮嘆了口氣：「你身為神明，怎麼也得照顧好自己的容器吧，至少得讓他好好吃飯。」

　　命運神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祂饒有興趣地抬了抬眼：「安妮‧福爾斯特，你真是個有趣且愚蠢的人類。」

　　安妮奇怪地看祂一眼：「什麼？」

　　「我差點忘了，你是個孤兒，你並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命運神眼帶憐憫地微微搖頭，「但我能看見，我能看見你的命運。你以為我不能脫身，所以才這麼挑釁嗎？」

　　「我原本以為，在翡翠城這個特殊的地方，有精靈王存在就足夠殺死你了。」

　　「那你可能稍微小瞧了點我。」安妮露出笑臉，半點不露怯地虛張聲勢，「而且我也沒感覺到有什麼特殊的。」

　　命運神笑起來：「精靈族開啟的這個防禦魔法陣，是自然之神留給他們最珍貴的饋贈。一旦開啟，就彷彿遠離菲特大陸這個大世界，暫且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所以你在這裡打開的冥界之門，也不過是通往這個小世界的冥界而已。」

　　安妮神色一動：「……精靈不會死亡，也沒有骸骨，他們只會通過世界之樹不斷輪回，所以我在這裡找不到任何不死族作為幫手，除了跟著我前來的里維斯。」

　　還有阿爾巴那幫忙帶進來的骨節，不過這個安妮還不打算告訴他。

　　命運神讚許地點點頭：「沒錯，以凡人之軀和神明戰鬥本來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了，更何況還在這種劣勢下。」

　　「但說實話，安妮‧福爾斯特，我們之間並沒有不可化解的仇怨，我也並不打算阻撓你成為神。或者說，我希望你能夠快點成為神，這樣你就能理解，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所謂整個世界的生命，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本身就是神創造的，神也自然有權力收回一切。」

　　安妮神色微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的命運神似乎格外親切。」

　　命運神神色不變：「我本來就是個仁慈的神明。」

　　「撲哧。」安妮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仰起頭看向命運神，「您好像並不太會說謊，尊敬的神明閣下。你並沒有離開世界之心吧？剛剛你伸出來的那隻手，我確實感覺到了神之力，但是現在站在我眼前的這個『神』，卻好像只是一個幻影……」

　　「這樣看來，我做的事是正確的，你確實沒法脫身，也不希望我打擾世界之樹，你在拖延時間。」

　　安妮抬起手，剛剛的火球已經熄滅，但世界之樹頂端醞釀起一片烏雲，她露出隱含瘋狂的笑臉：「我勸你還是出來吧，尊敬的神明閣下，你應該明白了，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無論你在做多麼重要的事，也得暫且放下了，你得殺了我，才能回去繼續。」

　　「別擔心我沒帶兵馬，就算要我掄起冥界之門當做武器，我也會給你礙事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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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責任演員室小劇場：

　　因為精靈眾多且箭法精妙，里維斯拍完這場戲後身上掛著不少箭矢，因此多了個「小刺蝟」的外號，梅斯特、海涅等人紛紛要求合照，被安妮拎著掃帚趕跑了。

　　之後據說是安妮幫他拔的箭，里維斯表示不死族並不怕疼，但還是讓安妮給他吹吹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8:24

第八十二章　變數

　　命運神的幻影逐漸消失，在安妮醞釀的詛咒之雨落下之前，世界之樹的枝幹上再次顯現了水一般的漣漪，命運神面無表情地跨了出來。

　　盡管祂依然保持著神無悲無喜般的高貴表情，安妮還是覺得能從祂臉上看出一絲惱怒。

　　她露出笑臉問候：「我叨擾到您了嗎？您前功盡棄了嗎？」

　　命運神的目光落到安妮身上，祂眯起了眼：「我還真是小瞧了你，托你的福，我又得花好一陣功夫才能取出世界之心。」

　　「那可真是恭喜了。」安妮露出真誠的笑臉，「能給您添上一點麻煩，真是我最大的榮幸。不過在我面前，您也用不著用『世界之心』這種代稱了吧？不如直說這是您的神格，貪生怕死的神明閣下。」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鬼，你該對神有點敬畏之心。」神明冷眼看著她，安妮感覺到祂身上彌漫出來的神性威壓。

　　「咚」，空蕩蕩的冥界之門再次攔下一擊。

　　命運神的威壓宛如實質，以祂為中心捲起了風暴，祂懸浮在半空目光威嚴，聲音似乎響徹天地在整個世界之間回響，要將安妮這個區區人類碾壓成泥。

　　狂風吹起她的長髮和衣袍，安妮毫不畏懼地抬起眼：「這可真是遺憾，不過在大部分人眼裡，我可是很討人喜歡的。」

　　上一次他們交手，安妮還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安妮認真思考了一下，這次她的處境好像也沒有太大區別。

　　畢竟短短的時日裡，她也並沒有突飛猛進，唯一有了長足進步的只有她的膽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命女神給的勇氣，讓她在如此劣勢之下還敢在命運神面前虛張聲勢。

　　命運神抬起了眼，祂背後忽然浮現了一面鏡子，鏡子裡沒有映照出任何人的樣子，只有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

　　安妮下意識朝著那裡望過去，恍惚間她似乎看見自己的一生，那些她毫無記憶的時間也浮現在她眼前——

　　一個笑起來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黑髮女子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她身側是一個褐色短髮笑起來有些害羞的年輕男子，兩個人居住在一間很小、卻十分溫馨的紅頂房子裡。

　　安妮眨了眨眼，她一轉眼看見還在襁褓中的自己，她的父親笨手笨腳地照顧著她，把她惹得哇哇大哭，最後還被母親無情地趕走……

　　這個時間她應該還沒有任何記憶，但此刻透過那面鏡子，一切都浮現了出來。

　　安妮猛地一驚，她清醒過來——命運神在查看她的命運！

　　她不再猶豫，醞釀已久的詛咒之雨落下，雖然不知道命運神打算幹什麼，但總之不能讓祂如願！

　　命運神祇是微微抬眼，祂的身軀外微微發光，黑色的雨水彷彿被消融一般隔絕在祂身外，安妮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看樣子不起作用，難道她真的要掄起冥界之門砸上去？

　　命運神忽然眉頭一皺，安妮如臨大敵，但對方卻沉默地一揮手，將那面鏡子轟在了她的冥界之門上。

　　安妮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呆滯，她以為命運神動用這面看起來就大有來頭的鏡子，是有什麼防不勝防的招數要用……結果居然是物理攻擊啊？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冥界大門被命運神的鏡子纏上後，就沒那麼方便用來當盾牌了。

　　自從命運神現身之後，精靈族也沒有再貿然插手戰鬥，里維斯借機趕到了安妮身邊。

　　命運神的攻擊毫不留情，如同安妮之前猜測的，祂並不是擅長戰鬥的神明，但即便如此，祂舉手投足之間的威力都足以輕易殺死一個凡人。

　　祂限制住了冥界之門，等於是控制了安妮目前唯一能夠稱得上神級的手段，之後祂伸出手：「我很好奇，安妮‧福爾斯特，我沒有看見你之後的命運。」

　　安妮喘著氣，她還不是真正的神明，支撐冥界之門的消耗就讓她十分吃力，但她還是笑得抬起頭：「很稀奇嗎？」

　　「不，也不是那麼少見。」命運神居然也不是那麼著急了，他似乎覺得勝券在握，「命運的長河奔流不息，在隨時都有可能變化的情況下，也會有看不清命運的情況。我有些好奇，因為現在無論如何看起來，你都是必死無疑了，讓我聽聽看，安妮‧福爾斯特，你還有什麼招數嗎？」

　　安妮好奇地歪了歪腦袋：「原來你也並不能看穿所有的命運……那麼尊敬的什麼，這個世界即將毀滅的命運，也真的是你看見的嗎？」

　　「呵。」命運神居然笑了一聲，「你以為七大災的預言是我胡說的？」

　　「不，那確實是我從命運長河裡看見的。而我看見的每個未來，都無從更改。我知道你在等什麼，你在等生命女神，但即使祂來到這裡，祂也拯救不了這個世界，我已經看見了世界毀滅的未來。」

　　安妮沉默地抿了抿唇，她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她不清楚命運到底是不是在說謊。但祂沒有著急殺死她，反而像是好奇發展一般等著什麼發生，看起來就像是……對自己看見的命運絕對的自信。

　　祂已經看見世界毀滅的命運了，所以祂毫不害怕安妮拖延時間。

　　安妮虛張聲勢地笑了笑：「我還有一頭跟我簽訂了契約的骨龍，我並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命運神悲憫地搖搖頭：「算了，既然沒有定數，那麼就此死亡也是一種可能。」

　　祂伸出了手，就在同一瞬間，整個翡翠城都搖晃起來。

　　精靈們再次驚慌失措，安妮下意識看向世界之樹的樹幹，難道是生命女神來了？

　　然而樹幹並沒有泛起漣漪，只有整座翡翠城如同地震一般搖晃了起來，安妮驚訝地看見世界之樹的根系之下，慢悠悠地爬出了一具骸骨。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早就腐爛過頭了，只剩下幾個布條，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似乎覺得不太好意思。

　　安妮下意識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他彎腰從地下取出一個有些破爛的手提箱，安妮的淚水一下掉了下來。

　　「戈伯特！」

　　她不可能忘記那個寶箱。

　　那個手提箱在小時候的她眼中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寶貝，被她不小心弄壞的洋娃娃，只要放進去再加上一團新的棉花，戈伯特念叨完一些奇奇怪怪的咒語後，就會神奇地變成一個完好的娃娃。

　　之前搜尋精靈之森的時候她其實也悄悄尋找了戈伯特的封印地，但卻一無所獲。她知道現在不是尋找他骸骨的時候，所以也沒有提及，沒想到他在這裡，他根本不是被封印在了精靈之森，他的骸骨就在翡翠城內！

　　「安妮？我的好孩子，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那具骸骨顯然也認出了安妮，他看見命運神抬了抬手，忽然一個閃身到了安妮身前，他的身軀立刻崩碎成了碎骨，然而在碎裂之前，他打開了那個箱子。

　　「哢噠」一聲，破爛的箱子打開，似乎有吸力一般把戈伯特的殘骸吸引進去，一陣「卡啦卡啦」讓人牙酸的聲響過後，戈伯特又變成一具完整的骷髏，從箱子裡站了出來。

　　他有些為難地看著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領帶，有些歉意：「抱歉，剩的這些布料實在是不夠做一件體面的西裝了。」

　　安妮用力吸了吸鼻子，她茫然地睜大眼睛：「戈伯特，你怎麼會在這裡？聖光會記載你是死在了精靈之森內……」

　　「真是的，他們怎麼能讓你摻和進來。」戈伯特抱怨了一句，但還是溫柔地給她解釋了，「但我進入過翡翠城，我悄悄留下了這個煉金道具——赫菲斯托斯之箱。他們以為封印住了我，實際上我的靈魂和屍體被依然被箱子吸引到了翡翠城。至於我現在甦醒過來，是聽見了一位老熟人的呼喚，里安娜不在這裡嗎？」

　　安妮茫然地搖搖頭：「不，她應該不在這裡……」

　　「這也是變數之一嗎。」命運神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但他依然是個凡人，那個煉金道具也並不能改變……」

　　「哦，你說得對。」戈伯特真誠地點頭，「赫菲斯托斯之箱是我的得意之作，但實際上它並不能增加任何戰鬥力，並且也只能作用於所有沒有生命力的物品。而將煉金術使用在亡靈身上，簡直就像是鑽了煉金法則的空子，因為它確實是一種生物，但也沒有生命力，我將之稱為天才的結合……咳，不好意思，我說起這些就容易沒完沒了。」

　　「真是失禮，我還沒有請問您的姓名，這位看起來十分強大的先生，請問您是？」

　　安妮清了清嗓子：「咳，祂是命運神。」

　　「哦——這可真是令人吃驚。」戈伯特顯然沒想到這個答案，他思考了一會兒，居然認真地提問，「尊敬的神明，您能為我解答嗎？我將這個箱子命名為赫菲斯托斯之箱，是因為在人類的傳聞中，這是工匠神的名字。請問真正的工匠之神，確實叫這個名字嗎？」

　　「如果不是，我或許要給我的箱子改個名了……」

　　安妮露出微笑：「戈伯特，別為難我們尊敬的命運神了，他在神之間名聲不太好，也許人家都不願意告訴祂真名。」

　　「哦——」戈伯特露出了遺憾的神情。

　　命運神忍無可忍伸出手，再次把戈伯特捏成了一地碎骨，然後不出意外地又被箱子悉數吸了回去。

　　經過最初的震驚，安妮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發現戈伯特醒來之後，翡翠城的震動卻依然沒有消失。

　　就像是……整座城池都在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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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責任小劇場：

　　梅斯特：哦，親愛的戈伯特，裸體領帶，性感！

　　戈伯特：閉嘴。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8:35

第八十三章　凡人的力量

　　安妮扭頭看向搖搖欲墜的翡翠城，好奇地看向戈伯特：「這是你做的嗎？戈伯特。」

　　戈伯特微微搖頭：「不，安妮，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骨頭的本分，以及給大家帶個路指向翡翠城。當初我聯合精靈族失敗，擔心後來人找不到翡翠城，所以才把箱子埋在這裡當做信標的……」

　　精靈王神色微變，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你是當初那個亡靈法師。」

　　「沒錯，是我，真高興您還能記得我。」戈伯特禮貌地行了個禮。

　　安妮表情有些古怪，在幾乎像是世界崩裂的動靜下，在神明的虎視眈眈下，他們居然還有閒心正兒八經地寒暄。

　　安妮看向命運神，祂似乎露出了饒有興味的表情：「原來如此，是空間魔法。」

　　安妮神色一動，似乎從祂這句話裡抓到了什麼，空間魔法，以及戈伯特忽然的現身，他提起里安娜……

　　難道是里安娜來了？她利用戈伯特的骸骨作為錨點找到了翡翠城，然後運用大型的空間魔法把翡翠城拖回了菲特大陸？

　　安妮眼睛亮了起來，一旦回到菲特大陸，至少她多了很多可以對敵的手段，或許能支撐到這個世界變完整，或是生命女神到來的時候。

　　可她又忍不住擔憂起來，命運神說過，翡翠城的防禦魔法是自然之神留下最珍貴的饋贈，里安娜以凡人之力，要拉動神隱藏起來的城池，她會付出什麼代價？

　　安妮沉默了半晌，她扭頭看向精靈王：「精靈王閣下，請您收起防禦陣法吧。」

　　自從命運神現身之後，精靈族就沒有再出手過，他們守護在世界之樹周圍，沒有插手外面的戰鬥。

　　這樣一想，精靈王的態度就很值得玩味了，他似乎也沒有完全相信命運神，也許能夠說服他。

　　精靈王沒有立刻回答，他抬起頭在命運神和安妮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只是開口：「精靈族從不干涉外部的紛爭，這次，我們也只是想守護世界之樹而已。」

　　命運神注視著翡翠城之外，翡翠城之外是群星璀璨的夜空，而此刻群星倒退而去，他們不知道要去到哪裡。

　　精靈王沒有解除魔法陣，但也沒有加固，他就靜靜站在那裡，似乎想要觀測命運最後會去到哪裡。

　　所有人短暫沉默下來，星空倒退間，翡翠城邊緣似乎有光芒一閃，一瞬間，他們回到了精靈之森。

　　安妮第一眼看見站在翡翠城之前的里安娜，她站在一個巨大的魔法陣裡，腳下攤開了無數的魔法卷軸，讓她看起來幾乎像是站在一朵紙做的玫瑰裡。她手腕不斷滴落殷紅的血液，落在腳下的魔法卷軸裡，像是從花心開始染紅的紙玫瑰。

　　這個本來就皺皺巴巴的老太太，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乾枯的樹樁了，她費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映出安妮的身影。她總算鬆了口氣，露出安妮小時候做噩夢驚醒，只要看見就能安心的笑容：「這次我總算是趕上了。」

　　「里安娜！」安妮下意識想趕到她身邊，戈伯特沉默地拉住了她。

　　看到里安娜狀態的那一瞬間，他似乎就明白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他低聲說：「安妮，你現在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吧。」

　　里安娜露出笑臉：「別害怕，安妮，奶奶在這。」

　　安妮遠遠地看著她，用力擦了擦眼淚，她低聲說：「奶奶，不要死。」

　　里安娜低低地笑起來，她慢慢坐到地上，抬起頭溫柔地笑：「別擔心，安妮，你忘了嗎，他們都叫我老不死的呢。」

　　然而下一瞬間，一把劍出現在了她的脖頸處，身著盔甲的奧米洛帶著身後命運神殿的騎士趕來了這裡，他抬頭看向命運神，露出慣常豪爽的笑容：「冕下，要殺了她嗎？」

　　里維斯做出了攻擊的姿態，他眉頭緊皺怒喝：「奧米洛！」

　　命運神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祂微微搖了搖頭：「以凡人之力抵抗神明遺留下的陣法……你們還真是毫無對神明應有的敬畏。」

　　奧米洛收回劍，他笑著抓了抓頭：「這可真是太巧了，我還以為錯過了夜晚，沒辦法再回到翡翠城了呢。」

　　命運神盯著他，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奧米洛，我並沒有讓你離開。」

　　奧米洛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祂的不快，他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走向翡翠城：「冕下，我去尋找叛徒弗雷的蹤跡了，雖然抓捕失敗我還受了點傷，不過也是我技不如人，哈哈！」

　　命運神高高在上：「不必在意，靜待世界重啟，一切都會生物都會失去，無論是背叛者，還是瀆神者。」

　　精靈們面面相覷，似乎有些不安，精靈王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安妮的表情略微有些奇怪，她隱蔽地和里維斯對視一眼，沒有貿然出聲。

　　奧米洛也注意到了安妮，他扯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哈，你居然真的來送死了，女巫。」

　　安妮眯了眯眼，她裝作之前並沒有和奧米洛見過面的樣子仰起頭：「離里安娜遠點。」

　　「你該慶幸我不喜歡拿別人做人質，不然就憑你現在的態度，我也會從她身上割塊肉下來。」奧米洛哈哈大笑，命運神殿的騎士們跟在他身後，他輕蔑地笑了一聲，「你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難道你還能抓住神明嗎？」

　　這聽起來就是一句普通的挑釁，但安妮眉頭皺了皺，她似乎聽出來一點言下之意……他好像在暗示什麼？

　　為什麼特地用了「抓住」這個詞？

　　安妮眯起眼，她能感覺到人群中有個人很熟悉，幾乎就能確定那是弗雷，反叛的騎士還是來了。

　　命運神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祂抬起了手：「我已經看厭了人類的徒然掙扎，所謂的變數，竟然只是這種東西。」

　　「愚蠢的凡人，如果人類豁出性命就能將神拉下神座，神明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安妮沒有回答，漆黑的冥界之門再次出現，只是這次它不再是空蕩蕩的，門後毫無理智的怪物們並不在意對面的神明還是魔鬼，他們興奮地嘶吼著，似乎聞到了大戰一觸即發的硝煙味。

　　安妮猛地抬起頭，模樣妖異恐怖的女妖從祂身後的虛空鑽出，發出淒厲的吼叫，神明只是一聲冷哼，她就像被扼住了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響。

　　然而她尖利的指尖還是伸向神明，似乎想從祂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虛空中逐漸浮現更多的怪物，虎視眈眈地圍繞著命運神。

　　安妮身上再次浮現篆刻的黑色符文，這些詛咒一般的符文爬上她的臉頰，將她幾乎和空氣中的暗元素同化。

　　戈伯特神色復雜地看著安妮，當初篆刻咒文的法陣是由他主持的，那些咒文都是他親自轉移到安妮身上的。

　　他不由得想起安妮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動了動自己僅剩的下巴骨：「安妮，你要小心。」

　　安妮回頭看了他一眼，盡管她的模樣看起來和平日裡大不相同，但那雙亮著光的黑眼睛還是一樣溫柔，她微微點頭：「站在我身後，我會保護你的，戈伯特。」

　　她微微抬手，無數怨靈嘶吼著、前赴後繼地撲向命運神，命運神抬手召回了那面鏡子，在鏡子光芒的照耀下，這些怨靈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消散。但不死生物不知恐懼，它們身後還有前赴後繼的骷髏。

　　不會飛行的骷髏和僵屍們一個個踩著同伴的肩膀和頭顱，以自己僅剩的骨頭搭成向上的骨梯，向上伸出了手。

　　命運神甚至沒有低頭，無數不死生物搭成的骨山轟然崩碎，戈伯特眸光閃動，他猛地往前一步，打開了手中的箱子。

　　箱子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將所有碎落的白骨都吸收了進去，本來就破破爛爛的箱子邊緣，發出了即將崩碎的「哢哢」聲。

　　戈伯特溫柔地看向安妮：「傻孩子，該由我們來保護你的。」

　　安妮微微一愣，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走向箱子。

　　「安妮，這世上能讓我坦然赴死的只有真理和家人，沒想到即使死後，我也能為所愛而戰，實在萬分榮幸。」

　　他只剩下一身白骨，因此所有人都能看見他挺直的脊骨，安妮淚眼朦朧的眼睛裡，他的背影逐漸和平日裡西裝革履的模樣重合在一起。

　　他一直是一位了不起的學者，也是一位溫柔的長輩。

　　所有的白骨都被吸入赫菲斯托斯之箱，安妮看著那個承載著她童年夢想的小箱子，終於不堪重負地轟然崩碎，緊接著一聲響徹天地的怒吼響起，一支看不出究竟是什麼生物的，骨節橫生的骨手從虛空中伸了出來，一把捏住了命運神。

　　命運神冷哼一聲，骨節崩碎，然而就在一瞬間，他們又再次復原了。

　　命運神眉頭一皺，似乎想要離開這片區域，安妮咬牙移動冥界之門，那扇大門落在命運神面前，吱呀一聲開啟了塵封地大門。

　　來自冥界的吸引力讓腹背受敵的命運神難以抽身，里維斯閃身衝向命運神的鏡子，他根本不管眼前出現了什麼樣的幻象，一拳一拳轟在結實的鏡面上。

　　這面鏡子似乎同樣與神有關，里維斯的攻擊並不能將鏡面打破，但即便如此，他居然也限制住了鏡子，讓命運神不能隨心所欲地召喚它。

　　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真的被幾個人類給捏在了手心，精靈王神色震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沒有想到它們居然真的能做到。

　　奧米洛身後的命運神殿騎士中，有一個仰起頭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把掀開自己的頭部盔甲，快步朝著命運神衝過去。

　　——「菲爾特！醒醒，該是你赴死的時候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8:49

第八十四章　反叛的騎士

　　弗雷爆發出了這輩子最驚人的速度，他手握長劍，無視身邊的一切，毫不猶豫地朝著命運神斬去。

　　——這一劍幾乎是他這一生的巔峰。

　　然而命運神抬起了頭，即使祂的處境看起來不太妙，暫時被困於戈伯特化身的巨大骷髏手中，祂的眼中也沒有絲毫驚慌，祂憐憫地注視著弗雷：「反叛的騎士向神明揮劍之時……」

　　「這是我早已看見的命運，弗雷，你以為我對此毫無察覺嗎？」

　　然而下一瞬間，奧米洛眼中閃過光芒，他往前跑了幾步，沒有試圖追上弗雷，而是重重掄起了自己的重劍，猛地投擲了出去。

　　攜風而來的重劍直接貫穿了弗雷的身體，巨大的力量連帶著弗雷往前，將他和命運神一起釘在了同一個劍柄上。

　　命運神睜大了瞳孔。祂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區區凡人，居然真的可以傷到祂，甚至短暫地失神了幾秒。

　　弗雷口中不斷溢出鮮血，但他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是個有點老派的傢伙，雖然沒有總是掛在嘴邊，但也默默遵守著騎士精神，他很少勾心鬥角，使用陰謀詭計。沒想到第一次使用，居然就真的騙到了神明。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尊敬的神明，您應該相當瞭解我，明知必死也無謀地衝向敵人……這確實是我會做的事情。但我們是您的騎士，我們也是這世界上最瞭解你的凡人。」

　　「我當然知道您會察覺我的計劃，我甚至知道一旦有人對你抱有殺意，在你眼裡他的命運就與你有所交疊，你就可以借此窺見短暫的未來。」

　　他伸手死死扣住命運神的肩膀，不讓祂脫身，眼中彷彿醞釀著一團火焰：「所以這次，我知道這一劍注定會落空。」

　　「但奧米洛……他既不想殺死菲爾特，也並沒有想殺死您，他只是想殺死我——只是一不小心誤殺了您，尊敬的神明大人。」

　　「這就是我的計劃。」

　　安妮神色震動，她呆呆地看著和命運神一起被釘在世界之樹上的弗雷，似乎想不透之前還說著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人，為什麼會這樣選擇了死亡的結局。

　　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弗雷身上有揮之不去的死亡陰影。

　　她下意識往前一步，想要去幫忙，里維斯握住了劍：「安妮，你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安妮扭頭看向世界之樹的樹幹，她咬牙轉身朝著那裡飛奔而去。

　　精靈族們面面相覷，在這場悲壯的戰鬥裡他們充當了觀眾的角色，然而許多事他們都一知半解，甚至不太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而戰，為什麼而死。

　　他們看著沉默的王，最終還是沒有出手阻止安妮的前進。

　　命運神終於動怒了，祂金色的髮絲無風自動，似乎正醞釀著可怕的反擊：「愚蠢的凡人，你覺得這樣足夠殺死我嗎？」

　　「當然不夠，凡人想要殺死神明……」弗雷忍不住無奈地笑了一聲，更多的血液從他的傷口處落了下來，他的嘴裡溢出更多的血液，生命力在快速地流失，但他仍不願放手，「但我想也許能夠攔住你一會兒。」

　　「尊敬的神明，即使是虛無縹緲的希望，我們也會全力以赴抓住它。」

　　命運神眯起眼，祂握住那把劍，一點點地將它從自己身體裡抽出來。弗雷試圖阻止祂，但看起來收效甚微。

　　直到將那把劍抽出命運神的身體，祂微微抬眼，眸色幽深，巨大的法陣出現在祂腳下。弗雷不是第一次見這個法陣了，這是置換命運的法陣。

　　站在不遠處的奧米洛忽然發出一聲慘叫，他的胸口赫然出現了一個和命運神一模一樣的傷口，而命運神身上的傷口早就已經消失了。

　　弗雷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他努力昂起頭，似乎是逞強般做最後的挑釁：「你不想殺了我嗎？命運神冕下。」

　　「我會給你這份殊榮。」命運神握住他身後的劍柄。

　　祂正要發力，里維斯趕到了他身後，他大聲呼喊著：「菲爾特！你在做什麼！清醒過來！」

　　安妮召喚的怨魂鍥而不捨地在祂耳邊悲鳴，只有一個瞬間，弗雷看見祂的神情似乎有了變化，命運神握住劍柄的手變了方向，再次將那把劍狠狠送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哈哈哈！」弗雷終於笑起來，「沒想到居然能夠完成這個計劃，尊敬的神明閣下，這是第三次了。」

　　「弗雷‧班傑明！菲爾特‧萊恩！里維斯‧萊恩！你們這些蠢貨！」命運神的面容扭曲，祂終於無法再維持從容的模樣，祂抬手，要將弗雷和周圍礙事的一切全部撕成碎片！

　　里維斯趕到他們身前，一劍斬斷那柄兩次捅進神身體裡的長劍，把弗雷救了下來。

　　盡管他看起來實在是很難活下去了，里維斯依然把他安放在了世界之樹下，他轉過身，握著銘刻著金獅國紋章的長劍，抬頭看著命運神。

　　祂的表情看起來有一絲扭曲，不知道是因為受了傷，還是因為剛剛菲爾特的思想佔據了一瞬間的優勢，祂再次抬起手，看樣子是打算置換誰的命運。

　　里維斯猛地一步邁上，他眼中悲愴而又堅定：「菲爾特，我來殺死你了。」

　　他猛地劈出一劍，他並不能傷害到命運神，他只是憑借自己不知疼痛的不死族肉身，要阻止命運神置換他人的命運。

　　命運神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祂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那個靈魂蠢蠢欲動，而這邊這群蟲子礙事的過程中，安妮已經來到了世界之心前面。

