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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爻] 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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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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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爻] 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21-8-27 00:10 編輯
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作者:淵爻
【
內容簡介
】:
紀繁音一穿越就得知自己是個替身——替的是她的雙胞胎妹妹紀欣欣。
紀繁音:當替身可以,但這是另外的價格。我的收費表請您……您幾位確認一下,需要排檔期,恕不接受隨叫隨到服務,賣藝不賣身,謝謝合作。
西餐廳裡,貴公子深情款款:「欣欣,明天晚上我想約你去看電影……」
鬧鐘響起。
紀繁音一看手機,收起營業微笑:「不好意思到點了,我得趕場,記得結賬,告辭。」
貴公子微笑一僵:「我預約明天的電影時間,四個小時,獨家。」
半夜三更,暴躁少年酒醉撥通電話:「姐姐,你什麼時候才回來看我?」
紀繁音:「為了保證服務質量,本次通話已經開啟錄音。現在是凌晨四點,替身服務收費為平日十倍,請問確認嗎?」
暴躁少年:「……確認行了吧!快給我裝!」
和霸總東京塔頂約會時,紀繁音的手機響了。
她面帶微笑地拒接來電:「抱歉,是別的客戶。」
霸總:「……我出十倍,你把手機關了。」
……
紀欣欣終於回國時,紀繁音帶著巨額財富功成身退:壞女人永遠不會受傷!
一句話簡介:按時收費童叟無欺
立意:真心換真心
作者:
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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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8:04
第一章
紀繁音死了。
然後又活了。
她恢復意識的時候,正濕漉漉地坐在一處人煙稀少的河邊,頭髮衣角往下滴答著水,寒風一吹就渾身發抖,身旁的手機還沒有眼力勁地震動個不停。
紀繁音腦子裡還有點懵地拿起惱人的手機看了一眼,下意識把這個顯示為【爸爸】的電話接了起來。
電話另一頭的中年男人沉聲質問:「你在什麼地方?」
紀繁音疑惑地把手機拿開看了看,確實是【爸爸】。
——可這聲音不是我爸啊?
「今天是欣欣出國的日子,所有親戚朋友都在酒店為她餞行,你是她的親姐姐,缺席像個什麼樣子?讓她多難堪?」男人嚴厲地下令,「馬上到酒店來,你知道在什麼地方!」
伴隨著「嘟嘟」聲,電話被掛斷了。
而精神恍惚的紀繁音握著手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哦,我爸三年前已經死了。
——……新型詐騙?
她想到這裡,掃了一眼暗下去的屏幕,突然發現上面映出的是一張相當陌生的臉。
紀繁音頓時清醒過來,她飛快解鎖手機打開相機的自拍鏡頭,對著裡面那張根本不屬於自己的臉陷入沉默。
哪怕是見多識廣如紀繁音,也被這突然的借屍還魂嚇了一大跳。
她和手機屏幕裡的「自己」相對無言時,手機頂端跳出一個提示:應用【回家的誘惑】已經安裝完畢。
紀繁音:「……」她退出相機,找到了這個剛剛安裝好的APP,點開看了一眼。
這是個功能簡陋到令人詬病的應用,上面只有一個簡單的進度條,目前進度空空蕩蕩,下方寫著一長串數字。
紀繁音數了一下,發現是一百億。
她又點了點右上方的問號,才看見了APP的使用說明。
【因為飛來橫禍而成為植物人的您,還擁有一次千載難逢的復活機會哦~只要在第二次的命運當中賺夠一百億,就可以回到您的身體當中清醒過來了呢~】
不愧是【回家的誘惑】,紀繁音雖然心動,但對這個金額無fuck說。
一百億,不是一個億。
不如說,全世界能賺到這個數目錢的人,本來就是鳳毛麟角。
一百億是什麼概念?天天中五百萬彩票,不吃不喝,都得花上五年多才能攢夠。
但她轉念想想自己已經換了個身體,這個古怪APP的胡言亂語也不是不能繼續看下去。
【不用擔心一百億這個數字太高,因為除了動產、不動產、貨幣能直接一比一記入進度條中,您所獲取的情感值也可以量化進行兌換噠。】
【情感:指他人對您付出的感情,無論正面或是負面,只要附著的對像是您,都會在獲取時自動量化。】
紀繁音摩挲著手機,懂了。
——要麼,她讓很多人愛她;不然,就讓很多人恨她。
APP的解說到此為止,最後是一句:【記憶開始傳輸,請您加油哦~】
紀繁音切出說明,又無語地看了看那一百億的進度條。
一份新的記憶很快被打包傳輸到了紀繁音腦中,就跟電影一樣,將她眼下這個身體的一生在她腦中播放了一遍。
紀繁音借屍還魂的這具身體和她同名,只是多了一個叫紀欣欣的雙胞胎妹妹,兩人是同卵雙胞胎,樣貌相似,性格卻南轅北轍天差地遠。
紀欣欣活潑外向,人見人愛,是紀家的小公主;而她的雙胞胎姐姐紀繁音卻是個無人問津、性格陰鬱的小透明。
紀欣欣長袖善舞,裙下之臣多如過江之鯽,感情生活無比豐富,從不翻車。
但大學畢業後,紀欣欣拍拍屁股,決定拓展海外市場……不是,決定出國深造。
當紀欣欣養的魚都遠水解不了近渴時,他們會怎麼做呢?
——當然是去找和紀欣欣八分相似的「紀繁音」打發時間了。
一開始,「紀繁音」當替身當得還心甘情願,因為這些尋找替身的人當中正好有她暗戀的人——宋時遇。
但後來,宋時遇將「紀繁音」介紹給了其他男人。
她逐漸成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擁有的公用替身,那些男人只會叫她「紀欣欣」。
她數度自殺,卻連死的資格也沒有,最後被他們用鐐銬鎖起、奪取了自由。
直到紀欣欣回國的那一天,她終於被這些人棄之敝履,才能投江死去。
死時甚至才二十六歲。
上輩子一直在圈內以懟天懟地聞名的紀繁音對同位體的包子人生表示沉痛哀悼。
紀繁音灑脫地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這下也不用疑惑自己為什麼濕漉漉地坐在河邊了。
宋時遇於最近一年一直和她保持著私底下的聯繫,兩人偶爾見面約會,但從不親吻,更不上床。
但就在昨天,宋時遇宣佈要和她斷絕這段關係,原身想不開,跳河了。
紀繁音伸了個懶腰,從河邊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先倒騰手機檢查了自己的賬戶余額。
還好,紀家怎麼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家庭,雖然沒有為不受寵的女兒大手大腳置辦什麼,零花錢總不會太摳,紀繁音名下兩張銀行卡裡一共有十來萬塊錢。
紀繁音看完余額,把銀行軟件關掉,又去看了看【回家的誘惑】,裡面的數字果然已經有了變動,顯示的是-9,999,863,520.00。
不管怎麼四捨五入,還是個一百億,進度條更是看不出任何變化。
但這至少證明是有進步的。
然後紀繁音又去翻通訊錄,把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腦中和記憶中一一對應起來。
完成這一切以後,她才不急不忙地去檢查短信和社交軟件。
微信上有一條紀欣欣幾小時前發給她的定位信息:姐姐別找錯路啦,今天中午在這裡吃飯哦。我和爸媽先過去,等你~
最後是一個很可愛的貓貓打滾表情包。
紀繁音點進去看了看酒店名字,估摸這大概就是剛才紀父打電話來催她去給紀欣欣餞行的地方。
穿著一身濕透貼身衣物的紀繁音正琢磨著就近找個地方買衣服時,手機再度響了起來。
是一個叫【宋時遇】的人。
紀繁音想了想,又想了想,終於反應過來——哦,這是「我」暗戀的人。
她笑了起來,滑動提示接起電話。
「你在哪裡?」宋時遇直截了當地問,「你親妹妹出國,不打算來送她嗎?她一直在找你。」
即便語氣責問,青年的聲音溫文爾雅,每個咬字裡都帶著良好的教養氣息,一聽就令人不自覺地生出好感。
——但紀繁音見過太多俊男靚女,動心閾值實在太高。
她絲毫不為所動,懶洋洋地反問:「我為什麼要去送她?」
宋時遇沉默了片刻:「繁音,你和我之間的事情和欣欣沒有關係,你不能怨恨你的親生妹妹。」
「想我去也不是不行。」紀繁音邊在地圖上搜索著最近的商場,邊漫不經心地回話,「我剛剛把衣服弄髒了,沒有適合穿去出席餞行宴的衣服。」
宋時遇頓了頓,淡淡地提醒道:「就算我替你買了禮服,也不代表我們之間有任何曖昧的可能,你明白嗎?」
紀繁音輕輕笑了起來,她問:「那你到底是想我去送她還是不去?」
電話那端安靜了片刻後選擇掛斷。
紀繁音不慌不忙地用手機叫了輛車,往坡上慢悠悠地走去。
車還沒到,手機短信一響,宋時遇給她轉了十萬元。
紀繁音看著賬戶餘額和這來得格外容易的十萬塊,吹了一聲口哨,再去檢查【回家的誘惑】時,金額已經變成了-9,999,753,520.00。
比剛才整整進帳了十一萬,還跳出一欄【明細】的按鍵。
紀繁音點開看了看,十萬是宋時遇轉賬,一萬是宋時遇的「情感」。
只這麼稍微用話刺激了一下宋時遇而已,他的情緒波動就值一萬?
紀繁音收起手機,胸有成竹地笑了起來。
這世上本沒有賺錢的路,有人靈機一動,就踩出了路。
……
雖然剛剛從宋時遇手裡白訛了十萬元,但紀繁音並不打算去買什麼名牌,她在打車抵達商場後找了一家優○庫,隨手買了特價襯衫牛仔褲和一雙高跟鞋,試穿完直接剪標買單,過程不到十分鐘,消費不到三百元。
臨出門時,紀繁音對著店裡的鏡子將自己長長的劉海撩了起來,仔細看了看這張新的臉。
鵝蛋臉、丹鳳眼、高鼻深眉、白皙皮膚,紀繁音當然不醜。
但相由心生,「紀繁音」性格孤僻又極度怕生,整個人看起來唯唯諾諾,又總是喜歡把自己的臉遮起來,看起來和妹妹紀欣欣簡直像是兩個人。
無論是誰,在這樣一對姐妹中,都會更喜歡妹妹而不是姐姐。
紀繁音撥了下半乾不乾的長髮,隨手束了個馬尾,出門時在最近的彩妝專櫃買了一支熱門色號口紅。
她半垂著眼睛對著試妝的鏡子塗上口紅,原本被凍得有點發白的嘴唇染上番茄色後,她的整張臉頓時有了氣色。
紀繁音對鏡子裡明豔動人的自己輕挑了一下眉毛。
當什麼替身,我們賺錢去。
……
紀繁音抵達酒店時沒急著進去找紀家的宴會廳,而是在門外放空看了一會兒風景。
這家酒店地處幽靜偏僻的山中,由鬱鬱蔥蔥的盤山公路上來,是個富貴人家能彰顯自己品味的好地方。
紀繁音站在公路邊上向下眺望了眼,垂著眼睛,臉上全是事不關己的冷淡。
她剛才路上用手機查詢了半天,沒能找到從前自己的任何相關信息,顯然,「這裡」是另一個世界。
從這座山望下去的,也是紀繁音此前沒有聽過的景點。
雖然詭異出現的APP無法確定是敵是友,但就這麼一根救命稻草,紀繁音總是要抓住的。
她的家人朋友、苦心打拚經營的一切,可都在「那個」世界裡。
至於當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通過剛才的測試來看,一百億沒有想像中那麼難賺。
紀繁音聳了聳肩,正要轉身進去找那糟心的一家子,突然有個年輕的聲音在背後喊她:「姐姐,你怎麼在外面?」
紀繁音回頭掃了一眼,那是個眉眼桀驁的少年。
對方和她的目光甫一撞上就是一愣,轉為厭惡之色:「怎麼是你?你不是不來了嗎?」
嗅到少年身上若隱若現的煙味,紀繁音盯著他思考了一會兒,恍然:「是你啊。」
少年有個略顯怪異的名字,叫白晝。
雖然才十九歲剛大二的年紀,但白晝的身家背景在紀欣欣的追求者裡數一數二——他是燕都白家的太子爺,俗稱家裡有皇位等著他繼承的那種人。
白晝高中時和紀欣欣認識一個暑假,為她痴為她狂,大學硬是考到了紀家所在的城市來。
但手段盡出也沒轍,紀欣欣對他只有一句「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就像親弟弟一樣」。
白晝沒轍,也不肯放棄,可誰知道紀欣欣居然打算出國深造三年,急得差點出手搞黃紀欣欣的簽證。
根據這個世界的定律,喜歡紀欣欣的,必定討厭紀繁音,這是個鐵則。
白晝就對紀欣欣家裡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姐姐鼻子不是眼睛,每每紀繁音和他一見面,就像點著了一桶炮仗,劈裡啪啦可熱鬧。
「來了就進去,遲到幾個小時,還等誰來接你?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你。」白晝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雙手插進口袋就要從紀繁音身邊擦肩而過。
紀繁音淡定地邁步,一時間看起來幾乎是兩人同行的架勢,讓白晝臉色一黑。
「我妹妹沒對你當面說過吧?」紀繁音信口開河地問,「她其實很討厭煙味,每次聞到都想吐。」
正要發作的白晝動作一僵。
「也是,白家太子爺身份多尊貴,她就算心裡這麼想,也不敢對你說。」紀繁音又補刀地嘆氣,「真可憐。」
白晝猛地拉住紀繁音的手臂:「你說的是實話?」
「我好歹也和她一起長大。」紀繁音誠懇地忽悠年輕人。
白晝冷著臉用力甩開她,匆匆往另一個方向而去,幾步路的功夫就暴躁地把自己身上的夾克脫掉了。
紀繁音閒庭信步地和白晝走了另一條路,按照酒店大堂裡的指示直接去了紀家請客的宴會廳。
宴會廳裡已經坐滿了人,兩旁的大屏幕上滾動播放著紀欣欣和父母平時生活起居的照片,旅遊、玩耍、跳舞、家長會……看起來就是家境無憂又生活美滿的一家三口。
另一個女兒?反正從這些其樂融融的照片裡面是看不見影子。
紀繁音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照片,嘖嘖稱奇。
「紀繁音」這一生過得可真夠慘的,明明沒做錯什麼,在家裡卻沒有任何地位和存在感可言。
在周圍疑惑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多之前,紀繁音起步往最前方中央的那一桌人走去。
她聽見周圍的人茫然不已地私底下議論著她的身份,好奇著她為什麼長得和紀欣欣那麼相似。
當紀繁音站在紀父紀母面前時,甚至連他們倆都看著她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有點事來遲了。」紀繁音自然地叫來服務員多加一張椅子一套餐具。
——說著所有人都在等她,這桌上卻根本沒留她的空位,滿嘴講的都是什麼胡話?
「音音?」紀母比紀父先反應過來,她有點尷尬地輕咳了一聲,「來得這麼晚……坐下吃飯吧。」
不用她說,紀繁音已經在服務員臨時搬來的椅子上坐下了。
紀父的臉色很陰沉,但顯然不想當場發作,只是瞪了紀繁音兩眼,低沉地喝道:「好好吃飯,不要亂說話。」
紀繁音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夾了一筷子龍眼甜燒白到碗裡。
剛跳河自殺過的人需要一點甜食來撫慰心靈。
她這幅擺明了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態度令紀父十分火大,但火還沒來得及發出來,就有剛到的生意夥伴上來搭話,紀父只有笑著起身握手。
「這就是欣欣吧?長大得可真快,比那些照片上還漂亮!」來人樂呵呵地看著紀繁音說。
紀父尷尬不已:「這是我另一個女兒,比較內向。」
來人一愣,雙方一起打起了心照不宣的哈哈。
紀繁音喝了一口飲料,連回頭掃一眼都懶得。
雖然全場不少人現在都好奇地注視著她,但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紀繁音早習慣當人群視線的中心了。
紀父前腳剛送走這個商業夥伴,換了一身小禮服的紀欣欣就回來了。
她見到紀繁音,愣了愣才上前親熱地打招呼:「姐姐來啦,我還以為你忙得趕不上了呢,真好。」
紀欣欣身形窈窕有致,臉蛋鼻尖紅彤彤的,充滿了青春飽滿的誘人氣息,一笑便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往哪個學校裡一放都是大眾初戀的水準。
紀繁音放下筷子看了看紀欣欣:「一路順風。」
紀欣欣的神情有點傷感,她彎腰抱住紀繁音,小聲地在她耳邊問:「姐姐是不是其實很討厭我?」
「不,」紀繁音揚眉一笑,「我非常感謝你的存在。」
如果不是紀欣欣這麼能海,她怎麼能在海裡找到這麼簡單的創收方式?
紀欣欣聽完這句話後的表情,微妙得能拿給影評人做一篇閱讀理解。
酒過三巡,各桌之間的氣氛鬆快起來。
期間白晝臭著臉從外面回來,渾身上下換了一套行頭,連頭髮都帶著濕氣。
又不一會兒,一名英俊的青年正朝主桌走來,紀繁音的視線在他臉上打了個轉兒,認出了對方——這不就是宋時遇嘛。
那就是來求婚的了。
說來好笑,紀‧海王‧欣欣其實從小到大沒談過戀愛。
也就是說,準備求婚的宋時遇甚至根本不是紀欣欣的男朋友。
紀繁音勾著笑做好了圍觀的準備。
最瞭解一個海王的,只可能是另外一個海王。
紀繁音知道紀欣欣是不可能同意的。
當宋時遇捧著玫瑰花在紀欣欣面前單膝跪下時,在全場女孩羨慕的尖叫聲中,紀繁音彷彿聽見了紀欣欣內心崩潰的聲音。
海王養魚,不患眾而患不均。
魚多不怕,但偏心就很容易翻船。
作為資深海王,紀欣欣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紀欣欣只能驚訝又愧疚又禮貌地拒絕了宋時遇的玫瑰花,作為被表白的人卻連連道歉個不停,好像拒絕對方是一件天大的錯事遺憾。
宋時遇向來紳士,即使求愛失敗也不會為難心上人,只能黯然離去。
鬧了這麼一齣,宴席的氣氛就很難再回到之前的輕快當中去了。
沒多久,紀欣欣就藉口要換衣服離開。
她又一次擁抱了紀繁音,甜甜地問:「姐姐終於打算改變一直以來的形象了嗎?我好開心。」
「你開心就好。」紀繁音摸了摸對方圓滾滾的後腦勺,帶著期許說,「你倒是不用改變,繼續現在這樣就好了。」
多養點魚,說不定就有我能榨出魚油來的優質品種。
紀欣欣深深地看了紀繁音一眼,起身由紀父紀母陪伴著一起離開。
吃飽喝足看夠了戲的紀繁音在他們一家三口離開後也起了身。
她記得自己有輛車,還是得去開出來,順便到紀家理行李搬出去住。
還沒走出宴會廳,紀繁音手機一震,收到了一條短信。
她打開一看,是宋時遇發的,就一句話,四個字:【來停車場。】
紀繁音揚揚眉,沒直接刪掉,而是回宋時遇:【不是結束了嗎?以為我還和以前一樣任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宋時遇沒有再回復。
紀繁音攔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紀家住的是單獨的四層別墅,門外安保系統姑且還是錄入了紀繁音的指紋聲紋,她順利地進去整理行李,到提著行李箱離開總共也就花了半小時。
家裡來來往往的阿姨園丁門衛,沒人問過她為什麼突然提著行李箱出門,甚至一個眼神也沒給。
紀繁音得以順利地離開紀家,她到中介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押一付三簽一年,只先交了一萬多塊錢出去,當天就提著行李拎包入住了。
以她的經濟狀況可以租到更好的房子,但沒必要。
因為不用多久就會有人送上門來的。
她剛想到這裡,手機的提示音就響了起來。
紀繁音拿起手機一看,是宋時遇的電話。
「我在小區外面,」他的聲音比白天時低沉模糊了幾分,「你現在出來。」
「我妹妹已經上飛機了?」紀繁音含笑問。
「紀繁音。」宋時遇警告地叫她的名字。
「你昨天不是說了嗎?我和你的這種關係,從今天開始徹底停止。」躺在沙發上的紀繁音翹了翹腳趾,「我為什麼還要去見你?」
宋時遇漫不經心地:「因為你喜歡我,不是嗎?」
「可不是,誰讓我喜歡你呢。」紀繁音微笑回他,「……對了,順便問一下,宋先生隨身帶銀行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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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8:17
第二章
宋時遇靠在駕駛座的車窗旁邊點了根煙,但沒抽,只略微出神地看著那點紅色的星火在昏暗的燈光下明明滅滅。
他下午剛在機場送別紀欣欣。
紀欣欣去的是法國巴黎,這點距離對宋時遇來說並不算什麼,飛機甚至一天就能來回,但分離仍然那麼令人難受。
因此宋時遇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紀繁音的存在。
雖然昨天才和紀繁音提了結束私底下的替身關係,這是明擺著的出爾反爾,但宋時遇知道紀繁音是不會拒絕的。
誰讓紀繁音喜歡他呢。
回憶起中午踐行宴上將五官都展露出來的紀繁音,宋時遇心中微微一動。
為了這一下的心動,他在和紀繁音通話後特地開車從紀家趕到了她發的地址。
那是一棟在市中心一環邊緣處的公寓樓,還算得上高檔,地下停車場裡也隨處可見價值不菲的座駕。
宋時遇的煙才燃了才一個指頭那麼點,就有人從電梯裡出來了。
他心不在焉地抬頭看了看。
這一看,就沒能把目光收回來。
——太像了。
直到穿著白色蕾絲寬肩帶裙走到宋時遇面前,莞爾一笑,後者才回過神來:「紀繁音?」
紀繁音笑著朝他攤開一隻手,掌心向上。
即使知道這人是紀繁音而非即紀欣欣,宋時遇的態度也不自覺地和緩:「什麼意思?」
「收費制。」紀繁音說。
她的聲音也和平時有了細微的變化。
非要說的話,就是更像紀欣欣了。
因此宋時遇並不生氣,他甚至也笑了一下,饒有興致地:「你這麼缺錢?」
「比你想像得還缺,」紀繁音點點頭,不以為恥,「宋公子家大業大,不差這點吧?」
「錢可以給你,」宋時遇將煙頭按到車窗上,一點不擔心是不是會燒壞那造價高昂的玻璃,他意味深長地問,「但你能滿足我的要求嗎?」
「既然是收費服務,合理的要求當然都可以滿足。」紀繁音不慌不忙地回答。
如果不是認識紀繁音這麼多年,又知道紀欣欣已經在飛機上,宋時遇都要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紀繁音本人。
「那你學聲狗叫聽聽。」他笑著說。
宋時遇長相矜貴又帶點書卷氣,甚至連他嘴裡說出「狗叫」兩個字來都顯得那麼慢條斯理與合情合理。
紀繁音看他的表情有點驚訝:「我妹妹在你心裡原來是這樣的形象?」
宋時遇輕笑,嘲笑紀繁音不自量力的比較:「但你又不是你妹妹。」
「不。」紀繁音輕巧地拒絕了他,「我只提供一項服務,就是扮演紀欣欣,如果你不接受,我就另找別的客戶吧。」
她笑著將頰邊的頭髮夾到耳後,露出潔白的耳朵。
「——相信總有人會需要的。」
宋時遇看著紀繁音若無其事的姿態,笑著點了第二根煙。
這次他抽了一口,又輕佻地將煙噴在紀繁音的臉上:「行啊,就當你之前陪我那麼多時間的賠禮道歉了,一次多少錢?」
紀繁音將背在身後的平板電腦拿了出來,面帶微笑:「業務剛剛起步,收費表暫時比較簡陋,宋公子將就著看吧。」
宋時遇低頭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就真挺簡陋,但也挺詳細。
【工作時間:週一至週末,早九點至零點,僅限預約制,一對一服務,不接受隨叫隨到服務。】
【服務內容:除卻扮演外,可於預約時提出,視情況接受合理的要求。】
【價格:時薪十萬起,一切路程、準備不計入付費時間,不足一小時以一小時計算。服務期間一切額外支出概不負責。】
【溢價:如遇緊急狀況無法預約,或在工作時間外需要服務,將以2-10倍進行溢價計算,雙方認可後服務方能開始。】
【收費:先付費後服務,概不賒賬,轉賬時需註明饋贈。】
宋時遇給看笑了:「一小時十萬?紀繁音,你知道我叫個明星來陪酒給多少錢嗎?」
紀繁音微笑:「那我得試試才知道了。男明星和女明星市場價一樣嗎?」
她這幅死守著自己最後尊嚴不肯在他面前示弱的樣子,宋時遇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帶著點嘲弄地將平板電腦往後按了按:「紀繁音,這就是你擺脫情傷的方法?出賣自己的身體?」
紀繁音一臉「你在說什麼呢」的表情:「這出賣的是智慧和精力,你知道演戲有多耗費精力嗎?」
「好啊,沖這張臉我也會陪你玩。」宋時遇用指節敲了敲平板電腦,他惡意地低語,「明天十一點到兩點,三個小時,但我要見到『紀欣欣』,不是『紀繁音』,你能做到嗎?」
紀繁音笑眯眯地將平板電腦收回去換了個APP:「為了保證服務質量,宋大少先做個問卷吧。」
宋時遇:「?」
……
拿到宋時遇按著脾氣填完的問卷,又確認收到了他轉賬的三十萬元後,紀繁音哼著小調、走路帶風地回了電梯。
她進了電梯裡面轉身時,發現宋時遇居然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還在看她,一步也沒有挪動過。
那根他只抽了一口的香煙在他指尖閃著猩紅的光。
剛宰完冤大頭的紀繁音按下自己的樓層按鍵,心情很好地和宋時遇揮手道了晚安。
電梯門合上時,宋時遇的臉也被關在了外面。
紀繁音才不在意他剛才的態度——但凡能爽快地當冤大頭,這點態度問題完全可以忽視。
她到了家後,往沙發上一躺,爭分奪秒地開始研究宋時遇剛做完的問卷。
這套問卷暫時還比較簡短,是剛才宋時遇開車過來時,紀繁音爭分奪秒做出來的。
內容也很簡單,主要是細化一下宋時遇心目中紀欣欣的行為習慣為人等等,便於模仿。
此外,還有一些宋時遇的個人喜好。
總之都是出於提供更好的服務、更好地割韭菜的目的。
宋時遇雖然是個說話不算話的狗比,但擋不住他宋大少有錢啊。
紀繁音邊劃拉著問卷邊在心裡思考紀欣欣的魚塘裡還有誰能發展一下。
白晝?至少他大少爺也很有錢。
把問卷研究透了後,紀繁音懶洋洋起身進衛生間對著鏡子調整神態。
——對韭菜們不太友好、又或者說過於友好的是,她紀繁音死前好巧不巧地是個大滿貫影后。
拿捏「紀欣欣」的狀態,花了紀繁音二十分鐘的時間。
她保持著甜美開朗的笑容打開【回家的誘惑】看了一眼,宋時遇又慷慨地提供了三十萬和少量情緒波動,雖然這些入賬對一百億來說宛如杯水車薪,但短短半天能賺到四十多萬也算是個壯舉了。
銀行卡裡也有半個一百萬了呢。
「不愧是我。」紀繁音放下手機,在衣櫃裡精心挑選了明天出門時穿的衣服,敷了個面膜安然躺下。
明天是加深韭菜印象、方便以後繼續割韭菜的一天,必須好好修生養息。
……
宋時遇坐在餐廳包間裡,用手機和紀欣欣聊天。
紀欣欣剛剛抵達巴黎落腳,正在一個個回復她的朋友們說自己平安抵達。
哪怕是昨天和她上演了尷尬一幕的宋時遇,她也沒有落下,而是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我已經到啦。巴黎很好,我也很好。……你呢?你還好嗎?」
宋時遇輕輕嘆息。
除了刻意放置幾個小時不回復這條消息,他又有什麼辦法對紀欣欣生氣呢?
宋時遇斟酌著在對話框裡編輯了一條溫和有禮、一如既往符合他形象的消息,還沒點擊發送,包廂的門就被敲響了。
宋時遇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差一分鐘十一點。
紀繁音是真的準時。
「進來。」他漫不經心地應道。
門被擰開的瞬間,和剛剛從宋時遇手機裡傳出來一模一樣的聲音就被風送到了他的耳邊:「你到得真早,等很久了嗎?」
宋時遇帶著兩分詫異抬眼朝門口看去,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沒有,我也剛到。」
「那就好,我怕你一個人等得無聊——我們快點菜吧,我好餓啊。」來人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他面前,站定腳步甜甜一笑,「今天說好了你請我啊。」
宋時遇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那款常用的香水味,他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當然,我怎麼會讓你掏錢。坐下再看菜單吧,欣……」
臨要叫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宋時遇猛地咬住了最後一個字,他被巨大的、難以遏制的震驚和憤怒迎面撞上。
——他剛剛居然真的把紀繁音當成了紀欣欣!
宋時遇還記得,他從前只要在紀繁音面前提起紀欣欣,對方就會露出令人厭煩的受傷神態,那和紀欣欣一點也不像。
就像現在,她一定又會像從前一樣……
「時遇,不坐嗎?」紀繁音疑惑地問。
她已經面無異色地拿起了菜單。
宋時遇盯了她片刻,從先前的氣氛裡回過神來,勾了勾嘴角,神情卻很冷漠:「紀繁音,誰教你的這招?」
——以為只要模仿紀欣欣,就可以企望紀欣欣所擁有的東西?
紀繁音眨眨眼,她將手機解鎖,在宋時遇面前晃了晃。
宋時遇看見上面是個顯示還有兩小時五十七分鐘的倒計時。
紀繁音帶著紀欣欣的笑容、用著紀欣欣的聲音回答了他的問題:「大概是銀行賬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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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8:30
第三章
紀繁音翻著菜單。
不管坐在她對面的宋時遇這會兒心裡到底想著什麼,總之他選的這家餐廳還是很有品味的。
——看價格就知道了。
而且今日「約會」消費反正都是宋時遇出,剛才紀繁音還特地向他確認了一遍。
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這會兒她只能點紀欣欣喜歡的菜。
看在不用付錢的份上,這紀繁音可以忍。
嗯……就點這個酥皮奶油蘑菇濃湯,紫蘇蝦球,還有這個果木慢炙肉眼牛排吧,至於飲料,可以按照紀欣欣的口味嘗一嘗荔枝櫻花。
選定了餐品的紀繁音抬頭看向坐在桌對面表情不豫的男人,疑惑又擔心地問他:「怎麼了,你沒胃口嗎?吃不下的話不用勉強,我們就回去吧?」
當然,提前結束服務的話是不會退錢的。
宋時遇的表情陰晴不定,他沉沉看著紀繁音,像要看透她臉上的那張面具:「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算了,這不重要。」
「這當然不重要。」紀繁音撥弄著菜單朝宋時遇笑了一下,「我們的交易很簡單,你什麼也不用多想,只要在這期間將我當成另一個人就好了,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從前不夠像她嗎?現在夠了嗎?」
宋時遇微微眯起眼睛。
「我向你索要的可不是什麼麻煩的交換,」紀繁音托著下巴輕輕地笑,「更不會對我妹妹洩密造成你的麻煩,大可不必這麼瞻前顧後。」
坐在對面的宋時遇發出一聲嘲諷似的冷笑。
「而且,像你這麼表裡不一、從來只在我妹妹面前表現得溫文爾雅的人,難道心裡不會經常有一個念頭嗎?」
「……什麼念頭?」
「『如果她知道了我真實的性格,會變得討厭我嗎?』」紀繁音不緊不慢地說。
「……紀繁音。」宋時遇警告地坐直了身體。
「別緊張,我說了不會告訴她的。」紀繁音攤了一下手,「對著她的時候你不敢,我倒是可以替你滿足這個幻想——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宋時遇可以說是個貨真價實的兩面派,看他社交時進退有度的貴氣做派,少有人知道他私底下是個什麼樣的爛人。
將自己隱藏得那麼深的人,實在不太適合深交。
和他同樣深不見底的錢包保持友好交往關係倒是還可以。
宋時遇靜靜聽了半晌,突然想通了似的勾勾嘴角,整個人的神情都輕鬆了下來:「紀繁音,這可是你提出來的,以後別後悔。」
紀繁音莞爾一笑:「不會的,放心吧。」
宋時遇轉開視線,按下桌上的服務鈴喊來了服務生。
他像是拋棄了什麼包袱似的,體貼溫柔地詢問了紀繁音想要的菜色,兩人點了單後,就跟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聊起了最近的日常。
紀繁音連夜研究過紀欣欣的朋友圈和微博,對答如流,但更多的時候則是擔任了一個合格的聆聽著角色。
——要問為什麼的話,那當然只有一個理由。
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表現欲實在是太強了。
宋時遇一句一句接著說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時,紀繁音邊聽邊含笑用乾淨的刀叉將拆好的青口貝肉送到了他餐盤裡。
宋時遇的聲音停了下來。
「怎麼了?」紀繁音疑惑地抬頭看他,「你不是一直嫌青口不好拆,所以不喜歡在外面吃嗎?這樣就好了吧?」
宋時遇盯著她的視線幾乎燙得像能在皮膚上落下烙印。
過了幾秒鐘,宋時遇才緩緩地說:「不,沒想到會被你注意到……謝謝你。」
「我們是朋友嘛。」紀繁音俐落地將其他兩隻青口貝也拆出放到宋時遇盤中,才繼續吃自己的牛排。
「……昨天才對你跪地求愛過的朋友?」宋時遇突然問。
紀繁音遲疑了一下。
她在思考宋時遇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真正的紀欣欣,肯定還是會為難地再度拒絕宋時遇……但這裡有個問題。
紀繁音所扮演的,是「宋時遇想要的紀欣欣」。
換句話說,說不定宋時遇想在替身play裡面加幻想play呢?
