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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林如是 -【處處犯桃花】《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0:35     標題: 林如是 -【處處犯桃花】《全文完》

處處犯桃花 作者︰林如是

厚,這男的還真是陰魂不散耶!
從以前就老愛在她身邊轉呀轉、纏呀纏的;
現在更過分了,不但時不時出現在她和別人約會的場合,
還跟人家自我介紹說是她的「同居人」!
不過他的母親和姊姊可沒這麼喜歡她,
不但找上門來暗指她是「特種行業」的小姐,
還說要給她一筆錢作為「補償」。
嘿嘿,既可以甩掉他,又可以拿錢去逍遙一下,何樂而不為呢?
可煩人的是她根本擺脫不了他——
他像是纏她纏上了癮,時時賴上門,
常常三更半夜還不回去,搞得她跟其它男人的約會都變少了。
雖然他將她伺候得很好,身材高大又結實,
摸起來很舒服、抱起來很令人滿足、用起來也……
但,難道她真的要因為他這棵樹而舍棄整片森林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0:48

楔子

  看到她,他習慣性的“哎喲”一聲,然後誇張的笑喊說:“我的小桃花!”

  “我不叫桃花。”女孩面無笑容,不領情。

  “桃花兒。”他仍然笑咪咪,俯低臉喊她。

  “跟你說了,我不叫桃花。”

  “當然是的,你是我的小桃花。”他還是笑嘻嘻地。一聲又一聲叫著「我的桃花,小桃花。”

  女孩鼓著腮幫,一聲聲抗議,“我不叫桃花”。

  ***

  旺伯的嘮叨——

  啊?!不叫桃花,那要叫什麼?一天到晚有的沒的男人出出入人,時不時嚷些什麼男人不過是消遣的東西,遍地種桃花,四處灑桃露,時時亂開花——不是我說(還連姿帶勢搖頭晃腦起來),四樓那個桃花啊,不欠租、不拖債,嘴巴甜又懂事;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一雙眼老是喜歡勾來勾去,沾這個惹那個的。我看她也不見得就真的喜歡那些男的,可她就是故意,非得勾搭、破壞那麼一下不可!

  像五樓那個黴女,好不容易,人家跟趙先生小兩口恩恩愛愛的,那個桃花啊,非去勾一下、挑撥一下才甘心。我就不懂,她跟黴女也沒有仇,何必呢?

  你說她真的對趙先生有意思嘛,她沒兩分鐘轉個身又對人家二十八的男人勾勾搭搭拋媚眼。說她兩句,她回你嘴,說她高興,還倒過來編派你偏心不是!

  總之,那個桃花啊,就是這德性。她這樣亂勾亂搭,我們也習慣了,也懶得說她。好在那些男的都是自己上門來,也沒見她帶過誰回來。好歹桃花亂勾搭歸勾搭,更少沒帶過不三不四的人回來,但你總不能阻止人家上門來找她對不?所以,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誰叫我們把房子租給她,可偏她命定帶桃花!

  總之,桃花只要像這樣安安份份,不給我惹是生非,就夠萬幸了,我也不敢奢求太多啦!旺嬸的嘀咕——

  桃花啊!就是惟恐天下不亂,沒事沾惹這勾搭那的!看看成天到晚、時不時上門的那些男人,像逛菜市場似,定期來報到,一待又都是大半天,也不知一堆人關在裡頭做什麼!沒錯,是“一堆”,一來就一個蘿蔔串。

  真是的,也不知道這桃花心裡在想什麼。女孩子家,總要留一點給人家探聽,這樣一堆男人擠上門,也虧她都不怕別人說話。

  實在,這年頭再怎麼開放,女孩家這樣子總是比較吃虧的。談個戀愛什麼的當然不是不可以,但像桃花這樣子胡來,正經人家的男人哪還敢上門!

  但沒辦法,桃花就是那德性,有男人緣,不像那個黴女——她們這兩個,要是能平均中和一下就好了。

  好在黴女的桃花運也開了。其實像黴女那樣也沒什麼不好,男人再多,女人終歸也只能撿一個對吧?反倒桃花啊——我看她是處處犯桃花,可處處沒桃花!

  哎!算了,不說了!黴女的不滿——

  哼!那個大花癡,一天到晚在發花!

  就算她胸部大一點、屁股翹一點、腿長一點,那又怎麼樣?!沒看過像她一天到晚在發癡的女人!就不能正正經經的看著人,一定要斜瞄,沒事一雙眼就亂抽筋!

  那棵妖桃,就是喜歡搞破壞。搞不懂,就算給她勾去了所有的男人,她就一張嘴兩只手,應付得來嗎?

  那個花癡就是惹人厭!我看她除了噘嘴、扭屁股、拋媚眼,就只會跟男人打情罵俏——總之,沒有她把我的桃花運阻擋斷,壞心的搞破壞,我的男人運也不會那麼差!那個花癡就是喜歡搞破壞!趙俊傑的無所謂——

  什麼桃花不桃花?!

  這公寓全是些怪胎,我哪知道誰是誰!全部長得是兩只眼睛三張嘴,八爪六條腿——

  總之,全一堆怪胎就是了。二十八的抱怨——

  樓上那個桃花,就是煩人了點。其實也不常碰到,公寓裡誰也不怎麼認識誰,但要是不小心打了照面,那個桃花老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斜眼瞄人,莫測高深似。

  其實,她桃花盛,男人像蒼蠅黏上來,算她的本事,跟我也沒什麼關系。只是,一天到晚一堆阿貓阿狗、有的沒的男人在公寓出出入入的,我眼不見為凈,可旺嬸時不時嘀嘀咕咕的,有點煩人就是。

  更煩的是,有時竟還有人找錯門,按到我的鈴!偏巧不巧深葛格都在應的門,嚴重地審訊了我兩回——

  都是那個桃花!專門給人找麻煩。真的很煩人!林見深的無動於衷——

  桃花?那個沒事就對你拋個媚眼的女人?

  那女人閑得無聊,不過想證明自己的魅力罷了,我沒事陪她玩那無聊的遊戲幹什麼?

  一個女人有意沒意、存心不存心,看她的眼睛就知道。那女人一雙大眼水漾漾的會挑動人是沒錯,但只要你沒昏了頭,就看得出來那蕩漾的深底處有什麼沒什麼。

  還要再多說什麼嗎?二樓的——

  四樓的?

  唔……桃花的不以為然——

  沒錯,我就是惟恐天下不亂。我喜歡,我高興,不行嗎?

  我就是看不慣那個黴女,那種裝一副好女人模樣的,明明心裡想得很,臉上卻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別以為我嫉妒——我幹麼嫉妒?我就是看不順眼罷了!旺伯跟旺嬸心就都是偏的,老站在她那邊。

  可連黴女那種女的都有人看上!那個姓趙的,眼睛八成有問題!

  對,我就是心眼壞,那些人快快樂樂的享受戀愛,我看得很不爽就是。我就是要勾搭一下,怎麼樣?!最好他們全都翻臉,吵得天翻地覆,那我最高興了。

  沒錯,我就是故意搞破壞,不行嗎?嘖,我高興,又礙著誰了?

  倒是那個二樓的,沒想到她真的跟男人私奔了。真羨慕她有那種勇氣——啊?!去!誰羨慕了?!

  這年代了,還搞這套什麼私奔的把戲,沒的笑死人。我看她神經有問題,那個二樓的本來就犯自閉。

  好了,隨你愛怎麼說,反正我就是高興,你管不著!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1:18

第一章

  浴室水聲潺潺,聽起來像似隔在厚簾外滴答的雨聲。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開門走進昏暗的客廳,放下手中端的保溫鍋,刷地一把拉開窗簾,兇猛的陽光立刻灑滿四處。

  “真是的,也不曉得打開窗簾,屋子那麼暗!”一邊喃喃嘀咕,順手收拾散放在沙發上的雜志。

  浴室門開,走出一個高大的男子,頭發還濕漉漉的,僅在下半身圍了一條毛巾,露出結實的身材。

  他手上抓條毛巾,漫不經心擦著濕漉的頭發,猛見那婦人,雙手連著毛巾就那麼定在頭上,哎叫了一聲。

  “哎!媽!”

  可不就是他那個媽,黃氏徐夫人。

  “做什麼那一副表情?看見鬼了是不?”徐母白了兒子一眼,對兒子那反應可不怎麼覺得受用。

  “你怎麼來了?”男人丟下毛巾,轉進臥室,換了白襯衫、牛仔褲出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過來?”

  “來看兒子還要有理由?還要預先排隊預約?”徐母又白白眼。

  “我不是那個意思。”真冤枉!“只是,媽,我不是小孩了,你好歹也得給我個隱私吧!”笑笑地開玩笑說:“要是我正好沒穿衣服,光著身子在屋裡晃來晃去,那怎麼辦才好?”

  徐母又白他一眼。

  “少嘻皮笑臉,說些不正經的!”

  “我再正經不過了。哎哎!哪個男人像我這樣?人家是把房鑰匙交給女朋友,可我卻交給老媽。太沒行情了!”

  “你還說!”徐母抓住機會,來勁說:“上禮拜你陳姨帶她女兒過來,讓你回去一趟,你竟然連個電話也不打回去!再上個星期,王伯請吃飯,你又有事忙了……明威,你都快三十了,你劉姨家兒子比你小幾歲,都結婚生小孩了,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啊?!這是什麼?好香哦!”聽著苗頭不對,徐明威轉向那鍋保溫鍋,轉開話題說:“紅棗排骨粥?正好!”抓了車鑰匙,端起那鍋排骨粥。

  “什麼叫‘正好’?你在幹麼?”

  “我有點事要出去。”

  “出去?”徐母皺眉。“又要幹什麼去了?我跟你說,今天晚上王伯伯給他表侄女接風,他表侄女剛從美國讀完書回來,在‘湘園’,請我們也過去,你別又失禮了。”

  “我有事。”

  “哪回你不是說有事!這回可由不得你,明威。”

  “我真的有事。”徐明威沒藉口硬找藉口。“媽,平常我都有注意保持房子的整潔,你實在不必三兩天就過來幫我收拾打掃。”

  實在找不到像他這麼“孝順”的兒子,竟還給老媽鑰匙,讓她三不五時來“查勤”一下。

  “好了,我得走了——”

  “明威!”徐母叫住他。“媽跟你說的,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有。可是我真的有事——”

  “什麼事?你該不會又去找何家那個女孩吧?”

  徐明威沉默不語。

  徐母沉沉臉,有點氣急敗壞。“你又!明威,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跟何家那個女孩有任何牽扯,你怎麼老是不聽話!”

  “我只是給她送個粥。”

  “送什麼粥!”徐母仍沉著臉。“以前她還在念書,她家那情況,看著怪可憐,給她送些什麼吃的,媽也沒吝嗇過。但何家搬走這麼多年了,她也不是小孩了,你還去找人家,像什麼話!”

  “她一個人,三餐不定時,多少該補一下。”好不容易才逮到她,三不五時不去視察一下怎麼行!

  “那是她的事!人家也不是小孩了,跟我們又無親無故,還輪不到你去照顧,替她操心!”徐母不滿。“明威,你都這麼大個人了,該懂得分寸。何家那女孩跟我們不一樣,少去招惹人家。找個正正經經的女孩,別給自己找麻煩。”

  “媽,你別對她有偏見——”

  “媽能對她有什麼偏見?以前老何老是喝酒又好賭,把他老婆氣跑,丟下她,老何不會照顧女兒,我不是也給他們送些東西,省得她挨餓凍著?”

  “對啊,媽不會看著人家挨餓不管對吧?所以我給她送個粥也沒什麼。”徐明威嘻嘻笑著。

  “你還當她十三四歲!現在外出吃食那麼方便,你還怕她餓著了?”徐母卻繃著臉。“你陳姨說,你跑去找李嬸,打聽何家搬到哪裡……明威,你到底想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給她送粥。”徐明威仍是笑,笑容連口氣都輕描淡寫。

  “然後呢?”

  “然後?”他眨下眼,又笑起來。

  然後她準趕他出門,他只好摸著鼻子回到研究室工作,或者腆著臉賴皮下去,就是賴著不走。

  “這個,謝了!”他抬抬那鍋粥,在他媽還來不及再說什麼之前,他揮個手,長腿一邁,趕緊跨出門。

  “明威!”徐母追喊到門口。徐明威早一溜煙溜到樓下了,一下子就不見身影。

  “這孩子!”滿是懊惱。

  不是何家那個女孩不好,她對那女孩也沒什麼偏見——或許有一點吧,可想想何家那情況,也是人之常情——但自己兒子的對象,當母親的總是比較挑剔一點。可那麼多的女孩他不挑,偏偏要去招惹何家那女孩,真是!

  好不容易,兒子出國念書拿了博士回來,現在在某學術機構任研究人員,算是立了業,接下來就該成家了。但親友介紹的那些乖巧、教養也好的女孩,他不是推就是躲,卻跑去打聽何家那女孩……

  現在可好!徐母不由得皺起眉頭。

  她也很多年沒見過何家那女孩了,不知她變得怎麼樣。但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栘”,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想起何家那女孩,徐母不禁搖頭,眉結更松展不得。

  ***

  近看遠看,怎麼看,陽光下那棟怪胎似的公寓看起來,都有點陳舊。還沒到公寓前,在公寓樓外給那些奇怪的一盆盆看起來像雜草的植物澆花的旺嬸看見他,立即笑說:

  “徐先生,你來了。”

  “欸,是啊。”

  旺嬸瞄一眼他手上端的那保溫鍋,眨下眼,不勞他開口,便替他打開門,壓低嗓子,曖昧說:

  “已經來了三個了喲!”

  “哦?”徐明威挑一下眉。

  “昨天也來了。”旺嬸加油添醋。

  “哦?”徐明威又挑挑另一邊的眉。

  “不是我說,徐先生,你也該說說桃花,老是這樣,太不像話了。前個禮拜,還有人找到二十八那裡去,二十八跟我抱怨,我跟老旺也不好作人。”

  “不好意思,我會說說她的。”徐明威煞有其事地致歉。

  可說是這麼說,她會聽他的才怪。

  “今天帶的是什麼?”旺嬸又瞄那鍋神秘的東西一眼。

  徐明威笑笑。“紅棗排骨粥。”

  “紅棗排骨啊!”旺嬸點點頭。“桃花老是嫌我燉的那些油膩……”順便抱怨一下。“你聽聽,給她吃,她還嫌!”搖搖頭。“這桃花沒事嚷嚷什麼減肥,說是怕胖。紅棗排骨養顏美容又滋潤,她會喜歡才對。不過,沒煮得太油吧?”

  “不會,挺清淡的。”那“刁蠻”的嘴挑剔些什麼,他一清二楚。

  “對了,順便跟她說,這兩天老旺有事,晚點再幫她修水龍頭。”

  “好。”徐明威瞇眼又一笑,轉身上樓去。

  上了樓,他拍拍門,說:“喂,誰來開門一下。”

  有個男的來應門。

  “謝了。”客廳裡還坐了兩個,互相對峙著,看見他,一致同仇敵愾地盯緊他,目光發狠,對他敵視。

  旺嬸已經先跟他通風報信,所以他也不驚訝,視若無睹,逕自進去。

  “喂!要照排隊!”開門的那個馬上發急,急急提醒。

  徐明威沖那人笑一下,有聽沒進,我行我素的,逕自開了房間的門走進去。

  客廳中三個男人我看你你看我的,憤憤說:“嘿!他怎麼可以插隊!”

  “就是啊!”

  “每次都這樣!”

  剛剛還跟敵人一樣互相對峙,這會卻同仇敵愾起來。

  但除了嘴巴嚷嚷,三個人也不能怎麼樣,只能幹瞪眼地看著徐明威大搖大擺的進去,然後發發牢騷。

  眼看著十分二十分地過去,過了半個多小時,開門的那個男人坐不住

  了。照排隊的話,他應該是序號第一的,卻被徐明威硬生生地插了進去。

  “怎麼還沒出來?”他伸長脖子焦急地探了又探。

  “對啊!怎麼那麼久?”另個男人也坐不住了。

  “莫非……”又另外那個疑心頓起。

  三人我看你你看我,互相對視一會,心裡都轉著同樣的念頭——

  “啊!”齊叫了一聲,倏然站起來。

  他們倆要是……那還得了!

  先前開門的那個急忙奔過去,另兩個人也跟在他後頭沖過去。

  “喂!喂!”一邊嚷嚷喊叫著。

  剛握起拳頭要敲門,房門忽然打開,露出徐明威一張臭臉來。

  “吵什麼吵?”口氣也臭。

  那男的立刻軟骨陪笑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你——你——”

  徐明威一聲不響,“刷地”遞出一張畫稿到他鼻子前。

  “這是哪家的?”

  那男的趕緊拉長脖子一看,立刻眉開眼笑,迭聲說:“我的!我的!”雙手捧著接了過去,一邊不好意思說:

  “剛剛緊張了一下,還以為你們……欸,你也知道,都火燒屁股了嘛,就等著桃花這張封面好開工。要是你們這會親熱起來,可來不及了!”

  徐明威瞪瞪眼,悶哼一聲。

  “我的呢?我的呢?”

  “還有我的插圖呢?”另兩個叫起來,爭先恐後擠到徐明威跟前。

  “再等一下!”徐明威擺擺手,“碰地”關上門。

  “還要等!”兩個人哀叫一聲,就差沒呻吟起來。

  ***

  關上門,仍隱約可聽到廳中那兩個出版社編輯的哀號。大桌子後的桃花抬起頭,翻白眼瞪徐明威,說:

  “你幹麼那麼雞婆?”她不必他幫她。

  徐明威上下打量她,平心靜氣,非常從容地。“你來得及嗎?”

  她穿著松垮的條紋式睡衣褲,頭發淩亂得像稻草,用橡皮筋隨便紮起來;臉色自得一塌糊塗,一臉沒梳洗的困倦。

  桃花扁扁嘴,哼一聲,沒回嘴。

  “幹麼接那麼多工作?”除了封面稿,還接設計、插畫,甚至圖冊,還有四格漫畫等等,工作多得把自己壓死。時不時還都是些急件,出版社火燒屁股,派人來盯著。

  桃花紅就像她開的花。熬了這些年,畫的東西受歡迎,在業界闖出了不小名氣,工作越來越多,她來者不拒,能賺多少就工作多少。

  “我又沒叫你來!”桃花又瞪眼,一句話堵死他的話。

  給週刊的插圖,是每個禮拜要的:其它像雜志的漫畫、內頁彩圖、書稿的封面及設計,甚至愛情小說美美浪漫的封面畫稿,或是卡片設計等,不管什麼,她都接。每天工作也就滿滿的,常常一個月裡有好幾天會像這樣火燒屁股。出版社截稿急,甚至就乾脆派人來盯。這樣情況每個月上演一次,時不時有的沒的男人就出出入入。

  “我喜歡,我自虐,可以吧!”

  徐明威嘻嘻一笑,把桌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移到一旁,清出一些空間,端上那鍋紅棗排骨粥。

  “來,休息一下。你還沒吃飯對吧?”殷勤地拿了碗筷,不時還朝桃花笑一下。

  桃花冷眼看著,毫不領情。“誰要吃那些東西!”

  “幹麼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一打開鍋蓋,香味立刻四溢,桃花肚子咕嚕叫了幾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很香吧?紅棗排骨粥,你喜歡的。一點都不油膩,又可以養顏美容。還熱著呢!來,快趁熱吃了。”殷勤的盛了一碗給她。

  桃花不動如山。

  “你媽煮給你的?你幹麼拿到我這裡?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來煩我?”

  “你是說了。”但沒人規定他必須遵守。

  “那你來幹什麼?”

  “看你。”

  她哼一聲。“有什麼好看的!”諷刺說:“你不怕違逆你母親大人的懿旨?”

  她尖酸乖戾,他仍好脾性。嘴角一彎,眨眼笑起來。

  “沒關系,我有尚方寶劍加持。”沒點正經,溫聲哄說:“來,快趁熱吃了。我喂你——”舀了一匙,送到她嘴邊要伺候她吃。

  “討厭!l桃花皺眉,搶過那碗粥。“我自己會吃!”

  徐明威唇角一揚又是一笑,看著桃花乖乖地一口一口吃起粥。

  “昨天有睡嗎?”閑閑地問起。

  桃花含糊地思一聲。

  “睡了多久?”

  “五、六個小時吧。”

  “哦。幾點起床的?”

  “五點——不,六點。”

  “哦。”他又哦一聲。

  桃花狐疑地瞪他。“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怎麼會!”他笑起來,笑得好溫和、好親切。口氣閑閑提一句,“是不是淩晨快五點才睡的?”

  “哪有!我三點就睡了!”桃花急忙否認。

  才開口,瞧見徐明威狐貍般的奸笑,就知道毀了。

  “桃花,五減三好像還不到五或六個小時吧?”他笑吟吟的湊到她面一剛。

  狡猾的傢伙!

  桃花悶哼不吭氣。

  “吃完了粥,去睡一下,乖,知道嗎?”口氣像在哄小孩。“上次你也是這樣,結果人都昏了,頭上摔了一個包,還鬧肚子疼,記得嗎?這次要乖,要聽話,嗯?”

  “不行!你沒看到還有兩個在等著!”桃花不依。

  “讓他們去等。”

  “不行的!”怎麼可以!一次兩次的,以後她還接不接得到工作!

  “我說可以就可以。你不必這麼拼命,我還養得起你,反正你就吃那麼一點東西!”什麼養不養的!但他的口氣戲謔,沖淡很多曖昧。

  “幹麼要你養!我自己會長肉!”桃花悻悻的。

  徐明威伸手捏捏她臂膀,皺起眉頭。“又瘦了?哪裡長肉了?”

  “你幹麼動手動腳的!l隨便就摸她,也不先問問她高不高興。

  對她的抗議,徐明威置若罔聞。“你到底有沒有聽我的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沒有,一定沒有。他知道問也是白問。

  “我又不是小孩!”桃花低聲咕噥。

  “你喲!”徐明威伸手點點她額頭。“這麼不聽話!”

  起身走過去,不由分說便抱起她。

  “你幹什麼?”桃花驚叫。

  “押你上床睡覺——”將她抱到床邊,丟到床上。

  “我不——”桃花掙紮要起來,被他壓制住。

  “徐明威!”她大聲抗議。

  “在。”他恭敬應一聲,下一秒口氣又在哄小孩。“乖乖的睡覺,嗯?”

  “不行!我沒時間——”

  桃花掙紮又掙紮,都被徐明威壓得死死的。好半天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可憐兮兮說:

  “人家還在等,我真的要趕快把畫稿交給人家。等我把工作解決了,我一定好好睡一覺,這樣行了吧?”

  這樣還不夠,他不滿意。

  “你保證下次、以後,從此絕不再熬夜,每天好好吃飯、按時睡覺?”

  “我保證。”

  “你保證不再接那麼多工作,把自己累壞了?”

  “我沒有!再說不工作我要吃什麼?”

  “不許討價還價。”

  桃花嘟嘟嘴。“好嘛,我保證就是。現在可以讓我起來了吧?”一掙,想坐起來。

  “還有呢……”他瞇瞇眼,低笑起來。“晚上跟我出去吃大餐,好好補一下。”

  這個無賴,就會趁火打劫!

  “不行,晚上吃太多會消化不良。”而且脂肪會堆積,明天醒來就多了一個大肚子跟大屁股。

  “對了,還有一條——”他給她一張像會員卡的東西。“你多久沒好好動一動了?明天開始,每個禮拜三晚上,跟我一起去健身運動。”

  “你簡直趁火打劫!”桃花哇哇大叫,不肯去拿那卡。

  “要不,每個禮拜上我家一次也可以。你選那樣?嗯?”

  她腮幫氣鼓,悻悻地從他手上抽走會員卡。

  “乖!”徐明威眉開眼笑,親小狗一樣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揉揉她頭發。

  已經很亂兼快打結的頭發變得更亂。

  “好了,起來吧。”將她拉了起來。

  心情太好了,桃花工作時,他體貼地按摩她發酸的肩膀。

  “你啊,從以前就不聽話,總讓我瞎操心。”

  “誰要你操心的!”桃花可不背那個“黑鍋”。

  就知道她會這麼說。徐明威莫可奈何搖頭笑,寵溺說:“是,是,沒人要我操心,是我自己情願,愛自虐的!”

  “反正你別賴在我身上就是。”

  “遵命。”怎麼能不賴?

  “對了,”他想起說:“房東太太要我告訴你,過兩天再過來幫你修水龍頭。”

  “還要過兩天啊!”

  “問題嚴重嗎?”

  “還好啦,只是老是關不緊,水滴滴答答的,很煩人。”

  “等會我幫你看看。還有,她要我說說你,訪客太多了,還錯找到樓下去,樓下在抱怨呢。”

  “二十八?別管她。”

  “這樣不好吧?害人家引起誤會。”

  “那樣最好了。那傲慢的男人要是誤會,跟她吵架、鬧分手,那我最高興了。”她就惟恐天下太太平了。

  “你哦!”

  “我怎麼了?我高興!不行嗎?”

  “當然行。”真要害人家彼此誤會起摩擦,他再去幫忙解釋就行了。

  沒辦法,誰叫她是他的小桃花。

  “桃花。”他輕輕喚一聲。

  “我不叫桃花!”她一如既往的回嘴皺眉。

  “桃花。”他又喚一聲。

  突然那麼低語纏綿,準沒好事。

  “跟你說過幾百遍了?我不叫桃花!”從開始,從前的從前,她就一直這麼回嘴,不肯認。

  “你是!”忽然地,他雙臂攬住她脖子,低臉湊到她頰旁,嘴唇貼著她耳際,呢哺般低語,不盡糾纏挑動。“你是我的小桃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1:38

第二章

  “那個何仔又喝得爛醉了!”

  “真是的!老婆都被氣跑了,他還喝成那樣,也不知道改一改!”

  “照他那樣喝法,要不了多久,肝就報廢了。”

  小區內從這頭到那頭,都在議論何家的事。這種老舊傳統的社區,並沒有隨時代的進步,往前“進化”多少,一有什麼風言風語,立刻傳遍每一家門庭。

  “那個何仔,成天到晚就只知道喝酒,實在!”伺候完一家大小午飯,提起何仔,徐太太不禁搖頭皺眉。

  同為男人,能說什麼?徐先生悶不吭聲,默默喝他的烏龍茶。

  “也不想想自己還有個女兒,喝成那樣,要女兒怎麼辦?”自己也有個大幾歲的女兒,徐太太多少同情何仔還在念高中的女兒。

  “我要是有那樣一個老爸,我也跟何阿姨一樣,早早跑了算了。”念大學的女兒附和。

  徐先生抬眼瞅了女兒一眼。伶俐的女兒心思剔透,立刻體會,走過去摟住父親脖子,撒嬌說:

  “當然,我老爸是不一樣的!老爸勤奮明理又有責任心,我最喜歡老爸了!”

  “欸,拜託!你別那麼肉麻好嗎?惡心死了!”小姊姊兩歲,也上大學的徐明威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嫌惡心你不會不要看!”徐明媚杏眼一瞪,兇巴巴地。

  徐先生笑呵呵地,徐太太倒斥責說:“好了,你們兩個,都那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吵個沒完!”

  “我哪有。”徐明威摸摸鼻子,挺冤枉的。

  “本來就是你不好,怎麼可以那樣說姊姊。”女兒是心肝,徐先生也站在女兒那一邊。

  徐明媚又得意地摟摟老爸,對老弟挑眉示威。

  徐明威聳聳肩,咕噥說:“好男不跟女鬥……”

  徐明媚蛾眉又一挑,電話恰響起來,她搶過去抓起話筒。

  “喂?”便不吭聲,把電話丟給徐明威,沒好氣說:“找你的。陳莉莉。”

  陳莉莉是徐明威大學的學妹,約會了兩三次。徐明媚不喜歡她——應該說,徐明媚沒喜歡過跟他老弟約會的女生。或許,當人老姊的,對弟弟的女朋友都是那種挑剔的態度。

  一家人有意無意,裝作沒注意,卻全都豎起耳朵聽著,想情話綿綿也嫌肉麻,徐明威兩三句就把電話解決。

  “媽,我等會出去一下,不回來吃晚飯了。”陳莉莉約他看電影,看完電影自然就順便一起吃飯。

  “又不回來吃飯了?”徐母是沒太大意見,只是免不了嘀咕一下。

  “又去約會了?不孝子!只會陪女生吃飯、看電影,也不曉得多陪陪爸爸媽媽。”徐明媚開炮。

  徐明威挑挑眉,詭森的勾勾嘴角笑了笑。“好啊,我不孝,就你是爸媽最貼心的女兒。等會余學盛打電話找你,我就跟他說你要當爸媽的乖女兒,沒空跟他約會——”

  像是配合他的話似,電話又響起來。居然真的是余學盛打來的!