　　里維斯高舉著手裡的長劍：「即使看見了命運的瞬間，你應該也沒有想到吧，命運，反叛的騎士不是弗雷或是菲爾特中的某一個，是每一個！」

　　命運神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神降的容器哪怕受到致命傷，也並不會影響到祂本身，但是被人質疑命運的預言，卻讓祂十分惱火。

　　「你會因為瀆神付出代價！愚蠢的亡靈！」祂奮力推開圍繞著祂的亡靈和不死族，轉身追到了安妮身前。

　　那面鏡子被他召喚而來，安妮不得已避開，與世界之心的門口失之交臂。

　　命運神站在世界之心門口，祂表情冷冽：「夠了，我已經看夠這齣鬧劇了，該收場了。其他人其實都無關緊要，安妮，所有人翻盤的希望只有你，因為生命對你許諾了要讓你成為神，對吧？」

　　「只要你死在這裡，他們也只有絕望。」

　　祂終於不再高高在上，裝出一幅並沒有把安妮放在眼裡的樣子，祂看起來是動真格的了。

　　但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里安娜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安妮，快跑！」

　　安妮調轉方向，朝著其他地方奔逃，命運神根本不再管來自其他人的攻擊，祂開始全力獵殺安妮。

　　等到祂全力以赴，安妮才明白，之前祂確實只是在鬧著玩，冥界之門被祂一掌拍開，發出沉重的轟鳴，隨後就被祂的鏡子封鎖，再也無法隨意動用。

　　祂的下一擊來得更快，安妮迫不得已只能用白骨做繭將自己包裹起來，然而這看起來堅硬的盔甲在命運神眼前似乎根本不堪一擊。

　　盔甲被一擊粉碎，安妮落在了地上，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

　　命運神落在她眼前，安妮忍不住笑起來：「怎麼了，命運神冕下，這次你不打算講點大道理幫我們拖延點時間了嗎？反正世界會毀滅是你看見的命運，不是嗎？」

　　命運神冷哼一聲，並不打算廢話地抬起手，但祂忽然神色一動，回頭看見一個精靈闖進了世界之心。

　　世界之心的所在地並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安妮之前就被拒之門外了，除了精靈族以外，其他人進入都得運用神力，這也是命運神放鬆的原因，但這個時候，祂卻陡然有了一股危機感。

　　祂猛地轉身朝毫無還手之力的安妮拍出一掌，然而安妮已經帶著笑消失在了原地。

　　她幾乎是翻滾著落進世界之心，隨後「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她剛剛是在強撐，命運神的一擊幾乎已經要了她的命。

　　「喂，你沒事吧？」闖進世界之心的精靈阿爾巴那緊張地扶起她，多虧了他灑落在這裡的骨節，安妮才能以此為坐標傳送過來。

　　這是他們以防萬一的計劃，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安妮幾乎抑制不住眼淚，她帶著哭腔喊起來：「喂——生命女神，再不出現我們真的要全死光啦——」

　　他們祈求已久的溫暖的光終於亮了起來，毫無感情的女聲響起：「你來了，安妮——我等候已久的死神閣下。」

　　安妮看見一團圍繞著黑色死氣的光芒朝自己撲來，似乎要把自己籠罩在內，她沒有抗拒，閉上了眼接受這一切。

　　黑色的光芒散逸成光點圍繞在她身邊，銘刻在她身上的那些黑色符文再次顯現，而後像是被擦去一般在她身上隱去。

　　安妮能感受到，它們並沒有消失，而是沉澱進自己身體的更深處。

　　——她感覺到自己擁有了另一顆心臟。

　　不，或許現在應該用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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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責任小劇場：

　　命運神：我有三個騎士，讓我猜猜背叛的是哪個騎士呢~

　　奧米洛&弗雷&菲爾特：沒想到吧，是我們全部噠！

　　命運神：髒話.gif

　　安妮：關於奧米洛的再就業，我推薦你去愛神手下當丘比特，一劍雙雕！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9:06

第八十五章　命運的定數

　　安妮半坐在那裡，那些黑色的輝光內斂於祂的身體，祂看起來像是沒什麼不同，又像是有了極大的不同。

　　阿爾巴那驚疑不定地看著安妮：「你……」

　　安妮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祂能感受到自己體內擁有的力量，祂一骨碌翻身坐起來，隨手擦掉嘴上的血就往世界之心外跑去。

　　「哎！」阿爾巴那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叫住她，「你、你成神了嗎？」

　　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安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的一隻腳已經跨出了世界之心，只能敷衍地回頭答道：「來不及了！外面的都等著救命呢還想著什麼排場！回頭我再給你轟轟烈烈一下！」

　　「誰要看啊！」阿爾巴那下意識還嘴，說完之後才想起來眼前的少女已經變成了神明。

　　只是這位神明本身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無理，腳步匆匆趕去了戰場。

　　阿爾巴那還記著禮儀，轉身對著只能看見一團光芒的生命女神行禮，然而就在祂跟在安妮身後，跨出世界之心的時候，整座翡翠城忽然再次搖晃了起來。

　　「命運神你放開我的里……」安妮的狠話才放到一半，祂也同時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起初祂還以為翡翠城又出了什麼問題，然而祂抬起頭，才發現這一次不僅僅是翡翠城搖晃了起來，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狂風驟起，天地色變，半沉夜色裡烏雲沉澱，忽然下起了一場暴雨，而地面目光所及之處都在震顫，彷彿底下的巨獸正要脫籠而出。

　　安妮忽然生出一種不安，祂扭頭看見命運神也跟著面色凝重地抬起頭，然後掀起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再次確定了這不是祂的錯覺。

　　身後的阿爾巴那也跟了出來，有些遲疑地問：「……這是你做的？」

　　「不，我變成神明應該不會直接對這個世界有影響的。」安妮擰著眉頭，盯著命運神緩緩搖了搖頭，祂直覺對方應該知道點什麼。

　　「哈哈！」命運神笑著搖起了頭，祂察覺到了安妮的視線，露出了一個極具嘲諷的笑容。祂好像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然而笑容中又飽含悲哀，「原來是這樣，呵，果然沒有人能看穿命運，我們都只是身在其中的棋子。」

　　安妮覺得祂的笑容充滿了古怪，祂眯起眼：「你只是命運的觀測者，本來就不具備掌握命運的能力。」

　　「哈！」命運神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祂仰起頭冷笑，「是啊，我只能看見某個瞬間一定會發生的事，卻不會知道命運如何發展會走向這個既定的結局。」

　　安妮壓下心底的不安，祂看著命運神：「我很好奇，你究竟是看見了什麼，才會這麼執著要毀滅這個世界。」

　　「我看見自己的消亡。」

　　命運神並沒有掩蓋，祂露出悲哀的笑容：「世界完整之後，神如果失去信仰，就會消亡。在我看見自己消亡的命運之時，正好是我的世界即將完整之時，我下意識就想毀滅這一切。」

　　「而在我起了這個念頭之後，我再度觀測世界的命運，我看見了這個世界的消亡。」

　　「我以為自己一定會成功。」

　　安妮神色一動，忽然聽出了祂話裡的矛盾：「既然你看到的命運不可更改，那麼無論你做什麼，也不會改變你消亡的命運吧？」

　　命運神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祂仰起頭：「涉及自身的消亡，無論如何也想再掙扎一下吧。」

　　「而且，命運無可更改，但命運也沒有預示我會何時走向消亡，我想只要這個世界毀滅，也許我還能撐到千萬年之後。」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不是因為世界完整、信仰遺失而死亡，而是因為你……尊敬的死神閣下。哈哈，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我想要毀滅的世界裡，會誕生一個死神……生命居然捨得將這樣的權柄給出去，哈哈哈！」

　　安妮擰起了眉頭，祂目光森冷：「生命是繼承創世神意志的六位原初神之一，祂和你不一樣，不會害怕死亡也不會貪戀權柄。」

　　「哈！那當然了，祂是無情又無私的真正神明啊——」命運神狀若癲狂地笑著，站在擁有收割神明性命權柄的死神面前，祂也不再糾結於什麼神明的尊嚴了，「而這個世界必將毀滅的命運也不會更改。」

　　祂眼帶嘲諷的笑意，閃動著光芒看向安妮：「尊敬的死神冕下，你剛剛成為神明還不知道吧？沒有真正完整的世界是承受不住真神降臨的，就連我為了不驚動祂們都用了容器。」

　　「生命在這個時候給了你神格，你在這個未完成的世界成為真神，這個世界就要崩潰了！哈哈哈哈！你確實阻止了我，但你又親手將自己所愛的世界送上了末路。」

　　「對於死神而言，誕生之時收割一整個世界的生命，也是相當合適的出場方式吧？」

　　「你崇敬的生命女神知曉一切，但祂和我不同，祂沒有私心也沒有憐憫，那樣高高在上的、真正的神明，怎麼會把區區一個世界的生命放在眼裡？」

　　「哈哈哈！我看見的命運是不可更改的！這個世界的命運，在被我窺見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祂似乎已經瘋了。

　　但祂說的話卻未必都是假的，安妮握緊了拳頭，祂看向已經閉上眼睛的弗雷、怒目圓睜的奧米洛、變成巨大骷髏的戈伯特、還有一息尚存的里安娜……

　　祂得想辦法救他們。

　　「安妮！」里維斯趕到了安妮身邊。

　　安妮用力眨了眨眼，祂似乎猛地清醒過來，祂努力把所有不好的結局從自己腦袋裡趕出去，：「里維斯……」

　　命運神說的是真的？他們所尋求的成神後的轉機，只是生命女神的騙局？無論祂有沒有成神，這個世界一定會毀滅？

　　所以祂費勁千辛萬苦，自以為能守護住所有人……到頭來能活下去的只有祂一個？

　　祂的降臨讓這個世界走向了末路……

　　這些都不重要，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那就必須想出解決的方法！

　　熟悉的光芒浮現，安妮扭頭，祂終於看見了生命女神的尊容——祂彷彿從壁畫中走出，擁有完美的身形和面孔，只是祂淺碧色的瞳孔裡，不帶一絲感情。

　　里維斯下意識將安妮護在了身後，無論她是逃亡的亡靈女巫，還是執掌死亡權柄的神明，在他眼裡依然是他要保護的女孩。

　　「生命女神……」安妮努力把心中紛亂的思緒壓下去，祂和生命女神對視。祂忽然想起來，之前女神就說過，未完整的世界不能承受真神降臨，當時祂根本沒想到如果自己在這個世界成神，也會讓這個世界崩潰！

　　祂下意識覺得祂誕生於這個世界，也許是特殊的。

　　這樣一想，祂甚至不能責怪女神欺騙了祂……

　　安妮深吸一口氣詢問：「這個世界真的在崩潰？」

　　其實祂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之前並沒有露面的生命女神也出現了，連祂的真身都降臨在了這個未完成的世界……

　　就證明世界的崩潰已經開始了，所以即使另外的真神降臨，一切也不會變的更糟了。

　　生命女神並沒有回答祂的問題，祂抬起手，一把漆黑的鐮刀出現在祂面前，祂垂下眼雙手捧住，遞到安妮眼前：「這是你的武器。」

　　安妮沉默地接過。

　　命運神忽然笑起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這樣算起來，毀滅這個世界的罪魁禍首可不是我。」

　　「尊敬的死神冕下，我聽說過死亡的權柄，即使是六位原初神，也無法阻止死亡降臨。祂將神格賜予你，致使這個世界毀滅，殺死了所有你愛的人，你不打算報仇嗎？」

　　安妮握緊了鐮刀，祂沉默地看向生命女神：「如果祂說的是真的，我可能會殺了您。」

　　生命女神的臉龐依然沒有任何波動，祂目光平靜：「我跟隨神的意志的指引，如果命運將我的未來牽引至此，我會坦然接受。」

　　安妮的目光也毫無動搖：「但在此之前，請您告訴我，如何創造自己的世界。」

　　生命女神注視著祂，似乎是想看清楚祂的打算，即使情況危在旦夕，祂也依然理智地詢問：「理由。你剛剛成為神明，對一切都並不熟悉，理應再等一等。」

　　安妮：「既然這個世界確實要走向毀滅，那麼就用我的神格作為世界之心創造一個新世界，將這個世界的生命轉移過去……」

　　生命女神緩慢而又堅定地搖了搖頭：「凡人無法穿越世界。」

　　安妮咬牙：「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

　　「等待。」生命女神無悲無喜，「一切自有定數，我們只需靜待結局。」

　　安妮沉默了半晌，而後祂舉起了那把鐮刀，刀尖指向生命女神：「我得試一試。」

　　「你剛剛成為神明，尚未知曉如何使用神之力，而我擁有除了生命以外的諸多權柄。」生命女神格外冷靜，「即使你是所有神明的死刑執行者，無法打敗我，也無法執行我的死刑。」

　　安妮依舊舉著鐮刀：「那我也不可能就此放棄。」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9:18

第八十六章　新生

　　看見安妮和生命女神刀劍相向，最高興的莫過於命運神了。

　　祂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嘲諷，大聲笑道：「生命，被自己挑選的死神威脅的感覺怎麼樣？」

　　生命女神並沒有理會祂的挑釁，祂微微抬頭：「時間到了。」

　　安妮一愣，地面忽然更激烈地震動起來，這次不是她的錯覺，翡翠城確實又動了起來。

　　不，確切地說不是翡翠城，是整座精靈之森都移動了起來，就像是……大地忽然有了生命，朝著遠方伸展開去。

　　盡管這看起來也是天崩地裂的景象，但安妮心頭的不安卻沒由來地消失了，祂默默收回鐮刀，困惑地看向生命女神：「這是什麼？」

　　生命女神的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似乎在祂眼裡，安妮用鐮刀指著祂，或是恭敬地對待祂，都沒有什麼區別。

　　祂用古井無波的聲音說：「當大海的盡頭與雪山相連，當深淵的彼岸與森林相接，世界首尾相接，規則交織成型，一切趨於完整，生命的旋轉生生不息。」

　　安妮看著精靈之森朝著遠處蔓延，這個世界不斷崩塌的同時也在趨於完整。它的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帶上些歉意和羞愧：「您、您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世界會在這個時候完整？」

　　祂有點不好意思地把鐮刀放了下來，要不是因為這東西過於巨大，祂都想悄悄把它藏到自己身後，裝作剛剛的刀劍相向沒有發生過。

　　里維斯悄悄瞥了祂一眼，也默默把自己的劍尖垂了下去。

　　「不可能！生命並沒有這樣的權柄！」命運下意識反駁，即使敗局已定，祂似乎也對自己擁有的權柄格外看重，「祂怎麼可能知道，我通過命運長河也無法看透……」

　　「我並不知道世界會在這個時候完整。」生命女神如實回答，「我只能推斷出世界完整之日臨近，然後靠安妮盡可能拖延時間。」

　　安妮有些無言，祂意識到，或許他們根本不用拚死進入世界之心，只要進入了翡翠城，靠近世界之樹，生命女神就能夠將神格給祂了。

　　畢竟一開始祂的啟示也只是說「到世界之樹去」。

　　之前女神遲遲不出現，不是因為安妮還沒有進入世界之心，而是女神也在等待，祂擔心安妮太早成為真神，而世界完整的契機遲遲不來，最終這個世界依然會毀滅。

　　安妮能夠明白女神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悲傷。弗雷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僅僅拖延了這麼一會兒……

　　「只是因為恰巧等來了世界完整之時？」命運不可置信地出聲，祂覺得荒唐般搖頭，露出嘲諷的苦笑，「身為命運之神，我居然輸給了你的好運……」

　　「呵呵。」生命女神身後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也不必覺得難過，畢竟幸運站在了你的對面。」

　　一位手中托舉著羊角的少女飄然而至，祂露出甜美的笑容，朝安妮點頭打了個招呼。

　　安妮禮貌地給了回應，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出現的應當也是神明，盡管不知道祂是誰……但看起來是站在祂們這邊的。

　　生命女神：「這是幸運之神。」

　　命運神的表情有些扭曲：「你是特地來看我的笑話的嗎？幸運！」

　　幸運女神笑起來，祂搖了搖頭：「我可不是特地來看你的，我是來為生命女神冕下掠陣的。順便還能為死神獻上祝福，以及恭賀一個新世界的誕生。只是可惜，這個世界剛剛完整，就要失去祂的主人了。」

　　命運和祂的關係看起來並不尋常，似乎十分相熟。

　　確認世界趨於完整之後不會毀滅，安妮總算鬆了口氣，也有閒心豎起耳朵偷聽神明之間的八卦了。

　　命運稍微沉默之後開口：「你既然在這裡，是智慧神冕下的意思嗎？」

　　幸運女神手中的羊角轉動，盡管笑容甜美，祂的嘴巴卻毫不留情：「是的，智慧神冕下也吃驚於你的愚蠢，作為賜予你神格的六位主神之一，祂認為自己應該付一份責任，所以我來到了這裡。」

　　「盡管不知道世界何時趨於完整，但祂們足夠幸運。」

　　命運神握緊了拳頭，祂仰起頭顱，帶著幾分不甘心開口：「那麼，你們要攜手殺死我嗎？」

　　幸運女神掩唇笑起來：「不，即使是智慧神冕下親臨，祂也無法殺死你，能做到這種事的，只有死神冕下，不過我倒是聽說你們的關係相當糟糕……哎呀，這可真是不幸。」

　　命運神沒有理會祂的冷嘲熱諷，祂眯起眼，看樣子還在考慮著怎麼活下去。

　　安妮拎著鐮刀，有些蠢蠢欲動。

　　生命女神看出了祂的企圖，提醒祂：「在世界正式完整之前，殺死祂會導致世界崩潰。你誕生在一個趨於完整的世界，這在你將來創造自己的世界時，也是很好的經驗。」

　　安妮神色一動，祂問：「您還沒有告訴我，該怎樣創造屬於我的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安妮的錯覺，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生命女神的神色顯得格外溫柔：

　　「取出你的神格，將它像種子一般種下去，等到世界之樹成型，就可以開始塑造這個世界。從沒有生命的地貌開始，一點點完善……到最後，邀請諸位神明在你的世界創造一種生物，或是賜福於一些人類。」

　　安妮眯起眼，看著那顆茂密的世界之樹。

　　巨大的聲響中，安置著世界之心的樹洞顯露在了眾人面前，命運神那顆散發著乳白色光芒的神格正靜靜躺在那裡，融化一半逐漸嵌進了樹幹中。

　　安妮明白，等它徹底融化，和世界之樹融為一體，也就正式象徵著這個世界的完整。

　　所有神明在等待著這個世界完整的那一瞬間，只有命運神在等待自己的死期。

　　祂忽然猛地往前跨出一步，直接撲向樹幹中的神格，看樣子是打算強行將它取出，安妮神色一動，將手中的鐮刀旋轉扔出，直沖神格而去，命運神如果執意要取那顆神格，就會被這把鐮刀劈成兩半。

　　看樣子祂並不敢挑釁擁有「神明死刑執行者」稱號的死神，祂迫不得已避開了鐮刀，但依然不死心地朝著神格飛奔而去。

　　安妮腳尖一點，祂閃現到了鐮刀身邊，把它從世界之樹的樹幹上取下來，安妮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安放在自己身邊的神格。

　　「你想要這個？」

　　安妮明知故問。

　　命運神咬著牙：「這次是你贏了，但是死神冕下，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在它徹底融入世界之樹前……」

　　祂話說到一半，被安妮的動作驚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安妮伸手握住了那枚神格，輕輕鬆鬆地將它取了出來。

　　祂看起來還有些困惑：「命運神為了取出神格花了那麼久，這不是一拿就下來了？」

　　幸運女神也被祂的動作嚇了一跳，祂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幫忙解答：「因為世界趨於完整之時，神格會自動浮現……死神冕下！您在做什麼！這樣世界會崩塌的！」

　　就連生命女神也透出幾分緊張：「安妮！」

　　「別緊張。」安妮仰起頭看著這棵巨樹，「我能看見它的生命線，它離死亡還遠著呢。我只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命運神不配擁有這個美好的世界。」

　　祂握著神格的手陡然發力，將那顆開始融化的神格取了下來。

　　森林的盡頭已經能看見一片漆黑的深淵，然而就在安妮取下神格的一剎那，生命之樹上翡翠般的枝葉開始脫落，所有的枝節都開始迅速枯萎。

　　安妮沒有一絲猶豫，祂手中浮現出一顆漆黑的神格。

　　在這種時候，祂還有閒心露出笑臉，開玩笑似的說：「我應該是史上保有神格時間最短的神明了。」

　　祂溫柔地把自己的神格遞出去，世界之樹伸出枝葉，小心翼翼地捲住這顆神格。

　　枯敗的枝葉從死氣中抽出新的嫩芽，差一步而戛然而止的世界也再次搖晃起來，漫長的黑夜過去，太陽升起預兆著新的一天開始。

　　一切都恍若新生。

　　奧米洛和弗雷化作不死族站了起來，里安娜費力地抬頭眯起眼，似乎難以直視太陽，戈伯特伸出手，籠罩在她頭頂，似乎是想給她做一把遮陽傘。

　　可惜的是，他那雙指節橫生的手縫隙實在是太大了，根本攔不住多少陽光。

　　里安娜捂著流血的傷口，不合時宜地發出了笑聲。

　　安妮看向他們，也忍不住露出了悲傷又自豪的笑臉，祂說：「諸位，我們從命運神手中保護了這個世界，然後從祂手中，把這個我們深愛的世界搶回來了。」

　　里安娜第一個出言誇讚：「真了不起，我的小安妮變成了不起的大法師了，哦，不對，是變成了了不起的神明了。那麼尊敬的死神冕下，成為神明之後，還能讓奶奶摸摸你的腦袋嗎？」

　　「咳。」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祂露出笑臉，「之後我會跟你好好撒嬌的，在那之前，得先讓命運神冕下，把菲爾特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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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別的神先擁有神格再擁有世界，而我，一步到位！了不起！

　　里維斯&里安娜&戈伯特等等：了不起！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9:30

第八十七章　死亡

　　這個世界終於完整，並且不再屬於命運。

　　命運神微微抬起頭，似乎還沒從這個變故裡反應過來。但很快祂收斂了驚愕，反而鄭重地看向安妮：「死神冕下，我想你也明白，我是不會這麼輕易地把這個容器還給你的，畢竟這是我僅剩的籌碼了。」

　　「或者……我們可以談個交易，你將神格給我，並承諾不殺死我，我就把這個容器還給你。」

　　里維斯沉默地握緊了拳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安妮成為死神之後，連帶他也覺得自己擁有了強大的力量。這讓他生出一種……可以把這個討人厭的神明狠狠打一頓的錯覺。

　　安妮露出笑臉，眼睛轉了一圈，看起來像是認真在考慮：「哎呀，您這麼信任我嗎？也許我剛剛答應，轉頭又反悔了呢？」

　　「我當然不會這麼輕易相信你。」命運神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祂認真地提議，「我們可以讓公平之神作為見證。」

　　「公平之神的見證下，誓言不可違背。」

　　安妮只是聽著，祂剛剛成為神明，還有很多事不清楚，並不知道還有個神明是專門給人家見證約定的。

　　但這並不妨礙祂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你真的認為我會跟你交易嗎？」

　　「或許在你眼裡，神明苟延殘喘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吧。」命運神的表情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祂直視著安妮，竟然還顯露幾分真誠，「但只要還有可能，誰也不想放棄這無盡的壽命和高高在上的權力吧？」

　　「啊，這倒沒有。」安妮露出笑臉，「我一直覺得你這種神做出什麼事都不算奇怪啦。」

　　命運神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屈辱，但居然沒有還嘴，祂認真地說：「我可以付出代價，但我確實還不想就此消亡。」

　　如果對方是無情且無私的原初神，那麼祂此刻不會多廢話，只會轉身就逃以求一線生機。但現在原初神也無法殺死祂了，掌管死亡權柄的是個剛剛變成神明的凡人……

　　哪怕祂跟自己有些舊怨，命運也覺得這並非是不可調和的。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身為凡人時的仇恨根本算不上什麼，這麼想著，命運壓下心中的屈辱，再次開口：「你不是原初神，即使殺死我也無法運用命運的權柄，但這其實是個相當有用的權柄……讓我活下去，我能幫上你很多忙。」

　　還真是能屈能伸啊，安妮有些震驚，祂的信徒如果見到自家神明的這副模樣……

　　安妮忍不住想要搖頭了，但祂還是暫且忍住了，畢竟祂也擔心著命運神魚死網破，最後還要帶上菲爾特的性命。

　　就這麼放過命運神是不可能的，但怎樣才能把菲爾特完整地救回來呢……

　　安妮神色微動，祂忽然想到了什麼：「我一直很好奇，神降的時候，神明本身會在哪裡呢？」

　　命運神抬起眼，祂似乎篤定安妮沒法找到祂的真身，並不在意地開口：「自然是在神界的某處。」

　　生命女神適時開口：「我們一直在神界尋找祂的蹤跡，但一直沒有收獲，祂應該藏在了相當隱秘的地方。」

　　安妮困惑地眨了眨眼：「神界這麼大嗎？你們有沒有什麼獵犬之神之類的，之前聖光會養的小狗對氣味可敏感了，一下子就聞到了我身上的亡靈味道。」

　　「咳。」里維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生命女神：「……沒有。」

　　幸運女神居然還認真考慮了一會兒：「說起來戰神似乎是獸人……不過那傢伙滿腦子戰鬥，要找祂幫忙的話或許還得先打一架，而且我總覺得祂似乎只聞得見血腥味。」

　　「這樣啊。」安妮略顯遺憾。

　　幸運女神忽然笑起來：「啊，不如我們一起去神界找找吧？雖然神界連接著所有小世界入口，命運說不定就是藏在了某個完整的世界裡，要尋找祂的真身看起來並不容易。」

　　「但是……如果我們足夠幸運，說不定一下子就找到了呢？」

　　祂朝著命運露出笑容。

　　安妮一直觀測著命運的表情，祂臉上並沒有一絲驚慌。

　　安妮略微眯起眼，無論祂藏得有多麼隱蔽，聽見幸運女神這麼說，怎麼也會有一絲慌亂的，除非……

　　除非幸運女神猜錯了，命運根本沒有藏身於任何完整的世界內。

　　命運再次開口：「與其寄託於這種虛無縹緲的運氣，不如考慮和我交易吧，死神冕下，畢竟你也應該知道，神降會極大消耗容器的壽命，再拖下去……說不定容器就支撐不住死亡了。」

　　「這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對吧？」

　　安妮似乎有些猶豫，里維斯也沉默著。

　　「那我要增加一個條件。」安妮忽然開口，「把你那面鏡子交給我。」

　　「什麼？」命運神顯然沒料到祂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祂眉眼間居然閃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祂很快鎮定下來，似乎是想要對安妮解釋，「死神冕下，那面鏡子雖然能看見命運，但只有執掌命運權柄的人才能看透。」