這種服務也不是不可以提供的。
紀繁音花了兩秒鐘捋清思緒,帶了點無奈羞澀地抬眼問宋時遇:「我們可不可以先吃飯,等吃完再討論這個問題的答案?」
宋時遇垂下眼睫:「……當然可以。」
紀繁音得以安安穩穩地吃了一頓人均上千的西餐,白蹭的。
等到結賬的時候,宋時遇果然很主動地接過了服務員送來的賬單,眼睛也不眨地買了單。
紀繁音一直注視著他,等男人轉頭征詢地向她揚了揚眉時,才笑著捧場:「男人買單的時候特別帥氣。」
宋時遇的嘴角輕輕地、幾不可見地翹了一下:「出去散步消食?湖邊風景很好。」
紀繁音朝宋時遇豎了三根手指,在他疑惑的注視中一根一根往下壓。
三、二、一。
紀繁音在這頓午餐過程中一直沒有挪動過位置的手機嘀嘀嘀地響了起來。
紀繁音臉上溫溫柔柔的笑意在一秒間蕩然無存,她將震動個不停的手機從桌上拿起,將屏幕上歸零的倒計時給宋時遇看了一眼:「時間到。」
宋時遇的表情好像剛剛被人照著後腦勺打了一棒球棍。
紀繁音邊笑邊將倒計時的提示音關掉:「歡迎下次光臨。」
下次……宋時遇當然會再次光臨,他不用半個小時就已經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啊,會找替身的男人,配談什麼愛?
紀繁音拎起包往包廂外面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差點忘了,有兩個售後調查想問問宋大少——不過如果你不打算和我再見面的話,我就不問了。請問意下如何?」
宋時遇一言不發地盯著紀繁音。
紀繁音挑眉:「看來是不需要,那我們現在就互相拉黑以示清白?」
宋時遇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紀繁音預想中的回應:「這點錢,我給得起。」
「那好,問題一:這段關係應該還是保持地下比較便利吧?」紀繁音於是就很直截了當地問了,「不然人人都知道我妹妹在國外,你卻和我常常見面,被人看見、傳到她耳朵裡是不是不太好?」
「當然。」宋時遇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的手指略顯煩躁地把玩著剛剛簽完賬單的那支水筆,從食指轉到尾指,又焦慮地從尾指一路轉回食指。
「明白,那麼下次再聽見『湖邊風景很好』這樣的提議,我就知道該如何回答了。」紀繁音無視了宋時遇的表情,接著問,「問題二:你想我扮演我妹妹和你交往、還是保持朋友關係?」
宋時遇嗤笑:「紀繁音,是你想頂著她的身份和我交往吧?」
「那我換個問法,」紀繁音沒生氣,她笑了笑,「你想這段扮演關係和現實一樣,還是按照你的幻想進行?譬如,剛才當你提起昨天的事情時,她能同意成為你的人?此後,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可以和你約會、電話、互表愛意……這些都能實現。」
宋時遇的眼神在紀繁音的緩聲敘述中恍惚了一下,簽字筆脫手而出摔在了地上。
「啪」地一聲,筆摔在了地上。
宋時遇也彷彿被這一聲驚醒過來,他嘲弄地說:「收起你的把戲,紀繁音,我不會和你交往。」
「瞭解,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我會按照她的做法拒絕你。」紀繁音彎腰將筆撿了起來,往宋時遇那邊遞過去。
宋時遇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
但紀繁音直接將筆放在了桌上,輕佻地對宋時遇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下次見,記得預約。」
「除了我還有誰會吃你搖尾乞憐的這套?」宋時遇問。
「不太好說,」紀繁音認真地想了想,回復他,「我發展別的客戶,關你什麼事?」
宋時遇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紀繁音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一個人離開包間,被門口的服務生奇怪地看了一眼,像是在奇怪他們怎麼沒有一起離開。
但凡剛才宋時遇聊天時能不那麼沉迷,提早十分鐘離開,紀繁音都能陪他一起離開這家餐廳。
可宋時遇他在短暫的糾結之後就淪陷在虛假的扮演之中,就連時間的變動都沒有注意到,如果不是……
盯著手機屏幕的紀繁音猛地停下了腳步。
她剛才完全是下意識地打開【回家的誘惑】看了一眼,可裡面的數字居然又有了大幅度變動。
點開明細一看,是宋時遇貢獻的情感進帳,足足九萬。
雖然不知道三個小時裡宋時遇腦子裡到底經歷了什麼山崩地裂的情感掙扎,但是……
金韭菜get√
紀繁音帶著慈愛的眼神,專門在通訊錄裡建了一個【客戶】的分組,把宋時遇拉進去後,又為這個分組設置了手機免打擾期間也能提示的功能。
她哼著小調去最近的麥○勞甜品站裡買甜筒,心想宋時遇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忍不住第二次給她打電話做預約呢?
應該忍不了很久吧?
畢竟宋時遇的生日快到了,紀欣欣又不可能為了他從巴黎趕回來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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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8:43
第四章
和宋時遇見面第二天的晚上,紀繁音戴著眼鏡在家完善自己的賺錢企劃。
宋時遇這一天都沒有打電話過來,但紀繁音也並不著急這條上鉤的魚會不會跑的問題。
她在日歷上標注了宋時遇的生日,又將關於這個人的一切做了個整理歸檔。
簡單來說,給重要客戶建了個檔。
——再過三天,就是宋時遇的生日了。
也就是說,電話最遲也得在後天接到吧?
將工作都完成後,紀繁音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將近十點。
她摘下藍光眼鏡伸了個懶腰,準備敷個面膜就睡時,電腦上彈出了一個視頻通話的請求,來自紀欣欣。
差那麼幾秒鐘,紀繁音就要把電腦合上了。
值得注意的是,其實紀欣欣並沒有和自己的父母朋友一樣冷落紀繁音;正好相反,她對紀繁音一直保持著恰如其分的親密。
紀欣欣的飛機落地時,紀繁音是最先接到她電話的人之一。
思考著紀欣欣再怎麼說也是自己本質上的財富密碼,紀繁音坐回椅子上接起了視頻電話。
網絡通常,紀欣欣的臉很快跳了出來,她坐在一處灑滿陽光的落地窗旁、身上穿著一件灰色襯衫,這個不近人情的顏色在她身上都受到了無限柔化。
「姐姐,要睡了嗎?」紀欣欣調整一下白色的耳機,笑著打了個招呼。
「你再晚半分鐘,我就接不到視頻了。」紀繁音喝了一口水,「巴黎天氣不錯。」
「確實,這很難得。」紀欣欣托著下巴,嬌憨地微微撅起嘴唇,「剛到巴黎沒幾天,我已經有點懷念家裡的陽光了。」
「三年還很長。」紀繁音懶洋洋地說。
或許是她的態度太過平和,紀欣欣愣了一會兒才問:「姐姐心情很好,發生什麼好事情了嗎?」
紀繁音模棱兩可:「想通了點事情。」
「這樣啊……」紀欣欣垂眸沉思了幾秒鐘,「姐姐,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聽了以後可不可以不要生氣?」
「什麼事?」
「我和時遇昨天剛剛通過電話,」紀欣欣的眼神帶了點閃爍,她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他告訴了我一件關於姐姐的事,其實這也是我今天給你電話的原因……我想和你道歉。我之前……並不知道你喜歡時遇,如果我知道,在你面前我應該表現得更……」
她為難地停頓了一下,像是想不出這裡該用什麼詞。
「……總之,姐姐,對不起。」
「我喜歡他和他喜歡你有什麼衝突?」紀繁音靠在並不太人體工學的椅子裡,漫不經心地問,「你又為什麼和我道歉?」
造成「紀繁音」悲劇的,除去她自身的懦弱僥幸不懂拒絕以外,那幾個恬不知恥的男人才是罪魁禍首,對「紀繁音」不聞不問的家人雖然算不上無辜,但怎麼也得在罪惡第二階梯。
紀欣欣為什麼突然打這個電話來道歉,紀繁音實在懶得多想。
這群人之前的愛恨情仇她都懶得理,只要不耽擱她賺錢就好。
紀欣欣撫著胸舒了口氣,露出笑容:「姐姐不介意就太好了,我以後會注意和時遇保持距離的。姐姐放心,我不會和他在一起。」
紀繁音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心想:宋時遇,慘。
紀欣欣又在電腦對面問:「姐姐現在還喜歡他嗎?」
她問得毫無心機,好像只是這麼隨口一說而已,天真又甜美。
於是紀繁音答得也很隨便:「喜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拋棄的。」
「……還喜歡他啊。」紀欣欣面帶笑容地重復了一遍,「我知道了。」
紀欣欣好像打電話來真的就是為了這件事,在這段對話結束以後,她很快就和紀繁音道晚安掛斷了通訊。
紀繁音將輕薄的筆記本電腦合上,眼鏡往上面一擱,就把這件事情扔到了腦後。
直到她第三天檢查【回家的誘惑】進帳明細時,才發現有點不對勁。
——前天晚上十點多,差不多正好是視頻結束的時間點,紀欣欣貢獻了一筆足足十六萬的情感進帳。
在那之後,她又陸陸續續貢獻了其他幾筆記錄。
在昨天,宋時遇和紀欣欣又幾乎是前後腳地入賬了兩筆情感值,想必這兩人聊天時說到了關於她的事情吧?
明細還有這個偵探作用是紀繁音沒想到的。
她靠在椅子裡沉思了下:雖然不知道紀欣欣到底在那短短的視頻通話裡進行了什麼心理活動,但大家的情緒波動都挺劇烈啊。
難怪破APP要把情感單獨提出來作一項說明。
不過也是,狗血劇裡的情緒波動一直都很劇烈,平平淡淡的狗血就不叫狗血了。
替身文學可是狗血題材裡的常青樹。
盯著紀欣欣的十六萬看了一會兒,紀繁音輕點觸控板又打開了自己的企劃,沉吟片刻做了少許更改。
嗯,偶爾也可以適當刺激一下大家的情緒。
修改到一半時,紀繁音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了一下。
手機是免打擾模式,能把電話打進來的只有一個用戶組。
而那個用戶組裡,現在又只躺著一個人。
紀繁音沒讓宋時遇多等,她將正面朝下的手機翻轉過來貼到耳邊:「你好。」
宋時遇的聲音有點緊:「明天,一整天。」
「好。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至晚上二十四點。」紀繁音好整以暇地邊聽電話邊單手將文檔的最後修改收尾,打開了一張聯網更新的日程表,選定明天的長長一欄,「確認預約十五個小時嗎?」
「……確認。」宋時遇沉沉地說,「要求我稍後會發給你,就這樣。」
「轉賬保留預約哦。」紀繁音心平氣和地提醒他。
宋時遇什麼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紀繁音就收到了宋時遇的轉賬,好像一百五十萬就是個扔到水裡聽響的鋼鏰。
紀繁音就喜歡這種視金錢為糞土的氣概。
正是宋時遇的慷慨讓她的銀行賬戶裡已經有了兩百萬。
雖然回家的倒計時還足足有-9,997,637,851.00,但至少開頭很順利,不是嗎?
紀繁音含笑把【回家的誘惑】關閉,點開了宋時遇的聊天窗口,開始接受客戶的服務要求。
宋時遇顯然是臨場在想,所以要求一條一條陸陸續續地發過來,時快時慢。
紀繁音很有耐心地等著,直到宋時遇五分鐘沒有動靜,她才好脾氣地問:【就這些嗎?】
宋時遇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了半天,最後發過來只有一個嗯字。
紀繁音順手回了一個「謝謝老闆」的表情包,把這堆零碎的聊天記錄復制到了文檔裡,為明天的工作做起了准備。
宋時遇的要求倒也不算太多太麻煩,他甚至還在當天晚上把搭配好的裙鞋首飾都送到了紀繁音的住址。
紀繁音被敲響門時還以為是外賣,一看見穿著西裝裙的女店員和她手裡一線大牌的盒子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收到禮盒過後,紀繁音沒有立刻試穿,而是沉吟片刻掏出手機檢查了一下。
宋時遇送禮價值八萬。
果然,動產不動產和銀行轉賬一樣都會被計算在內。
紀繁音把價值不菲的裙子往床上一扔,笑了起來。
一百億看著遙遠,倒也不是不能達成。
只看韭菜有多能長了。
……
宋時遇把刻薄的話全部刪除,最後皺著眉在輸入框內打了一個「嗯」字,潦草地發給了紀繁音,然後把手機扔到了身旁眼不見為淨。
和紀繁音上次見面回來後,宋時遇就開始渾身不得勁。
從前宋時遇只喜歡看紀繁音的臉,覺得那不愧是紀欣欣的雙胞胎;可紀繁音只要一動作一說話,便立刻和紀欣欣判若兩人。
他明明知道紀繁音不是紀欣欣,可是……紀繁音那三個小時裡,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紀欣欣。
那天紀繁音揚長而去後,宋時遇惱火得幾乎摔了西餐廳裡的杯子。
回去後的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給紀欣欣打電話,試了兩次才被紀欣欣接起來。
她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快樂、令人放鬆:「時遇,找我有事嗎?」
「嗯……」宋時遇頓了頓,還是毫無負擔地說,「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你姐姐喜歡我,她對我告白過。」
「怎麼會——」紀欣欣驚訝又自責:「那我走之前的那天你對我表白,姐姐一定很傷心。早知道這樣,我就……」
「你什麼也不必做,她知道我喜歡你,也知道那天我要做什麼,她都接受了。」宋時遇安撫善良的心上人,「你不用覺得愧疚,我只是思來想去,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件事。」
紀欣欣沉默半晌,在手機另一端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幽幽地說:「原來姐姐喜歡你啊。」
「可我只喜歡你。」宋時遇肯定地說。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宋時遇幾乎是立刻覺得自己胸口的沉鬱消散開去,令他如釋重負。
——沒錯,我喜歡的人,只有紀欣欣啊。
然而又過了兩天,宋時遇再度接到了紀欣欣的電話。
她抽泣著說:「我和姐姐打過電話了,她說她還是喜歡你。……時遇,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歡我了?我不想讓姐姐難過。」
宋時遇沉默許久:「對不起,欣欣。我可以滿足你的很多要求,但這件事做不到。」
掛斷這通電話時,宋時遇幾乎能嘗到自己喉嚨裡湧起淡淡的鐵鏽味,彷彿剛剛被人當胸重重一錘。
不能再聯繫紀繁音了,如果欣欣發現一定會生氣。
這樣想著的宋時遇忍了一天。
也就一天。
最後一次,然後就真的和她斷了。
他這樣想著,撥通了紀繁音的電話:「……明天,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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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8:55
第五章
第二天是宋時遇的生日,紀繁音起了個大早,精緻地做了全套護膚、化妝、髮型,最後才換上宋時遇送來的行頭。
臨出門前,紀繁音對著全身鏡看了一眼,朝裡面恬靜美麗的自己微微一笑。
——好笑的是,紀欣欣本性根本不是這麼個人。
她和紀欣欣都在扮演這個假象,騙的還是一樣的人。
這可太有趣荒誕了。
坐車前往宋時遇定的目的地路上,紀繁音又將他昨天提的服務要求仔細看了一遍。
宋時遇的要求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總地來說就是一個意思。
——宋時遇和紀欣欣顯然是吵過架了。
真有趣,紀欣欣這種級別的海王應該是不會在細微之處失手的。
換句話說,她應該是有意給宋時遇找不開心。
不過對紀繁音來說這也不是件壞事,因為宋時遇轉頭就來用錢找開心了。
車在路邊緩緩停下時,紀繁音拿起手機下車,順勢掃了一眼時間。
還有十分鐘到九點。
紀繁音不慌不忙地去最近的星○克裡買了兩杯咖啡,一杯特地選了宋時遇喜歡的口味。
紀繁音一手拿了一杯正要出店門時,隔著咖啡店的玻璃看見了從外面經過的白晝。
眉眼之間全是不耐煩的少年被同齡人圍在正當中,五官出色身材高挑還唇紅齒白,哪怕站在人群裡也是眾人視線不自覺的焦點所在。
紀欣欣剛走沒幾天,她的追求者們當然正是心情最糟糕的時候。
白晝還上著學,必不能跟著紀欣欣長居法國巴黎,紀繁音記得是他父母非常反對此事,暫時沒收了他的護照。
紀繁音輕抿了一口手裡溫熱的拿鐵,笑著將視線從白晝身上移開,踩著輕快的步伐從前門離開。
她前腳剛走,白晝後腳和同伴們一起走進了咖啡店裡。
同伴們的嘰嘰喳喳聲中,白晝皺著眉抬頭掃了一眼店內,視線幾乎是在一秒鐘不到的時間裡就被從落地窗一角消失的身影緊緊攥住。
紀欣欣的背影他不可能認錯!
白晝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穿過人群推開玻璃門,幾乎是橫衝直撞地越過整個店面,然後左轉去追那個背影。
她回來了?她不是還在巴黎嗎?
少年人高腿長,狂奔的速度快得像是風馳電掣,很快就從人群中找到了那個背影。
接近時,他下意識放慢步伐,從背後不太確定地喊:「姐姐?」
對方停住了腳步,回頭笑了起來:「你第二次認錯了,自己喜歡的人和討厭的人都分不清嗎?」
白晝臉上微微軟化的表情頓時消散無蹤,他緊皺起眉,厭惡地念出對方的名字:「紀繁音。」
「白少。」紀繁音朝他微微點頭。
「你模仿姐姐的打扮風格?」白晝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以為這樣宋時遇就會愛屋及烏喜歡上你?」
紀繁音好奇地請教:「你怎麼知道我希望宋時遇喜歡我?」
「宋時遇早就說過了,只瞞了姐姐一個人,怕她為你難過。」白晝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輕嗤著說,「你喜歡宋時遇的事情根本不是個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不自量力。」
他以為紀繁音會被這番言辭羞辱到落下眼淚。
然而紀繁音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又抬頭說:「我還趕著去工作,你自便吧。」
白晝「?」地看著紀繁音拿著兩杯咖啡離開,內心被一群羊駝神獸刷屏。
但他很快意識到對紀繁音使用國罵的話和罵紀欣欣沒有兩樣,立刻又收了回去。
白晝看著紀繁音遠去的背影,那身影窈窕美麗自信,和從前唯唯諾諾的紀繁音根本不是一個人。
紀繁音工作?她不是畢業之後就成為了無業游民嗎?
……
紀繁音把白晝扔在原地,也不怕心高氣傲的他會追根問底。
白晝心裡她是最底層的那種人,連記個名字都算是恩賜的那種,根本不用擔心白晝好奇她在做什麼。
白晝當然也會是顆好韭菜,不過不會像宋時遇這麼輕易種進盆裡就是了。
紀繁音慢悠悠地在宋時遇說的地方等待了片刻,一輛黑色低調的轎車就停在了她面前,副駕駛的車門自動打開。
紀繁音彎腰將一杯拿鐵遞給駕駛座裡的宋時遇,朝他一笑:「生日快樂!吃早飯了嗎?我給你買了咖啡。」
宋時遇看了看她,像是還沒調整過來狀態似的,一言不發地將紙杯接過放在了兩人的座位中間。
紀繁音攏了一下裙擺坐進車裡,將車門帶上,邊繫安全帶邊說:「買新車了?以前沒見過你開這一輛。」
宋時遇踩下油門,心不在焉地:「嗯,昨天剛買。」
紀繁音瞭然:私會嘛,當然不好開以前的車,被人認出來影響多不好。
「對了,我剛才看見白晝,他好像也和同學出來玩。」紀繁音壞心眼地告訴宋時遇,「還和我打了一聲招呼。」
「白晝和你打招呼?」宋時遇頓了頓,「……他是不是把你認錯了?」
紀繁音拿著咖啡杯笑:「他和紀欣欣打了招呼,沒錯呀。」
宋時遇皺著眉:「你沒有說什麼多餘的東西……」
「怎麼可能,」紀繁音打斷了他無用的擔心,「我今天又不是來見他的,他怎麼能和你比?」
宋時遇:「……」
他沒說話,但紀繁音覺得車速似乎比剛才快了那麼一點點。
經過剛才的咖啡廳時,紀繁音漫不經心地往那邊看了一眼。
白晝站在門口,還是那個雙手插兜誰都不愛的姿勢,濃密的雙眉皺在一起擠出一道不悅的摺痕,渾身上下就是四個字。
——莫挨老子。
同伴笑著錘他的肩膀說了什麼,被他偏頭不耐煩地撥了開去。
「你笑了,」宋時遇突然問,「窗外有什麼?」
另一顆韭菜。紀繁音想。
然後她回頭毫無異樣地回答:「從我車窗上能看見你的倒影哦。以前你都坐司機的車,今天好像是第一次坐在你的副駕駛座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只想和你兩個人一起過。」宋時遇說。
他好像終於進入了狀態,說話的語氣神態都開始自然了起來。
「好呀,」紀繁音比他更信手拈來,「那現在我們去哪裡?」
宋時遇笑了一下:「巧克力工廠。」
……
紀繁音是真沒想到宋時遇居然會來巧克力工廠這種地方。
怎麼說呢,就是,和他這個人無論表人格還是裡人格都不太能搭得上邊。
但紀繁音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個可憐的男人就是想要紀欣欣送他一份意味特殊的巧克力而已。
為此他不僅花了一百五十八萬、買了一輛車,還把巧克力工廠包場了一個上午。
「我從前沒做過手工巧克力,」紀繁音婊婊地為難道,「不知道怎麼做,可能會失手做得很難吃。」
「沒關係,只要你親手做的,我都會很喜歡。」宋時遇語氣和緩。
「那當然,你是第一個收我手工巧克力的人,要是你不喜歡,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紀繁音理所當然地說。
這兩句話翻來覆去都是傳達了一個意思。
你宋時遇,是我紀欣欣第一次做手工巧克力的對象。
客戶聽了果然很高興,在旁打開爐子燒起了水。
紀繁音拿著工作人員給的手工巧克力製作指南認真閱讀了一遍,覺得也難不到哪裡去,於是擠開宋時遇把巧克力小心地熔了,在隔水加熱的小碗裡緩緩攪動。
「做個什麼形狀的好?」她翻看著模具觀察宋時遇的反應。
宋時遇的視線從五花八門的模具上一一掠過,最後落在一個心形上。
真是太容易預料了。紀繁音不由得想。
「你喜歡哪個?」她詢問。
宋時遇輕咳一聲:「都可以。」
於是紀繁音就直接拿起了那個做得其實相當精緻的心形模具:「我喜歡這個,就用這個吧。」
宋時遇低低地嗯了一聲。
——太好懂,太easy了。
紀繁音真想給這個男人上一節反海王課。
但她轉念一想,男客戶還是笨一點才好,於是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專心致志地把融化的巧克力緩緩倒入了模具內,按照教程進行冷卻定型。
等待冷卻的過程中,宋時遇突然說起了從前的事情:「那天餞行宴上,你說我的表白很突然,其實不是,我很早就喜歡你。」
紀繁音眨眨眼,想起了宋時遇昨天提出的特殊要求。
他想聽紀欣欣為自己前兩天說的話道歉。
雖然那具體的內容紀繁音不得而知,但她也不必追根究底。
不過是宋時遇從紀欣欣身上得不到、轉而從替身這裡找一個聊以慰藉的幻影的自我欺騙罷了。
而紀繁音正是收費來滿足他這個願望的。
「我們認識四年。大學四年,我一直都喜歡你。」宋時遇垂著眼慢慢地說,「選擇那一天對你坦白,是因為知道你要去法國,你會認識更多的人,或許其中就會有能讓你喜歡的對象……我不想那樣。」
紀繁音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你拒絕了我,這我沒關係。」宋時遇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但那天你在電話裡讓我停止這份感情。……喜不喜歡一個人,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紀繁音終於懂了這兩個人那天吵了什麼。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聲音甜美得像是塞壬在歌唱,「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那樣的話對你很不尊重,我向你道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希望你不開心,我收回那句話,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
——麻煩你就原諒紀欣欣,繼續做她的裙下之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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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9:07
第六章
宋時遇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握向紀繁音放在桌上的手。
但後者比他動作更快地將手抬了起來,摸摸他的頭髮:「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時遇。」
宋時遇順從地低下了頭:「……不會的。」
紀繁音保持著嘴角的微笑,在男人柔軟的頭髮上順了兩下,動作輕得像在撫摸一朵雲,連他的頭皮都沒有碰到就收了回來。
但宋時遇顯然沒有發現什麼不同,他心情很好地抬起了頭。
紀繁音於是知道這一條客戶提出的今日要求很顯然是完成了。
服務費入袋為安,而且肉眼可見下一次服務時間也不會隔得太遠。
畢竟如果一個人沉溺在虛擬當中太久,可能就回不去現實世界了。
陪著宋時遇等待到巧克力完全成型後,紀繁音親手學著打包了巧克力、又打了禮物盒上的蝴蝶結,最後才在宋時遇期待的目光中把這塊肉麻又一廂情願的巧克力送給了他。
「生日快樂。」她認真地說,「希望你以後每一年的生日都可以過得這麼開心。」
——明年今天可能還沒有賺夠錢,所以就維護一下宋時遇看看能不能成長期客戶吧。
「謝謝。」宋時遇接過小巧的盒子,沉吟了一下,「我希望以後每一年的生日都可以和你一起度過。」
紀繁音背著雙手朝他笑:「只要你願意,這個願望當然可以實現。」
宋時遇也露出了笑容,他將那個盒子視若珍寶地收了起來:「餓了嗎?我們去吃午飯吧。」
午飯是宋時遇喜歡的餐廳,紀繁音溫言細語地替他點了喜歡的菜色。
下午是去一家環境幽靜的圖書館裡看書聊天,幾個小時的時間裡紀繁音都把宋時遇哄得高高興興。
晚飯又換了一家餐廳,用的是有小提琴手在旁演奏的燭光晚餐。
最後,兩人去看了一場一票難求的歌劇,還坐在視野最好的座位。
紀繁音:「……」真是很貴族的一天生活,謝謝招待。
十五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幾乎是一晃而逝。
宋時遇將紀繁音送回了紀家所在的小區。
紀繁音注意到車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二十分,就好像宋時遇特地提早了半個多小時結束這一天約會似的。
大概是被上次倒計時給嚇出了心理陰影。
那簡直跟打斷男人的高潮沒兩樣。
車只停到小區門口,宋時遇沉默地停下了車,看了一眼腕上手錶。
「謝謝你送我回家。」紀繁音盡職盡責地做了一下回訪,「今天的生日你過得開心嗎?」
「……有你在身邊,很開心。」宋時遇低聲答。
他長長的睫毛垂下去掩住眼眸,整個人的樣貌自然而然染上了點五官天生自帶的憂鬱:「如果你能喜歡我,就更好了。」
紀繁音眨了眨眼。
這不是你自己拒絕的服務選項嗎?
當然服務時間還沒結束,就這麼懟客戶是很沒有職業素質的。
於是她顧左右而言他:「其實我還給你準備了另外一份生日禮物。」
宋時遇的目光果然立刻投向了她:「真的嗎?」
紀繁音從包裡取出比巴掌還小的首飾盒:「嗯,早幾天我就買好了。」
——當然不可能。是昨天剛買的。
宋時遇抿著嘴唇小心地接過去,猶豫了幾秒才將其打開,微微睜大眼睛:「是和我送你……」
「一對的手鐲。」紀繁音將手腕伸出在宋時遇面前晃了晃。
她正戴著宋時遇昨天送她的手鐲,送給宋時遇的則是同一系列的男款。
也就是說,情侶款。
雖然有點貴,不過畢竟宋時遇給得也不少,就當給他打個9.9折。
紀繁音用忐忑的聲音問他:「我想你應該會中意才買的……你喜歡嗎?」
宋時遇動了動喉結,半晌才回答:「喜歡。……欣欣,你能替我戴上嗎?」
紀繁音當然送佛送到西地把手鐲套在了宋時遇的手腕上。
「那我走了?」她笑著問。
「……再見。」
紀繁音跨出車外之後,宋時遇的車幾乎沒有停留就離開了。
紀繁音站在路邊目送他一路電光帶火花地離開,看著很有超速的架勢,好像身後有鬼在追。
等宋時遇的車尾完全消失,紀繁音才揚揚眉毛接觸營業笑容,將手機取出關掉了還有三分鐘就要響起的倒計時。
男人,嘖嘖。
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也會一腳踩進愚蠢的夢裡去。
紀家雖然就在身後,紀繁音必是不能回的,她切換了打車APP,正準備叫車回自己租的房子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喇叭響。
她轉頭看去,見到了斜靠在摩托車上的白晝。
他顯然在那裡從頭看到了尾。
「找我妹妹的話,來這裡是見不到的。」紀繁音好心地提醒他。
白晝沒有被她打岔帶跑話題,而是皺著眉問:「你是不是假扮成她在外面做什麼敗壞她名聲的事?」
這個腦回路,優秀。
紀繁音好整以暇地把長髮撥到肩後:「什麼敗壞名聲的事情?早上的時候我不是說過嗎,我在工作。」
「剛剛那輛車裡是個男人吧?」白晝大步朝紀繁音靠近,「我問你是不是用『紀欣欣』這個名字去外面騙男人了!你以前根本不這麼打扮,連臉都不會露出來,等她一走就突然什麼都開始學她,難道不是想用她的身份出去招搖撞騙?等到她回來時,你就打算用這些你做的事情侮辱她,是不是?」
紀繁音沉思良久,虛心求問:「你最近看了什麼電視劇?」
正常人可不會腦補到這裡。
「轉移話題?」白晝站定在紀繁音面前,像隻怒髮沖冠的小獅子,「你敢不敢說出剛才那輛車裡的人究竟是誰?」
「商業機密。」紀繁音淡定地回絕了他。
「你出去賣的事情也能算商業機密?」白晝嘲諷地問。
紀繁音嘆了口氣,和這孩子簡直懶得生氣:「你不是喜歡我妹妹嗎?」
「那又怎麼樣?」白晝眯眼,「我喜歡她,不代表我對你也會寬容。更何況你還在毀壞她的名——」
「那你覺得,她是我這樣的人隨隨便便就能扮演得像的嗎?」紀繁音問。
「……」白晝好像突然就被她這一句問題給噎住了,面頰窘迫地微微發紅,「誰……誰知道你準備用什麼手段?你這張臉本來就跟她一模一樣!」
「這麼說吧,」紀繁音忽悠他,「就算我在假裝她,喜歡她的人——比如你——不是也能一眼認出我是假冒的嗎?」
「當然!」白晝立刻嗆聲,「你就算再怎麼學她,也不可能成為她。」
「那不就好了,沒人會被我騙到,我豈不是跳樑小丑而已?」紀繁音合掌,「被我騙到的人,肯定是腦子不好使、喜歡得不夠深,對不對?」
白晝:「……」
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是想點頭但又直覺得覺得哪裡不對。
最後他也沒點下頭,而是惡狠狠地扔下一句警告:「我知道你肯定在謀劃什麼——我會盯著你的,別讓我逮到!」
紀繁音目送少年人騎著摩托轟隆隆遠去,在原地淡定地用手機叫了一輛車。
年輕人精力真是旺盛。
說得信誓坦坦,以後身體還不是很誠實地接受了宋時遇的「介紹」?