  “余學盛啊,你有什麼事?找明媚啊——”他故意拉長聲調,瞄瞄徐明媚。

  “徐明威!你敢!”徐明媚抓起個坐墊丟向他,連忙撲過去搶走電話。

  “喂?”急忙的喊著,不忘又瞪老弟一眼。

  徐先生對兒子搖搖頭,像是說他自找麻煩。徐太太在那邊發話,說:

  “問學盛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請他過來一起吃晚飯。”

  徐家全家都認識余學盛,已經很進入情況,早通過徐太太那一關。

  徐明媚“孝順”的女兒一個,立刻轉達母親大人的旨意。那邊余學盛看來也是欣然從旨。

  徐太太走到屋外空地,給一些盆花澆水,抬眼恰好看到何家的女兒走過去,叫住她說:

  “小連,你吃過飯沒有?”

  女孩怔一下,搖頭。

  “真是,你爸光顧喝酒,都沒想過女兒吃過沒有!快進來!”熱心地招手。

  那身形苗條修長的少女定在那裡,沒動一下。

  “怎麼了?快點進來。阿姨煮了一鍋蓮藕排骨湯,還有小點心,你端一點回去。”再次殷切地招手。

  何家女兒這才開口,“不用了,徐阿姨。”

  “別客氣!來,快進來。”徐太太乾脆將她拉進去。

  “真的不用了。”那女孩真有點不識好歹,一味拒絕。

  到底還是被徐太太半強迫拉進去。客廳所有人都看著她,她暗暗皺眉。徐太太讓她坐,說:“你先坐一下。阿姨去盛湯,馬上就好。”

  “真的不用了,徐阿姨。”簡直是“嗟來食”,徐家其他人那些個目光也讓她不舒服。

  但明示、暗示都沒用,徐太太自顧到後頭。

  “小連,坐,不必客氣。”徐先生和藹微笑。

  何家女孩點個頭,沒說話。

  徐明媚跟徐明威都盯著她,她只當作沒看見,連聲屁都沒放。

  沒一會,徐太太從廚房出來,用保溫瓶裝了排骨湯跟一盒點心,遞給何家女孩,說:

  “這個你帶回去,小連。如果還需要什麼,盡管來找徐阿姨,知道嗎?”

  “謝謝。”她道聲謝。

  然後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掉頭便出去。

  “媽,你把排骨湯都給她了,晚上學盛來要吃什麼?我跟他說你燉了蓮藕排骨湯,幫他留了……”徐明媚嘟嘟嘴,對徐太太的慷慨有些不以為然。

  “下次再燉給學盛吃,也是一樣。”

  “你給人家東西,人家又不領情,何必!”

  “話不能這麼說。何仔那樣,丟著女兒不管,我們能幫忙,就盡點心。”

  “何連青都念高二了,不小了,人家自己會照顧自己。”徐明媚還是不以為然。“你沒聽大家怎麼說嗎?今天這個男生請她吃飯,明天那個幫她買便當的,還怕她會餓著?”

  “明媚,別胡說!”徐先生輕斥女兒。

  “我哪有胡說,大家都知道的。”

  “好了,小孩子有耳無嘴。不關你的事,你不要跟著起哄。”徐太太擰擰眉。

  “明媚,你什麼時候也變成陳媽李嬸之流三姑六婆一個,沒事那麼多嘴?”徐明威微皺眉。

  “你——”

  “你們兩個別又吵了。”

  徐明媚不放過。“她給了你什麼好處,或灌了你什麼迷湯,要你幫她說話?!”

  “迷湯”兩字引得徐太太敏感地抬頭,望向兒子。

  “徐明媚,你嘴巴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臭了?”即使是自己的姊姊,徐明威也沒客氣。

  別說什麼迷湯,他跟何連青根本一直沒交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她。

  “明媚,你別亂說話。”徐太太瞪瞪女兒。轉向兒子,未雨綢繆說:“還有你,明威,不管外頭怎麼說,你記著不要去招惹人家便是。”

  雖然才十六七歲,何仔女兒已經亭亭玉立像株桃花。花艷又紅,時不時便招蜂引蝶,嗡嗡地,也引得人閑書閑語議論紛紛。

  人長得太嬌太媚,便容易惹事。也不知是誰好事,說何仔女兒犯桃花,妖媚放蕩,會勾引男人得傾家蕩產。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孩,被傳得不堪入耳。

  “就算我想招惹,也要看看人家肯不肯理我!”對老媽的“杞人憂天”,徐明威多少不以為然。

  “反正你別跟人家牽扯就是。”徐太太警告兒子。

  徐明威聳個肩。看看她剛剛進來時,看都沒看他一眼!那株水嫩艷紅的桃花傲慢得很,或許全沒將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

  提著蓮藕排骨湯跟點心走了一會,何仔女兒越走越覺得礙事。想到還要拿保溫瓶還給徐家,更有點煩。沒事還要去應付一次,實在煩人。

  “看!是何連青!”

  小區活動中心外頭坐了兩個半生不熟的少年,看見她,交頭接耳的,還流氣地吹了聲口哨。

  “你看她胸部那麼大、屁股那麼翹,一定很騷!”

  “跟饅頭一樣!”兩人?昧笑起來。大聲喊說:

  “何連青,我請你看電影!”

  “到吧去跳舞,我請客。”

  就是有這麼多自以為帥哥的蒼蠅,嗡嗡地,煩死人。

  “你的腿那麼短,都沒有我的長,跳什麼舞?人家搞不好還以為我在帶小弟弟。”尖酸又刻薄。

  那人耳根都脹紅。他的同伴則哈哈大笑。

  “就跟你說她很辣吧,你就不信。”

  “媽的!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騷貨一個!”那人惱羞成怒,忿憤地口不擇言。“你沒聽王明他們說她賤得很,很容易就上手,隨便給人家上。”

  何連青充耳不聞,根本懶得搭理。這些人,人矮腿短志氣小,自卑又猥瑣,只能要耍嘴皮、意淫,渣滓一個。

  理他們浪費她的力氣跟時間!

  家裡空蕩蕩,她老爸循例不在,不知道又泡在那處酒缸裡。

  她老爸也是廢物一個。天下絕對有不是的父母,對不起子女兒孫,該盡的義務不盡,該有的責任不負。

  不是因為他是她老爸,她就會對他多同情一點。依她估計,她老爸那個肝,不出一年就會報廢,到時她可真的要自己吃自己了。

  她翻出家裡的存摺。還好,還有好幾萬塊,加上她前陣子硬著頭皮去申請的貧戶津貼,餓不死人的。

  她隨便將徐太太給她的東西丟在桌子上,從廚櫃翻出一包泡面,張羅著燒開水。

  她唯一該感謝她老爸的,也許是他沒將她賣到私娼寮吧;而且,等他那個肝報廢嗚呼哀哉時,她高中也大概快畢業,可以自立了。

  就連她那個自私的老媽,她也許也該感謝一下。人跑了歸跑了,還好還有良心沒有把家裡的錢也揣著跑了。要不,她就是去賣身,技術差,也賺不到什麼好價錢。

  水滾了,她把調味料跟面丟進去,攪拌一下,連帶鍋子整個端到桌上。瞄到桌上那盒點心跟排骨湯,想拿去丟掉,又想等吃完泡面再說。

  “唔,好香!”才張嘴剛要吃第一口,徐家那傢伙竟不請自進來。

  “你門沒關,我敲了門,你沒聽到,我就自己進來了。”他解釋。

  她居然沒關好門!不禁懊惱。

  “你要幹麼?”口氣很沖。雖然徐家剛“救濟”她一鍋排骨湯,絕沒有“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謙卑。

  “哪。”他擱了一盒起上蛋糕。剛剛經過一家糕餅店,他想女孩子都愛吃這些。“我爸叫我拿來的。”

  她微皺眉——居然皺眉!

  “這什麼?”他一眼瞄到——聞也早聞到了。“你怎麼在吃這個!”

  居然問也不問,就截走那鍋泡面,倒到流理臺。

  “你怎麼可以——”她先還愣住,不知他要幹什麼,反應過來後簡直不可置信,生氣叫起來。

  “吃那個會變木乃伊的。”他笑嘻嘻的,指指那排骨湯跟點心。“幹麼放著好東西不吃?我老媽要是知道,會傷心的。”

  她不吭聲,也不去碰那排骨湯。

  徐明威自動自發拿出碗盤匙筷,擺好小點心,盛出碗排骨湯來。

  “我媽手藝很好的,我保證絕對好吃。”將她拉過去。“來,快趁熱吃吧。”自己就坐在她身旁。

  她還是不動如泰山。他笑一下,自己先吃一口。

  “好好吃!”然後用同樣的湯匙,舀一口送到她嘴邊要喂她。“哪,你也吃一口。”

  “臟死了!誰要吃你口水!”她生氣瞪他。

  他歪頭想一下,又笑。“好吧,為了公平起見,你先吃一口,換我吃你口水吧!”換了根湯匙舀了一口送到她嘴邊。

  她怒目瞪他,以為他存心尋她開心。生氣的搶過湯匙,吃了那口排骨,然後舀了另一匙,吐了口口水在上頭,直伸到他鼻頭下。

  “哪,你吃啊!”

  徐明威看看她,居然面不改色,張開嘴,也不伸手,就就著她如同喂他的姿勢,一口將那排骨吃了。

  “好吃!”挑眉望她。

  她哼一聲,別開臉。

  “你要不喜歡吃排骨湯,那吃吃小點心好了,或者蛋糕。”他跟她討價商量。

  “吃一點吧,幹麼跟你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她還是不吭聲,他好耐心繼續“推銷”。

  磨了十幾二十幾秒,他還沒有放棄的意思,她煩不過,粗魯地搶過湯匙,一口一口吃起來。

  “哪,也吃點小點心。”叫他眉開眼笑。

  他看她一口接一口的吃,簡直沒儀態,笑得更開心,突然喊她一聲。“喂,桃花——”

  害她不防差點噎著,抬臉瞪他一眼。

  “我不叫桃花。”隨隨便便亂叫,煩人!

  她當然不是今天才見過這個徐明威。她家搬到這個小區幾年了,跟哪家都不親,但誰誰誰的就算不小心瞄也瞄過好幾回。她看過徐明威跟幾個不同的女孩子約會過。看過歸看過,完全不幹她的事。她覺得她跟他們完全沒交集。

  “有沒有人說你像桃花?”

  “像個屁!”她很粗魯。

  他不以為意,笑得瞇了眼。“喂,桃花,小桃花——”

  “我不叫桃花!”惡心死了!她提高聲調。

  “我覺得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好聽個屁!”她更粗魯了。

  他還是笑,好似很滿意她的反應。

  ***

  “你聽說了沒有?那個桃花小小年紀就亂來,跟個有太太的男人搞在一起!害人家夫妻吵架,又把人家甩了!”

  “好像是她工作那家店的老闆。聽說是男的自己說出來的,要跟他太太攤牌,結果那個桃花又早搭上別人了。”

  “對啊,那男的一點都不避諱。我去過那家美術用品店,我看那老闆年紀輕輕,老實正經的樣子,不像會做那種事的人。那個桃花啊,不知怎麼勾引人家的!”

  “那女孩放蕩得很,早就不是處女了,做這種事不奇怪。”

  徐明威隨便就叫她桃花,也不知哪個好事的人聽去了,那些人“桃花”、“桃花”的,就那麼叫起來。這些年新搬入小區的,就都只知道她叫桃花。

  本來她估計,她老爸那個肝,再一年就報廢,沒想到她老爸卻挺過了她高中畢業,又熬過了這幾年。高中畢業後,她沒再升學,當真開始“自己吃自己”,兼加養她老爸,學歷不高又沒專長,只能找到一些待遇不高、工作時間又長的工作。

  “欸,桃花,你聽說了嗎?那些有的沒的,把你傳得很難聽。”身段高挑的幸惠搬來小區不久,跟她在之前服飾店工作時就認識。

  她對畫畫有興趣,但沒那個閑錢拜師學習,只是找的工作都盡量有點相關。當服飾店的店員啦,飾品店或鞋店店員,甚至那種職業補習班比如廣告設計、卡通繪圖等的打雜。半年前她轉到了一家美術用品專賣店工作,結果前個禮拜辭了。

  “哦?傳了什麼?”她一臉不痛不癢的。

  “說你跟那個美術用品店的老闆有那種關系……勾引人家、破壞人家的家庭——”

  “哦?”

  “好像是那個男的自己爆出來的。哼!那種男的真窩囊沒用!”幸惠時髦大方,對“小家子氣”、“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特別嗤之以鼻。“還說是你勾引他的,誘惑他——”

  桃花撇撇嘴。“虧他還有臉宣傳。技巧差得要命,跟木頭一樣;除了那間店,什麼都不知道,一問三不知,我做什麼給自己找麻煩!”

  “你還真的勾引了人家!桃花哦,你這個壞女人!”幸惠吃吃笑起來。“缺德哦你!破壞人家的家庭。”

  “更正一下,那塊木頭還沒婚,那只是他女朋友。那些人——嘖!要傳也不先認真打聽一下,一點都不敬業。”

  “你啊!”幸惠忍不住笑出淚。

  “不是嗎?要傳也不先做些功課,傳得沒一點技術性,我自己聽了都覺得乏味。我才不會找有太太的男人,濁得跟污泥水一樣,腰彎背駝還硬裝瀟灑;那種男人跟死魚一樣,都有一種腥膻味和陳年的酸氣。”

  有了家庭的男人都是那樣的,身上都有一種酸氣。那種陳年累積是不知不覺的,太太、孩子、奶瓶、尿布、貸款、廚房油煙氣、廉價的香煙氣味、小孩的鼻涕大便……日積月累那樣匯集一身。可那些男人都不自覺,還自以為英俊瀟灑、成熟有魅力!

  她一向都離那種陳年的酸氣遠遠的。

  “哎呀!桃花,你實在真刻薄!”幸惠笑得滿發亂顫,打了桃花一下。

  “嘿,別動手動腳的。”

  幸惠伸手挽住她。“到我那去。我剛買了一件裙子,你幫我看看,拿點主意。”

  “我說不好看,你也不會拿去退,還看什麼看。”經過徐家,她根本連注意都沒注意,就那麼走過去。

  剛當完兵回來的徐明威,一聽到的就是這樣的閑話謠傳。在屋裡瞥見桃花跟個女孩走過去,他想追出去,被他媽叫住。

  “明威,”徐太太也聽到桃花她們的笑聲,搖搖頭。“那個桃花都叫人不知怎麼說!”但不關他們的事。她轉向兒子。“對了,媽熬了雞湯,中午吃黑棗烏骨雞湯好不好?”

  “拜託,媽!”徐明媚從裡頭出來。“大中午的,吃那個太補了,天氣又熱,會上火的。”

  的確是不合時令。

  “那蒸魚好了。我看明威瘦了不少,該給他補一補,一時沒想到那麼多。”

  “爸呢?”

  “你爸跟朋友出去喝茶去了。”徐太太說:“真是,難得的星期假日,還盡往外跑。對了,明媚,學盛等會會過來吧?你們房子看得怎麼樣了?”

  徐明媚搖頭。“看中意的,價錢有點貴;價錢合適的,又太小了。”她跟余學盛交往了多年,去年訂了婚,打算先買房子,然後立刻結婚。

  “真中意的話,就訂下吧。不夠的部分,我跟你爸再幫你們墊上。”

  “不用了。昨天他跟我說,他爸媽在東區有間公寓,現在租給人,我們要結婚的話,他們就收回來,把公寓送給我們當是結婚禮物。”

  “哇!”徐明威吹聲口哨。“你的公公婆婆還真慷慨。”

  徐明媚白白他。“不慷慨行嗎?我要嫁給他們兒子耶!”

  “想嫁他們兒子的,又不只你一個。”

  “嘿!徐明威!”徐明媚兇巴巴的擦腰瞪他。

  “你們兩個,都多大了!”徐太太搖頭。

  徐明媚又說:“對了,明威,你什麼時候出去?來得及喝我的喜酒嗎?”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房子沒問題的話,我跟學盛商量過了,就訂在九月初。”

  “那行。我九月中才走。”

  “那最好了。房子要裝修,還有很多東西要買、要準備,我正需要一個苦力。”

  “把我當苦力,你也太狠了吧。余學盛呢?”

  “他要上班。”徐明媚反手拍拍老弟胸膛。“你這麼大個兒,標準苦力一個,此時不用待何時?等你出國了,我想差遣都沒得找人。”

  “是是!遵命,小姐,小的全憑小姐你吩咐差遣。”徐明威作態地點頭哈腰。

  臉上在笑,心裡有事擱著。這兩年他每次放假回來,那株桃花總是更加嬌艷,總是還是那副愛理不理人的神氣。每次回來,也總會聽到不同的流言,看見他媽對她的搖頭不以為然。

  桃花舞春風。就是任性。

  ***

  “桃花。”他叫住她。

  她回頭。“哦,是你。”

  那聲“哦”微顯得意外,像沒料到。

  “就這樣?”沒一點驚喜、沒一絲歡欣,就那樣一聲“哦”,就是她許久沒看到他後,再見面的反應。

  “太傷我的心了!”他捧住心窩,好不失望。

  “你少作戲了。”無奈桃花掃他一眼,不配合。

  徐明威嘴角—提,笑起來。

  “聽說你最近很紅,全是你的消息。”

  “你呢?好像你媽又托你哪個阿姨大叔介紹你哪個賢慧漂亮有氣質又大方的淑女不是嗎?”桃花把唇抿著,要笑不笑的。

  “冤枉啊,大人!”徐明威舉單手喊冤。“我媽的打算歸我媽的,我那時可是遠在幾百里之外。你可別冤枉一個誠實、善良又正直的青年!”

  那濃密的睫毛一眨,黑白晶瑩的水瞳凝看了他一會後,桃花才傾傾臉龐,低了聲說:

  “你不是出國了嗎?怎麼回來了?”

  “唉!”徐明威竟搖頭晃腦,大大嘆起氣來。“我這一陣一直在南部某部隊裡吊單杠、數饅頭好不好?才剛剛被釋放回來。九月中才會出國,離現在起碼還有五個月。你連這個都沒搞清楚,可見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我關心你幹麼?你不是有個大眼睛的妹妹關心你?”她聽過一個叫“陳莉莉”的。陳莉莉之後還有幾個,她也懶得幫他數了。

  “早就被甩了。人家兒子大概都要上幼稚園了,你還在提這個。”

  誇張!看他甩手聳肩的,毫不在乎。

  “倒是你,”他盯著桃花。“他們傳得挺起勁的。你到底又辜負了幾顆純情男人的心?”

  “純情個屁!”她還是那樣尖酸乖戾。

  “你聽聽!”徐明威搖頭。

  “不爽不會不要聽。”

  “又來了!”他將她拉到跟前。“你這張嘴真該堵起來。”

  她瞅瞅他,大有不滿。“你敢!”

  “我當然不敢。哪次堵你的尖利小嘴,哪次不是被咬得唇破血流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桃花忽然煩躁起來。“要是被你媽撞見了,可不要又編派說我在勾引你!”

  “桃花——”徐明威拉住她。“你不要再處處開花了,跟我一起出國去好不好?”

  她凝看他兩秒,低下臉。“我哪有那個錢……”

  “我有獎學金,夠我們兩個用的。”

  “我去了又能做什麼?”叫她心煩意亂。“還有我爸呢?”

  “你爸他——”

  “明威!”徐太太冷不防從後頭出現。看清他跟桃花在一塊,臉色沉下來,有點難看。

  “媽。”

  “你爸有事情找你,找了半天,你卻在這裡。”對桃花勉強看一眼。有意的橫入他們之間。

  桃花心裡冷笑。也不看人,對著空氣說:“徐阿姨都出來找你了,我就不打擾了。”總算保留,還顧及了一點禮貌。

  她也不看徐明威,掉頭便走開。但沒等她走得夠遠,徐太太便迫不及待,甚至有點氣急敗壞,斥責兒子說:

  “你這孩子!我不是跟你說了,離她遠一點,不要去沾惹她,也不要跟她有任何牽扯,你怎麼老是不聽話!你沒聽人家怎麼說的嗎?還跑來找她!”

  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鉆進桃花耳裡。她握了握拳,冷冷哼了一聲,沒有再回頭。

  桃花桃花幾月開?

  嗤!她愛幾月開,怎麼開,她高興,誰管得著!

  ***桃花:

  我大概有一世紀沒看到你了。

  我來這裡兩天了。來之前我找了你幾次,你老是不回我的留言。我的心都碎掉了!唉!唉!

  我在這裡的電話是……,地址為……。另外,這是我的電子郵件信箱,底下那個則是學校的電子郵件信箱,這兩個信箱我常用,每天都會查看,你隨便傳寄哪一個都可以。

  桃花:

  唉,你這樣不聲不響的,簡直在淩遲我。

  我只慶幸現在科技這麼進步,只要幾秒鐘彼此資訊就可以傳達,而不必望穿秋水,望到海枯石爛……

  可桃花,我的小桃花,你好不好給我一句話?就算是罵我也行。

  桃花:

  下雪了。

  天氣十分地冷,每次我只想快快走到停車場,上車回去住宿的地方,絲毫沒有浪漫的心情。

  你看,我的生活多蒼白!你就忍心連封信也不寄給我!桃花啊桃花!

  桃花:

  我感冒了。燒到三十九度。

  你看我附上的照片,一臉病容,挺淒慘的對吧?

  我算過了,最多五年,我死趕活趕都會完成學位回去。五年是有點長,可是你千萬要等我,—定要等我!

  桃花,我的小桃花:

  來這裡多久了?我自己也搞不大清楚。每天忙得昏頭轉向,有時半夜醒來——唉唉!

  才知道什麼叫煎熬。

  我的桃花兒,你真那麼忍心!

  桃花:

  今天有人介紹我認識一個漂亮的妹妹。我就想,是不是也有無數的狂蜂浪蝶在我的小桃花旁嗡嗡地吵人?

  我的桃花兒,你可別讓我太嫉妒呀!

  ***老弟:

  恭喜你升格作舅舅了!你老姊我生了一個白胖的小子,長得跟他老爸一樣,方方正正的。

  媽說,陳姨表姑的女兒暑假會過去你那邊念書,要你幫忙照料一下。還有,余學盛,也就是你姊夫,請你幫忙找找這本書××××,寄回來給他。

  好了,不多說了,那個小祖宗在抗議了!

  PS.你問的事,媽要知道我告訴你,會劈死我!

  何家搬家了。那個何仔把肝喝壞了,終於見閻羅王去,房東把房子收了,所以何家——那個桃花也搬了。就這樣,你好自為之,別浪費寶貴的精神心力。

  寄自熱線郵件信箱服務中心:

  這是你傳寄到以下電子郵件信箱的資訊內容……桃花,你好嗎?又下雪……。

  這個電子郵件信箱並不存在。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1:59

第三章

  門鈴響了兩次。桃花賴在床上,懶得去應門。

  門鎖發出塞宰的細微聲響,然後門把轉動,那人乾脆自己開門進來

  “旺伯!”桃花穿著睡衣,一頭蓬鬆,赤著腳,邊伸懶腰、邊打哈欠走進客廳。看見門忽然打開,房東旺伯一顆大頭探進來,嚇了一跳。

  “你在啊?!”旺伯提著工具箱,慢吞吞地走進來。

  桃花埋怨。“旺伯,你好歹也敲個門、按個鈴,你這樣忽然冒出來,萬一我要是在屋子裡正做些什麼,那該怎麼辦?”

  “我有啊!”旺伯大冤。“我按了半天鈐,一直沒人應,才自己開門進來的。你既然在家,幹麼不來應門?”

  “我昨晚忙到很晚,睡死了。你有什麼事?”

  “你不是跟旺嬸說水龍頭壞了,要修理嗎?”

  “那個啊!都幾天了!”提起這個,更叫桃花埋怨。“早修好了。要等到你動金手,我房間早就淹水了。”

  旺伯翻個白眼。“我前兩天有事情忙嘛。”

  瞅到客廳裡那厚厚的將窗戶密密遮蓋住的窗簾,睜大眼說:

  “你幹麼把窗子全遮住?這樣光線進不來,不好啦!”

  “我不喜歡太亮。這樣最好。”四處全是窗戶,處處漏光,遮蔽起來安全一點。

  “這樣不太好吧!把樓上的桃花運截斷。黴女的男人運已經不太好了……”

  “嗤!”桃花很不屑的嗤一聲。“那個化石!成天到晚在相親,相到現在還沒人要啊!”

  “人家哪像你……”旺伯嘀咕。“我說桃花啊,你要嘛,就結結實實挑一個,也踏實一點,每天那樣車水馬龍,你不累啊?”

  車水馬龍?桃花睜大眼,噗哧笑出來。

  虧這個旺伯!

  “旺伯,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雅有學問?”

  “還笑!”旺伯搖頭。“女孩子要留一點給人探聽。你老這樣,嘖嘖……”又搖頭。言下之意,不說自明。

  “又來了!”桃花皺皺鼻,十分不以為然。

  “忠言逆耳!”旺伯不斷晃著腦袋。

  “拜託哦!旺伯,你別說得天快塌下來似!男人啊,沒什麼了不起,不過就一個鼻子兩只眼睛。”她不挑剔就不錯了,還妄想對她探聽。“你沒聽人家唱說,‘男人不過是消遣的東西,沒什麼了不起’嗎?’

  旺伯翻白眼。“聽那種妖裡妖氣的歌!你以為自己是那個什麼卡門啊!”

  “哦——”桃花挑個眉,尾音上揚,拉得十分長,很詫異似。“你也知道卡門啊,旺伯。”嘖嘖地打量起旺伯。

  旺伯又翻白眼。“這有什麼好奇怪?”聽聽那口氣!這個桃花就是惹人生氣,把有點年紀的都當山頂洞人。

  “我哪想得到嘛,你一天到晚在說八股。”桃花很不敬地笑。嘴巴卻灌蜜。“旺伯你是真人不露相,高手隱于市,大俠隱于林,失敬失敬了。”

  “少瘋瘋顛顛的。”旺伯再白她一眼,倒不真那麼有氣了。跟桃花動氣,是跟自己過不去,這樣“一白、二白又三白眼”——沒的翻成鬥雞眼。再說,她嘴巴壞,可也甜,還是懂事會作人的。

  “我正經得很。”桃花的態度就是那樣。就一個褻瀆。

  “你呀,不聽老人言,總要吃虧的。”

  又在倚老賣老了。虧得桃花居然沒挑吊眉、翻白眼,甚至沒斜嘴角,一貫那要笑卻不笑似的笑。

  “呵!”她只是打個哈欠,嘴巴半張,伸手拍了拍。“好了,旺伯,我還挺困的,要再去睡了,麻煩你出去幫我把門關上。”

  “都快中午了,你還睡啊!”

  “都跟你說了,我昨晚很晚才睡的。”

  “你這樣不好,桃花,會把身體搞壞……”

  唉唉!又開始了!

  她只感覺眼花,看到一個和尚,敲著木魚,嘴巴喃喃南無阿彌陀佛嗡嗡嗡……的。

  更加的催眠。她又打個大哈欠。

  ***

  再次聽到嗡嗡聲的,像似一大堆和尚圍著她念經、敲木魚,桃花不禁呻吟出聲,饒了她吧!