　　「一般人如果貿然往裡看，只會迷失在命運長河中……」

　　「我知道。」安妮故意做出胡攪蠻纏的姿態，「但你輸了，總得付出一些代價吧？那面鏡子一定是個相當珍貴的東西，我即使不能用，留下來也是好的。」

　　命運神神色有一絲掙扎：「……不，這個不行。」

　　安妮忽然笑了起來：「好啦，不用再掩飾了吧，命運神冕下？你的真身就在那面鏡子裡吧。」

　　「啊，怪不得。」幸運女神誇張地掩唇笑起來，「怪不得我一直好奇命運長河究竟在哪裡，但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果那面鏡子中藏有空間就說得通了……畢竟是創世神留下的，和神格息息相關的秘寶嘛。」

　　祂聽起來只是在感嘆，實際上確是從另一方面佐證了安妮的猜測。

　　安妮忍不住多看了祂一眼，幸運女神調皮地朝祂擠了擠眼。

　　安妮困惑地摸了摸鼻子，但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到了命運神身上，祂輕輕轉動手中的鐮刀，巨大的鐮刀幾乎比祂的身形還高，開刃的寒光和彌漫的死氣讓人不寒而慄。

　　「該結束了。」安妮看向命運神。

　　祂終於不再掩飾，直接轉身奔逃。安妮還記得凡人不能穿越世界的規矩，祂抬起手，冥界大門攔在了命運神的必經之路上。

　　這扇門和安妮以往召喚的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只是門後的怪物們似乎聽話多了。

　　安妮手持鐮刀，虛空中一步步朝命運神走去：「今天你哪兒也去不了，你腳下的每條路，只通向冥界。」

　　命運驚愕地發現，祂毫無表情的時候，居然顯得和生命女神有些相似，命運知道那是祂擁有的神性的影響。

　　祂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不！你不能殺了我！那個容器還在我手上！你不要他的命了嗎？」

　　冥界大門打開，然而門後的怪物們不敢造次，沒有一個膽敢嘗試出門，它們只敢從黑暗中探出窺視的視線，目光灼熱地看著命運神。

　　命運神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冥界死氣化作的枷鎖把他牢牢鎖住，祂似乎聽見了門後怪物嚥口水的聲音。

　　安妮露出笑臉：「啊呀，你好像很受歡迎，他們好像已經等不及要熱情地迎接你了。」

　　她看起來足夠冷酷無情：「命運，你並沒有恪守神的職責，我要剝奪你的神格，作為一個人類，你活得足夠久了，下地獄吧蠢貨。」

　　死神的鐮刀高高舉起，毫無感情地揮落。

　　命運神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刀刃在自己眼前放大，猛地脫離了容器，將菲爾特當做肉盾送上鐮刀，而自己的意志飛速躥向鏡子逃亡。

　　菲爾特眼睜睜看著自己就要撞上死神的刀尖，安妮的那一下揮得毫無轉圜之地——如果不夠真實，也無法將命運神嚇跑。

　　早有準備的里維斯忽然上前，他手中的長劍根本不是鐮刀的對手，只阻攔了一瞬間就變得破碎，但也正是因為這一下，安妮止住了攻勢。

　　里維斯帶著菲爾特滾進了冥界大門裡，然而那些怪物們只是嚥了嚥口水，對上明顯帶有死神氣息的亡靈里維斯，謙卑地低下了頭顱。

　　「哦，天吶，這果然是冥界。」恢復意識的菲爾特痛苦地哀嚎一聲，「這都是什麼奇形怪狀的……」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一聲：「你還是老樣子啊，菲爾特。」

　　安妮反手將鐮刀投擲出去。

　　身後命運神已經一頭鑽進了鏡子裡，所有人都能看見鏡子上浮現了祂的臉，就在祂打算帶著鏡子逃亡的時候——

　　幸運女神露出憐憫的微笑：「盡管沒有回頭看，但死神閣下足夠幸運，祂依然打中了自己的目標。」

　　「哢嚓」一聲脆響，命運神的鏡子一分為二，連帶著鏡子中的命運神的臉龐，也同樣一分為二。

　　鮮紅的神血灑落大地，安妮仰起頭看著眼前的景象，祂目光復雜地說：

　　「原來神的血液也是紅色的。」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19:46

第八十八章　正文完

　　命運只留下一顆神格。

　　安妮拾起這顆神格，正好里維斯也帶著菲爾特從冥界之門裡出來。

　　菲爾特看起來驚魂未定，被里維斯攙扶著出來，他忍不住感嘆：「哦，沒想到我居然能從冥界大門內活著出來。」

　　安妮忍不住露出笑臉：「如果下次還想來參觀，你可以隨時過來，我想有里維斯帶著，你不用擔心裡面的怪物。」

　　「算了吧親愛的。」菲爾特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我還想活得更久一點呢，冥界的居民實在是……咳。」

　　「他的意思是太過熱情好客了。」里維斯面無表情地把這句話補完。

　　菲爾特聳了聳肩，沒有否認。

　　安妮總算是放鬆地笑了起來，祂把命運的神格遞給兩位神明：「不知道這個……該交給你們誰比較合適？」

　　聽起來命運神應該是智慧之神的從神，不知道這顆神格會交給生命女神還是智慧之神。

　　生命女神看起來對此並沒有什麼興趣：「這是你的戰利品。」

　　幸運女神也跟著點頭：「智慧神並沒有打算回收這顆神格，您可以隨意處置，死神冕下。」

　　安妮的臉色有些古怪：「不是只有六位主神才能挑選從神嗎？」

　　幸運女神忍不住笑起來：「因為你是特殊的，死神冕下，其他神明也無法剝奪祂人的神格。」

　　「你降下裁決，你執行死刑，你擁有神格，這是公平的。」生命女神依然一絲不苟，安妮忍不住要懷疑，他們六位原初神是不是有個什麼「神明職責手冊」之類的東西。

　　「咳。」安妮不好意思地看向生命女神，祂試探著開口，「奧米洛和弗雷為了阻止命運神而喪命……您能否讓祂們重獲生命？祂們做出了貢獻，獲得獎賞也是應該的。」

　　祂沒有提戈伯特，因為他的死亡年代久遠，安妮知道生命女神多半不會同意。而里安娜一開始把祂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祂的靈也並沒有消散，只是狀態不太好而已。

　　奧米洛和弗雷面面相覷，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生命女神微微搖頭：「你應該比我清楚，死神，死亡必可避免，也無從逆轉。」

　　安妮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小聲嘀咕：「但是、但是也該給他們獎賞吧？」

　　生命女神略微思考後回答：「亡靈也可以擁有神格。」

　　安妮一愣，祂問：「不是說要對命運領域足夠瞭解，達到半神的程度才會……」

　　「呵呵！」幸運女神掩唇笑起來，「那是人類的說法，雖然到了半神的程度確實會引起神的注意，但也不是每個半神都有機會變成神明。神格的賜予標準由神格的擁有者決定，多半也就是看看是否契合神格本身而已……」

　　「我記得和我對應的厄運之神，七歲的時候就被賜予了神格，因為祂實在是太不幸了，如果不是成為神，多半活不了幾年了。」

　　安妮稍微瞭解了，祂微微點頭：「他們都是命運神的聖騎士，和命運的牽扯相當深，但是……」

　　但是這樣論起來，似乎菲爾特也很合適成為命運神。

　　安妮為難地看著自己手裡的神格，舉起鐮刀眯了眯眼：「能不能切個三份？」

　　幸運女神大驚失色：「冷靜點啊死神！」

　　看樣子行不通，安妮遺憾地放下了鐮刀。

　　里安娜坐了下來，安妮看她放鬆地從口袋裡拿出一罐生命藥水，咕嘟咕嘟地嚥下去：「要不然聽聽他們的意見？」

　　菲爾特第一個擺手，聽聲音似乎還有點迫不及待：「拜託，可別把那個東西給我，一想到上面有命運的味道，我就恨不得捏起鼻子！」

　　「而且你問問里維斯，我連國王都不想當，管理一個國家的臣民都覺得麻煩，更別說當要管理一整個世界的神明了！拜託了，饒了我吧！」

　　幸運女神的表情有些詭異，祂似乎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想當神的傢伙，忍不住開口：「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之前被當做神的容器，本身就不剩下多少生命力了！如果不成為神的話，可活不了多久了！說到底，你現在還沒有倒下，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菲爾特仰起頭看祂，忍不住露出驚豔的神色，他撐著里維斯的肩膀站直，露出了紳士般的微笑：「因為我們家族天生都擁有強大的生命力，這也是因為我足夠幸運，感謝幸運女神的饋贈，不知道我是否有幸……」

　　里維斯面無表情地動了下肩膀，菲爾特撐著他的手一滑，險些倒下去。

　　「嘿！里維斯！」菲爾特不滿地抗議。

　　里維斯面無表情：「抱歉，我肩膀有些僵硬。」

　　「以前我讚美淑女的時候你就經常這樣！你絕對是故意的！」菲爾特不依不饒。

　　「沒有。」里維斯眼不見心不煩地把頭扭到一邊。

　　眼看著那邊演變成了兄弟吵架，安妮嘆了口氣，看向亡靈騎士二人組：「你們呢？願意屈尊收下這顆命運神的神格嗎？」

　　奧米洛哈哈笑起來：「比起命運神，我還是更適合成為戰神之類的！」

　　「你該慶幸祂不在這裡。」幸運女神忍不住搖了搖頭，祂似乎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麼多奇怪的人類。

　　安妮提起鐮刀：「那回頭再說，回頭我幫你去砍戰神拿祂的神格。」

　　幸運女神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祂蹬蹬在虛空中倒退兩步，跟安妮拉開了距離。

　　安妮有些茫然：「我開玩笑的啊，你不會當真了吧？」

　　「哈哈！」幸運女神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怎、怎麼會呢！」

　　兩個人都不要，那就只剩下弗雷了，他有一個妹妹，之前還那麼想活下去……

　　安妮遞出那顆神格：「你應該是想要的吧？」

　　弗雷看著那顆散發著溫潤光澤的神格，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確實還不想死，但是……我這樣的人，真的配成為神明嗎？」

　　「咳咳。」安妮清了清嗓子，「大家聽出來什麼意思了嗎？讓我們來誇誇弗雷，給他一點成為神明的勇氣。」

　　菲爾特露出笑臉：「你捅我那一劍超痛的！劍法精妙！」

　　奧米洛哈哈大笑：「你真的很疼妹妹，而且是個強大又莫名其妙有點溫柔的傢伙！」

　　里安娜摸了摸下巴：「嗯，你是個很精神的孩子，對了，你想要成為我的孫子嗎？」

　　戈伯特有些猶豫：「哦，你看起來應該很好學，你對念書有興趣嗎？」

　　弗雷露出無奈地笑臉：「托你們的福，我現在覺得自己的優點稍微有點貧乏。」

　　里維斯露出笑臉：「讚美你無畏的勇氣和不屈的靈魂。」

　　安妮鬆了口氣：「幸好我們還有里維斯在。」

　　菲爾特不客氣地指指點點：「他明明只是把家訓念了一遍！這是作弊！」

　　安妮沒有想到，生命女神也開了口：「讚美你戰勝人類的劣根性，勇敢朝神明揮出了劍。」

　　弗雷一愣，沉默低頭向生命女神行禮。

　　安妮忍不住露出笑臉：「你看，連六位原初神之一的生命女神，都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弗雷略微猶豫，最後還是鄭重點了點頭。

　　安妮將那顆神格遞給他：「成為神明之後想必也會很辛苦，這個世界命運留下的爛攤子就不少，更別說其他世界了……你可能還會挨罵。」

　　「這個可以跟厄運商量一下，祂已經習慣被信徒罵了。」幸運女神發出了友善的信號。

　　菲爾特又忍不住搭話：「厄運也會有信徒嗎？」

　　幸運女神掩唇笑起來：「畏懼也是一種信仰。」

　　安妮忽然轉身，祂看向藏在世界之樹枝葉後面的阿爾巴那，忍不住露出笑臉：「阿爾巴那，你也該擁有獎賞的。」

　　「不用了。」阿爾巴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

　　安妮認真地思考著：「讓我想想能給你什麼，財富、無盡的生命、強大的戰力、無與倫比的好運……這些都不是我的權柄。」

　　「那你說什麼！」如果祂不是神明，阿爾巴那現在已經氣得跳腳了。

　　安妮認真地說：「你想要一個可愛的骷髏跟班嗎？」

　　「不要！」阿爾巴那想也不想地拒絕。

　　安妮有些失落，最後祂伸出大拇指：「那我只能送你死神的肯定了！精靈阿爾巴那，了不起！」

　　「……」阿爾巴那相當無言，短暫的沉默之後，祂看向世界之樹，「它能重新開花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身旁的精靈略微有些動容，精靈王也略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安妮想，看精靈王的表現，之後阿爾巴那應該不用一個人躲在精靈之森裡了。

　　祂仰起頭看了看樹枝上已經掛上花苞的世界之樹，重新看向生命女神：「一切似乎都完成了，生命閣下。」

　　「冥界現在還處於無秩序的狀態，之後你需要管理好你的神國。」生命女神微微點頭，「這個世界已經完整，之後還會有不少神明前來，你不必在意。偶爾，也可以前往神界來看看，有什麼疑問，都可以拜訪我。」

　　安妮認真地聽著，乖乖點了點頭。

　　「另外。」生命女神再次開口，「你應當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已經完整，一旦你失去信仰就會消亡。」

　　菲爾特笑起來：「不用擔心，很快金獅國就會出現第一座神殿了。」

　　「啊……也不會這麼誇張啦。」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生命女神；「不用擔心，或許很久以後，七十二位神明，會只剩下我們作為最後的見證者。」

　　「生命是一切的開始，而死亡是一切的終點。」

　　等到他們離去，里維斯微微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女神冕下，您還沒有給我獎賞。」

　　安妮露出笑臉，對他張開雙手：「送你女神本身！」

　　里維斯笑著接住她，目光溫柔地用力給她擁抱：「這可真是最珍貴的饋贈，我慷慨的神明。」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20:06

第八十九章　番外一‧戰後日常

　　大戰過後，戈伯特和奧米洛先行前往冥界看看情況，順便送傳信骷髏去魔土告訴媞絲最後的戰況。

　　之後，安妮就帶著還活著的人傳送到了金獅國，格林的書房中。

　　這間書房的主人格林，似乎已經十分習慣有人突兀出現他的書房裡了，哪怕偶爾其中混進幾個不是人的生物，他也不會表現出多少驚訝。

　　格林保持著毫無波瀾的表情，沉著地喝了口茶，這才抬起頭：「之前的天崩地裂，我還以為有幸會見到世界末日了，沒想到你們居然活著回來了……不，也不能這麼說，安妮閣下，能告訴我在場的，還有幾個還活著嗎？」

　　聽語氣他還有些小心翼翼，在聽到結果之前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菲爾特沉痛地舉起手：「就我一個了，大哥。」

　　里安娜默默舉起枴杖，狠狠敲了一下菲爾特的頭：「沒禮貌的小鬼，我也是活人。」

　　菲爾特一臉驚恐：「什麼？啊……抱歉，我、我只是覺得……」

　　里維斯抬起劍柄撞了下他的肚子，成功制止了他說出更多欠揍的話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里安娜道歉：「抱歉，里安娜奶奶，他之前被命運神降，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所以沒看到里安娜獻祭，也不知道她確實是個活人。

　　他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里安娜的回應，有些躊躇不安地抬起頭，才發現里安娜就站在那裡，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里維斯還沒有反應，菲爾特的表情已經一瞬間驚慌起來，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結果：「哦不！奶奶，不要死啊！」

　　他下意識想要撲過去，安妮抬手制止了他：「噓——」

　　菲爾特困惑地抬起頭，安妮指了指里安娜。

　　靜下來的房間裡甚至能聽見呼吸聲，菲爾特聽見里安娜平穩的呼吸聲：「呼——」

　　她站著睡著了。

　　菲爾特的表情有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格林沉默地看著這場鬧劇，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畢竟是老人家了，先讓她好好休息吧。」

　　眾人有些手忙腳亂地給里安娜找了個睡覺的地方，金獅國的三位王子殿下總算能夠一起說說話了。

　　安妮體貼地開口：「你們要說些兄弟之間的悄悄話嗎？我可以暫且迴避一下。」

　　格林微微搖頭：「不，沒什麼不方便的，我已經叫人去找尤莉卡了，她也很快就會來了。」

　　菲爾特勾著里維斯露出笑臉：「我們家族信奉對妻子沒有秘密原則，只要里維斯能夠參與，你可以隨便聽的，女神冕下。」

　　「還、還不是……我還沒有……」里維斯繃緊了臉，說起話來有些支支吾吾的。

　　安妮驚訝地看見他的耳朵紅了起來。

　　似乎祂取得死神神格之後，作為祂召喚的亡靈騎士，里維斯也得到了某種提升——只是沒想到最先體現在了能臉紅方面。

　　看著洩露了他心情的緋紅耳朵，安妮決定暫時先不提醒里維斯這件事。

　　格林神色一動，他從菲爾特的話裡聽出了另外的信息：「這麼說來，您真的取得了神格？」

　　安妮還沒有回答，門外就傳來了尤莉卡的聲音：「到底是什麼事？神神秘秘的，那條蠢魚還在烤肉店裡賴著不肯走呢，你們一定要找人看著他，不能讓他惹事！」

　　幾個哥哥聽到她的聲音，神色都不由自主溫和下來。菲爾特更是擰了擰眉頭，大概是心疼她沙啞的嗓音，但很快他又露出了一貫不羈的笑臉，往門後一藏，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噓，讓我嚇嚇這個傻丫頭！」

　　尤莉卡推門進來，看見安妮、里維斯都在屋內，一下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你們回來了！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輸的！」

　　她猛地往前兩步張開雙手，里維斯正要往前接受妹妹溫柔的擁抱，她卻用力抱住了安妮。

　　安妮拍了拍尤莉卡的後背，驕傲地揚起頭顱：「那當然啦！你是沒有看見，命運祂被我攆著跑！」

　　里維斯默默放下自己伸出去的手。

　　「咳。」格林無奈地清了清嗓子，「尤莉卡，太失禮了，祂已經是女神冕下了。」

　　「咦？」尤莉卡驚訝地瞪大了眼，似乎受到了格外大的衝擊。

　　安妮露出笑臉，勉強壓制住自己的得意：「咳，實不相瞞，我已經是死神了。不用驚慌，和以前也沒什麼不一樣嘛。」

　　尤莉卡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暈乎乎的，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念叨：「我、我曾經跟死神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菲爾特鬼鬼祟祟地朝著尤莉卡摸過去，手掌剛要摸到她的後背，格林就開口了：「尤莉卡，菲爾特也回來了。」

　　「在哪裡！」尤莉卡猛地跳起來，轉身幾乎和菲爾特撞了個滿懷，她顧不上摀住自己通紅的額頭，哭著一頭扎進菲爾特懷裡，「嗚！菲爾特！你這個白痴！笨蛋！蠢驢腦袋！」

　　菲爾特有些無奈地舉起雙手：「喂喂喂，不是吧尤莉卡，你就是這麼對待大難不死的哥哥的嗎？我還以為你會好好說點可愛的話呢！」

　　尤莉卡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誰要跟你撒嬌！」

　　菲爾特有點懷疑：「你是不是有點偏心？里維斯回來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對他的嗎？」

　　「沒有。」里維斯如實回答，「她沒有叫我『白痴』、『笨蛋』、『蠢驢腦袋』，也沒有打我。」

　　「里維斯跟你才不一樣！」尤莉卡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才不像你這麼會給人添麻煩！」

　　「好吧好吧，你也跟以前很不一樣了。」菲爾特含笑看著尤莉卡，尤莉卡忍不住挺直了腰板，她原本以為菲爾特會像里維斯一樣誇讚她的成長，但沒想到他眼帶揶揄說，「我們的尤莉卡從噴火龍變成小烏鴉了，可真是大不一樣了。」

　　尤莉卡黑了臉，動作俐落地擼起了袖子：「我現在就讓你重溫一下噴火龍的魅力！」

　　「等等，尤莉卡，不能在書房裡施放火系法術！」眼看這兩人就要打起來，里維斯立刻出手制止，站到他們中間開始拉架。

　　安妮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兄妹吵架看得津津有味。

　　格林看著他們，看樣子似乎有些嫌他們吵鬧，然而溫柔的眼神還是洩露了他此刻心情不錯的事實。他清了清嗓子，像個不合時宜的大家長：「好了，菲爾特，既然你回來了，也該擔起獅心騎士團的職責了。」

　　菲爾特立刻垮下了臉：「哦——我只是個大難不死的虛弱的……」

　　「你打算繼續讓尤莉卡替你承擔職責嗎。」格林並沒有過多的勸說，他只是就這樣看著菲爾特，語氣平淡得彷彿在問今晚吃什麼。

　　菲爾特當然沒法就這麼說是，他沉默了下來。

　　尤莉卡添油加醋地摀住了胸口，憂鬱地撫了撫自己的短髮：「哦，沒關係的，格林大哥。反正我剪去的長髮也不會這麼快就長出來，毒啞的喉嚨也沒辦法再回復如常，某個傢伙剛剛甚至還諷刺我是嗓音粗啞的烏鴉……」

　　「嘿，尤莉卡，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菲爾特立刻舉起雙手頭像，他苦惱地抓了抓頭髮，「我也只是慣常嚷嚷幾句……交給我吧，我會做好的，我總不能讓我的妹妹一輩子都沒法穿自己喜歡的漂亮裙子。」

　　「不過你們想好之後怎麼跟人們說明這個故事了嗎？關於公主怎麼又死而復生。」

　　尤莉卡有些猶豫，她遲疑地開口說道：「如果太長篇大論的話，聽起來會很像狡辯吧……其實不用解釋也可以的，菲爾特回來，我就不用承擔獅心團騎士長的身份了，就讓尤莉卡‧萊恩成為一位已經死去的公主吧。」

　　「我倒是對海涅描述中的臨海城很感興趣呢，那裡是安妮推動建造的城鎮，應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很可惜菲爾特你得留在這裡了，不過我可以替你完成你的願望，做一個周遊大陸的游吟詩人！」

　　尤莉卡努力用輕快的語氣說著，但大家都沒有回應。

　　「這種事我更想自己完成。」菲爾特聳了聳肩，「我說尤莉卡，你以前不是這種委曲求全的傢伙吧？」

　　「你應該說我長大了、成熟了！」尤莉卡擰著眉頭強調。

　　「不久之後，就是豐收祭典了吧？」里維斯忽然抬起頭，他為在場唯一不知道這個節日的安妮解釋，「這是金獅國最盛大的節日，為了慶祝豐收，王室和貴族會發放食物，還有每年的經典節目——在中心廣場表演我們的祖先斬殺蠻王的歌舞劇。」

　　格林點點頭：「是的，關於祭典的事情已經在籌備了，這次我打算舉辦得盛大一些。畢竟剛剛經歷過了浩劫，希望熱鬧的祭典能夠驅散人們心中的不安。你有什麼想法嗎？里維斯。」

　　里維斯看向他的家人們，斟酌著字句說：「今年我們或許可以加一場表演，講講……對抗命運的故事。」

　　菲爾特讚許地點點頭：「很有意思，我們甚至不必點明這就是我們的故事，只要有所暗示，我相信他們應該會聯想到的。」

　　尤莉卡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是真的想要出去冒險的，你們不用……」

　　「你當然可以出去冒險。」里維斯溫柔地看著她，「但我們也得保證你想回家的時候永遠能夠回來。」

　　尤莉卡感動地吸了吸鼻子，但她並不想哭泣，她努力揚起笑臉：「好吧，現在我們尊敬的三位王子們都回來了，還有了不起的神明庇佑，金獅國一定會更加美好的……」

　　里維斯微微搖頭：「不，尤莉卡，我是個已死之人了，之後……我不會一直留在這裡。」

　　「咳。」格林也相當冷靜地潑了盆冷水，「另外，我也並不建議神明經常插手政事。」

　　尤莉卡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為什麼？」

　　話題突然到了祂身上，安妮收斂起自己慈祥的笑臉，端起了一本正經的神明架子：「看看命運的下場就知道啦，神明確實不應該插手太多。」

　　格林微微點頭：「如果神明貿然插手，那麼國家之間的紛爭很有可能就會演變為神明之間的紛爭，最後很有可能會演變成諸神之戰。」

　　安妮對此沒什麼意見，只能感嘆：「即使面對神力的誘惑，格林殿下也相當清醒啊，怪不得里維斯誇讚您是最適合當國王的人。」

　　格林稍微透出點笑意：「當然，我們還是很希望能在某些時候得到神明的庇佑的。」

　　菲爾特在時候插嘴：「對，之前我還說了要給死神建神殿，大哥你看……」

　　安妮笑容靦腆：「咳，其實也不是必要的。」

　　畢竟按照生命女神的說法，只要這世界上還有怕死的生物存在，死神的信仰就不會消失。

　　格林略微考慮了一下，他開口說：「金獅國從來沒有官方信仰，我在考慮由我們來進行傳教，會顯得太突兀了。或許可以考慮招募一批亡靈法師，借由他們的手……」

　　「當然，死神閣下，有一點我必須要提醒您。死神的信仰很容易牽扯到活祭等等邪惡儀式……將來恐怕也會有人借著您的名號做些壞事，您得做好防備。」

　　「另外，如果成立教會，教皇的人選也得好好斟酌。不僅是第一任，之後的教皇採用什麼樣的選拔方式，如何監督他不會利用神明做一些不利於……」

　　這些事安妮根本沒怎麼考慮過，祂的表情有些茫然，聽到格林稍微停頓的間隙，立刻開口搶話：「那、那一切拜託你了，格林閣下！如果實在不行，沒有神殿沒有教會也是可以的！」

　　因為實在是太麻煩了！

　　里維斯忍不住笑起來，他看向格林他們：「她不在意這些的，哪怕你們就是在花園裡搭個可愛的小屋子，偶爾給祂上供一些水果什麼的，祂也會很開心的。」

　　安妮板起臉：「不，這個還是稍微簡陋了一點，聽起來像是抓鳥的陷阱。」

　　屋內的人忍不住笑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里維斯的耳尖再次泛上紅意，但他的目光毫不動搖，帶著幾分害羞和濕漉漉的溫柔，他認真地說，「安妮閣下，我想鄭重地請問你，你願意作為我的王妃……和我一起將畫像掛進金獅國的歷史之廊裡嗎？」

　　安妮用力眨了眨眼睛，祂大概知道歷史之廊是什麼地方，里維斯曾去那裡祭拜自己的父母親。

　　祂努力想讓自己顯得從容些，但事實證明，即使成為了神明，祂也無法掌控自己臉頰的溫度。

　　安妮還沒有開口，就聽見尤莉卡下意識反問了一句：「你不是已經把畫像放進去了嗎？」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咳。」格林清了清嗓子，表情十分嚴肅，眼裡卻忍不住帶上些笑意，「里維斯，解釋一下吧，這件事我可沒有聽說過。」

　　菲爾特哈哈大笑著攔到了窗前，故意揭他短一般開口：「我還記得之前里維斯出糗，他害羞起來下意識拔腿就跑，直接就從窗檯上跳了下去！這次我可不會讓你就這麼逃走了啊！」

　　里維斯漲紅了臉：「你們不能在這種時候……」

　　菲爾特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用力勾住了里維斯的肩膀，眼帶憐憫：「哦，我親愛的弟弟，你還不明白嗎？所謂家人，就是對方落水時拚死相救，又在對方站在岸邊時把他一腳踹下去的傢伙。」

　　安妮眼帶笑意看著他們吵吵鬧鬧，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只是悄悄在里維斯腦海中說：「我願意。」