回家的路上,紀繁音特意打開【回家的誘惑】看看宋時遇今天的情感波動。
服務期間她向來很守規矩,絕不會中途看手機,於是和宋時遇分開之後才第一次把手機拿起來。
除去剛才白晝也給了一點點進帳之外,宋時遇當然不會讓紀繁音失望,他這一整天的情感波動可謂十分跌宕起伏,林林總總明細有幾十條。
最大的兩筆,分別是在巧克力工廠裡、和剛剛告別收到意料之外的生日禮物時。
這和紀繁音的預想差不了太多。
可等到她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最後一次習慣地翻看入賬明細時,突然發現將近一點時又有一筆明細。
宋時遇,十萬,情感。
紀繁音看著看著噗嗤一笑。
這個時間,這麼大的情緒波動,看來宋時遇是回過神來了。
紀繁音毫不關心地將手機切換成免打擾模式往床頭櫃上一放,兩眼一閉睡了過去。
……
宋時遇從紀家的小區離開時,油門幾乎踩到了底,像在逃避那平平無奇的倒計時響起。
只要聽不見鈴聲,就好像……這個夢不會結束。
就好像那個甜言蜜語、眼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女人真的是紀欣欣。
駛出幾百米後,宋時遇才緩緩放慢了車速一路駛回家中。
這一天的十五個小時是無比的滿足與甜美。
可一旦結束了以後,滿足甜美就全部化作了空虛諷刺。
宋時遇將車停穩在車庫裡,並沒有直接下車,而是坐在駕駛座上怔怔地看了半天自己腕上的手鐲。
是欣欣給他買的生日禮物,又是她親手為他戴上的……
不!是紀繁音!
宋時遇呼吸一窒,心臟像是要炸裂似的狂跳起來。
他幾乎是暴怒地把手鐲從自己的手腕上硬扯了下來,打開車門往外重重砸了出去,發出一連串丁零噹啷的聲響。
直到那聲音停止,宋時遇的急促喘息都沒有平緩過來。
他咬著牙砸了一下方向盤,又跳下車去拿後座的巧克力,粗暴地扯開緞帶,正要把裡面的心形巧克力也一起摔在車庫的牆上時,投擲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到底是沒扔出去。
於是他又去翻微信裡的紀繁音,沒有和她打一聲招呼就刪除了好友,胸口的鬱氣才終於找到了紓解通道。
他盯著巧克力看了又看,最終拿著它一起離開了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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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9:23
第七章
前一天工作了十五小時的紀繁音第二天悠閒地給自己放了個假。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宋時遇肯定暫時下線了。
不過沒關係,他還會再回來的。
紀繁音的銀行卡裡這會兒很富裕,富裕到足夠她去立刻找個樓盤首付,但她並不急著買房,而是淡定地窩在出租屋裡看了一天電視劇。
期間紀欣欣給她打過一次電話,聊的也是很正常的內容,講了些她在法國的日常。
「對了,」電話的最後,紀欣欣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我聽程琳說他們最近圈子裡想辦個聚會,我是過不去了,姐姐想去看看嗎?」
紀繁音想了想這個程琳究竟是誰。
「姐姐不記得了嗎?」紀欣欣細聲慢語地提醒她,「高二時轉到我們學校裡,當時還挺出名的一個女生,家境不錯,長得很漂亮,下巴尖尖的,和我們同一個大學,去的是英語系。」
紀繁音想不起來,覺得大抵是個路人甲。
不過既然高中大學都和她們是同學,那說明朋友圈和紀欣欣還是挺重疊的。再加上家境殷實……那這聚會裡必然有紀欣欣的魚。
或許可以擴展一下客戶群。
紀繁音翻著日歷,漫不經心地問:「哪天?」
「就在後天。姐姐感興趣嗎?」紀欣欣有點訝異地問,「我還以為……那我把你拉進群裡吧?」
「行。」紀繁音應了下來。
掛斷電話後,紀繁音很快被紀欣欣拉進了一個群裡。
然後紀欣欣就說自己到了睡覺的時間,和大家道了晚安下線了。
紀繁音看了一眼群公告,發現發起者很秩序地把聚會的時間和地點都已經寫在了公告裡。
她把時間地點記錄在日歷裡以後,又瀏覽了一遍群成員。
不出意外地,沒有她好友列表裡的人。
不過紀繁音的好友列表本來也就很短,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她沒有什麼朋友,更不喜歡人群和社交。
然後,紀繁音就把這個群設置成了免打擾。
【Yukki:@紀繁音你??來參加聚會?不是吧不是吧你臉怎麼這麼大,好像有人邀請了你似的?】
【明天也要元氣滿滿鴨:翻了翻聊天記錄,欣欣拉她的,我倒是無所謂,就是見面時大家都穿得稍微正式一點吧@紀繁音】
【理想:只能我們同屆的人參加?我邀請學長來可以吧?】
【明天也要元氣滿滿鴨:這要看哪個學長了。】
【理想:當然是宋時遇學長啊。我和他偶爾能見面,到時候問問他看來不來。】
【Yukki:[白眼]紀欣欣不在,請得動宋學長?他聽見紀繁音也在就跑了好吧?】
【Yukki:我就不點名了,不過有些不受歡迎的人應該有點自知之明好吧。】
【我李白賊溜:你問問看,我正好公司有點事想問問宋學長,他能來的話最好了@理想】
【理想:行。不過他不喜歡加群,我就不拉他了,到時候把他的回答在群裡說一聲。】
【明天也要元氣滿滿鴨:好耶~好久沒見到宋男神了,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帥,有女朋友了沒有?】
【Yukki:不是吧不是吧你們都不上網沖浪的嗎?紀欣欣餞行宴那天宋學長當場送了玫瑰,超級浪漫,可惜沒成功。】
【看戲之人:唏噓。】
【Yukki:哦,不過也不代表某些人就有機會了好吧?】
【Yukki:……】
【Yukki:@紀繁音你裝死呢?】
【我李白賊溜:行了你少說兩句,欣欣還在這個群裡,會被她看到的。】
【Yukki:你別搞笑了,我怕她紀欣欣?你說得好像紀欣欣什麼時候給紀繁音真出過頭似的?】
【Yukki:@紀繁音你出來!有本事進群沒本事回話?】
【Yukki:好,行,不回話是吧,有本事你明天別出現!】
【理想:……本來想問問有沒有人能喊到白晝的,仔細想了想還是算了,誰能輕易請動他大少爺?】
……
第二天,紀繁音和往常一樣不緊不慢地掐著開始的時間抵達聚會現場。
她穿的是件簡單的黑色削肩連衣裙,露出精緻的肩膀和半段鎖骨。
聚會定在一家西餐廳的露天花園裡,主辦人顯然包了場,服務生見到紀繁音之後便友善地上前詢問是否是來參加程琳所舉辦的聚會,並引她進入了其中。
紀繁音見到了花園裡幾個年輕女性正站在一起聊天,身上的行頭一件比一件精緻昂貴。
其他人或坐或站,似乎都有著自己的小圈子。
服務生帶紀繁音進入花園時,靠近入口處的那幾名女性率先注意到了兩人。
「紀欣欣?!」其中一人震驚地問,「你不是在法國嗎?」
紀繁音掃了對方一眼,淡定地:「我是紀繁音。」
這一下自我介紹引起的轟動比之前還要大,剛剛大聲發出質問的人甚至倒吸了一口冷氣:「紀繁音怎麼可能長這樣!」
「那你們覺得紀欣欣的雙胞胎姐姐應該長什麼樣?」紀繁音問。
「……」
「……」
眾人臉上的表情都有點恍然夢醒。
紀繁音正要越過他們坐下,就聽見身後傳來了服務生說「這邊請」的聲音。
她回頭去看比她時間掐得還準的人是誰,結果一眼就看見了宋時遇。
宋時遇正和另外一個年齡相仿的男人走在一起,他略微低頭聽對方說話,眉眼溫和溫潤,怎麼看怎麼就是個家世教育都很良好的男人。
哦……不過宋時遇的家世教育確實都很好,只是性格長歪了。
紀繁音只看了一眼,正要視若無睹地把目光從宋時遇身上移開時,宋時遇恰巧抬起頭,目光直直和她撞上。
下一秒,宋時遇就把頭轉開了。
就是那個轉頭的動作明顯有點倉促閃避。
紀繁音才不在意他,她坐了下來,問服務員要了一杯檸檬水。
宋時遇一出現,立刻成為人群的焦點,眾人都上前熱情地和他打起招呼來。
紀繁音玩著手機陸陸續續地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對這一群人的地位有了更深的瞭解。
如果說家世地位是個金字塔的形狀,宋時遇在這群人裡就是最頂上的,其他人位於底下一層,對他的態度當然很熱情。
紀繁音雖然不加入對話,但人類是視覺動物,所以美人總是有優待的。
紀繁音就這麼支著下巴在遮陽傘下懶洋洋地玩手機,明明沒給任何人丟過一個眼神,愛理不理的模樣卻也能讓周圍的人不自覺地把視線投到她的身上。
太陽在她白皙的肩膀上落下一小塊光斑,看起來就像是被陽光溫柔地烙下一個憐愛的親吻。
有人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上前搭話了:「紀繁音?好久不見,你改變好大,比從前外向多了。」
紀繁音還在看一條萌寵視頻,視頻裡的小貓咪正撒嬌地把肚皮翻給主人揉。
於是她抬眼時表情便也自然而然地很柔和:「只是換了個髮型。」
男同學:「……」何止換個髮型,你是換了個人。「你還記得我嗎?我們高中時同班過,我那時候是體育委員。」
紀繁音笑了笑:「抱歉,不記得。」
「沒關係,沒關係,那時候我們也沒怎麼說過話,」男同學立刻表示理解,他清了清喉嚨,帶著謎之臉紅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邵齊。」
「你好,」紀繁音朝他伸了一隻手,姿態很放鬆,「那今天就算我們剛剛認識吧。」
邵齊不知道怎麼的有點受寵若驚,面帶笑容地伸出了手和紀繁音握了一下。
接下來,邵齊就像打開了話簍子似的,聊天態度逐漸自然,說了一些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紀繁音把手機放下托腮聽他說話,神情看著有點漫不經心,可聆聽的姿態卻一點也不敷衍,是那種令人一看就知道「她認真在聽對方說什麼」的氣氛。
一時間兩人的談話好像連旁人都插不進去嘴。
……
「……學長?」
宋時遇回過神來,偏離的視線從花園靠邊的遮陽傘下收了回來,他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有點走神了。」
「也是,」對方抓了抓頭髮,「我也有點被嚇到了,紀繁音的頭髮總是亂糟糟的,我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到底長什麼樣,跟紀欣欣也太像了。」
旁邊有人忍不住小聲搭話:「但也只有臉像啊,紀繁音不太愛笑,多看幾眼就能分辨出來姐妹倆了。學長喜歡的是紀欣欣,怎麼可能搞錯呢!」
宋時遇:「……」
「紀繁音應該沒有男朋友吧?」有人蠢蠢欲動地問,「邵齊那小子跑得倒是快,早知道剛才我也……」
「你可以現在去啊,加入聊天又不難。」旁人攛掇他。
「可我以前好像起鬨欺負過她,現在裝作沒事人一樣過去不太好吧……」
幾個年輕男人眉來眼去用胳膊肘互相推搡時,宋時遇似不經意地打斷了他們:「之前你們說有個這次聚會用的群?」
「是啊。」正被同伴起鬨的男人疑惑地點點頭,「不過我想到學長你不喜歡加群,就沒有拉你。」
宋時遇:「……」
他越是沉默不語,站在他面前的年輕男人越是茫然:「怎麼了學長?我沒有記錯吧?」
宋時遇垂下視線抿了一口軟飲:「……沒事,我確實不喜歡加群。」
這個話題就此帶過,幾人又聊了一會兒,突然有人壓低聲:「喂,你們快看那邊!」
宋時遇也不自覺地抬眼去看紀繁音所坐的位置。
不遠處,邵齊和紀繁音正拿出手機互相掃碼,顯然聊得不錯,當面加上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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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9:33
第八章
……紀繁音當然並沒有泡邵齊的意思。
畢竟談戀愛很耽誤賺錢,而且指不定哪個龜毛客戶會對此有意見。
確定了邵齊並非紀欣欣精心養的魚、評估了他作為韭菜的可能性很低之後,紀繁音就只把他歸進了普通朋友的分類裡。
多個朋友多條路,出門在外靠朋友嘛。
邵齊認識這麼多人,誰知道會不會也認識韭菜?
倒是加完好友之後,邵齊像是無意中瞥到了紀繁音的手機,毫無心機地說:「你的聊天窗口好少。」
一般人的微信:一眼看去全是一條一條的聊天欄。
紀繁音的微信:三條聊天欄,下面都是空白。
「我不太喜歡聊天,」紀繁音收起手機,「看不出來嗎?」
邵齊頓時有點緊張:「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如果我不想聽你繼續說下去,你會知道的。」紀繁音覺得他一驚一乍的樣子有點像倉鼠。
邵齊十分認真地:「我這個人有時候察言觀色的能力不太好,如果你覺得我太嘮叨,可以隨時打斷我。」
紀繁音被逗得笑了一下,引得對面的邵齊微微一愣、耳根發紅。
「我不會和討厭的人加好友。」紀繁音笑著說。
邵齊放鬆下來,他看看手錶,哇了一聲:「我們聊了這麼久!差不多到午飯的時間了。」
他話音剛落,就有女生過來通知大家可以進去用餐。
紀繁音起身時微微低頭,站直時又將滑落的頭髮撥到肩後。
宋時遇就跟看見紀欣欣和別人聊天似的在那兒時不時地盯著她看個不停,視線滾燙,快把她身上看出一個洞來了。
——但紀繁音就是裝作沒看見。
宋時遇又沒給錢,現在懶得跟他裝。
男男女女一同走進西餐廳裡時,邵齊仍然自然而然地跟在紀繁音的身邊和她說話。
當然大多的時候是他在說,紀繁音聽。
所以,當紀繁音走到長桌邊上隨意一個位置停下來時,邵齊還在說話。
另一個人恰到好處地借著這個時機在背後替坐下的紀繁音將椅子拉開了一小截,相當紳士地幫助她入座。
紀繁音往回看了一眼,見到那並不是服務生,點頭道了一聲謝後坐下。
她太習慣於這樣接受他人的熱情慇勤了。
倒是邵齊瞪大眼睛朝紀繁音背後那個男人投去忿忿的眼神,後者無視了他,面無表情地在紀繁音的另一邊坐下。
紀繁音慢悠悠吃著沙拉時就發現自己已經隱隱成了這張桌子上最引人注意的那個存在。
不僅是男性,就連那個似乎是召集者的女性、以及她身旁的小團體也一直自以為很隱蔽地對她指指點點。
紀繁音咀嚼著煙熏三文魚思考了下。
——八成是紀欣欣惹的麻煩吧,不用管。
聚會用餐是西餐式,一道菜吃得差不多才上下一道菜,用餐人數又多,難免時間上有點拖沓。
紀繁音不緊不慢地吃著,直到最後一步甜品時,上來的是一道帶香草冰激凌球的百香果乳酪蛋糕。
她嘗了一口,抿著勺子頗感滿意:真好吃。
以後休假可以再來這裡吃。
紀繁音正要去挖第二勺時,右手邊被推來一碟完整無缺的蛋糕。
她轉頭看過去時,那個整頓飯過程中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男人開了口:「給你。」
紀繁音揚眉笑納:「謝謝。」
邵齊立刻跟上:「你喜歡嗎?正好我一個大男人對甜品也不是很感興趣……」
「不用,吃三份會膩。」紀繁音謝絕對方好意。
邵齊再次怒視紀繁音身邊的男人。
然而對方又一次無視了他。
這時候這場聚會的主辦者——程琳——忍不住高聲對身邊的小姐妹說:「真好笑,這年頭拾掇拾掇自己就能勾到眼神不好的男人上來獻慇勤了。」
紀繁音專心地吃蛋糕,沒理她。
程琳:「……」她磨了磨牙齒,更大聲地說,「有張漂亮的臉可真好啊!」
然後她就看見剛把一勺蛋糕送進嘴裡紀繁音表情很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她。
彷彿在問「這個人為什麼說話要這麼大聲」。
那無辜的神情在紀繁音臉上還特別動人純真。
程琳忍無可忍:「紀繁音,非要我點你的名?」
紀繁音眨了眨眼:「不好意思,你是?」
「少裝了!」程琳啪地一聲把勺子拍到桌上,「你硬著臉皮來蹭我提議召開的同學聚會,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紀繁音恍然:「你是召集人嗎?地址選得很好,餐廳很好吃。」
程琳下意識地:「謝謝。」
……完了過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又大怒:「我在罵你!」
紀繁音:「沒有吧。你誇我有張漂亮的臉。」
「那是紀欣欣的臉!」程琳不爽地反駁。
紀繁音笑了笑:「確實有人會認錯。」
並沒有加入對話的宋時遇:「……」她這句話是不是意有所指指桑罵槐?
「不過我可是雙胞胎裡的姐姐哦,」紀繁音晃了晃吃甜品的小銀勺,「我還比她大一天呢。」
「還有這種事情?」一旁的邵齊好奇地接話。
「因為出生時正好是午夜,雖然只差了半個小時,卻跨了一天。」紀繁音給他解釋。
對面一個女孩子忍不住也加入對話:「哇,好神奇,那你們家裡過生日是要連著過兩天嗎?」
發難的程琳反而一下子沒有了存在感。
「不,我們一起過她的生日。」紀繁音說。
邵齊:「……」
程琳:「……」
桌上因為紀繁音的這一句回答頓時陷入成年人心領神會的尷尬之中,就連宋時遇也輕輕皺了一下眉毛。
畢竟,這回答,怎麼看都,太可憐了……
紀繁音微眯著眼把第一塊蛋糕吃完,換了個碟,又很輕鬆地說:「不過我是姐姐嘛,應該遷就妹妹的。」
邵齊:「……是、是這樣嗎?」
程琳拍桌而起:「……你這個人就不能有點志氣嗎!」
全桌人都愕然地看向了氣得扔下餐巾離席的程琳。
紀繁音也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原來不是個反派,而是個刀子嘴的直腸子?
這種人在宮鬥劇裡面最容易被人拿來當槍使了。
程琳的幾個朋友去追她,桌上的氣氛多少顯得有點尷尬。
而紀繁音淡定地吃完第二份蛋糕,起身去買了單。
——當然只付了她自己的一份錢。
賺錢不易,花出去時雖然不影響【回家的誘惑】斂財進度,也不能太大手大腳。
邵齊追上來提出開車送她回家,紀繁音一點也不委婉地拒絕了他:「我暫時不回家。」
「哦……」邵齊有點失落,「那……你接下來去什麼地方?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紀繁音思索了一下,很誠實地勸阻他:「我去的地方你不一定會感興趣。」
她早前做西餐廳的功課時就注意到了在附近的一家音像店。
全民網絡時代降臨之後,音像店這種存在絕跡得很快。
但紀繁音作為一名影視工作者,有個並不令人驚訝的愛好:收集電影碟。
一般人有書房,紀繁音有自己的電影陳列架,古今中外無所不有,從收藏的角度來說價值不菲。
……當然,現在全都沒了。
換了一個世界後,紀繁音上網搜索過,發現這個世界和自己的世界相似但又不同,最為明顯的一點是這個世界有許多她的世界沒有的優秀影視作品。
就像發現了一個全新的寶庫一樣,紀繁音對此充滿了興趣。
「沒關係,我這個人興趣很廣泛的!」邵齊立刻又振作了起來,「不去試試怎麼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呢?」
這個人連停在路邊的車都不要了,紀繁音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強硬拒絕他:「好。」
音像店並不遠,只需要過一座天橋和一個紅綠燈,紀繁音徒步前往目的地。
想著馬上就能投入新的電影海洋,她的步伐都輕快起來。
可就在她等在紅綠燈前的時候,宋時遇的電話打了過來。
紀繁音挑挑眉,接起電話:「有事嗎?」
「我不喜歡你用她的臉和別的男人約會,」宋時遇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出來,「半小時後來見我。」
「不行哦,」紀繁音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想見我的話下次記得提早預約。」
「你真以為自己那麼受歡迎嗎?」宋時遇嘲弄地說,「邵齊喜歡的人是欣欣。」
紀繁音不以為意,她朝邵齊的反方向偏過頭去,摀住話筒用氣聲問宋時遇:「那你覺得他會和你做一樣的事情嗎?」
「……」宋時遇沒有回應,但這個還算僻靜的十字路口足夠讓紀繁音聽見他那一瞬間加重的呼吸聲。
紀繁音笑了起來,她恢復正常的音量:「一會兒我的手機會暫時靜音,有需要的話就微信聯繫吧,我忙完了就會回復的。」
她禮貌地等待了幾秒鐘,沒有聽見宋時遇說話,禮貌性地道了一聲再見就掛斷了電話。
「綠燈了,」邵齊好奇地問,「是工作上的事情嗎?」
紀繁音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聞言點頭:「是啊,一名資金很雄厚的大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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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9:45
第九章
——電影太好看了。
紀繁音不由得感嘆。
那天她在音像店裡買了大量藍光碟,回到家裡後把手機調成靜音狀態,廢寢忘食地看了個天昏地暗,除了外賣之外沒和任何人聯繫講過話。
等把手頭買的電影一次性看完之後,紀繁音又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後才檢查自己手機裡的消息。
邵齊猜到她在看電影,期間試探性地來問過兩次她看完了沒有。
紀欣欣打過一個電話,未接通後像是很習慣地留了信息問她是不是在忙、什麼時候方便通話。
推銷電話兩個。
宋時遇也在聚會當天打了一個電話,沒有後續。
紀繁音的社交圈也就這麼大。
她回了邵齊和紀欣欣的消息,伸了個懶腰開啟新的一天,心裡有點好奇宋時遇怎麼這麼安靜。
一方面是職業病,另外一方面是現在的工作需要,紀繁音從自己手上的資料出發,深度分析過宋時遇。
宋時遇這個人其實有點完美主義,他喜歡、也習慣表現出自己完美無缺的一面,久而久之,大家對他的印象就成了「完美」。
可問題就是,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完美的人。
或許成年人都或多或少戴著面具與人交往,但宋時遇的面具尤為厚重。
就連在紀欣欣面前,宋時遇的面具也不曾摘下。
可能多少也有點畏懼自己不那麼完美的一面暴露出來的後果吧。
可紀繁音給了宋時遇一個機會,替他抹平恐懼,創造一個「即使你不那麼完美,紀欣欣也會喜歡你」的夢。
——兩次下來,照理說這條大魚應該不會再脫鉤了。
大概是宋時遇最近工作太忙了吧?
紀繁音想著,看了看自己銀行賬戶餘額,決定暫時也不只盯著薅一隻羊的羊毛。
邵齊正好回復了信息和她交流電影的感想,紀繁音買回去的電影中有幾部正是他推薦的。
兩人聊了幾句,邵齊說有一部新電影上映,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看IMAX。
「還有幾個喜歡電影的朋友一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邵齊是這麼說的。
沒有日程的紀繁音想了想就同意了。
只是看個電影的日程,她沒有大費周章地裝扮自己,下午時換了一身襯衫馬甲和牛仔褲就出門了。
等到了電影院前和眾人匯合時,紀繁音發現那裡只有邵齊一個人。
邵齊手裡拿著四張票,笑容有點尷尬:「他們兩個說有事不來了,票多出兩張,只剩我們兩個人看。」
紀繁音揚了揚眉,對這種小把戲見怪不怪。
不管是邵齊自編自演,還是他兩個朋友想從旁撮合,總之現狀就是博大精深的四個字。
「來都來了。」紀繁音往小食櫃台走,「你買了票,我來買吃的吧——你喝什麼?」
邵齊推辭不過,兩人一起要了一個雙人觀影套餐。
電影倒確實不錯,邵齊也是個合格的影友。
兩人從電影院裡出來時正在和諧地討論著電影的內容,紀繁音卻突然察覺到一股窺探的視線。
當了這麼多年的名人,紀繁音多少有點對鏡頭的第六感。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往四處看,並未找到對著自己的鏡頭。
但這不妨礙紀繁音做個簡單的推理。
譬如,剛剛幾天前就有個人當著她的面做出過「我會盯著你的」這種宣言。
——白晝顯然就是那個嫌疑最大的人。
以他那個性格……嗯……也不是做不出來。
「那家就在樓下,我們去吃吃看……紀繁音?」邵齊在旁疑惑地喊她。
紀繁音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手機:「試試看吧,反正現在也不用工作——謝謝你上次給我推薦電影,今天我請客。」
當女性直白地說出「我請你」「我們AA」時,大部分時候追求者還是能明白過來什麼意思的。
邵齊摸了摸鼻子:「那下次我請你?」
「好,有機會的話。」紀繁音沒把話說絕,海王又不代表沒有朋友。
邵齊說的是一家新開沒幾個月的泰式火鍋,顧客絡繹不絕,生意非常火爆,酸辣的冬陰功鍋底用來涮海鮮更是別有風味。
一頓飯的功夫下來,紀繁音總算憑借自己從前的專業素養找到了偷拍者——倒不是白晝本人,而是一個從長相到打扮都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
這個中年男人就跟在她和邵齊後面不久進入店裡,一個人吃火鍋不說,全程還沒怎麼進食,幾次偷偷摸摸地舉起手機對準兩人的方向拍攝。
大概是個那種專門幫人查家庭糾結夫妻矛盾男女出軌的私家偵探吧?
買完單後,紀繁音吸掉最後一口椰子冰沙,漫不經心地想著下一步。
「我送你回家?」邵齊問。
「我開車了。」紀繁音朝他晃了一下車鑰匙。
邵齊掃到她的車鑰匙上的標志,皺了皺眉:「這麼說可能有點冒犯,不過上次你說到生日的事情時我就想說了……我記得紀欣欣開的是保時捷,你家裡人是不是有點偏心啊?」
「車能開就行了。」紀繁音無所謂地站起身來,「不都是四個輪子。」
雖然紀父紀母有點摳,不過給「紀繁音」買的車好歹也是輛三十萬的寶馬,還包了保險,很不錯了。
邵齊一路和紀繁音同行到送她在地下停車場裡上車,還掃碼替她付了停車費後才和她揮手道別。
紀繁音刻意放慢車速離開,在回家的路上果然發現有輛灰撲撲的小車尾行在自己後面。
那她今天和邵齊出來的事情,白晝肯定是知道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紀繁音在幾個對策裡權衡一番,最後用車載藍牙給宋時遇打了個電話:「我忙完了,前幾天你給我電話是要預約嗎?」
「……」宋時遇的聲音又低又模糊,「你忙什麼?泡男人?」
「我的私人生活沒必要和你解釋吧?」紀繁音不緊不慢地開進路邊的空停車位,「不過未免你產生多餘的想法,我就直說了,我現在沒那個時間和興趣。」
宋時遇沉默了半晌。
「現在九點,」然後他說,「你現在就來酒吧見我。」
紀繁音想了想。
她還沒用和上次一樣的「休息日」藉口,宋時遇就搶在她之前補充了下一句。
「雙倍。」他說。
還有搶著主動加價的?
紀繁音看了看時間:「三小時盛惠。」
「零點後呢?」
紀繁音還真思考過這個問題:「零點到三點五倍,三點到九點十倍。」
畢竟她也需要充足的休息,而且加班費總歸是很貴的,不然怎麼有加班的動力?
大概是這屠龍刀的價格勸住了宋時遇,他沒有再要求延長服務時間。
紀繁音打開手機:「地址發我吧,我現在過去。」
「……」宋時遇沉默半晌,張口報了一個酒吧的名字,「你自己導航。」
紀繁音:「?」發個信息都懶得?
雖然但是,她還是好脾氣地按照宋時遇說的名字模糊音試了幾次,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這個酒吧,從停車位開了出去。
導航開始工作的同時,宋時遇的錢也打到了她的賬戶裡。
紀繁音掃了一眼手機頂部跳出的短信,又去看後視鏡,果然那輛灰撲撲的私家偵探車又不遠不近地綴在她的後面了。
她輕輕笑了一下,心裡還頗有點好奇這之後事情的走向會如何。
看起來有點刺激的樣子。
但誰不喜歡生活裡偶爾來點刺激呢?
……
「白先生,」私家偵探盡量低調地跟在那輛寶馬後面,邊悄悄地給這次的主顧打電話,「情況有變。剛才我們和您匯報的是她和那個男人分開之後正在往家的方向開,但她半路停車了幾分鐘,又換了一條路線。我們跟了她十五分鐘,她改道去的目的地是一家酒吧,照片已經發到您郵箱裡了。」
電話另一頭的白晝剛剛結束健身,他打開一瓶能量飲料,微微彎腰在電腦上查收了郵件,打開一系列照片瀏覽,邊問:「她一個人進去的?」
「是。但這家店是會員制,不是人人都能進去,據我們的調查,紀繁音小姐應該以前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持有會員卡。她可能是被人邀請來的。」
白晝聞言又把照片從尾到頭再看了一遍,仔細觀察紀繁音以外的細節之處。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一輛只拍了半截的車上。
少年皺起眉來:「靠近酒吧的路邊VIP停車位上那輛藍黑色奧迪的車牌號是多少?」
偵探很快報了出來。
白晝記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前幾天把紀繁音送到紀家小區的車。
他盯著照片裡紀繁音的背影冷笑:「查查這輛車是誰的,查到告訴我。」
吩咐完後,他掛了電話就進了淋浴間。
白晝想查一個車牌號當然有很多渠道,但這種小人物私家偵探也自然有自己的門路去查,對白晝來說不用驚動認識的人,只需要花點錢而已,很方便。
偵探果然很快就回電給白晝:「白先生,查到了。」
白晝頭上搭著乾毛巾喝水:「那個男人叫什麼?」
偵探的聲音裡也有點不可思議:「宋時遇。」
白晝的動作一頓:「重名?」
「……不,就是那位宋先生。」
白晝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罵了句「操」,火大地把毛巾往桌上一摔:「我現在就過去,盯牢他們兩個,任何一個人離開都立刻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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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19:57
第十章
白晝在前幾天見到紀繁音從別人車裡下來的時候就猜到她找了男人。
本來紀繁音幹什麼也和他沒關係,可那天紀繁音的打扮明顯是模仿的紀欣欣,這讓白晝不由得懷疑起對方是不是在假扮紀欣欣釣凱子招搖撞騙。
——那損壞的可是紀欣欣的名聲。
於是白晝就找了私家偵探這麼查著,誰知道紀繁音泡了那個她的大學同學也就算了,居然還和宋時遇勾搭在了一起。
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喜歡的人是紀欣欣的宋時遇!