  猛地睜開眼——空氣中回蕩著間歇的鈴聲。她眨眨眼,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哦,電話。

  “桃花。”熟悉的聲音竄進耳。

  “是你啊。”一副被吵醒的不快。

  “還在睡?昨晚又熬夜了?桃花,我們不是說好了——”

  “哎哎!算我求你,別再念了,我的耳朵到現在還嗡嗡的!”

  “怎麼了?”

  “還不是那個旺伯!睡到一半被他吵醒,東扯西扯,足足念了兩本經,害我的耳朵一直嗡嗡的。”

  “他是為你好。”徐明威笑起來。

  “我可消受不起,呵!”說著,打個哈欠。

  “還沒睡醒嗎?都快三點了。”

  一天就那樣睡過去了。

  “好了,快點起床刷牙洗臉去,等會我去接你——”

  “幹什麼?”

  “吃飯啊。”口氣理所當然地像在說“還要問?”

  “不行,我有事。”

  “什麼事?”

  “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的事?”好耐性的追根究柢。

  “我有約會,不行嗎?”沒人說行不行,桃花自己先蠻橫的反詰,心虛氣不足。

  “跟誰?在什麼地方?”

  “要不要我把對方的身高、體重和祖宗八代都跟你報告?”桃花沒好氣。

  電話那頭,徐明威聲音帶笑,又一本正經的。“那樣的話,是最好的。”

  “身高一八○,體重七十公斤,高大結實。名校碩士畢業,電腦軟體工程師,月入十數萬以上。幽默風趣,而且溫柔體貼。”

  “聽起來多金又瀟灑,條件似乎不錯。對了,年紀呢?多大了?有房子、車子沒有?”

  “三十。成熟有魅力又高大英俊,房子、車子、銀子什麼子都有了!這樣可以了吧?你滿意了吧?”桃花煩了,更惱了。

  “等等——”他居然還在笑。“叫什麼名字?你還沒告訴我對方的名字呢!”

  問得她突地一楞。

  “呃……”名字?她支吾起來。“嗯,那個……姓陳……不,許——對,許——”

  “大名呢?”笑意更濃。

  “呃……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她又支吾一會,惱叫一聲,喀嚓一聲,粗魯地掛斷電話。

  討厭的傢伙!

  幹麼回來?幹麼又出現在她面前?

  ***

  精心的裝扮好,又挑了件最能襯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的貼身洋裝,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了起碼六十秒,桃花才滿意地拎起黑色的小包,準備出門去。

  還沒走到門口,手機就很不識相地響起來。

  又是他!那個——嗯,討——嗯,厭的他。

  心裡說著討厭,硬是那麼遲疑一下。

  “桃花兒,”他連名字都不必報,想當然,開口便說:“你沒告訴我是在什麼地方呢!”

  沒頭沒腦的,但默契就是那麼好,桃花翠眉一蹙,立刻回嘴。“你想幹麼?少來搗亂!”

  “我怎麼會!你最明白我的不是嗎?”那聽來溫柔極的低沉嗓音多無辜,多讓人內疚對他的誤解。“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呢?桃花兒,嗯?”

  這傢伙!說就說!就怕他了嗎?

  “麗晶飯店。”說得很快,他一字不差記得牢牢。

  “我知道了,那你好好玩。”柔柔頓一下。“回家的時候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送你回去。”

  他當她是參加小朋友生日會,要大人接送是不?

  “不必勞駕你少爺了!”語氣乖戾,完全沒平日的從容。對他,她就是沉不住氣。

  心情一下子就那麼毛躁起來。

  進了飯店,居然好巧不巧,“不幸地”竟看到樓上那個黴女。要命的是,黴女居然穿了件粉紫色洋裝——粉紫色耶!害她差點把中午喝的咖啡吐出來。

  拜託!她以為她還十七八啊!

  黴女對面坐了一個楞頭楞腦的男人,跟她大鼻對小鼻。怎麼看,怎麼都像兩個大蒜頭在搞相親大會。

  桃花眼珠子轉了一轉,眨了一眨,眼梢媚起來,紅唇嘴往上一勾,走了過去。

  二楞子黴女居然還沒看到她。桃花撇撇嘴,像股輕柔的風,人未到香氣先襲到,一直襲到他們面前,柔軟無骨修長的手無息地搭在桌上,輕輕的招呼。

  “相親?”她瞅瞅黴女,要笑不笑地。又睇睇那個楞頭男,媚眼眨了眨,紅菱嘴嘟了嘟。

  楞頭男楞楞盯著她,眼珠子都直了。黴女一臉大便色,好像便秘了很多天。

  桃花朝那楞頭男噘噘嘴,才轉身屁股一扭一扭地走開。心情一下子好起來。

  裡頭桌位約好的男人早早看到她,殷勤地迎過來。

  “不好意思,碰到了個朋友,讓你久等了。”

  “哪裡。你肯來,就算兩小時、三小時我也等。”男人殷勤地替她拉開椅子。

  “哎呀,你真是壞!知道我愛聽好聽的,就故意說些甜言蜜語灌我迷湯。”桃花嬌笑一聲,嘟嘟嘴,一雙秋水眼半瞇地打斜瞅瞅那男人。

  男人伸手捏捏她的手,也瞅著她笑。“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要不,我把心剖給你看。”

  也不那麼好笑,桃花卻笑得花枝亂顫。反手捏捏男人的手,嬌媚地橫一橫眼,點點男人心窩。

  “好啊。我要看看你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那麼會編些花言巧語來哄女人!”

  男人笑一下,反手抓住她的小手,剛提到唇邊,正要吻那小手——

  “哎喲!”冷不防冒出一個男人,哎喲一聲,誇張的喊說:“我的小桃花!”

  還笑咪咪地,望著桃花,多驚喜似。

  男人愣一下,瞪著這個不速之客。桃花也瞪眼,不敢置信,不禁叫起來。

  “徐明威!你想幹什麼?”現世報!才對黴女搞破壞,這下子徐明威就來搞破壞。

  “不好意思。”徐明威朝男人抱歉地一笑,自動自發地坐下來。“你還說呢!桃花兒,你怎麼不接電話?你不接電話,我只好來了。”竟還有點抱怨。

  桃花幾乎沒爆跳起來。“你什麼時候打——”啊!她立刻明白,惡狠狠地瞪他。

  徐明威笑吟吟地朝男人伸出手。

  “你好,我姓徐,先生貴姓?”

  男人遲疑一下,礙於情勢,只好不甘不願地伸出手。

  “袁。”大飯店裡,總不能跟一個男人爭風吃醋引人側目,失了身分。

  轉向桃花,想詢問是怎麼回事,桃花氣鼓鼓,光瞪著徐明威,根本沒暇注意他。

  男人很沉住氣,也不是沒見過場面的,挑明問:“徐先生,請問你有何貴幹?”

  哎!這麼有風度,給他加十分好了。徐明威仍然滿臉笑,也挑明,一字一字很清楚。“我來搶桃花的。”

  男人挑一下眉。

  徐明威也挑一下眉。

  “我跟桃花青梅竹馬,同穿一條開襠褲長大,你是沒機會的,袁先生。”還閑閑地轉向桃花。“是不是啊?桃花兒。”

  如果這時桃花啐他一聲,掉頭挽住那男人;如果這時桃花對他嗤之以鼻,招來服務生趕走他……

  “桃花兒,”徐明威裝腔作勢,那麼地委屈。“你可別那麼忍心,把我拋棄了——”

  “徐明威,你夠了沒?”桃花脹紅臉,終於忍不住了。“你來這裡究竟想幹什麼?”

  “我不是說了,把你搶回來。你告訴我這裡,我立刻就趕來了。”

  男人不禁皺眉。這個姓徐的男人,簡直像個小丑。沉聲對桃花說:“何小姐,今晚似乎有些不巧,如果你不介意,我們換個地方吧?”

  “我介意。”桃花還沒反應,徐明威搶先便開口,也下笑了。“袁先生,你也知道我是來搶桃花的,你要帶桃花去其它地方約會,我怎麼肯呢!”

  “徐先生,你似乎沒搞懂,你肯不肯都不重要,也與我們無關。何小姐不是你什麼人,你這種行為近乎無賴了。請你自重,別逼我招人請你離開。”

  喲,威脅他來了!

  徐明威不動不退卻。“我不介意丟臉,引起全飯店的人注意。你呢?袁先生。”

  “徐明威!”換作一般女人該是竊喜,還是暗欣,或生氣?桃花只覺說不出的煩躁。背向那姓袁的,瞪瞪徐明威。忽然轉向那男人,媚笑說:“討厭!袁先生,你聽聽,這個人這麼賴皮,還跟你一樣甜言蜜語,我都不知道自己那麼受重視呢!”

  姓袁的只當她享受兩個男人的爭風吃醋,笑說:“你也在笑罵我賴皮是不是?”有意忽視徐明威。

  “討厭!人家哪有那麼說。”桃花竟嗔他一眼,跟他打情罵俏起來。

  徐明威雙手抱胸,略略瞇眼。

  桃花兒就是這樣狐媚男人。老套的手段,但萬年受用。男人都是那樣的……

  “徐大哥!”一個俏麗的女孩快步走向他們——只看著徐明威,語氣有點急促,軟軟的抱怨說:“你怎麼跑來這裡了?大家都在等你,還以為你到哪裡去了!”

  桃花挑挑眉,紅菱嘴一撇。

  “余學盛呢?”徐明威問。

  桃花也懶得聽那女孩答說什麼,逕自轉向姓袁的男人,勾住他手臂,嬌聲嬌氣說:“這裡人多,你不覺得太擠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安靜一點的。”

  “遵命。”男人自以為俏皮的笑答附和。

  桃花對徐明威及那女孩投去一笑,遞個朦朧的眼波。“你們慢慢聊吧。不好意思,我們先失陪了。”

  “你們”、“我們”——徐明威狠狠盯著她。桃花嫣然一笑,挽住那男人緊些,丟下徐明威,跟著那男人走了。

  “怎麼了?那是誰啊?你的朋友嗎?徐大哥?”感覺有點囂張的女人,有點不正經……那女孩有點不以為然,又不得不承認那女人挺搶眼。

  徐明滅苦笑搖頭。轉開話題:

  “我老姊跟余學盛呢?”要不是不巧,他老媽“守株待兔”,等著逮人,他也不必拉上他老姊跟余學盛,連帶上門找余學盛的余妹妹及其朋友,都一起請上飯店了。

  “我哥跟大嫂都到了。你突然走開,他們還以為你在惡作劇哪。可是你自己說要請大家吃大餐的哦,徐大哥。大嫂說,你是拿我們擋徐伯母逮人,把我們當盾牌,所以叫我們別客氣,痛快吃你一頓。”

  “徐明媚從以前就會算計我,完全沒半點同胞愛。”徐明威又擺個苦瓜臉。

  余小妹不禁笑起來,發出清脆的笑聲。上前挽住徐明威,俏皮說:“你就認了吧,徐大哥。大嫂說,徐伯母準會埋怨我們跟你一起亂來。所以,你把我們拖下水,就要付出代價,要我們痛快吃你一頓,不必留情!”

  “簡直是趁火打劫!”徐明威又咕噥。

  余小妹止不住笑。她年輕,肌膚緊嫩、白裡透紅,說不出嬌美,笑起來神態可愛,顯得十分活潑有朝氣。

  “好了,別再抱怨了。”半拖著徐明威,不讓他逃了。

  “我投降了就是,你別拖著我了。”徐明威無可奈何,比個投降手勢。

  真是的!他的桃花兒陪著別的男人親親熱熱的吃飯去,他卻要陪著一家子吸血鬼,吸的還是他的血!

  真是不公平。

  他就知道桃花會丟下他——果然還真的丟下他。

  哎哎!那桃花!

  ***

  徐明威催促了幾次,可電視裡時代劇演得正熱正精采,旺伯正看到興頭上,一直要他等一下,再等一下,又等一下。

  “旺伯,”徐明威忍不住。“我已經等了好幾下了,現在都演完了,可以了吧?”

  旺伯這才總算把屁股從椅子上挪起來,一邊嚕蘇說:“桃花又不在了?她不在,你上去幹什麼?”

  “等她啊。你開門讓我進去——”

  “不行啦!”“黑山老妖”旺伯連忙搖頭。“不可以這樣,我們不可以隨便進房客的公寓的。”

  簡直見妖說妖話,見鬼說鬼話。什麼時候那麼守“妖法”了。

  “誰規定了?你放心,有事我負責。”

  “不行的。“換作黴女還好應付,但他哪敢惹桃花。旺伯又搖頭。這幾個,就桃花最叫他頭痛。而且,看來,他們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麼“矛盾”,他可不想被牽連。實在,這年頭,房東難為啊!

  “那你至少把樓下大門打開,我在她門外等她總行了吧?”無所謂,他在樓梯問等她回來也行。

  旺伯慢吞吞地掏鑰匙,一邊說:“到底怎麼回事?徐先生,你跟桃花吵架了是不是?”

  “能吵架就好了。”

  “女人啊,不管什麼事,讓她兩句,哄哄她就是了,有什麼好吵的。”旺伯根本沒仔細聽,自顧說他那一套。“男人嘛,吃點虧就是,忍耐一點,別跟她回嘴,就沒事了。”

  真要那麼簡單就好了。徐明威不禁苦笑。

  “好了。”好不容易,老花兼夜盲的旺伯終于找對鑰匙,打開公寓樓下大門。又嚕蘇說:“我說徐先生,這可是特例,對你特別通融的哦。要不然,要是每個來找桃花的,都要我打開大門,那還得了!我看你正正經經,品性不錯,這才開門讓你進去,懂嗎?”

  “我明白。謝謝了,旺伯。”

  “聽我的話,讓桃花幾句,懂嗎?”旺伯又叮嚀。

  “知道了。”徐明威頭也不回,三步並兩步跨上樓。

  真要如旺伯以為的,桃花當真跟他吵架了,那還好,算是“激烈的互動”。可桃花根本不跟他吵,也不鬧,多生分!

  他隨便在樓梯上坐下,歪斜倚著墻。已經九點多了,桃花這頓飯吃得可真夠久。

  看得出來,他的桃花兒多受歡迎。桃花不玩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那一套;他離開桃花出國去,也沒資格說什麼。這些年他給桃花的郵件,桃花沒回過一封,他多少明白是為什麼……

  樓下有人開門進來。他動一下,看看時間,快十一點了。腳步聲一層一層的接近,終於,停在他跟前。

  “回來了?”他抬頭笑。

  “你在這裡幹什麼?這麼晚了不回去,跟你母親大人報備了沒有?可別又說我把你給勾走了。”桃花跨過他,頭也不回。

  “晚上過得不愉快嗎?”他站起來,跟在她身後。

  “快活得很——你幹麼?”桃花打開門,見他要跟進去,語氣尖酸說:“你母親大人沒告誡過你,別跟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牽扯不清嗎?”

  瞧,這就是為什麼。

  所以這麼多年,桃花一直對他生分。

  “我等了快兩個小時,口渴得很,你至少給我一杯水吧?”哀兵政策,說得可憐兮兮。

  “咦?!”桃花一副好驚訝。“你母親大人千挑百選的大家閨秀,你還沒和她喝夠咖啡嗎?”

  不說還好,這一聲“咦”,讓徐明威心裡笑起來,心情頓時舒坦不少。他放低聲,故意夾點曖昧,問:“嗯,你嫉妒是嗎?桃花兒。”

  桃花瞪他一眼,不發一語就將門甩上,他趕緊用手肘擋住,狠狠給夾住,叫了一聲。

  “桃花!”

  桃花一慌,松了手。

  徐明威趁機硬推開門,擠了進去。“你真忍心!”一邊揉著手肘。

  “誰叫你——”一咬唇,說不下去。

  抵抗了兩秒,還是拉過他的手,挽起他的袖子查看。手肘的地方都紅了,撞夾得不輕。

  “痛嗎?”她又咬咬唇。

  “有一點。”他放下衣袖,歪嘴笑一下。然後忽然說:“那是余學盛的妹妹。余學盛,你記得吧?當年追我老姊,後來跟我老姊結婚,升格變成我姊夫。”

  桃花反射的抬頭,隨即撇開臉,倔強說:“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輸誠啊。”徐明威嘻笑不正經地。

  他老媽的確一直處心積慮在幫他介紹“大家閨秀”,她很清楚,他也明白她知悉一切。彼此心知肚明,但從不說破,除了偶爾悻然尖酸諷刺。

  “我消受不起。”桃花冷冷淡淡。

  “當然消受得起,你消受不起,還有誰消受得起,嗯?”他挨過去。“桃花,我是約會過不少女孩,你也可沒少過約會,所以,這我們算扯平了,可以吧?”

  桃花不答,只是瞅瞅他。

  他滿意,點個頭。“你這算是同意了,對吧?那些年在國外,我是跟一兩個——好吧,三、四個女孩出去過,吃飯、看電影什麼的,但我一直為你‘守身如玉’,真的,我發誓!”說著,還舉起右手。

  桃花又瞅瞅他,哼一聲。“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指指墻上那畫得密密麻麻,排滿約會的月歷,說:“這個,可不可以改一改?你不覺得太多了一點?”

  桃花又哼一聲。“憑什麼因為你,我就不跟別的男人約會?我可沒阻止你跟那些大家閨秀約會!”

  “所以啦,為了公平起見,我再不跟任何什麼千金閨秀見面,那你也不能再跟有的沒的、姓袁的、姓陳的什麼男人約會,這樣行吧?很公平吧?”

  “哪公平了?這樣我多吃虧!”桃花輕嚷,覺得不劃算。

  “怎麼不公平?我不跟別的女人約會,你也不跟別的男人吃飯、碰面,這樣我們誰也不能說誰,不是很公平?”

  “可那樣我就只能跟你——”啊!她猛住嘴,懊惱的瞪他。中計了!

  “那樣我也只能跟你約會,吃飯、碰面、看電影了。我也是受拘於同樣條件,所以,我們都一樣,很公平的。”

  “怎麼會一樣!”狡猾,就會玩些文宇陷阱。

  “一樣的。”徐明威笑咪咪,一筆把月歷上記著的那些約會人名、地點全塗掉,在每個日期旁邊都寫下“徐明威”、“徐明滅”、“徐明威”……一口氣寫滿了一整個月。

  “你幹什麼!”桃花氣急敗壞,想搶下筆阻止他。

  “幫你排約會表啊。”他不讓,又把剩下的記號塗掉,全寫上他自己的名字。

  “你——”桃花氣得不知說什麼。“賴皮!”

  “我本來就死皮賴臉,你現在才知道呀?”他當真笑得一臉無賴。

  看著墻上他滿紙的傑作,他高興極了,心情好得不得了。倘若她心裡真沒一點他的存在,哪容得他如此“胡來”,早將他掃地出門了吧?

  這樣想,他無法不自我陶醉起來。

  “桃花……”膩膩喚著她。

  她不理。

  “桃花……”又甜膩喚一聲。

  她還是不理。

  “桃花……我的小桃花……”聲音低了、沉了、纏綿了。

  終於,她橫眉睇他。“我不叫桃花。”

  惹他不禁笑,年少的情景浮上來。

  “桃花兒……”他索性環住她。

  “少動手動腳的。”她一如既往粗聲粗氣。

  “桃花兒……”他貼著她臉頰,在她耳邊一聲又一聲的蠱惑。

  所謂“蠱惑人心”,就似這般一聲又一聲的挑逗。

  “我不叫桃花——”真不知是誰勾引誰。

  “你是我的小桃花……”

  耳畔的他唇齒吐出的熱氣惑人。那股熱氣尋著她的紅艷唇,從她頰邊燙過。

  “你不會再咬破我的唇吧?”他突然低聲耳語。

  她臉一燙,水眸一轉。“難說。”

  他無聲一笑,突然襲向那紅艷的唇——吸著、吮著、黏著、吻著、咬著——

  “啊!”叫的是桃花。

  他吻到了不該吻的地方——脖子、鎖骨、胸前……他用力一吸吮,在那敏感的地方留下一個印痕。

  “今天太晚了,我不回去了……”

  “你想打地鋪?”

  “地板太冷了——”

  “休想!”他沒說完,她就堵住他的企圖。

  “我還沒說呢,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他笑咪咪的。

  “討厭!”她才不害臊。“你別想上我的床。”

  “我不上你的床。你陪我一起打地鋪。”

  他索性將棉被被單拉到地板,再用力一拉,將她扯向他,一起滾在地板上。

  “你——”桃花還要再抗議,嘴便被堵住。

  他一點都不客氣,非常的放肆,片刻間,那原套在他們身上的衣裙衫褲便淩亂散了四處。

  燈一暗,剩下微微的光,映照著那糾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2:24

第四章
  
  最近桃花的心情很不好——或者,呃,很——好?

  反正,她自己都搞不太清楚。然後,火上加油的,她發現不知打哪天哪時開始,黴女的身邊居然出現了個有模有樣的男人。

  連黴女那枚陳年化石都有人要!這是什麼世道?!討人厭的是,那個黴女還一副高貴不可侵犯的模樣,裝什麼裝!

  看!又來了!又擺了一副“少煩我”的嘴臉——那個姓趙的男人時不時跟在她屁股後——

  “哎!趙先生,好久不見!”桃花拋個媚眼,噘噘嘴,豐滿上翹的嘴唇等不及討吻似呈0型噘著。

  “陶小姐。”趙俊傑禮貌地點個頭。

  “討厭!你又來了!”桃花嗲聲地嬌笑。“老是這麼愛開玩笑,人家跟你說過我不姓陶。”又拋個媚眼。

  趙俊傑聳個肩。

  黴女悶哼一聲,逕自掉頭上樓去。趙俊傑跟上去,不失禮地對桃花匆匆又點個頭,算是招呼。

  “桃花,”旺伯看不過去。“黴女的男人運好不容易終於來了,人家跟趙先生小兩口好好的,你幹麼跟黴女過不去。”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種嘴饞又假裝矜持的模樣。”是啊,那個黴女的春天終於也來了,連那個二十八也滿面春風,只有她——

  去!什麼跟什麼!

  “你呀!別老是跟黴女過不去,別嫉妒人家。”

  說什麼笑?!

  她要嫉妒黴女什麼?嫉妒黴女能那麼賣力地失戀、相親,努力地被人甩,卯起來地當個傻瓜?

  還是嫉妒黴女蠢得很乾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還越來越菁萃?

  “旺伯,你別老是那麼偏心,心長得那麼歪。”桃花撇撇嘴,總算很客氣了。

  “聽聽這什麼話!”旺伯瞪眼,搖頭又晃腦。

  桃花懶得多說了,她還要趕到某雜志社,把下個月的插圖及四格漫畫圖稿交差了事,省得成天電話不停地追魂。

  她老爸“嗚呼哀哉”後,這麼多年,她都真的得“自己吃自己”了,不工作就沒得吃。徐明威居然編派她接了太多工作,大話說他可以養她……

  哼!真要讓他養她,他那個偉大的母親大人不知要說什麼了。這下,她就真的變成“狐貍精”!

  越想越不痛快。手機響起來。她聽到對方的聲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嬌滴的笑起來。

  “哎呀,陳先生,好久不見了。你這個大忙人,怎麼想得起我?”撒點嬌,帶點埋怨,嬌媚得教人蝕骨。

  “我片刻都不敢忘。一有空,就馬上打電話給你。”男人滿嘴野蜜。

  “賞個臉,一起吃個便飯?”

  “哎呀,”嬌滴的聲音說不出的懊惱。“你現在突然才找人家,人家怎麼會有空。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喲喲!桃花,你拒絕我,還把責任往我身上推,太壞了!”男人輕笑,聽起來心情不錯,並不因為碰個軟釘而懊惱。

  “人家有工作哪,哪壞了。哪比得上你陳大少往皮椅一坐就有人上前伺候。”口氣還是那樣嬌嬌軟軟的,黏死人,作氣不得。

  電話那頭男人呵呵笑。

  “那麼,如果我現在開始排隊,哪天輪得到我?”

  “哎呀,討厭!你就是愛開玩笑。”桃花嘟嘟嘴。對方自然看不到,但那嘟嘴動作帶成的嬌嗔,很清晰地傳過去。

  男人又笑了。女人當然不只桃花一個,但桃花嬌艷,賞心悅目又順耳。

  但男人當然不可能真的去“排隊”,必要的是女人空出時間隨時等他。

  “每次找你,你都這麼忙。幹麼工作得那麼辛苦,我來‘投資’你一份可好?”男人半玩笑、半試探。

  “我對投資經營可是一竅不通,你的投資只怕會血本無歸哦。”還那麼“含蓄”,徐明威都挑明說要“養她”。桃花花枝亂顫地笑,跟他打太極。

  當然,一個“養”,一個“包養”,意義不太一樣。

  “我可以‘加注投資’”男人又試探。

  “我這麼笨手笨腳的,只怕會連連虧空,不是投資經營的人才。”桃花又打太極。

  男人又低聲笑。“桃花啊……”把底下的話吞住。說:“我下個禮拜要出國一趟,等我回來一起晚餐?到時你可別又跟我說沒空了。”

  “人家哪有。人家只是個小百老姓,總得糊口飯吃嘛。”桃花嗲聲嗲氣的抗議。

  “那就這麼說定了。拜。”

  這些男人,總是對自己那麼有把握。約約會,享受那氣氛是很好,可何苦沒事把自己套起來!桃花勾勾艷亮的紅菱嘴,對自己無事地笑一笑。

  招了計程車到雜志社附近,看看時間,快中午了,她想索性吃過飯再去。再說,天氣不錯,順便散步。

  商業區,除了辦公大樓,一街道商店櫥窗。一一掠目過去,只見咖啡速食、咖啡簡餐、自助餐、日式料理、牛排套餐——突地,桃花入定,眼光瞪直,望著玻璃窗內面對面坐著的一男一女。

  還會是誰!說是誰,偏偏就是誰!

  ***

  看樣子像是在約會。大中午呢!

  桃花屁股一扭一扭地走過去,一隻九陰白骨爪“啪”地拍在桌上,正好擋在男女相對的中間。

  “約會?”她噘噘嘴,要笑不笑地望著那男人,拋了個嫵媚的眼。

  男人抬起頭,挑挑眉,眼底似有笑意,唇角微揚,也一副似笑非笑。

  女人則愕然地看著她,有點莫名其妙。

  桃花目中無人,又對男人狐媚地笑,嗲氣說:“好巧,你也在,不介意我加入吧?”轉頭朝女人也笑了笑。

  男人又挑個眉,眼底笑意更濃。

  女人看著男人,對這情況似不知該怎麼處理。男人這才開口:

  “毓華,我跟你介紹,這是我朋友何小姐。”

  何小姐?

  桃花挑高眉,要笑不笑看著男人。

  是嗎?何小姐——好吧,何小姐就何小姐!

  眼波一轉,流出晶燦的水光,盛開一臉春光明媚的笑,多無邪地朝女人嬌聲說:

  “我跟明威認識很久了,從小就玩在一起,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

  以眼還眼是嗎?

  徐明威終於忍不住笑出來,說:“桃花啊,這你也說得出口!這是我同事許毓華小姐,我剛好在附近碰到她,所以就一塊吃午飯了。”

  同事?桃花眨眨眼,一下子沒力氣。

  “這是你女朋友?”許毓華也大概搞清是怎麼回事,試探地問。

  “可不是。”徐明威直認不諱,一副“除了她,還會有誰”。

  “誰跟你是——”桃花覺得有點沒趣,沒好氣地站起來。“不好意思,許小姐,打擾了。”

  “等等——”徐明威連忙逮住她。匆匆轉頭說:“不好意思,毓華,下次再聊。”

  “沒關系。”許毓華擺擺手,表示不介意。

  徐明威緊拽著桃花出了餐廳,才笑說:“你吃醋了?桃花兒。”聽得出來,心情很好。

  “誰吃醋了!”她只是以牙還牙。

  “跟你說,午飯是應酬、談公事,不是用來約會的。”

  “為什麼不行?”

  “不夠浪漫啊!而且太明亮了。”

  “哼!”桃花撇嘴。

  “不過……”徐明威摟住她的腰。“也有例外,你跟我就是約會了。”

  “誰跟你約會!我還有事。”桃花掙開,給他白眼。

  “嗯,是‘有事’不是‘有約’——什麼事?”又去攬她腰。

  桃花感覺又落下風,有點惱,又將他的手拍開。

  “就是有事。”

  “不管什麼事,先吃個飯再說吧。來!”