　　「將所有榮光分享與我的里維斯‧萊恩殿下，拋去死神的權柄與尊貴，我將我本身所有的愛意贈予你，直到死亡盡頭。」

　　里維斯從菲爾特的拉拉扯扯裡扭過頭，他看見安妮有些害羞的臉頰，已經光芒閃動的漂亮眼睛。

　　還拉扯著他的菲爾特大聲嚷嚷：「嘿，里維斯，你怎麼臉又紅了！」

　　里維斯下意識反駁：「不可能，這是你的錯覺，我是個亡靈，怎麼可能臉紅！」

　　菲爾特大聲說：「是真的！真的紅了！不信你去照照鏡子！」

　　里維斯看看尤莉卡，再看了看格林，在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之後，終於忍不住一個閃身奪窗而出。

　　身後菲爾特還在嚷嚷：「喂——里維斯！這裡也有鏡子，你去哪啊？」

　　……

　　天地間的異變過後，金獅國的臣民們都提心吊膽了一陣，不少人想到了命運神殿曾經的「滅世預言」，災難當前，命運神殿居然還臨時多了一批信徒。

　　幸好金獅國的王室看起來並不驚慌，今年的豐收節祭典也按時舉行，民眾們放下了心。

　　「好——」

　　中心廣場扮演金獅國祖先的戰士戰勝了蠻王，高舉手中的長劍怒吼：「我們自由了！」

　　「我們就在這裡，建造我們的國！」

　　人聲鼎沸裡，安妮扭頭看了看里維斯，他看起來似乎也十分樂在其中，戰士與蠻王搏鬥時，他甚至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安妮正盯著他的側臉，猝不及防他忽然轉頭過來，眼睛亮亮地對著安妮說：「接下去是我們的故事！」

　　安妮一愣，然後跟著他笑起來，正兒八經地清了清嗓子：「讓我看看我的扮演者有沒有我的英姿！」

　　里維斯認真地看著她：「安妮，你不能要求這麼不切實際的事，無論在哪個世界裡，你都是最特別的那個。」

　　安妮有一瞬間的失神，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小聲嘀咕：「你怎麼突然這麼……」

　　忽然人群爆發出一陣呼喊：「親她啊王子！」

　　兩人同時朝台上望去，扮演亡靈女巫的少女朝扮演王子的少年伸出手，兩人的目光對視間，臉上同時飛上紅暈。

　　在台上觀眾的熱烈起鬨下，兩位扮演者飛快對視一眼，居然真的相擁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安妮瞬間瞪大了眼睛，她嚷嚷起來：「不是！他們亂編！明明沒有這一齣的！」

　　然而巨大的歡呼聲裡，她小小的抗議被淹沒了。

　　里維斯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他伸出手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頰，溫柔的藍眼睛逐漸接近：「那麼，我能像劇裡的我那樣，擁有親吻您的榮幸嗎？」

　　安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里維斯溫柔的吻落下，安妮揪著他的衣角，確認周圍的民眾注意力都在中心廣場的表演上，這才小聲抗議：「你明明就沒打算等我回答！」

　　「嗯。」里維斯眼帶笑意，用力抱住她，再次落下一個吻。

　　神明和祂的騎士在歡呼聲中悄然離去。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4 10:20:27

第九十章　番外二‧冥界建設（一）

　　死神大人今天終於前往了冥界。

　　祂帶著里維斯一腳踏進冥界之門，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色，就看見遠處一個骷髏頭一路狂笑著朝祂飛了過來。

　　安妮眉毛都沒有抖一下，里維斯抬手接住了直沖祂面門飛來的骷髏。

　　那個骷髏的嘎嘎大笑戛然而止，他抖得幾乎散架：「死神大人！死神大人！是他們打的我！不是我自己飛來的！救命啊！」

　　安妮面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的一切。

　　冥界沒有陽光，灰濛蒙的天空像一塊幕布透不出光亮，只有不規則漂浮的幽藍鬼火能勉強讓人看清景色。整體灰黑色調的世界裡，就連土地都是黝黑的。

　　如果說金獅國王都是正常人生活的城鎮，魔土的建築大概屬於勉強能睡的狗窩，冥界則是……一片荒野。

　　露天席地，什麼也沒有。

　　安妮幽幽地嘆了口氣：「生命女神好像給了我一顆相當麻煩的神格啊，這樣一無所有的冥界要怎麼管理啊？讓他們不許打架嗎？」

　　安妮目光有些渙散，祂沒什麼焦距地遠目看著奧米洛手持巨劍，一邊怒吼一邊把這群嘻嘻哈哈態度不馴的骷髏一腳踹翻，再一個個拆分。

　　只是大家都是不死生物了，一不痛二不會死，於是都不怎麼給面子，嘻嘻哈哈地笑起來，看起來根本不在意自己頭飛腿斷。

　　戈伯特巨大的身軀遊走在他們之間，有些疲憊地勸架：「別打了，打不出結果的，就算了吧……」

　　有骷髏嚷嚷起來：「喂，我的左手呢！沒有人看見嗎？」

　　有的晃著自己明顯比例不對的「腿」說：「是不是這個？哈哈哈我說怎麼這麼奇怪哈哈哈！」

　　「狗屎！快還給我！別把我的手塞到你的下身！」

　　「呸！誰稀罕！」

　　安妮看著骨頭與下流話亂飛的場景，終於忍無可忍清了清嗓子：「咳。」

　　她這一聲咳嗽似乎有什麼魔力，喧鬧的冥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不死生物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安妮身上。

　　骷髏們不再敢嬉皮笑臉，奧米洛憤憤地一腳踹開一個骷髏，朝安妮走來，還一邊嘀咕：「和這群傢伙打架一點都不過癮！」

　　安妮笑起來：「你不是最喜歡和戰鬥了嗎？和他們打架能打一輩子，還是分不出勝負，沒有止境的一輩子。」

　　「那多沒有意思。」奧米洛扛起自己的重劍，撇了撇嘴，「我只想和強者戰鬥！他們根本沒有多強，只不過仗著自己是不死生物而已！連半點章法都沒有。」

　　這一點安妮從他剛剛秋風掃落葉般的戰鬥場景已經看出來。

　　冥界確實有為數不少的可怕怪物，但更多的，是沒有進階過的普通骷髏。

　　安妮有些無奈：「等下次我跟戰神套套近乎，讓你去祂那裡玩。好了，提前過來考察的兩位，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雖然說的是兩位，但她主要看的是戈伯特，對奧米洛基本沒報什麼希望。盡管冥界的情況有些一目瞭然，但祂還是忍不住期待戈伯特能不能看出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戈伯特長長地嘆了口氣，祂和赫菲斯托斯之箱融合後，擁有了一副巨大的骷髏身軀，即使在遍地的不死族中，看起來也有些格格不入。

　　索性他並沒有失去理智，聲音依然儒雅。

　　「怎麼說呢……這裡可真是個相當貧瘠的地方，無論是土壤還是精神都相當貧瘠。」

　　在死神面前，亡靈們顯得相當懂事聽話，即使聽到了這樣的評價，也沒有暴起攻擊，一個個安靜得彷彿擺件。

　　安妮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茫然。

　　戈伯特認真地提議：「我覺得或許是因為大家沒有目標，因為已經死去了，所以可以理所應當地無所事事，反正什麼也做不了。或許我們可以想想死人也能做的事？」

　　安妮困惑地擰起了眉頭，祂嘗試著開口問：「大家有什麼想要的嗎？」

　　冥界的亡靈對死神的恐懼更像是一種本能，此刻聽到安妮說可以開口，一個個立刻抬起頭七嘴八舌地說道：「我想要復活！」

　　「對對！我也想！」

　　安妮面無表情地拒絕：「這個不行！」

　　亡靈們也並不氣餒，他們飛快換了下一個提議：「那也沒有什麼了。」

　　「沒有了嗎？」安妮明顯有些失望，「你們再想想啊？」

　　「亡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就算我活著的時候痴迷麥酒，現在它們也只能從我的下巴骨一路澆到我的腿骨上。」

　　「哈哈，我喜歡的烤牛肉倒是可以叼在嘴裡假裝我的舌頭……」

　　「死神閣下，我、我想要彈琴！」

　　安妮眼睛一亮，總算聽見了一個靠譜一點的聲音，祂搜尋著說出這句話的骷髏，朝他招招手：「仔細說說！」

　　骷髏備受鼓舞，立刻開口：「我生前是一個游吟詩人！我想，死了之後，如果能有一把琴的話，我能夠有無盡的時間演奏我的詩歌！」

　　「哦，那你怎麼以前不彈？畢竟我們這兒也無聊得很，就算你唱成什麼鬼樣子，大家也殺不了你，哈哈！」

　　游吟詩人骷髏辯解：「因為這裡真的什麼都沒有啊，連木頭都沒有！我總不能用別人的骨頭做琴吧……」

　　這倒也是。

　　安妮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冥界本身的規則是只許進不許出，只有沒有生命的物體才能進入冥界，在沒有死神之前，這裡一直都是按照這個規則運行的。所以這裡不會生長草木，也不會有任何原生的生物……」

　　里維斯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之前，菲爾特掉進了冥界之門，他又再次回到了人界，並且沒有死去……是因為得到了您的允許？」

　　戈伯特讚許地點點頭：「死神是冥界之主，祂擁有操縱這個世界的權柄也並不稀奇，祂就是能夠改寫規則的存在。」

　　奧米洛眼睛一亮：「所以說，只要死神允許，殺死亡靈也不是不可能地事！」

　　安妮眼睛一亮：「所以說，只要我允許，即使想讓亡靈在冥界開荒種地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兩人說完以後同時一愣，臉色古怪地看向對方：「你都在想些什麼？」

　　「不不不，明明是你比較奇怪吧！」奧米洛指手畫腳地比劃起來，「擁有手下這麼強的戰鬥力，誰會想著種地啊？」

　　「才不是呢！」安妮反駁，「哪裡奇怪啊！既然他們是因為閒著沒事幹才一天到晚打架，那麼給他們找點事情做不是相當有邏輯嗎！」

　　「又能種出食物，又能消耗精力，勞動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情！」

　　奧米洛面無表情地吐槽：「你改名叫勞動之神算了！」

　　安妮眯起眼威脅：「戰神那邊……」

　　「好吧，仔細想想這也不管我的事。」奧米洛相當能屈能伸，他聳了聳肩，幸災樂禍地笑起來，「趁現在再胡鬧兩下吧臭小子們，你們很快就沒這麼清閒了！」

　　「種出來的食物……誰吃？」里維斯問出了相當關鍵的問題。

　　安妮愣了一會兒，最後摸了摸下巴：「對啊，亡靈也不需要進食……賣了怎麼樣？總會有吃不飽飯的地方！」

　　奧米洛還是忍不住懷疑：「亡靈要錢幹什麼？」

　　安妮認真考慮：「可以購買人界的物品，比如把肉帶回來裝舌頭，還比如把酒買回來把骨頭跑回去……」

　　聽著她說話的貪吃鬼和酒鬼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腹部。

　　「雖然都會漏掉，但也挺有意思的。」

　　「我現在可真羨慕僵屍。」

　　正在安妮覺得一切都走上了正軌的時候，里維斯忽然開口：「安妮，冥界種出來的食物，人類真的能吃嗎？」

　　「聽起來是吃了就會去冥界的東西。」奧米洛如實回答。

　　關於這個安妮就不是很有底氣了，祂有些遲疑地說：「應該、應該是可以的吧？實在不行，種出來以後，我去找其他神明鑑定一下。」

　　戈伯特露出微笑：「至少這是一個好的方向，即使種地在冥界並不能成功，我們也能嘗試其他的可能，比如將沒有生命的石料帶回冥界，製作成雕像和房屋支柱……」

　　「我記得魔族好像都沒有房子住，臨海城的居民總是吃海鮮應該也會厭煩……」安妮已經盯上了幾個目標，祂勢在必得地笑起來，「來吧，我們開始種地吧，就當是一次偉大的嘗試！讓冥界煥發生機！」

　　「一會兒我就去一趟神界，找豐收之神過來幫忙！」

　　戈伯特微微點頭：「安妮，除此之外，此地既然已經有了主宰，那麼冥界之門也該有個守衛了。我既然已經成了這副樣子，陰差陽錯外表也還算有威懾性，就讓我和奧米洛輪流看守這扇大門吧。」

　　安妮眨了眨眼：「這扇門……不用看也不會出事吧？你是擔心他們逃出去？」

　　戈伯特認真地說：「這是代表著生與死的界限，你不會總在冥界，這裡是需要守衛的。」

　　奧米洛大大咧咧地說：「交給我吧，反正我還指望著你讓我和戰神交手呢，幫你點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麼拜託你們啦！」

　　說著，祂帶著里維斯往前一步消失在了冥界。

　　安妮的氣息一消失，身邊的亡靈們就開始蠢蠢欲動了，戈伯特眼疾手快地抬腳踩住他們的腦袋，他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憂鬱地說：「祂從小就是個有些奇思妙想的孩子，但我也沒想到祂居然會想在冥界種地……在一片死寂的地方創造生命嗎……」

　　奧米洛沒聽出他話裡的深意，只是跟著點頭：「確實是挺有病的，小時候就這樣啊？」

　　想起安妮的小時候，戈伯特微微露出笑意：「小時候可比現在難纏，現在勉強也算是個大姑娘了。」

　　安妮和里維斯前往了神界，才想起自己並不知道豐收之神長什麼樣，再仔細一想，有沒有豐收之神這個神明都難說，這不過是祂剛剛隨口說的。

　　神界看起來和菲特大陸有些許相似，有山有水，也有太陽、大地和建築，唯一不同的應該就是這裡除了神之外，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安妮苦惱地皺了皺眉頭，為難地看向里維斯：「我們該上哪找神？」

　　里維斯只能露出苦笑：「神界……」

　　「那只能喊一聲試試看了。」安妮聲音並不大地喊了一聲，「請問有好心神可以告訴我豐收女神住在哪兒嗎！」

　　「你是何人。」他們身後響起一個空靈的聲音，安妮好奇地轉身，看見了一個四肢覆滿羽毛、額上頂著一對鹿角的生物。

　　這似乎是菲特大陸上並沒有的種族，而且他說話是有感情的，可以推測出不是六位原初神。

　　不管怎麼說，出現在這裡的應該都是神明，安妮友善地露出笑臉：「你好，我是最近剛剛成為神的死神，你可以叫我安妮。啊，不知道你是哪位神明呢？你的羽毛真漂亮。」

　　安妮想，先誇一誇對方總是沒錯的。

　　誰知道對方卻受驚一般炸開了羽毛，看樣子似乎想要轉身就跑，祂有些驚慌地開口：「你、你就是那個殺死命運的死神！」

　　安妮：「……」

　　難道祂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在神界很有名了？

　　對方好不容易將身上的羽毛壓下去，祂一邊往後退一邊說：「我是風神，你要找豐收，往那邊走就好了！」

　　祂並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看起來也並不打算和安妮好好相處。

　　安妮有些遺憾地點點頭，叫住了正打算偷偷溜走的風神：「風神閣下……」

　　「什麼事！」風神以為自己逃跑的事情暴露，再次嚇炸了毛。

　　這位風神好像膽子有點小。

　　安妮認真地想，祂露出笑臉：「沒什麼事，我只是想要對你說聲謝謝。」

　　風神一邊壓自己的羽毛，一邊小聲回答：「不、不用……」

　　安妮維持著笑臉：「對了，順便我還想問問，為什麼你那麼害怕我呢？」

　　風神剛剛壓下去一點的羽毛再次根根分明蓬鬆地翹起來，祂幾乎就要顫抖起來：「不！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是、是幸運說的！祂說你隨口就說要拿戰神的神格！嗚……」

　　安妮：「……我那是開玩笑的。」

　　「這哪裡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風神嚇紅了眼，現在看起來不像鹿也不像鳥，像個紅著眼睛的小兔子。

　　原來不知不覺間，祂在神界的風評已經變成了這樣。

　　趁著安妮沉思的空檔，風神忽然猛地轉身就跑，祂乘風而去，一時間速度讓安妮望塵莫及。

　　「我也沒有這麼可怕吧。」安妮摸了摸鼻子。

　　因為之前和光明神的談話，安妮總覺得神之間也是有上下階級的，什麼原初神啊十二門徒啊之類的，祂還擔心自己剛來會不會被使絆子，結果……

　　居然變成了這樣。

　　「噗。」里維斯似乎有些忍不住笑，他清了清嗓子把臉扭到了一邊，一臉嚴肅地說，「我沒有笑。」

　　安妮眯起眼：「你不僅有笑，你還試圖說謊，這是英勇的騎士應該做的事情嗎？里維斯。」

　　「噗。」里維斯又忍不住笑出了聲，「對不起，安妮，但我一想到，也許以後你會變成恐嚇小孩睡覺的那種神明……哈哈！」

　　他不再試圖掩飾，歡快地笑起來。

　　安妮憤憤不平地哼了一聲，祂威脅道：「不好好睡覺，小心被超可怕的死神抓走！」

　　里維斯收斂笑意，溫柔地看著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會努力堅持一整晚睜著眼等你的。」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28:26

第九十一章　番外二‧冥界建設（二）

　　安妮和里維斯按照風神的指引，十分順利地找到了豐收之神的居所。

　　祂正在一片農田間勞作，田地間各種安妮沒見過的作物茁壯生長，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長勢格外喜人，滿眼都是蓬勃的生命力，這讓安妮更加確信找豐收之神是個正確的選擇。

　　這位神祇腳腕上纏繞著藤蔓，耳邊別著一支麥穗，有著土地一樣顏色的頭髮和碧綠的眼眸，小麥色的肌膚彰顯著健康和活力。

　　外表看起來，祂就像是個普通的農婦，渾身散發著溫和的氣質。

　　有了風神的前車之鑑，安妮整理了一下儀容，為了防止嚇到人家，露出了最最甜美的微笑，祂保持著讓人安心的安全距離，禮貌地打招呼：「您好，請問您是豐收之神嗎？」

　　「嗯？」豐收之神有些困惑地回過頭，祂一邊打量著站在田間的那位少女，一邊爽朗地笑起來，「是個生面孔呀，是哪位主神新找的從神？過來坐吧。」

　　祂說著，一邊摘下一個果實遞給兩人。

　　安妮道了謝接過，這位豐收之神看起來是個熱心的人，應該會同意去冥界幫個忙的吧？但無論如何，自我介紹還是要做的。

　　安妮清了清嗓子，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我是生命女神的從神，咳，也就是死神。」

　　豐收之神的動作頓了一下，祂還是露出笑臉：「啊……你就是那位……」

　　看祂這個反應，安妮就知道祂多半也聽過那個傳言了，祂十分熟練地開口：「我不隨便殺神，都是傳言！消滅命運也是生命女神授意的。」

　　豐收女神微微笑起來：「我知道我知道，幸運那個傢伙說話確實喜歡誇大其詞，你看起來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是生命女神讓你來認識一下各個神明嗎？」

　　安妮眨了眨眼，如實相告：「生命女神倒是沒讓我來認識……祂只說我沒事該來這裡看看。這次我來找您，是希望得到您的幫助！希望您傳授我一下耕種的知識！」

　　豐收之神有些意外：「咦，您居然對耕地有興趣嗎！這當然沒問題！我現在就給你挑選一塊合適的土地，哎呀，真沒想到會遇到志同道合的……」

　　「啊，不，請等一下！」安妮趕緊制止祂，「我不是說在這裡種地，我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到我那兒去……就是冥界。」

　　豐收之神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祂有些茫然地開口：「去哪兒？」

　　「冥界。」安妮認真重復了一遍，還十分體貼地告訴祂，「不用擔心，是活著去。」

　　豐收之神臉上的呆滯並沒有消失，祂眉間的褶皺似乎擰得更深了，祂又問：「去幹什麼？」

　　安妮誠懇地開口：「去教我們種地。」

　　豐收之神再次發問：「我們是誰？」

　　安妮眨眨眼：「就是我和冥界的亡靈們……我們想在冥界種地。」

　　「嘶——」豐收之神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祂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說，「死神冕下，您要知道，耕種最開始的一步，就是挑選土地。」

　　安妮虛心求教：「如果是冥界這樣的土地呢？」

　　豐收之神鄭重地說：「那就選擇放棄。」

　　安妮：「……」

　　安妮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祂想，如果豐收之神都這麼說了，或許是真的沒什麼希望了。

　　里維斯看見安妮的表情有些不忍，他忍不住再次開口：「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吾聽到有人呼喚吾名。」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渾厚的中年男聲。

　　里維斯猛地回身，顯得有些防備。

　　豐收之神看見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精彩，祂嘆了口氣，小聲地嘀咕：「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麻煩的傢伙都撞到一起來了，明明幸運才剛走不久啊？下次該讓祂多待一會兒。」

　　安妮好奇地看著眼前表情板正，長相格外端正，連語氣也相當一絲不苟的神祇，一時間居然有些分不清祂是不是某位主神。

　　這位神祇朝祂微微點頭：「吾名希望。」

　　安妮有些好奇地詢問：「您是六位原初神之一嗎？」

　　希望之神似乎有些意外，祂出現了情緒波動之後，說話的語氣就不那麼像毫無感情的原初神了，祂說：「不，我是希望。」

　　「我十分崇敬六位主神，因此也把祂們的言行當做我的榜樣，如果讓您產生哪怕一絲的誤會，這也讓我覺得十分高興。」

　　安妮覺得自己確實應該補些神界知識了，祂虛心求教：「請問六位主神都有誰呢？」

　　「咦？您不知道嗎？」豐收之神顯然十分意外，「您不知道有哪幾位主神，卻知道我的存在嗎？」

　　祂似乎還有點高興。

　　安妮不知道該不該說明自己只是猜測應該有這麼一個神明……

　　希望之神告訴祂：「混沌神、生命神、自然神、智慧神、情緒神、創造神六位主神，祂們繼承了造物主的軀體和意念，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讓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即使是在冥界中，想要耕種也不是毫無希望的。」

　　安妮認真地聽著祂的話，有些感動於祂的熱心，祂真誠地感謝：「您真是一位好心的神，請問我們該怎麼做呢？」

　　豐收之神張了張嘴，看起來想要提醒安妮什麼，但祂最終還是閉上了嘴，雙眼放空地看著自己地裡的小青瓜。

　　希望之神認真地點頭：「無論何時，不要放棄希望，死神冕下，我永遠是所有身處逆境之人的同伴。」

　　「既然豐收之神認為，這片土地無法孕育任何生命，那麼我們就去尋找大地之神，讓祂先賜福這片土地如何？」

　　安妮認真點頭：「聽起來很有道理！」

　　豐收之神已經打定主意不插手了，沉默地聽著他們交談，內心祈禱祂們能趕快離開。

　　「那麼事不宜遲，我們就趕快出發吧。」聽到希望之神說出這句話，豐收之神由衷地鬆了口氣。

　　然而祂一口氣還在喉嚨口，就聽見希望之神接著說——

　　「但是我跟大地之神並不熟悉，豐收你和祂同屬於自然神的從神吧？我記得你們經常一起交流種植的理念，能麻煩你和我們一起去一趟嗎？」

　　豐收之神：「……好。」

　　雖然祂很想拒絕，但想了想這位看起來十分乖巧的神明是死神閣下，再想了想上一任被斬殺的命運……

　　豐收最後還是把拒絕連同那口氣，一起嚥了回去。

　　祂心情沉重地給這兩位神明帶路，稍微報點希望地說：「也許大地不在那裡……我們會撲個空。」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們要永遠心懷希望。」希望之神看起來比安妮還希望一切能夠順利。

　　安妮終於察覺到一點奇怪之處，祂好奇地低聲問豐收之神：「希望閣下一直都是這麼熱心腸的嗎？」

　　豐收女神心情沉重地點點頭，祂嘆了口氣說：「尤其是在神界，如果提到『希望』、『絕望』之類的詞，這傢伙很容易就會被招過來，當然，如果是太普通的事情祂是不會出現的。有人說，見到希望之神出現要給你幫忙，本身就意味著，你要做的這件事希望渺茫。」

　　安妮：「……」

　　被祂這麼一說，總感覺距離冥界豐收的日子越來越遠了啊。

　　盡管豐收之神在內心祈禱，但大地之神今天看起來並沒有出門。祂和豐收有些許相似，都是氣質溫厚的女性形象，只是皮膚更為白皙。

　　安妮注意到，祂赤腳站在土地上，雙足與其他地方的皮膚不同，沾滿了泥土，皮膚也並不細膩。

　　祂看到眾人有些驚訝，但還是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沒想到一下子會有這麼多訪客，怎麼了？豐收，這些都是新朋友嗎？」

　　豐收之神看著自己的好友，張了張嘴介紹了身後的各位，但卻怎麼也說不出那個荒唐的請求。

　　想在冥界種地怎麼想也都是腦子出問題了啊！

　　安妮也覺得不能再為難豐收之神了，祂自告奮勇往前一步：「是這樣的，大地之神，我想在冥界開墾一些土地種植作物！為此希望您能給大地賜福……」

　　大地之神似乎比豐收之神更加沉穩一些，祂認真打量著安妮的表情，確認祂沒有在開玩笑之後，居然也認真考慮了這件事。

　　大地之神有些猶豫地開口：「我確實能夠祝福土地，讓祂從貧瘠的沙漠變成富饒的好土地。但冥界的土地……這稍微有些特殊，死神閣下，冥界的規則不允許生命在此誕生，即使我給予了祝福，這些作物也會被冥界奪走生命。」

　　安妮回答：「但是之前也有活人進入了冥界，在我的允許下，他活著走出來的。」

　　大地之神露出苦笑：「這是不一樣的，死神閣下。活人進入冥界再離開，是您沒有奪走祂的生命，也就是您沒有使用死亡的權柄。但如果他長期生活在冥界，您就會發現他永遠不會變老，即使依然『活著』，他生命的狀態也不會產生變化。」

　　「類比到作物身上，就是它們永遠不會發芽。」

　　豐收之神附和道：「很多事情大地會比我們知道得更清楚，祂是十二門徒之一，比我們年長許多，知道很多密辛。」

　　「啊……」這倒是安妮意想不到的答案，祂有些遺憾地低下頭，看來在冥界種植作物，確實是有些異想天開。

　　就在安妮打算放棄，轉念考慮大力發展冥界手工業的時候，希望之神端正的聲音再次響起：「不要放棄希望！」

　　安妮一愣：「但是大地之神說……」

　　「如果十二門徒沒有辦法，那麼我們就去請求六位主神的幫助！」希望之神再次發聲，祂目光如炬，眼中閃動著永不熄滅的希望之光，「如果六位主神都沒有辦法，那我們就想辦法復活創世神！」

　　安妮：「……」

　　不，祂對在冥界種地倒也沒有這麼深的執念。

　　直到此刻，安妮終於知道豐收之神說的，「麻煩的傢伙」是什麼意思了。

　　里維斯倒是認真考慮了一下：「生命的變化……這應該是生命女神的權柄吧？或許我們可以請求生命女神賜福這片土地。」

　　豐收之神還試圖阻止他們一下：「但是為了這點事麻煩女神，是不是……」

　　「生命女神我倒是比較熟悉。」安妮覺得事情一下子峰迴路轉，居然還展露了幾分轉機。

　　希望之神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沒錯，我們決不能如此輕易就放棄希望！」

　　豐收之神：「……」

　　事情好像越變越麻煩了。

　　祂擔憂地和大地之神對視一眼，大地之神略一沉思，祂低聲說：「豐收，你跟著他們，我去尋求自然神的幫助，我總覺得這會變成一件大事。」

　　豐收之神絕望地張了張嘴：「不，等等，我……」

　　然而祂的好友已經匆匆離去，豐收看著祂的背影，忽然有點懷疑祂是不是故意把跟這兩個大麻煩打交道的事情交給了自己。

　　眼看死神和希望已經朝著生命女神的居所前去，豐收一咬牙跟了上去。

　　安妮好奇地看著落後許多又跟上來的豐收之神：「咦？我以為你已經要回去了……」

　　「我、我……」豐收之神結巴了一下，最後苦笑著編了個理由，「我一開始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事情發展到現在，居然讓我覺得很有可能成功……我忍不住想要跟你們一起見證這件事的結局。」