白晝氣得火冒三丈,也不管自己剛洗完澡頭髮還沒乾,騎上機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就到了私家偵探告訴他的酒吧,氣勢洶洶地往裡走,像是剛發現女朋友出軌、怒髮沖冠趕到現場捉姦的妒夫。
門口壯實的保安盡職盡責地攔了他一下:「不接待未成年人。」
白晝皺著眉把身份證拍到對方胸口,一個電話打了出去:「華子?K+酒吧是你家的吧?叫個人出來帶我進去。」
白晝當然也不是不能用別的強硬手法闖進去,但那樣就太明顯了。
宋時遇和紀繁音如果注意到他,肯定會心虛地提前一步跑掉,那他這大老遠地趕過來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白晝輾轉找了個認識的二世祖,果然沒多久一個穿著西裝經理模樣的人就出來迎接白晝進去了。
值班經理笑得很熱情:「白少大駕光臨,我給您安排個卡座?」
「我找人,」白晝冷著臉站在門口附近打量酒吧裡情迷意亂的男男女女,「宋時遇在哪裡?」
值班經理愣了一下,試探地問:「您找宋先生是有私事?」
白晝冷笑:「對,私事。剛才是不是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來找他?」
值班經理臉上露出了瞭然的表情:哦,被綠了來捉姦的。再有錢也沒辦法拴住女朋友的心呢,唉。
他邊這麼心中感嘆邊問:「白少,客人的隱私我也不好隨意洩露,您看這樣行不行,我現在讓人去……」
白晝沒耐心聽他廢話:「我現在還有耐心,別浪費我的時間。」
值班經理沒辦法,想了想小聲說:「宋先生也家大業大,我們招惹不起;我帶您去監控室看著,等他們走了,您再去和宋先生說話,您覺得怎麼樣?」
只想快點看到宋時遇和紀繁音在幹什麼見不得人事情的白晝不耐煩地點點頭,肯定了這個規避風險的方案。
值班經理鬆了一口氣,帶著白晝去了監控室。
酒吧夜總會這種地方,肯定是得安滿監控攝像頭的。
酒精本來就令人上頭,這種地方人流量大,又人多眼雜,監控很多時候都能為酒吧提供保障和幫助。
K+這樣遠近聞名的酒吧就更加不能在安全方面鬆懈了。
監控室裡比外面安靜很多,白晝揉了揉耳朵,在一堆屏幕前站定,開始尋找宋時遇和紀繁音的位置。
值班經理比他有經驗得多,很快指了一個窗口:「這是他們的包廂。」
白晝的目光立刻鎖定窗口,在有些模糊的監控畫面裡看見了坐在一排的紀繁音和宋時遇。
——他們倆果然是來這裡碰面的!
白晝幾乎就想立刻衝去包廂裡把他們倆揍一頓,但在行動之前卻又冷靜了幾分下來。
他突然想到,如果宋時遇真能移情別戀,不就代表著宋時遇沒資格再繼續當紀欣欣的追求者了?
就算宋時遇只是對著紀繁音那張臉消磨時間,這消息能傳到紀欣欣耳朵裡也就很足夠。
照這麼說,不僅不應該打斷他們,反而應該讓他們的交往持續得更久、留下證據才對。
白晝插著口袋拿出手機拍攝監控畫面,視線稍稍移動兩分,記住了寫在監控一角的包廂號。
等有了這段監控錄像,宋時遇再說什麼也百口莫辯了。
值班經理站在白晝背後看他拍攝,若無其事地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白晝拍了一長段,覺得累了,隨手找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儼然要長期駐守的架勢:「給我拿點喝的來。」
——紀繁音和宋時遇少說也得聊幾十分鐘,白晝一個鏡頭也不能錯過。
值班經理很快拿來了酒水,白晝開了一瓶啤酒,邊喝邊緊緊盯著監控畫面。
看著看著,他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了。
畫面裡的那個紀繁音,怎麼看怎麼一舉一動都和紀欣欣那麼像?!
……
「少喝一點,身體會不舒服的。」紀繁音勸宋時遇。
她來之前從電話裡就聽出來宋時遇已經小醉,趕路的這段時間顯然宋時遇也沒有停下來過,即使在包廂略顯黑暗的環境裡也能看見他臉上微微的酡紅。
紀繁音當然不在意宋時遇是不是醉暈過去——那還省力呢。
不過「紀欣欣」還是得在意一下的。
宋時遇開的是瓶軒○詩,手邊放著一個被他無視了的冰桶,四十度的白蘭地就跟冰紅茶似的被他直接倒進杯子裡,一次一次地一飲而盡。
就在宋時遇伸手去夠酒瓶倒下一杯時,紀繁音搶先一步將酒瓶移開了,她輕聲詢問:「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說呢?雖然我或許不能幫你解決問題,但至少你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一些,不是嗎?」
拿酒落空時,宋時遇就抬頭看向了紀繁音。
等她說完後,宋時遇才開口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去法國?」
——當然是因為國內的魚玩膩了。
紀繁音笑了笑,她避重就輕地給宋時遇倒了一杯水:「我現在不是在陪你嗎?」
宋時遇沒喝,他固執地又問了一遍:「為什麼去法國?」
看宋時遇一幅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樣子,紀繁音想了想才回答他:「我身邊的人都很優秀,我想要變成和他們……你們一樣優秀的人,我不想被你們落下,只能看著你們的背影。」
「……可現在,是我看著你的背影。」
宋時遇說完,伸長手臂又把酒瓶奪了回來,悶聲不吭地倒了半杯,抬頭一次性就喝了個底朝天。
「我不是不回來了,」紀繁音托著下巴看宋時遇自己灌自己酒,「你不願意等我嗎?」
宋時遇抬眼掃了她一下,眼神黑沉沉的:「我為什麼要等一個不喜歡我的人?」
紀繁音心想我哪知道你們這些人腦子裡想的什麼東西,初中生都知道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好吧。
「但如果你也喜歡我,我當然會等你。」宋時遇盯著她,「只要你也喜歡我。」
紀繁音帶著不置可否的笑容和他對視:「你想讓我喜歡你?」
宋時遇握著酒杯輕輕地轉了小半圈,才下定決心地點了點頭:「對。」
他頓了頓,又補充地說:「紀欣欣喜歡宋時遇。」
紀繁音把這條要求給添加到了服務項裡:「好。」
宋時遇的視線仍然緊緊地定在她的臉上,彷彿是一種無聲的催促。
於是紀繁音很上道地滿足甲方要求:「我當然也……」她像是覺得羞澀似的微微躲閃目光,輕咬嘴唇才積攢夠表白的勇氣,「……我也喜歡你。但學習對我來說也很重要,關於我留學的事情,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宋時遇微醺的眼神比剛才更加恍然了。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他幾乎是嘆息似的說道,「你只要對我笑一笑,我連自己叫什麼都忘記了。」
大概是心中最大的鬱結暫時解開,剛才還有點借酒澆愁架勢的宋時遇很快就醉得倒在了包廂的沙發上。
時間還沒有到午夜,紀繁音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條斯理地坐在宋時遇身旁等待服務時間結束。
不像很多人等待覺得無聊時那樣,紀繁音沒有看手機,她將乾淨的水杯拿在手裡慢慢地轉動著,好像在計算著什麼。
期間宋時遇嘰裡咕嚕說了一句夢話,紀繁音俯身溫柔地將他皺起的眉頭撫平,輕聲:「睡吧,我就在你身邊。」
宋時遇半夢半醒地去握她的手,紀繁音巧妙地避開了對方。
沒過多久,倒計時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紀繁音手速飛快地將手機掏出終止鬧鈴,沒有把宋時遇驚醒。
服務時間結束,她臉上表情一鬆,大佬坐姿靠到沙發背上,伸長手臂按了服務鈴叫人進來結賬。
宋時遇作為重要客戶,當然可以簽單,也省了紀繁音把他的銀行卡從錢包裡翻出來的麻煩。
「您要走了?」見到紀繁音拎包起身,顯然打算一個人離開,服務生的表情一言難盡,「那宋先生……」
「幫他叫個代駕送他回家吧,費用也記在賬上,他不會不認的。」紀繁音指了指宋時遇,「知道他的地址嗎?不知道的話我告訴你們。」
她問話的態度太理所當然,服務生下意識地答道:「啊這,會員資料裡確實是有登記地址的……」
「那就行了。」紀繁音朝對方頷首,走出包廂前掃了一眼攝像頭的位置。
前腳紀繁音剛出房間,後腳白晝就追了上去。
但剛剛在監控室裡喝了太多酒,他的腦袋一時有點暈乎乎的,差點沒趕上離開的紀繁音,最後只來得及攔住剛上車的她。
正在繫安全帶的紀繁音降下車窗,態度很平和:「白少也來喝酒?」
「少來,」白晝冷笑著把拍攝了監控錄像的手機懟到她面前,「你和姓宋的剛才的事情我已經拍下來了。」
「是嗎?」紀繁音也笑,「你拍到什麼好東西了?」
白晝嘖了一聲:「我沒見過你這麼上趕著給人當替身的,宋時遇能給你什麼?你明知道他喜歡的人根本不是你。」
「他不給我什麼,但給錢啊,」紀繁音被少年逗笑了,「我那天不是就告訴你了嗎?我在工作。」
紀繁音說完,輕輕彈了一下白晝扣在她車門上的手,後者跟觸電一樣嫌棄地甩開,讓她得以重新把車窗緩緩升了上去。
她含笑隔著車窗輕佻地對白晝晃動手指道別:「客戶隱私我不能透露,你要是好奇的話,就去問宋時遇吧?」
——客戶互相介紹,可比自己上門推銷有吸引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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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0:10
第十一章
白晝沒辦法酒駕,叫代駕也要時間。
他只有暫時拋下態度囂張的紀繁音,回頭去找宋時遇算賬。
宋時遇還在醉酒,但白晝直接往他臉上潑了一杯冷水。
剛醒來的宋時遇還有點恍惚,他抹開臉上的水漬,把打濕的頭髮向後梳去,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欣欣呢?」
「姐姐當然在巴黎。」用森冷聲音回答他的人是白晝。
宋時遇抬眼看向好像下一秒就要抄傢伙打人的白晝,態度反而很冷靜:「果然被你發現了——你們先出去,我和他私下聊聊。」
後半句話他是對緊張地站在門口的值班經理和服務生說的。
值班經理趕緊招呼著讓所有人都出去別再礙事。
等門再度關上、包廂內只剩下兩個人,宋時遇才不緊不慢地說:「人寂寞時會養寵物,欣欣不在時,我就用紀繁音打發時間、紓解思念——你也見到她現在的樣子了,長大後很多雙胞胎就不像了,不過她們倆幾乎一模一樣。」
「你出於什麼理由這麼做關我屁事?」白晝漠不關心,「證據已經在我手裡了,你要是識趣點,以後不再出現在姐姐面前……」
宋時遇看向白晝,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眼裡露出一種成年人對於剛成年不久後輩的居高臨下:「紀繁音很會演,她能表現得和欣欣真的就在我身邊一樣;她還很懂事,知道我什麼時候想聽什麼樣的話,這樣的寵物和替身不是最好不過了嗎?」
宋時遇無視白晝的臉色,伸手做出邀請。
「——我推薦你也試一試,滋味很不錯。我還可以為你保密,欣欣不會知道的。」
白晝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堆不可回收垃圾。
幾秒鐘後,年輕氣盛的少年人呸了一聲,轉身就大步出了包廂。
宋時遇沒有阻止他,而是點煙吸了一口,向後仰頭躺在沙發背上緩緩吐了出來。
既然被白晝發現了,就只好想想辦法把白晝一起拉下水成為同夥了。
不然那小子說不定真的會把事情捅給紀欣欣知道。
……
把宋時遇一個人扔在酒吧裡的紀繁音毫無罪惡感。
反正酒吧不會讓大客戶出事,而且白晝說不定還要趕過去和宋時遇掰頭。
工作到了零點的紀繁音覺得自己可勤奮了,回家卸妝倒頭直接睡下迎接第二天。
然後第二天早上紀繁音一起床,就發現自己手機裡一堆被免打擾模式攔下的未接電話,還是同一個號碼。
她沒管這個號碼的事情,慢悠悠地起床洗漱進了廚房,正在煎荷包蛋時,這個號碼又一次打了進來,看起來十分堅持不懈,非要打到她接起來為止。
紀繁音一手拿著鏟子一手接起電話,很隨意地:「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咬牙切齒地:「我。」
——哦,白晝啊。
紀繁音語氣毫無波瀾地:「打錯了,再見。」
「裝什麼?」白晝沒被騙過去,「你和宋時遇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他這話說起來像是在威脅,但紀繁音完全沒被威脅到:「嗯,然後呢?」
「你家裡人知道你在做這種事嗎?」
「他們的意見我不在乎。」
「你妹妹呢?」
「你可以告訴她,我不介意。」
幾個沒有營養的問題後,白晝沉默了一下。
他不情不願地問:「……宋時遇給你多少錢買你?」
紀繁音對他的態度一下子就熱情起來了:「一兩句說不請,白少留個郵箱,我把收費表發給你?」
「還有收費表?!」白晝罵罵咧咧,「紀繁音你真的以為自己在做什麼正經營生?」
「演員這份營生很正經。」紀繁音認真地矯正他的觀念,「我賣藝不賣身的,謝謝。」
白晝顯然懶得理會紀繁音的解釋,他那邊安靜了一小會兒,然後:「郵箱發你了。」
紀繁音關掉火放下鏟子,把整理更新過的收費表和客戶調查問卷直接發到了白晝的那個郵箱裡。
白晝沒掛電話,紀繁音聽見他那邊傳出來了新郵件的通知聲,然後是鼠標的點擊聲。
幾秒鐘後,緊跟著響起的是白晝的怒罵:「一小時十萬,你怎麼不去搶?你配嗎?」
紀繁音想了想:「第一小時可以體驗價九折。」
「不准打折!!」白晝的喉嚨更響了,「你這不是在給姐姐降價嗎!」
紀繁音揚眉:「行。」
白晝遲疑了片刻,突然問:「除了宋時遇,還有誰買你?」
「客戶隱私,不太方便透露,換成是你,也不希望被別人知道吧。」紀繁音和聲細語地問,「白少今天想要預約?」
白晝又沉默了很久。
紀繁音不急著催他,淡定地把開了免提的手機放在一邊,將早餐出鍋擺了個盤。
等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餐盤走到小餐廳裡時,白晝才突然出聲。
「就今天晚上,」他快速地說,「五點到八點,地址我等等發給你,來時不要讓人看見。」
紀繁音提醒他:「付費預約制。」
白晝直接掛斷了電話。
紀繁音單手把白晝的號碼也存到了通訊錄裡,移到客戶組。
很快,晚上見面的地址和三十萬還有問卷都到了她的手機上。
紀繁音心情很好地繼續早飯:不愧是白家的太子爺,年紀輕輕就能拿得出這麼多錢來。
而且白晝還有個優點:他年紀輕,脾氣又本來就暴躁,比起錢來,他明顯能提供很多很多情感值。
至於今晚的預約,白晝恐怕來者不善。
或許想留下什麼她在進行不軌交易的證據,又或者不信邪地想來挑刺。
但紀繁音都不在乎。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魚都自己游過來了,還能跑得掉?
用完早飯後,紀繁音把餐具都放進洗碗櫃裡,花了一上午加半個下午做白晝的功課。
知己知彼才好百戰不殆,更何況白晝這種顯然是準備找事兒踢館的客戶。
五點差五分鐘時,紀繁音抵達了白晝發給她的地址。
這是一家坐落在景區橋上的餐廳,價格昂貴,保密性也好,不少明星都來這兒吃過飯。
紀繁音抵達前台說了一個包廂號,立刻有人引她前往目的地。
六人的包間裡只有白晝一個人,他正翹腳拿著手機橫屏打游戲,聽見門開的聲音也只是漫不經心地抬了一下眼皮。
然後他盯著進門的人愣了幾秒鐘,第一反應就是把翹起的腳放了下去,張嘴喊:「姐姐?」
耳機裡隊友的吼聲都被白晝的耳朵直接過濾了出去。
他操縱的人物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裡就被人砍空了血條倒在地上,但白晝完全沒有分出注意力,他愣了半晌,才突然把手機摔下罵了一句:「一點也不像!」
站在門口的女孩子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像什麼?」
白晝心裡再清楚不過地知道這是紀繁音。
昨晚上聽宋時遇那麼說以後,白晝心裡其實一點也不信,覺得宋時遇肯定是被鬼迷心竅了。
——紀繁音那個性格誰不清楚?她跟紀欣欣簡直差了北美南美那麼多好吧?
白晝本想按照今晚的預定挑盡紀繁音的毛病讓她知道自己是在自取其辱,可剛見面的這一分鐘時間裡他想盡辦法要挑一根刺卻根本挑不出來。
那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紀欣欣站在面前。
難怪宋時遇他……
操。
想到這裡,白晝突然油然而生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危機感,他嘴硬又違心地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全部推翻:「全都不像!姐姐才不會……不會……」
他自己把自己卡住了。
因為實在挑不出刺。
紀繁音走到了白晝面前,她彎腰湊近白晝的臉,後者連呼吸都屏住了,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
「不會罵你?」她嘆著氣用手指輕輕地戳白晝的腦門,「黑眼圈這麼重,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戲啦?明明跟你說過要你好好睡覺、不然會長不高的……」
白晝下意識地接著她的話頭抱怨:「我已經成年了,身高一八三,比你高一個頭……」
他的話講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狠狠一閉眼:「紀繁音!」
被叫了本名的紀繁音表情一絲變化也沒有,她帶著點埋怨地問:「好不容易有時間和你吃飯,你只想講別人的事情嗎?」
白晝有一肚子話想罵,但對著這個樣子的紀繁音又罵不出來。
——那和罵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兩樣?
「再鬧脾氣我可不管你了啊,」紀繁音站在桌邊沒好氣地說,「我現在就走,你一個人自己吃飯?」
白晝抬頭盯著她看。
從眉梢看到眼角,再從眼角看進眼睛裡,沒有一絲破綻就尼瑪離譜。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花三十萬約了紀繁音,他簡直要覺得是紀欣欣從法國飛回來和他見面了。
明知道這是紀繁音耍的把戲,明明對宋時遇找安慰的低劣行為十分不屑……
「……你別走。」白晝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陪、我、吃、飯。」
他說完,像是在跟自己較力似的,手勁很大地「吱啦」一聲把自己身旁的椅子拉了出來,又「啪」地把菜單拍到了桌上。
紀繁音施施然坐下來,誇獎他:「這才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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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0:24
第十二章
白晝和宋時遇的性格差很多。
紀欣欣對待他們的方式、相處態度自然也就相差很多。
別看白晝在外是個好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暴躁孩子,在紀欣欣面前時他乖得很。
不管紀欣欣心裡是怎麼想的,總之她嘴上的態度很明顯:我拿白晝當弟弟看待。
這倒是給紀繁音帶來了不少方便之處:和白晝在一起時,罵他兩句也沒什麼。
姐姐管教弟弟嘛,白晝還挺習慣被紀欣欣說教的,心裡美滋滋地覺得對方這是在意他、為他好。
晚餐的過程中白晝一反常態地沉默,所有話題幾乎都是紀繁音發起、他被動地接話,顯然還沒有習慣這沉浸式體驗。
紀繁音面色如常地一直給他夾菜,目光精準,挑的都是白晝愛吃的東西。
白晝一聲不吭但一口一口很乖地都吃掉了。
最後放下筷子時,他才突然出聲問:「你和宋時遇在一起時也是這樣?」
問話的內容雖然不太客氣,但這語氣對於白晝來說實在已經能夠得上是和顏悅色。
「時遇?」紀繁音支著下巴給少年倒了一杯清淡的茶水推到他面前,「你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白晝盯著被推到自己眼前的杯子,裡面茶水清淺,只飄了三四片茶葉,正是他的飲茶喜好。
「嗯……」紀繁音拖長了聲音,半開玩笑地賣關子,「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呢?」
「宋時遇也讓你喜歡他嗎?」
紀繁音嘆了口氣,她像是在應付鬧脾氣的孩子似的說:「你明知道我已經拒絕了他。」
「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白晝猛地轉頭惡狠狠盯住紀繁音,「你和他的交易也是這樣?」
紀繁音眨眨眼沒有回應,半側著身托腮含笑凝視少年的眼瞳。
兩人對視了十幾秒鐘,白晝的耳根就紅了起來,眼神開始飄忽。
他磨了磨後槽牙,視線往地上撇去:「宋時遇這個傻X,居然會被你的臉給騙了。你這樣的跟姐姐根本沒法比!」
紀繁音的回答是摸了摸白晝的頭髮,被後者啪地伸手打開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白晝緊緊擰著眉心,聲音中帶著厭煩,「你喜歡宋時遇,哪怕當個替身也想接近他身邊,所以打著這個收費的幌子,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合理的藉口。」
紀繁音……紀繁音覺得年輕人的腦補能力很強。
「我跟宋時遇不一樣,我喜歡的人只有一個,不會找她的替身。」白晝揚了揚下巴,「但如果你能把宋時遇真的撬走,我就能減少一個情敵了。」
——這倒是。紀繁音心裡想。
不過問題又來了。
紀繁音又不是真的想泡宋時遇。
有這功夫她去找一個內心純潔無暇沒有意中人的男朋友不好嗎?
「我不用你跟剛才一樣扮演姐姐,裝作是她。」白晝站了起來,他不耐煩地把礙腳的椅子往後踢了踢,「以後我和你再見面,你不要主動說話,除非我問你,你才能開口,明白沒?」
紀繁音覺得這樣更省事了,還免得自己臨時發揮找台詞。
反正工資一樣,沒影響。
於是她笑吟吟地點頭同意了:「好呀。」
「起來。」白晝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滿意了,「還有時間,跟我去個地方。」
紀繁音想了很多白晝會想去的地方,但結局是她也萬萬沒想到的。
白晝他作為一個機車暴躁少年、金湯勺選手、大帥比,最後選擇的是初中生才會去的、充滿了歷史古早氣息的大頭貼機器。
紀繁音站在大頭貼機器前的那一瞬間,大概是終於忍不住露出了一秒鐘啼笑皆非的表情。
——被白晝發現了。
他罵罵咧咧地說著「你拿錢辦事少廢話」,邊把紀繁音推了進去。
紀繁音端坐在長椅的內側,好奇地按了幾個按鍵。
天知道她有多久沒有碰過大頭貼這個東西了。
手長腿長的白晝緊跟在後擠進來,大長腿無處放地曲在拍照機器和椅子之間。
這種拍攝空間本來就很狹小,紀繁音和白晝兩個成年人擠在裡面,居然中間還硬是騰出了兩個拳頭的距離。
「你想怎麼拍?」紀繁音好脾氣地詢問客戶的意見。
白晝清了清喉嚨:「你別說話,聽我指令。」
他說著,先掃碼付了錢然後一頓劈裡啪啦地猛按,拍了一整條兩個人規規矩矩甚至有點生疏地坐在同一張長凳上的合影。
照片打印出來以後,白晝掃了一眼,露出了極其不滿意的表情。
「需要幫助嗎?」紀繁音友善地進行二次詢問。
她看出來了,白晝是個毫無經驗的初哥。
「不用!」白晝惡聲惡氣地說,「你坐過來一點!到我旁邊!」
紀繁音依言向他靠近,距離還沒拉近到一個拳頭以內,白晝就忍不住向外挪動,可他早就退無可退,有點可憐地擠在了半包圍座位邊緣的鐵皮上,臉上表情一僵。
紀繁音覺得他臉紅的表情有點好玩,啪地一下按下了拍攝鍵。
與此同時,白晝忍無可忍地伸手推開了紀繁音,小聲怒吼:「你別靠這麼近!」
紀繁音往後退了半尺,舉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又要靠近又要別太近,給個距離標準?」
白晝指著鏡頭:「你,比手勢。」
紀繁音看了看他的動作,好笑地也跟著舉了一個V的剪刀手,心裡快要憋不住笑。
——初中生約會嗎這是。
「別笑!」白晝不滿意地呵斥。
紀繁音於是收了笑看鏡頭。
同樣的五官能輕易地呈現出不同的氣質,對演員來說這是基本功。
紀繁音能扮演紀欣欣,但她的五官其實本身並不是溫柔那一掛的。
俐落的眉鋒、狹長的眼尾和飽滿的唇珠令她在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頗有些高傲與不近人情。
白晝對著鏡頭看了又看,覺得很不對勁。
他明明是想拍自己和紀欣欣的合照收藏,借用的是紀繁音的臉,可紀繁音不演時,和紀欣欣居然又能差這麼多。
那拍這個照還有什麼意義!
白晝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我改變主意了,你接著裝。」
紀繁音二話不說搭上白晝的肩膀:「看我。」
白晝的目光左右躲閃兩下才飄忽地落到紀繁音臉上。
他看得很專注,但又有點掙扎的意思。
紀繁音駕輕就熟地邊伸手開玩笑地去擼白晝的頭髮邊一頓連拍,白晝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一切都結束了。
他剛要發作,紀繁音把打印出來的一長條照片直接舉在了兩人之前:「怎麼樣?」
白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大頭貼上兩人的照片吸引了過去。
他看了又看,最後不講道理地劈手奪了過來塞進口袋裡:「勉勉強強,接著拍。」
白晝就跟上癮了似的,連著拍了一條又一條,掃碼付了一次又一次的錢,無視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紀繁音包裡傳出鈴聲打斷了他的興致。
白晝掃了一眼她的包,下令道:「掛斷。」
紀繁音這次卻沒有跟剛才一樣好脾氣地滿足白晝的種種要求,她慢條斯理地把腕上的表面翻給他看:「我要下班了。」
八點整,服務結束,再豪華的南瓜馬車也要消失。
白晝:「……」他臭著臉坐在原地,一幅還沒來得及存檔就被沒收了游戲機的小朋友表情。
紀繁音拿出手機關掉鬧鈴,往白晝那邊側過身體,兩人的膝蓋碰到一起。
白晝即刻跟被什麼髒東西沾上一樣避開,大聲:「你幹什麼!」
「可以讓一讓嗎?」紀繁音看他一眼,禮貌地詢問,「這之後我還約了八點半到美容院做醫美,我這個人比較有時間觀念,不喜歡遲到。」
她用視線示意了一下大頭貼機器旁窄小的出口。
機器五面包圍,只有這一面可以進出,白晝還在那兒擋了個嚴嚴實實沒有一點動彈的意思,讓她怎麼出去?
「還是你不想我走?」她隨口調侃白晝。
後者被這一句話激得暴跳如雷,他狠狠瞪了紀繁音一眼,起身掀開簾子跨了出去,還不忘回身威脅她:「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敢和別人說出去半個字,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後悔莫及!」
「放心,我很有職業道德。」紀繁音對白晝的威脅毫無波動,她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長髮,漫不經心地說,「除非你像宋時遇那樣,自己告訴別人。」
白晝對她強作無事的態度很不屑:「你喜歡姓宋的這事誰都知道,這幅樣子裝出來也沒人會信。」
紀繁音想了想,對這傳言無所謂地持了默認態度:「你就當我是為了維護自尊吧。」
白晝輕嗤,想諷刺一句「賤不賤」,但臨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去,掉頭大步地走了。
任誰也看不見他那件飛行員外套口袋裡揣著一疊可愛的大頭貼。
紀繁音打開手機正要叫車去做臉,突然看見手機上還有一個未接電話。
是宋時遇的。
顯示響鈴時間只有一秒鐘,難怪她和白晝吃飯拍照的過程中根本沒有聽見。
一秒鐘的響鈴時間就幾乎是等於響起直接掛斷,八成不是撥出立刻後悔就是打錯了。
紀繁音想了想,給宋時遇發微信問他是不是找自己有事。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她就看見自己信息旁邊跳出一個紅色嘆號,底下系統提示雙方還不是好友,需要添加好友。
紀繁音頓時就明白了為什麼宋時遇再也沒有和她通過微信聯絡過。
她把玩了一下手機,無所謂地退出了微信的界面,體貼地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宋時遇既然不說,她也懶得戳破。
緊接著,白晝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紀繁音一接起,少年就命令式地在電話那頭說:「剛才忘記了,明天我要一天時間,錢等下打給你。」
然後他就很沒禮貌地掛了。
不過入賬一百五十萬的紀繁音不太介意這種沒禮貌。
她往電梯的方向走了兩步,宋時遇的電話居然也緊跟著追了過來,簡直就跟白晝心有靈犀似的。
「白晝找上你了嗎?」宋時遇劈頭就問。
紀繁音踩上自動扶梯,笑著反問:「不是你告訴他我的事情的嗎?」
宋時遇避而不答:「明天陪我用晚飯。」
「抱歉,剛剛已經有預定了。」紀繁音直白地拒絕了他。
宋時遇沉默幾秒:「是白晝?」
紀繁音沒有回答他。
但宋時遇似乎也不需要回答,他問完那個問題後很快就切斷了通話。
而紀繁音放下手機在手心裡把玩了下,開始思考:以後這種時間衝突的情況要是再次出現,是不是該引入拍賣服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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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0:36
第十三章
和白晝分開時不過才八點出頭的光景,紀繁音慢悠悠去做了個臉,回家時容光煥發。
考慮到明天就要工作,她沒選需要恢復期的項目,只做了個簡單的補水。
再計算一下在美容上的支出,只佔了收入的一小部分。
睡下之前,紀繁音檢查【回家的誘惑】進度。
在引入了白晝這個變量之後,入賬開始變得稍微有點沒規律起來,不過總地來講,在一週多的辛勤工作之下,紀繁音賺到了第一個一千萬。
盡管不是純現金,其中大部分是情感收入,不過金錢也達到了四百多萬,還是流動資金。
以紀繁音從前的眼光來看不算什麼,但考慮一下賺這些錢所用的時間……
嗯,還是很可以的。
就是發展客戶的腳步要時刻注意踩得謹慎一點,雖然是別人的魚塘,翻在裡面也不太好看。
在【回家的誘惑】裡賺夠一百億,目前看來也不是什麼無法達成的目標。
更何況這個APP根本沒有寫明完成的期限。
紀繁音估摸著自己只要小心一點怎麼也能再活幾十年,不怕賺不到這些。
雖然紀繁音的替身這項工作可能是個青春飯,等以後再換工作就是。
紀繁音開啟手機的免打擾模式,一沾枕頭不用幾分鐘就睡著了。
同一座城市裡,卻有兩個人正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一個是覺得自己白天中了邪的白晝,一個是抽著煙發呆的宋時遇。
大概是夜深人靜總容易讓人多想,白晝回想起下午時的快樂總感覺自己好像被紀繁音當成了小孩子一樣玩弄於鼓掌之中,可再深入想想又好像沒什麼不對。
——紀欣欣確實就是這麼和他相處的。
可紀繁音那一點破綻漏洞都沒有的扮演裡,總是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就好像……
好像……
白晝說不出來,他罵罵咧咧地從床上翻身起來,打開電腦打了五局吃雞。
結果單排果然運氣不濟,碰見的都是坑爹隊友,白晝連著五局孤身闖進決賽圈後又被幹掉,一次也沒有成功吃到雞,就很尷尬。
白晝氣憤地扔下鼠標去倒水喝,突然發現窗外已經天亮了。
他愣一下去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才驚覺距離和紀繁音約好的九點已經只差一個小時不到了。
——最草的是,白晝本來想帶紀繁音去迪○尼一日約會的。
他想了很久,可從沒有找到時機和紀欣欣提起,這下正好找紀繁音當作一次提前演練。
但已經八點二十了,現在的白晝還什麼準備都沒有做。
票沒有買,機票也沒有訂。
一切都臨時安排的話,又太過倉促。
雖然紀繁音不是紀欣欣,不用顧忌她是什麼感受,但白晝也不希望在她面前被當做手忙腳亂的小孩看待。
他付錢給紀繁音,又不是要給自己再找一個姐姐!