  “我沒時間——”

  “好吧。”徐明威不勉強。“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桃花一口回絕。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拒絕我。”徐明威涎皮賴臉挨過去。

  “徐明滅——”桃花想推開他。

  “在。”他笑嘻嘻的,挨得更緊,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側目。

  桃花更待要將他推開,肚子忽地咕嚕叫起來。

  “有人在抗議了。”徐明威也不看場合,竟然動手動腳拍拍她的肚子。

  桃花耳一躁,狠狠白他一眼。

  “害羞了?”

  她哪是害羞!只是,面對他,她總是沉不住氣,步調總被他搞亂掉,失去平常的從容。

  隱約明白為什麼,但不願承認……

  “你少動手動腳!”

  “好,我不動。”徐明威舉起雙手,擺個“投降”的姿勢。“那麼,現在可以一起吃飯去了吧?”

  桃花的肚子很配合他地又咕嚕叫起來。

  “討厭。”她叫一聲。

  徐明威一把將她攬過去,笑得合不攏嘴,簡直有點誇張。

  “你的肚子都投降了,你還不投降?”

  眉眼一展,低附在她耳畔,輕輕吐氣說:“投降吧,我的小桃花。”

  ***

  “明威最近究竟是在做什麼?老是不見人影。”徐太太對女兒抱怨。“都跟他說今天晚上黃伯伯請吃飯,我從早上就開始打電話給他,一直沒有人接。”

  “找不到人就算了。他又不是小孩了,不會弄丟的。”徐明媚大大不以為然。“況且,只是一頓晚飯。”

  好好一個週末,帶她家小毛頭、二毛頭回娘家,一回來就被她媽抓著訴說老弟的不是。但她老媽也太杞人憂天了。她那個老弟那麼大一個人,都快三十了,還怕他丟了不成,盡瞎操心。

  “如果光只是吃吃飯,我哪需要急。”徐太太有點怨女兒不懂她父母心。“你黃伯有個朋友的女兒,學音樂的,人長得文文靜靜,挺乖巧清秀,想介紹給明威認識。那女孩我見過,模樣不差,品性也很好,跟明威挺配。我前幾天就告訴他了,特別交代他一定要回來,結果可好!這明威,就是存心氣我。”

  “好了,媽。明威有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要替他瞎操心了。”難怪她老爸一早便拉了余學盛躲到後頭下棋去。

  “怎麼能不操心!明威都快三十了,還不成家,要拖到什麼時候?”

  “還不到三十,年輕得很。”徐明媚嘀咕,瞥見徐太太的表情,趕緊改口說:“明威真是的,一點都不懂體諒媽的苦心,等他回來後,我一定好好說他一頓。”

  “你得看他回不回來。上回我去他那裡,幫他整理公寓,他還嫌我侵犯他隱私。”

  “你不會直接就開門進去吧?媽。”

  “那還用說!我是他媽媽耶。”

  “拜託!”徐明媚叫一聲,翻個白眼,一副“被打敗了”的誇張模樣。“媽,明威都三十歲的男人,你不按個鈴就闖進去,要是一個不巧,他正跟女朋友做些什麼好事,那不是很尷尬。”

  “他哪來的女朋友?”

  “我只是打個比方,再說你怎麼知道他有沒有。”

  “如果有女朋友就好好交往,隨隨便便帶女孩子回家過夜像什麼話!”徐太太十分不以為然。

  “拜託你好不好,媽,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明威都三十歲了,很正常的。”

  徐太太白女兒一眼,嘀咕說:“他要真有女朋友,就該帶回來讓你爸爸跟我見見——”忽然臉色一沉,想起什麼似,皺眉說:

  “明媚,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說。”

  “什麼事?”忽然那麼嚴肅凝重,徐明媚覺得奇怪。

  “我問你,明威是不是常跑去找何家那女孩?”

  “這我怎麼會知道!”徐明媚跳一下。“何家不是早搬家了?又沒聯絡,明威怎麼會知道上哪兒找人。”

  “還說哪!明威回來沒多久,竟就跑去李嬸那裡打聽何家搬到哪裡!”

  “那也不見得——”

  徐太太打斷女兒的話。“李嬸那包打聽的,有什麼不曉得的。上回我問明威,他也沒否認。”

  “就算真的是那樣,只要明威喜歡,那也沒什麼。”

  “那可是你弟弟耶!說得那麼輕松。”徐太太不悅地皺眉。

  “媽,如果明威不喜歡,你也不能強迫他娶誰吧?再說,桃花也沒什麼不好,以前你不還挺同情她,不時還送些東西給她?”

  “我沒說何家那女孩不好,但是——”但是自己的兒子值得配得更好的女孩。“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時傳得多難聽。那女孩那麼不檢點,明威他誰不好挑,偏要找上她。”

  “也只是傳言……”

  “無風不起浪。你沒聽大家說的,她都不知跟多少男人——”搖搖頭,說不下去。

  “明威可也不是處男……”徐明媚喃喃,碰上徐太太嚴厲的瞪視,老實閉上嘴巴。

  “我問你,你知道何家那女孩現在住在那裡嗎?”

  “我怎麼會知道!”徐明媚簡直啼笑皆非。她老媽居然開審審到她頭上。“要問,也要問明威才對。再說,都還不確定明威是不是跟她有來往……

  “一定不會錯的。”徐太太沒道理地很肯定。“明威一定是被她糾纏住勾引去了。”

  哎哎,公平一點,真要是那樣,也是她老弟先跑去找人家吧?

  但鑒于母親大人的權威,徐明媚不敢多嘴。當年她對何家那女的印象是不太好,什麼桃不桃花的,大家傳得那麼難聽,那女的想必有問題。結了婚,生了孩子,她總算比較客觀一點,可以平心靜氣去欣賞別的女人的嫵媚魅力。

  她老弟出國那麼多年,時時要在信上問上那麼一筆,回來後又巴巴跑去打聽,她是可以理解的。

  那桃花的確媚,的確有當“壞女人”的本錢;她老弟是“老實”的男人,而老實的男人註定都逃不過壞女人的手掌心的,不是嗎?

  “就算是那樣,明威也沒損失什麼,不是嗎?”當然,她不能那麼講,只能很阿Q的說什麼損失不損失。

  “魂都被勾定了,還不夠?”徐太太不甘優秀的兒子那麼“墮落”。

  徐明媚只好噤聲。徐太太憂心忡忡又說:“聽說何家那女孩是在做那種工作的,明威他不要沖昏了頭才好。”

  “誰說的?”徐明媚不以為然。

  “就是有人那麼說嘛。”徐太太也不求真相,反正傳言自有它的道理。“想也知道,她高中勉強才畢業,能找到什麼好工作?”

  不怪當人父母的現實,就算沒那些不堪的傳言,就算桃花小家碧玉、乖巧聽話,就一個高中畢業、什麼都沒有的女孩,怎麼配得上她博士畢業、一表人才的兒子!

  總要條件相當,門當戶對才匹配。

  “不行,我得過去看看。”徐太太越想越坐不住。

  “媽!”徐明媚按住徐太太。“我拜託你好不好?明威他不回來,就表示他不想你替他介紹這個、認識那個的。他說了,你不聽,他乾脆不回來,你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照你的意思的。”

  “我是為他好。他現在昏了頭,我們在旁邊看得清,一定要拉他一把,阻擋他,免得他栽了下去。”

  “要是他清醒得很呢?”

  “你——”徐太太氣急敗壞。“你是故意跟我作對,是不是?明媚。你真希望你自己的弟弟跟那樣一個女孩在一起嗎?”

  徐明媚嘆口氣,擺擺手。

  “隨你吧。”放棄了。

  徐太太生氣起來。“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什麼都不說了,也惹你生氣。”

  “你自己的弟弟,你不替他著想,胳臂還盡外彎。”

  “我哪有。我知道老弟好不容易拿了博士回來,也找到理想的工作,你希望他找個條件相當、家庭方面也理想的女孩結婚,這我可以理解。但明威有他自己的想法,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

  “誰要左右他的想法了!”徐太太不承認。

  “好吧,沒有。”徐明媚退一大步。“今天就算了吧,媽。改天我去找明威,把他拎回來跟你請罪,行了吧?”

  “你真的會去跟他談談?”

  “一定。”

  徐太太瞪女兒一眼,這才消了氣。

  不是她對何家那女孩有成見。只是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子配個條件相當、理想的女孩。

  ***

  一看來電顯示,都是他老媽在催人,他乾脆把電話都轉到留言,眼不見為凈。

  他打了三通電話給桃花,都是答錄機在跟他說話。他眼一轉,猜想一定又是那麼回事,也不多想,抓了鑰匙就奔出去。

  果然,才一到,旺嬸就逮住他,告狀說:“徐先生,已經來兩個了。太不像話了!一太早就來兩個,還跑到二十八那裡去,害人家兩口子一早就冷戰。”

  “不好意思哦,吵到大家了。”徐明威陪笑臉。

  “你也說說桃花嘛!真是的,徐先生,你怎麼那麼好脾氣,讓她那麼亂來!”上桃花門的,不只徐明威一個,可不知什麼時候起,旺嬸竟把徐明威當成桃花的“全權代理人”或“監護人”什麼的了,有什麼不滿,盡找徐明威埋怨。

  實在,旺嬸、旺伯千年老妖一雙,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火眼金睛,那麼一嗅,就知道誰誰“身分”不一樣,關系不相同,該找那個“正主兒”。

  “我會的。不好意思啊。”徐明威盡陪笑臉,不多解釋。

  他知道桃花的脾氣。桃花自己不澄清,他也不多嘴。每月這種情況多會發生一兩回,大家也習慣了,準是換了個生手的,才會敲錯門。

  上了樓,進了門,果然有一個生面孔的。

  “新來的?”另外一個打了幾次照面了,對他點個頭。“記住,桃花是在四樓,下次別敲錯門了,樓下有人在抱怨了。”

  “不好意思。”對方搔搔頭。“我第一次來。我姓林,先生貴姓?”

  “我姓徐。”給了他張名片。

  “他是桃花的這個。”另外那個等封面設計稿的,自動幫忙補充,比比他的尾指。

  新來的恍然大悟。“哦!你是何小姐的男朋友。不好意思,打擾了。”

  “哪裡。你們坐一會,我進去看看。冰箱有飲料,自己動手,不必客氣。”儼然一家之主。

  裡頭,桃花披頭散發,簡直“蓬首垢面”,外加寬松的直條紋男性睡衣褲,哪裡是一個“邋遢”了得。

  聽見開門聲,她頭也不抬,發作說:

  “別煩我!馬上就好。”平時,打死她,她都絕不會讓人瞧見她這“德性”的,但工作當前,要“全副武裝”——頂個完美濃妝,外加性感露肩露胸小洋裝——那太累人了,而且費時又妨礙工作。

  “又熬夜了?”徐明威直接走過去。

  “又是你啊。”一副“你又來幹什麼”,沒什麼好氣。

  “跟你說多少逼了,別接這麼多工作,你哦,老是不肯聽話。”彎身親了她一下。

  “嘿!”桃花瞪個白眼抗議。

  那一親,害她差點勾偏了線。

  工作多是一回事,但有時出版社在最後關頭才敲定,設計稿交過去,不滿意,一改再改,到最後難免就火燒到屁股,乾脆派人上門盯稿。

  又因為四格漫畫受歡迎,新近一家漫畫公司與她商訂創作刊載短篇少女漫畫,畫了才知道時間之緊迫,想好好睡個覺都很困難。

  “客廳裡有個生面孔,又接新工作了?”經過這段時日的“開疆辟土”,這些人、那些人都“知道”,理所當然以為他是桃花的“那個”了,他當然更加不懷疑。

  桃花沒回答,徐明威湊過去,拿起一張漫畫稿。

  “你什麼時候開始畫這個?”竟沒跟他商量。

  “前些時候啦。”桃花忙得昏頭轉向,有些煩,不耐說:“你很吵耶!又嚕蘇。”

  徐明威不以為忤,彎身又親她一下。“吃過飯沒有?”

  又來了!又害她差點勾歪了線!

  “你別亂親,我還沒洗臉。”

  徐明威輕笑出來,索性扳過她的臉,深深地親吻起來。然後才笑說:“你一定還沒吃東西,我去買早點回來。”親昵地捏捏她鼻尖。

  “徐明威!”桃花半嗔半怒。

  沒拒絕的原因是,她也享受那親昵吧。男與女之間的令人心神蕩漾的感覺。

  喜歡徐明威嗎?

  起碼不討厭吧,又看得順眼,才“享受”得起來——男與女,不管愛不愛的,要享受那精神也好、肉體也好,所帶來的感官的滿足與神魂顛倒,最低限度總得不討厭對方、不倒胃口,才引得起那“化學作用”吧。

  男人與女人不都是那樣,都是感官的東西。

  “小陳!”桃花大叫一聲。

  等封面設計稿等了半天的小陳應聲進去。

  “好了嗎?”

  “哪,”桃花將設計稿遞給他。“你看看,再不行,我也沒辦法了,時間那麼趕。”

  小陳審視著修改了好幾遍的設計稿,滿意地笑說:“很不錯,我想這次沒問題了,我們老編不會有意見的。”

  “最好是那樣,要賺你們的錢還真辛苦。”總算桃花在業界薄有名氣,特約的案子不少,合作也愉快,良性循環下,工作機會一直不減。

  “你可別把我們給拋棄了。”小陳陪笑,反正說好聽話不費錢。

  “我怎麼捨得把你——們給拋棄了呢!”說到“你們”,桃花故意在中間頓了一下,拋了個媚眼。雖然“蓬首垢面”,但拋起媚眼的桃花還是很有看頭。

  “這回書要是暢銷,全靠你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桃花”,小陳可不敢對桃花的媚眼太陶醉,只是陪著笑、打個屁。桃花沒事拿他開開心,他要是真當真了,沒兩天桃花轉個身就變臉了,而他還在陶醉中,那多難看,心臟不夠力只怕承受不起。

  “你越來越會說話了,小陳。”桃花輕佻的點點小陳的額頭,嬌笑一聲,眼波一轉又是一個狐媚眼。

  小陳打個哈哈,趕緊撤退。

  桃花要笑不笑,繼續畫她的稿,一邊哼著「男人,不過是消遺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

  好男人似閨秀,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長得賞心悅目,身材結實摸起來觸感好之外,床第之間持久且耐操,懂得怎麼讓女人滿足愉快。

  老實的男人好比提款機,可靠的長期飯票,但更像雞肋,白慘慘毫無特性又溫吞吞,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可總算可添為家常小菜一盤。

  壞男人像種馬,用來交配,提供魚水之歡;看似神氣赳昂,風發不可一世,骨子裡與天下男人其實沒兩樣。野馬究竟是馬,種馬也是馬。

  至於不好不壞的男人呢,不上不下,卡在中間,就像特性所指的,不好又不壞,其實也就表示說談下上好,更談不上壞。這種男人就像消了氣的可樂,或煮壞的咖啡,喝在嘴裡總暍進了一口渣滓,壞了脾胃。

  正直的男人呢——哦,不好意思,世上沒有所謂的正直的男人,多半是孬種、迂腐兼且自卑又容易惱羞成怒的男人魚目混珠。

  那麼,癡心多情的男人呢……

  桃花掩嘴咯咯笑起來。門打開,徐明威搖頭進來。

  “我在外頭就聽到了。你唱得那麼高興,可把小林嚇得一臉土色。”

  桃花嗔他一眼。“我唱歌開心也不行?”

  “行,當然行。但別把人家嚇得面無血色,多可憐——哪!”徐明威閑話家常似,一邊將買回的豆漿、燒餅油條,外加飯團一一放好。“先吃點東西。”

  “不是炸,就是甜。”桃花瞄一眼便搖頭。“喂我這種東西!給小林吧。”

  “那你想吃什麼?”徐明威遵照旨意把東西全收回去,準備給小林。

  “就水果好了。”

  “那不行。”

  “為什麼不行?”

  “營養不夠。再加個水煮蛋,溫杯牛奶。”理所當然替她決定。

  桃花歪頭想想,然後點頭同意。

  癡心多情的男人哪,像蜉蝣,朝生暮死,存活得不會太久。也像海市蜃樓,看得到摸不著,究其實,終只是虛空。

  所以哪,男人就只是男人,好的不常有,壞的不經要求,正直的絕種,老實的不耐風花雪月談情趣,不好不壞的壞胃口,癡心多情的——唉!唉!

  “男人,不過是消遣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桃花仍舊輕松的哼著。

  徐明威聽了,只能搖頭苦笑,一邊溫牛奶、煮蛋。

  男人真是沒什麼了不起哪!除了幫他的桃花溫溫牛奶、煮煮蛋,他這個男人實在沒什麼了不起。

  徐明威不禁又笑,一邊將水果削皮切好,仔細擺在小盤子上。想了想,又烤了兩片吐司,塗上一點果醬。

  他喝了一口牛奶試試,溫度剛好——不禁又笑,桃花要看到了,一定罵他不衛生,陰險害她吃他的口水。

  可他吃她的、她吃他的口水何曾少了?!

  他又笑了,再喝了一口牛奶。

  吃了他的唾沫,她再逃不了。

  “桃花兒……”他笑吟吟,端起牛奶。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2:41

第五章

  電話加短信加答錄機留言,十二道“催命金牌”催催催,徐明威避無可避,這天下班後往徐明媚住處走了一趟。

  “到底什麼事那麼重大,又是電話、又是留言、又是短信的,你不累嗎?老姊。”口氣正相反,一點都不預期會有什麼“重大”的事。

  “你終於肯移駕屈就,登臨我們這小小的蓬門了,大少爺。”徐明媚怪聲怪氣,鼻子翹著朝天,睨一眼她老弟。

  徐明威不理她的怪聲怪氣。“大小姐,到底什麼重大的事?余學盛呢?”

  “你那麼關心他做啥?我問你,你是要去川菜館,還是湘菜館?你決定,撿一樣吧。”

  徐明威先是瞪眼看看她,然後皺眉,嘆口氣,有些無奈。“幹麼把我騙來?”

  “誰騙你了?”徐明媚翻白眼。

  “說吧,”徐明威甩個頭。“這回是林大叔的侄女,還是張伯母的外甥女,還是媽哪個朋友的女兒又從國外回來了。”

  惹徐明媚又翻白眼。“你少說得那麼委屈。只是吃個飯,會要你一塊肉啊。”

  “鴻門宴”會好吃的嗎?

  “你幹麼閑著沒事也來攪和,當媽的說客。”

  “我閑著沒事?”徐明媚指著自己的鼻子,睜著大眼,張牙舞爪,很是不滿。“我光是洗小毛頭的衣服跟屁股就忙不過來,還閑著沒事!要不是你太少爺三催四請,屁股動也不動一下,老媽埋怨到我頭上來,我幹麼吃飽撐著!”

  “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徐明媚雙手乾脆擦腰。“好了,六點半人家在‘貴和園’等著,你當一回孝子不會死人的。”

  都“算計”好了,還來問他什麼川湘菜。

  “我今天有事。”徐明威慢吞吞說道。“這樣子趕鴨子上架,至少也查查我時間能不能配合吧。”

  “既然是趕鴨子上架,還管那麼多!”徐明媚眉一挑,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少這個那個藉口一大堆,人家美美的一個女孩,不會吃人的。”

  “余學盛呢?怎麼不見小毛頭?”徐明威乾脆顧左右而言他。

  “余學盛先去等著了,小毛讓他姑姑帶著。好了,太少爺,大家就等你一個了。”

  真是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徐明威嘆口氣。“我真的有事。”

  “你有什麼事?”徐明媚追根究柢。

  多得很!要看的學術研究資料,最新出版剛寄到的期刊,游泳,例行的跑步,還有剛租的電影要看……

  “你要不要我把二十四小時的活動都報告?”簡直沒完沒了。“老姊,你就跟媽說不要那麼麻煩費事了,女朋友我自己會找。”

  “你自己跟媽說去。我說了,她嫌我不關心自己弟弟的幸福——我問你,明威,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大概吧。”

  “什麼叫‘大概’?”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搞這種玄機,模棱兩可的惹徐明媚又皺眉。突然,眉又一挑,額頭上的皺紋全逼出來。“明威,你該不會——”說到一半又停下來,眉頭又皺了皺,說:

  “我聽媽說,你一回來沒多久,就跑去找李嬸打聽何家搬到哪裡去了,你是不是去找那個何連青了?”

  徐明威沒承認沒否認,等同是默認。

  “你真的跑去找她了?”徐明媚眉頭皺得更厲害。跟她老媽勸說不要管老弟太多閑事時是一回事,但真的有了那麼回事,她反而也保守的覺得不妥了。

  徐明威仍然不否認不承認等於默認的態度。

  “明威,你明知道媽對她有意見,你還……”同為女人,她對那何連青可以盡量不產生偏見,可以在她老媽面前講一堆大道理,但——她老媽憂心的還是有道理的,要是聯親什麼的是自己優秀的弟弟,總希望能配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女孩。

  這種心理矛盾,徐明媚卻覺得很理所當然,也沒有深思太多。她並不是反對什麼,只是事情突然變“真實”了,而不只是她老媽憂心的臆測,一些現實的考慮開始浮現出來。

  “你知不知道,老媽擔心你被什麼女人引誘了去,頭腦不清楚了。你到底是成年人了,我勸老媽不要擔心太多,總不能把你拴著去結婚吧。可老媽對何連青很有意見,我可幫她說好話,畢竟人家沒聲沒氣沒惹我們,是你自己跑去找人家。再說,媽再擔心,這種事畢竟勉強不了,你要不喜歡,總不能強迫你依他們的意娶個不喜歡的女孩。不過,明威,你也別太昏頭了,懂不懂?”

  “說了一堆大道理,拐彎抹角的就是要說我‘昏頭’了。徐明媚,你當真比媽還嚕蘇。”

  “我羅嗦?!”徐明媚不滿哇叫起來。“我是為你好,你還嫌我羅嗦?要嫌我羅嗦,你自己跟媽說去!”

  他哪敢。他一去不是“自投羅網”!

  “反正我警告你,媽對那個何連青成見不小,除非你不要這個媽了,要不然希望渺茫。所以,你最好少再跟那個何連青糾纏不清,早解決早了!”

  “我搞不懂,媽為什麼對桃花偏見那麼深?’

  “還桃花不桃花呢!”徐明媚瞪眼不以為然。“光聽這兩個字,媽就皺眉。好好的女孩,人家誰會這麼喊叫!以前傳言就一堆,說她不太檢點,媽的心裡怎麼會沒有疙瘩。”

  “桃花有什麼不好?好聽又順耳。”他一開始就這麼喚她——他的小桃花兒。

  “總之,你不要再跟她糾纏不清就是了。”

  “我沒跟她糾纏不清;我們是水乳交融。”徐明威正經地更正。

  什麼“水乳交融”!這種字眼一聽就教人皺眉。徐明媚照例皺眉,瞪他說:

  “你能不能正經一點?什麼水乳交——”啊!她臉一沉,聯想到什麼。“明威,你該不會跟她那個——上床了吧?”

  “老姊,你用詞能不能文雅一點?”徐明威對那粗俗的說法搖搖頭,卻沒有否認。

  “你真的——”徐明媚倒吸口氣。

  “有必要那麼驚訝嗎?”他只覺得再正常、再理所當然不過。

  “你哦!”徐明媚氣急敗壞。“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被你氣死!”就怕他們糾纏不清,居然上了床做了那種事!這下子事情更不好解決了。

  “看你這下子怎麼打發人家!”她瞪著老弟。“還說你沒昏頭!都鉆到她床上了,還說你沒昏頭!”

  男歡女愛有什麼不可以的?徐明威雙手交叉在胸前,不慌不忙,十分從容。甚至微笑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能讓桃花馴服一點,接受我?”怎麼會是昏頭了?用盡心機才差不多。

  “你——”這樣下去真會無法收拾。“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最好別再去找她了,我會去找她談談——”

  “你不要去騷擾她!”徐明威立刻皺眉。

  “你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這樣下去,難不成你真的打算跟她結婚?”徐明媚也皺眉。

  這個年代,男女上床雖說已沒什麼大不了,但要是那個何連青出來那麼一鬧呢?她老爸、老媽是老式的人,觀念不新,丟不起那個臉。

  “我就怕她不肯。”卻哪知徐明威正是這個“陰謀打算“。他蓄謀良久,偏偏桃花不入套。

  “明威——”冷靜,冷靜。徐明媚壓下一腔的氣急敗壞。“你考慮過爸媽——尤其是媽的想法沒有?”實在,她老弟畢竟不是小孩了,不能強迫他什麼,但他偏要挑一個下討她媽歡心的女孩,終歸只是麻煩而已。

  “沒問題的。”居然還在笑,還笑得出來。

  依她看,問題大得很,徐明媚不禁暗暗嘆氣。

  “好了,”還是先解決今晚的問題吧。“你那麼有把握,自己慢慢跟媽去磨吧。今天晚上你非去不可!你可是老媽的兒子,盡一下當兒子的本份。”

  徐明威又皺眉。

  徐明媚拽著他。他無可奈何,拖著腳步乖乖跟她上車。不管什麼川菜或湘菜,反正他很有自知之明,這一頓一定吃得不輕松。

  ***

  女孩姓伍,叫什麼珠或花的——這樣十分不禮貌,他知道,也非常抱歉,但許阿姨在介紹她時,就那麼不巧,他心思一分岔,就把她的名字聽漏了。

  總之,對方是許阿姨遠房一個親戚,但時有來往:父母都是公務人員高級職等的主管,今年二十四歲,念藝術教育,從小學鋼琴。英語也說得相當不錯。

  總之,條件十分不錯。門當戶又對。他老媽頻頻稱贊對方高雅大方、清秀有教養。兩家戶長則發現彼此都有下棋的嗜好,聊得也挺投機,偶爾加上余學盛也搭腔一兩句。許阿姨則跟余學盛老婆徐明媚演雙簧似,一唱就一和,一說就一搭。

  剩下徐明威自己一個人,冷眼旁觀猶如局外人,偶爾不小心跟對方對上眼,大眼瞪小眼——至少,他是這麼想的,完全沒有進入狀況。

  他到底還是當個孝順兒子,乖乖來吃這頓相親飯了。他老媽戰鬥力高昂,把對方祖宗八代套了一清二楚,哪年哪月做過什麼豐功大業,一一搞清楚後,對對方越看越順眼,連邀對方下次到家裡便飯的事都要“順口”給它敲定,大有這回一口氣給它搞定的意味架勢。徐明威嚼著無味的雞肉,心裡真有點莫可奈何。

  不想搞擰場面,給人留面子——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畢竟是成年人,不好拿毛頭小子那套沖動行事。事後想怎麼拒絕、找什麼藉口推辭,都是事後的事;只要她老媽不誇張到當場把這婚事定下,雙方的面子都要和諧地維持。

  “明威——不介意我這樣喊你吧?”伍小姐的母親笑咪咪,越看徐明威越對眼。“你平時空閑都做些什麼活動?有什麼特別喜好沒有?”