　　希望露出微笑：「永遠不要放棄希望，祂是被我們的熱忱感染了。」

　　豐收之神眼露絕望：「是啊。」

　　……

　　生命女神站在海邊，眾神找到祂的時候，祂正安靜注視著海面。然而不用他們出聲提醒，祂就似有所感地回過了頭。

　　出於禮貌，安妮寒暄了一句：「好久不見，女神，您在看什麼？」

　　「我在觀看生命的誕生。」生命女神毫無波瀾地回答，「你們前來，是為了什麼？」

　　安妮認真地說：「我們想在冥界種植作物，一路尋求了豐收之神、大地之神的幫忙，但他們都說沒有生命女神的賜福，即使冥界擁有了肥沃的土地、豐收的加護，種子也永遠不會發芽。」

　　「嘶。」豐收之神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祂居然就這麼對著生命女神說了出來……該說不愧是傳聞中那個死神嗎？

　　生命女神聽完，罕見地略微沉默了一會兒。

　　很久之後，祂開口：「死神冕下，重建冥界的秩序是你的職責，但冥界是所有死亡之物的歸所，是創世神消亡時就留下的所在。」

　　「我希望你做的，是連通各個世界的冥界，管理所有亡靈，不允許祂們隨意擾亂人間的秩序。」

　　豐收之神忍不住鬆了口氣，幸好女神沒有跟著他們胡鬧……

　　希望之神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祂握緊拳頭：「如果只有創世神才能更改那裡的規則，那我們就去尋找創世神復活的希望！」

　　「死亡不可逆轉。我會考慮其他發展冥界的方法的，比如用泥土造點什麼，用礦石造點什麼之類的……」安妮認真地回答，隨後祂露出了笑臉，「不過托這件事的福，我也認識了很多很有意思的神明。」

　　然而希望卻好像並不認可這個結果，祂聲若洪鐘：「不！我不能接受你這麼輕易就放棄希望……」

　　「哎——」大海邊的礁石之後，一個穿著黑袍的少女動作緩慢地站了起來，她長得並不醜陋，但下垂的眼角加上一顆淚痣，總讓人覺得祂無時無刻不在哭泣。

　　祂剛剛這一聲嘆氣，讓安妮覺得氣氛一下凝重起來。

　　希望之神如臨大敵：「絕望你怎麼會在這裡！」

　　絕望之神面露絕望：「還不是因為情緒神冕下聽說了你又在找麻煩，這才叫我前來抓你回去的！聽說是從自然神那裡知道的消息，啊……居然讓別的主神為了這點事來告狀，你到底在外面丟了多少人啊——」

　　「啊，好想替你找個洞鑽進去。」

　　希望之神漲紅了臉：「不！我這是在幫助需要幫助的……」

　　絕望之神往前邁了一步，祂雙手捧住希望之神的臉頰，把祂往下拉到和自己同一高度，目光渙散地對祂說：「你這個性格還真是讓人絕望啊……聽著，希望，即使我們已經是神明，也有很多事，不，是對大部分事情都無能為力。」

　　「不！」被迫屈膝半蹲的希望之神試圖反駁，絕望之神猛地撞上去給了祂一擊頭槌，「我說，你、什、麼、都、做、不、了！」

　　「嗚！」希望之神痛苦地摀住了自己的額頭。

　　絕望之神拎著希望之神的領子，轉過身朝著諸位神明彎下腰：「真是對不起，這個麻煩的傢伙給大家找了不少麻煩，啊，真的好想變成蝸牛縮進殼裡。」

　　「死神冕下，如果下次祂還這麼麻煩的話，請不要猶豫，直接給祂一鐮刀吧。如果可以的話，之後我惹出麻煩的時候，也拜託你給我一鐮刀了。」

　　安妮顯得有些困惑：「你會惹出什麼麻煩？」

　　「不知道。」絕望之神如實相告，「但是像我這種傢伙，遲早會惹出麻煩的吧……」

　　安妮：「……」

　　祂原本以為神明會更加……更加像生命女神一些，不過現在看來，好像奇怪的傢伙也不少。

　　豐收之神小聲開口：「那麼，尊敬的死神閣下，您不考慮在冥界種地了嗎？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安妮握住了拳頭：「嗯，不考慮了，這次麻煩你了。」

　　「不不，不敢當！」豐收之神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安妮顯然有了另外的想法：「我們去找工匠之神！在冥界發展一下工業！」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28:41

第九十二章　番外三‧不夜城堡（一）

　　安妮最近聽說了一個傳聞，是海妖族的老祭司向安妮祈禱時講述的消息。

　　——當然，海妖一族依然是生命女神最虔誠的信徒，只是他們和死神關係密切，偶爾也會共享一些情報。

　　這次說的是關於一座「不夜古堡」的傳聞。

　　據老祭司說，偶爾有雨夜晚歸的人會在半路迷失方向，他們走著走著會看見茂密雨林裡的有一座華貴端莊的古堡，門扉半掩，裡面燈火通明，還傳出食物的香氣和輕快的音樂聲。

　　城堡的主人正巧打開了門，有人說他是一個格外英俊的青年，也有人說她是一位美豔動人的女士，甚至還有人說他是渾身帶滿金子的富豪。

　　總之，他會邀請對方參加舞會，還會準備華美的服飾……

　　等你像個真正的貴族一樣在這裡享受過美妙的夜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你會看見自己正睡在一個破敗的城堡裡，邊上可能還躺著一個穿著腐朽服裝的白骨，典雅的城堡也變成了破敗的模樣。

　　驚嚇過度的誤入者也不會死亡，但他們多半會上吐下瀉一整天，就像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本來這種傳聞海妖們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海妖基本不會吃壞肚子。

　　但這幾天臨海城有一個女孩消失了，她和她的同伴一起去蒂亞王的領地參加集會，因為錯過了回來的車隊只能搭其他冒險者的車隊，然後半路自己走回來。

　　回來的途中下起了雨，她的同伴說，她在消失前，曾經喊了一句：「前面有座城堡，我們可以去避避雨！」

　　然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

　　聽說了這件事以後，安妮和里維斯立刻前往了臨海城。

　　老祭司似乎有些意外：「抱歉，我沒想到神明會就這麼輕易出現，我還以為你會很繁忙。」

　　「拯救每一個生命都是我的責任！」安妮義正辭嚴地握了握拳。

　　里維斯笑了一聲：「最近冥界來拜訪的神明太多了，祂們似乎很多人都很好奇死神閣下在那裡打算做些什麼，安妮已經解釋了好多遍了。她這是借著這個機會，偷偷跑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老祭司露出笑意，「即使成為神明，您還是和以前沒什麼區別，安妮閣下。」

　　安妮氣呼呼地插腰：「關心這個世界的生命也是真的！」

　　「當然。」里維斯眼帶笑意，「我從不懷疑您的仁慈和溫柔，女神冕下。」

　　安妮板起臉：「咳，別胡鬧了，那個回來的同伴呢？在那兒，我想去看看她。」

　　老祭司點點頭為他們帶路：「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

　　「對了。」安妮提醒她，「別告訴他們我是神明，就說我是個了不起的大法師好了。」

　　老祭司微微點頭，里維斯露出笑意：「沒問題，偉大的法師安妮閣下。」

　　安妮板起臉：「里維斯，我總覺得你叫我的時候有點奇怪。」

　　「無論是叫我『女神冕下』還是叫我『偉大的法師』，你的語氣好像都不太對！」

　　里維斯有些困惑：「是我不夠虔誠不夠真誠嗎？但我確實是相當認真的，女神冕下。」

　　「不，不是不虔誠。」安妮的聲音逐漸變小，她小聲嘀咕，「但你這根本不是稱呼神明、也不是稱呼大法師的語氣，你簡直就像是……」

　　就像在叫她安妮一樣，那種掩蓋不住的寵溺和溫柔語氣，總讓她忍不住耳朵發燙。

　　里維斯似乎不太能理解，他遲疑著再次喊了一聲：「女神冕下，偉大的法師安妮閣下。」

　　安妮差點跳起來，她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老祭司並沒有回頭，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有些別扭地問：「怎麼了？」

　　里維斯看起來依然不太明白，他說：「我還是不太理解我叫得有什麼問題，我想或許是我並不擅長這種事吧。」

　　「哦、哦，也可以這麼說啦。」安妮的眼神有些心虛地飄向另一邊。

　　里維斯用力點頭：「那麼，我會多練習的。」

　　安妮：「……」

　　不，這也不必了。

　　幸好這時候老祭司停了下來，緩解了兩人的尷尬。她側過身示意：「到了，那天和她一起在雨夜裡的姑娘叫凱蒂，而消失的那個姑娘叫南希。」

　　安妮點點頭，看著老祭司敲響了屋門。

　　屋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點點，一隻眼睛透過門縫打量著門外，細若蚊吶的聲音顫抖著響起：「是誰？」

　　老祭司放柔了語氣：「凱蒂，是我，海妖族的祭司，我帶著了不起的大法師閣下來了，她能找回南希。」

　　門猛地被打開了，安妮這才看見門後的姑娘，她紅著一雙眼不可置信地開口：「真的嗎？法師大人，您真的能夠找回南希嗎？」

　　安妮原本想說也不能這麼肯定，但在看清了她的模樣之後，她露出溫和的笑臉：「交給我吧，別擔心，這種事情我可擅長了，先請我們進去坐坐吧，凱蒂小姐。」

　　這個女孩跛了一隻腳，脖子上還有明顯的傷疤，看樣子像是長期佩戴鐵鏈磨損導致的。想到最初構成臨海城的居民的身份，不難猜測她應該曾經是哪裡的奴隸。

　　「好、好的！」凱蒂用力點了點頭，跛著腳領他們進屋。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一起進入了屋內。

　　凱蒂顯得有些窘迫：「抱、抱歉，我們家沒有這麼多椅子……」

　　看著眼前的兩個凳子，老祭司體貼地開口：「海妖並不喜歡坐著。」

　　凱蒂伸出手：「那麼，請兩位坐吧！」

　　里維斯微微搖頭：「騎士準則可不允許我在女士前面坐下，還是您請吧。」

　　凱蒂還有些猶豫，安妮已經熱情地伸出手把她拉過來坐下了：「好了，請坐吧！不用在這種小事上磨磨蹭蹭吧，你也想快點進入正題，好讓我們把南希帶回來吧？」

　　「嗯！」說到這個，凱蒂終於勉強坐下了，她深吸一口氣，焦急地看向安妮，「需要我從頭講一遍嗎？」

　　大部分的事情安妮已經從老祭司那裡聽過了，但有些細節還是問問她本人比較好。

　　安妮沒有拒絕，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凱蒂似乎已經講述了很多遍了，至少已經熟練地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講述：「我們那天回來的時候錯過了車隊，幸好有冒險者的正要結伴去黑狼王的領地，他們順路能夠帶我們一程，帶也只能帶到半路。」

　　「一開始我跟南希還有些害怕，但幸好他們都是很友善的人，他們把我們帶到了目的地，我跟南希打算往家裡走。誰知道我們走了一半，天色就暗了下來，開始下雨了……」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在場的幾個人也都提高了注意力。

　　安妮詢問：「地點就在臨海城附近嗎？」

　　老祭司補充道：「出現這件事以後，我也打聽了相關的情報，結果意外發現有不少關於『不夜城堡』的傳言已經流傳了開來。失蹤者消失的地點並不一致，但有一點，他們消失的時候都是雨天。」

　　安妮摸了摸下巴：「地點並不一致，那就牽扯到空間魔法了……」

　　這並不難聯想，但對於並不瞭解魔法的凱蒂來說，這位法師大人立刻就破解了一個詭異之處，這讓她不由得重新燃起了希望：「我、我還記得那個地方！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帶你們過去！」

　　安妮露出微笑：「讓我們先聽完這個故事吧。」

　　凱蒂彷彿一下子有了信心，就連眼睛都逐漸重現了光芒，她擦了擦通紅的眼眶：「下雨之後，我們有些分不清方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一開始我們是朝著臨海城的方向走的，但越走越久之後，我們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周圍的景色好像都變了！」

　　「我腿不好，南希還要扶著我，我們一路走走停停，害怕極了。但是就在我們即將絕望的時候，我們看見了溫暖的光芒，從一座城堡裡透出來……」

　　老祭司面色凝重：「每個曾經迷失在城堡裡的人都是這麼說的。」

　　安妮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她好奇地挑了挑眉毛：「每個曾經迷失在城堡裡的人？有人出來了？」

　　老祭司點頭：「這座城堡沒有被重視的原因，就是因為最初迷失在裡面的人並不會消失，第二天他們能夠回來，頂多就是上吐下瀉一整天而已。」

　　安妮嘀咕了一句：「但南希沒有回來。」

　　里維斯也皺緊了眉頭：「這說明這座城堡的危害性在提升？還是南希做了什麼觸發了城堡的另一種可能？」

　　安妮略一沉吟，看向凱蒂：「之後呢？你們看見了那座城堡，發生了什麼？」

　　凱蒂用力抿了抿唇，她眼眶裡的淚水不爭氣地滾落下來：「都是我的錯……」

　　「因為我的腿不好，南希說她一個人先去問問能不能借宿，如果可以就回來接我，如果她沒有回來，就讓我不要接近……嗚，我等了好久南希都沒有回來，我知道她肯定出事了，也知道就憑我肯定沒辦法救回她。我偷偷爬進了邊上的草地裡，一直睜著眼睛直到天亮，等南希從那座城堡裡出來。」

　　「但她一直沒有出來。」

　　「直到太陽升起來，我聽到臨海城的大家的聲音，就在我一回頭的功夫！那座城堡整個就不見了！」

　　「如果我沒有回頭……如果我別開視線，那座城堡說不定、說不定就不會……」

　　她自責地低下頭，豆大的淚珠打在她的手背上，安妮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擔心，我會帶她回來的。」

　　凱蒂有些不安地抬起頭，她像是尋找勇氣般再次問：「真的嗎？但是他們很多人說，那座城堡裡有鬼……」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如果是鬼的話，那就簡單了，畢竟在這方面我可是行家。對了，你要不要吃些東西？」

　　「什麼？」凱蒂似乎一下子沒能跟上她的思路。

　　安妮笑起來，指了指她幹癟的小肚子：「你看起來都好久沒吃東西了，如果南希好不容易回來了，卻看見你因為餓肚子倒下了，這可怎麼辦？」

　　「你忘了傳聞裡，從不夜城堡裡回來的人，都會上吐下瀉一整天嗎？到時候還得你好好照顧她。」

　　凱蒂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法師大人，我、我之前生病了，已經好幾天沒有工作了，我並沒有錢可以買吃的……」

　　老祭司露出溫和的笑意：「孩子，別擔心，在這座臨海城，我們不會讓任何一個好孩子餓肚子的。你得先吃飽，才有力氣好好工作，明白嗎？」

　　凱蒂哭著鼻子擦了擦眼睛，她用力點了點頭，帶著哭腔說：「求求您，法師大人，我會很努力工作的，求求您帶回南希，她是我的家人，我們好不容易得到自由……」

　　安妮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離開凱蒂家以後，老祭司看向安妮：「您打算怎麼做？」

　　安妮摸了摸下巴：「首先找到正在下雨的地方，然後關注哪裡出現了那座奇怪的城堡。菲特大陸現在是我的世界，只要我想，我能察覺到任何地方發生的一切。」

　　她正打算按照計劃進行，地上忽然鑽出來一個圓頭圓腦的小骷髏，他哢噠一聲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戈伯特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安妮，有位神明前來拜訪您，我說了您暫時不在祂也不肯離去，說是有要事和您商量。」

　　「安妮，如果有空的話，還是盡快回來一趟吧……」

　　戈伯特的話還沒講完，骷髏又把自己的下巴哢噠一下，奧米洛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傳來：「祂快要把這兒弄得一團糟了！見鬼，這是個什麼神啊！」

　　安妮的表情有些困惑，一般來說祂死神的凶名在外，很少有人敢在祂的地盤胡鬧，這位到底是誰啊？

　　祂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老祭司：「抱歉，我得先回去一趟，別擔心，我也會一邊關注著這邊的。」

　　老祭司微微點頭：「如果這裡下雨了，我會再次向您祈禱。」

　　安妮和里維斯氣勢洶洶地趕回冥界，打算看看到底是哪個囂張的神明敢在祂的地盤撒野。

　　祂一腳踏進冥界的大門，就看見地上的骷髏們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邊，一部分在戈伯特和奧米洛身後瑟瑟發抖，另一部分在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士身後抱頭痛哭。

　　奧米洛的臉色看起來十分難看，在看到安妮回來之後也沒有多少好轉。

　　安妮好奇地挑了挑眉毛：「我記得我離開之前，是讓大家學習怎麼製作木頭製品的，為什麼大家都在玩呢？」

　　奧米洛臭著臉指向眼前的年輕神明：「你問他！」

　　祂穿著一身精緻的西裝，然而卻很隨性地坐在了冥界的土地上，眼前撒落著一地的紙牌。

　　看到安妮過來，祂露出了熱情的笑容，朝安妮伸出了手：「我等您好久了，死神冕下！」

　　安妮看著祂伸出的手掌，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但祂還是伸出手禮節性地握了握，祂有些冷淡地開口：「抱歉，我實在有些繁忙，閣下還沒有做自我介紹……」

　　安妮皺了皺眉。

　　對方臉上還帶著笑容，但和祂相握的那隻手卻怎麼也不肯鬆開。

　　安妮不動聲色地用力一拽——祂的手整個掉了下來。

　　安妮：「……」

　　如果祂不是見慣了日常掉腦袋掉腿的死神，那麼這會兒肯定會被嚇一條。

　　對方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十分愉悅地把手從衣袖裡再次伸出來。

　　安妮這才發現祂把右手藏在了衣服裡。

　　對方朝安妮擠了擠眼，再次伸出右手：「您好，尊敬的死神冕下，我是惡作劇之神，很高興見到您，希望您也很高興，哈哈哈！」

　　安妮眯了眯眼，祂覺得自己很不高興。

　　奧米洛立刻大聲嚷嚷起來：「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說祂腦子有問題！」

　　惡作劇之神並不在意安妮沒有回應，也不在意被奧米洛當面奚落，祂依然保持著微笑，似乎對自己在別人口中怎麼被描述相當感興趣。

　　戈伯特幽幽嘆了口氣：「安妮，這位先生……祂確實有些奇怪。祂帶來一副奇怪的紙牌，要求我們和他進行賭博，如果我們贏了祂就離開，如果祂贏了祂就要帶走一個骷髏……」

　　安妮目光沉重地看著惡作劇之神身後的骷髏：「……你們這是輸了多少次啊？」

　　奧米洛漲紅了臉：「祂肯定是作弊了！」

　　的確，一次沒輸贏了這麼多次，確實很容易讓人想到作弊。

　　但惡作劇之神嘻嘻笑起來：「要說我作弊得找到證據，如果沒有證據，那就只能說明我是個超級幸運兒……啊，說起來我來這裡之前，特地擁抱了幸運女神，雖然祂給了我一巴掌哈哈哈！」

　　「也不知道被幸運女神給一巴掌，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我們可以賭一場。」安妮忽然笑起來，「但賭注得換一換，如果你贏了，我讓你活著回去，如果你輸了，就把命留下。」

　　「想要和死神賭一場，怎麼也得有豁出命的勇氣吧？」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28:54

第九十三章　番外三‧不夜城堡（二）

　　惡作劇之神臉上的笑意略微收斂了一些，祂目光微動，似乎也不是全然不懼死神的威脅。

　　但祂洗了洗手裡那副牌，手指一撥讓它們在手中展開，祂神色晦暗不明，有些高深莫測地對安妮說：「看樣子您也是個資深的賭徒呢。」

　　「真正的賭徒無論輸贏都不會把自己置於不利的境地，我可不能答應這樣的賭注。但是……親愛的死神冕下，如果我就此離開，你也會很困擾的。」

　　「我帶來了一個情報，當做您贏過我之後的獎品……嗯，雖然我也不想死在這裡，但就這麼白白把情報給你，這也不符合我的個性。

　　安妮微微點頭表示理解，經過這麼久的相處祂已經逐漸接受了，大部分神明的腦子都多少有點問題這一事實。

　　祂打了個響指，戈伯特身後一個瑟瑟發抖的小骷髏立刻爬起來一溜煙邁進了傳送門。

　　「知道了，既然你不情願違背自己的原則，那我就找個幫手，在不殺死你的情況下讓你強行說出來。」

　　「是誰？」惡作劇之神看起來並不在意祂找幫手，只是有點好奇對方的身份。

　　「是我。」

　　有氣無力的聲音在惡作劇之神身後響起，對方來得比想像中更快，幾乎只花了一瞬間。

　　惡作劇之神下意識脊背一寒，在祂反應過來之前，對方已經朝祂伸出了手。

　　「不……」惡作劇之神的表情一瞬間有些驚恐，然而祂根本來不及逃頭，就被絕望之神逮了個正著。

　　惡作劇之神臉上的表情很快平靜下來，祂沉默地回頭看了眼自己身後的瑟瑟發抖的骷髏們，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坐到了它們之間。

　　周圍的骷髏默默地挪開了距離。

　　安妮：「……偶爾我會覺得絕望之神在神界的名聲比死神更大。」

　　「讓您見笑了。」絕望之神依然是那副毫無希望的模樣，「像我這樣的人，能稍微給別人幫上點忙，也讓我覺得很感動。」

　　安妮向祂道謝之後，再次看向惡作劇之神：「現在你該告訴我了吧，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惡作劇之神有氣無力地掀了掀眼皮，祂幽幽嘆了口氣：「哎，沒有意義的。」

　　「反正大家最後也都會毀滅的，仔細一想無論做什麼也不會改變這個結局，既然如此我在你的世界裡扔下了一個小玩具城堡也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安妮眉頭一挑，有些錯愕地和里維斯對視一眼，祂目露凶光擼起了袖子：「好啊，原來那個什麼『不夜城堡』是你搞的鬼！告訴我，怎麼讓它把吞進去的人放出來！」

　　惡作劇之神卻不再回答祂的話，祂呆呆地放空目光，喃喃自語般開口：「啊，好想變成一顆蛋啊，鑽回母親豐滿的羽翼下……如果能夠在孵化之前就死掉就更好了，這樣就永遠是一顆蛋。」

　　絕望之神面露絕望：「對不起，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我就知道我這種人，到頭來還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安妮：「……」

　　事情好像又變得麻煩起來了。

　　「咳。」里維斯清了清嗓子提醒祂，「也許我們可以考慮用麻煩對付麻煩，比如……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他一說出這句話，安妮立刻反應了過來，但還有些懷疑：「這裡不是神界，祂真的會……」

　　「我來了！」

　　安妮話音未落，希望之神莊嚴的聲音就在此響起，祂腳步匆匆誇過傳送門來到冥界：「我就知道絕望出門肯定會帶來不祥的災難，不必擔心，我這就來制止這一切！」

　　希望之神這次有備而來，祂手中舉著一支火炬，火炬散發輝光，所有沐浴在光芒下的生物都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覺得全世界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只有絕望之神痛苦的嗚咽了一聲，蜷縮著身體看起來搖搖欲墜。

　　惡作劇之神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祂大笑著說：「來吧，死神，繼續我們的賭約吧！你要賭什麼，無論是豁出命還是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從你手裡贏得我想要的一切！」

　　安妮：「……你們倆能不能讓祂的性格變得折中一點。」

　　絕望之神掙扎著爬起來：「我、我稍微再試試，只要稍微讓祂有點沮喪就好了吧？」

　　希望之神高舉火把：「我不會讓你胡作非為的！絕望！」

　　安妮一揮手：「給我把祂按住！」

　　剛剛受到了希望光芒照耀的骷髏們士氣大振，一聲「是」喊出了通天徹地千軍萬馬的效果。

　　希望之神愕然看著剛剛被自己激勵的骷髏們撲上來，滿懷希望地把祂按住了。

　　絕望之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祂再次拉住了惡作劇之神，嘴裡嘀咕著：「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好……」

　　安妮眼看著惡作劇之神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紊亂，但祂心中的絕望很快戰勝了剛剛燃起的希望，祂又有些有氣無力地蹲了下來，只是看起來沒有剛剛那麼嚴重了。

　　安妮嘗試著和祂對話：「咳，現在可以交流了嗎？能告訴我你扔在我世界裡的那個城堡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惡作劇之神懶洋洋地掃了祂一眼：「也沒什麼，就是你的這個世界，原本不是命運創造的嗎？啊，我不是說新來的那個，我是說原本的那個。」

　　「我知道。」安妮有些著急地催促祂，「然後呢？說重點。」

　　「不要著急嘛，我總得給你講清前因後果。」惡作劇之神笑起來，「命運是智慧神的從神，祂跟我們混沌神一派的神明關係都不怎麼樣，所以創造世界的時候也沒有邀請我們。」

　　「啊，不過混沌神祂還是邀請了的，畢竟是六位主神之一嘛。」

　　「不過我們也不是什麼聽話的傢伙啦，祂不讓我們來，我們就越是要來……戰神庇護的亞獸人就是這樣的，不過那傢伙對自己的信徒也根本不上心。」

　　安妮大概聽明白了祂的意思：「簡單就是說，因為命運神創建世界的時候沒有邀請你們，所以這個世界幾乎沒有你們的信徒，所以在世界完整之後你悄悄去了一趟，放下了這個城堡？」

　　惡作劇之神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被那座承包的惡作劇嚇到的人就會下意識對我產生敬畏，而這個傳說知道的人越多，我得到的信仰之力就越強。」

　　安妮冷眼打斷了祂：「你說這只是一個惡作劇？有個女孩到現在還在那座城堡裡沒有出來。」

　　惡作劇之神遺憾地聳了聳肩：「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雖然我覺得死個把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這畢竟是你的世界，我也不想跟傳聞中踩著其他神明屍骨上位的死神槓上。」

　　「告訴我解決辦法。」安妮想之後祂一定要找個機會把這傢伙狠狠揍一頓，但這都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得先把城堡內的南希救出來，凡人的抗壓能力可沒有那麼強。

　　惡作劇之神打了個哈欠：「啊——這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是打算來通知一下你。畢竟那座城堡也不是我做的，那是我委託工匠之神打造的，本質是個煉金工具，它出問題了我也不會修。」

　　「煉金的道具嗎？」戈伯特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這就是它擅長的領域了，「安妮，煉金的道具都是遵循一定規則的，祂們無法憑空創造什麼。就像我的箱子，它只有完整收集了一個破碎的物品，才能遵循修復的規則讓它回復原樣，這個城堡一定也是有規則可以遵循的。」

　　安妮思索著：「按照原本的規則，被惡作劇之後的人應該會回到現實世界，但卻沒有回來……會有什麼原因呢？」

　　戈伯特考慮著：「有很多種可能，但最常見的應該是規則的錯亂，就好比說我的箱子，那次我塞進了比原有的東西更多的材料，它原本的規則產生了錯亂，創造了我現在的軀體，但本身也因此破碎。」

　　「如果是工匠之神創造的煉金工具，或許會比我的創造的更厲害些，那座城堡或許在試圖自己修復規則，所以才帶著那個女孩一起消失了。」

　　安妮眯了眯眼，立刻站了起來：「也就是說，當務之急，我們是找到工匠之神，詢問他這個城堡的規則到底是什麼，以及到哪兒才能找到它。」

　　戈伯特躍躍欲試地站起來：「哦，安妮，這或許有些唐突，但我也想見見工匠之神，祂是我追隨的目標！我當初甚至想用祂的名字命名我的箱子……」

　　「工匠之神是創造神的從神，也許你可以直接用創造命名你的箱子，反正六位主神公正無私，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惡作劇之神即使懶洋洋地半蹲在地上，也不甘寂寞地發出提議。