白晝暗罵了自己一句,拿起手機給紀繁音打了個電話。
紀繁音接得很快:「白少早。」
「今天不去了,改天。」白晝說,「改明天。」
紀繁音啊了一聲,她用一種像客服一樣甜美的聲音提示白晝:「那我現在就把明天的日程保留。但是白少,如果你確定取消今天行程的話,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我這裡是不退款的哦。」
白晝:「??你再說一遍?」
「不退款的哦。」紀繁音果然就用同樣的語氣再給他重復了一遍,「這樣吧,明天的我給你打個折?」
「不准打折!!」白晝吼完,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行,不退款是吧,那今天還是照舊。」
紀繁音的聲音還是那麼水靈靈的:「好的呢白少。」
白晝唰地就把電話給掛了。
一百五十萬倒不是什麼大錢,但他就是不樂意給紀繁音白賺。
……
紀繁音拿著被掛斷電話的手機,心裡還有點遺憾。
要是白晝真能扔了這一百五十萬的話,她還能給宋時遇打個電話問問他今天還想不想吃晚飯,搞不好能賺兩份錢。
可惜白晝倒也沒冤大頭到這個地步。
真可惜。
紀繁音搖搖頭放下手機,打開剛剛已經挑好的橘紅色唇釉,仔細地塗在了唇上,對鏡輕輕抿了下,提包起身。
——聽白晝那個八成是通宵了的嗓音,估計是要遲到的。
不過她作為乙方是很有職業道德不會遲到的。
紀繁音抵達目的地時是一如既往地提前幾分鐘時間,白晝給她的定位在一處公交站,她站在站台看了一眼時間,打開手機打益智小游戲。
這個益智小游戲是紀繁音無意中在網上看到的,每關內容都不太一樣,隨時可以停下,用來打發時間還是很不錯的選擇。
她打通了一關後,時間已經來到了九點整,白晝果然還沒有出現。
既然客戶遲到,紀繁音決定再摸一下下的魚。
她點開了下一關。
這關有點難,她專心致志地靠在公交車站的廣告牌旁試圖通關,身形是長久體態訓練得來的自然挺拔舒展,肩膀自然地向後展開,光是站在那裡就是一道比廣告牌上女郎更為吸睛的風景線。
幾個剛剛從隔壁地鐵站出來的男生觀望一陣,忍不住上前和她搭話。
其中一人正好瞥到她手機上的內容,緊張地清清嗓子找切入點:「卡關了嗎?我幫你看看?」
紀繁音從需要運算的小游戲中抬起眼來看了看面前的大男生,笑了一下:「那萬一你搶了我的手機就跑呢?」
看起來才二十上下的年輕人被她笑紅了整張臉,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手機從兜裡拿出來交給她:「你……你可以拿著我的手機!最新款的!啊等等我先幫你解鎖……」
「走開。」又粗又啞的男聲打斷了他的話。
紀繁音回頭看了一下,果然是騎著機車的酷炫少年白晝,他一隻腳就踩在公交站台上,一臉不耐煩地將頭盔護目鏡啪地抬了上去。
那動作看起來簡直像是打了護目鏡一巴掌。
「她是等我的。」白晝冰冷地對搭訕的男生投以死亡視線,「滾遠點。」
紀繁音伸手戳他機車手套露出的手背皮膚,不讚同地:「不要說髒話。」
「啊?」白晝火更大了,他粗魯地揮開紀繁音的手,「紀繁音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紀繁音嘆了口氣,和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路人道歉:「這孩子昨晚熬了個通宵還要出門,脾氣控制不住,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沒事。」男生欲言又止,他皺眉看了看白晝,問紀繁音,「能不能交換一下……」
「不行!」白晝伸手把紀繁音往自己身旁拽了一下,惡狠狠地說,「走了!」
和男生同行的同伴裡,有人小聲嘀咕:「這麼凶的男朋友,還是甩了吧。」
白晝回過頭怒視對方的表情像是要殺人。
紀繁音迅速踮腳用雙手摀住白晝護目鏡的空隙阻止他用視線謀殺無辜路人,無奈道:「好啦好啦,走了。」
年輕人們神色各異地離開公交站,白晝則是陰森森地發出威脅的聲音:「鬆手。」
紀繁音一點不怕他。
通常來說,白晝不是個繡花枕頭。
但有的時候,他會非常繡花枕頭。
譬如,當紀繁音裝作十成十的紀欣欣和他說話、看他的時候。
「今天準備去哪裡呀?」她施施然地放下手問白晝。
白晝一言不發地指了一個方向:「畫室。」
他說完沒管紀繁音,擰動機車油門自己一個衝刺走了。
紀繁音抬眼去看,見到一家開在這個寸土寸金商場樓裡的畫室,名叫隱竹畫室,聽起來就逼格很高的樣子。
她慢悠悠地往商場的方向走去,按照導航抵達畫室,門口已經有個工作人員在等她:「紀小姐嗎?請跟我來。」
白晝已經在畫室裡等,他正把畫筆往外拿,拿到一半突然停下來打了個哈欠。
紀繁音看他強撐覺得好笑的同時,陡然想起來白晝其人雖然是個暴躁少年,但其實四歲開始學畫,是個素描油畫大佬。
說來說去,初哥的約會總是很純情的。
「請進吧,」工作人員在門口停下,「這間畫室今天不會有別人來打擾的,兩位請便,如果有需要可以按鈴喊我們的工作人員過來。」
紀繁音含笑向他道謝走入畫室,白晝頭也不抬地給她指了個位置:「你坐那裡。」
這間畫室看起來並不是白晝一人專屬,四面靠牆的地方擺著不少舊畫作。
紀繁音路過白晝身邊時好奇地看了一幅,畫上是沒穿衣服的人體素描。
白晝不耐煩地抬起頭來:「你磨嘰什……」
然後他也看到了同一幅畫,話音戛然而止,臉色逐漸黑化。
在他惱羞成怒之前,紀繁音先聲奪人:「我可什麼都沒說。」
白晝咬牙切齒指著畫室正中央那張椅子:「給我過去坐下,到你該裝模作樣的時候了。」
他頓了頓,又命令式補充:「別說話,坐著,其他幹什麼都行,別打擾我。」
「好。」紀繁音覺得這也挺省力的,她往椅子上一坐,半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一圈考究且典雅的室內裝修,迅速下了結論。
——這是給有錢人準備的畫室,難怪白晝看起來是熟客。
她掃完了周圍的環境,隨手拿了一本繪畫方面的書籍翻,認認真真地讀完一章再抬頭時,白晝已經沉浸在了作畫中。
他的視線在紀繁音和畫布之間時不時地移動,眉微微皺起,神情非常專注。
紀繁音乾脆也托著書盯著白晝看。
紀欣欣養魚當然也是有標準的,比如顏值家世都要過關。
白晝光憑這張臉都能出道風靡萬千少女……如果不是他脾氣實在太差、家世又實在太好的話。
「姐姐不看書了?」白晝突然問。
他問這話時正在低頭換筆,語氣自然平和得像是隨口一提,顯然是畫得愣神了。
在白晝自己反應過來之前,紀繁音靠著椅子笑盈盈地接了他的話:「比起書來,粥粥更好看啊。」
白晝:「……」
他啪地捏斷了手裡的鉛筆,臉色很難看地換了一支筆繼續畫,好像準備一聲不吭地把自己剛才的又一次認錯給掩耳盜鈴過去。
——紀繁音和紀欣欣根本不一樣!
可這一烏龍之後,白晝下筆的手感就怎麼都不太對勁了。
正當他煩躁不已、無處發洩的時候,畫室裡響起了來電鈴聲。
白晝頓時找到了出氣口:「誰的電話!信不信我扣你錢!」
紀繁音「啊」了一聲,她微微蹙著眉用有點困擾的表情回答了白晝:「應該是時遇吧。」
白晝即刻跟被侵犯了領域的野獸似的一躍而起直奔紀繁音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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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0:48
第十四章
紀繁音沉吟了一下,沒有立刻阻止白晝,就看著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翻轉正面。
那只有可能是宋時遇的電話。
畢竟白晝就在身旁,能將來電撥入她免打擾模式手機的人只剩下了一個。
白晝沒有掛斷電話,他盯著紀繁音的手機屏幕看了兩秒,居然接了起來:「姓宋的,你看起來很上癮啊。」
不知道宋時遇在那頭說了點什麼,白晝的臉色看起來更沉了。
過了十幾秒鐘後,他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
紀繁音在白晝背後揚了揚眉。
白晝那句話能被人攻擊的縫隙也太多了,一句「你不是也一樣嗎」就能把他堵死回去。
就是不知道宋時遇是怎麼說的。
不過紀繁音最在意的,還是宋時遇是不是打算做下一次預約來著。
於是她語氣輕緩地問白晝:「他說什麼了嗎?」
白晝不輕不重地把她的手機扔到包裡:「沒什麼,都是屁話——你不准看我,看書!」
他踏著重重的步子坐回到自己的作畫位上,突然又輕嗤了一聲:「你居然喜歡姓宋的那種人渣。」
紀繁音維持著人設沒理會白晝這句嘲諷,內心有點無語:白晝和宋時遇半斤八兩,結果居然還大哥看不上二哥,什麼玩意兒?
她轉而低頭專心看書,一個對繪畫一竅不通的人硬是把手裡這本帶著不少專業詞匯的繪畫技巧書給看完了。
把書合上時,紀繁音才注意到畫室裡只有新風機運作的輕微聲響,沒有了鉛筆在畫紙上窸窸窣窣移動的聲音。
她抬頭看了看白晝的方向,對方在那張看起來特別舒適的寬大椅子裡昏昏欲睡,手裡的筆要掉不掉。
哪怕年紀輕,熬夜也到底是熬夜。
紀繁音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放輕了動作起身,過去先將白晝手裡的筆悄悄抽出一截,見他沒有反應才全部抽走。
白晝迷迷瞪瞪睜開眼睛:「唔……姐姐?」
「昨天又通宵了吧?」紀繁音摸了摸那頭跟主人一樣桀驁不馴的頭髮,「睡一會兒,該吃飯了我就喊你。」
她將聲音壓得很低,白晝根本沒懷疑什麼。
他嘟囔著含糊不清地說:「……姐姐不要走。」
「不走,陪你。」紀繁音柔聲說。
白晝安心地又睡了過去。
紀繁音突然覺得客戶提前熬夜也不錯,這多省事啊。
她站在白晝身旁,扭頭看了看那幅畫到一半的素描,裡面正是她……或者說,紀欣欣低頭閱讀的模樣,恬靜又歲月安好,令人一看就覺得心底寧靜。
怎麼說呢,很難想像是白晝這個性格的人畫出來的。
紀繁音站在原地看了幾眼素描的功夫,她身後的白晝突然慢悠悠地伸了隻手出來。
在雙方指尖碰觸上的瞬間,紀繁音就把手縮了回去。
白晝只抓住了她的防曬衣外套下擺,然後就像個還沒斷奶的孩子一樣揪著不放了。
紀繁音低頭看看他,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毛。
……
白晝這一覺睡得特別安心,還是被人叫醒的。
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自己喜歡的人,不自覺地露出了個笑,帶著點沒睡醒的鼻音喊她:「姐姐。」
「小貪睡鬼,」對方責怪地戳戳他的額頭,「一覺睡過飯點,再不起來要把胃餓壞了。」
白晝閉了閉眼,嘰裡咕嚕地:「想吃……姐姐做的飯。姐姐之前說,為了去法國還學了兩道……法國……菜……!」
他這句話說到後來語速越來越慢,最後一個字簡直是喊出來的,並與此同時像是剛醒似的猛地坐了起來。
——操,紀欣欣明明在法國,他身旁的是個冒牌貨!
白晝見了鬼似的轉頭瞪視紀繁音,後者不以為意地朝他一笑:「終於醒啦?」
白晝剛要罵人,就發現自己的手還掛在人家衣服上,趕緊觸電地甩開,腦海立刻被不能播出的字眼刷屏了。
「午飯?叫外賣!」他態度凶狠地掏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吃炸雞!」
紀繁音嘆氣:「你還年輕,不要總是吃垃圾食品。」
「不要你管!!」白晝像個馬上就要爆炸的炮仗一樣大喊,「你一點也不像姐姐!難道你會做飯嗎!」
「可以啊。」紀繁音笑了笑,「法國菜我還是會一點的,你想吃什麼?」
白晝往購物車裡狂加香辣雞翅的手指停了下來:「……真的?」
「不過準備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我住的地方也沒有食材。」紀繁音看了看手錶,哄他,「一會兒去買菜,今天晚上吃好不好?」
白晝盯著她看了又看,那神情簡直像在防賊。
但最後他還是紆尊降貴地同意了,並且將手機遞給紀繁音:「那中午隨便吃點。」
紀繁音在這個不太健康的快餐炸雞店裡來回看了看,最後還是按照紀欣欣的習慣點了沙拉和玉米。
好在早飯吃得多。她不由得心想。
有了晚飯的約定,上午又睡了回籠覺,白晝午後的效率高了不少,他一共畫了兩張素描,都收在了一個外表平平無奇的文件夾裡面,很寶貝地揣走了。
「你自己去超市,我不去。」臨離開畫室之前,白晝理所當然地說,「萬一被人看到和你走在一起就麻煩了。」
紀繁音本來想問他要銀行卡,仔細想想還是沒在這時候打破人設。
嗯,之後再問白晝報銷,他總不會賴賬。
紀繁音直奔商場負一層的盒○鮮生,在心裡起草了個兩人份的菜單,按部就班地買了全套需要的食材。
畢竟那什麼,不想當廚子的影后不是好海王。
等紀繁音推著購物車離開超市時,她給白晝打了一個電話。
少年接起來的聲音帶著點他日常的不耐煩:「買好了?地址給我,分開走。」
紀繁音眨了眨眼:「去你家吧,你的廚房更大,而且……我有點擔心你平常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想去你的公寓看看。」
——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住址就這麼明白地交代給客戶,上次和宋時遇見面,也只是在小區的公用地下停車場裡。
工作歸工作,私生活歸私生活。
白晝沉默兩秒鐘,像是懶得和紀繁音糾結這個問題似的:「那我把地址發你,你自己過去。」
他掛斷了。
紀繁音等了一小會兒就收到地址打了車,帶著一後備箱的食物直奔白晝的公寓。
白晝不差錢,住的地方當然是高級公寓,大平層不說,還有專門的管家二十四小時待命。
紀繁音抵達時,在門口等待的管家將她領上了頂層,打開了白晝的公寓門,什麼都沒問就離開了,職業素養特別高。
紀繁音在鞋櫃裡沒找到小號拖鞋,只能穿著男式拖鞋進廚房。
她對烹飪還是很有熱愛的,在開放式廚房裡將食材一份份拿出來有條不紊地進行處理時,心情特別愉快,不自覺地哼起了小調。
大概二十分鐘後,白晝到了。
他打開門時臉上簡直神采洋溢,見到門邊多一雙鞋時才反應過來,飛快抬頭對紀繁音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紀繁音扭頭看了看他,把招呼嚥了回去。
「現在嗎?我當然可以!」白晝繼續對著電話那頭講話,從聲音裡都能聽出快樂,「……可是姐姐今天不用去上課嗎?」
紀繁音揚揚眉:哦,紀欣欣的查崗電話。
她將手裡的紅椒拋了一下翻轉過來,放在砧板上熟練地剖開去籽切成菱形小塊。
「我沒有別的事,可以陪姐姐打游戲。」白晝把機車鑰匙放在桌上,一路小跑著去開電腦,「那個……是只有我和姐姐兩個人嗎?……還有誰?」
紀繁音慢條斯理地給原切牛排撒上胡椒粉和鹽粒,輕輕揉搓入味。
「姐姐的朋友啊……男的女的?」白晝的聲音從沒關門的書房裡傳出來,「女的?哦好,我現在開電腦,馬上就上線。好,一會兒你拉我。」
紀繁音把牛排和其他切好的食材都整整齊齊地放進了超市給的塑料盒裡。
白晝從書房走出,手裡拿著掛斷了的手機:「紀繁音,你可以走了。」
他說完放下手機直奔洗手間潑了自己一把冷水臉。
而紀繁音又用這幾分鐘把剩下的廚餘垃圾給整理好了。
等白晝臉上帶著水珠重新走到客廳時,他皺了皺眉:「你怎麼還在?接下來用不著你。看在是我有事的份上不用你退錢——把東西都帶走,我不需要。」
紀繁音提著一整袋剛處理醃製好的新鮮食材:「白少,等等。」
白晝不耐煩地:「啊?」
紀繁音營業微笑:「剛才去超市的消費,小票留在您的鞋櫃上,因為是服務期間的支出,請記得給我報銷。」
「你有多窮?!」白晝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快走。」
——反正也就鵝肝牛排紅酒和玫瑰生蠔什麼的,一萬多塊錢的東西太子爺肯定不會計較。
出於感謝,紀繁音臨走時甚至還好心地把那袋廚餘垃圾也給帶走了。
紀繁音帶著白嫖的一整袋高級西餐食材打車回家,到家時一看時間才下午三點多。
提前下班足足八個多小時,回家還有免費的法式大餐吃。
嗯,金韭菜二號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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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1:07
第十五章
白晝上了游戲加入紀欣欣的隊伍,發現裡面果然除了他還有一個人在,名字裡帶了個kitty,確實一看就是女生。
他稍微放下了心來,用語音開心地和紀欣欣打了招呼。
「聲音這麼啞,你昨天又通宵打游戲了吧?」紀欣欣責怪地問,「真是的,本來不應該叫你來的。」
白晝立刻辯解:「我上午睡過了,現在精神很好。」
不找他,紀欣欣還準備找哪個男人帶著她一起打游戲?
「真的嗎?」紀欣欣半信半疑地問,「要是我一會兒聽見你打哈欠,就立刻趕你下線去休息。」
白晝決定打哈欠之前右手離開鼠標摀住嘴。
三人很快開了一局游戲,白晝帶著兩人跳傘,落地時和兩隊人撞在一起,兩分鐘不到,紀欣欣和kitty先後壯烈,就剩下一個白晝孤軍奮戰。
白晝:「……」
他倒是可以一個人繼續這一局玩個二十分鐘,說不定也能吃雞,但是紀欣欣就只能無聊地一直看著他的游戲視角,毫無游戲體驗。
於是白晝毫不猶豫地棄槍找人自殺,開始了下一局游戲,邊安慰紀欣欣:「等下你跟著我,我保護你。」
紀欣欣說好。
白晝帶著兩個游戲菜雞廝殺了好幾局,頗覺心累,在排隊等候途中和紀欣欣聊天分散連敗的焦躁。
kitty一直沒有說話,白晝問了問紀欣欣在法國安頓的事情,最後說:「等姐姐穩定下來,我去一趟巴黎看你,有什麼想要的特產嗎?我都幫你帶過來。」
「不用這麼麻煩啦,這邊離華人區不遠,大部分想要的東西都能買到。」紀欣欣笑著說,「你別擔心我,我擔心你才對,一打起游戲來就沒完沒了的。」
白晝無聊地劃拉著自己的鼠標邊找話題:「對了,姐姐是雙胞胎吧?」
「……怎麼,你見到她了嗎?」
「嗯,路上偶然見到的。」白晝頓了頓,「你知道她現在做什麼工作嗎?」
「她一直沒有工作,明明以前學習比我好那麼多,現在卻……」紀欣欣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她那個性格的人,如果碰見的話,看在她是我姐姐的份上,不要和她起衝突,好不好?」
白晝:「……」他悶悶地應了一聲,轉移話題,「你們明明是雙胞胎,怎麼性格差那麼多?」
紀欣欣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說:「都是我不好。小學開始我突然開始生病,好幾年的時間大半都在住院,爸爸媽媽的心思都花在我身上,姐姐那段時間一直自己照顧自己,等我病終於好起來的時候,爸媽才發現她的成績一落千丈……」
白晝越聽越覺得是個弱者的故事,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學習是自己的事情,她自己不上心能怪誰。」
「不要這麼說啦。」紀欣欣一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樣子結束了對話,「——我們跳哪裡?」
白晝隨意選了一個地方,操縱角色帶著紀欣欣和一直沉默的kitty跳下了飛機。
……
紀繁音回到家後花了一小時做飯,很有儀式感地給自己擺了盤又點了香薰蠟燭,最後打開一瓶96年的拉菲——全部都是白晝讚助。
酒足飯飽,紀繁音打開手機看了看,沒有客戶來的聯繫。
白晝想必還在打游戲,至於宋時遇……
紀繁音給他發了條短信。
宋時遇回了一個地址,時間是明天的午飯。
紀繁音發了個ok的表情,錢很快到賬。
把碗碟都放進洗碗機裡,紀繁音伸了個懶腰——這樣明天的工作也就安排上了。
那麼提前下班的今天晚上是應該看電影,打游戲,還是做點功課然後早睡呢?
紀繁音隨意地想著,打開微信的朋友圈看了看。
「紀繁音」本身的朋友圈是空空蕩蕩的,她從沒有發布過自己的生活內容。
但她有那麼幾個微信好友,大家還是比較活躍的。
譬如紀欣欣,一看po出的日常生活就知道是個歲月靜好的白富美。
而紀欣欣剛剛在半個小時前發了一條游戲戰果,配的是大哭的表情。
紀繁音點進去一看,三排十連敗,其中三次落地成盒。
三排隊裡唯一一個能打的目測就是白晝,一王者帶兩青銅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熱。
想到白晝那暴脾氣,說不定這會兒還餓著肚子,紀繁音不由得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啊,不過也說不定白晝他挺享受的呢。畢竟想帶紀欣欣打游戲的人大概都能排隊競爭了。
紀繁音悠悠然地打開一盤新買的藍光碟,開始享受放假的電影之夜。
另一頭的宋時遇轉賬完畢,放下手機。
「你聽進去沒有?」宋母嘆著氣問他,「你總說有喜歡的人,可強扭的瓜不甜,我看那個紀家的小姑娘心眼不少,你也老大不小的,別再把時間都耗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媽,我還年輕。」宋時遇皺了皺眉,「而且欣欣不是壞心眼的人,只是很多同性嫉妒她,在背後傳不好聽的流言蜚語而已。」
宋母頭疼:「你要是追得到她,我也不說什麼,可你都那樣表白了,她也沒有接受你不是?天涯何處無芳草,聽媽媽的,多見幾個優秀女性,你的想法會慢慢改變的。喜歡你的姑娘那麼多,你怎麼偏偏就喜歡不喜歡你的那個?」
宋時遇握著手機不說話,態度是很明顯的沉默抗拒。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一會兒又和我吵起來。」宋母心累地結束了對話,像是無意地問,「明天在家吃飯嗎?」
「和同事約了午飯,」宋時遇搖搖頭,「明天一早就走。」
「可別又圖省時間吃快餐,你看你都比上次回家瘦了!」宋母操心道。
「不是快餐,是之前帶你去過一次的那家私房菜。」宋時遇安撫她,「我知道身體健康重要,你和爸也別忘了下個月體檢。」
宋母哦了一聲,打開手機開始搜索宋時遇帶她去的那家私房菜。
等她找到以後,轉手就把地址悄悄地發給了另一個人。
宋時遇毫無所察,晚飯後處理了工作,睡前刷了一遍紀欣欣的朋友圈,見到了她那慘不忍睹的游戲戰績,和截圖裡面白晝那個很好認的ID。
宋時遇隱隱約約察覺得出來,自從他那天當著所有人的面對紀欣欣表白以後,她對他的態度似乎就比從前冷淡了不少。
雖然紀欣欣總說自己剛到法國,人生地不熟,有很多事情要忙……但和白晝打游戲倒是很有時間。
宋時遇眯起眼睛摩挲了會兒手機,還是給紀欣欣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紀欣欣沒有接。
……
第二天上午,宋時遇從父母家離開,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司交代工作,看著時間臨近午飯,就直接去了和紀繁音約好的私房菜。
他到得早了點,坐下時足足還有十五分鐘才到約定的時間。
坐在隱蔽的包廂裡看郵箱裡的文件時,宋時遇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他還以為是自己走時丟了什麼東西,接起來剛喊了一聲「媽」,就被親媽打斷了。
「——兒子啊,午飯的時間快到了,你到那家私房菜裡了吧?」她問。
「嗯。」宋時遇看了眼手錶。
還有十分鐘。
「那就好,那就好。」宋母笑眯眯地說,「我讓小陳直接去包廂裡找你了,她是個脾氣很好的小姑娘,你帶著她跟同事一起吃飯,不要讓人家姑娘太尷尬,啊。」
宋時遇:「……媽,我是和公司同事吃飯。」
「那不就都是你的下屬嗎?」宋母不以為然,「你帶下屬團建,多帶一個自己的朋友有什麼要緊,她應該要到了,你好好招待她,聽見沒有?」
宋母吩咐完,根本沒有給宋時遇反駁的機會就把電話掛斷了。
宋時遇再回撥得到的只有忙音。
——那個姓陳的女孩如果真的過來,八成就要和紀繁音直接撞上。
想到這裡,宋時遇只有站了起來往前台走,邊低頭在手機通訊錄裡翻找紀繁音的手機號碼。
剛剛找到,還沒來得及按下去,前台領班就帶著一個淑女模樣的年輕女孩和他在走廊裡打了個照面。
年輕女孩顯然認識宋時遇,目光一和他撞上就露出了大方的笑容:「宋先生你好,我姓陳。」
宋時遇撥號的手停了下來,他也掛起和平時人設完全符合、令人如沐春風的表情:「你好,我剛剛接到一個公司來的電話,要出去處理一下,先讓服務員領你去包廂坐下等我幾分鐘,可以嗎?」
「當然可以。」年輕女孩微微紅著臉點頭,「工作要緊,你先去忙工作的事情吧。」
宋時遇於是側身為她們讓出通路,擦肩而過後才拿著手機往外走去。
他正準備給紀繁音打電話讓她不用來了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紀繁音。
她背著雙手笑意盈盈站在那裡,目光不躲不閃地和宋時遇對上,明顯已經目睹了剛才的一切。
宋時遇的腳步不自覺地頓了一下,才繼續邁了出去,直到走到紀繁音面前才停下。
「時遇,」紀繁音偏了偏頭,「你還約了別的女孩子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宋時遇從她的臉上沒有找到一絲怨懟和受傷,他沉默了幾秒鐘:「紀繁音。……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紀繁音不是眾所周知地喜歡他?
這副反應哪裡像是暗戀者?
「要說的話?」紀繁音想了想,掛著營業笑容問宋時遇,「啊,那這種情況算我放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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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1:17
第十六章
宋時遇像是第一次認識紀繁音這個人一樣盯著她看了半天,但隨即又釋然了。
――紀繁音演起紀欣欣來是無懈可擊,演一個不喜歡他的人當然也無懈可擊。
裝若無其事裝得挺像,看來是真寶貝她的自尊心。
宋時遇輕蔑於紀繁音的欲蓋彌彰:「行了,今天是我沒安排好,你可以回去了,下次我再打電話給你。」
紀繁音提醒他:「定製服務不退款的哦。」
宋時遇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頗有點憐憫的味道。
他輕飄飄地說:「二十萬而已,不至於找你要回來。」
紀繁音覺得甲方就是必須有這點品質:揮金如土。
宋時遇和白晝在這點上就都蠻合格的。
得到宋時遇不會追要退款的承諾,紀繁音的笑容更真誠了:「好,那宋大少再見,我就不打擾你了。」
她把宋時遇甩在原地,自己開開心心地回家了。
連著兩天合理曠工簡直不要太爽。
紀繁音本來打算回家再跑一場電影馬拉松,就著外賣看到天黑,可當她從自動扶梯離開時,意外看見了一幅電影宣傳海報。
懸疑題材小眾電影,導演還是個紀繁音前段時間剛剛看過作品覺得不錯的人。
正好今天還是電影上映第一天。
自動扶梯運行到末端,紀繁音毫無猶豫地掉了個頭重新回樓上直奔電影院。
因為是上班日,就算是午休時間,電影院裡也是個無人問津的狀態。
紀繁音買了最近一場次的票,運氣不錯,十分鐘之後開場,她直接買了爆米花和汽水進場。
紀繁音是抱著懸疑的期待進入電影院的,誰知道電影講的是從至惡中被襯托出來的至善人性,用的是手持攝像機的拍攝手法和孩子的純真視角,從編劇到導演到演員沒有一個環節拉胯,整部電影情感飽滿劇情簡單又引人深思。
――不可多得的好電影。
看電影從來格外認真的紀繁音從電影院裡抱著空爆米花桶出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
她把爆米花桶和可樂杯都扔到垃圾桶去,決定去買點辣的調節一下自己被感染得有點憂鬱的心情。
在地下一樓的美食廣場中排隊等待棒棒雞時,紀繁音掏出手機打開微博,用自己前不久剛注冊的影評人賬號寫觀後感。
她本來就是資深的專業人士,寫起影評來時駕輕就熟,切入角度比一般人更為犀利,語言又簡練風趣,一週不到的時間就累積了小幾千的粉絲。
紀繁音今天剛看的這部電影因為小眾又剛剛上映,幾乎沒有什麼專業影評。
因為是喜歡的電影,她寫的時候很謹慎,反復修修改改寫了好久,留下的只有兩行字。
「4237號――」
紀繁音拿著小票掃了一眼,抬頭去找服務員。
這一抬頭就發現了認識的人:白晝和他的小夥伴們。
白晝也看見了她,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既然現在是工作時間外,紀繁音當然沒上去和白晝搭話的意思,她的目光像是看陌生人似的從白晝身上一掃而過,領了自己的紅油棒棒雞轉身就走。
才走沒兩步,白晝就從後面趕了上來,他壓低聲音問:「你穿成這樣,是要去見姓宋的?」
紀繁音眨了眨眼。
紀欣欣和她的穿衣風格確實完全不同,刻意仿造紀欣欣的打扮被白晝認出來也不奇怪。
紀繁音的手機還沒有鎖上,白晝一眼看過去就看見一行關鍵字:我很久沒有因為一句話就這麼難過。
悲春傷秋的,一看就是在宋時遇那裡又撞了牆。
白晝輕嗤了一聲。
紀繁音淡定地在白晝的逼視下把手機鎖屏放回口袋:「跟昨天一樣,客戶有事,提前下班。」
白晝插著口袋看她冷笑:「你剛剛哭過,是因為被宋時遇甩了?」
紀繁音覺得這誤會有點大。
……不過她不打算解釋就是了。
「就這麼喜歡他?你要是真喜歡宋時遇,」白晝說,「就想想辦法把他搶走。」
紀繁音懂了,白晝是打算用她的手為自己除掉一個強力情敵。
她想了想,故作堅強地:「他如果會喜歡上我,早就喜歡上了。」
白晝一臉怒其不爭。
紀繁音抽出一串最便宜的海帶結給白晝:「相逢即是有緣,回饋客戶,分你一串。」
白晝冷酷拒絕:「我不要。」
紀繁音連個反復推辭拉鋸的機會都不給,無情地把手收了回去:「好,那再見。」
她咬著海帶結轉身就走了。
「――白晝,那是誰啊?沒看見臉,但好像有點眼熟……?」
白晝不耐煩地回頭敷衍:「沒誰,我認錯了。」
紀繁音吃完一桶棒棒雞,很小心地沒有讓紅油濺到自己身上。
她又去買奶茶的時候,宋時遇突然又打了個電話給她。
「回家了嗎?」他這麼問,但這個問句更像是一句沒有意義的招呼,「現在過來陪我吃飯。」
正在用小程序下單奶茶的紀繁音想了想,把小程序關了。
有人請客,不必自己繼續花錢。
她掉頭又往那家私房菜走,路上又一次碰見了白晝。
紀繁音:「……」這真是何等的緣分,這位顧客今天不考慮下個單嗎?