  絕口不問徐明威的職業、收入、學歷,表現得非常有教養,絲毫沒有一點計較“實利”的急躁嘴臉。當然,這些細節他們事前就可從許阿姨那裡得知,但在婚姻像買賣、實利條件最要緊的“市場”,他們光問些嗜好、興趣等“風花雪月”的事,不僅顯得高尚,而且表露他們此家心態優閑、富有餘裕的潛在的舒適外在條件環境。

  “我沒什麼特別嗜好,平時有時間就做些運動,游泳、跑跑步什麼的。”

  “這是好習慣呢。”伍先生也瞇眼笑,一樣看對眼。“珍華就是懶得動,以後你可要好好帶帶她,也養成這好習慣。”

  原來是“珍華”他還以為什麼什麼珠跟花。

  “沒問題。”徐太太替兒子滿口答應。“年輕人一起活動,熱熱鬧鬧的比較有意思。”

  “我不怎麼會游泳的,會給徐大哥添麻煩。”伍珍華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會!讓明威教你,一次兩次就會了。”說得像吹氣球那麼簡單。“

  苦也!徐明威暗叫不妙,臉上倒平靜,若無其事說:“我是很樂意,不過,我最近工作時間比較不定,時間上比較不好調配。剛好,明媚前兩天才說她要積極健身,她以前一直也有在游泳,這樣好不好?先讓明媚教伍小姐游泳,明媚有伴也不會偷懶。”

  居然把她拖下水!徐明媚瞪瞪眼。

  “明媚什麼時候——唔!”余學盛搞不清楚狀況,呆呆地開口,被徐明威暗地踩了一腳。

  “可以吧?明媚。不會太麻煩吧?”笑容可掬,一臉良善無害地看著他老姊。

  “當然沒問題,我正愁沒伴呢!”徐明媚在肚子裡把老弟詛咒了幾百遍,臉上卻堆了笑,眼都笑瞇了。“伍——嗯,珍華,你不介意我‘篡位’教你吧?”故意用詞曖昧。

  伍珍華臉色略略暈紅,但大方的微笑說:“哪裡,我要多謝徐姐的好意呢。”

  其他人聽著笑起來,好像好事就要近了。

  徐明威挾了一隻蝦子,笑一下,剝掉殼吃起來。許阿姨一旁又敲邊鼓,說:

  “明威在某家學術機構工作,工作地點離珍華的學校好像不遠。”

  遠!怎麼不遠!伍珍華在某大學當某教授的研究助理,那大學在城南;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南,怎麼會近!怎麼不遠!

  “伍小姐在市區吧?我工作的研究機構都到市區外了,來返花時間,我挺羨慕能在市區內工作。”徐明威差點翻白眼。臉上卻不忘帶笑,嘴角都笑勾了。

  余學盛沒搞通玄機,倒只是老實附和說:“的確是有點遠,沒有許姨想得那麼近。倒是我工作的地方要離伍小姐的大學近一點。”糊裡糊塗地解了徐明威的圍。

  “這樣啊!”許阿姨一臉可惜。“我還以為兩人工作地方離得近,明威說不定可順道載珍華,讓她搭個便車,也好聯絡感情呢!”

  “這樣的話,有點可惜呢,不順路。”余學盛真心替他們覺得可惜。

  呆頭鵝!不說話沒人會當他是啞巴。徐明威趕緊比比那盤大蝦,沖著余學盛說:

  “學盛,那蝦子不錯,你試試。”乾脆挾了一隻蝦給余學盛,堵他的口。“我看你好像都沒吃到什麼,你這位置不方便挾,我幫你挾一隻——”

  “啊,謝謝。”

  “明威,你也不給珍華剝只蝦子。”徐太太提醒兒子。

  徐明威笑笑的,作勢要動手。伍珍華連忙說:“啊,我自己來就可以。”第一次見面,就讓男人挾菜,雖然是沒什麼,但那盤蝦子就在她伸手可及之處,要作態也不會好看。

  徐明威很尊重女性意見地,立刻放下筷子,跟著余學盛又沒意義的扯兩句,然後再吃吃喝喝起來,問或回答這個那個提的問話。

  從六點半一直吃到八點,吃得他開始冒汗,卻像有欲罷不能的趨勢,一桌子越吃似乎氣氛就越高昂。

  他暗暗看看時間。徐明媚的手機適時響了。

  “大嫂,我是學玲。小毛不曉得怎麼回事,一直哭個不停,我看好像有些發燒的樣子。”是余學盛的小妹。

  “怎麼會!”徐明媚急起來,匆匆交代兩句,收了線,扯扯余學盛的衣袖,對一桌人說:

  “我小姑打來的。我兒子好像有些發燒。不好意思,我得回去看一下。爸、媽、伍伯伯、伯母,不好意思,我跟學盛必須先走了。”

  伍先生立刻很得體說:“哪裡。小孩不舒服,當然應該趕快回去看看。”轉向徐家夫婦。“徐先生、徐太太,明威,今天聊得很盡興愉快啊。我看我們改天再約,小孩為重,今天就早點離開。”

  沒有人有異議。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徐明威更沒有異議。

  一夥人趕回餘家,小毛睡得穩穩的,也沒有哭鬧的跡象,小孩體溫高,摸起來亦不似發燒。

  “好不容易睡著了,先前鬧得好厲害,一直要找媽媽。我擔心是不是發燒了。”余小妹解釋。背對著大哥、大嫂,對徐明威眨眨眼。

  “好像有點發燒。”徐明媚不確定。

  “我看看。”徐太太探探外孫子的額頭。“沒事。小孩哭鬧是正常的,現在沒事了,不必緊張。”

  徐明媚稍為放心,跟徐太太又嘀嘀咕咕一會。余小妹悄悄將徐明威拉到一旁,小聲說:

  “徐大哥,我可是照你吩咐的做了。我們說好的,你可不能黃牛。”

  “知道啦,小鬼。”徐明威彈彈她額頭,也壓低聲音說:“你盡管去挑你喜歡的CD,帳我來付就是。”

  余小妹比個“太棒了”的手勢。她這陣子開銷大,正愁不夠資本買某樂團最新的專輯,還有另外一個她喜歡的男歌手也要出片了,荷包扁扁,實在有夠鬱卒,這下全都解決了。

  “還有,你答應的兩客牛排也別忘了!”

  “小鬼,就是會趁火打劫。”徐明威又彈一下她額頭。

  但算算,還是很劃算的。要不然,沒完沒了的,那頓飯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

  對不起了,老姊……他在心裡默念。

  ***

  聽說二十八跟她那個優等生模樣的男人起口角,吵架了,也許、可能,還大有分手的架勢,桃花很高興,好心情的哼著歌。

  她就喜歡這樣,惟恐天下不亂。越亂越好,她越高興,要是都太太平平的,那多沒意思!最好那個黴女也再被拋棄一次,天塌下來了,世界末日了,那就更教人心神清爽了。

  “我說桃花啊,”旺嬸搖頭嘀咕。“都是你害人家吵嘴,也不跟人家道個歉,還在那裡車災樂禍。”

  “關我什麼事了?”一回來就聽到這好消息,桃花心情很愉快,但旺嬸就叫人很不愉快又不以為然了。“我在家好好坐著,他們要吵架還是要分手,關我什麼事,也要怪到我頭上來!”

  “你還好意思提。要不是找你的那些男人亂敲門,找到人家門上,人家二十八的男朋友才不會誤會,也不會吵嘴。你啊!”說著旺嬸又搖頭。

  桃花撇撇嘴,挺不屑的。“也不過找錯門,這樣就要怪我了?要怪也要怪他們自己太小題大作吧。”

  “啊!算了,真沒趣。”不等旺嬸開口,擺手說:“我看二十八跟那個優等生也玩不了多久,早晚會完蛋的,可別都怪到我身上。”

  “你啊!”

  “倒是黴女,怎麼還沒失戀被拋棄啊?”桃花嘴一歪,心情又好起來,口氣還有絲興奮。

  黴女那枚化石,失戀了不是消息,到現在還沒被甩掉,才是奇跡。那個姓趙的男人,眼睛一定是裹到屎了。

  “桃花,你這樣咒人家分手,實在哦!”缺德!旺嬸也跟旺伯一樣,拿桃花沒奈何。“你這樣惟恐天下不亂,對你有什麼好處?真是!”

  “我高興嘛!”桃花要笑不笑,又擺個手。“好了,不提就不提,我上樓總行吧?”懶得跟旺嬸再多費唇舌,嘴裡哼著歌,心情簡直大好。

  “什麼事那麼高興?”

  徐明威提著一盒起士蛋糕定來,見桃花心情那麼好,倒有點意外。桃花心情好,不見得會大笑,看她嘴角微撇,要笑不笑的,似有點不以為然、不屑或壞心眼,或天曉得什麼樣的情緒,但有一點沒錯的,每當桃花有那種表情,心裡至少不是大悲大哀大傷就是了。

  他就把它解釋作“心情好”——至少不會太差。

  “徐先生,你來得剛好。”旺嬸一副“總算有個可以管桃花”的表情,忙不迭攫住徐明威,抓住救星那樣,投訴說:“你也說說桃花!害得人家二十八他們小兩口吵架,她卻幸災樂禍的,真是的!”

  徐明威柔柔的目光投向桃花,含著笑微微搖頭。

  “桃花,你這樣太調皮了,不太好。”還真的說教。

  桃花翻個白眼,一點都不給面子,挑釁說:“我又怎麼不好了?”打鼻子哼一聲,似乎挺不屑。

  徐明威上前,大掌一壓,便揉亂她頭發。“就是不太好。”

  “徐明威,你——”

  桃花瞪眼要發作,徐明威點點她鼻尖,從容打斷她,笑容可掬。“別調皮。”

  轉頭對旺嬸笑笑。“不好意思,旺嬸,我家桃花就是這樣,調皮了一點。”

  我家桃花?!

  桃花吹胡瞪眼,反射就要張嘴反駁,徐明威眼明手快,大手一掩,就掩住她的口,一邊還用手指左右搖了搖,比了三下。

  “嗯嗯嗯!”還對她搖頭,連“嗯”了三聲。

  “聽到沒?桃花。你也聽聽徐先生的話!”旺嬸這才少嘀咕了兩句。

  徐明威攬著桃花的腰,半推著她上樓。一邊回頭又賠兩聲不是,“息事寧人”。

  “嘿!嘿!”桃花喂喂叫,可氣急敗壞。

  到了三樓,碰巧二十八跟林見深開門出來。林見深就那一副優等生的冷靜傲慢樣,二十八則像小跟班似。乍看,也不知兩人是不是吵過架。

  桃花被強架上樓,正別著,心眼更壞起來,嘴巴也壞,嬌笑一聲,丟個媚眼說:

  “喲,要出去啊?感情還真好。可不是說要分手了嗎?我還想說要幫二十八介紹個好男人呢。”

  唉!這個桃花!

  徐明威沒奈何的暗暗苦笑搖頭。沒等林見深的劍眉皺起來,他就趕緊補救,歉笑說:

  “不好意思,我家桃花太頑皮了。她正在跟我鬧脾氣,請你們別介意。”

  “誰是你家——”桃花媚眼一橫,正待發作,發現二十八跟林見深正看著她,語氣一轉,黏起來,嬌滴滴地刮刮徐明威的臉頰,嗲嗲說:

  “哎呀!討厭!你可不要破壞人家的名聲。”秋波朝林見深勾了勾。“林先生,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哦!”

  唉唉!居然當著他的面勾引別的男人!

  徐明威好耐性望著桃花發嗲,居然還在笑。

  林見深一貫冷靜的撲克牌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二十八則有點同情徐明威,跟桃花這棵妖桃在一起,非得有天大耐性不可。

  當初她正是在樓梯遇到徐明威,一時昏了頭,才被旺嬸蒙了,搬到這破公寓的。後來她知道徐明威是來找桃花的,大概也猜到他們的關系,只能說“一山外還有山”——很玄,就像她永遠也搞不清這棵妖桃心裡在想什麼般。

  有那麼好的一個男人了,對她呵呵護護的,這妖桃心裡到底還在想什麼?四處勾搭男人……

  “走吧。”林見深攬攬她。二十八答應一聲,跟著他下去。

  林見深不想搭理桃花,理了就扯不清,留給她自己的男人應付就行。

  “哼!”桃花哼一聲。她最討厭這種優等生型的男人了,傲慢得不得了。

  “你啊!”徐明威彈彈她額頭。“沒事幹麼去招惹人家。”

  “我高興,不行嗎?”桃花一副“你管得著嗎”,十分蠻橫。“還有,你少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隨便製造曖昧。”

  他哪還需要製造!一直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是!我的桃花兒。”他笑嘻嘻地、恭敬地俯首應答。

  桃花白他一眼。

  “不要靠那麼近!”黏得那麼近,簡直擺不脫。

  “是的,桃花兒。”他又笑嘻嘻地,恭敬地退一步。

  然後,沒過三秒,又悄悄不覺地靠近兩步。

  “現在,可以上去了吧?”他提提手上的盒子。“我帶了你愛吃的起士蛋糕。”

  “我不喜歡起士蛋糕。”桃花嘖一聲。騙誰呢!徐明威笑吟吟的。“那就吃一小塊試試,下次我帶別的。”下次的下次,他還是會帶這起士蛋糕,然後,她還是會說她不喜歡。他的桃花兒,就是這麼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2:57

第六章

  桃花住的地方不難找,但沒想到她會住這麼破破舊舊的公寓,徐明媚有點意外,心想她的境況可能不會太好。

  有傳說她在做那種夜生活的工作,收入應該不會比一般人差,但收入多,花費大概也多,她會住這種地方,經濟情況可能不太好,她老弟昏頭栽進去,到頭來一定有麻煩。

  樓下沒有住戶門牌,設施相當簡陋。徐明媚左右看看,還沒找到對講機,先看到一個奇怪的歐巴桑。

  “你找誰啊?”那當然是旺嬸了。就有那麼巧,最近她要是出來活動骨頭,就有那麼些奇怪的人剛好在公寓前探頭探腦。

  “啊,這位伯母你好——”

  伯母?這公寓上下住了四個怪胎,從沒有哪個這樣正正經經喊過她,這會聽起來,旺嬸覺得怪不適應的,說有多別扭就有多別扭,甚至起了雞皮疙瘩。

  “叫我旺嬸就可以。”旺嬸揮個手,瞇著眼打量徐明媚。“你想找誰啊?”

  “我找一位何連青小姐。她是不是住在這裡?”徐明媚保持禮貌的微笑。

  “何?”旺嬸皺眉,想了一下,剛想搖頭說沒這個人,忽然“啊”一聲。“你找桃花啊!”一下子還真忘了桃花姓啥叫啥。他們從來也沒人那樣正正式式叫過誰。

  “桃花?”徐明媚楞一下。她住在這裡,人家也這樣喊她——又不是什麼好別名,要是正經的女人,人家才不會這樣隨便喊叫。

  “桃花住在三樓啦。”旺嬸又揮個手。“不過,也不知道她在不在,睡醒了沒有。她啊,早晚顛倒,過的日子跟別人不一樣。”

  旺嬸逮著機會,藉題數落了桃花幾句。她說的人沒什麼心,徐明媚聽在耳裡,卻憑添太多聯想。果然是在做那種夜生活的工作的!一下子覺得老弟跟這個女人真是不相配。

  徐明媚道了謝,走上樓去。旺嬸還在底下嘀嘀咕咕的,一邊搖頭、一邊咕噥。

  “你咕咕噥噥地在嘀咕什麼?”旺伯出來,給那些不知名的盆盆草草澆水。

  “嘖,你不知道,竟還有女的來找桃花,真稀奇!”

  “有什麼好奇怪,一兩個朋友總是有的吧。”

  “你什麼時候看過女的來找桃花了?”旺嬸不以為然。公寓住的這些女孩,全是怪胎,跟平常人不一樣。“該不會是哪個男人的太太找來了才好。看那些男人出出入入的,桃花啊,真是太離譜了。”

  “不會吧。”旺伯下意識抬頭看看四樓。

  四樓窗戶緊閉著,厚厚窗簾掩遮,把五樓黴女的桃花運都阻擋掉了

  “桃花雖然偶爾有點亂來,但還是很有分寸的。她在我們公寓住這麼久,也沒出過什麼事。”

  “我也是這麼想,可就怕她太亂來,給自己找麻煩。”

  “不會的,你別再瞎說了。”

  雖然常常對四樓的桃花感到傷腦筋,有什麼事還是會替她操心。桃花老煩他們“念經”,可下回要念上“兩本經”才行。不說到口乾舌燥,那個桃花是不會聽的。

  “好了。你不是做了一些花卷跟蟹黃燒賣嗎?晚點拿一點去給桃花吧。”

  “上回燉了豬腳,她嫌油膩。這個桃花啊,挑東嫌西的,早晚有一天會跟二樓的一樣,只吃那藥丸子。”提到“吃”,旺嬸又嘀咕了。

  但她很快往裡頭走,打算把花卷跟燒賣蒸熟,晚點再送一些上去給桃花。

  ***

  沒料到徐明媚會突然上門——想也沒想到,桃花不只意外,開門那霎時還怔了一下。

  “找我有事?”

  當然一定有事。其實不應該意外,徐明威老出出入入的——她應該有預感才對,怎麼變鈍了!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桃花——”徐明媚頓一下。“聽這附近的人也都這樣喊你,你到哪裡,還真都引人注意。我直接說吧,明威是不是常來找你?”

  桃花嘴唇一抿,嘴角勾起來,要笑,又不笑。

  “是挺常的。”煩人。

  “你跟他上床了?”徐明媚直盯她。

  桃花頭一揚。“那又怎麼樣?”

  “我不是來質問什麼的。”徐明媚說:“我其實並不想管明威跟你的事,但我到底是他姊姊,我媽也要找上我,所以這個惡人我不做也不行。”

  桃花還是那要笑不笑的神氣。“你直接說吧,不必解釋太多。”

  正經的女人,誰會流露那種神氣?徐明媚暗暗皺眉,越發覺得老弟該去配那個伍珍華才是。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媽對你有些意見,並不贊成明威跟你來往。而且,我媽一直催促明威成家,也不斷有親戚朋友介紹對象給明威。就上兩個星期,陳阿姨才介紹了她一個遠房親戚伍小姐給明威。我媽很滿意伍小姐,有那個意思。明威還教她游泳,兩個人常一起上健身中心。可以說,兩方家庭都很贊成這件事——”有意頓了一下,查看桃花的表情。

  健身中心是嗎?她倒還記得她動也沒動過的那張會員卡。

  桃花臉色沒變,動也不動一下,還是那要笑不笑的模樣。說不在乎,更像嘲諷;說嘲諷,更似不屑;說不屑,更近褻瀆:說褻瀆,卻顯得無動於衷。

  徐明媚吸口氣,繼續說:“明威一直瞞著我媽,偷偷跑來找你。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竟然跟你做那種事——我媽要知道了,一定會氣昏,我們家丟不起那個臉——”

  刻意又頓一下,才說:

  “別誤會,我沒什麼意思。你畢竟是女人,明威他這樣做,太不應該。這種事雖然你情我願,但明威到底是男人,沒有推託的藉口。不過,桃花,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明威不可能負這個責任的——如果你指望明威跟你結婚什麼的話,那是不可能的。明威跟你畢竟是不同世界的人——”

  桃花輕哼一聲。說到身分條件了。

  “但我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我們會給你一點補償——”徐明媚低頭打開名牌的皮包。

  搞得把她貶低得像在賣的,妓女一個。桃花也不怒,撇著嘴角,看著徐明媚從皮包裡拿出一張支票。

  “我不收支票。”忽然笑笑地開口。

  “啊?”徐明媚楞一下。

  “我不收支票,只收現金。”桃花撇嘴笑。

  徐明媚心裡掠過一絲嫌惡。“我帶的現金不多,只有一萬不到。”

  “那就傷腦筋了。”桃花一臉真失望。

  徐明媚收回支票,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一邊問:“你的銀行帳號多少?”

  “這樣啊,這麼方便。”桃花笑吟吟地把銀行帳號告訴她,笑吟吟的看徐明媚當場電話轉帳轉了十萬塊到她戶頭。

  “這樣可以了吧?”徐明媚繃著臉。

  “謝謝了。”桃花眨眨眼,笑得出水。“你可以順便告訴徐明威,別以為我跟他上了幾次床,就非巴著他不可。也請他好好當個孝順的兒子乖乖待在家裡,別再上這兒來了。要不,他下回要是再上門來,我收的可不會只是這個價錢。我可是貴得很!”

  徐明媚忍住心中的嫌惡,冷冷說:“希望你不要再勾引他、迷惑他就好。”

  “哎呀,你這可是冤枉我了!上門就是客,他要上門來,花錢就是大爺,我不盡心伺候怎麼行!”

  徐明媚忍不住,只覺得想吐,不屑再多逗留。

  本來她對桃花還有同為女人的同情,所以一開始也在她媽面前替桃花說話。但現在,看桃花的言行,她覺得她媽的杞人憂天是對的,也難怪她媽對桃花有成見,一直不贊成明威跟桃花來往。

  “慢走了,不送。”桃花倚在門邊,仍笑得會出水。

  ***

  一連幾天,桃花都不在,按鈴沒人應,徐明威覺得奇怪。這回又不在,由奇怪而疑惑而不解而起不好預感。

  “旺伯!旺嬸!”他猛按房東旺伯一樓的門鈴。

  “是你啊,徐先生。”旺伯開的門。“進來坐吧。”

  “不了,謝謝。”徐明威比個手勢。“我只是想請問,桃花這些天一直都不在,是不是去哪裡了?”

  “你不知道嗎?桃花沒有告訴你嗎?”旺伯有點意外。

  “誰啊?”旺嬸走到門口探看。

  “是徐先生。在問桃花的事呢。”

  “桃花?桃花不是去什麼島曬太陽了?”

  “怎麼回事?旺嬸。”徐明威慢慢詢問,不顯急躁。

  “桃花沒告訴你嗎?真是,這個桃花!”

  “這個桃花啊!”旺伯也搖頭。“也不告訴你一聲,害你焦急,下次你真該好好打她一頓屁股。”

  要是平時,徐明威就笑了,但他沒笑,只是耐著性子又問一次:“旺伯,桃花是不是上哪兒了?”

  “是啊。”旺伯說:“就前幾天嘛,桃花忽然說要去度假,說是發了一筆意外之財,所以這一兩個星期不工作,要到什麼島還是什麼洋曬太陽去。其實,我看她平時也沒在做什麼事嘛!勸她把錢存起來,她卻說什麼人家送上門,不花白不花。還送了我們一個燉鍋呢!”

  “人家送上門?”

  “我也不知道,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好幾天前,有個女的來找桃花,也不知道有沒有關系。”旺嬸說。

  “你不要亂說話!”旺伯斥責。

  “我哪亂說了!我也不是不知道徐先生跟桃花要好,但出出入入的那些男人——我怕會不會是哪家男人的太太上門找桃花了——”

  不會的。徐明威很肯定。

  “叫你別胡說,你還——”旺伯瞪眼。

  “可那女人來找過桃花後,沒兩天桃花就發顛跑去曬什麼太陽了。我看那女人打扮穿著就很像那些太太少奶奶的——對了,她長得跟徐先生眉眼神態還有一點相似!”

  “她長什麼樣子?”徐明威微皺眉。

  “長得挺不錯的,就好像有閑的太太,衣服質料什麼的都不錯,看起來就是過得很優閑,什麼事都不必做的那些太太少奶奶。”旺嬸形容得很籠統。徐明威心裡卻有些底了,抓著了一些蛛絲馬跡。

  “謝謝。”他匆匆道聲謝。

  如果他推猜得沒錯……

  唉!

  ***

  “徐明媚呢?”

  一進門,徐明威開口就找徐明媚。他並不氣急敗壞,口氣也不疾不徐,甚至語調都沒提高。

  “怎麼了?”徐明媚從房裡出來。小毛頭跟在身邊。

  徐明威抱過小毛頭,交給余學盛。“你帶小毛出去溜達一會,我有事跟明媚談。”

  看徐明威連笑都沒笑,似乎挺凝重的,余學盛點個頭,抱起兒子,說:

  “我帶小毛出去。有什麼事好好談,別沖動。”

  徐明威拍拍他,表示“沒事”。

  但當然不會“沒事”,徐明媚心裡有數。

  “找我幹麼?”裝作不知。

  “你去找桃花了?”徐明威直截了當。

  “你就為了這個找我?”徐明媚挑挑眉。

  “我不是要你別去騷擾她!”

  “我只是去找她談事情,哪裡騷擾她了!”

  果然是他老姊!徐明威頹坐下來。

  “徐明媚,你——”

  “我怎麼了?我是為你好!”徐明媚理直氣壯。“本來我還有點同情她,但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她一點都跟你不相配!你別再昏頭了,明威。”

  “你跟她說了什麼?”

  “能說什麼?不就實話實說,說媽反對你們來往,說你跟伍小姐相親,說她跟你不合適!”

  “就這樣?”

  就這樣,桃花不會一聲不響,掉頭就走。

  “還能怎麼樣?”徐明媚哼一聲。“就算你跟她上了床,你也不可能跟她結婚,這她應該很清楚,所以我給她一點補償——”

  “徐明媚!”徐明威猛站起來,眼睛瞪大,大聲說:“你給她什麼?”

  “補償啊。”徐明媚嚇一跳,瞪他一眼。想起了,徐明媚只覺嫌惡不屑。“我給她支票,可你知道她怎麼說?她居然說她不收支票只收現金!我氣得當場就用電話轉帳,把錢給她,要她不要再糾纏你,把關系劃得一清二楚。”

  又不屑地把桃花當時說的話一句句轉述,越說越是嫌惡。

  “徐明媚!你太雞婆了!”徐明威卻大叫起來。

  就是這樣才惹毛了桃花!

  “你跟我大聲幹麼?我還不是為你好!媽根本不可能答應你跟她來往,更別說結婚了;更何況,她做那種夜生活工作的——”跟妓女沒兩樣。總算教養讓她吞住了最後那句話。

  “什麼做那種夜生活工作!拜託你下次要去騷擾人家前,先打聽清楚,做一下功課好嗎?桃花是圖書出版界有名的封面設計、畫家跟插畫家,她還晝漫畫,現在非常受歡迎,當然跟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不一樣!”徐明威終於忍不住大吼,對自己的老姊說重話。

  把桃花當妓女,還給錢要人家斷絕關系什麼的,惹毛桃花……

  徐明威又頹坐下來,說不出的懊惱。

  “徐明媚,你搞清楚,百般糾纏人家的是你老弟我,你憑什麼上門去要求人家什麼?”

  徐明媚幾曾被這樣吼過,還是自己的弟弟,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不滿說:

  “有本事你自己跟媽說去,少來這裡對我吼叫!”

  “我只求你別攪和。”

  “我攪和了什麼?”硬是嘴硬不承認。

  徐明威站起來。

  “媽那裡,我會直接跟她說。你別再多管閑事。”

  平素他慣常嘻皮笑臉的迂回打混蒙過去,這會他笑都不笑,竟還說要直接攤牌。徐明媚感到那嚴重性,及背後的認真,臉色不禁也凝重起來。

  “明威,你明知媽不會同意的。”她老媽對桃花那麼有成見,現在又那麼中意那個伍小姐,就差沒把她當現成的媳婦,這一攤牌,豈不要天翻地覆。

  “我盡可能的希望媽能贊成,但媽要是一直反對……”他沒繼續說下去。

  “明威,老媽可是只有一個。”言外的意思是,天下的女人何其多!

  徐明威無力地笑一下。“老姊,倘若當初余學盛他媽媽堅持不讓他娶你,跟他說‘母親只有一個’,你會怎麼樣?”

  “那不一樣!”徐明媚立刻皺眉。

  “有什麼不一樣?”徐明威反問。不再相辯,也沒意思知道答案。

  他想當個孝順的兒子哪。

  但拂逆了父母之命,還算是個孝順的兒子嗎?

  怪他作學生時,四書五經念得不太好,孔孟聖賢之道沒有記進心髓裡,如今才這麼困惑混淆。

  只是,他從小就不愛放風箏,總是將線放了。不愛那拘束、傀儡的一生。

  他的桃花啊……

  他怕他要抓不住她……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3:14

第七章

  想像過很多次的重逢。感傷、淒美、欷獻,一點無奈及恍如隔世……

  但當然,完、全、不、是他想的那麼回事。

  那時他按了鈐,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就自動開了。他準備、熟背了幾百回的話,不提防就噎在喉頭。

  兩個男人在屋裡,虎視眈眈對他充滿“敵意”。桃花——對,他的桃花,盛裝打扮,像天人一樣艷亮得逼人,從房間裡出來,各給了男人什麼東西。

  他沒仔細看,滿眼只是盯著桃花。

  “怎麼搞的?又來了一個?”桃花只是瞥他一眼,居然皺眉。想像千

  萬回的纏綿、泫然的淒美完全破碎。

  “桃花……”他叫一聲桃花。

  桃花怔了那麼一下。

  很輕微,幾乎察覺不出來。

  但只要那麼一下就夠了。

  “是我。”所以,他一直相信,桃花一直記得他的。

  “男人那麼多,誰知道是誰!”雖然桃花撇嘴,一直不承認。

  “是我。”他微笑起來。桃花多不馴!連那撇嘴的模樣,經過多年,還是那麼無禮褻瀆。

  桃花惱起來。

  “你到底想幹麼?徐明威——”

  就這麼一句,他就決定了!