　　戈伯特眼睛發光：「沒有想到死後反而能夠見到我信奉的神明……哦，當然，身為亡靈法師那部分的我也是信仰死亡的，但是身為煉金學者那部分的我，也是虔誠的工匠之神信徒。」

　　安妮無奈地笑起來：「戈伯特，我們之間用不著說什麼信仰的，走吧，我帶你去拜訪工匠之神。」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29:08

第九十四章　番外三‧不夜城堡（三）

　　拜託了絕望之神暫時留守冥界，順便幫忙看住惡作劇之神不要胡作非為，安妮就帶著里維斯、戈伯特前去拜訪工匠之神了。

　　為了防止希望之神持續給絕望之神找麻煩，安妮還把祂也帶走了，美其名曰希望祂幫忙帶路去工匠之神的神殿。

　　希望之神總是樂於助人的，只是祂似乎對安妮求助絕望的勢頗有微詞：「死神冕下，我還是覺得您應該謹慎挑選交往的神明，一旦困於絕望，哪怕你是神明也會失去人生的光亮的！」

　　安妮表面認真實則敷衍地點頭：「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對了工匠之神的居所是在那邊嗎？」

　　希望之神很快被帶偏了話題，祂指了指方向：「是那邊，那傢伙的居所很好認，偶爾祂那也會傳來奇怪的爆炸聲。」

　　「哦，這我十分熟悉，每次我實驗失敗的時候都會發生大爆炸！」戈伯特的眼睛閃閃發光，欣喜於自己又找到了一樣和工匠之神的相似之處。

　　「你是煉金學者嗎？工匠之神也不僅是在煉金方面有所成就，祂同樣擅長各種手工製品，上次我還看見風神拜託祂用自己的羽毛給鹿角做了裝飾……」希望之神相當友善地提醒戈伯特，並沒有因為祂是個亡靈就輕視他。

　　「這可真是了不起！」戈伯特忍不住讚嘆，「人類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我能有幸擁有無盡的生命，那麼我也希望能夠嘗試各種各樣不同的事務……也許有一天我還能給安妮做條新裙子。」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你可以給我做雙新鞋子，斗篷是里安娜做的，我是不會把它換掉的！」

　　「哈哈，好吧，要趕上里安娜的手藝，我也得學習很久。」戈伯特微笑著應答。

　　工匠之神的居所確實很有特點，祂所居住的地方是安妮在神界見過最精緻的建築。

　　安妮正要感嘆，一個肌肉虯扎的男性就拎著鐵錘走出了房門，祂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快露出了豪爽的笑容：「哈哈！有新朋友前來拜訪了啊！怎麼了，是需要我幫忙做什麼東西嗎？」

　　安妮鬆了口氣，這看上去是個十分好說話的神明，祂開門見山地說：「您好，工匠之神閣下，我們需要您的幫助。惡作劇之神拜託您打造的『不夜城堡』，似乎出了一些問題，您還記得這個煉金道具的規則嗎？」

　　工匠之神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快認真回想起來：「『不夜城堡』……啊，你是說惡作劇之神讓我打造的『惡作劇城堡』啊，那個東西費了我不少功夫呢。別擔心，我清楚記得它的規則，每一個作品都是我的孩子，我會記得每個孩子，哈哈！」

　　「它只會在雨天出現，吸引行人進入之後給他們美酒美食美人，讓他們度過無與倫比的愉悅夜晚之後，會進入沉沉的睡眠。一旦外來者睡著它就會變成一座破敗的古堡，昨晚享用的一切都會消失，外來者離開城堡，將視線移開的一瞬間，它就會消失。」

　　安妮有些困惑：「就是這樣嗎？因為我聽說每個從城堡裡出來的人都會上吐下瀉……」

　　工匠之神哈哈大笑起來：「這倒不是小屋本身的作用。只是煉金道具沒有辦法憑空創造一切，參加酒會的行人是幻象，但食物是因地制宜的。簡單來說，如果它出現在沼澤裡，外來者吃下的美食就是爛泥，如果它出現在沙漠裡，那外來者吃下的美食就是砂礫……」

　　這下安妮明白了，祂擰起眉頭，考慮起凱蒂和南希的行為裡，有沒有哪些可能會引起規則錯亂。

　　工匠之神十分熱心地問：「孩子，你怎麼了？那座城堡出了什麼問題嗎？」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還是如實開口：「是這樣的，工匠之神閣下，我的世界裡，有個女孩進入這個城堡之後，到現在也沒有出來。我們懷疑她的某個行為引發了城堡規則的錯亂，想要問問有什麼辦法能夠更快找到那座城堡。」

　　工匠之神皺起了眉頭：「能跟我詳細說說當時發生的事嗎？」

　　安妮把凱蒂的講述重復了一遍。

　　工匠之神擰起了眉頭，察覺到了一點不尋常的事情：「我說，死神冕下，你可能被惡作劇那傢伙給騙了。」

　　「什麼？」安妮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工匠之神嘆了口氣：「您知道煉金道具可以被人使用，也可以自動使用。」

　　「我知道，就像我的箱子，它會自動吸取我的骸骨，也能被我驅使著主動收集其他東西。」戈伯特一開始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激動，祂告訴自己先找到那個被困的孩子更要緊，但工匠之神提出這個問題，他又忍不住插嘴了。

　　「哦，抱歉，尊敬的工匠之神，我是您的信徒，對煉金術也有些瞭解，有幸能夠見到您，我實在是非常高興！」

　　工匠之神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容豪爽：「哈哈！沒想到這裡也會有我的信徒，你似乎也有打造自己的煉金道具，我對你那個箱子也很有興趣！有空的時候你盡管過來，如果願意給我打下手這就更好了！」

　　戈伯特趕緊點頭：「是的，當然！」

　　他飛快答應，帶著激動看了一眼安妮，安妮朝他點點頭露出微笑，隨後再次看向工匠之神：「我們都認為這座城堡會將南希困在裡面，是它自己的問題，而您的意思是……實際上它是被惡作劇之神驅使才困住了那個女孩？」

　　「也不一定是祂主動要困住那個女孩，祂確實不喜歡殺人，但混沌神一派的傢伙說謊也都是家常便飯了。」工匠之神認真地推測，「我猜測是某個雨夜裡，惡作劇之神帶著城堡正好遇到了那兩個女孩，祂驅使城堡捉弄她們，但沒想到導致了城堡的規則錯亂，那個女孩被困出不來了。」

　　「畢竟如果按照我製作的規則，如果是有兩個人同行，城堡本身是不會顯現的。」

　　安妮眯了眯眼，覺得自己之前沒有揍祂一拳真是虧大了。祂冷笑一聲：「這麼說，問題是出在惡作劇之神身上了。」

　　「咳。」工匠之神清了清嗓子，「死神冕下，我並不是要推卸責任，只是如果是惡作劇之神驅使了城堡的話，那麼那座城堡，現在應該就還在祂手中。」

　　安妮眉頭一挑，祂忽然想起惡作劇之神那時候說的話。

　　真正的賭徒從不把自己放進不利的場景。

　　祂也是位神明，在絕望之神的影響下雖然說出了一部分真話，但還是把最重要的部分藏了起來。

　　安妮忍不住咬牙切齒：「那祂來找我又是什麼意思？」

　　工匠之神苦笑了一聲：「祂大概是不想鬧出人命，但又想擺脫責任吧。只要你打算接手這件事，祂應該就會找機會讓城堡顯現在你面前，偽裝成城堡自動出現的模樣。」

　　「不用這麼看我，我跟祂打過很多次交道了，也被坑了好多次了。你不知道因為我給他製作過煉金道具，惹出了多少麻煩……尊敬的死神冕下，如果您打算教訓一下這個傢伙，能不能幫我把『惡作劇城堡』帶過來？」

　　「我總覺得這傢伙以後會惹出更多事情。」

　　安妮露出微笑：「我會的，工匠之神閣下，如果您的道具足夠堅硬，沒有被我失手捏碎的話。」

　　工匠之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給祂們帶路的希望之神皺著眉頭聽了半天，忍不住開口：「太過分了！請不用擔心，我和你們一起去！我們不會放棄救下那個女孩的希望！」

　　安妮伸手拎住祂的後頸，鄭重看向工匠之神：「既然如此，也請您幫個忙吧，看住祂，拜託。」

　　「嗯……稍等一下。」工匠之神點點頭，從屋內取出一個巨大的項圈，把它扣在了希望之神的腦袋頂，祂露出笑容，「好了，在取下這個項圈之前，祂沒法離開我的屋子三米遠，請放心去吧。」

　　「不！你們不能阻止我！」希望之神悲憤欲絕。

　　安妮欲言又止地看了幾眼希望之神頭頂的項圈，最後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扣在頭頂上？」

　　這明明看起來就是個項圈，怎麼想都應該扣在脖子上！

　　工匠之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這本來是給畜牧之神家老是走丟的那隻小羊用的，如果扣在希望之神的脖子上，我擔心祂會覺得有些屈辱。」

　　安妮：「……」

　　那麼讓祂頂在頭上就不會了嗎？

　　戈伯特忍不住讚美：「哦，原來如此！煉金道具不僅可以用來製作神明的神器，也可以用來製作各種生活中的小玩意……」

　　「是的，沒錯，它就應該融入生活！」

　　安妮無奈地搖搖頭：「好吧，戈伯特，我知道你已經迫不及待了，抱歉，工匠之神，可以讓他留下參觀嗎？他對這個實在很感興趣。」

　　工匠之神哈哈大笑：「當然沒問題了，非常歡迎！我也是難得能找到人願意聽我嘮叨各種道具，這就是志同道合吧！」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29:20

第九十五章　番外三‧不夜城堡（四）

　　安妮氣勢洶洶地趕回了冥界，聽完工匠之神的話祂還稍微有點擔心，擔心單純的絕望之神被祂騙了把祂放走。

　　所幸在祂趕回冥界的時候，惡作劇之神還老老實實地雙手抱腿坐在地上。

　　安妮鬆了口氣，祂忍不住感謝地拍了拍絕望之神的肩膀，反而把對方嚇得往後幾乎摔了個觔斗。

　　「請小心一點，不要輕易靠近我……」絕望之神小聲提醒。

　　安妮點點頭，扭頭看向惡作劇之神，換上另一幅面孔，祂伸出手，一把散發著漆黑死氣的鐮刀出現在祂手裡，不知道是不是曾經殺死過神明的關係，這把鐮刀的氣勢比祂剛拿到的時候更足了。

　　絕望之神倒吸一口涼氣，祂掙扎著默默往後退了兩步，驚疑不定地看著安妮：「死、死神冕下，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突然……」

　　安妮露出溫和的笑臉往前一步：「不，這一點都不突然，我想惡作劇之神冕下應該也很清楚我為什麼會這樣吧？我倒是有點意外你居然沒有想辦法逃跑。」

　　「我還以為你會想辦法跟絕望之神賭一場呢。」

　　惡作劇之神面露絕望：「我也想逃跑啊，可是這傢伙根本不聽我說話啊！這種一點好勝心也沒有的傢伙要怎麼激祂跟我賭啊！」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這麼說，陰差陽錯，我還是安排了一個最適合看守你的神明啊。好了，把城堡叫出來吧，在我救出那個孩子之前，我保證不會殺了你的。」

　　「您可沒說救出她之後也不會殺我。」惡作劇之神並沒有動作。

　　安妮眯起眼睛：「我認為你現在沒有拒絕的權力。」

　　「確實，情況對我很不利，但在您前往工匠之神那裡我就預料到了現狀……」惡作劇之神又露出了招牌的笑容。

　　安妮覺得有些奇怪，祂似乎還有什麼倚仗。

　　「雖然沒能說服絕望把我放走，但我也在別的方面做了些努力，啊，這也是您給我的啟發。」惡作劇之神抬起頭看了看虛空，「就算祂再慢，這時候也該到了。」

　　看樣子是找了幫手。

　　安妮挑了挑眉毛，絕望小心地挨過來低聲提醒祂：「混沌神派的神明雖然也不見得關係多好，但祂們都是有點奇怪的喜歡湊熱鬧的傢伙，一會兒真的有可能會有人過來……」

　　安妮臉色顯得有些奇怪：「啊，我覺得其他神已經夠奇怪了，比一般神還要奇怪嗎……」

　　絕望鄭重點頭：「嗯，比希望還要奇怪一點。」

　　安妮大概知道是哪種奇怪程度了，祂看向惡作劇之神：「你是不是在拖延時間，祂還沒來呢。」

　　絕望小聲嘀咕：「也有可能是已經來了但是也沒有現身，祂們後續是想先看看惡作劇之神挨打的樣子……」

　　惡作劇之神下意識想要反駁，但是祂的笑容僵在臉上，突然意識到如果是混沌神一派的話……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安妮露出笑容：「啊，這樣的話我們就來試一下吧。」

　　祂一把拎起惡作劇之神的領子，舉起拳頭，對著虛空中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說：「那我打了啊，我真的打了啊？」

　　忽然天地間一聲怒喝響起：「吾乃戰神！死神可敢出來一戰！」

　　神力加持之下，祂的聲音幾乎在整個冥界響起，安妮抬起了頭，臉上笑容不減：「這就是你找的幫手？」

　　惡作劇之神努力讓自己在被揪著領子的情況下也保持優雅，祂露出笑意：「即使是擁有死亡權柄的死神，也得答應了才能取走神的生命吧？這位可是戰無不勝的戰神，而且你之前還說過要取走祂的神格……」

　　「死神冕下，我的籌碼是不是讓你有些吃驚呢？」

　　「確實是很吃驚。」安妮面無表情地抬起頭，「我是沒想到我的兩個下屬的願望今天一天都能實現。」

　　「什麼？」惡作劇之神的表情有些茫然。

　　冥界的天空之上出現了一個渾身包裹著黑鐵盔甲的神明，祂左手握著一面盾牌，右手拎著一把長槍，渾身散發著如有實質的殺意。

　　如果仔細點看，還能看見祂身上的盔甲上有不少暗紅色的血跡。

　　安妮扭頭看向神色明顯激動起來，拎著重劍躍躍欲試的奧米洛：「交給你了，打不過也沒事，反正你也死不了，啊，記得給自己留個全屍。」

　　「放心吧！能夠肆無忌憚地戰鬥，這也是亡靈的饋贈啊！哈哈哈！」他手握中間，猛地一步跨上，在戰神開口說話之前率先撲了上去。

　　惡作劇之神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茫然，但祂很快就恢復了一貫的虛張聲勢的笑容：「就憑那個亡靈，他根本不是戰神的對手！」

　　那邊奧米洛剛剛衝過去，戰神一槍勢如破竹，將他整個釘在了大地上，似乎就印證了惡作劇之神的說法。

　　然而奧米洛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長槍，祂直接將長槍抽了出來當做武器，把自己的重劍丟到一邊，眼帶狂熱地開口：「這就是戰神的長槍嗎！就讓我看看有什麼不一樣吧！」

　　戰神顯然也愣了一下，似乎沒見到過這種……這種亡靈。

　　安妮目光憐憫：「我當然知道祂是了不起的戰神，不過你也應該知道我的下屬是個已經死了的亡靈，就算是戰神也沒辦法殺死祂。好了，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交出城堡，或者等我殺了你城堡自己掉出來。」

　　惡作劇之神沉默了。

　　安妮也沒有多廢話，祂直接舉起了鐮刀，惡作劇之神立刻變了臉：「請等一下！我這就給你！我認輸！」

　　半空中被奧米洛纏上的戰神暴怒，祂不可置信地開口：「我不允許你認輸！吾乃戰無不勝的旗幟！」

　　「安靜些先生。」里維斯抬了抬眼，「等我們救出人之後，如果您還想要戰鬥，我會奉陪的。」

　　說實話，看見戰神和奧米洛這樣的戰鬥，他也有些熱血澎湃，忍不住躍躍欲試了。

　　惡作劇之神嘆了口氣，祂臉上再也掛不住原本故作玄虛的微笑，愁眉苦臉地取出了工匠之神製作的古堡。

　　古堡在冥界迅速放大，最後落在了冥界的土地上。

　　從表面看，這依然是一座華美的城堡，只是不知道裡面出了什麼問題。

　　惡作劇之神信誓旦旦地說：「各種方法我都試了的，要想把她救出來只能自己進去了……你放心，我沒法操縱裡面的變化，只能控制它在誰面前顯現而已。」

　　安妮點點頭：「我進去。」

　　里維斯眉頭微皺：「沒問題嗎？」

　　安妮露出笑臉：「別擔心，我會隨時和你聯繫的，而且這是在冥界，滿地都是我的坐標，我可以隨時出來，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啊不對，是神選的了。」

　　惡作劇之神又露出微笑：「讚美您的勇氣，只要推開那扇門就好了。」

　　絕望之神再次站到惡作劇之神身邊：「請路上小心，我會讓祂保持著適度的絕望的，這樣祂用詭計的可能性會小一點。」

　　「不，我不會……」惡作劇之神還沒來得及抗議，絕望之神就已經讓祂再次眼露絕望地蹲了下去。

　　安妮微微點頭，獨自朝著那座華美的古堡走去。

　　大概是沒有下雨，城堡大門沒有打開，安妮禮貌地敲了敲門，立刻有人出現為祂打開了門。

　　安妮臉色古怪地看著眼前長相有幾分像里維斯的古堡主人，他有一頭柔軟的金髮，還有一雙溫柔的藍寶石一般的眼睛，此刻稍微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位訪客，露出微笑說：「我還以為是哪位女神敲響了我的心門……美麗的女士，請進來歇歇腳吧。」

　　安妮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根據外面人的表情來看，祂們應該看不見這位古堡主人的模樣。

　　老祭司說的傳聞裡，每個人看見的主人都是不一樣的形象，現在推測起來，也許是按照每個人的喜好來的。

　　欽慕權勢的人會看見貴族富豪、貪戀美色的人會看見附和自己喜好的美人、如果是飢腸轆轆的人或許注意力都在桌上的美食身上。

　　安妮想，祂原來也是個貪戀美色的人。

　　城堡內似乎正在進行一場舞會，安妮好奇地打量著裡面的遊客，他們的舉止看起來和真正參加舞會的貴族無異。

　　城堡主人漂亮的藍眼睛看著祂，帶上了幾分傾慕：「這位美麗的女士，我能有幸知曉您的姓名，和您跳一支舞嗎？」

　　安妮眨了眨眼，露出笑臉：「你叫我死亡就好。」

　　「好的，尊敬的死亡小姐。」他臉上帶著不變的笑容，十分紳士地朝她伸出手，「請。」

　　安妮眯起眼，即使她報上了一個明顯有些奇怪的名號，這位先生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詫異。看來這個幻境也是有些破綻的，就是不知道南希現在在哪。

　　安妮優雅地行了個禮，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裝出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樣問：「這裡看起來真有意思，我還不知道您的姓名呢，先生。您是位貴族嗎？」

　　「您可以叫我雅各布。」他露出笑臉，給安妮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安妮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餘光瞥見桌子上的雞腿忽然彈跳了一下，變成了骷髏的大腿骨。

　　安妮：「……」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29:36

第九十六章　番外三‧不夜城堡（五）

　　身為每天和骷髏打交道的死神，安妮並沒有被嚇一跳。

　　但祂的眉毛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即使是這點細微的表情變化也沒有逃過雅各布的眼睛，他有些困惑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生什麼了嗎，死亡小姐？」

　　安妮搖搖頭，露出笑臉：「不，沒什麼。」

　　祂很快反應過來，工匠之神的說明和老祭司聽聞的傳說裡，都沒有提到在外來者睡覺之前，這座古堡會突然嚇唬人。

　　——祂估計這些骷髏是被古堡當做食物吸收進來的，畢竟在古堡的規則裡，無論是沒有生命的泥土還是沒有生命的骷髏，應該都沒什麼區別。

　　安妮恢復了表情，考慮著之後該怎麼行動。

　　新客人被引進來了，那麼原先在裡面的女孩呢？

　　祂沒有打算問雅各布，因為這只不過是根據祂的個人喜好顯示出來的幻象，本質並不是活的生物。

　　不過安妮倒是有了個想法，此刻其他神明和亡靈應該都在城堡外注視著這裡，就和當初凱蒂注視著南希進入的城堡一樣。

　　如果祂模擬南希當時的行動，或許可能復刻她經歷的一切……

　　安妮收斂起笑意，想像著如果當時進來的是南希，她會怎麼說。

　　她和凱蒂都曾經是奴隸，她想像中的城堡主人應該要更沒有攻擊性一點，和藹、友善，但即便如此從她讓凱蒂躲起來的行為裡，也可以推斷出，她並沒有太放心。

　　所以她一開始不會立刻說出自己還有個同伴在外面，她應該會試探這裡的主人是否是真的好心……

　　安妮稍微歪了歪頭：「先生，我實在不好意思接受您的招待，如果可以的話……可不可以讓我帶一點食物走呢？如果、如果您能借我一把傘的話，就更好了！」

　　雖然冥界並沒有下雨，但在這座城堡的規則裡，它理應出現在下雨天，因此雅各布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的神色。

　　他露出有些惆悵的表情，低下頭不安地說：「哦，我的小姐，是我做了什麼讓您覺得不安了嗎？」

　　「您的到來就像是光芒點亮了這個舞會，我懇求您，不要這麼快就離我而去！」

　　安妮：「……」

　　祂現在稍微有點懷疑自己的喜好，祂是喜歡這種浮誇作風的人嗎？

　　安妮稍微想像了一下如果是里維斯……

　　他如果露出不安失落的樣子，還這樣坦率地懇求自己不要離開的話……

　　安妮嘆了口氣，雖然很不想承認，祂好像確實很吃這一套。

　　「怎麼了，您為什麼嘆氣呢？」雅各布更加關切地詢問。

　　安妮抬起頭：「沒什麼，我只是……」

　　祂的話還沒有說完，舞池裡的燈光驟然熄滅，眼前長相俊美的雅各布忽然變成了一具風乾的乾屍，安妮稍微抬了抬腳，腳底下似乎有什麼黏稠的液體——像是血跡。

　　祂這回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反而露出笑臉：「您是想要嚇唬我嗎？但這對我來說還是挺親切的。」

　　黑暗只持續了一秒鐘，很快一切又恢復了原裝，現場的所有賓客都像是什麼根本沒察覺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一樣，繼續著熱鬧的舞會。

　　雅各布更加不安，藍眼睛濕漉漉的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啊，我、我究竟做了什麼讓您討厭了呢？」

　　安妮心臟一梗，原來祂喜歡的是這種類型嗎？

　　不過從他的表現來看，他確實不是故意想要嚇唬安妮的。

　　安妮環視了一眼舞會，至少在祂目光所及的地方，沒有看見類似南希的身影。

　　安妮忽然提問：「在這座城堡裡，有哪些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嗎？」

　　雅各布的微笑忽然顯得有些機械，他微笑著說：「尊敬的小姐，您是今天我最尊貴的客人，這裡沒有什麼地方是您不能去的。」

　　「不過，天色已經晚了，您要不要先去我準備的房間休息一下呢？我保證，那裡有全世界最柔軟的床墊，您會擁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安妮沒有立刻回答，雅各布作為規則下的產物，為了不讓安妮懷疑，一直都是有問必答的，但剛剛這個問題，他卻岔開了話題。

　　看來這個思路是對的。

　　規則錯亂的城堡，在被驅使著打開大門的時候，為了不讓新來的客人看出端倪……應該會讓外來者避開這些發生了錯亂的地方。

　　安妮鬆開了雅各布的手，在他反應過啦之前，朝著舞會伸出的後廚走過去。

　　外來的賓客很少會涉足的地方……後廚、酒窖、地下室，這些都能算上。

　　安妮並不清楚城堡內的構造，祂打算隨便逛逛碰碰運氣。

　　「死亡小姐，您要去哪？」

　　「死亡小姐？」

　　安妮無視了雅各布的呼喚，獨自快步走向城堡深處。

　　正在這時，祂的腦海中響起了里維斯的呼喚：「安妮，你那裡情況怎麼樣？還順利嗎？」

　　安妮回頭看了眼跟上來，盡心盡力扮演她的傾慕者的雅各布，認真地告訴里維斯：「還好，就是有個跟你長得有一丁點相似的漂亮男孩一直在試圖勾引我。」

　　祂原本是打算開個玩笑的，但里維斯好久都沒有回答。

　　安妮認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玩笑是不是有些過分，祂清了清嗓子，小心地開口：「咳，里維斯？你還在嗎？我開玩笑的，其實我看見的是像媞絲一樣的漂亮大姐姐！」

　　里維斯有些無奈的聲音響起：「安妮閣下，我也聽見了工匠之神的話，如果您真的看見的是媞絲的話，我也許反而該覺得緊張。」

　　「咳，我、我只是有點高興我確實是你喜歡的模樣，但是我現在身邊有太多人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些話，稍微、稍微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光用想的都知道里維斯會被怎麼起鬨，但安妮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里維斯，其實你不用說出來的，用想的我也能聽見。」

　　之後很長一會兒，里維斯都沒有再回話。

　　安妮好笑地搖了搖頭，搜尋卻並沒有掉以輕心，祂利用神明的感知尋找著這座古堡裡活人的氣息。

　　南希只是一個凡人，根據描述應該還是個並不怎麼健壯的瘦弱小姑娘，祂已經被困在城堡內三天了。這麼多天沒有吃飯，她一定已經很虛弱了……如果她吃了東西，情況或許還會更糟。

　　這裡根本沒有正常的食物，她吃下去的那些東西只會讓她更糟。

　　安妮往前走了一步，忽然眼前滴落了一滴血液，祂抬起頭，走廊的屋頂上倒掛著一具女屍，看起來有點眼熟，似乎是剛剛賓客中的某一位。

　　周圍牆壁上掛著的肖像畫裡，所有人物都伸出了筆觸分明的手半掩著唇，竊竊低笑起來。

　　而安妮視若無睹地往前又跨出一步，一切再次恢復了原樣。

　　祂也違背了城堡的規則，如果南希的行為會引發城堡規則的錯亂，那麼現在祂的行為也會。

　　如果是那個小姑娘遇見了這樣的場景，她會怎麼辦呢？她會往回跑嗎？

　　安妮猛地轉身，然而雅各布就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後，像個盡職盡責的人偶一樣說著挽留祂的話。

　　安妮眯了眯眼，那麼只能往前走。

　　祂加快了腳步。

　　城堡的錯亂體現在前半夜應該出現的美妙幻境，和外來者醒來後應該見到的可怕幻境，開始沒有預兆地混亂出現。

　　希望不會嚇壞那個小姑娘。

　　就在安妮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一扇門忽然打開，然而裡面卻沒有出現什麼可怕的景象，只有一個瘦弱的小女孩一把拉住她。

　　安妮愣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南希？」

　　對方卻猛地收回手，尖叫著要把祂推出去。

　　安妮呆滯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應該是把自己當成了和她一樣的外來者，而自己一開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又讓她以為自己就是這座古堡裡的怪物了。

　　安妮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無害：「是凱蒂讓我來找你的！我不是壞人！」

　　也不是個壞神，安妮在心裡補充道。

　　南希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遲疑地看向安妮：「真、真的嗎？你是凱蒂找來的……」

　　安妮露出和善的微笑，說得更詳細了一些：「是凱蒂去找了海妖族的老祭司，老祭司拜託我前來的。好了，把手給我，我帶你出去。」

　　她似乎考慮了一會兒，安妮也趁機打量著她的身體狀況，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靈並沒有散逸，看樣子還算健康。

　　安妮悄悄鬆了口氣。

　　凱蒂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朝她伸出手，看樣子似乎安妮只要動作幅度大一點，她就會一下子躥起來逃跑。