白晝這會兒沒跟他的小夥伴一起,他站在一家很火爆的網紅店外面,一手插著口袋一手玩手機,即便一張臭臉,還是不少路過的年輕女孩子在偷偷……或者光明正大地看他。
紀繁音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優先趕場。
於是她無視白晝從他面前直接走了過去。
「喂,」白晝頭頂生眼睛一樣地叫住了她,「你有意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紀繁音停步回頭:「我去趕場,走的是這個方向――白少也要預約嗎?」
白晝看了眼紀繁音前進的方向:「宋時遇叫你回去?」
紀繁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白晝看她兩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表情大意就是四個字:你是舔狗。
然後他又低頭自己玩手機了。
紀繁音正要重新走,手機響了起來――是宋時遇。
她邊接起電話邊走:「宋先生。嗯……我正在往你的方向趕,大概十分鐘抵達。」
白晝聽了個清清楚楚,抬頭看了看紀繁音的背影。
――紀繁音在宋時遇面前裝得再鎮定有什麼用,誰都知道她死腦筋地單戀宋時遇。
宋時遇又從來沒把她紀繁音真正看進眼睛裡過。
白晝的同伴在漫長的排隊後終於出來,手裡舉著一個狗頭形狀的小蛋糕,給白晝介紹:「這是新品,叫『舔狗』。」
白晝很不屑:「什麼破名字。」
玩梗的朋友大笑起來:「舔狗一無所有,哈哈哈哈哈哈。」
……
紀繁音說十分鐘就十分鐘,和宋時遇見面時已經盡職盡責地進入了營業狀態。
宋時遇面前桌上看來是清理一新過,換上了兩套新的餐具。
紀繁音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宋時遇就頭也不抬地問她:「欣欣,你也喜歡我,對吧?」
紀繁音把包掛起,語氣特別自然地回應他:「以後我們每次見面都要先互相表白一次嗎?」
「……」宋時遇沒說話,整個人身上氣場都壓抑得嚇人。
但紀繁音是誰?她演過精神分裂也演過連環殺人犯,在片場能把演受害者的年輕人當場嚇哭,對宋時遇這種低氣壓根本沒在怕的。
她上前幾步靠近桌前,支著桌面彎腰去看宋時遇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地對他宣言:「我也喜歡你。」
兩人對視半晌,宋時遇的全身才稍稍鬆懈下來,他指了指對面的座位示意紀繁音入座。
紀繁音笑了起來,她給宋時遇空了一半的杯子加滿熱茶看,又推到他面前,輕聲問:「剛才沒吃好嗎?現在再點一些東西吃?心情不好可以告訴我,我會好好聽你說的。」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宋時遇突然問。
紀繁音恍然大悟。
剛剛那個一看就是白富美的姑娘,大概是宋時遇家裡給他安排的相親對象。
也就是說,宋時遇正在被家裡逼婚呢。
但再怎麼說紀繁音也不可能答應宋時遇和他結婚。
她借著繞過桌子的短暫間隙思考了一下,坐下後莞爾一笑:「我們還沒有正式交往,就要談那麼以後的事情嗎?」
「……那什麼時候可以談?」宋時遇沉聲問,「那一天會來臨嗎?」
紀繁音不好意思地把放在桌上的雙手交握在一起:「如……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當然會結、結婚啊。」
她說完就順應此時氣氛地開始臉紅,眼神不好意思地兩邊亂飄,像是害羞到不敢看宋時遇的眼睛似的。
宋時遇長長出了一口氣:「欣欣,我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你。」紀繁音小聲回他。
她邊演著害羞少女,邊在腦中思索一個問題。
和客戶交往過程中,這個空頭支票要怎麼開才不會引起糾紛呢?
嗯……果然還是萬事不決拖字訣好了。
「時遇,你也知道我還在上學,等我拿到畢業證回來以後,再一起坐下來認真地談論這個人生的重要問題,怎麼樣?」她輕輕柔柔地提議。
反正這碗青春飯吃個三年差不多也夠了。
除非三年後紀欣欣決定繼續深造不回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目前情況來看,總之先職業規劃一下,替身個三年份的吧。
宋時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眼神逐漸軟化溫柔:「……好。在那之前,我們就只是交往關係。」
紀繁音裝作不好意思的模樣舉高手寫菜單把自己的臉遮了起來:「嗯,好。」
內心的她又短暫地為宋時遇……宋時遇的錢包默哀了一秒。
飲鴆止渴使人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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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1:31
第十七章
既然是宋時遇會選擇吃第二次、第三次的餐廳,想當然是味道不錯的。
並不挑食的紀繁音就算在服務過程中嚴格按照紀欣欣的愛好來進食,也吃得十分愉快。
她甚至想著自己以後一個人也可以考慮來這家吃。
用餐過程中兩人聊著天,紀繁音邊享受美食邊駕輕就熟地接宋時遇遞出的話頭。
宋時遇提起自己回家了一趟,她就順著宋時遇的話問了問宋家父母的近況,就像任何一個交往中的女朋友那樣關心對方的家庭。
宋時遇說起最近好像要降溫,她就體貼地提醒他該準備好厚衣服和雨傘免得感冒生病。
……諸如此類。
但譬如剛才相親那個女孩子的事情,只要宋時遇不說,紀繁音是絕對不會主動提起來的。
誰知道那對宋時遇來說是不是個地雷呢?
直到菜品進行到最後海參撈飯這一項、紀繁音主動將濃稠的湯汁倒入小碗中幫宋時遇拌勻時,她才聽到宋時遇問:「剛才在這裡看見的事情,你不準備問問我是怎麼回事嗎?」
紀繁音抬頭看了看宋時遇,花了一秒鐘琢磨他問這話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是希望「紀欣欣」吃醋,還是別的什麼?
短暫的思考後,紀繁音把拌好的撈飯放到了宋時遇面前,一笑:「我隨時準備著聽你的解釋呀。」
――她機智地把球踢回給了宋時遇自己。
宋時遇沉默片刻:「……是我媽安排的相親,我之前並不知情。剛才,我也好好拒絕過他了。」
他這麼一說,紀繁音就懂了。
她垂眼攪拌著自己的那碗撈飯:「雖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移情別戀啦……但在你解釋之前還是忍不住很擔心。」
「對不起,應該早點和你解釋。」宋時遇說。
「又不是你的錯,」紀繁音抬起頭來,展露放心的笑容,「但現在你全都解釋清楚,說明我信任你果然沒有錯。」
坐在桌對面的宋時遇也笑了起來:「嗯,謝謝你的信任。」
紀繁音心想:沒錯,我尤其特別信任你的錢包。
嗯,撈飯真好吃。
從私房菜離開時,宋時遇買的單。
紀繁音瞄了一眼小票。
兩頓飯加起來四千多,不愧是私房菜。
不過再怎麼說也沒有白晝那天的貴……
…………嗯?
紀繁音想到這裡,待辦事項裡的一項突然回歸腦海。
――白晝是不是好像還沒報銷她那天的食材費?
一萬多呢,不能就這麼草草帶過。
報銷之前絕不能給白晝預約權限。
「接下來你有什麼事?」宋時遇收起手機,問,「我送你過去。」
紀繁音回過神來,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發現距離服務結束還差幾分鐘,於是笑笑沒有拒絕宋時遇。
升降電梯就在私房菜邊上不遠處,服務員恭敬地將兩人送出門外,甚至還服務到位地替他們按好了樓層按鍵,深深鞠躬道謝:「歡迎下次光臨。」
同為服務業從業人員,紀繁音內心深刻地對他感同身受。
――賺點錢容易嗎?
把宋時遇送到地下車庫之後,紀繁音壓根沒上車。
兩人剛走到車前,紀繁音的鬧鐘就響了。
宋時遇的腳步一頓。
紀繁音也停了下來,她站在宋時遇的停車位旁揮了揮手:「再見。」
雖然她神情還帶著點笑,可是整個人怎麼看怎麼就跟剛才不不太一樣,連一個擺手的動作似乎都挺漫不經心的。
宋時遇大概經過幾次經驗後終於有了心理抗性,這時候終於沒有露出幻想破滅的表情,他朝紀繁音看了一眼,像是要在她臉上找出什麼來似的盯著看了幾秒鐘。
紀繁音歪頭和他對視,縱然不出聲,那表情看起來也還是很隨意,就好像一個人在路邊站久發現自己被人盯著看之後的反應一樣正常。
――紀繁音確實是這麼想的。
她腦子裡還在思考如果宋時遇要續費的話,她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你剛剛來時眼睛是紅的,哭過了?」宋時遇突然問。
紀繁音恍然地啊了一聲:「哭過了。」
當然是因為電影哭的。
「為什麼不去找個男朋友?」宋時遇點了根煙,「淡忘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是開啟另一段感情。」
紀繁音不置可否:「以後會的。」從職業替身這份工作裡賺夠錢以後。
至於現在,莫得感情地周旋在兩個男人裡的她暫時沒有談戀愛的餘裕。
宋時遇眼神很復雜地看了她一眼。
開始當影評人的紀繁音差點想給他做個閱讀理解。
不過營業時間以外,紀繁音實在不太care宋時遇在想什麼,她朝宋時遇的車揚了揚下巴:「還不走嗎?」
宋時遇「……」地進了駕駛座離開。
紀繁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正準備給白晝發個短信禮貌催一下款時,她身後響起了一聲有點忐忑的招呼:「那個……你好?」
紀繁音以為自己是擋住了別人的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搭話的人有點眼熟。
她回想了一下,回憶起來是那天在公交站台等待白晝時碰見的男孩子。
男孩子這會兒單肩挎著個電腦包,渾身上下飛揚著大學生的氣息。
他有點緊張地抓著自己的電腦包帶子,語氣裡又帶點驚喜期待:「姐姐,你還記得我嗎?」
紀繁音笑了笑,她低頭飛快地把催款短信打完:「正好,那一關我到現在還沒通關。」
男孩子眼睛亮了起來:「我來試試!」
他說完,這次率先飛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機解鎖遞給了紀繁音:「你先拿著我的手機……還有電腦!就不擔心我拿著你的手機跑了!」
於是兩人在地下停車場的一根柱子旁邊認真研究起來小游戲的關卡怎麼過。
男孩子試第一次時沒成功,立刻著急地解釋:「等等等等,我找到規律了,再試一次就能過!我真的不是騙子!」
紀繁音有點好笑:「我沒說你是。」
第二次果然一次過關,男孩子長舒了一口氣,把顯示著過關的手機遞到紀繁音面前,神采飛揚地求誇獎:「我幫姐姐過關了。」
紀繁音接過手機道了聲謝。
「那作為通關的獎勵……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男孩子試探地問。
紀繁音關掉游戲,語氣輕鬆地:「好啊。」
不用猜也知道對方想問的是什麼,那問題簡直已經寫在他的臉上了。
果然,男孩子緊張地舔舔嘴唇,問:「剛才和姐姐一起出來的男人,是姐姐的男朋友嗎?」
「男朋友?」紀繁音晃著手機,「我如果有男朋友,就不會理任何一個向我搭訕的陌生人了。」
男孩子長舒一口氣,開心得原地蹦了一下:「太好了!那就是普通朋友。」
「也不是朋友,」紀繁音否認宋時遇在自己心裡的地位,「只是個客戶。」
「那現在工作結束了嗎?」男孩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提議,「上次沒機會,這次正好有緣,姐姐想不想吃什麼?我請你。」
都是同齡人,這孩子比白晝可愛太多了。
紀繁音忍不住想。
「我請你吧。」她說,「剛才看見有一家冰激凌,有點好奇什麼味道。」
主要是那家店裡新品冰激凌搞活動,第二個半價,紀繁音又不想自己當街吃兩個冰激凌,遂有點遺憾地放棄,現在正好有機會去享受優惠。
「好啊!」男孩子立刻點頭同意,是肉眼可見的快樂。
男孩子自述是個大三學生,和白晝同個學校大一屆,身高甚至也差不多。
「臨湖大學?」紀繁音掃碼付錢,「這麼巧。」
「紀繁音」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
「啊,難道是學姐嗎?」
紀繁音不置可否:「我認識你們學校的人。」而且還剛搞過同學聚會。
男孩子笑嘻嘻地:「畢竟是本省最有名的學校嘛。姐姐說的是在校生嗎?說不定是我認識的人?」
紀繁音接過店員遞來的兩個粉藍雙色冰激凌,分給身旁人一個:「有一個你應該認識。」白晝。
「叫什麼啊?」男孩子好奇地問。
紀繁音還沒把白小少爺的名字說出來,一抬頭的功夫,白晝本尊就出現了。
――第三次。
而且不愧是校友,一群人打了個照面就打起招呼。
白晝身旁的幾個小夥伴率先瞪大眼睛揮手:「――誒,學長?」
「哇!我們是不是好像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了誒嘿嘿……」
「不是坊間傳聞學長沒有女朋友的嗎!」
而紀繁音身邊的男孩子手忙腳亂地擺手解釋:「不是,你們誤會了,我們不是這種關係……」
「不是這種關係怎麼會一起吃這種情侶雙份冰激凌啦!」
「咦,」突然有人疑惑地說,「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學長的女朋友?」
「啊!不是據說去了法國留學的紀欣欣學姐嗎?」
舔著冰激凌的紀繁音看了看嘰嘰喳喳的年輕人們和臭著張臉的白晝,姑且還是解釋了下:「紀欣欣是我妹妹。」
「咦,親姐妹吧?也太像啦!」
紀繁音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親姐妹。」她回頭指了指冰激凌店:「你們吃嗎?學姐我買單。」
胃袋幾乎約等於無限的大學生們不論是處於蹭飯還是看八卦的心態,一個個都熱情地接受了紀繁音的提議往冰激凌店湧去。
只有剛才發出眼熟疑惑的那個老實人還在疑惑:「不是,我是覺得好像今天在什麼地方見過……」
但沒人接他的話,他也只好撓了撓頭跟上了眾人。
原本和紀繁音走在一起、手裡已經拿了個冰激凌的男孩子也被眾人不懷好意地簇擁著走遠了。
唯獨被落在後面的就是沒人敢拉扯的白晝,和一身大佬氣場的紀繁音。
人都走完了,白晝才發出不屑的嘲諷:「你可真忙。姓宋的那邊忙完了又趕了一場?」
紀繁音揚眉:「你不記得他了?」
「我為什麼要認識他?」白晝理所當然地問。
紀繁音想了想。
也是,白晝目中無人是很正常的事情,當然也不可能記得那天公交站台上和她搭話的人長什麼樣。
但她又沒有和白晝解釋的義務,於是舔著冰激凌很無所謂地說:「我現在是下班時間。」
如果是上班時間,哪怕是第二個半價的冰激凌都是不可能買給客戶的。
紀繁音說完就朝冰激凌店走去,跨了兩步才突然想起來催款的事情,遂回頭去找白晝。
白晝一臉「有屁快放」的不耐煩表情看著她:「現在想道歉,遲了。」
「不是。」紀繁音認真地否定了他的推論,「昨天的食材費用,別忘了給我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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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1:43
第十八章
白晝:「……」他難以置信地問,「你請別人冰激凌請得倒是很大方?昨天你走的時候什麼也沒給我留下,我半夜餓得要死還得自己叫外賣!」
「那是我走之前你自己提出的要求――全部帶走,你不需要。」紀繁音頓了頓,也很疑惑地問他,「你要是想我給你買東西,剛才為什麼拒絕吃我請客的冰激凌?」
「誰說我想要你給我買東西?」白晝立刻皺眉很厭惡地駁斥,「紀繁音,你別自作多情。」
「我知道這點錢對白少來說灑灑水,所以我覺得白少肯定是忘記了給我打錢,而不是刻意拖延的。」紀繁音張嘴就給白晝戴了高帽子。
果然覺得自己受到質疑的白晝咬牙切齒地拿出了手機,現場給紀繁音轉賬自證清白。
不記得具體金額,只記得開頭是個一、一共是個五位數的白晝直接給紀繁音湊了個整。
一分鐘不到,兩萬直接從一個銀行賬戶到了另一個銀行賬戶。
「多出來的是小費的意思吧?」紀繁音看了眼銀行短信,一點沒有多退少補的意思,甚至還給白晝倒了個謝,「謝謝白少。」
她再沒給白晝一個眼神,邊咬著冰激凌的華夫甜筒往店裡走去邊在手機裡找付款碼。
相比起高級西餐食材來,這家三十多一個的冰激凌實在算不上貴了。
等人手一個顏色特別少女的冰激凌後,白晝立刻黑著張臉說他要回去。
白晝的小夥伴為難地左看看右看看,雖然有點放不下學長和畢業學姐的八卦,但也不好幹出毀人約會這種事情來,最後猶豫再三還是跟在白晝身後一起走了。
紀繁音也沒留太久,她心裡惦念著那篇沒寫完的影評。
於是禮貌地和男孩子互換了聯繫方式之後,紀繁音直接就回家了。
她對著電腦以寫論文的架勢寫完那篇影評後,天正好黑了下來。
紀繁音摘掉藍光眼鏡,去冰箱裡翻了翻剩下的食材,正尋思做個什麼吃時,手機響了起來。
她掃了一眼,輕輕揚眉。
自從搬出紀家之後,這隻手機裡的通訊錄就被她刪得七七八八,原本就沒存幾個號碼,刪得更不剩下幾個。
一週多的時間給她打過電話又在通訊錄裡的,只有兩名客戶。
――紀欣欣人在國外,用的都是視頻通話軟件。
就在剛剛,通訊錄裡的又一個號碼給她打電話了。
紀繁音看著屏幕上面【爸爸】兩個字,不由得有點好笑。
她搬出來一週有餘,紀家父母就算再瞎也該發現自己家裡少了個人,更何況紀繁音走之前多少還是顧及血緣關係給他們發微信提了一嘴這事兒。
但從那天開始,紀家父母一個電話也沒有給她打過,一句問候沒有發過,根本不在意她在外是死是活。
紀繁音隨手滑動通話按鈕接了電話,按了免提放在一旁,邊從冰箱裡拿昨天沒吃完的食材,邊「喂」了一聲。
紀父威嚴地訓斥:「喂什麼?連爸爸都不會叫?越長越沒有規矩了,和你妹妹學學怎麼和長輩講禮貌!」
紀繁音對這位實在沒有什麼尊重。
她又不是「紀繁音」。
因此她專心致志地挑著兩個青椒誰的色澤比較漂亮,邊充耳不聞地問:「什麼事?」
紀父怒斥:「怎麼和我說話?還記得我是你爸嗎?!」
紀繁音斟酌幾秒,決定兩個賣相不錯的青椒都在今天殺了。
她把冰箱門關上,手指輕輕一劃,輕描淡寫地直接把紀父的電話給掛斷了。
一點也不生氣,就像剛接了個「請問您對股票感興趣嗎?」的推銷電話。
大概是覺得威嚴掃地,紀父再沒有打過來,倒是紀繁音在廚房裡忙了十幾分鐘之後,紀母打了電話過來。
她的語氣倒是比紀父好上不少,上來先試探地喊了一句紀繁音的小名:「音音啊,在外面過得好不好?錢不夠的話記得問爸爸媽媽要。」
紀繁音手起刀落切蘆筍,言簡意賅地略過了紀母虛情假意的廢話,重復了一遍剛才問過紀父的問題:「什麼事?」
紀母有點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但她似乎有心理準備,沒有發火,而是問:「媽媽想問問,你現在住在哪裡?」
紀繁音反問:「要過來看我?」
紀母支支吾吾了會兒才說出實話:「爸爸媽媽……我們是有點擔心你,有人跟你爸爸說最近在好女孩不該去的地方見過你。音音,你說實話,是不是交上了什麼不好的朋友,跟他們去了不三不四的地方?」
紀繁音想了想自己最近去的地方,覺得可能是那天晚上那個酒吧。
「成年人去個酒吧,不行?」她懶洋洋地問。
紀母的聲音一下子激動起來:「不行!清白人家的好女孩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要是被爸爸媽媽的朋友知道,誰知道那些人會怎麼想我們一家人!」
紀繁音開了水龍頭洗菜刀,波瀾不驚:「給我打電話就這事?」
「你怎麼能這麼說?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究竟有沒有意識到?爸爸媽媽這是為了你好,才……」
――那就是沒別的事了。
紀繁音自動這麼理解完,用軟布擦乾手上的水,乾脆地又一次掛了電話,然後給手機開了免打擾模式。
這下除了客戶,誰也打不進她的電話了。
等紀繁音做飯、吃飯、洗碗一整套下來,再去檢查手機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以後了。
紀母的未接電話好幾個,最後她像是終於意識到紀繁音不會接電話,換成了微信的形式發了好幾條長篇大論。
紀繁音掃了一眼,大意就是責怪她的行為令家人抬不起頭,最後表示「你年齡差不多了,又不準備和欣欣一樣繼續讀書,該準備嫁人了,媽媽給你安排了相親對象」之類的廢話。
最後似乎還寫了相親對象的大致情況,但紀繁音無視了這些廢話。
說起來,難道這些有錢人家也這麼喜歡相親?
宋時遇白天剛剛相了一個,現在就輪到她了。
紀繁音深覺得自己沒有宋時遇那麼好脾氣還主動請客陪一頓飯。
不過紀家父母顯然沒那麼容易放棄,他們要是知道了這個住址的話,恐怕會有別的麻煩事。
紀繁音拿著水杯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又覺得麻煩不算太大,很快扔到了腦後。
她紀繁音是風裡雨裡走過來的人,不怕這點找茬的。
麵包會有的,新的房子也是會有的。
微信裡別的信息就是紀欣欣和今天剛加上好友的男孩子了。
紀欣欣的問話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不過裡面像是不經意地提了一嘴白晝的事情。
另一位年輕人發了特別正經的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陳雲盛,後面的內容從年齡愛好到故鄉一應俱全,一開始是規規矩矩地問她安全到家了沒有,一個多小時後又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姐姐現在是在忙工作嗎?】
紀繁音無視了前者,打開一部新電影看的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後者聊了一會兒,電影結束後就和他道了晚安。
因為不在「工作時間」,陳雲盛又不是個壞品行的人,一個多小時的聊天居然還挺輕鬆愉快。
紀繁音放下手機時,突然想起來邵齊這個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繫她了。
嗯……算了,也不是很在意,普通朋友十天半個月聯繫很正常。
洗漱後,紀繁音躺到床上,進行每天例常睡前活動――檢查【回家的誘惑】入賬――時,她發現了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
APP的入賬裡面出現了一些非常小額的明細,而且來源還是一些她根本不認識的人,貢獻點數幾乎持平,穩定地在兩位數和三位數上下波動,還都標注著是「情感」。
另外,這些入賬都是從下午才開始產生的。
紀繁音靠在床頭思考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打開了自己的微博。
――果不其然,她下午發的那條影評不知道怎麼的就火了,轉發已經超過一萬次,點讚比這還要高出好幾倍,熱度仍然在不斷攀升當中。
評論和轉發裡不乏情緒激動的發言,有褒有貶……不過對紀繁音來說沒什麼區別。
她毫無心理波動地翻了翻轉發,很快確定了這異常熱度的來源:據說有個什麼明星點讚了她的這條影評,並且一直沒有刪除。
紀繁音又去找那位明星,發現還是個熟面孔――她惡補了這個新世界的那麼多電影,當然認識這位舉足輕重的四金影帝賀深。
從業內人、同行的角度來說,紀繁音覺得這位的專業水平還是很足夠的,能稱得上一句藝術家那程度。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還長得很好看。
如果紀繁音還在娛樂圈裡,她挺樂意和這位合作的。
不過現在還是算了。
看在這位間接給她貢獻了許多情感值的情況下,紀繁音在對方的主頁裡點了個關注。
兩人的關係頓時變成了互相關注。
紀繁音揚了揚眉。
――一般來說,這種明星的微博都是由專業人士經營的,尤其是發布的內容和關注的賬號這些方面,明星自己本來都是不過問的。
就算真有愛刷微博的網癮人士,也大多是選擇自己悄悄地搞個小號。
一方面,官方賬號出點小錯就容易引起血雨腥風;另一方面,明星藝人也沒那麼多時間去把管理經營微博內容。
以這位影帝的咖位,大概是他的團隊點的關注。
……但這部電影好像根本沒有他出演?
紀繁音有點疑惑地點開私信看了看,並沒有收到影帝工作室發來的合作邀請,遂直接關掉微博淡定睡下。
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和影帝的互關真是小意思。
……
影帝的合作邀請在第二天才姍姍來遲。
紀繁音刷著牙單手翻看這條私信的內容,寫得果然很官方,講的是關注到她的影評犀利又獨特,想邀請她去參加賀深新電影的首映並且撰寫影評。
新電影上映,買點水軍彩虹屁軟文什麼的倒也是正常操作。
就算是這樣,好像也不該直接關注她吧……?
而且沒提到給錢,只說了給入場函,看起來不像是買好評的意思。
不過昨晚的入賬還算可觀,微博裡獲得的情感和平時的不太一樣,一條熱門微博只要在那裡,以後就會源源不斷地產生新的情感。
因為總會有新的用戶來看到這條微博的。
蚊子雖小也是肉,不失為另一條賺錢路線,反正既是她喜歡做的事情,又不太耗費時間。
為什麼不做呢?
紀繁音完成思考回路,吐掉泡沫漱了個口,就乾脆地從私信窗口把自己的地址發了過去。
對方這次回復很快,先把時間和地點發給了她,然後表示入場函會很快快遞到她的住址。
紀繁音盯著後來回復的這條私信看了看,總覺得語氣不太對勁。
第一條邀請明明還很官方,第二條就很隨意。
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
想到這裡,紀繁音看了看對話框裡自己那高貴冷豔只有地址的回復:「……」嗯,我也挺隨意的,大哥不笑二哥。
她走出盥洗室,最後給賀深的工作室打了一劑預防針:【我的影評都很真實。】
――不會給爛片彩虹屁。
【沒問題,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對方立刻回復。
不管對方是客套話還是別的什麼,有了這句保證,紀繁音多少放下了心來。
她把這場首映記到自己的日程表裡,免得和之後的客戶預約撞了時間。
如果真的撞上了……嗯……那就得看看客戶願意出多少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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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1:57
第十九章
入場的邀請函在第二天就送到了紀繁音的住處,正式的首映則是再之後的一天。
這一次宋時遇倒沒有再打電話預約時間,白晝撞了上來。
「我要練習一下去游樂園怎麼玩。」他說,「要一整天。」
「明天不行,」紀繁音隨手翻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後天怎麼樣?」
她估摸著自己參加完首映回家正好能睡下,因為路程比較遠,所以趕路的過程中應該就能寫完影評。
「明天不行?」白晝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行程還挺滿,我選課都沒這麼麻煩。」
他似乎就是這麼隨意一嘲諷,但紀繁音從中獲得了一點靈感。
不如寫個簡單的小程序,把她的日程安排進行半公開,那麼客戶每次想要預約的時候也不必打電話,而是打開小程序一看什麼時候她可以接受預約。
――科技發達真好。
紀繁音認真地把這個小程序的想法記了下來,決定等有空的時候再考慮實行辦法。
畢竟,想法雖好,也得看看客戶們到底願不願意用這個小程序。
此外,還得思考一下怎麼繼續在客戶數量上進行開源的問題了。
再怎麼說,宋時遇和白晝一個開公司一個是學生,區區兩個人不可能瓜分完她的時間。
是時候去尋找金韭菜三號的痕跡了。
同為海王,紀繁音覺得自己大致明白紀欣欣內心在想什麼。
對紀欣欣來說,養魚大概是她證明自己實力魅力的一種方式,這種養殖其實並不只侷限於愛情這一面,也包括了其他的感情。
親情、友情、愛情、尊敬憧憬之情……
紀繁音現在還不知道原因,但她能看得出紀欣欣對這些情感有著「越多越好」的執念。
這同時也造成了另外一個結果:紀欣欣的魚塘裡魚苗質量其實稍微有點參差不齊。
紀繁音根據自己的記憶,把自己所知道對紀欣欣充滿迷戀的人給寫下來做了個簡單的分類。
第一個分類很簡單,是紀繁音記得的、「未來」經過宋時遇的介紹,確實把「紀繁音」當做替身來緩解過寂寞的人。
她林林總總也記下來六個名字,加上宋時遇和白晝一起湊了個很吉利的數字「八」。
第二個分類就不能偷懶而需要好好做條件篩選了。
首先,金錢不夠充足的不要。一來收益太低不劃算;二來如果不是出手特別大方的冤大頭,她可吃不消殺價這種行為。
其次,作為一個資深顏控,不好看的也不要。
即使職業素養足以讓紀繁音對任何人溫柔體貼任勞任怨……擁有一張好看臉的客戶還是能令她的容忍度稍稍提升。
比如宋時遇,比如白晝,都是一挑一的好看。
火氣實在上頭時,看一看對方的臉,怒氣槽都能從100降到……降十個點,到90吧。
最後一點,就是對方必須是自願上鉤的。
從宋時遇白晝這種人身上賺錢紀繁音的良心是一點也不痛,如果換成別人那就不一定了。
三條過濾條件一篩……
人選似乎也還是不少。
只能說這海域不小。
接下來的就是按照紀欣欣的社交路線去試探和接觸那些可能的人選了。
宋時遇和白晝兩個,是紀繁音本來就認識的。縱然不熟,也比陌生人好出手。
如果是陌生人,就必須從社交第一步的互相認識開始了。
紀繁音翻出一個軟件,在電腦上認真地做了一個思維導圖來計劃接下來的活動。
理論上來說,第二天下午的電影首映會上,也是有可能會碰見備選人的。
因為紀繁音記得紀欣欣有條魚就是剛畢業不久直接拿了重量級獎項的新銳導演,人也長得不錯,風流瀟灑,後來還差點綁架了紀欣欣強行佔有她。
這佔有欲和偏執程度看起來很有成為韭菜的潛力。
紀繁音對電影首映做完了功課,拿起入場函看了眼,用另一隻手的手指輕輕彈了它一下。
一石多鳥的行程,當然要去看看的。
……
賀深主演、大導執鏡的新電影首映式,本來就不對大眾公開,只請了業務相關人士及其家屬過來參加,記者大多只能在外場參加記者會,並不能進入內場觀影。
紀繁音尋思自己只是來看個電影準備回去寫觀後感,沒有盛裝出席,輕度散光的她還特地戴了一幅眼鏡。
結果到首映式會場門前時,她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圈蓄勢待發的記者,長槍短炮裝備齊全,伺機上前采訪任何一個往裡走的人。
而那些手持入場函的人,雖然不說衣著多麼多麼華麗,但至少也是男士西裝女士禮裙。
唯有紀繁音穿著寬大衛衣和牛仔褲,披肩散髮,像是一個路過的文藝女青年。
換成別人可能會回家換衣服,紀繁音卻很淡定地把眼鏡戴上直接往人群的方向去了。
前方正好有兩人被記者攔下接受采訪,紀繁音徑直從他們的背後穿了過去,對努力向她遞話筒的記者們全部採取了無視的態度。
她耍大牌脾氣不好的新聞又何止一次兩次,另一個世界的人和紀繁音本人早就都已經習慣了。
迎賓小姐微微笑著朝紀繁音鞠躬:「您好,請出示一下您的入場函。」
紀繁音遞出入場函等待對方檢查完畢登記入場。
等到走進內場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剛剛後面接受采訪那兩個人好像有點眼熟。
究竟是在哪裡見到過呢?
她好奇地回頭看了一下,正好見到那對夫婦挽著手走入內場,三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夫婦二人裡的男性立刻對紀繁音怒目而視。
紀繁音:「……?」您哪位?