  呵,他都沒說他的名字呢,她一下就叫出他。

  前一刻,還說管誰是誰,天曉得——哦!她開始便知道站在她眼前的是誰。

  桃花心裡一定、一直,有他。

  僅就那麼一句話,那有點懊惱的一句叫喚,他就決定了——

  纏住她。從今都是她了。

  但桃花多“不安於室”;美麗嬌艷的她,可不管什麼叫“死心塌地”。她那樣撇著嘴,要笑不笑的神氣,要對誰、對什麼“死心塌地”呢?

  是啊,天下百花,何苦獨戀這一枝!

  他的桃花啊,會那麼一撇嘴,斜眼睨人——天涯何處無芳草呢!

  沒什麼“此情不渝”;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癡情的種,只是沒想到,也就“固執”了那麼多年。

  他想桃花。戀的一直是這朵花。固執難改變……

  唉!

  徐明威嘆了一大口氣。

  桃花就真那麼忍心,一通電話也不給他,不管他會不會牽掛……

  “小林,”他抓起電話,閑話家常般。“桃花度假去了,你知不知道——哦,你也曉得了,我正想說她工作要怎麼安排呢!都快截稿了,她偏跑去度假,就是不肯聽話……”

  “是啊,我們總編急得都跳腳了。”

  “真不好意思,我們家桃花就是任性了點。不過,她有跟你們聯絡討論畫稿的事才對吧?桃花對工作一直是很盡心努力的。”

  “啊,有,她來過電話討論過稿子的事。”

  徐明威微笑起來。

  “那麼,你能不能跟我確認一下她的……”

  ***

  飯店的房間號碼是一八八○。

  大發呢!落地窗拉開,正對的就是一片泛著金光的太平洋,連著藍湛湛的天,點綴絲片似的雲。

  沙灘上架個大遮陽傘,沙灘椅一放,暖風薰薰,覆著墨綠的太陽眼鏡,鎮日就可以慵懶地躺在那裡曬太陽——多愜意啊!

  更別說身後還有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士殷勤地在幫她抹防曬乳液。

  “謝謝,親愛的。”桃花嬌滴滴的笑,秋波盈滿水,拋去一個媚眼,伸手挑逗地刮刮年輕男子的臉頰。

  來到的第一天,她斜眸那麼一睇,風情又嫵媚地,就把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勾上了。男人有著西方高大結實的身材、東方帥氣的長相,白混黃混棕,混出橄欖油亮的健康肌膚。

  夏威夷到處可見東方人——日本人,純的、混的;本地深膚的、金發的、白膚的;日本話簡直要比英語還通行。男人會說英語跟日語及一點生硬的中文;桃花英語不靈光,日語也不溜轉。但無礙,他們用一點生硬的中文及“手語”,以及宇宙通用的“肢體語言”——這邊笑、那邊碰,這裡吻、那裡抱的,幾天下來,一直溝通得很好,桃花也享受男人的服侍享受得樂不思蜀,連工作都拋在一邊。

  男人伸手環過她的肩,頭一低,熱情的唇就印下。桃花仰起頭,伸手勾住他脖子,享受男人熱情的吻。

  “你是我見過最美麗性感的女孩!”男人生硬的中文使得原本有點肉麻的贊美聽起來變得有些滑稽。

  “你的嘴巴真甜。”桃花咯咯笑,紅艷的唇湊上去,親了又親男人。

  男人摟住她,糾纏著又親成一團。藍天、白雲、金黃的沙灘、蔚藍的海,加上可口的男色——啊!生活多美好啊!

  “我有點口渴。”桃花撒嬌。

  男人左右看看,然後比個手勢,乾脆自己去取飲料。“我馬上回來。”依依不捨地又嘖嘖親了桃花兩下。

  “快點回來哦。”桃花迎著那吻。

  這樣的生活太美好了。舉目所見,幾乎都是身材誘人的帥哥——不僅高大結實,而且有型有款。當然,這都是能入她眼的,不夠格的,何必浪費時間去琢磨。

  她慵懶地躺在椅上,閉著眼,享受和風麗日。太優閑了,幾乎要睡過去。

  腿上忽然有種冰涼的感覺。一雙大手殷勤在她修長的腿上摩娑,擦著防曬乳液。

  “嗯……”她懶得睜眼,享受那舒適。“好舒服……謝謝你,親愛的……”

  那雙手殷勤挑逗地撫著她修長的腿,慢慢地,不規矩起來,沿著大腿內側滑上她的小腹、腰際,再滑回小腹,往上輕撫,然後擱在她胸前,再往上劃過她胸前誘人的那條溝,滑上她脖子、咽喉,停在她艷紅唇上——跟著,冰涼的唇重重深印在她半裸的胸上。

  “哎呀!討厭!你——”桃花咯咯的嬌笑,張開眼——

  “你——”皺起眉,猛站起來。

  “我。”

  居然是徐明威!

  “你——”才開口,原先的男人拿著兩杯飲料走過來了。

  桃花綻開媚人的笑。男人看看徐明威,有點狐疑。

  “這是誰?”用零碎的中文詢問。

  桃花聳個肩。

  “我跟他上過幾次床。”很無所謂。

  徐明威臉色微變,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很快控制住,用英語快速地跟那男人說了什麼。男人臉色一變,狐疑地看看桃花,像拿不定主意該不該相信。

  “你跟他說了什麼?”桃花很不客氣地質問徐明威。

  徐明威卻又用英語連珠炮地又對男人說了一些話。

  “用中文。”桃花命令。

  “用中文他聽得懂嗎?”徐明威聳聳肩。

  “親愛的,”男人零零碎碎的說:“這個人說……說他是你的先……生,是真的嗎?”

  桃花狠狠瞪徐明威一眼。

  “當然不是真的。你想我會傻得把自己拴起來嗎?”

  “啊?拴……什麼?”男人一頭霧水,這對他太高難度。

  “總之,NO!NO!我說NO!”桃花乾脆中英文零碎的夾用,嫌惡地瞪瞪徐明威。

  “桃花……”徐明威柔腸寸斷似地叫喚她一聲。

  桃花不理他,一下子耳背,伸手挽住男人的臂膀,豐滿的胸部幾乎偎著他。

  “我們走吧。”看也不看徐明威。

  “桃花——”徐明威按捺住。

  桃花仍然耳背。

  男人狐疑不安地再看看徐明威。情況似有點復雜。一個男人千里迢迢追來,又那麼宣稱——不管怎樣,男人不想惹麻煩,說:

  “Honey,你,他,談一談吧。”

  “沒什麼好談。”桃花絕情至底。“走吧。”

  男人對徐明威聳個肩。桃花親親熱熱挽著男人,丟下徐明威走開,一直沒正眼看過他。

  徐明威表情有點陰沉,陰沉裡又帶著苦澀。

  桃花是連“吵”、連“質問”或“不滿”都不屑,就當沒他這個人似,不值為他翻動情緒。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入定似,直到太陽曬得他頭都發麻、發昏,才沿著桃花先前離開的方向走到飯店。

  ***

  沖過澡,覺得清爽多了,同時也開始發困,桃花打個哈欠,直想撲到柔軟的大床。

  房門忽然響了,有人敲門。她覺得奇怪,隨即眉一皺。門外出聲說:“客房服務。”

  是飯店服務生,說的是英語。這點程度,她還可以應付。眉一舒。她剛剛要求客房服務。

  她打開門——

  “你幹麼一直陰魂不散!”映現的那張臉立刻讓她皺眉。

  居然又是他!

  徐明威!徐明威!徐明威!

  “我來客房服務。”徐明威含著笑推著餐車進去。

  五十塊美元跟飯店服務生換來服侍桃花的機會,大大值得。

  “來,先喝點果汁。起士三明治剛做的,也吃一點。”

  桃花不動,雙手交疊在胸前。

  “徐明威,你到底想幹什麼?”終於,她問了。

  徐明威滿意地微笑。

  “我來服侍你的,我的小桃花。”

  “誰是你的小桃花?”桃花冷笑。“你要當你的孝順兒子,盡管當去,少來煩我!”

  “你生氣了?”徐明威輕聲地問。

  她幹麼生氣?桃花連爭辯都懶,幾乎不屑。

  “桃花,”她那神態教他暗嘆。“你跟我都那麼親了,你怎麼捨得這麼對我……”

  “不過跟你上過幾次床就叫親,那跟我親的男人豈不要從巷口排到巷尾!”

  “桃花!”徐明威臉色微變。

  桃花毫不留情地戳他,刺他的心,真真狠心,忍心到極點!

  看她那艷亮的眉眼、斜撇的唇角,從頭到腳是那樣的——呃,滋潤,絲毫沒有憔悴心傷的痕跡。

  他期待她悲傷憤怒,期待她消瘦憔悴。可是,她卻過得那麼“滋潤”。享受這藍天,享受這陽光,享受唾手可得的男色——

  啊!他幾乎想大叫一聲。

  “桃花,”極力壓制住嫉妒與內心的躁亂,凝重說:“對明媚的所作所為,我鄭重向你道歉。你生氣是應該的,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什麼?她說的都是事實。”桃花十分冷淡。“徐明威,我對你跟誰相親沒有興趣,你不要把事情扯到我頭上。對你們那個高尚的家庭,我覺得很煩,所以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扯。我說得夠明白吧?”

  “桃花——”桃花心裡一直應該是有他的,為什麼要就這樣毀壞!“你這樣推開我,我心好痛!”

  一點都不覺肉麻,苦著臉,哀怨地望著桃花。

  “我說了,我很煩你那個上等家庭。你少再來煩我!可不要哪天你媽冒出來指著我鼻子說我糾纏她的兒子。”

  桃花心真的狠了。徐明威不笑了,望著她一會,要把她連心帶身都吃了似。

  “我會解決的,桃花。”

  “你還是當你的孝順兒子吧,徐明威。”桃花輕皺眉——不提防露出了缺口。

  抓住桃花那蹙眉的一瞬,徐明威原布滿灰雲的心一下子晴朗起來。

  他大步過去。“我會解決的。”

  桃花斜睨他。“解決什麼?登報脫離母子關系?不當你的孝順兒子?不要你偉大的媽了?”

  “到底是我媽。”

  桃花哼一聲。

  “我不會阻止你當孝順的兒子,徐明威,可我也犯不著忍氣吞聲,所以,別再來煩我!”

  天下男人多的是。消消遣,沒什麼了不起——

  即使是徐明威,她也犯不著因為他忍住委屈。跟一個男人在一起要跟得那麼累,不如不要算了。

  “我能不能又當孝順的兒子,又當你貼心的另一半,嗯?”纏人的柔,企圖將她捆住。

  桃花撇撇嘴,露出了那要笑不笑的神態,什麼也沒說,眉角不屑似地斜挑。

  ***

  從陳太太那裡,伍家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謠言,而且有不同的版本,甚聖跨區組合,結合成最新、更新的修改版,不時在細微處又變換一下,但大體上維持基本的框架。

  “這是真的嗎?”伍先生實在不相信。

  “是啊,這怎麼可能!哪個人那麼缺德,傳這種無聊的謠言!”伍太太有些氣憤。

  “唉!”陳太太嘆口氣。“聽到時,我也不相信,一定誰家吃飽閑著,惡心眼嫉妒,故意傳這種惡毒的謠言。可是,很多人都在談論這事……唉!”

  “那也不表示那種事就是真的。”

  “唉,我也這樣想。可是,無風不起浪……”

  這就是陳太太來的目的。人是她介紹的,有這樣的傳言,總要來通知人家一聲。

  伍先生說:“那徐家……徐先生、徐太太怎麼說?”

  陳太太搖頭。

  “這種事我也不好當面去問人家,可畢竟你們這事是我介紹的,總得跟你們說一聲,你們心裡好有個底。”

  “這真……明威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他條件好,人長得也俊,女孩子喜歡,想也是必然的,交過一兩個女朋友,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奇怪。可是……唉!”陳太太搖搖頭,又嘆口氣。

  伍先生、伍太太對望一眼,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禁動搖起來。

  “沒的事,人家總不能無中生有吧?”陳太太又在那裡搖頭晃腦。“明威在國外念書,待了那麼多年,交過一兩個女朋友,是很自然的,人家也不會覺得奇怪,或說什麼。哪曉得……”她頓一頓,重新整頓好姿勢。“大家都在談論這事——他曾跟一個脫衣舞娘來往,還同居;後來還跟一個女孩一起住過,對方懷孕了,還不得不打胎……”

  伍太太皺皺眉,修飾精緻的臉有點僵。伍先生搖搖頭,沒說話。

  陳太太繼續說:“聽說明威以前就跟很多女孩交往過,今天跟這個喝茶,明天跟那個吃飯,後天又跟另一個看電影。這些,很多人都有看到過。沒辦法,明威長得好,女孩子自動接近也是難免的,大概因為這樣,他才……唉!”

  沒想到徐明威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伍先生、伍太太不由得暗暗搖頭。

  人家都看到過,可見也不是完全無中生有,要不然,好好的,無緣無故地,別人也不會那麼傳。伍先生、伍太太又對看一眼,不禁半信半疑起來了。

  “唉!”雙雙吐嘆口氣。

  好不容易,女兒找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理想的對象,偏偏卻有這樣的傳言,而眼看好事就要成,現在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讓人為難。

  “你看,要不要上徐家問問?”伍太太轉向伍先生。

  “唔……”伍先生有點猶豫。一會才抬頭說:“也好……把事情問清楚,也不必在這裡瞎猜——”

  開門聲打斷他的話。幾個人轉過頭去。

  “珍華。”伍珍華走進客廳。

  “爸,媽,陳阿姨。”她的臉色有點難看,表情平板沒有笑容。

  “回來了。”伍太太看看先生,又看看陳太太,猶豫著該不該把聽到的謠言告訴女兒。

  “珍華……”還是陳太太扛起這個差事。“呃,阿姨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伍珍華走過去。“是不是關于徐明威的事?”表情更木然平板,又洩露一絲失望難過。

  三個長輩又互望一眼。

  “你也聽說了?”小心翼翼地試探。

  伍珍華默默點頭。

  她一個朋友,知道她相親的事,也知道徐明威,說她曾看過徐明威跟一個嫵媚妖冶的女人在一起,樣子很親密,公共場合也不忌諱,喊著對方什麼花的。

  “我找他問過了,他也承認。”他跟那女人還有過“更過分”、讓她很難接受的“關系”。

  “你找過他了?”伍先生、伍太太訝叫一聲。“他都承認了?”

  伍珍華僵硬地點頭。

  “唉!這個明威……”陳太太像做錯什麼似,期期艾艾起來。“珍華,阿姨……呃……我事前也不知道,所以……才那個,介紹明威跟你認識……阿姨覺得很不好意思……沒想到明威他……唉!要我怎麼說……”沒想到徐明威在國外真的跟跳脫衣舞的女人同居過,還讓別的女人墮過胎………

  “不關你的事的,阿姨,我知道你是好意。”伍珍華強作微笑。

  “珍華……”伍太太憂心地看著女兒。

  “爸,媽,我想我跟徐先生個性不相合,這件事就算了吧。”早知道了也好,總比被騙了強。

  “你真的決定……”伍先生明白女兒的失落難過。

  “珍華決定了就是。”伍太太說:“那種男人,珍華要是真跟他結婚了,只會吃苦。”

  “對啊,當機立斷,不適合就不要勉強自己。珍華,你放心,阿姨會再幫你介紹條件更適合、老實又忠厚的男人。”

  “謝謝你,阿姨。”伍珍華勉強笑一下。“爸,媽,我有點累了,先進去休息了。”

  “趕快去休息吧。睡一覺,會覺得舒服些。”伍太太連忙催促女兒回房間休息。

  想來,這打擊也夠大了。自己的女兒長這麼大,何嘗讓她受過這種委屈。

  但也不能怪陳太太,她也是一番好意。伍太太為自己的女兒心疼,也無可奈何。

  他們大家都沒想到徐明威會是那種隨便又不負責任的男人,實在很難令人相信他會做出那樣的事。

  但幸好,他們及時知道這些真相,免得糊裡糊塗的,讓女兒受到更大的委屈。

  “陳太太,你也聽到珍華說的了,跟徐家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我曉得。你放心,徐家那裡我會去說。”陳太太心裡也有些沒趣。好端端的一件事,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誰曉得徐家會瞞了這種事,終歸是紙包不住火。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3:35

第八章

  “氣死我了!”徐太太氣沖沖地從外頭回來。“太可惡了!到底是誰那麼缺德,竟然那樣亂傳!胡說八道些有的沒的,對他有什麼好處?也不怕嚼了舌根!”

  徐先生跟徐明媚靜靜坐在客廳,全都默不作聲。

  徐太太仍一頭氣,又罵說:“就有那種吃飽閑著,好嚼舌根的人,嫉妒心重,看不得別人好就搬弄是非,憑空捏撰些莫須有的事,真是太可惡了!”

  “好了,”徐先生說:“你也消消氣。不過就一些謠言,理它做什麼。”

  “怎麼能不理!”徐太太爆跳起來。“你知不知道外頭是怎麼說的?說得有多難聽!說明威在國外跟脫衣舞女同居,還打胎什麼的——太可惡了!說這種惡毒的話,也不怕絕子絕孫!”

  “媽,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反正是沒的事,人家要怎麼傳,隨他們說去吧,事情自然會澄清。”

  “怎麼自然澄清?你不去罵他們,他們越傳越起勁,說得繪聲繪影,好像他們親眼看見似!”

  “理他們幹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人就愛說三道四的,過一陣子就沒事。”相較于徐太太的爆怒,徐先生顯得“無為而治”,不理它就沒事。

  “怎麼可以不管!不管他們,他們會越傳越離譜!”

  可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又能拿別人怎麼樣。難不成把它縫了?

  “不行!我非得去討個公道不可!”徐太太按捺不住。

  “媽!”徐明媚想阻止。

  跟一群三姑六婆討公道,無異跟著一起罵街,討不了什麼好處。

  徐太太在氣頭上,根本不聽勸。

  巷子口果然坐了一些人,全一堆三姑六婆。李家大嬸、王家大嫂、林家太太的,幾張嘴開開合合,還帶些曖昧又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見徐太太走近,不約而同全閉上了嘴巴。

  “早啊,徐太太。”其中一個太太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徐太太繃著臉,劈頭便說:“大家都是幾十年鄰居,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而已。可你們是什麼意思?傳那種惡毒的謠言,安得是什麼心?”

  幾個女人面面相覷,多少有些心虛,又被徐太太這麼當面、直接的質問,更是有些底氣不足。

  “呃……我們也沒什麼惡意……只不過,大家都這麼說……”有個太太吞吐地開口辯解,看看大家,尋求支持。

  “對啊!對啊!”其他太太連忙點頭附和。

  “大家?那幾個人是‘大家’請說清楚,我找他們問去!”徐太太追根究柢。

  幾位太太我看你、你看我的。最先開口的那個說:“呃,我是聽王太太說的。”

  王太太馬上跳起來,指著其中一個太太說:“我也是聽李太太說的。”

  李太太辯解,“這還是林太太告訴我的。”

  林太太則連忙撇清,“我是從許太太那裡聽來的。”指著最先開口的那個太太。

  許太太說:“徐太太,你也別那麼生氣,大家聊聊天,說說談談,也沒什麼惡意。人家說‘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明威要真沒做那種事,謠言自然會下了了之。你們說對不對?”

  “是啊。徐太太,我們多嘴說兩句,也沒詆毀你們的意思。”

  徐太太勉強忍住氣。“就算你們沒有那個意思,可你們這樣沒憑沒據的胡說八道,要明威怎麼作人!”

  誰不知道謠言的可怕!吃得人屍骨無存。

  許太太扯扯嘴角,只有皮在笑。“哎喲,徐太太,你別擔心,這附近誰不知道你們明威年輕有為又英俊高大。明威條件那麼好,怕誰說去呢?大家好歹會分辨是非的。”

  “對啊,”王太太討好說:“我們多嘴說幾句,沒有人真以為明威會做那種事的。你就不要再生氣了。”

  對方都這麼表示,徐太太雖然仍一肚子氣,也只能克制住。勉強說:“大家都作鄰居那麼久,要不是實在傳得太過分,我也不會這麼生氣。”

  “你別生氣了,徐太太。”

  “不過啊,”還是許太太。“徐太太,說句不中聽的,無風不起浪,要不,人家為何不傳別的,偏偏傳起明威的謠言?前兩天,我才聽江太太說,她也是聽別人說的,說是有人看到你們明威跟何家那個桃花在一起,當眾摟摟抱抱的,也不怕人說話!”

  本來徐太太聽許太太那樣狡辯,一股氣又上來,正要開口大罵,聽到桃花的名字,又驚又不相信,脫口叫說:

  “你說什麼?明威跟誰在一起?”

  “桃花啊。你不記得嗎?就以前住在這裡的何家那個桃花。”

  “怎麼會!”徐太太脫口駁斥,不相信。

  許太太有點可憐她似,語氣溫和許多。“徐太太,我看你最好還是問問你們家明威,別讓他做了糊塗事。”

  不必她說,徐太太已急急忙忙踅回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徐太太連生氣反駁許太太也顧不得,怕多耽擱了一刻,事情就糟了。

  “明媚!”她繃緊臉,進門便大叫。“明威呢?快去把他找回來!”

  ***

  這是這個禮拜第三次了。

  “徐先生,你還是進來坐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桃花才會回來,你老是站在那裡,她又看不到,也不會心疼。”旺伯搖頭,看不過去,勸徐明威到他家坐一會。

  這個禮拜以來,這樣的情況發生三次了。

  “是啊,別客氣。來,快進來吧。”旺嬸也看不過去。

  “不用了,謝謝。”徐明威婉拒。

  “你晚飯時間就來,在那裡都等了兩個多小時了,沒吃沒喝的,還是進來坐會,我讓旺嬸把湯熱了,你吃一碗。”桃花就是會折騰人,旺伯不站在徐明威這邊也說不過去。

  “謝謝,真的不用麻煩了。”他今天非等到桃花不可。

  度假回來後,桃花時時外出,天天晚歸,不到三更半夜不回公寓。說她存心躲著徐明威,也未必。想躲避,就表示心裡多少在意。但桃花可是這個約、那個會不斷,跟這個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吃飯、喝咖啡的,快快樂樂。

  他研究工作忙,一有時間便跑來,但幾次都撲空。等了桃花幾次,但因為隔天一早還要工作,不得不回去,今天他鐵了心,非等到桃花回來不可。

  “這個桃花真是!”同是女人,可旺嬸卻替徐明威抱不平。“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放著徐先生好好的男人不珍惜,跑去跟一些亂七八糟的男人約會,真是!”

  嘴裡又咕噥數落桃花一陣,對旺伯說:“我看你就開門讓徐先生到桃花屋子裡去等吧。”

  旺伯猶豫一下。“可你知道桃花那個脾氣……”

  “擔心什麼!有事情我負責!”旺嬸瞪瞪眼。“算了,我自己去開門讓徐先生進去。”

  “旺嬸,這樣不好吧……”徐明威不想給旺嬸惹麻煩。

  “什麼好不好!桃花實在太不像話了,你別太寵她!”旺嬸不以為然。徐明威就是太慣著桃花了,桃花才會人在福中不知福。

  旺嬸就差沒命令徐明威進去。徐明威也不再推辭。

  桃花的套間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變動,也沒有一點“除舊布新”的跡象。絲毫沒有如一些女人感情不如意時,藉改變屋裡陳設或什麼的,以示擺脫“陰影”的心思。

  所以,桃花一點都不在乎?

  他側頭看到沙發上擱著的,桃花從夏威夷帶回來的花裙子。

  他拿起裙子,彷佛體觸到桃花的體溫,將花裙偎在臉頰邊,閉著眼,想像桃花穿著花裙子的嫵媚身姿。

  她的桃花兒……唉!

  為何如此不馴?

  ***

  大清早,旺嬸出來活動筋骨,就看見桃花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過來。

  “你現在才回來?”旺嬸搖頭。

  “對啊,累死我了。”桃花邊說又邊打個哈欠。“昨晚吃過飯,上山去看夜景,又跑去跳舞、吃宵夜,最後還跑到海邊看日出。累死我了!”

  居然玩得一整晚都沒回來!旺嬸哪忍得住,又搖頭了,說起教:

  “不是我要說你,桃花,你今天跟這個出去,明天跟那個吃飯,男人又出出入入的,不累嗎?旺嬸也不是老古董,多交幾個男朋友也沒什麼,但你這樣不斷換男人,心裡怎麼會踏實!”

  女人總要有一份固定、可依偎的情感,一個屬于自己的男人,心裡才會覺得踏實。像桃花這樣,到處犯桃花,到處沒桃花,沒有屬於自己一個男人,太虛空了。

  “拜託你,旺嬸,”桃花嗤之以鼻。“現在是什麼時代了,還非要拴著一個固定男人來抱不可?重要的是享受,而不是拴著一個男人,你懂不懂?”

  “你啊,頭腦都被教壞了,也跟那種花花公子一鼻孔出氣。人家是男人,當然可以這樣;你可是女的,找個可靠又愛你的男人才正經,明不明白?”不是旺嬸守舊,男女對愛情的態度本來就不一樣。

  女人啊,還是需要屬於自己的一個男人。

  “是是。我也沒說有個男人愛不好啊。”桃花懶得辯,唯唯諾諾,可也不知道她心裡真正怎麼想。

  “呵——”她又打個哈欠,擺擺手說:“我困死了,我要去睡覺了。”

  “等等!”旺嬸叫住她。

  “又怎麼了?”真的,這旺嬸跟旺伯比她真的老媽老爸還嚕蘇。

  “桃花,你是不是跟徐先生吵架了?”

  桃花下巴一抬。“我才沒那個閑工夫。”

  “沒吵架?那你幹麼躲他?”

  “誰躲他了。”

  “還說呢!你天天三更半夜還不回家,他老是等不到你,不是躲他,幹麼避不跟他見面?”

  “我為什麼非跟他見面不可?我有約會,那麼多好男人,我幹麼不快快樂樂地享受,憑什麼就非理他不可。”桃花撇撇嘴。

  “桃花,”旺嬸語重心長。“徐先生對你那麼好,又癡心,你可別人在福中不知福,要好好把握才是。”

  又來了!

  “少露出那種表情!”旺嬸瞪瞪她。“旺嬸見過那麼多人,我的眼光不會錯。難得徐先生對你這麼有心,你要是不珍惜,一定會後悔。”

  桃花又撇嘴。“有什麼好後侮?他要當他的孝順兒子,我幹麼犯賤?我可高攀不起他那個高尚的家庭。”

  看樣子真的吵架了。旺嬸耐心勸說:

  “兩個人在一起,吵架是難免的,你不要那麼任性,桃花。你可知道徐先生等了你多久?”

  “沒人要他等。”桃花冷笑一聲。

  “你哦,真沒良心!”說那種任性的話。旺嬸忍不住搖頭。

  “好了,旺嬸,你說教也說了,我困死了,要去睡覺了。”

  真是的,一大早就遇到旺嬸,聽了半天教,倒楣又晦氣,害她待會睡覺品質不良。

  “啊!”旺嬸想起來,訝叫一聲,可桃花已經上樓去。

  “忘了告訴她,徐先生在屋裡等他。也不知他等到什麼時候,回去了沒有……哎,算了,讓他們自己折騰去!”

  ***

  一進門,桃花就看見沙發上躺了個人。

  她愣一下。沒幾秒便認出是徐明威。

  他平躺著,長腿略弓擱在一頭沙發臂上,手上抓著她的花裙子貼在心口。

  “這個旺嬸!”她輕嗤一聲。

  她輕輕關上門,走到沙發旁,站了一會,然後才輕手輕腳轉身走開。

  還沒走到房門口,徐明威便警醒,看見她背影,連忙起來說:“你回來了。”

  桃花沒理他,逕自走進房間。徐明威沒猶豫,立刻跟進去,讓她來下及將他關在門外。

  “徐明威!”桃花瞪他。

  “在。我的桃花兒……”他含著笑,含著脈脈的情,低眸望她。

  “少肉麻兮兮。你到底想怎麼樣?”煩死人了。煩——她老是這樣說,卻老是一直由著他煩死人。

  “你一晚沒回來,我有點擔心。去哪裡了?”