　　為了消除她的緊張，安妮隨口跟她聊了起來：「你吃這裡的東西了嗎？」

　　「一點點。」南希如實回答，「剩下的，我想帶回去和凱蒂一起吃。」

　　安妮露出溫和的笑容，用力握緊她的手：「好孩子。」

　　下一個瞬間，他們一起傳送出現在冥界。

　　一口氣還沒有吐出來的南希睜眼就看到了滿世界奇形怪狀的骷髏，終於支撐不住地昏了過去。

　　安妮：「……啊，我忘了叫她閉眼了。」

　　里維斯無奈地嘆了口氣。

　　兩人打算先將南希送回臨海城，臨走前安妮對著惡作劇之神露出笑臉：「哦，對了，我剛剛想到一個懲罰你的好辦法。」

　　「殺了你好像有些過分，我打算讓工匠之神幫忙製作一個項圈，讓你不能離開希望之神三米遠。然後，我們會對希望之神說——希望啊，惡作劇之神真的沒有希望變成一個好人嗎？」

　　「不——」惡作劇之神痛苦地摀住了腦袋。

　　安妮露出惡魔般的微笑：「在希望面前絕望吧！」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30:03

第九十七章　番外四‧媞絲

　　安妮成為死神之後，媞絲總算能夠放下了心。

　　一開始她還擔憂著，安妮成為死神就不能常常見面了，但似乎也不是這樣。即使頂著神明的稱呼，她的安妮也依然是那個會撒嬌賣乖，到處撒野的小丫頭。

　　但逐漸他們也意識到了自己和神明的不同。

　　安妮逐漸在很多事情上都變得比她更幹練，偶爾不說話的時候，也擁有了神明的威嚴。而且無論多少年過去，祂和里維斯一起出現的時候，那兩張永遠定格在年輕模樣的臉，都會讓媞絲覺得一晃眼又回到了許多年前。

　　媞絲照了照鏡子裡自己的臉，她年輕時擁有的美貌也在逐漸衰退，她也變成一個老太婆了。

　　或許很多人都會覺得她對自己的容貌相當看重，但其實她根本不在乎這些，甚至是……對這副模樣有些厭惡。

　　她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她這一笑眼角的細紋和唇角的弧度都鮮活起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應有的痕跡，但即使老邁她也依然風情不減。

　　門口的魔族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媞絲大人！安妮大人來了！」

　　媞絲忍不住笑起來：「這樣啊，怪不得我又聽見廣場上的熱鬧聲響了。」

　　每次安妮過來，都會帶來一隊奧米洛訓練的亡靈士兵，興致勃勃地找好鬥的魔族比拚，據說還是戰神親自教導的。

　　看樣子戈伯特和奧米洛在冥界生活得也很不錯，他們倆安排了一個輪班，輪流看守冥界之門，偶爾閒下來的時候一個跑去工匠之神那裡，一個跑去戰神那裡。

　　這麼一想，安妮在神界混得也相當不錯嘛，至少跟工匠之神和戰神關係應該都不錯。

　　眾多思緒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媞絲忍不住搖了搖頭，她也真是變成了愛操心的老太太了，就這麼一段路，居然就想了這麼多東西。

　　她帶著笑走出魔王的宮殿，朝著蹲在廣場邊，和一群魔族混在一起，毫無神明架子的安妮招了招手：「安妮。」

　　安妮猛地轉過頭，露出大大的笑臉，朝她快速奔跑過來，當然，在一頭扎進她的懷裡之前，她還體貼地放慢了速度。

　　——她這把老骨頭恐怕禁不起一下猛撞了。

　　安妮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媞絲忍不住閉上眼多享受了一會兒，自從她變成亡靈女巫以來，似乎也只有安妮會給她這樣的擁抱了。

　　「媞絲。」安妮忽然開口，「格林的死期快要到了，我是來告訴你的。」

　　媞絲睜開了眼，她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這樣啊，我差點忘了，我還和他有個約定呢。真是的，他不應該才剛剛四十出頭嗎？我就知道，他那種個性的傢伙，是不會讓自己好好休息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她打算拿一件外套。

　　安妮跟在她的身後：「需要我一起去嗎？媞絲。」

　　媞絲回過頭考慮了一會兒，她露出笑臉：「也可以，不過你得在外面等我，並且保證不會偷聽。」

　　安妮幾乎沒有猶豫地舉起手：「我保證。」

　　「哈哈！」媞絲笑著搖頭，「我才不相信你呢，小壞蛋。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讓我一個人送送我的老朋友吧。」

　　安妮就站在了原地。

　　祂忍不住嘆了口氣，又轉身往廣場走去。

　　端著小山一般巨大酒杯的魔王回頭看向安妮，意有所指地問：「她出發了嗎？」

　　安妮微微點頭，在他身邊坐下來。

　　魔王克里曼斯抓了抓腦袋，最後還是把自己在意的問題問出了口：「死神冕下，您能看得到每個人的死期嗎？」

　　安妮抬起頭，她露出笑臉：「也沒有那麼清楚，但是至少能感覺到臨近死亡的人，怎麼了？魔王閣下，魔族的壽命可比人類漫長許多，只要你不死在某場戰鬥裡，就應該還有很多年可以活呢。」

　　魔王克里曼斯不好意思地喝了口酒，他開口：「不，我是在擔心媞絲。她比之前老了很多，我有點擔心她……」

　　「克里曼斯閣下。」安妮板起臉，「在人類的認知裡，說女士『老了』，並且說『老了許多』這種話是非常不禮貌的！」

　　「啊？哎？」魔王克里曼斯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是這樣嗎？幸好、幸好我沒有當著她的面說過……」

　　「沒錯！」安妮用力點頭，「如果一定要點評年長女性的外貌，也要用精神、和年輕時一樣這種說法！」

　　「但這不是說謊嗎？」魔王克里曼斯依然有些不太理解，「媞絲最近總是站一會兒就說腰痛，而且睡覺時間也變少了，說是睡不著……」

　　安妮安靜地聽著，祂相當平靜地開口：「因為她是人類，克里曼斯，唯有死亡無法避免。」

　　魔王克里曼斯盯著自己手裡的酒杯，他微微點頭：「我明白。」

　　……

　　媞絲已經來到了金獅國王宮內。

　　國王格林‧萊恩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因此王宮內的行人們臉上多多少少都帶著些憂愁。

　　但格林似乎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下一任國王人選是菲爾特‧萊恩的次子威爾遜‧萊恩。

　　這個孩子幾乎跟在格林身邊長大，行事風格和格林如出一轍，但在私生活方面又跟他的父親菲爾特‧萊恩有幾分相似。

　　至於格林‧萊恩本人……

　　他終生未娶，但宣稱自己是所有無家可歸的孩子的父親，一生致力於改善貧民窟的狀況。

　　至少在金獅國的王都內，幾乎已經見不到吃不飽飯的孩子了。

　　媞絲緩步行走在王宮內，她對這裡並不陌生，作為魔王克里曼斯和金獅王格林‧萊恩的老熟人，她幾乎肩負了兩國外交官的職責，時不時就得來一趟。

　　她抬眼看了看格林的書房，想了想，還是動作輕巧地踩著煙霧攀了上去。

　　讓她有些意外的是，格林居然就在書房內。

　　媞絲短暫的愕然之後，她很快露出笑臉：「我以為至少在臨死前，你會老老實實躺在床上。你不會還在處理什麼政務吧？」

　　格林‧萊恩也已經年邁了，他金色的長髮成了斑駁的淡金，但藍色的眼睛依然並不渾濁。

　　他似有所感地回過頭，略微露出笑意：「你來了，媞絲閣下。」

　　「政務交給威爾遜已經很久了，我現在只是一個清閒的老頭而已，他會成為一個好國王的。」

　　媞絲並沒有進去，她索性在窗檯上坐下：「你還算不上老頭，只是就算你把代理國王的權限交給了那個孩子，你也還會忍不住自己核對一遍吧？」

　　格林沉默下來，算是承認了她的說法。

　　媞絲搖了搖頭：「真是的，既然大費周章找了海妖血，你也稍微活得長久一點啊！里安娜都還好好活著，被神明附身之後的菲爾特也還沒什麼問題，偏偏你這個……」

　　格林忍不住笑起來，或許是沒有那麼多重擔在肩膀上，他看起來輕鬆了很多。

　　他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菲爾特就是因為這個，他說自己是被神明附身過的，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如果我將王位留給他，說不定過不了幾年他也要離世。所以我們才把這些重擔都壓到了那個孩子身上，幸好，他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就像你一樣？那他這一輩子會很辛苦的。」媞絲毫不留情地開口。

　　格林沉默了半晌，然後開口：「我們的賭約，還是你贏了，媞絲。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別擔心，之後的事我也處理好了，我說不想要盛大的葬禮，即使屍體從這裡消失也不會引發騷動的。」

　　媞絲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我說你啊。」

　　「既然都要死了，死之後的事情就交給別人去操心不行嗎？」

　　格林無奈地搖搖頭：「這個的話，或許我要下輩子才能學會了。」

　　媞絲抬眼看著窗外，格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他露出有些懷念的神色：「我最初選擇這個房間當書房，是因為從窗口能看見一大片向日葵，只是從我接手政務以來，似乎再也沒有往窗外看過。」

　　媞絲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轉過頭看他：「你會不會後悔？」

　　「你把一切都獻給家族了，你捨棄了一切，會不會有點後悔？」

　　格林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微微搖頭：「我並不後悔。」

　　媞絲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露出點笑意，她轉了轉手裡的煙管，意有所指地說：「我們果然是不一樣的人。」

　　她指尖輕輕敲了敲煙管，煙霧緩緩地彌漫出來，她的聲音似乎從遠處傳來：「讓我給將死之人講個故事吧，關於背叛家族的故事。」

　　格林稍稍意外地抬了抬眼，他開口：「看來這是個鮮有人知的故事，我想在擁有亡靈和死後世界的情況下，即使是將死之人也未必能夠保守秘密。」

　　「我知道。」媞絲的聲音沒有波動，「死人未必能保留秘密，但你可以。你是答應就會做到的那種人，對吧，格林。」

　　格林微笑著點頭：「是的，我會保密的。」

　　眼前的煙霧漸濃，他好像陷入了幻象裡，他看見了年輕的媞絲，遠比現在年輕，少女般的媞絲。

　　她端坐在一面花紋繁復的鏡子前，門外傳來男人和女人的爭吵。她對著鏡子略微側過臉，看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那個巴掌印。

　　格林注意到她梳妝台上擺著一個家徽，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樣式。

　　手拿煙管的媞絲站到了格林身邊，她有些懷念地看著梳妝台前的少女，開口道：「我以前是個落魄貴族家的女兒，很小很小的貴族，估計你都沒有聽過。門外吵架的是我的父母，他們一心想讓我利用這張臉，嫁入某個大貴族，哪怕是成為什麼大人物的情婦。」

　　「我那時候……很喜歡看書。他們在培養我上還是花了不少功夫的，畢竟連字都不識的女孩也不會受到貴族大人的賞識。」

　　格林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之後他才開口：「那他們為什麼會打你？」

　　媞絲笑了起來：「因為我說我不想參加舞會。」

　　「我喜歡讀書，我學習知識的那位老師……他告訴我，我很有天分，我也許可以做一個煉金學者。啊，他就是戈伯特，你雖然沒見過，但應該也聽說過。」

　　「他表面上是一個煉金學者，實際上是一個亡靈術士，但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只是暫時在這個小鎮裡停留賺取旅行的費用，碰巧被我的家人找上了而已。」

　　「你曾經想做個煉金學者？」格林看向她，「煉金學者在很多地方都是相當稀缺的人才，如果能夠學成，重新恢復貴族的榮光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也是這麼想的。」媞絲無奈地指了指幻象中她臉上的那個巴掌印，「但很顯然我的家人並不這麼想。」

　　「他們認為自己獲得的，一切遠不比貴族老爺們施捨的一點憐愛來得穩定。」

　　幻境中的媞絲沉默了半晌，她站起來走了出去：「我知道了，我會去舞會的。」

　　爭吵聲終於停了下來。

　　她的母親埋怨地看了父親一眼：「我就說了，她只是心情有點不好，你怎麼可以打她的臉！這樣她最起碼要休息幾天，不然別人問起來……」

　　她的父親漲紅了臉：「我是她的父親！我憑什麼不能打她！」

　　媞絲忽然刻薄地笑了笑，她抬起眼：「就憑你的臉面不及我這張臉有用。」

　　她的父親似乎被挑釁了威嚴而暴怒，然而她的母親拉住了他，最終媞絲回了自己的房間，把一切聲響都隔絕到了門外。

　　她背著門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一大滴一大滴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沉默地低著頭流淚，卻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響。

　　拿著煙管的媞絲看了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地看向一旁的格林：「抱歉，我有時候總喜歡看看過去的自己掉眼淚，因為現在的我已經很少會流淚了。」

　　格林緩緩搖頭：「沒事的。」

　　「好了，就讓我們略過這段時間。」媞絲笑了笑，她帶著格林走了出去。

　　眼前浮光掠影一般閃過許多場景，媞絲周旋在各個貴族之間，無數貴族追逐著她的裙擺，她在這座並不出名的小城鎮裡，毫無疑問是最耀眼的玫瑰。

　　又一次舞會散場，媞絲跨上了馬車，馬夫小心地攙扶著她，低聲問：「小姐，您的腳還疼嗎？」

　　媞絲的動作頓了一下，她露出笑臉：「謝謝，我已經沒事了，伊迪。」

　　「您記得我的名字嗎？」車夫驚喜的抬起頭來，他是個皮膚有些黝黑，但也十分英俊的年輕人。

　　周圍還有人在看著，媞絲沒有再多說什麼，小心進了車內。

　　她並不甘心做誰的情婦，而她也明白，這些追逐她裙擺的所謂貴族們，也並沒有幾個真正打算迎娶她。一旦涉及到談婚論嫁，那麼必定要考慮到的就是門當戶對了。

　　格林若有所思：「你喜歡那個車夫。」

　　媞絲有些驚訝：「你居然看出來了，原來你也不是表面上那麼不解風情嘛……至少我當時很喜歡。」

　　格林很像問問他後來怎麼了，但還是決定就這麼看下去。

　　媞絲的老師打算離開了，而媞絲也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厭倦了日復一日的生活，她打算跟隨戈伯特離開，成為一名真正的煉金學者。

　　就趁著參加舞會的機會，她讓車夫伊迪帶她前去城鎮邊緣，戈伯特答應在那裡等她一天。

　　媞絲手裡的煙管依然飄出裊裊的煙霧，她沉默看著年輕的自己滿懷希望地上了那輛車，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如果你覺得痛苦，沒必要再看這些。」格林垂下了眼。

　　「我自己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媞絲撥了撥頭髮，她側過臉看向格林，「當然，如果你不想看了，也可以隨時告訴我退出。」

　　格林沒有說話。

　　兩人一路沉默地見證著，車夫伊迪依然將媞絲帶去了舞會現場。

　　媞絲沉默地站在舞會門口，她低聲問伊迪：「為什麼？」

　　「你不該跟他走。」伊迪將臉藏進帽子裡，讓人看不出表情，「那種來歷不明的男人，他不會給你幸福的！」

　　媞絲抿著唇：「他是我的老師！」

　　伊迪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會不知道這種男人在想什麼嗎？媞絲，他真的會把你當成學生，還是當成一個好騙的貴族女孩？」

　　「我會離開這裡。」媞絲沒有指責他的背叛，也沒有露出軟弱的一面，「我不會依附誰活下去。」

　　「你一個人活不下去。」伊迪斬釘截鐵地開口。

　　媞絲沉默地下了車，門口等待已久的貴族立刻迎了上來：「哦，媞絲小姐，您今天依然如此美豔動人！快請進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媞絲沒有理會他的邀請，她拎著裙擺，提起自己準備好的箱子，幾乎是奪路而逃般朝著和戈伯特約定的地方奔逃過去。

　　她當然知道和來歷不明的男人走有風險，但她只能賭一把，她鼓起所有不甘心和勇氣，在倉皇的夜色裡奔逃。

　　所幸戈伯特沒有離開。

　　格林沉默地看著這個故事走到結局：「之後你跟著他學習煉金術，也學習了亡靈魔法，對嗎？」

　　媞絲微微點頭：「對，雖然戈伯特一開始想要瞞著我，但我看穿了。」

　　「但我最後還是丟下了我的家人，成了一個流浪的亡靈女巫。如果是你的話，格林閣下，你會扔下他們嗎？」

　　格林正色道：「媞絲，你要明白，我是並不單單是為了我的家人犧牲。」

　　「或許在你眼裡，我的兩個弟弟一個自由散漫，另一個偶爾過於天真，所以我才不得不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但其實我本身就相當喜歡文書工作，而且，我是因為被家人愛著，才想要好好地回報他們的。」

　　「媞絲閣下，雖然我覺得您當時應該更謹慎一點，但我並不會對您改採取的任何行動表示否定，您很了不起，您沒有做錯什麼。」

　　媞絲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笑起來：「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是個在討要肯定的小孩子。」

　　「您當時會從命運神殿手裡救下我，或許也是因為我嘴裡念叨著什麼家族的榮光之類吧。」格林難得露出放鬆的笑意，「媞絲閣下，我們都這把年紀了，您也該對過去看開些。」

　　媞絲沉默地看著幻境裡還在按部就班進行下去的故事，故事到她跟著戈伯特離開，然而卻沒有她離開之後的畫面。鏡頭一轉，她又回到了那個房間裡，成了那個端坐在鏡子面前的少女。

　　她已經離開這個小鎮許多年了，但又好像從沒有走出過那個小鎮。

　　媞絲沉默地看著鏡子前的自己，然後第一次走進自己創造的幻境中，伸出手替過去的自己擦了擦眼淚。

　　她回頭看向原本應該待在她身邊的格林，他已經消失了。

　　當媞絲從幻境中離開，格林已經安詳地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看上去只是睡著了。

　　媞絲打量了他一會兒，最後伸出了手，然而就在召喚亡靈的法陣成型的那一瞬間，她又突然後悔一般撤回了手。

　　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算了吧。」

　　「你活著的時候也夠辛苦了，至少死後，就好好休息吧。」

　　她踩著煙霧消失在了窗口，在她離開後沒多久，王宮內喪鐘長鳴。

　　媞絲回到了魔土，熱鬧的傢伙們都已經散去了，只有魔王還在自己的宮殿前，端著杯空了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克里？」媞絲笑著叫了他一聲。

　　克里曼斯回過神：「啊，你回來了，媞絲，吃飯了嗎？」

　　媞絲笑起來：「你好像在發呆。」

　　克里曼斯撓了撓頭：「啊，之前我和安妮聊了一下，我有點擔心你……啊，不是擔心你死去之後魔土的管理問題，是純粹擔心你的身體，作為朋友。」

　　媞絲露出笑意：「謝謝，克里，但我覺得我還能活很久，至少不會死在里安娜前面。」

　　提起那位亡靈法師，克里曼斯也忍不住抓了抓頭：「那位女士真的是人類嗎？她到底活了多久了……」

　　媞絲跟著笑起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30:24

第九十八章　番外五‧愛神茶話會

　　安妮收到了愛神的邀請，對方邀請祂和里維斯一起前往，在祂充滿浪漫氣息的花園裡享受下午茶。

　　安妮有些茫然地摸了摸下巴。

　　祂自認為自己在神界和大家相處得都不錯，至少絕望之神和希望之神應該都挺喜歡祂的。

　　雖然一開始希望之神十分介意安妮也和絕望之神走得近，但自從自從安妮給了祂——「惡作劇之神變成好人」這個目標之後，祂似乎燃起了熊熊鬥志，找到了絕佳的神生目標，時不時還會來找安妮商量一下對策。

　　關於絕望之神的事，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認為安妮只是在選擇朋友方面略微有些小瑕疵了。

　　除此之外，工匠之神和戈伯特成為了摯友，連帶著看安妮都順眼了不少，時不時還會拜託祂試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新型道具。

　　而戰神表面上被奧米洛煩得苦不堪言，但他們從個人架打到來問祂借骷髏排兵布陣，安妮總覺得他們相處得還是挺愉快的，至少在大部分神眼裡，他們都已經是朋友了，戰神本人承不承認，反倒不那麼要緊了。

　　綜上所述，安妮覺得自己還是挺討神喜歡的。但這位愛神安妮之前並沒有見過，甚至也沒有聽過祂的名頭。

　　安妮捏著那張隱隱透著花朵香氣的信紙，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

　　里維斯關切地詢問：「怎麼了？」

　　安妮說出了自己的困惑：「愛神邀請我們參加祂的茶話會，特地在信上說了邀請你一起去。」

　　「我？」里維斯顯得有些意外，「雖然我們平日裡也不會分開，但特地要邀請我，這還是頭一次。」

　　「對吧？稍微有點奇怪吧？」安妮皺著眉頭附和，扭頭詢問里維斯，「你要去嗎？」

　　里維斯略一沉吟，還是點了點頭，他笑起來：「走吧，畢竟是人家的邀請，而且愛神聽起來應該是個溫柔的神明。」

　　至少聽起來不像是惡作劇之神那麼胡鬧的傢伙。

　　……

　　安妮和里維斯如約前往了愛神的花園。

　　祂的花園相當有特點，翠綠的草地上是暗紅色的矮灌木，上面擁簇著紅粉相間的花朵，而高大的樹木上也團團簇簇滿綴著粉色的花枝，就連祂花園所在的天空上飄蕩的雲朵，映著粉色。

　　安妮抬頭認真打量著那朵雲，正在考慮它是被映紅的，還是愛神真的利用神力把它變成了粉紅色，看著看著，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里維斯面色凝重：「我有預感，這一定也是個相當麻煩的神明。」

　　從這個個人性格過分強烈的花園裝飾來看，應該就能感受到了。

　　安妮比他更加果斷，祂扭頭提議：「要不我們現在就回去吧？趁祂發現我們來了之前……」

　　「啊！是死神冕下！」

　　然而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安妮如臨大敵地看著從粉紅色的樹下一溜煙跑過來的神明，看外表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倒是沒有像他們想像中穿著一身粉色，只是手中握著一支粉紅花枝，長相十分討喜，介於還未長成的少年和成熟的青年之間。

　　愛神兩眼發光地一路跑到到安妮身邊，伸出雙手用力地握住了安妮的手，激動地搖晃了兩下：「您一定就是那位死神冕下，我聽說過您的故事！」

　　里維斯眉頭微皺，往前一步不動聲色打算讓把愛神隔開一些，對方卻立刻鬆開了一隻手把他也拉上了，眼睛裡面光芒更盛：「我也知道您！您就是里維斯閣下吧！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亡靈騎士！啊，我終於見到二位了！」

　　安妮和里維斯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睛裡看見一點茫然。

　　幸運的是，不用他們提問，愛神自己說了下去。

　　「我聽說過你們的故事！跨越生死的愛情！我在神界很久都沒有聽到關於愛情的事了！」

　　安妮眉毛抖了抖，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個……您今天邀請我來是為了……」

　　愛神眼睛發亮：「我希望二位能和我聊聊你們的愛情故事！」

　　安妮無言地扭過頭看向里維斯，里維斯幾乎能看見祂臉上寫著「咱們趁現在快跑吧」幾個大字。

　　「我聽幸運之神說了！拜託你們了！我會請你們吃好吃的點心的！」愛神一邊請求，一邊毫不留情地拉著他們往自己居所前進，「父母之愛、兄弟之愛、朋友之愛我還沒有成神的時候都體會過了，但只有愛情……」

　　「我自己沒有經歷過，只能跟別人多多學習了，拜託了！」

　　安妮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有些意外地發現他們居然不是唯二的受害者，在愛神的粉紅花林中，他們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幸運女神。

　　幸運女神露出微笑：「兩位，好久不見。」

　　安妮眯了眯眼，也學著祂露出微笑：「是啊，確實好久不見，但我卻總是在別人的傳聞裡聽見您的名字呢。」

　　比如風神嘴裡無情的殺手死神，還有現在愛神嘴裡的曠世絕戀……似乎都是幸運女神說出去的啊。

　　幸運女神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稍顯心虛地飄向了另一邊。

　　愛神渾然不覺，只拉著安妮和里維斯在座位上坐下，將茶杯和點心放到兩位面前，隨後心潮澎湃地握緊了拳頭，祂情緒飽滿地開口：「諸位，我有一個偉大的計劃！」

　　安妮一瞬間在祂身上看見了希望之神的影子，有些謹慎地開口：「咳，冒昧問一句您打算做什麼呢？」

　　愛神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我想要創造一個充滿愛的世界！安妮閣下，我一直苦惱於該怎麼推行這個計劃，但您的到來讓我看見了希望！」

　　「不僅是您本人擁有了死亡也無法阻隔的愛情，我還聽說您給工匠之神、戰神帶去了朋友……這就是讓整個神界充滿愛的第一步呀！」

　　安妮倒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給神界做了這麼多貢獻。

　　但就連幸運之神也笑了起來：「這並不是錯覺，安妮閣下，您和您帶來的亡靈們，確實讓這個有些高高在上的神界變得活潑多了。」

　　「不過這傢伙一激動就容易說不到重點，祂想說的是，祂即將要創建自己的世界了，因此想要多收集一點情報，好讓自己安心，您的愛情，您創造的世界和管理的冥界，都是很好的參考對象。」

　　「嗯嗯！」愛神認真地跟著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安妮和里維斯，「當然，我最想知道的還是你們倆的愛情故事！」

　　安妮和里維斯面面相覷，但他們都已經在這裡坐下了，也只好鬆口同意。

　　安妮板起臉：「話先說在前面，我可不會說那種肉麻的話。」

　　里維斯也露出有些歉意的表情：「我也並不是很擅長這方面……而且小時候尤莉卡讓我講故事，我也總是講得乾巴巴的。」

　　愛神立刻回答：「沒關係，我會自己潤色的！」

　　有些難以抵抗祂滿懷希冀的眼神，安妮只好暫且同意：「你要問什麼？」

　　自己跟里維斯的愛情故事……咳，光是想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愛神從懷中摸出一卷羊皮紙，在眼前的桌面上鋪開，捏住羽毛筆鄭重問出第一個問題：「首先，我想請問二位浪漫的相遇是在什麼地點呢？」

　　「是色彩明媚的花田，還是街角不經意的回眸……」

　　愛神已經暢想了起來，但祂想像的答案和正確答案相差得有點遠。

　　安妮有些不忍心打破祂的幻想，最後還是里維斯老實回答：「在永夜之森。」

　　「聽起來是個有些浪漫的名字！」愛神很滿意他的配合，露出笑臉接著詢問，「具體是什麼樣的環境呢？」

　　里維斯繼續解釋：「是菲特大陸裡，一片奇妙的森林，傳聞中是被黑夜詛咒的森林，陽光也照不進的詭異之地，如果沒有攜帶特地的道具，或是有暗元素的指引，人們會被這裡的黑暗侵蝕，逐漸迷失方向。」

　　愛神的笑容稍微有些僵硬，但祂很快自己圓上了邏輯：「我明白的！在這種氣氛下也很適合發展路遇兇徒然後互相救贖的劇情！畢竟是亡靈和死神的愛情故事嘛，一定相當不尋常！」

　　「你們是怎麼遇見的？」

　　安妮面無表情地打破了祂的幻想：「那時候我在躲避追殺，而里維斯剛被人一刀捅死，我正巧在樹後看著。」

　　愛神臉上的笑容逐漸有些掛不住了，但祂還是頑強堅持著：「我、我明白的，畢竟是亡靈，是得先經歷死亡的。」

　　自我開解了這麼一句，祂似乎又恢復了，祂重新振奮精神，再次開口：「之後是不是你撫慰了他剛剛死去的不安靈魂，並約定永遠陪伴他？亡靈和死神的愛情有這樣的發展也、也是正常的！」