婦人則放開了搭在丈夫身上的手,快步朝紀繁音走了過去,輕斥道:「你怎麼進來的!」
紀繁音看了看門口的迎賓台,又看了看婦人,覺得對方可能腦子有點不太清醒:「我是隱身……嗯……穿牆進來的。」
「說什麼胡話!你……難道你是知道今天時遇會來,才混進來想見他?」婦人又急又怒地問。
聽到她這麼說,紀繁音恍然地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對夫婦。
――哦,是紀家父母。
太久不見,有點忘了。
「宋時遇會來嗎?」紀繁音無所謂地問,「跟我沒關係,我是來工作的。」
紀母急道:「你好吃懶做,畢業都差點沒過關,能有什麼工作!別丟人現眼了,我現在就讓保安帶你出去!你真是越大越不像樣了!」
她說著就要上前拉紀繁音的手,被後者輕易地避開了。
紀繁音晃了晃手中邀請函,笑著問:「這麼要面子的你們,真的打算在這裡和我關於入場函是真是假、我到底是怎麼進來的事情大吵一架、自取其辱?」
……紀家父母當然幹不出這對他們來說落面子的事,只能忍氣瞪著紀繁音轉身離開。
內場被佈置成了小型電影院的風格,每張入場函對應一個座位號。
有的人趁著電影開場之前的時間進行社交,紀繁音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去自己的座位坐下,可紀家父母剛才鬧這一齣讓她心裡改了主意。
總得讓他們死個心、無話可說才是。
紀繁音才花了不到十秒鐘的時間思考打臉辦法,一名穿著酒紅色魚尾裙的女士就踩著高跟鞋「踏踏」地朝她走了出來。
紀繁音太熟悉這種類型的女強人了,她們走路時簡直都自帶氣場和風扇。
「是『影音說影』老師嗎?」女強人大方地伸手打招呼,「我是賀深的經紀人章凝,請問怎麼稱呼您比較方便?」
「我是紀繁音,」紀繁音頓了頓,「不需要用敬稱。」
章凝掩著嘴樂了一下:「我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
紀繁音總覺得她話裡有話。
「啊,對了,賀深有點事還沒到,讓我代他和你打一聲招呼,說他很希望看到你真實的影評。」章凝側身指了指側面的休息廳,「首映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你想去那裡的水吧坐一會兒嗎?」
紀繁音更加覺得奇怪起來了。
她想了想還是點頭:「好。」
賀深難道也是紀欣欣的魚嗎?
不合理啊,這樣的優質對象,如果紀欣欣真的圈到手裡,不可能會沒人知道。
「那我帶你過去吧。」章凝立刻說著往那個方向走,邊走邊說,「我還擔心你在這個場景裡會覺得不適應,看起來你好像還蠻習慣的?」
「適應是指和人聊天?」紀繁音笑了一下,她說,「剛才那是我的父母,他們不知道我也會來。」
章凝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回頭找了找紀家父母的位置。
紀繁音也隨之停下腳步,站在「貴賓休息室」的引路牌門口回首往難掩震驚的紀家父母看了一眼。
他們臉上幾乎是清清楚楚地寫著一排「你為什麼能進去?」的大字。
紀繁音朝這對偏心到沒邊的夫婦微微一笑,跨入了休息室。
孩子就像是一面鏡子,你對它投注什麼,它就顯示什麼。
當家長對孩子的一切都給予否定時,孩子自然而然地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偏心不是一日一夜之前就能成型的,紀繁音是在漫長的十幾年時間裡一點一點地失去了自尊與愛。
紀家父母即使沒有真的逼死「紀繁音」的意思,在未來的她自殺這件事情上也難辭其咎。
更何況他們還不知悔改,何必給他們好眼色。
……
另一頭的紀父火氣暴漲,根本按捺不住就拉著紀母大步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二位,請出示一下入場函。」貴賓休息室門口的保安盡職盡責地攔住了他們。
「你認不出我是誰嗎,小夥子?」紀父壓抑著脾氣問。
保安不卑不亢:「我是新人,確實不認識二位。如果能看一下入場函確認您是否擁有貴賓資格就好了。」
紀母只能邊軟聲安慰紀父,邊拿出放進包裡的入場函。
保安用腕錶掃了一下入場函上的二維碼,露出公式的為難之色:「二位恐怕並不在貴賓名單裡。」
「剛才那個小姑娘是我們的女兒,她為什麼能進去?」紀父壓低聲音質問。
「剛才和章凝女士一起進去的那一位嗎?」保安反問。
紀父:「……剛才和她在一起那個女人就是章凝?」
「是啊。」保安古怪地注視著他,「您……不會不認識這位今天活動的主辦商負責人吧?」
紀父的臉憋成了難堪的紅紫色。
紀家雖然是個中產階級,但要和各個圈子的「資本」比,還是差了個門檻的。
本來紀家父母滿以為能往上晉升的那個可能性全在紀欣欣身上,誰知道紀繁音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悶聲不響地早他們三個人一步先邁進了更上層的圈子裡?
「原來你姓紀,是那個紀啊,我記得他們是宋時遇邀請來的。」章凝邊帶著紀繁音往裡走邊半開玩笑地說,「請他們一起進來休息室也可以哦。」
紀繁音也懶得理會章凝這話是不是試探,她簡單道:「不必了。」
進不來才清淨。
「那邊是水吧,還有日料,甜品,想吃的都可以直接自取。」章凝介紹了一下休息室內部的構造,「你要是不想和人交流,這裡面比外面更適合你。」
她們兩人一路走進來,一個張揚,一個卻一身日常,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可謂是相當引人注目的組合。
但休息室裡零星的人們並沒有表現出主動上前搭話的意思。
紀繁音喜歡這種人人帶著點冷漠和自傲的社交場合,讓她覺得很省力。
「我還有外面的事情要處理,你在這兒一個人沒關係吧?」章凝領著紀繁音到一張桌子邊上坐下,「等賀深來時,他應該會想見你。」
章凝說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暗示性地朝紀繁音眨了眨眼,像是鼓勵她問出那個問題。
紀繁音懶洋洋地順了她的心:「為什麼?」
章凝滿意地笑了笑:「賀深可是對你的影評一見鐘情,把你引作了靈魂好友,說你們對電影的評價和關注點一模一樣,所以非讓我邀請你過來看他的首映。」
紀繁音揚了揚眉:「所以關注是他點的?」
「如假包換。」章凝調皮地擠了擠眼睛,「還焦慮地跟我說,你怎麼只看了他三部電影,裡面還沒有他自己覺得最滿意的那一部……咳,這些我告訴你了,你可別讓賀深知道我和你說了啊。」
紀繁音一時拿捏不準章凝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麼,臉上表情滴水不漏:「承蒙賀先生厚愛,希望這一次合作愉快。」
章凝朝紀繁音拋了一個火辣的飛吻,氣場萬千地走出了休息室。
眼看距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幾分鐘,紀繁音到水吧要了一杯果汁。
和穿著禮服的女士們不一樣,紀繁音可以盡情地喝完好幾杯飲料而不用擔心自己的肚子凸起來不好看。
就在紀繁音叼著吸管吸果汁時,仍然陸陸續續有人進入貴賓休息室。
偶爾的情況下,紀繁音還能察覺到他們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不太在意地一掃而過,立刻移開。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跳出來的的是陳雲盛的消息,他發了一張自己在籃球場旁的照片,頭髮汗濕,手裡拿著一瓶水,笑出一口白牙,看起來好像是從哪個少年運動番裡走出來的帥氣男二。
紀繁音光是看這照片都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
【陳雲盛:今天校際籃球聯賽半決賽,雖然分數一直咬得很死,但代表我們學校贏了>A<】
紀繁音盯著他消息最後的那個>A<笑了一下,覺得同是小年輕,十個白晝綁在一起的可愛程度也比不上陳雲盛。
她還沒回復,陳雲盛又飛快跟了下一條消息:【決賽是在下週末,姐姐有空回母校看比賽嗎?我們隊內可以提供最佳的觀賽座位!】
緊跟著是第三條:【姐姐忙完了記得回復我⊙_⊙】
紀繁音確實沒來得及回復。
貴賓室裡的人來來去去,終於有一雙啞光的男式手工皮鞋停在了她面前。
正支著下巴玩手機的紀繁音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對方的視線正驚訝地在她臉上小幅度掃視。
「看來你認識我妹妹。」紀繁音說。
「……妹妹?」
「紀欣欣是我的雙胞胎妹妹。」紀繁音眨了眨眼,令人嫉妒的長睫毛輕輕一垂一掀,「怎麼,你不是把我認成了她嗎?」
「原來如此,」男人像是掩蓋自己的失禮似的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剛剛還在想……這也相似得太過分了。」
「畢竟是雙胞胎。」紀繁音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座位,「你要坐嗎?」
「我聽欣欣說過你的事情。」男人坐了下來,視線忍不住一個勁地往紀繁音臉上看,最後忍不住說,「但你跟我之前聽說的不一樣,咳,不如說差很多。」
「是嗎?」紀繁音揚眉,「倒也不是,我以前確實和現在不一樣。我是紀繁音,怎麼稱呼你?」
「啊,」男人又尷尬了一下,「我叫岑向陽。」
紀繁音也啊了一聲。
出現了,新銳導演岑向陽,未來的綁架犯和強姦未遂。
岑向陽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他期待地問:「你也聽欣欣說過我的事情嗎?」
紀繁音選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給他聽:「我和欣欣不太聊這些。」
岑向陽顯得有點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他長得是時下流行的鹽系長相,從臉型到五官都沒有什麼攻擊力,看起來有點文藝青年範,再戴上一幅細框的金邊眼鏡,立刻就人模狗樣了。
――光看外表和談吐,誰知道這位是個偏執犯罪預備役呢?
哦,宋時遇也不比這位白到哪裡去。
短暫的失落以後,岑向陽很快打起了精神:「欣欣去法國之後好像很忙,聊天的時間也不多,她和家裡人聯繫多嗎?現在過得怎麼樣?」
「她的能力,換個國家也不用擔心吧?」紀繁音反問。
「你說得對,」岑向陽也看起來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不過雖然相信她的能力,看不到她時總是會擔心各種各樣的事情,恨不得她能永遠陪在我身旁,不分開。」
紀繁音靜靜地看著他。
「……不該和你說這些的,」岑向陽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道歉,「我是個導演,你呢?」
就在這時,休息室門口又出現了晃動的人影。
紀繁音不經意地一抬眼就見到了不遠處剛帶著紀家父母走進休息室裡的宋時遇,後者若有所感地把目光投來,立刻和她的視線撞在一起,而後像是帶著點不悅似的微微一沉。
正身處營業時間外的紀繁音不慌不忙地噙著笑向宋時遇舉起果汁杯示意一下,然後才回答了岑向陽的問題。
「以我自己的標準來衡量的話,說得好聽一點:我是個織夢家。」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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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22:08
第二十章
岑向陽看起來有點好奇。
「除了好聽的說法,還有別的稱呼嗎?」他問。
紀繁音笑了起來。
那就是「感情騙子」了。
她避開了岑向陽的這個問題,站起了身來:「時間差不多了,我準備去外面坐下等電影開始,你呢?」
跟在宋時遇身旁的紀家父母看起來正準備往她的方向走。
岑向陽也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你的座位是?」
兩人對比了一下座位,一個是小有名氣的導演,一個是籍籍無名的影評人,位置差得還挺遠。
「那等首映完了以後再聊吧。」岑向陽拿出手機,「你能來這裡應該也是同行,交換一下聯繫方式?」
他問得很自然,完全沒有任何搭訕意味的那種自然,就好像兩個工作上有交際的人需要加個好友一樣簡單。
紀繁音正好已經把他列入三號韭菜兼吃未來牢飯的列表裡,聞言拿出了手機。
打斷他們加好友過程的人的是宋時遇。
走近的宋時遇朝岑向陽點了一下頭,又看向紀繁音,叫了她的名字:「紀繁音,你父母很擔心你。」
紀繁音總覺得宋時遇的目光在她的手機屏幕上停留得久了一點,好像很在意上面的什麼信息似的。
「剛才和他們已經打過招呼了,」紀繁音懶得和宋時遇多說話,拿著手機敷衍了他一句,「失陪。」
她簡單地和岑向陽道了聲再見,把兩個男人都留在原地就走了。
這會兒加不上好友沒關係,岑向陽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宋先生和紀小姐也認識?」岑向陽詢問宋時遇,又自問自答,「哦,也對,她是欣欣的姐姐,宋先生和紀家關係好,兩姐妹都認識也不奇怪――她們倆長得可真像,臉簡直是一模一樣,如果能稍稍改變一下氣質的話,可以說完全能互相替代了。」
「替代」兩個字像是細針扎入宋時遇的心臟,令他不舒服地皺了皺眉。
但他確實……是把紀繁音當做了紀欣欣的替代品。
「對了,宋先生應該知道她的聯繫方式吧?能推給我一下嗎?」
宋時遇:「……」刪了,還沒加回來。
「別去招惹她。」宋時遇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再怎麼樣,她好歹也是欣欣的姐姐。」
岑向陽愣了愣,開朗地笑了起來:「招惹是什麼意思?只是想和她交個朋友而已,宋先生未免管得有點寬吧?你以什麼身份對我做出提醒?欣欣的男朋友還是普通朋友?」
哪怕岑向陽忙得沒去參加紀欣欣的餞行宴,他也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比起他們這些沒對紀欣欣表白的人,宋時遇才是那個明確被拒絕了的失敗者。
「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是比你更親近的普通朋友。」宋時遇也回以溫文爾雅的一笑,「紀繁音沒你以為的那麼好糊弄,岑向陽。」
如果說從前的紀繁音只會逆來順受,那現在的紀繁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穿上了能保護自己的偽裝。
雖然那自我保護的偽裝在宋時遇看來簡直是不堪一擊就是了。
他常常忍不住想,如果紀繁音和紀欣欣的愛意能交換一下該有多好。
而不是現在這樣三個人之間誰都不能圓滿。
岑向陽對於宋時遇的警告選擇了一笑而過,他半開玩笑地說:「宋先生的說法真令人誤會,我一瞬間都要以為你喜歡的不是欣欣,而是欣欣的姐姐了。」
宋時遇面上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心裡嗤之以鼻。
他如果想喜歡紀繁音,對方一片痴心,他早就動搖了。
不喜歡的人就是不可能喜歡。
見宋時遇不搭話,岑向陽便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伸手示意宋時遇一起往外走,甚至很關心地詢問了一下看起來臉色有些異常的宋時遇:「宋先生面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嗎?還是不要太操勞,身體不適的話盡快回家吧。」
宋時遇看了他一眼:「多謝關心,我很好。」
夏季突然接連幾天暴雨,天氣突然轉涼,本來就是最容易感冒的時候,宋時遇一不小心就著了涼。
但一點小感冒他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將重心轉向了工作。
不知道怎麼的,宋時遇最近突然覺得工作賺錢特別重要。
只要錢夠多……連以假亂真的愛情也可以買得到。
只要你有源源不斷的金錢。
……
紀繁音的座位在偏後幾排,但還算靠中央,所以觀影體驗相當不錯。
她專心看電影時簡直心無旁騖,半路身邊的觀眾突然起身換過一個人的事情都沒有發現。
直到電影放映完,開始播放片尾曲和演職人員名單時,紀繁音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是一部充滿了緊張感的電影,男主時刻都處在被暴露的危險中,好像他編織的騙局下一刻就會被戳破、迎來死亡,紀繁音的心一直都為他提著。
「你覺得電影怎麼樣?」旁邊突然有人低聲問。
「別出心裁。」紀繁音下意識地回答,「無論是導演的鏡頭語言、編劇從整個騙局的深意設置、還是幾個主要角色之間的陣營意識轉換都非常巧妙。我認為這是今年可以送展衝獎的片。」
「賀深的演出呢?」
紀繁音不假思索地:「完美。但他演戲是身臨其境派,我覺得他這部片入戲太深,可能出戲有些困難。」
一說到電影,她的話就不自覺地多了起來。
做完了評價,紀繁音才轉頭看了看身旁的人:「你怎麼覺得?」
放映廳裡昏暗的燈光下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表情,只能聽見他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我和你想的一樣。」
男人說完就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往另一個方向移動離開了。
紀繁音:「……?」急著上廁所?
演職人員表滾動完後,燈光重新亮起,全場起立鼓掌。
紀繁音下意識地偏頭打量一眼自己身邊,那只剩了一個空座位。
接下來就是主創團隊上台接受采訪的時刻了。
紀繁音雖然不準備發言,但也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筆記本準備做個速記。
主創的思路視角有時候是和觀眾截然不同的。
既然要寫影評,功課還是得做足。
在主持人有條不紊的領導下,台上台下一問一答進行得井然有序。
紀繁音記了幾條重要信息,心裡對於這篇影評怎麼寫已經有了思路。
等參加首映的人陸續開始退場時,紀繁音也站了起來準備回家。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晚上寫完影評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她從座位間向外走時,看見了前排的岑向陽似乎正往著這個方向走來。
接著,宋時遇攔住了他,兩人都面帶笑容地停下開始說話。
紀繁音覺得大概變態和變態之間是有互相吸引力的,所以這兩個人才能走到一起。
她事不關己地繼續走,卻又被另一個人喊住了。
「紀繁音,等一下!」章凝從後面趕了上來,笑語盈盈,「先別急著走,我帶你去認識幾個人。」
紀繁音有點好奇了:「認識幾個人?」
這種幫著別人往上拓寬社交圈的事情,應該是很親密的關係之間才會觸發的。
比如師徒、家人、合作夥伴等等,本質是把渠道無私分享給對方,希望幫助對方變得更好。
她和章凝之間完全不存在這種單向的利益關係。
「對啊,既然你要寫我們的影評,那見見電影的主創也理所當然吧?」章凝拉著紀繁音的手往裡走。
「哦……」紀繁音說,「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去見親自給我點了關注的賀先生呢。」
章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打了個哈哈:「他有點忙,剛才下台就走了,下次應該能見上?」
「是嗎?」紀繁音也意味深長地沖章凝笑了笑,「我很期待。」
「電影怎麼樣?你喜歡嗎?」章凝扯開了話題。
「很喜歡。」紀繁音在心裡評估了一下,「是我有史以來最喜歡的電影Top3。」
章凝卻沒有很滿意,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地噘了下嘴,「為什麼不是第一?」
紀繁音笑而不語。
她最喜歡的當然是她自己的電影了。
在章凝的介紹下,紀繁音的好友圈裡又多了一群人。
似乎有章凝的帶領,大家都對紀繁音非常友善,甚至大多都主動提出了交換聯繫方式,以後有機會可以合作。
光這麼一轉,紀繁音就能猜到章凝的身份恐怕沒有一介經紀人這麼簡單了。
「你怎麼過來的?要我派人送你嗎?」章凝最後問。
「打車。」紀繁音晃了晃手機,「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大城市打車費雖然有點貴,不過紀繁音負擔得起。
「我還是找人送你吧,正好賀深自己開車走的,兩個助理沒事幹。」章凝堅持。
紀繁音想了想沒強行推辭,和章凝道別後就和賀深工作室的兩個助理從側門離開,一起上了一輛低調的改裝保姆車。
將地址報給他們後,紀繁音拿出手機就準備在車上開始動工影評的草稿。
車輛緩緩駛離路邊時,紀繁音往窗外看了一眼。
她見到了似乎在門口蹲守著什麼人、不肯離去的紀家父母,還看見了摀住額頭、神情露出一絲不適的宋時遇。
他生病了嗎?生病確實是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
紀繁音腦中飛快閃過這個念頭。
但保姆車逐漸加速,把紀家父母和宋時遇都甩在了車後,也甩在了紀繁音的腦後。
算了,非工作時間沒必要和客戶產生太多交流,免得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有需要的話客戶自然會打電話的啦。
……
「哎呀呀,她走了。」岑向陽發出遺憾的聲音,「我還沒加到好友。」
宋時遇沒有理他。
「反正欣欣總說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想法,我覺得和紀繁音談戀愛也不錯,有個高仿總是比什麼也沒有好,宋先生覺得呢?」岑向陽問,「認識她的人總有幾個,就算你不肯給,我問一問肯定能拿到聯繫方式的。」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在他近處的宋時遇聽得清。
「你要追她盡管去,」宋時遇無所謂地說,「先預祝你成功吧。」
「你很有自信我會失敗?」岑向陽摸著下巴,「是因為紀繁音也不想談戀愛,還是你知道她喜歡的類型?……哦,等一等,我猜到了。」
岑向陽看著宋時遇的眼神微妙了起來。
「――難道,是因為紀繁音喜歡你?」
宋時遇將雙手放進風衣口袋裡,他輕輕揚起下巴,微微一笑:「對,因為紀繁音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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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7:37
第二十一章
這一晚上,紀繁音成功拓寬副業人脈,在岑向陽面前刷了個存在感,還順帶膈應了一下紀家父母。
最重要的是,看了一場精彩的好電影。
心情不錯的紀繁音在回家的路上就行雲流水地把影評給寫完了,只差回家最後潤色成稿。
下車時,那兩個助理還堅持目送她進入大樓才駕車離開。
紀繁音到家洗了個澡,爭分奪秒地修改影評,最後點擊發布直接就睡下了。
時間剛過十一點半。
電影的熱度本來就不低,又尚未正式在電影院上映,紀繁音的影評一出立刻陸續引來大量關注,逐漸爬上熱搜。
一篇影評想要在不劇透的情況下寫得引人入勝是很難的,就像一篇小說像要爬上熱門榜單一樣。
但紀繁音的影評偏偏就很精彩又帶點懸念色彩,簡直像在電影的基礎上做了二次創作一樣,令人讀了以後對電影產生濃厚的期待。
賀深領銜主演新電影《海面之下》的預售票房當天深夜直接猛增了幾千萬。
紀繁音作為幕後功臣,第二天起來看【回家的誘惑】入賬時,通體舒暢地爽了一把。
就連白晝給她發來的雞婆著裝指南都沒讓她的心情有一點點的下降。
按照客戶的雞婆要求完成換裝後,紀繁音哼著小調化完妝出門和白晝會合,體會了一把很硬核的機車前往少女心游樂園之旅。
誰帶一個穿裙子的姑娘去迪○尼會選擇機車作交通工具啊!
對,白晝會。
好在紀繁音考慮到這傢伙的腦回路清奇,選的是一條裙褲,還帶了一件外套。
等到了目的地之後,紀繁音摘下機車頭盔,溫柔賢淑地理了理自己被狂風吹亂的長髮。
如果這死孩子和紀欣欣約會時也這樣,大概是會被拉黑在約會名單之外的吧。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說。
當白晝興奮地問她機車上的風是不是很涼爽時,紀繁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很舒服也很刺激,有幾次下坡的時候嚇得我都想抱住你的腰了。」
白晝愣了一下,耳根迅速發紅扭開臉,拿出門票往裡擠:「走,入園。」
走了幾步,他突然很警惕地回頭:「等等,你先把手機拿出來關機。」
紀繁音歪頭交出手機。
白晝搶過去毫不猶豫地直接關了,又確認了一下確實已經關機,才還給紀繁音。
紀繁音尋思大概是上次在畫室裡宋時遇突然打過來的那個電話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
打不進就打不進吧,宋時遇說不定這會兒病還沒好呢。
去過迪○尼的人都知道,這地方看著很夢幻很好玩,但無論你再怎麼氪金尊享票,這麼大個園區玩上一天也是個非常、非常累人的活。
更何況紀繁音還穿著一雙淑女的低跟小皮鞋,算不上太舒適、易於行走。
但收錢辦事,紀繁音以前拍戲時更艱苦的也經歷過,區區迪○尼暴走根本不在話下。
兩人從早上入園一路玩到夜幕降臨。
令紀繁音意外的是,白晝居然看起來是真的做過攻略的。
他知道怎麼走更加節約時間、不徒勞等待的路線,也知道怎麼領快速通道的券,和利用時間的最優方案。
好幾個網紅打卡點和最有名的項目,白晝都有模有樣地帶著紀繁音去了。
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算不上什麼,對於向來自我中心的白晝……這無異於一個神跡。
「我小時候曾經很想來這裡。」白晝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手裡的氫氣球繩子。
這個氣球分兩層,外層是透明的球形,內層則是一個黃色的迪○尼標志老鼠形狀。
「你也有這種充滿童心的時候?」紀繁音問。
她內心這時候正在非常認真地分心覺得這個氣球簡直賣得太貴了。
「……嗯,那時候這裡剛開,很多同學都跟著父母來玩。」白晝垂著眼說,「回來的每個人都說著多麼有趣,讓我很羨慕。」
紀繁音回憶了一下白晝的資料。
嗯,這孩子父母是利益聯姻,約定只要不在外搞出私生子來,雙方不干涉彼此私生活就行。
所以白晝是被家裡一群保姆保鏢等等帶著長大的。
「後來我自己也來了一趟,」白晝冷冰冰地說,「但一點也不有趣。」
紀繁音把他手裡拽著的那個氫氣球摘出來,動作輕柔地繫在了少年的手腕上:「今天和我一起來玩,也不覺得有趣嗎?」
「……」白晝看了看氣球線繩,又略略抬起眼看紀繁音,「……和姐姐在一起的話,哪裡都會很有趣。有趣的不是地點,是和姐姐在一起。」
「乖。」紀繁音笑著踮腳摸了摸白晝的頭髮,問他,「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看煙花。」
天黑下來之前,很多人就已經自動自發地往最佳的煙花觀景點去了。
城堡不遠處有一個噴泉的位置很適合坐著觀看煙花,所以坐滿了人。
白晝見到人頭攢動也不緊張,上前用錢當場砸了兩個位置出來,一對小情侶迅速接受了他的出價攜手離開。
周圍沒趕上這筆天降橫財的情侶們紛紛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不過兩個位置也就這麼點大小,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就是屁股和大腿都要碰在一起的程度。
紀繁音挨著一個女生坐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白晝,坐呀。」
白晝猶豫了一會兒,才過去頗有點僵硬地擠進了唯一的空隙裡。
距離煙花秀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噴泉邊上的年輕人們各自閒聊著。
其中一個女生嬌滴滴地和男朋友撒嬌:「我的腳好痛哦。」
提著兩個包的男生很無奈:「都說讓你不要穿剛買的新鞋來了。」
「這雙鞋好看嘛!」女生氣呼呼地說,「約會當然要穿最好看的小鞋子小裙子啊!」
男生沒辦法地舉手投降:「行行行,你別動,我看看你的腳。」
他說著起身半跪下去,小心翼翼地幫女生脫了腳上精緻的皮鞋檢查她的後腳跟,那上面已經被磨破了皮滲出血跡。
男生:「……」
女生立刻搶先辯解賣慘:「我沒想到會這麼磨腳嘛……好痛啊嗚嗚嗚嗚。」
男生嘆了口氣,問身邊的陌生人們:「有創可貼嗎?」
還真有人有。
男生抬起女朋友纖細的小腿放在自己膝蓋上,將創可貼貼在了她兩邊的後腳跟傷口上,然後又把鞋給她穿了上去。
全程動作小心翼翼,像在對待珍貴的易碎品。
女生害羞地摀住臉:「快點啦,大家都在看……」
「知道下次就換雙鞋。」男生無情地說。
紀繁音在旁雙手支著下巴看小情侶打情罵俏,不自覺地露出了慈愛的姨母笑。
等她一回頭,卻發現白晝的目光居然剛剛也被那對小情侶吸引了。
雖然他在發現被紀繁音注意到時就飛快地轉開了視線,但也不過是欲蓋彌彰。
紀繁音不由得問:「怎麼了,你也想……」
就在這時,第一記煙花沖上了天空。
紀繁音不自覺地和所有人一起抬頭去看空中的煙火,忘記了剛剛從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更沒有注意到白晝的視線又往她的腳踝上也掃了一下。
煙火秀結束後,周圍的小情侶都有點戀戀不捨地說著「下次也要一起來看」「我生日時我們再來一次吧」等等。
大概是沒有戀愛感情加成,紀繁音覺得這煙花秀的效果也就那樣,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最出彩的大概是作為背景的城堡。
嗯,城堡是真的不錯,可惜買不起。
「最後是看花車巡遊?」紀繁音問白晝。
白晝點了點頭,又猶豫了一下,搖頭:「就在這裡等花車經過好了。」
紀繁音語笑盈盈:「好。」
花車巡遊,眾所周知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其中多的是遊客們根本認不出的童話原型,但最重要的還是看個熱鬧和氣氛。
兩人站在路的最邊上,視野倒是很好。
紀繁音原來對這種少女心的東西不太感興趣,但大概是受氣氛感染,站在人群裡觀賞時居然也覺得挺有趣的。
圍著每輛花車的工作人員的表演都相當盡職,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甚至有一輛花車路過時,還誇張地灑著花瓣雨。
――說起來,我跟迪○尼也是同行啊。大家都是販賣夢的人。
紀繁音有點走神地想道。
她轉頭看了一下白晝,正好發現對方頭頂落了一片剛才灑落的花瓣,踮腳去幫他摘了,收回的手腕卻被白晝扣住。
少年低頭凝視她幾秒鐘,低低地喊了一聲「姐姐」。
紀繁音應了他一句,卻一直沒等到下文。
等到閉園、隨著人潮離開園區時,紀繁音回頭看了一眼神情看起來有點鬱鬱寡歡、渾身都散發出不爽暴躁之情的白晝。
她伸手輕輕扯了一下白晝手腕上氣球的繩子:「回家之前的時間,你還準備帶我去哪裡呢?」
白晝低頭看她的鞋子:「……不去哪裡,回家。」
他說完,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停車場去了。
紀繁音跟在他後面有點疑惑。
提前下班、帶薪休假當然是好了,但是最近這好事兒來得太頻繁了也讓人有點心慌慌。
「你喜歡的人不是宋時遇?」白晝突然停下腳步出聲問,「那陪著我演戲又是為了得到什麼?從別人那裡搶走他們對你妹妹的愛?」
紀繁音用手指繞了繞頭髮,沒回答這個在服務時間以外才能回答的問題。
「說話!」
紀繁音問他:「那今天就到此為止?」
白晝沉著臉:「對。可以回答了吧?」
紀繁音於是仁慈地給了他想要的回答:「年輕人腦子裡不要都是情情愛愛,我只是需要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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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7:55
第二十二章
聽到答案的白晝臉上表情有點復雜。
紀繁音試著以專業素養分析了一下,感覺他好像嗤之以鼻的同時並不太相信她的說辭。
她聳聳肩和白晝道了個別,轉身自己走了。
走了幾步,她又覺得腳上的鞋有點不舒服,乾脆彎腰脫了。
好在沒出血,只是有點紅。
隨著人群慢悠悠往外走的同時,紀繁音拿出包裡的手機開了個機。
她本來是想叫一輛車,誰知道關了半天的手機剛一打開出現的先是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宋時遇的。
三個來電在晚上八點多,前腳跟著後腳;最後一個來電只在十分鐘之前。
宋時遇一般狀況下不會連著給她打這麼多電話。
紀繁音思索了下,還是把電話給一號客戶回了過去。
畢竟是一號客戶,商業關係還是要維護一下的。
宋時遇沒有立刻就接,紀繁音耐心地等了一聲又一聲長長的「嘟――」,直到她覺得電話都快要自動被掛斷的時候,宋時遇嘶啞的聲音才從話筒裡傳了出來:「喂?」
「找我有事嗎?」紀繁音問他。
宋時遇那邊半天沒有聲響,過了半晌才在紀繁音靜默的等待中說:「……我生病了。」
紀繁音哦了一聲:「需要我替你叫救護車嗎?還是轉告紀欣欣?」
燒糊塗了的宋時遇才會給她打電話吧。
宋時遇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麼,紀繁音沒聽清楚。
倒是隨後宋時遇那邊OO@@加一點床墊被擠壓的聲音讓她意識到宋時遇之前大概是在床上躺著,這時候才剛剛坐起來。
最後宋時遇說:「來看我。」
紀繁音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宋時遇,你知道你在跟誰打電話嗎?」
「你是紀繁音。」宋時遇聽起來雖然昏昏沉沉但理智猶在,「我讓你現在過來照顧我。」
然後他那邊突然桄榔一聲,像是什麼重物砸在了地上。
電話也在這一聲巨響裡被掛斷了。
紀繁音:「……?」
她低頭看了看被掛斷的電話,猶豫了一秒鐘的時間,就決定把犯病之後突然變得天涼王破的宋時遇扔到腦後。
結果紀繁音剛坐上車,宋時遇的轉賬短信就來了。
紀繁音算了算錢,覺得空餘的時間也不是不能分給宋時遇一點點。
她和司機打了一聲招呼,修改自己的目的地,前往宋時遇的家。
……
宋時遇滿以為自己能頂過小小的一陣風寒,結果病來如山倒,從電影首映式回去之後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燒。
宋時遇的助理是個容易被傳染感冒體質,而且一感冒就咳嗽一個月,聽聞消息之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差趴在地上打滾再一哭二鬧三上吊,好不容易才勸服宋時遇沒讓他去上班。
助理倒是給宋時遇買了藥,但宋時遇不想吃,在床上昏睡到午前,醒過來時飢腸轆轆。
他本來是應該給助理打個電話讓他送午飯過來的,可電話卻鬼使神差地打給了紀欣欣。
紀欣欣掛斷了他的語音通話,用文字消息回復:【時遇不好意思我在上課><有什麼事?】
宋時遇頭昏腦漲地躺在床上給紀欣欣緩慢地打字回復:【沒事。我生病了,想聽聽你的聲音。】
他想,紀欣欣是個善良的人,她接下來一定會對他噓寒問暖的。
可人在身邊和不在身邊的噓寒問暖……比較起來到底還是差了點什麼。
果不其然,紀欣欣立刻問他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又問他有沒有聯繫助理去買藥、需不需要去醫院,語氣十關心又急切,就像是她擔心自己的任何一個身體不適的朋友。
宋時遇視線都有點模糊,打字當然也很慢。
他邊看紀欣欣發的消息邊不自覺地笑,等她發完那一串問題和表情包,他才好不容易打完自己的回復:【只是感冒,但要是你能過來看我就好了。】
紀欣欣發了個嘆氣的表情,接著又是擁抱安慰的表情。
接著她問:【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藥了?不可以這樣哦,我現在在法國,又趕不過來盯著你吃藥。】
宋時遇避開了吃藥的問題,他問:【你什麼時候放假?會回來嗎?】
紀欣欣這次的回復慢了一點:【本來想等到寒假回來過年,但可能會提前到聖誕期間就回來一趟,有點事情要辦。】
宋時遇在心裡算了一下。
聖誕節只差幾個月的時間了。
【那很快就能見面了。】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上去,【我很想見你。】
【我也很期待能盡快和你見面~】紀欣欣發了個摸頭的表情,【我去趕下一節課了,等一下有空了就來檢查你吃藥了沒有!】
宋時遇輕輕出了口氣,在床上翻了個身。
紀欣欣不是他的女朋友。
就算真的是女朋友,也不可能因為區區感冒發燒而飛越小半個地球來看望他。
但有個人可以隨叫隨到。
宋時遇摩挲了下被體溫熨得發燙的手機,在理智的勸阻下還是沒給紀繁音發消息,而是給助理打電話讓他準備食物。
助理是個不會下廚的直男,又因為要臨時接手宋時遇這一天的工作忙得腳不沾地,只抽時間給宋時遇叫了個粥的外賣。
宋時遇草草吃了幾口,又吞了兩片藥,倒回床上又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他在夢裡也睡不安穩,夢裡有某種力量在背後吸住了他讓他不能前行,可他卻被前方的光吸引、手腳並用地向前爬,竭盡全力地和那古怪的力量做著對抗。
――醒來時當然一點也沒感覺休息好了,反而是全身發痛,好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
宋時遇尚有理智,他用手背試了試自己的額頭,一陣燙手,顯然燒得不輕。
他費力地翻身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發現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一整個白天就這麼昏昏沉沉地過去了。
他的熱度卻完全沒有降下去的意思。
宋時遇又去看手機,裡面也沒有來自紀欣欣的消息,她彷彿已經忘記了自己說過要監督他好好吃藥了沒有這句話。
宋時遇躺了一會兒,連移動根手指都覺得費力,躺了一會兒後,他還是給通訊錄裡一個幾乎是禁忌的號碼打出了電話。
對方是關機狀態,連撥三次都是如此。
宋時遇躺在床上冷笑了一聲。
經過昨天的見面,說不定紀繁音已經勾搭上了岑向陽,這時候又和第三個男人去約會了。
再不濟,也有可能是白晝。
除此以外的時間,她接電話的效率明明都高得很。
……裝成一幅對他毫不在意的樣子!