  “約會!跟男人上床!”桃花擦著腰。“怎樣!不行嗎?”

  怎麼他看來那麼像在虛張聲勢?徐明威微微一笑。

  “我沒有說不行。但我好嫉妒,心好痛。”

  “心臟有毛病就去看醫生,少來煩我。”

  “可醫我的藥在這裡。”徐明威將花裙子攬到鼻端,幾乎將臉埋進去。

  “你……”桃花一把將裙子扯回去。

  徐明威走到床邊。

  “我可以坐下嗎?”

  “不可以。”

  “謝謝。”他抿著笑,自動坐在她床上。“讓我躺一下。昨晚我睡在沙發上,不太舒服,睡得不怎麼好。”

  “你起來!”桃花叫說:“這是我的床,我要睡覺!”她一晚沒睡,又被旺嬸逮著說了一番教,累得沒精力。

  “哪,”徐明威拍拍身旁。“你可以睡這邊。”

  簡直無賴。

  桃花累得沒力氣,但還是很堅持,走到床邊,直視他正色說:

  “徐明威,我對你已經沒興趣了,也不耐煩再跟你糾纏,你請走吧,回去當你的孝順兒子。”

  桃花的臉色和聲調讓徐明威心一沉,幾乎絕望起來,但聽到最後一句,他眼瞳一閃,明亮起來。

  “對我已經沒興趣了?那表示一直很有興趣了?”那句話她重復又重復,說了好多遍。

  她原來那麼在意。

  “我不想跟你玩文字遊戲。我累死了,我想睡覺,你快請走吧。”桃花邊脫衣服,當他不存在。

  “桃花兒,”徐明威將她拉到身前,就靠著床邊。“如果我把一切都處理好,妥當解決,你就不生氣了吧?”

  桃花看他一眼,忍不住。

  “你能怎麼解決?”終於洩露了。“你媽對我怎麼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能圓圓滿滿嗎?”

  “我媽自然會有意見。但你就沒一點勇氣抵抗,只希望與我媽婆媳和和睦睦嗎?”

  “誰跟她婆媳和和睦睦!”桃花嗤一聲。“一輩子都不可能!能憋著不回嘴就不錯了。”

  “所以嘍!”徐明威雙手環住她的腰。“我有心裡準備,你跟我媽不會太太平平。我也不期望你跟我媽貼心如母女,只要你們能相互尊重彼此就可以,至少可以客客氣氣的。”

  “尊重?你媽不當我蛇蠍、勾引她的兒子?我幹麼去找氣受。跟你在一起,就得忍氣吞聲的,配合你當孝順的兒子——我何必犯賤!”

  “桃花兒,我媽是有偏見,但要跟你結婚的畢竟是我,跟你同吃同睡同住的也是我。”

  “你媽不會贊成,我沒興趣陪你夾在中問——啊!”心中忽一驚,察覺到不知不覺中掉入徐明威的言詞陷阱。

  他理所當然說著他跟她的事,她沒忍住,嗤鼻出聲。

  不禁有些懊惱,掙紮一下。

  “桃花,”徐明威摟著她的腰不放。“你到底是喜歡我,心裡有我,對不對?”

  “我喜歡很多男人。”桃花不肯交心。

  “到底是有的,對不對?”

  “我累死了!你快走,我要睡覺。”她皺眉,岔開話題。

  “來吧,上來吧。”徐明威笑吟吟地將她抱上床。

  “徐明威!”桃花伸手抵住抵抗。

  “睡吧。”他心滿意足摟著她。

  “這樣我不能睡。”到底上了他的——呃,應該是她的床。

  “那麼……這樣……”他換個姿勢摟她。

  如果真的厭煩他,就沒必要岔開話題了。

  桃花啊桃花……

  “這樣也不好睡!你別摟摟抱抱的!”也不趕他下床了。

  徐明威笑一聲,更貼到她身邊。

  “可這樣我才睡得著。”

  啊,她累死了,實在沒力氣。

  整夜未眠,現在她真的要好好睡一覺了。她閉上眼,下意識往徐明威身上靠,尋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位置,很快沉沉地睡了。

  ***

  徐明威沒有高興太久,徐太太就連下十二道金牌,道道迫催他“回宮”。

  很巧的——或者不巧,他前腳剛人家門,陳太太後腳跟著上了徐家門。

  “陳阿姨。”他禮貌打個招呼。

  “明威,”陳太太點個頭。怎麼看都是一表人才,竟會做出那種事,實在可惜了。“你也在,剛好,大家可以把事情好好談一談。”

  “什麼事?”徐太太心裡多少有些數。“明媚,還不快給陳阿姨倒茶。”

  倒楣的徐明媚,老弟惹的紕漏,她被“質扣”在家,要聽老媽發脾氣、抱怨,還要聽老媽差遣使喚。

  “我來幫忙。”徐明威討好跟上去。

  徐明媚狠狠瞪他一眼,背著徐太太跟陳太太,壓低聲音,數落他說:

  “不用你來幫倒忙。都是你自己惹的禍,自己去收拾。”

  徐明威挨了一頓排頭,笑笑的,回到客廳。陳太太等他坐定了,才開口:

  “是伍先生、伍太太讓我過來一趟的。”頓一下,看看徐太太跟徐明威,才又說:“伍先生、伍太太也聽到謠言了。徐太太,明威,你們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徐太太臉色有點壞。“那種胡說八道的話哪能聽!也不知道那些人安得什麼心,這樣造謠生事。我會打個電話給伍太太,要他們別聽那些胡說八道的東西。”

  “本來我也這麼想,可是……唉!”陳太太嘆口氣,看看徐明威。“明威,珍華說她找過你問清楚了,你也親口承認謠傳都是真的。”

  “什麼?!”徐太太大驚,簡直不敢相信,氣急敗壞說:“明威,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事你怎麼可以隨便承認?你知道別人是怎麼亂傳的嗎?”

  徐明媚剛好端茶出來,就聽到徐太太氣急敗壞、咆哮暴跳。她聰明地不發一聲,默默把茶端上,避到一角。

  徐明威處變不驚,思量著陳太太指的是哪樁。是脫衣舞娘那則?還是同居墮胎那樁?還是……

  “明威,你到底跟珍華胡說了些什麼?”徐太太尖聲叫著。

  唔,是伍珍華找他那樁,質問他跟桃花的事……

  “她問我有沒有那回事,我只是據實回答而已。”他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回答。

  “明威!”陳太太睜大眼。“你真的……你在國外真的跟脫衣舞娘來往?還跟人同……”瞥了徐太太一眼,見徐太太臉色鐵青,把底下的話吞回去。

  原來陳太太說的是這個版本!

  徐明威默不作聲,有點“贊嘆”謠言的可怕。沒想到這些人想像力這麼豐富!他只不過是放點風,他們立刻捕風捉影,還自行演繹,增改劇碼,加了很多“猛料”,還拷貝出許多版本。每一個“版本”都有曖昧的“內幕”,又是油又是醋的。

  他默不作聲,陳太太便當他是默認,搖搖頭。

  “明威!”徐太太臉色難看極了,氣得發抖。“你給我說清楚!你真的像人家說的那樣,做了那種不要臉的事?”

  他不要“作人”,他老爸、老媽還要在這裡出入;他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但他老爸、老媽怎受得了那種侮辱,讓別人指指點點?徐明威暗嘆一聲,還是收斂一點吧。

  “我在國外,是交過一兩個女朋友沒錯,但不是別人說的那樣。同住的那女孩,是跟我合租一層公寓,還有另外一個同學,並不是像大家說的同居。至於舞女什麼的,那是我朋友一個學舞蹈的朋友,大家有時碰面一起聊天吃飯,都是一堆人,我跟對方沒有私人來往。”

  徐太太臉色這才和緩些,抬著下巴看著陳太太,說:“你聽到明威說的了吧?陳太太。”

  “可是,珍華怎麼說她問過你了,你也承認……”陳太太狐疑。

  客廳內三雙眼睛全望著他,徐明威吸口氣,才正色說:“她問的是桃花的事。”

  “桃花?!”徐太太跳起來。找兒子回來,正是為了這件事,就怕事情發生,結果就惡夢成真。

  “桃花……”陳太太先是一臉迷惑,隨即恍然。“何家那個桃花?他們不是搬走好久了?你跟她怎麼了?”

  “陳太太,你先請回吧。”徐太太婉言下逐客令,不願“家醜外揚”。

  陳太太知趣,站起來。“伍家的意思,是說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還好也沒談到進一步。”

  “那些都只是誤會……”徐太太企圖挽回。

  “這是珍華的意思。”陳太太搖搖頭,也挺無奈。

  徐太太抿住嘴,表情又緊繃起來。

  “明威,”送走陳太太後,徐太太便氣急敗壞說:“你給我說清楚,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叫你別跟她牽扯不清,你還——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聽媽的話!”

  “我也希望聽你的話,媽,可是,我喜歡桃花。”徐明威直視徐太太,正式宣言。

  “你!”徐太太皺眉。“好女孩那麼多,珍華就不知道比她強過多少倍,你為什麼非找那種女孩不可?”

  “媽,你對桃花的偏見太深。”

  “那也是她自己行為先不檢,生活又放蕩。你知不知道外頭怎麼說她的?說她現在在做那種不三不四的工作!”

  徐明威苦笑。“媽,人家不也在傳我花心、不負責任,還讓女人懷孕打胎了!”

  徐太太一時語塞,目光掃向女兒。徐明媚立刻撇清說:

  “不關我的事。我勸過他了,有嘴說到沒沫,他就是不聽,還跟我發脾氣,對我大吼大叫。”

  “那是因為你做得太過分了。”徐明威說。

  徐明媚悻悻地哼—聲。

  “怎麼回事?”徐太太皺眉追問。

  徐明媚看看徐明威。徐太太又催促,她只好一五一十和盤托出來,略去了“上床、給支票”那段。

  徐太太臉色一陰一暗,越聽變得越難看,叫說:“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明威。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跟桃花有牽扯,你全當耳邊風,還一再找上門,讓人奚落!那種女孩有什麼好?放蕩又不檢點!這件事我絕對不同意!”

  徐明媚瞄瞄徐明滅,一副“看吧”。

  “媽,你對桃花成見太深了。桃花只是不像傳統女孩那麼被動乖順,你就不能試著包容一點嗎?”

  “你要我包容什麼?包容她到處勾引男人,跟男人隨便勾搭來往?”徐太太說重話。

  “媽,你兒子也跟過不少女孩來往,也不見得多純潔。”

  “你!”徐太太額上青筋幾乎爆起。“你是故意要氣我是不是?明威。總之,不管如何,我絕對不答應你跟她來往!聽到沒有?”

  “媽,我不是三歲小孩了。”徐明威有些無奈。

  “你為了一個放蕩的女人,就不要媽了嗎?”徐太太變臉,生氣又憤怒不平。

  “你知道我不會這樣的,媽。可是,媽,你不能主宰我的人生,我畢竟不是小孩了。”

  “什麼主宰?我是為你好!”

  徐明媚插嘴說:“明威,你少說兩句,別一直惹媽生氣。”

  “他心裡哪還有我這個媽!”徐太太悲痛搖頭。“我全是為他好,替他著想,他心裡卻只有那個女人,被那個女人迷昏了頭!”

  “媽,公平一點,桃花是桃花,你是你,在我心裡你跟桃花都一樣重要。”

  卻讓徐太太更厭惡生氣。

  “總之,我絕不答應你跟她在一起。你要跟她在一起,就別再認我這個媽了!”

  “媽!”徐明威頹坐下來,一副愁眉苦臉。“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我對桃花做……那個……”好像很難啟齒似。

  徐明媚看在眼裡,在心裡偷笑,這個老弟,還真會作戲,都可以當演員去了。

  “你對她做了什麼?”徐太太大驚,屏住氣。

  徐明威甩甩頭。“我……”萬般困難,開不了口。

  “明威,”徐太太大為緊張。“你該不會跟她……跟她……”簡直說不下去。

  徐明威點點頭。“做了必須對她負責的事。”

  “你這個糊塗蟲!”這下不只是氣急敗壞了,徐太太對兒子瞪眼大叫,又氣又惱又不知拿他怎麼辦。

  徐明媚背著徐太太,悄悄對老弟橫個眼,笑罵說:“滑頭。”

  徐明威回個笑,立即又回復一臉的愁眉苦臉。

  ***

  過兩天,又傳出了奇怪的謠言。

  “喂,你們聽說了沒?”許太太對著一班太太,壓低嗓子說:“徐家那個明威啊,占了人家桃花的便宜——何家那個桃花,記得沒有?長得妖裡妖氣的。總之,明威占了人家便宜,聽說桃花現在懷孕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3:54

第九章

  在屋裡悶久了——或者說,“勤奮工作”久了,桃花簡直悶壞了,興起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逛百貨公司去。

  可也巧,剛走入百貨公司廣場,就看到那個平時“見首不見尾”比條神龍還神秘的二樓那個藥仙。

  藥仙身旁的那個男人,一雙眼滑溜不安分,她“法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倒是在另一頭一直偷偷看著藥仙,臉上沒啥表情的那個男人,她馬上看出是個可靠的“高級貨”——就是旺嬸一直在嚕蘇說教的,會一輩子屬于他的女人,“此情不渝”的男人。

  此情不渝?!

  桃花心裡不禁暗笑。

  不過,看在樓上樓下鄰居的份上,她還是好心地給二樓藥仙一些“指引”和“忠告”。可聽不聽,就是她的事了。

  可這樣一攪和,她本來興匆匆、想逛百貨公司的興致全沒了,忽然覺得有點沒趣。

  五樓那個黴女的男人運終于來了;樓下二十八跟那個優等生模樣的男人也沒有分手的跡象;現在連二樓藥仙的春天也到了——哎哎!煩死人!怎麼天下這麼太平,一點樂趣都沒有!

  更煩人的,擺脫不了那個徐明威!現在可好,他纏上癮,賴出滋味了,時時賴上門,常常三更半夜也不回去,搞得她神經衰弱,跟其他男人的約會也少了。

  討厭!下次他再上門,她決定就將他趕出去!

  可是——唔,徐明威將她伺候得很好,又體貼,身材又棒,高大結實,摸起來很舒服,抱起來也讓她很滿足,她很享受……

  哎哎!可天下芳草那麼多,有很多不錯的,因為一棟樹而錯過整片森林,太劃不來了……可又轉回來,即使那麼多芳草,徐明威那高大的身材,時時鍛煉而有力的肌肉、平坦的小腹、結實的胸膛,怎麼挑剔都是上上之選,嘗了一口後就捨不得了……

  啊啊……去!

  “男人不過是消遣的東西,沒什麼了不起!”桃花揮臂叫一聲。引來一旁一些路人的側目。

  她倒神色自若,悶氣消了不少,決定回去繼續趕工。徐明威時時掛在嘴上說要“養”她;去!她才不要他養!“養了”,他就有藉口要一個“名份”,跟著就要把“手續”辦了,她才不要被他套住套得牢牢!

  嗯,精神真的充沛多了,動力十足。

  “好!”也不管在大街上,她振臂呼叫一聲。

  她現在是“鬥志高昂”,打算今天一口氣把下個禮拜的工作全解決了。

  她興匆匆。可下了計程車,走回公寓,看到公寓外站的那個人,她嘴角便往上撇,矢志“奮發”的大氣一轉成嘴角那要笑不笑的神氣。

  “你又有什麼貴幹?我忙得很,沒時間一一奉陪。”

  “可以上去談嗎?”徐明媚不跟她計較。

  桃花眼皮子一抬,掃她一眼,不發一言轉身上去。徐明媚跟在桃花身後,看她走動時,圓翹的臀部一扭一扭的,腰細、腿長、身材豐滿,溢滿嫵媚風情——難怪!難怪他老弟會昏了頭。

  桃花是這樣風情有魅力的女人——誰說女人不看外表?女人就是要看外表,看身材長相,看那嫵媚性感。桃花樣樣搶眼,就是那種標準的“狐貍精”,男人要不被誘惑,是很難的。

  而且,照她老弟說的,桃花算是專業人士,還小有名氣。她特別去查過了,果然就有一個叫“桃花”的封面設計及插畫家,還正在某漫畫週刊連載少女漫畫,大受歡迎,甚至還出了畫集。前幾日甚至有報導,某知名糕餅店將以她繪制的一系列古典繪畫作為喜餅的外盒圖案;大眾捷運公司也決定與她簽約,採用她的畫作作為“悠遊卡”的圖案。

  這一切,真的大大出乎徐明媚意料之外。

  “上次,我有些誤會,先向你道個歉。”徐明媚平心靜氣,“敢作要敢當”,錯了就要道歉。

  來這套!桃花挑下眉。徐明媚一上來就這麼“低聲下氣”,究竟想幹麼?居然向她道歉!

  “不必了。有什麼事情你直接說吧。”

  “是關於明威的事。”徐明媚也不多廢話,直截了當。“我想你大概也聽說了吧。”

  “什麼?”

  “你沒聽說嗎?”徐明媚有些訝異。

  “我有必要知道嗎?”桃花又挑挑眉。

  “明威沒告訴你?”徐明媚說:“明威上回相親的事吹了。本來進行得好好的,但突然有奇怪的謠言,說明威在國外時與脫衣舞娘同居,還害了另一個女孩為他墮胎,雖然根本沒有這回事,但大家還是胡說八道。”

  “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麼?”桃花皺眉。

  “你不覺得你應該多關心明威一下嗎?“

  桃花再挑眉,又露出那讓人咬牙切齒的要笑不笑的神氣,那種“壞女人沒心肝”的邪氣模樣。

  徐明媚按捺住。“這事之所以會不了了之,主要並不是因為謠言,而是你。對方知道你的存在,質問明威,明威居然都承認!但我看你一點都不將明威放在心上。”

  嘿!是誰巴巴跑來示威警告,要她別勾引他們高尚的徐家大少爺的!

  桃花忍住,更多是不屑,沒發作。

  “不只這樣,明威跟我媽攤牌了。沒錯,就是為了你!把我媽氣得……明威從來沒有那樣違逆過我爸媽。”

  “這也怪在我頭上?”桃花哼一聲。

  “我沒這個意思,但明威為了你跟我媽鬧得不愉快,到底是事實。”

  “所以你就再來警告我?”

  徐明媚瞪瞪眼。“桃花,你講話能不能不要這樣帶刺?你就不能好好說句話嗎?”

  桃花揚揚眉。“你不愛聽,可以不要聽。”

  “我耳朵又沒開關,可以自動過濾!”徐明媚也不管和氣不和氣那一套了。“我可是明威的老姊,以後就是你大姑,你跟明威結婚後,至少也要聽我一兩句!”

  沒料到徐明媚這等“大刺粗魯”的面貌,桃花先是有些驚訝,待聽到最後,忍不住叫說:

  “嘿!誰要跟明威結婚了?”

  徐明媚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她。隨即皺眉,認真警告說:

  “桃花,我知道你想法跟別人不一樣,不過,我可不許——你別想去墮胎的事!”

  “墮胎……”桃花不禁又皺眉。“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懷孕了?”

  “啊?”聽得她一頭霧水。

  “你不知道他們大家現在都在談論這個?說是明威占了你的便宜,你懷孕了。”

  “我才沒有!”這下桃花真的跳起來。

  ***

  謠言就是害死人!

  根本沒有的事,那些人捕風捉影,傳得繪聲繪影,結果,跟伍家那件事還是吹了。徐太太雖然有些氣憤可惜,但也只能算了。

  到底自己兒子條件好,謠言歸謠言,上門想介紹對象的,也不是沒有,可多少受害人的謠言影響,好人家的女兒保守觀望,不輕易就見面相親;條件差一點的,徐太太又看不上,總是不那麼順眼。

  現下又在傳桃花的事,說得活靈活現,好像桃花就大著肚子站在那裡,糟的是,謠言又跟明威扯不清。

  “這些人,吃飽閑著專嚼舌根!”徐太太生氣又無奈,對女兒抱怨。;憑有楊太太她們啊,介紹給明威的全沒一個是好對象!”

  徐明媚乾脆從皮包掏出一份資料遞給徐太太說:

  “這個怎麼樣?”

  徐太太狐疑地接過去。徐明媚一邊說:

  “專業封面設計跟插畫家,也是流行少女漫畫的作者,正大受歡迎。出過兩本畫集,知名的食品公司採用她的作品,大眾捷運則跟她買她作品的使用權。不僅有才華,而且年輕、漂亮、經濟獨立,各方面條件都十分理想。”

  徐太太很高興。“這是哪一家的女兒?你知道有這樣一個理想對象,怎麼不早點說?”略略抱怨。

  “我怕你不喜歡。”

  “怎麼會!到底是誰?怎麼沒有照片?”

  “桃花。”

  徐太太楞住。僵硬的重復一次說:“桃花?”

  “是的,桃花。”徐明媚重重點頭。

  就是那個桃花。

  “她……”徐太太呆了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低頭望望手上的資料夾,丟在桌上,僵硬說:“不是說她在做那種工作嗎?怎麼突然變成——”忍不住搖搖頭。

  “那只是謠言,媽。”

  徐太太又沉默一會。才說:“你又去找過她了?”

  “能不去嗎?你就不知道,明威曾為了這件事,對我大聲吼過。”

  “明威大聲對你吼叫?”徐太太驚訝意外。

  “啊,我做得也有點過分。”那桃花還真的收了她的錢!等著吧,等她跟明威的事定了後,她非把這筆錢敲回來不可。

  “你做了什麼?”徐太太追問。

  “反正就是一些令人不開心的事啦。”徐明媚支吾,不想說太多。

  徐太太看看女兒,大概也明白還能是什麼事,就不再追問。她蹙著眉,有點煩躁,忽然心頭念頭一閃——

  “你說你去找過她了是不?”顯得焦急,口氣急迫。

  “嗯。”徐明媚被那口氣嚇一跳。

  “那她……她是不是真的懷孕了?”徐太太緊迫地盯著女兒。

  “呃……”徐明媚眼珠子一轉,目光狡猾地垂下,也不說是或不是,但那表情舉止,又讓人產生太多臆想猜測。

  “她懷孕了?是不是?”徐太太感受復雜。

  “呃……”徐明媚仍狡猾地支支吾吾,就是不正面回答。

  “原來她真的懷孕了!”不知該喜該怒或該慶祝還是譴責,徐太太心情一時亂成一團。

  徐明媚乾咳兩聲。她可什麼都沒說,一切都是她老媽自問自答自己以為是。

  至於她這是幫了她老弟忙,還是幫倒忙,就看他的造化了。

  怪不到她頭上來。

  ***

  二樓的跟男人私奔了!

  旺嬸說二樓藥仙留下一張紙條就不見了,也不知道還回不回來。可桃花知道,二樓的一定跟男人私奔了。

  沒想到二樓的那麼有勇氣。她老以為二樓的犯自閉,沒想到二樓的卻是他們這公寓最有勇氣的人。

  桃花有些欷噓。正發呆著,徐明威提了一個旅行袋進門,又帶了一盒起七蛋糕。

  “哪。”他把起上蛋糕給她,逕自往桃花房問定去。

  旅行袋裡裝的全是他的衣服及個人用品,男用面霜、刮胡刀等等。他打開桃花的衣櫃,自動自發的清出一個空櫃,把自己的衣服放進去,再掛上西裝、襯衫等等。

  “你在幹什麼?”桃花禁不住睜大眼,脫口訝叫起來。

  “我帶了些衣服過來啊。”徐明威可理直氣壯。“要不然,每次過夜都要另外帶換洗衣物跟鹽洗用品,太麻煩了。”

  三兩下把東西整理好。然後起身到浴室,將刮胡刀、面霜、牙刷等一一擺定位置。

  桃花跟在他屁股後,嘴巴時張時閉,像是想抗議又不知該怎麼抗議。

  “哪,”徐明威給她兩把鑰匙。“這是我公寓樓下大門跟大門的鑰匙。”

  跟著伸出手等著。

  “幹麼?”不過兩把鑰匙,拿起來卻沉甸甸的,被什麼縛住似。

  “鑰匙啊。”徐明威一副理所當然。“你公寓大門還有房間。”

  “不行!”總算找到藉口拒絕。“旺伯、旺嬸不許我們給外人鑰匙。這你也拿回去。”把鑰匙塞還給他。

  外人?聽得真刺耳。

  “沒問題的。”徐明威把自己公寓的鑰匙重新塞給桃花。

  走到客廳,在茶幾上找到桃花的鑰匙,塞進自己口袋,說:“我自己打副鑰匙好了。放心,旺伯、旺嬸那裡,我會去說的,不會有問題。”笑嘻嘻的。

  感覺像戰場將領,眼看陣地漸漸失守,桃花有些煩躁,卻又無法確切的說出為什麼。

  “對了!”她猛抬頭,一臉兇蠻。“我問你,那奇怪的謠言是不是你搞的把戲?”

  “什麼謠言?”徐明威一臉無辜。

  “你還裝!那些人沒事幹麼傳說我懷孕了?”

  “啊,這個呀!”徐明威眉開眼笑起來。“這是好兆頭對不對?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在一起,還期待我們早點有小貝比呢!”

  虧他能這麼曲解!桃花太明白徐明威“蠶食”的手段,但明白歸明白,還是一次次被他“蠶食”。

  “我可不要生小孩。”

  “當然呢,不必這麼急。”徐明威挨近她。“我們還要多享受幾年,等你想要小貝比了,我們再生也不遲。”多妥當,多理所當然。

  “你不要——”桃花忍不住抗議,要他別自作主張,門鈐響起來,打斷她的話。

  上門的是徐家大小姐,提了一大堆不知是什麼的東西,一進門就叫說:

  “哎!累死我了!”看見徐明威,指著那一大堆東西說:“你也在,正好。自己慢慢去解決吧——啊!有蛋糕,太好了!”也不問一聲,自動自發拿了切片好的起七蛋糕便大口吃起來。

  徐明威瞧了瞧,有燕窩、牛奶及一堆補品。然後,他捧起一鍋還熱著的補湯,打開蓋子還冒出煙。

  “嗯,好香!”是一些補藥燉紅棗烏骨雞。

  “這到底是幹什麼?”桃花皺眉。

  “媽叫我拿過來的,說要給桃花補身子。”

  徐明威眉開眼笑,趕緊盛一碗給桃花。

  桃花卻更加皺眉。“幹麼突然給我這個?”可不領情。

  “我不是說了嗎?給你補身子。”

  “來,快趁熱喝了。”徐明威殷勤地服侍。

  桃花瞪他。又皺眉問:“什麼叫補身子?”有不好的預感,對湊過來要喂她吃補的徐明威又瞪眼。

  “不是傳說你懷孕了嗎?好歹是她孫子,總得給她的孫子補一補。”

  這一說,讓桃花跳腳。

  “我不是跟你說清楚了?我沒懷孕!”

  徐明媚聳聳肩。“我只是奉命行事。”

  “那就請你跟你媽說清楚,我沒懷孕!”