　　安妮認真回憶了一下，祂有些記不清地扭頭看向里維斯，不確定地問：「我安慰你了嗎？」

　　里維斯微微搖頭，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沒有，你只跟我說我死定了，沒救了。」

　　「咳。」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扭回了，真誠地對著愛神開口，「我當時好像是這麼說的。」

　　愛神沉默了下來。

　　祂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有些震驚，還有些委屈悲傷。

　　一旁的幸運女神似乎都有些不忍心了，祂清了清嗓子，提醒愛神：「畢竟這才是第一次見面，愛神，不是每段愛情的都是一見鐘情的。而且，即使死神閣下沒有心動，也許這位騎士先心動了呢？」

　　愛神眼中重燃希望，祂看向里維斯：「當時你剛剛死去，有人把你從冥界拉出來的話，你第一眼就會覺得她是拯救你的光吧？是一見鐘情吧？你那時候已經愛上她了吧？」

　　安妮也饒有興致地看了過去。

　　里維斯略微沉默以後，內心稍微不忍地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如實開口：「不，我當時……我當時以為我被邪惡的亡靈女巫抓住了，還打算如果她要驅使我作惡，我寧願毀滅靈魂墜入深淵。」

　　愛神沉默了。

　　而這次連幸運女神都想不出該怎麼安慰祂。

　　大概是現場的氣氛太過慘烈，安妮有些不忍心地開口：「我們，咳，我們的愛情故事並不是那麼好的參考……神界沒有其他更好的參考對象了嗎？」

　　幸運女神露出無奈的笑容：「安妮閣下，您大概是整個神界裡，活得最像人類的神明了。」

　　安妮有些茫然。

　　幸運女神垂下眼簾，似乎也回憶起了某些事情：「成為神明以後，一開我也覺得和身為人類時沒什麼不同。但隨著時間流逝，在人間所有活著的人都死去以後，我才逐漸明白神明和人的不同。」

　　「安妮，成為神越久，就會越像原初神，身上的神性會逐漸壓倒人性，我有時都不知道，這是一種進化，還是一種侵蝕。」

　　「即使神明曾經有過戀人，隨著時間流逝，他們也早已變成了一座墓碑。至於神明之間的愛戀……至少我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聽說過。」愛神的表情有些落寞，他執著地看向安妮和里維斯，「但你們是不一樣的。」

　　「死神冕下，你是冥界的主宰，他的靈魂已經永遠屬於你，你們永遠不會分開，我想尋找這種永恆的愛情。」

　　安妮沉默地聽著，祂抬起頭：「那我確實相當幸運。即使是我人間的家人，他們死去後也會來到冥界，我永遠不會失去他們。」

　　「是的，你擁有永恆。」愛神眼帶羨慕，「那麼其他神明，甚至其他人類，就沒有辦法獲得永恆嗎？」

　　安妮稍微思考了一下，祂抬起眼，決定戰勝自己的害羞，為這位認真的神明稍作解答：「我在將里維斯變成亡靈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死神，甚至哪怕在我愛上他，決定握住他的手的時候，我也不確定我一定能成為死神。」

　　「我從來不知道我們的愛情會變成永恆，我只是打算……用我還能存在的時間愛他。」

　　里維斯神色微動，他看向安妮，安妮卻伸出手摀住他的眼睛：「現在不行，里維斯。」

　　「現在不可以看我。」

　　「哎呀。」幸運女神捧著臉笑起來，祂看著安妮臉上的紅暈一路燒到耳後根，「錯過了這樣的風景真是太可惜了，騎士閣下，祂臉紅了。」

　　里維斯忍不住露出笑臉，他溫柔地握住安妮的手腕，似乎想要拉開祂的手，看看祂現在的模樣。

　　安妮就是不肯鬆手，直接把自己的腦袋埋進里維斯胸前：「我沒有！我是一鐮刀砍了命運的凶惡死神！敢看我笑話的話你們都小心一點！」

　　「呵呵！」幸運女神忍不住掩著唇笑起來。

　　愛神也跟著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祂如夢初醒地摸了摸自己的笑臉，覺得好像抓住了什麼，祂忽然跳起來：「啊，這種讓人看著就想傻笑的威力，應該、應該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安妮終於平復了臉紅，鬆開了捂著里維斯眼睛的手。

　　里維斯有些遺憾地看著祂的臉頰，似乎想從上面看出一些殘留的痕跡來。

　　但安妮這會兒卻拿出了神明的氣勢，祂看向愛神：「我在做神明方面還是個新手，有時候也不太理解希望之神對希望的執念，也不明白惡作劇之神為什麼那麼喜歡惡作劇。」

　　「但是愛神閣下，我想就算您要履行神明的職責，也不該在『永恆』上那麼執著，您只要關注愛本身就好了。」

　　愛神似乎還沒有那麼理解，但祂認真地點頭：「我明白了，死神冕下，我會認真考慮的。啊，對了，之後我可以去您的世界看看戀人嗎，請不用擔心，我不會打擾凡人們的，我會躲在箱子、草叢、樹冠這些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觀察他們！」

　　安妮：「……可以。」

　　雖然也許這些戀人壓力會很大，但安妮想，被愛神當做素材的話，對戀人來說應該是祝福吧？

　　「您真是位溫柔的神明。」愛神忍不住露出笑臉，「抱歉，我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但我還是不太明白，你們當初的遇見既然一點都不浪漫……那到底是怎麼愛上對方的呢？」

　　安妮眨眨眼：「我今天的浪漫話已經說完了，說不出來了，交給你了里維斯。」

　　里維斯也有些無奈：「我想，這大概並無跡可尋。我只是在某個瞬間忽然意識到，卻也根本無法說清，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她的。」

　　愛神執著地追問：「什麼瞬間呢？」

　　里維斯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他認真地思考著，卻好像怎麼也想不出合適的詞語。

　　「好了，就別為難這位笨拙的騎士了。」幸運女神打了個圓場，「你考慮好創造世界的時候，要邀請哪些神明創造種族了嗎？」

　　「還沒有。」愛神露出了有些苦惱的表情，「說實話混沌神的從神們……真的相當麻煩。如果邀請了祂們，祂們可能會亂來，但如果不邀請祂們，祂們也有可能偷偷亂來……」

　　「但我希望創造一個充滿愛的世界，並不希望戰爭和混亂產生。」

　　安妮還沒有參與過創造世界的種族，因此十分好奇，祂忍不住開口詢問：「創造種族是什麼樣的？」

　　愛神露出笑臉：「讓幸運說吧，祂可是每次創造世界的時候最受歡迎的人呢，幾乎每個創造世界的神明，都會邀請幸運給自己最寵愛的種族賜福。」

　　「每到這個時候，我才會覺得我是如此重要的一個神明。」幸運女神撐著下巴笑起來，「但我也很少創造自己的種族，愛神，這次的世界要讓我創造一個種族試試嗎？」

　　「當然！但我希望能和愛情有關。」愛神認真點頭，看到還不太明白的安妮，體貼地為祂解釋，「創造世界的時候一定會有人類，因為這是根據最初創世神的形象創造的種族。之後就沒有定數了，有的神明的世界沒有獸人、精靈、海妖，只有人類，也有的神明在自己的世界裡創造了各種強大的異獸……」

　　「除了自己創造種族意外，神明也可以選擇一部分人類賜福，當然，都是在自己的權柄之內的，如果要超出自己的權柄，也可以找其他神明幫忙。」

　　「比如。」幸運女神露出了微笑，「如果我想創造一個種族，他們天生格外幸運，但一旦他們陷入愛河，就會變回普通人，這個種族就需要我和愛神一起創造。」

　　「幸運，這聽起來是個悲劇的種族。」愛神不滿地抗議。

　　幸運女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好啦，我只是舉個例子。而且如果他們真的足夠幸運，也許一輩子都不會遇上那個會讓自己的心動的傢伙，這樣他們就可以當一輩子的幸運兒了。」

　　「這聽起來也並不怎麼讓人高興。」愛神嘀咕了一句，但祂很快看向安妮，「死神冕下，如果是你，你會創造一個什麼樣的種族呢？果然還是不死族吧？」

　　安妮有些困惑：「不死族還用創造嗎？從冥界派一批過去不就好了？」

　　愛神陷入了沉默，似乎……是這樣沒錯。

　　安妮認真考慮著：「如果我要創造一個種族，他們對死亡有格外強大的直覺，並且非常喜歡冷笑話，我應該找哪幾位神明一起合作呢？」

　　愛神有些茫然：「什麼叫冷笑話？」

　　安妮興致勃勃地站起來：「我來舉個例子！」

　　她指了指愛神：「這是愛神。」

　　又指了指幸運之神：「這是幸運之神。」

　　然後她從自己的斗篷裡翻找出一條麻繩：「這是麻繩！」

　　現場的兩位神明的表情都有些呆滯。

　　「噗。」里維斯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愛神眯起眼：「這也是愛情的表現吧？」

　　「啊？不，我是真的覺得很有意思……」里維斯認真地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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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離開之前，里維斯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對著愛神鄭重地說：「愛神閣下，我剛剛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說法。」

　　「咦？」愛神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里維斯微笑起來，提醒祂：「關於那個瞬間。」

　　「那個我已經死去的心臟，為她而再次跳動的瞬間，或許就是我察覺到自己愛意的瞬間。」

　　愛神呆呆地看著他們遠去，忍不住嘀咕了一聲：「什麼嘛，這不是挺會說的嗎？」

　　幸運之神忍不住掩唇笑起來。
作者: 李洪元    時間: 2021-7-15 11:30:47

第九十九章　番外六‧唯一的花（一）

　　在滅世的戰爭結束之後，里安娜原本和媞絲一起，在魔土和金獅國之間來回奔波。

　　但自從格林在近十個建立了修道院，讓部分無家可歸的貧民窟孩子能夠吃得上東西，有機會學習之後，里安娜就搬進了金獅國王都的修道院。

　　她似乎十分享受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時間，並樂呵呵地表示：「雖然魔土的孩子們也很識相，只要能夠獲得足夠的好處，讓他們叫聲『奶奶』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孫子，果然還是要弱小一點，可憐一點，才更可愛嘛，會讓人忍不住想要把全世界的寵愛都留給他。」

　　一開始孩子們還會恐懼她可怖的面容，但很快，他們就接受了這個會給他們糖果、會講故事、還會坐在躺椅上露出一臉慈祥笑臉的「醜奶奶」。

　　當然，孩子們是不會這麼叫的，他們嘰嘰喳喳地圍著里安娜，她的腦袋裡似乎有說不完的故事，口袋裡也好像有取之不盡的糖，她好像去過世界上任何的地方，無論問她什麼，她都能笑呵呵地答上兩句。

　　安妮偶爾會去看她，順便看看那群熱鬧的小朋友。

　　這座修道院並不單獨信仰某一位神明，它收集了各個神明的傳說，記載在了資料庫裡，由志願者們給孩子講述，順便進行通識課啟蒙。

　　課堂並沒有設限，即使不是修道院內的孩子，例如沒有財力請教師學習的平民，哪怕是渴望汲取知識的中年人，也隨時可以來到這裡聽課。

　　表面上看起來這並沒有任何偏向，但如果看完整個記載的神話，就會發現死神的故事是最完善的——畢竟看著祂長大的那位奶奶就在這裡，她甚至還能侃侃而談死神是個光屁股小孩時候尿床的光榮事跡。

　　安妮捧著一卷羊皮紙，聲情並茂地朗誦著：「祂是死神，是世間一切消亡的見證者，也是諸神死刑的執行人，人們畏懼祂的威名，卻不知道唯有死亡最為公平，在祂眼裡，世間萬物一視同仁，無論平窮富貴，強大弱小。」

　　「祂擁有並不泛濫的慈悲，適度的溫柔，以及公正的善良。」

　　安妮笑嘻嘻地把羊皮卷放下來：「這個到底是誰寫的？哇，這麼誇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里安娜笑彎了眼：「讓我想想，啊，是那個說要當游吟詩人的小子，祂說既然完不成自己的夢想，那麼至少也要完成一半，據說他今年還打算出一本詩集。」

　　「我一定捧場，需要我幫忙在神界也宣傳一下嗎？」安妮一本正經地開口。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一聲：「還是算了吧。」

　　「菲爾特那個傢伙，小時候寫了詩給我看，三天過後又逼著我要我忘掉。如果他的詩集真的在神界流傳，那麼等他死後到了冥界，從別的神明嘴裡聽到這些作品……他肯定會忍不住把自己埋起來的。」

　　安妮有些驚訝：「咦？菲爾特居然也會不好意思嗎？」

　　里維斯似乎也覺得很好笑：「他會，他就是那種表面看起來非常外向，甚至有些不要臉的傢伙，但實際上他很多時候只是動作比腦子更快，很多時候他自己就會覺得後悔。」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

　　「喂喂！我好像聽見有人在說我的壞話！」菲爾特面色不善地靠在資料室門口，他手裡捧著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玫瑰。

　　安妮好奇地問：「這是要送給誰的？」

　　「獻給我慈悲、溫柔、善良的女神大人——開玩笑的，里維斯你把手從劍柄上挪開，我知道不該對弟弟的夫人這麼說話了！」菲爾特機警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是給里安娜的。」

　　里維斯的表情更加古怪起來：「菲爾特，我認為給里安娜送玫瑰也並不合適。」

　　「這是賠罪。」菲爾特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溫柔地將玫瑰遞給坐著的里安娜。

　　——她年紀大了，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比如站久了會覺得吃力。

　　安妮揶揄地笑起來：「啊呀，里安娜魅力不減當年啊，這個年紀還有英俊的王子殿下給你送花呢。」

　　里安娜接過花，哈哈笑起來：「別取笑我了，安妮。他還在介意當初把我當成死人呢，這是特地來奉承我，誇我還跟年輕時一樣的。不過，我年輕時候就不漂亮，也從來沒有收到過花……」

　　里維斯也跟著笑起來。

　　安妮卻酸溜溜地說：「啊，好巧哦，我也沒收到過花。」

　　里維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里維斯！哦，你這個愚蠢的木頭腦袋！」菲爾特誇張地嚷嚷起來，「過來！我得好好教導你！讓你小時候就喜歡跟著格林學那些一本正經的東西，二哥的天分你怎麼也不跟著學學！」

　　里維斯有些手足無措地跟著菲爾特往門外走，邊走邊回頭和安妮說：「抱歉，安妮，我去給你挑一束花！」

　　「笨蛋！」菲爾特恨鐵不成鋼，「現在挑花的話只會讓女孩子更生氣的！說起來就好像是自己討來的一樣！你得現在學好了，以後在她不經意的時候送，讓她覺得驚喜了才有效果！」

　　里維斯的聲音越傳越遠，他虛心請教：「那我現在應該？」

　　菲爾特拔高了聲音：「當然是去挑花以外的禮物了！」

　　安妮好笑地看著他們走遠，里安娜看著手裡的玫瑰花束，垂下眼撥弄了一下花朵，她忽然開口：「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收到過玫瑰，在我的葬禮上，我曾經收到過。」

　　安妮知道，這句話是她想講從前故事的信號。

　　有些快樂的、有意思的冒險，是可以說給修道院的孩子們聽的，但有些涉及到亡靈，涉及到她曾經的過往，就只能說給安妮聽。

　　安妮乖巧地伏在她的膝蓋上，半抬起眼用黑亮的眼睛望著她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里安娜笑起來：「我或許和你說過了，但我年紀大了，有些記不得我是不是講過了。」

　　「沒關係。」安妮笑彎了眼，「里安娜故事講得很好，即使講過了我也願意聽。」

　　里安娜微笑著撫摸祂的頭頂，有些為難地說：「但這不是個開心的故事，也許講完以後，我又要忍不住流眼淚。」

　　「沒關係的。」安妮往她身前蹭了蹭，「那我會負責幫你擦眼淚，然後再把你哄開心，讓我想想，要用什麼才能讓里安娜開心起來呢？我給你講個笑話，或者給你買城東那家的甜豆。」

　　里安娜溫和地笑起來：「那就拜託你了。」

　　她微微抬起頭：「讓我想想，故事從哪裡講起呢——」

　　每次她都會這麼考慮，但每次都還是從頭講起，從她是個長得不好看，脾氣也不怎麼好的姑娘開始講起。

　　里安娜是這個小鎮上平凡的少女中的一個，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她長得比一般人更難看一些。

　　她有一張老氣橫秋的臉，加上不喜歡笑，更加不討人喜歡。

　　但里安娜那時候並不在意討不討人喜歡，如果有人取笑她，她也不會任人欺負，她會狠狠地欺負回去。

　　她的父親是一名醫師，一名相當優秀的醫師。

　　他開始擔憂這個壞脾氣的醜姑娘將來會不會嫁不出去，最後思來想去，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他要教導里安娜醫術。

　　這樣即使她一輩子嫁不出去，至少可以倚仗自己的手藝吃飯，里安娜非常高興，而她在醫學上也展現了非凡的天分，有些時候她甚至比她的父親更細心、更大膽。

　　讓人有些意外的是，醜姑娘里安娜二十五歲的時候——這在當時已經是沒人要的老姑娘的年紀了，他們家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伊利夫。

　　他是里安娜父親故友的孩子，他們一家在天災中喪生，他只能根據父親的遺願，希望渺茫地尋找他的故友投奔，在來到里安娜家之前，他已經在好幾家碰了壁。

　　里安娜看著少年破了一個大洞，露出腳趾的破爛鞋子，稍微有些不忍心。

　　而她的父親顯然有了另外的想法。

　　里安娜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只知道他的父親把少年留了下來，當做弟子悉心教導，而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了變化。

　　直到後來她在別人的嘴裡聽見風言風語的閒話，說他父親留下那個少年，要讓他繼承自己的診所和醜姑娘。

　　里安娜勃然大怒，回去找父親和伊利夫確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她單方面和兩人開啟了冷戰。

　　伊利夫似乎覺得傷害了她，反而時時跟著她，認真跟她道歉，也試著解釋自己的初衷。

　　安妮知道，每次故事講到這裡，里安娜就會露出溫柔的笑臉。祂故意擠了擠眼：「那麼我們的伊利夫爺爺說了什麼？」

　　里安娜忍不住笑起來，她低下頭刮了刮安妮的鼻子，露出個有些懷念的微笑：「他說，他不敢說自己對我有多少愛情，也不會違心地誇讚我是個美麗的姑娘，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不尊重過我。」

　　「如果我不願意嫁給他，我們一家也依然是是他的恩人，他會照顧我的。」

　　安妮的神色也跟著溫柔起來：「那麼我們的里安娜，又是怎麼回答的呢？」

　　里安娜挺直了腰背，模仿起自己當年的語氣：「我當時還年輕氣盛呢！我說，誰要你照顧，你這點醫術，說出去都丟我們家的臉面！到時候，指不定還是我照顧你！」

　　祖孫兩人在資料室裡忍不住笑起來。

　　笑完之後，里安娜繼續講述這個故事。

　　他們最後還是成婚了，不過這是在很久之後了。

　　在里安娜快到三十歲的時候，她的父親的身體開始衰老，他快要不久於人世，在他去世前，他希望看見里安娜和伊利夫成婚。

　　他們因此匆匆成婚。

　　里安娜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她沒有朋友，也不會被祝福，頂多會被一群討厭鬼嬉笑著指指點點而已，所以他們連婚禮都沒有。

　　但他們到底是成了夫妻。

　　三十歲時，里安娜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長相更像她的父親，雖然里安娜嘴上沒有說，心裡還是放鬆了不少。

　　她因此暫時離開了診所，開始了教養孩子的生活，他們很快擁有了第二孩子，是個活潑健康的男孩。

　　伊利夫並不是個有情趣的人，但他一直如他當初所說一般，非常尊重里安娜。他繼承了里安娜家的診所，他的醫術一般，但所幸大家也並沒有寄希望於醫師能做任何事。

　　就算只是做些風寒、退熱的藥劑，他也能夠養活這一大家子了。

　　在里安娜四十五歲那年，里安娜生下來第三個孩子，一個格外健壯的男孩。在她這個年紀還能平安生產，實在是一件很少見的事情，鎮子上偶爾傳出些，這個醜女人相當命硬的傳聞。

　　也就是在這年，診所裡送來了一個傷勢很重的冒險者，他身上到處都是野獸撕咬的傷口，尤其是一條右腿，斷掉的骨頭刺穿了大腿，看起來格外可怖。

　　伊利夫表示對此無能為力，但這位冒險者的同伴們不甘心放棄，他們憤怒地威脅：「如果你不救活他，我就讓你也跟他一起陪葬！」

　　從家裡出來給伊利夫送飯的里安娜正好目睹了這一切，她冷靜地觀察了那位冒險者的傷口，表示：「我能救他的命，但從此以後他會失去一條腿，你們要讓我試試嗎？」

　　在場所有人都被她的話驚呆了，在為首的冒險者點頭之後，里安娜把手裡抱著的孩子一把塞進伊利夫的懷裡，拿過了診所裡許久未用的鋸子。

　　據說當年的場面多少有些血腥，但令人驚訝的是，那位冒險者真的活了下來。

　　這件事很快傳了開來，畢竟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那位傷勢可怖的冒險者進入了里安娜家的診所。

　　一開始還只是驚愕於冒險者這樣的傷勢也能夠存活下來，但很快，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更多添油加醋的細節。

　　類似於傷患不是伊利夫救的，是里安娜救的，但她進行救治的時候，沒有讓任何人在旁觀看，卻帶進去了一把可怕的斬首大刀。

　　還有人說，傷患出來的時候雖然活了下來，但少了一條腿，可那條腿……卻消失在了里安娜的診所裡。

　　越來越多半真半假的傳言紛紛而起，人們逐漸回憶起里安娜的點點滴滴，把她的一切不合理都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不是人類，她是一個可怕的女巫！

　　她從出生時容貌就十分醜陋，把給她接生的產婆都嚇哭了！

　　她脾氣十分惡劣，小時候就經常欺負鎮上的其他孩子！

　　她的父親教導她醫術，也常常誇讚她的聰慧，以前從來沒有女人當過醫師！

　　她四十五歲了還能生下孩子，她最大的那個孩子今年都要結婚了！而且她連一根白頭髮也沒有！

　　她這麼大年紀了，好像從來沒得過什麼病，一點也不像個老人家！

　　里安娜沉默地接受著外界的謠言，她已經不是那個年輕氣盛的少女了，她沒辦法對著所有亂嚼舌根的人用力吐口水。

　　伊利夫從來沒有責怪過她一句，但里安娜知道，自從那件事之後，人們出於對未知的恐懼，再也沒有人敢來他們家尋求醫治了。

　　里安娜思考了幾天，她看著自己偷偷去碼頭幹體力活掙錢的丈夫，看著自己為了謠言和未婚夫爭論眼眶通紅的大女兒，看著被其他孩子孤立而憤憤不平的二兒子，看著還在襁褓中、尚體會不到人世艱難的小兒子。

　　她最後下了決定：「我打算去山林裡隱居。」

　　伊利夫一開始拒絕了，但他沒法說服固執的里安娜，里安娜沉默地收拾好東西，她開口：「你們不必來看我，就當我已經死去了，雖然要照顧一整個家，你可能會很辛苦，但應該會比我在的時候更好一些。」

　　她沒有低調地離開，她故意要讓所有人看見，那個可怕詭異的女巫里安娜，已經離開了這個家。

　　她開始了在山林隱居的日子，即使她說了不要來看她，她的家人們偶爾也會悄悄過來。

　　大部分時候是她的大女兒來，二兒子偶爾被父親訓斥了也會過來，等三兒子稍微長大一點，二兒子也會拉著他一起過來，告訴他這裡住著母親。

　　大女兒結婚的時候，她和她的未婚夫，哦不，現在是她的丈夫了，一起來到了這裡。

　　里安娜沒有給他們開門，但他們還是把一籃子物品放在了她簡陋的小木屋前，那個年輕人還低下頭認真道歉了，為了自己曾經相信過那些謠言。

　　大女兒告訴她，父親的診所已經一切如常，他開始嘗試教導二兒子醫術，但對方似乎對此興趣不大，讓他很是苦惱。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地方發展。

　　里安娜隱居山林以後，她有更多時間研究父親擁有的那些醫術筆記。

　　偶爾她會悄悄拾取落進獵戶陷阱裡的受傷獵物，以他們為材料試驗自己的想法，成功了就放走，失敗了就吃掉。

　　她很少會見到其他人，只偶爾會遇見幾個獵戶。

　　他並不知道，這也讓她的傳說更加可怖，她的長壽似乎也成了她是魔女的佐證。

　　里安娜五十歲那年，鎮子裡發生了瘟疫。

　　一開始里安娜並不知道，她只是發現最近上山的獵人變少了，直到她的女兒很久都沒有出現，她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即使里安娜是個出色的醫師，她也沒有辦法在沒有近距離觀察病人的情況下製出解藥。

　　多方打聽之下，里安娜發現隔壁鎮也同樣被瘟疫籠罩，如果去隔壁鎮，或許就沒人能認出她了。如果能研製出解藥，至少能救她的家人……至於這座鎮上討厭的鎮民，也只是順便而已。

　　里安娜在隔壁鎮研製出了解藥，她託人快馬加鞭把解藥的配方帶給伊利夫，說是里安娜讓人帶給他的。等她處理完隔壁鎮的事情，回到這座小鎮的時候，瘟疫已經基本上被抑制了。

　　但等她回到自己的小屋裡，卻發現，她的小屋已經被人一把火燒了。

　　她很快發生了不對，屋內有人被燒死的痕跡，她能看出地面上隱約能看見黏糊的人形——那具焦屍一定被人搬走了，但還留下了一些痕跡。

　　里安娜沉默了一會兒，她有了些不祥的預感，她不斷告訴自己，她的孩子們從來不會進屋的，一定只是一個過路人，借她的木屋過一夜，結果遭遇了不測。

　　但即使她這麼想，她也忍不住問自己，那個過路人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終於決心去看一眼自己的家人，去問問他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看見他們正在屋內舉行自己的葬禮。

　　他們應該是把那具焦屍當成了自己，因此正在為她舉行葬禮，里安娜遮掩了面容，站在門口指指點點的人堆裡，聽著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她終於死了……那火到底是誰放的？」

　　「不會是那些小混混吧？我記得他們說瘟疫是女巫帶來的，要去殺了女巫呢！」

　　「不是我說，這或許有幾分道理，你看她一死，瘟疫就消失了……」

　　「這也多虧了伊利夫醫師發明了藥，可惜他是不是有點失心瘋了，居然說這藥是女巫給他的。」

　　「哎，伊利夫醫師是個好人，可惜遇上了女巫……他們還想在教堂裡舉行葬禮，但是被神父拒絕了，真是的，怎麼可能在教堂裡給女巫舉行葬禮啊。」

　　「更可憐是他的女兒，看見那具焦屍嚇得直接流產了，孩子都成型了，能看出是個男孩呢，真是可憐……那個女巫到底害死過多少人啊。」

　　里安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目光茫然地在人群中搜尋著自己的女兒，終於找到了靠在自己丈夫懷裡，臉色蒼白雙眼通紅的她。

　　里安娜有些不敢相信地想，她原本要當奶奶了，她陰差陽錯從這一場火災裡活了下來，但一個陌生的過路人因此喪命，她未曾謀面的孫子也因此喪命……

　　她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她站在人群中茫然無措，忽然人群小小起了騷動，她扭頭看見伊利夫——她那位不解風情的丈夫，已經年邁的醫師先生，懷抱著一束鮮豔的紅玫瑰，珍重地放在了「她」的靈柩上。

　　那是她這一生收到的唯一一束花。

　　里安娜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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