  徐明媚又聳個肩。“我有自己的家,忙得很,你跟我老弟的事,自己解決去。”

  雙手一攤,表示這渾水她不瞠。

  “你們自個兒慢慢商量去吧!我還得回去喂小毛吃飯。”對她老弟,她算仁至義盡了。至於那十萬塊——算了,她也不敲回來,就算是送給他們的禮金好了。

  她匆匆又拿了一片起士蛋糕,想了想,乾脆整盒拿走,反正桃花有那麼多她老媽給的補品了。

  徐明威很高興,知道他老媽給桃花燉補,這意義不一樣。桃花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才不在乎徐家人對她印象如何,更沒意思玩那種“賢婆孝媳”的游戲。

  “桃花兒,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沒什麼。我媽燉的,跟我燉的,其實也沒差多少。”徐明威哪看不出她的心思。

  一開始其實他就知道,桃花不馴;桃花這關比如要爬天關,千里遙迢啊。

  “吃一口吧。沒必要跟吃的過不去。”他喂她一口補湯。

  “這是給懷孕的人補的耶!”桃花瞪他。

  “沒人規定沒懷孕的不能吃。”徐明威總是這樣出格打破常規,很少照規矩來。

  “那你自己補好了。”

  “一個人吃多無趣!我們還是你儂我儂,兩個人一起補好了。”

  “說著硬喂她一口,自己也吃一口。”

  徐明威又不斷鼓動,半哄半強迫又喂了桃花好幾口。桃花不得不承認,徐太太的手藝的確很不錯,就沒再多堅持,徐明威喂她什麼,就吃什麼。

  ***

  經過幾天“天人掙紮”,徐太太終究燉了一鍋補品,又買了一些補身子的食品,要女兒拿去給桃花。

  可這下表示她就同意這件事了。可那好歹是他們徐家的種,再不情願,她也要做點什麼。

  反正,她現在感受十分的復雜矛盾。桃花似乎也不像她以為的那麼差,可是……唉!何家那個樣……

  “怎麼了?”徐先生見太太在發呆,覺得奇怪。

  “還不是明威的事。”

  “明威又怎麼了?”

  “你記不記得何家那個桃花?”

  “何家?”徐先生頓一下。“唔,是有那麼個姓何的。何家怎麼了?跟明威有什麼關系?”

  徐太太煩不勝煩。

  “你兒子跟何家那個女兒扯在一起,現在人家懷孕了。”

  “懷孕?”徐先生表情凝重起來。“外面傳的那些都是真的了?”

  “大概吧。”徐太太有些泄氣。

  門鈴響起。徐太太探頭望一下,院子外站了一個高挑時髦艷麗的女孩,但艷得一點都不俗,十分有現代感。

  徐太太覺得奇怪,懷疑會不會是找錯了。

  “徐太太?”

  “我是。”徐太太更疑惑了。

  “我是何連青。”桃花沒有笑。徐太太比她印象中老了一些,但打扮得還很得體,比實際年紀看起來有朝氣。

  “何……”是桃花。徐太太心中跳了一下。“請進來坐吧。”

  真沒想到這個高挑時髦又亮麗的女孩會是桃花,比那些個介紹給明威的女孩都不知搶眼多少倍。而且——明媚說她是有名氣的畫家什麼的,從她眉眼神色間流露出相當程度的自信,使她看起來更光采。徐太太心裡說不出的驚訝,可說吃了一驚。

  徐先生看到進來一個陌生女孩,有些意外。徐太太說:“這位是何小姐。”

  “何?”徐先生有些疑惑,一看老婆臉色,立刻明白。

  “叫我桃花就可以。”桃花落落大方。

  “請坐。”

  桃花不客氣,挑了舒適的位置坐下來。徐太太倒了熱茶給她,她也不客氣接過去,喝了一口,才說:

  “我想我該謝謝你送的那些東西。”

  “哪裡。”徐太太下意識往桃花腹部掃一眼。再瞥見她腳下穿的不知幾寸的高跟鞋,不禁皺起眉。

  桃花聰明地會意。“有件事我想該說清楚,我沒有懷孕。”

  “你沒有——呃?”徐太太楞一下。

  “我沒有懷孕。”

  “可是——”明媚不是說她……到底怎麼回事?

  桃花站起來。“我只是來澄清這件事。謝謝你送的那麼多東西,我並沒有懷孕,希望你別再送其它任何東西。”

  沒有懷孕,她說她沒有懷孕——徐太太與徐先生互望一眼,不知該覺得釋懷,還是失望。

  盼了那麼久的孫子……

  “等等,桃花——”桃花起身打算離開了,徐太太叫住她。“既然你來了,我們就把話說清楚吧——”

  桃花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她猶豫著要不要接,徐太太說:“你先接電話吧。人家打電話給你,不接是很不禮貌的。”

  桃花比了個手勢,走到一旁接了手機。

  聽了一會,皺起眉,說:“陳大總編,那份稿我修改了四次了,你還不滿意。這次又哪裡有問題了?”

  停一會,又皺眉說:“不行,我現在沒空。‘元益’的禮盒圖案這個月底要定稿,我要一直忙到下個月,還有‘花夢週刊’的連載,時間也很緊迫。這樣好嗎?你讓快遞把設計稿送來,這個禮拜天再麻煩小吳跑一趟,到我那裡取稿。”隨即又皺眉,說:“好吧,我盡快過去。”

  對方得到保證,很快掛了電話。桃花順手把來電都轉到語音信箱。

  徐先生、徐太太聽在耳裡、看在眼裡,很明顯感受到桃花身上一種獨立自主的氣質。能幹、漂亮、又有才華——兒子會被“迷惑”,也不是沒道理。

  “不好意思,”桃花說:“臨時有點事,我必須走了。”無意多解釋。

  “桃花——”徐母又叫住她,匆匆追問:“你跟明威……你跟明威到底是怎麼回事?”

  桃花抬抬下巴。

  “徐太太,我不會糾纏你兒子。如果你幫他找到什麼好對象,盡管去吧,我會恭喜他。”

  然後掉頭離開,頭也不回地一直走出去。

  “這是何家那個小女孩啊?”徐先生有點難以置信。“你老嫌找不到適合明威的對象,我看桃花跟明威挺適合的,何況他們關系也都好到那種程度了。”

  徐太太瞪先生一眼。“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承認,桃花是有點不一樣,也不像謠言傳的那麼不堪。相反的,桃花比介紹給明威的女孩不知搶眼多少,也挺有才幹,又漂亮。

  就是學歷差了一點。而且,這種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想想何家以前的種種……唉!別人會怎麼說?

  明威要真的娶了桃花……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4:43

第十章

  為什麼一個女人能無怨無悔地跟著一個男人,一跟就好幾十年,而且還是那同一個?

  桃花實在有點想不明白。想想看,一輩子——好吧,不說一輩子——幾十年那麼長,不變古董也變化石,日與夜,每分每秒都要跟著那同一個、“一成不變”的男人,守著那株樹而放棄整座林,世上眾多俊美性感結實的男人再與她無涉——多可怕!

  想了就叫人起雞皮疙瘩。

  “哎呀!趙先生,你來了!好久不見了!”看看,那英俊好看,邁著一雙長腿,跟著黴女一起走過來的男人,對他這樣拋個媚眼、噘個嘴,看

  黴女皺眉一臉大便色,多愜意!

  “陶小姐。”

  “哎呀!討厭!人家跟你說過了,人家不姓陶嘛。你老是記性這麼差!”媚眼眨啊眨的,兩汪秋波水盈盈的,要把他淹死。

  “唉!又在作戲了。”旺伯在一旁毫不給面子地搖頭。

  趙俊傑抿抿嘴,並沒理會桃花那個媚眼。

  桃花又噘噘嘴,厚翹的嘴唇兜起來,像在索吻似。

  “哎呀!趙先生,你好冷淡,都不理人家。”嗲聲嗲氣,盈水眼又狐媚的一轉,簡直一枚大花癡。

  黴女忍不住了。“桃花,你的眼睛老是抽筋,該去看一看醫生了。”

  趙俊傑哈哈大笑,牽著黴女上樓去。搞得桃花好像有點“灰頭土臉”似,但她卻眉開眼帶笑,心情好得很。

  “我說桃花,“旺伯忍不住。“你幹麼老是跟黴女過不去?這樣你能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她就希望天下亂一亂。

  這個桃花!

  旺嬸走出來。“又在欺負黴女了?”

  “誰欺負她了!”桃花翻個白眼。偏心也不是這種偏法。

  可白眼沒翻完,兩只水瞳又發光發亮起來。

  “喲,林先生,來找二十八?”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合該這麼熱鬧。

  旺伯、旺嬸齊搖頭,拿這個桃花沒轍。

  旺嬸大聲說:“桃花,徐先生呢?他昨天又在你那裡過夜沒回去了是個是?”聲音大得讓林見深都聽得清句尾的抖音。

  搞破壞啊!桃花斜眼瞄瞄旺嬸。

  林見深走近,難得有禮,對空氣點個頭。

  “林先生,二十八還沒回來呢。”旺伯說。

  “我知道,我先上去等他。”看也沒看桃花。

  傲慢的優等生就是這樣!桃花對著他背影嗲聲說:“哎呀,林先生,有空到我那裡喝杯茶吧!”

  “桃花!”旺嬸把她拉過去。“你少惹一點事!真是的,老是跟黴女及二十八過不去。”

  “你怎麼這麼說,旺嬸。我喜歡優等生嘛!你看他那麼才的樣子,多性格!”太可惜了,二十八沒有跟優等生在一起,不然“天下”就可以亂一亂。

  “徐先生對你那麼好,你還不知足,還三心兩意的,這裡勾、那裡搭,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男人多多益善嘛。”

  “可別偷雞不著蝕把米。”旺嬸數落說:“看人家黴女跟二十八她們與自己的男人卿卿我我的,幸福又快樂,你嫉妒了,是不是?老是想破壞人家,不安好心眼。”

  “誰嫉妒了!”

  “沒嫉妒你幹麼老是跟她們過不去?”

  “我高興、我喜歡,不行嗎?”

  旺嬸看穿什麼似瞟瞟她。

  “當然不行。你已經有徐先生了,都跟他好到同個床睡覺——前兩天,他還跟我說去配了把公寓大門鑰匙了——都是人家的人了,也都有自己的男人了,少再勾勾搭搭的。”

  這是什麼邏輯?上了床就是“人家的人”了?

  “旺嬸,我又沒賣身給誰了,可不是什麼誰的人。”

  “你啊!還嘴硬!有個自己的男人有什麼不好?變成人家的人有什麼丟臉的?你看黴女跟二十八那樣,不是挺好、挺快樂、挺幸福的。”

  好吧,她承認——的確,像黴女跟二十八那樣,是沒什麼不好,有個男人跟進跟出,像恒星固定在那裡,使喚起來也比較方便……

  唉!唉!

  最近她有時覺得自己都被“污染”了,居然覺得有一個固定的男人、固定的關系,跟徐明威這樣固定下來也沒什麼不好……

  太可怕了,她居然這麼想!

  “污染”越來越嚴重,慢慢侵襲到她腦子裡。

  怎麼可以!男人不過是消遣的東西,不過是消遣的東西……不過是……

  ***

  這個眼睛小了點;這個臉頰瘦削,有點單薄相。這個眉粗嘴闊,不夠清秀;這個大耳招風,短鼻朝天……

  啊!怎麼就沒一個合適的!

  徐太太煩累地將照片丟到一旁。看了一下午,眼都花了,就是沒能看到一個適合兒子的對象,總是這裡差一點、那裡不足一些,越看越令人煩躁。

  “你也太挑剔了。”徐先生隨手拿起一張照片。“我看都挺不錯,挺清秀的,沒什麼不好。”

  “不是長了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就可以。我看這些照片,怎麼看都沒有一個順眼理想的。”徐太太不耐煩地把照片推遠一些。

  “既然這樣,那就別再瞎忙了。我看桃花就頂好的,跟明威很相配,何況明威也喜歡她——”

  話沒說完,徐太太已經開始皺眉瞪眼。

  知道犯了太太的忌諱,徐先生馬上閉嘴。卻又忍不住,多嘴說:

  “唉,既然孩子自己喜歡,你那麼固執做什麼?”

  “你又知道什麼!”徐太太沒好氣。“何家那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明威真的——總之,要是跟何家扯上關系,別人會在後頭說什麼,你想過沒有?”心裡其實也不是沒矛盾,畢竟她親眼看見了桃花,桃花樣樣出色,早不是、更不是傳言的那個桃花。

  “你想太多了。”徐先生不以為然。“老何已經過世好幾年了,那些都早過去了;更何況桃花那麼努力,現在都已經是個有名的插畫家什麼。前兩天我還聽明媚說,好像日本那邊有出版社邀請桃花出畫冊什麼的。”

  徐太太抿抿嘴,無語地看看先生,沒表示什麼。

  “爸,媽。”徐明威從外頭進來。

  徐太太甚是訝異。“你怎麼回來了?怎麼沒先打個電話?”

  “我叫他回來的。”徐先生說。

  徐太太狐疑地轉向徐先生。

  “你費了那麼大的勁弄來這些照片,我讓他好歹回來看一看。”說是這麼說,徐先生對兒子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

  這些照片裡的女孩她都沒看到半個滿意的,還給兒子看做什麼!徐太太白徐先生一眼,怪他多事。

  “沒什麼好看的。”她快快把所有照片收起來。說:“你吃過飯沒有?”

  “吃過一點。”

  “才吃一點哪夠!我去煮些東西給你吃——”

  “我不餓,媽。”

  “等會就餓了。你等等,馬上就好。”

  徐太太堅持,仍去煮了一碗排骨面。徐明威只好當個聽話的乖兒子,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面。

  違逆了那麼大的事,這種小事,能順從就盡量順從,反正有吃就有補,增加能量。

  “媽,”不過,有些事還是要堅持,說清楚,不能含糊。“我沒意思相親,也不打算再相親,你別再浪費時間忙那些事了。把照片還給人家吧,請不要再替我擔心這個。”

  “那些女孩條件都不錯,模樣也清秀——”

  “媽,”徐明威耐著性子。“我對那些人沒興趣。”

  “你連看都沒看——”

  “我不必看。”

  “明威!”徐太太忍不住提高聲調。

  “媽,我不想再相親,請叔叔伯伯阿姨們別再費心幫我介紹對象,我的對象我自己會找——”

  “你自己會找?!”徐太太生氣打斷他。“就那個桃花?!”與其說挑剔桃花,不如說是更氣兒子不聽話。

  “沒錯。”徐明威很鎮靜,抬起頭。“就是桃花。”

  “太太……”徐先生想拉開徐太太。

  徐太太甩開他,生氣地大聲朝徐明威吼說:“到底要我跟你說多少遍你才懂?好女孩那麼多,幹麼非她不可!何況,人家根本不希罕你!”

  “我喜歡桃花,媽——”

  “你有出息一點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她跑來跟我說她沒懷孕,要我別多事燉什麼補品!”桃花那麼不領情,倒教她熱臉貼冷屁股。

  “她不是那個意思……”

  “那她是什麼意思?不就嫌我多事?你有出息點,明威,看看你那是什麼樣子!”

  徐明威與他老爸對看一眼,徐先生悄悄比個手勢,要他別再多話。他微微搖頭,說:

  “媽,桃花其實是怕太麻煩你。其實,她吃了那紅棗烏骨雞一直誇說好吃。”一口氣說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而且面不改色。

  桃花聽了,只怕翻白眼。

  徐太太愣一下,頓一頓,輕哼一聲,倒不相信,但一時突然說不出什麼。

  “你記不記得以前你時時會送些吃的到何家給桃花?桃花常常念著,一直誇你手藝好。”

  徐太太又哼一聲,但更輕微些,臉色已經沒那麼難看了。

  “媽,”機不可失,徐明威趕緊說:“我當然知道楊阿姨她們介紹的女孩個個漂亮大方,條件都不錯;我也知道桃花一點都不完美。但是,媽,這不是在挑貨物比條件,這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我希望找個自己喜歡的女孩——我喜歡桃花。”

  徐太太沒說話,一會才瞅瞅他,說:“繞那麼一大圈,不過就要說這句話。你哦!”

  “太太,”徐先生幫兒子推一把。“明威喜歡誰,就隨他吧!我們樂得沒事,過清閑的日子,省得為他們操煩費心,到頭來還被嫌棄。”

  “父子光會聯手對付我!”徐太太白白先生,又白白兒子。半負氣說:“算了,我不管了!”順勢下了臺階。

  這件事她不管了!

  徐明威看看他老爸,老爸對他眨了眨眼。

  不管了,就表示不介入;不介入,就表示變相的同意了……

  “媽,謝謝你!”徐明威眉開眼笑。

  “謝什麼謝?反正我可什麼都不管了!”徐太太半繃著臉,但已沒有早先那種氣急敗壞。

  ***

  桃花最近有點心煩意亂。

  徐明威變相形同搬進她公寓,這裡那裡隨便就可以看到他的東西。

  先是衣服、盥洗用具,然後書、文具用品、電腦、書桌……更過分的,他還搬來兩盆盆栽,把好好一個空間搞得像熱帶叢林。

  她覺得她的空間——不只空間,還有生活,慢慢被他蠶食,到處有他的痕跡。常常,他一住兩三天,從她的公寓去上班,下班後也直接回她公寓;就算沒過夜的日子,也要賴到十一、二點,她趕人了,他才肯回他自己的公寓。在她的生活及空間裡,四處滲透,刻下他的勢力範圍及領域。

  “你都不必回去嗎?你又不是沒地方住,回你自己的公寓去!”週末下午,瞧瞧他,那麼優閑地賴在她的沙發上,伸著長腿,捧著一本書,茶幾上擱著一杯茶,時而喝上幾口,舒適又自在。

  徐明威抬起臉,見桃花打扮得嬌美艷亮,眼睛亮起來,放下書說:

  “你要出去?”也不理她的抱怨。

  “約會。不行嗎?”桃花理直氣壯,但偏偏畫蛇添足倒問那麼一句,顯得心虛、底氣不足。

  “當然可以。在哪裡?我送你過去。”徐明威笑咪咪,站起身。

  就是這個無賴的笑臉,害她的約會都少了……

  不,他從來不阻止她跟其他的男人約會,都是這樣笑吟吟的,像跟屁蟲一樣跟著過去——

  可想而知,結果會怎樣。

  每次約會,都害她倒盡胃口。每個約會的男伴,都知道了她有了這麼一個“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室友。

  “不是同居哦,只是同住在一起而已,請別誤會。”他還會故意這麼笑吟吟地強調。

  “不必了。你不要再來搗亂!”桃花立刻警告他,不要他送。誰不曉得他的陰謀!

  “我保證,這一次送你到了以後,立刻就離開。”徐明威舉手保證。

  “我不需要司機。”這時信誓旦旦,到時又有各式各樣藉口,她才不上當。

  上當——是的,她最近老有受騙上當的感覺,尤其當徐明威越笑咪咪、越顯得和藹溫柔解人意時。然後,一下小心,她就發現她的生活空間又被他蠶食去了一塊。質問他,他笑咪咪的,比她還驚訝,顯得那麼無辜。

  “馬路上烏煙瘴氣的,你走到大馬路招計程車多不方便。來吧,我送你。不然,遲到了可就不好。”

  滿臉誠摯體貼的笑容,殷勤地幫她打開門。

  桃花原本高昂澎拜要享受約會的火熱的一顆心,頓時被澆冷一大半。

  “徐明威,你都沒事好做嗎?”

  “有啊,我現在可不正在做要緊的事。”他眨眨眼,又笑起來。

  “你不要跟著我,”桃花皺皺鼻。“隨便你要做什麼都可以,要找哪個女人約會也趕快去,就是不要跟著我。”

  哎哎!這種沒良心的話她也說得出口!

  “你別擔心我。我送你過去後,自己會想辦法打發時間。不過,桃花兒,你這麼關心我,我好感動。來,這我幫你拿著。走吧!”殷勤地幫桃花拿著她的手提袋。

  存心搞破壞啊!桃花有點惱。

  好吧!要跟就讓他去跟,反正等他覺得沒趣時,他自然會離開。

  奇怪的是,最近他怎麼都沒“動靜”?沒再相親了嗎?她“聽說”徐家那邊一堆親朋好友,這個叔叔、那個伯伯阿姨的,又替徐明威介紹了不少對象,可他一臉無事樣,連提都沒提過一下。

  他不提,桃花也不肯問。要問他什麼?多小家子氣!顯得她好像多在意似!

  男人那麼多,何必!

  走到樓下,桃花放在袋子裡的手機響起來。

  “喂?”徐明威快手快腳敏捷地接了電話。

  對方沒料到,楞了一下。試探問:“這是桃花……呃,何小姐的……”

  “你找桃花是不是?”不等對方說完,徐明威立刻開朗笑說:“敝姓徐,是桃花的男友兼同居人。”

  “同居……”對方的聲音在打皺。

  “啊,請別誤會,那是簡稱,我是桃花的男的朋友,同居是指同居住在一個屋簷下——”

  “徐明威!”桃花惡狠瞪他,將電話搶過去。

  “啊!”徐明威一臉太慌張了,匆忙間就那麼不小心地把電話給按掉。

  桃花搶過手機時,電話已經斷線。

  “徐明威,你是什麼意思?”這不是生不生氣的問題。被他這麼一攪和,她冷掉一大半的火熱的心,又冷掉另一半,對約會突然覺得沒趣起來。

  “哎呀,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徐明威抱歉地笑笑。“不過,你別擔心,我會幫你解釋。”

  “不必了。”桃花搶回手提袋,把手機丟進去。

  很巧地,二十八從樓上下來,看到這一幕,覺得很新鮮,也合該無聊,她暗笑一下,竟嗲聲說:

  “徐先生,你好啊!”還學桃花那樣噘起嘴,眼抽筋似地拋個媚眼。

  徐明威暗暗苦笑。桃花撇撇嘴。

  “哎呀,徐先生,你不記得我了?”十成九出自“桃氏”出品的嗲氣與嬌嗔。

  “火星人!”

  很不幸地,林見深隨後尾隨下來了。二十八一心惡作劇,忘了大野狼在後頭。像被捉住尾巴的小貓,驚跳起來,然後垂下頭,兩手乖乖地擺在兩側,十足似做錯事的小孩,當場被逮到,乖乖認栽地等著挨罵。

  “你哦!”林見深敲敲她額頭,像處罰小孩那樣。

  二十八吐吐舌頭,又嘟嘟嘴,說:

  “下次不敢了。”

  挽住他手臂,嬌顏一開,如花綻放。

  林見深又點點她鼻尖,兩個人才親親密密走開。

  桃花又撇撇嘴,似很不以為然。二十八那種小女人的神態模樣,實在有些肉麻。

  但她忍不住一直盯著他們。不經意瞥眼,卻見徐明威正看著她在笑。她惱瞪他一眼。

  “笑什麼?”他嘴邊那笑痕,撇得多曖昧!

  “桃花兒,你喜歡我嗎?”他忽然用很柔很柔的聲音,低低地問。

  “你想幹麼?”桃花立刻有不好預感。

  “想對你訴情衷啊。”徐明威笑。又笑。“桃花兒,你摸摸,我的心為你這樣狂亂的跳。”捉起桃花的手壓在自己胸膛上。

  “你心律要不整,就去看醫生。”桃花抽回手。

  “我的藥就在這裡。桃花兒,你可願意做我的解藥?”

  “不要。”

  “你不想聽聽我的心如何狂亂的跳?”

  “不要。”

  “你也不給我一個親愛的吻嗎?”

  “不要。”

  “那你以後還約不約會去?”

  “不要。”說得太順口,桃花仍不假思索。

  徐明威眉開眼笑。“這可是你說的!”

  “這不算——”狡猾!桃花惱叫起來。

  徐明威笑看著她皺眉嘟嘴,任由她惱、不滿及發嗔。忽然握住她的手,緊緊看著她,脈脈含情,低低又說:

  “桃花兒,我們結婚吧。”

  ***

  黴女的驚訝——

  什麼?樓下那棵妖桃要結婚了?!(簡直不可思議。)

  天要下紅雨了,馬上會刮臺風!

  那棵妖桃成天這邊勾、那邊勾的,專門搞破壞,惟恐天下不亂,現在居然要結婚“從良”了!

  那個男人眼睛一定裹了老鼠屎,才會被那棵妖桃蒙了!真讓人覺得可憐。

  唉唉!

  二十八的詫異——

  啊?四樓桃花要結婚了?

  也好,至少少一個“禍害”。不過,她真的甘心嗎?可別沒兩天就又要鬧離婚了。

  我沒有詛咒人家的意思。可四樓那個桃花,誰說得準啊!難保她不會在結婚宴客那天,瞧見哪個順眼的男人,跑去跟對方要電話號碼。

  四樓桃花就是有這種壞紀錄,偏偏有個男人對她那麼有心!

  唉!上天真是不公平!

  旺伯、旺嬸的不出所料——

  要結婚了?那當然!那桃花啊,就是嘴硬,死不肯承認。其實啊,她早被徐先生收服得服服帖帖。

  女人啊,本來就得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男人,這樣才有依靠真,心裡才踏實。桃花老是勸不聽,幸好,徐先生有心。桃花要是再任性啊,我看徐先生該打她三大下屁股。

  現在,也不大聽她唱什麼男人什麼消遣的東西了。想想,把男人都“消遣”完了,那可該怎麼辦?

  桃花啊,當局者迷。

  人在福中,還是要知福一點!

  ***

  “結婚?!我才不要!”

  她幹麼要結婚?

  像這樣,多自由自在。高興時當有個抱枕,不高興時踢他下床;愛吃不吃、愛睡不睡,沒人嚕蘇——呃,這一點是有點不正確,徐明威嚕蘇得很,管她吃、管她睡,管這管那的。但不管怎樣,總之,她日子過得好好的,幹麼結婚?沒事找自己麻煩!

  她才不要結婚。

  ***

  “什麼?!她不結婚?”

  那個桃花到底是什麼意思?

  徐太太耐不住。簡直豈有此理!

  別說她跟她兒子已經有那種關系了,人家好女孩,哪個不正經地為未來打算?鄭重舉行儀式,把名份定了,才不會惹人說閑話。

  可那個桃花——

  她居然不結婚!到底要怎麼樣她才滿意、才甘願?

  兩個人不該做的都做了,偏偏該做的卻不去做!居然說不結婚!

  還有,哪有男人住到女人那裡去的!明威那樣時時去她的地方過夜,又不結婚,成什麼體統!

  不行!一定要找個日子,要他們把這個婚結了!

  ***

  “不結婚是嗎?”

  徐明滅一點都不失望緊張,嘴角還噙著笑。

  桃花也說她“不愛吃”起士蛋糕,他先喂她一口、兩口,然後一片、兩片,直到她全吃下去。

  桃花也說“不要跟他有糾葛”,他一次、兩次等著她,然後上門,然後過夜,然後把他的衣物、日常肘品搬過來,然後書、電腦、書桌也跟著搬過來,再然後,就半正式同居,理直氣壯住下來。

  桃花也說“不要干涉”她約會。哦,他不干涉,一點都不干涉。瞧,他還大度地送她去跟別的男人約會!不過,送一次、兩次,然後,又然後,現在桃花沒半個約會。

  所以,不結婚是嗎?

  他抿嘴愉快地笑起來。

  明天,他就去買個鉆戒,先套在桃花的小指、中指,然後,就牢牢地套進她的無名指。

  他的桃花兒……“你還結不結婚呢?”

 【全書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1-8-7 00:05:16

  後記

  請先容我仰天長嘯三聲——

  哈——哈——哈——

  終於把「桃花」給寫完了,這個公寓「系列」的故事,總算告一段落。在「系列」兩字上引號,是因為一開始並沒有想寫成系列什麼的,只是想寫寫那個破公寓裡幾個怪胎女人的故事。

  所以,每個故事基本上都是獨立的。如果妳在看故事時,不小心不認識這個誰是誰,那也無妨,她們彼此之間也是互不去相識,老死不相往來,連對方真正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總之,我要大大歡呼終於把這幾個女人都搞定了!

  尤其是那個桃花,實在很給他難纏,整得我七葷八素。現在,我很高興,終於能擺脫桃花了——擺脫這幾個火星來的怪胎女人!

  我假設那些堅持看到這個「桃花」的故事的人,對我的故事大概有一點興趣,所以對這幾個女人誰是誰,在那個故事中,大概都有一個概念。不過,對於偶爾翻翻我故事的人,我想還是說明一下,免得害他們搞糊塗。

  霉女——「我的男人運有點差」。

  二十八——「浪女二十八」。

  二樓藥仙——「因為他」。

  再來就是這本「桃花」的故事了。

  就是這樣。

  我想我已經盡了我的「本份」了。該提醒的提醒、該宣傳的宣傳、該打廣告的打廣告——

  好了,大功告成!

  然後,接下來——

  接下來啊……

  唉唉!

  先讓我眼我的腦袋瓜商量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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