宋時遇氣惱地將手機甩了出去,重重砸在牆上又跌落地板,發出一聲巨響。
光這個動作就幾乎消耗完了他大半的力氣。
宋時遇把被子一捲試圖繼續睡覺,但大概是因為睡了太久,臨到這時候就怎麼也睡不著了。
中午塞的那幾口粥根本就不耐餓,大晚上的,就連他的胃也開始大聲抗議起來。
宋時遇翻來覆去許久許久,像是在和自己賭氣似的反復拉鋸,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才猛地一掀被子從床上翻身起來去找被摔裂了屏幕的手機。
手機雖然屏幕顯示出了點問題,但打電話的功能仍然很正常,隨著宋時遇的操作,「紀繁音」三個字又出現在了屏幕上。
紀繁音的手機還在關機。
時間已經將近十點。
宋時遇看著手機上的時鐘,不禁惡意地揣測起來說著「賣藝不賣身」的紀繁音究竟會為她口中的缺錢做到什麼地步。
她反正本來也提供晚上的陪伴服務不是嗎?
宋時遇拿著手機在床沿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裡像團活躍的漿糊,好似動不起來,又好似瞬息間想了許多許多的念頭。
直到他的手機震動了起來,紀繁音的名字出現在來電顯示上。
宋時遇繼續盯著屏幕發呆,手指停留在接通鍵上方良久沒有按下去。
他有點不太確定自己想不想聽到紀繁音的聲音。
又或者……剛才的四個電話本來就不該打出去。
但宋時遇最後還是接了。
「找我有事嗎?」紀繁音問。
她沒有用紀欣欣的聲音。
但宋時遇卻發現自己可恥地覺得安心了一秒。
――至少,紀繁音永遠會在原地等著他。
於是他說:「來看我。」
――並且為了保險,還給紀繁音轉賬打了錢。
既然紀繁音想要用錢來掩蓋她的心意、保護她的自尊,那就這樣吧。
宋時遇撫摸著手機想。
這份陪伴,是值得他付出獎勵去肯定的。
紀繁音知道他的公寓地址,但宋時遇還是準備發一條微信過去提醒她。
打開微信時,宋時遇回憶起來――他前段時間把紀繁音的微信給刪了。
但就在昨晚紀繁音要和岑向陽交換聯繫方式時,宋時遇靠近並且記下了她的微信號。
他揉了揉眼睛,把紀繁音重新加了回來,然後將自己小區的定位和門禁告訴了她。
做完這一切後,宋時遇不知為何感到一陣輕鬆,他把手機拋在床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在床上蜷成一團,比起剛才更快地找到了安全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時遇聽見了腳步聲。
房間的燈被人打開,纖細的人影徐徐向他靠近。
「……紀繁音?」宋時遇含糊不清地問。
對方彎腰摸了摸他的額頭,發出一聲無奈又柔軟的嘆息聲。
宋時遇在高熱之中又一次篤定下來。
紀繁音再怎麼用各種說辭和行為掩飾,愛意果然終究還是隱藏不了的。
但和從前不同的是,宋時遇這一次察覺到自己對於「紀繁音喜歡我」這個事實產生了些許的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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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8:09
第二十三章
紀繁音覺得宋時遇已經燒糊塗了。
宋時遇平時住得比較多的是離他親手創建的公司比較近的一間大平層,紀繁音按照他給的門禁開門進去時倒是沒受到一點阻礙,只是深更半夜還沒有一點光線的空曠屋子看著有點滲人。
門一打開,腳邊的感應燈先亮了起來。
紀繁音一低頭就看見了養在進門不遠處的兩隻守宮:「……」
哦對,宋時遇還養蜥蜴,不愧是一個隱藏的冷血腹黑。
紀繁音在守宮的恆溫箱前停下,優於宋時遇地先餵了兩隻長相怪醜萌的守宮。
她記得這兩隻蜥蜴的血統高貴,價格可不便宜。
別給餓死了。
宋時遇一兩頓不吃餓不死,蜥蜴可不一定。
餵完蜥蜴後,紀繁音才慢條斯理地把客廳的頂燈打開,辨認了一下裡面的格局。
說實話,宋時遇的這個住處,紀繁音是來過的。
或者應該說……「紀繁音」是來過的。
畢竟在紀繁音穿來之前,「紀繁音」已經給宋時遇當了一段時間撫慰了。
兩人雖然時不時的情況下會在這裡見面,但並不怎麼說話,更沒有肢體接觸。
「紀繁音」對宋時遇來說更像一幅活生生的畫,僅此而已。
宋時遇一個電話,她就忙不迭地趕到他說的地點;宋時遇揮揮手,她就黯然離開,什麼也得不到。
不過紀繁音本尊還是第一次親自進來,她慢悠悠地繞著客廳走了一圈進行觀察。
客廳桌上擺著散亂的藥物和外賣,外賣看起來只吃了幾口,藥倒是吃了不少。
但似乎宋時遇腦子裡沒有「同種藥物不要一起吃」的概念,四種藥看起來都有消耗。
紀繁音拿起藥方的小票看了一眼,揚揚眉,轉身根據腦中的記憶找到了宋時遇的臥室。
她立在門口聽了下動靜才推門進去,裡面一團漆黑,走廊的燈光照進去時連床邊都摸不到。
但縮在床上的那個人影還是很不情願地又縮了一下。
紀繁音一點也不憐憫地給宋時遇的房間開了燈,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
平日裡溫潤如玉、底子漆黑如墨的宋大少現在燒得頭髮汗濕黏在臉上,面頰泛紅,雙眼迷離,整個就一小可憐的樣子。
「紀繁音?」他嘟嘟噥噥地叫她的名字,居然還叫對了。
紀繁音姑且先彎腰摸了摸宋時遇滾燙的額頭,挑了一下眉毛。
差不多是該燒傻了,可能負負得正,他才正好又認對了人。
因為考慮到宋時遇家裡可能這也沒有那也沒有,紀繁音下車時就先去了趟藥店買了些東西,這下正好給宋時遇用上。
體溫計當然是不可能買什麼耳溫額溫槍的,紀繁音就給宋時遇買了一根只價值五塊錢的水銀體溫計。
不過她很有良心地用酒精棉消毒了以後才哄著宋時遇含進去,又在床邊坐了五分鐘,再把體溫計從宋時遇齒間抽出來:「張嘴,別咬。」
宋時遇乖乖鬆口,聽話得簡直有點毛骨悚然。
紀繁音低頭查看體溫計裡的水銀細條,反復確認兩遍:39.5℃。
以舌下溫度來說,這已經是高燒的範疇了。
紀繁音甩了甩體溫計:「你應該去醫院。」
宋時遇搖頭:「不去。」
「我想也是。」紀繁音自言自語地說著,從剛才買的東西裡找出退燒貼往宋時遇的額頭上一貼。
她觀賞了一下效果,有點想拍照留念。
對於宋時遇來說,感覺完全可以當做是個黑歷史。
「紀繁音。」宋時遇又喊。
「我姐姐不在這裡哦,時遇你燒糊塗了,再把我認成我姐姐,我就要生氣了。」紀繁音柔聲回答他,邊分神地低頭研究手裡的退燒藥用量。
「紀繁音,你不會對我以外的人這麼上心,對嗎?」宋時遇彷彿沒有聽到一樣地繼續固執問道。
紀繁音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問的這是什麼天方夜譚。
她一轉念才反應過來,哦,這大概就是「我不要的,也絕不能讓別人撿走」。
於是紀繁音用紀欣欣的語氣反問他:「你什麼時候和我姐姐的關係變得這麼好了?我記得你們倆不是幾乎不說話的嗎?」
額頭上貼著一塊退燒貼的宋時遇沉默片刻。
他此時的思考似乎有點費力,半晌才慢吞吞地說:「今天我不想要紀欣欣,只想要紀繁音。」
紀繁音手上動作一頓。
這就很沒意思了。
「姐姐不願意陪你,」她輕飄飄地說著,把兩顆退燒藥倒了出來,又擰開水瓶,「現在陪著你的只有紀欣欣。」
「為什麼?」宋時遇非要強個究竟。
紀繁音把水遞給他:「你先把藥吃了。」
宋時遇二話不說吞了兩顆緩釋膠囊,眼睛直勾勾盯著紀繁音等待她的回答。
紀繁音把水瓶的蓋子重新擰緊,笑了一下:「那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因為這是個秘密。」
宋時遇點頭。
「――因為我姐姐已經不喜歡宋時遇了。」紀繁音說。
宋時遇幾乎是在她話音剛落的那一秒鐘就若口而出反駁:「騙人。」
「怎麼會呢。」紀繁音半靠在床頭櫃旁似笑非笑地看著宋時遇,「這可是『我』親口告訴你的。」
宋時遇瞪著她不說話,好像在找反駁的詞。
紀繁音覺得宋時遇燒退後無論記不記得這晚上的對話,都挺有意思的。
她笑著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馬上就是要多付四倍加班費的點了,折算一下剛才宋時遇迷迷糊糊打過去的錢……大概還有個四十分鐘。
「換一身衣服好不好?」紀繁音彎腰耐心地哄宋時遇,「這樣睡不舒服。」
宋時遇一個命令一個動作,雖然慢了很多拍,但還是先把身上的睡衣脫了。
紀繁音打開他的衣櫃想再找一件睡衣,結果一眼看到了被扔在角落裡的一個手鐲。
和宋時遇光鮮亮麗的步入式衣櫃比起來,這個手鐲頗有點殘破,上面有不少粗糲的劃痕,好像在什麼粗糙的地方被狠狠地摩擦過,甚至整個手環都有點變形。
紀繁音盯著看了兩眼才認出來那是宋時遇生日那天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看來宋時遇不怎麼愛惜,都摔成這樣了。
紀繁音想了想,拿起手鐲揣進了口袋裡。
反正宋時遇又不要,反正宋時遇也沒出錢,廢物回收了。
說不定二手市場還有人願意屠龍刀收回去戴呢。
她隨手找了一件睡衣出去讓宋時遇換上,正準備去廚房,宋時遇從後面喊住了她:「你去哪裡?」
「桌上的外賣沒怎麼動,你不餓嗎?」紀繁音扭頭問他。
「……你要給我做飯?」
宋時遇這話問得,紀繁音思考了一下。
紀欣欣確實會下廚,只是沒她那麼精通而已。
這操作沒問題啊。
探病――噓寒問暖――做病號飯,是這個流程沒錯吧?
紀繁音疑惑地:「是啊。你不信任我的手藝嗎?」
「……沒有。」宋時遇頓了頓,有點難以啟齒地問,「做完以後,你還會回來吧?」
「當然。」紀繁音忽悠他。
宋時遇遂又躺回去了。
紀繁音去了趟廚房,翻箱倒櫃折騰冰箱,最後好不容易燉了一小鍋雞蛋蔥花粥出來。
等粥香從小砂鍋裡飄出來之後,宋時遇的服務時間差不多就用完了。
房間裡的宋時遇在藥效下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紀繁音給電砂鍋設置了保溫模式,免得她辛辛苦苦熬好的粥涼得一口也不能喝,最後一看時間還差一分鐘,於是又倒回去宋時遇臥室裡體貼地把下一次吃的藥物給他拆出放好,免得宋時遇又吃錯藥上頭。
然後她就瀟灑地從宋時遇家裡走了。
――做完以後你還會回來吧?
――當然。不會啦。
夢裡……啊不是,服務時的鬼話一個字也不可以信的啦。
……
宋時遇在清晨六點多醒來,窗外已經濛濛亮起,房間裡空無一人,只有亮著的床頭燈和床頭櫃上的藥片提醒他剛才確實有人來看望過他。
大概是終於正確地吃了藥,宋時遇感覺自己比昨天一整天都清醒了不少。
他按了按仍舊突突跳疼的額頭,試探地喊了一聲:「紀繁音?」
外間也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動靜。
宋時遇坐起身來,撕下床頭櫃上的便簽看了一眼,上面提醒他記得早上要隨飯服藥;另外還放了一支體溫計,讓他記得起來之後再量一下體溫看看下降了沒有。
那是紀欣欣的筆跡,甚至最後的署名都是紀欣欣。
宋時遇拿著便簽反復看了幾遍,皺著眉去開臥室的門。
走了幾步,他又返回去把體溫計叼在了嘴裡,才又往外走。
主臥的門一拉開,原本被隔絕的食物香氣就飄了進來。
哪怕之前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想吃的宋時遇肚子裡都「咕嚕」地叫了一聲。
他抿著嘴唇往廚房的方向走。
廚房裡也沒有人,但砂鍋在慢騰騰地冒著熱氣。
宋時遇掀開鍋蓋看了一眼裡面溫好的粥,緊皺的眉頭悄悄鬆開。
他給自己盛了一碗粥,緩步回臥室拿起手機,猶豫兩秒還是給紀繁音發了消息:【你陪了我一晚上?謝謝,體溫已經降下來了。】
紀繁音的回復在幾個小時後才慢吞吞降臨宋時遇的手機。
【要是陪你那麼久,我會問你要追加費用的。】她說。
已經人在公司的宋時遇沒忍住笑了一下,他覺得紀繁音昨天說「不喜歡了」大概都是嘴硬。
就算嘴上這麼說著,她心裡手上也都還是誠實地放不下他。
紀繁音:【需要預約嗎?不約的話,我去見別的客戶了,再見。】
宋時遇:「……」
是嘴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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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8:23
第二十四章
紀繁音這次的「客戶」是另一邊的客戶。
不是職業替身扮演那邊的,而是影視工作那一邊。
盡管來到的世界是一個在影視文化上相似又不有所不同的世界,但紀繁音所擁有的影視知識在這個新的世界裡仍然有著用武之地。
影評大爆以後,章凝驚訝地給紀繁音打過一個電話,表示她雖然想過合作可能會很順利,但沒想到效果居然比想像中的還要好。
章凝這天特地約紀繁音見了個面,本來是試圖說服紀繁音簽個長期合作的合約,但紀繁音思考過後還是拒絕了。
一來是時間不太好平衡,而來是影評人這個職業其實是相對自由的。
想看哪部電影、對哪部電影做評價,都可以隨自己的意願挑選。
只要找準了角度,也能獲得不少的情感值加成。
首映式之類快人一步的操作,也只是錦上添花,最終重要的還是電影、影評的水準。
有些人專批爛片也能舌綻蓮花令觀眾捧腹大笑,俗稱「影評比電影好看」,這樣的影評自然也能火。
又或者有些人收黑心錢專門抹黑污衊他人的電影,這種也能引來大量的負面效應。
如果和章凝簽了合同,之後在牽扯到章凝、賀深、賀深工作室的事情上,立場就不那麼自由了。
於是紀繁音婉拒了章凝的邀請,並向她表示以後還可以繼續像這次一樣的合作。
「賀深的電影我很喜歡。」紀繁音向章凝表示,「這不是恭維,是希望他團隊以後的選片目光也可以繼續保持這樣的水準。」
章凝笑嘻嘻地:「沒問題,我會幫你轉告的――對了,有個後輩問我要你的聯繫方式,我想說還是先問問你本人的意思看看給不給?」
她這麼一說,紀繁音已經猜到了是誰,但還是姑且問了一嘴。
果不其然,章凝說:「岑向陽。」
紀繁音當然加了。
岑向陽也很滑頭,這通電話之後好幾個小時才姍姍來遲地發了好友申請,說自己剛剛在忙。
看到消息的紀繁音笑了笑,也晾了他好幾個小時,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韭菜三號岑向陽和韭菜二號白晝不一樣。
白晝是直接撞破了紀繁音和宋時遇見面的現場,最後宋時遇為了拉他下水必然會做這個中間人;可岑向陽恐怕是走不了這條路線的。
宋時遇又不是傻子,他不會連犯兩次一樣的錯。
不過紀繁音清楚地記得,岑向陽和她搭上線,就應該是宋時遇牽線搭橋的。
紀欣欣去了法國之後,宋時遇對替身的需求劇增,「紀繁音」對他來說有點像一個可以用來炫耀的擺件。
於是炫耀著炫耀著,「紀繁音」逐漸就有了知名度。
岑向陽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其中。
不過這麼一說,「未來」和現在這兩條世界線是有區別的。
最大的區別應該就在於准入門檻。
原來的情況下,宋時遇並沒有設什麼苛刻的要求,但凡他樂意,就會把「紀繁音」借出去。
因為「紀繁音」喜歡他,即使心裡不願意也還是聽從了他的命令。
但現在不一樣了。
一來,宋時遇沒有控制紀繁音的資格;二來,紀繁音自己設置了不低的准入門檻。
十萬一個小時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對於普通人來說並不是可以隨意負擔得起的價格。
嗯……不過上次首映式上岑向陽和宋時遇說過話,應該是認識的人。
只要稍微用上心思吊著岑向陽,不違反職業道德地透露一點宋時遇的消息,成熟的客戶就會自動介紹新客戶來了吧?
紀繁音覺得很有道理。
她看完一部電影、寫了影評,才拿起充滿電的手機不緊不慢地回岑向陽的信息:【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在忙,就把手機放下去工作了。章凝說你找我有事?】
她回完這一條,心想如果岑向陽還要欲擒故縱,那她也不介意和他直接開展跨時區聊天,一天只來回發個三四條消息互相知會對方自己還活著就行。
不過岑向陽沒再重復用同一招,他兩分鐘就回復了:【還是那份織夢家的工作嗎?我什麼時候也能體驗一下?】
紀繁音喝了口水單手打字:【有機會的話當然可以。】
岑向陽什麼時候到盆裡,就要看宋時遇什麼時候讓他進那個花盆裡了。
至於岑向陽像是無意似的跳過了她問的另一個問題這點,紀繁音寬容地選擇了輕拿輕放。
和岑向陽聊了幾句後,紀繁音藉口自己要去做晚飯準備結束對話。
她準備等會兒發個什麼朋友圈之類的再給岑向陽一個搭話的理由。
不過紀繁音才剛站起身,岑向陽先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他問:【猜猜我在這裡剛剛見到了誰?】
紀繁音點開照片看了看。佔了大部分面積的是岑向陽的自拍,背景裡看起來像是個小型的聚會現場,岑向陽身上的衣服看起來也是商務休閒風。
再者,紀繁音和岑向陽之間共同認識的人也就那麼幾個。
【宋時遇?】紀繁音問。
【Bingo!我想你第一時間猜到的人也應該就是他。不過這裡還有另外一個你應該也認識的人……】
岑向陽又發了一張照片。
紀繁音點開照片後放大找了會兒才發現被幾個人圍在中央的白晝。
少年難得穿了一身長衫和休閒褲,跟在一個中年男人身旁,眉目緊皺一幅生人勿近的樣子。
白晝參加這種他最討厭的推杯換盞的聚會?恐怕很不好過。
紀繁音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
不過宋時遇白晝岑向陽同聚一堂,指不定今天就能介紹來三號韭菜呢。
她還沒打完回復的話,岑向陽又搶先了。
【哎呀,打架了。】他頗有點看熱鬧地說,【這下要有好戲看了。】
……
今晚本來是白晝和紀欣欣約好打游戲的日子。
本來對游戲不怎麼感興趣的紀欣欣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對游戲燃起了持久的熱情,這段時間一直拉著白晝打游戲。
白晝樂意奉陪,但紀欣欣的水平上升得不快,兩人的排位與其說在打排位不如說是在打娛樂賽。
但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晝的大多數時間還是都花在了游戲上。
紀欣欣只要一喊,他半個小時之內就立刻上線。
更何況今天這種提前和紀欣欣約好的機會,誰知道他親爹的秘書突然來了,說讓他去參加一個小型晚會。
白晝反抗失敗,被強迫換了一身衣服帶上了車。
「等到晚宴結束之後,我就將手機還給您,在那之前請放心地交給我保管吧。」秘書微微一笑,把白晝的手機也給沒收了。
白晝沒好氣地往椅背上一靠,左腳大爺地翹到右腿上:「什麼晚宴一定要我去參加?老頭子來這兒了?」
「白先生想讓您見兩個人。」
「什麼人?」
能做到白晝他爹首席大秘這個位置上的人,口風當然是滴水不漏:「您見了就會知道。」
白晝翻了個白眼,打算按照他老子的意思見那兩個人一眼之後立刻就走。
管它見這兩個人的目的是什麼。
結果下車進了酒店以後,白晝最先見到、勉強算得上熟人的面孔居然是宋時遇。
兩人還正好是在入場的地方前後腳撞上的。
宋時遇剛剛經過安檢,正在重新戴上手錶,而白晝正好插著口袋六親不認地從外面進來,兩人對上視線的時候距離只有那麼區區三米。
「宋大少。」秘書彬彬有禮地先問了聲好,「宋先生和宋夫人別來無恙?」
宋時遇扣上表帶:「他們很好。……也麻煩替我轉達對白叔叔的問候。」
「先生常提起您,說您年少有為。」秘書微笑道,「還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跟您學學。」
白晝正在後面摘一條真皮金屬手環,聽見這兩人的對話,很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跟他有什麼可學的?」
率先過了安檢的秘書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沒聽見這一句似的,朝宋時遇稍稍點了一下頭:「我還有些事要安排,先走一步,失禮了。」
他說完還不忘回頭朝白晝晃了晃那隻剛被沒收的手機。
白晝:「……你趕緊消失!」
白晝走過安檢門,睨了一眼宋時遇,發出挑釁的輕哼。
宋時遇卻問:「剛剛她和你在一起?」
白晝想也不想:「我趕回去還能和姐姐一起打游戲,你別想了。」
宋時遇頓了一下:「我是說紀繁音。」
白晝詫異地扭頭看他,質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問紀繁音?」
他和宋時遇對視了一會兒,像是覺得很沒趣地嘖了一聲:「今天沒有。」
「昨天是你?」宋時遇又問。
白晝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裡的深意,突然不知道怎麼的有點兒來勁了:「昨天你果然給她打電話了?打不通吧?」
宋時遇從白晝的回答裡得到了答案,他甚至還多獲得了一個信息:紀繁音的手機是白晝關機的。
宋時遇低頭沉思了一下。
紀繁音中午時說她要去見客戶。
如果這個「客戶」指的不是白晝,那似乎只剩下了一個可能的人選……岑向陽。
而這時候的白晝也回過味兒來宋時遇為什麼問這幾個問題了,他哼笑著嘲諷:「怎麼,這個女人一邊說喜歡你一邊和別的男人約會,你心裡就覺得自己的東西被其他人碰了不高興?」
宋時遇只看了白晝一眼,就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拉白晝下水,不過是因為那時候沒有別的選擇而已。
但岑向陽,宋時遇是準備讓紀繁音避開他的。
當然,那是由於岑向陽這個人性格的問題,而非對紀繁音有什麼偏袒的心思。
「――所有人都說紀繁音喜歡你,我看事實根本不是。」白晝剛過安檢,在旁邊插著口袋說風涼話,「她要是真喜歡你,怎麼可能去陪別的男人。昨天是我,今天她又換了誰?哦,反正都不是你就對了。」
兩個人是眾所周知的情敵,家世背景都較為相近,更何況白晝他爹還時不時地把宋時遇當做別人家的孩子來教育他,所以白晝和宋時遇彼此之間特別看不順眼。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能瘋狂輸出宋時遇的機會,雖然覺得這番嘲諷好像總是聽起來不太對味,但白晝還是立刻不浪費機會地嘴炮了個爽。
聽完嘴炮的宋時遇用黑沉沉的眼睛覷了白晝兩秒,突然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昨晚我生病,她在我家待了一整晚照顧我。」他說完前半句,頓了頓又強調地補充後半句,「沒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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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8:38
第二十五章
白晝當然不信,他冷笑:「照顧了你一整晚的人,你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一個假笑一個不屑,立刻分道揚鑣。
連手機都沒有的白晝拿了杯香檳準備去找個地方站到他老子的秘書回來為止,可他的身份在會場內完全不是什麼秘密,一入場就被人盯上了。
白晝煩躁地一個個應付敷衍過去的時候,宋時遇的境遇也沒好到哪裡去。
岑向陽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會場。
一開始白晝還沒發現他。
是有人在旁邊疑惑地說了一句「那個年輕人是不是在往這邊拍照片」的時候,白晝才很隨意地回頭看了一下。
眼高於頂的白少爺當然不認識岑向陽。
岑向陽低著頭在手機上雙手打字時劉海垂下,露出小半張臉和白淨的下巴,看起來整個人就是一副無害的架勢,怎麼看都是白晝最不感興趣的那種書呆子好學生類型。
當身邊人互相討論岑向陽的身份時,白晝本來都要把頭給轉開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岑向陽打完字抬起了頭。
――然後他朝著白晝笑了笑。
白晝形容不出那笑容是怎麼回事,只覺得渾身一陣惡寒不適,差點想打個寒顫,但他又憑著一身正氣傲氣強行給忍住了。
甚至還回了岑向陽一個挑釁的笑。
岑向陽無害地歪歪頭,視線又往宋時遇那邊掃了一眼。
白晝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發現宋時遇也正盯著岑向陽看。
這一瞬間白晝福至心靈明白了過來:這個男人八成就是宋時遇跟個妒婦似的想要找到的「剛才跟紀繁音在一起」的人。
白晝又挑剔地上下掃了岑向陽一眼:弱雞,跟宋時遇半斤八兩,紀繁音的眼光從來也就這樣了。
「白少。」神出鬼沒的大秘書出現了,「請跟我來。」
「見完這兩個人我就可以走了吧?」白晝不耐煩地問。
他的注意力被從岑向陽身上移開了。
畢竟什麼宋時遇什麼岑向陽都是其次的,快點把這裡的事情辦完,他說不定還能趕得上回家陪紀欣欣打游戲。
「可以的。」大秘書微笑點頭,示意白晝跟他去了一個較為隱蔽的角落。
白晝插著口袋跟在後面,心裡有點犯嘀咕:見什麼人需要這麼小心翼翼……
他剛想到這裡,大秘書的腳步就停了下來,他推開了一扇門。
門裡並排坐在沙發上的是一個長相很年輕的婦人和一個看起來高中年紀的男生。
白晝見過那個婦人的臉,他知道那是誰。
――他父親的情人。
之一。
這樣一來,旁邊那個高中男生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白晝驟然停住腳步:「我爸讓你帶他們來見我?什麼意思?!」
「只是見一面。」大秘書平和地說著,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外面人多,進去再說話吧。」
白晝黑著臉扔下一句「我和他們沒話說」,轉身就走。
大秘書伸手攔了他一下:「白少,您也知道您才是白家唯一的繼承人不是嗎?」
盛怒之中的白晝二話不說回頭一拳就揍在了大秘書臉上,砰地一聲直接到肉,把他眼鏡都給打飛了出去。
這一下動靜很大,許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白晝瞪了一眼休息室裡面的母子倆,沒管差點撲街的大秘書,大步流星就要走。
「白少,」大秘書及時叫住他,「這是您父親的意思。」
白晝回頭冷冷地說:「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知道我媽是個什麼意思。」
「你母親也同意了。」大秘書低聲說。
白晝表情一僵。
「這是利益互換,您應該明白的。」
白晝的視線一寸一寸地移向剛才那間休息室,剛才在裡面的兩個人已經移動到了門口。
婦人的表情白晝不想去看,但那個少年正保護性地擋在母親身前、警惕地瞪著白晝,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幼獸。
大秘書對母子兩人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你們不要出來。」
「……互換?我媽也?」白晝喃喃地問。
大秘書不置可否:「但這不會影響您的繼承權和財產,這是雙方協議好的。」
白晝立刻對這個「利益互換」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反胃,比剛才見到岑向陽的時候還來得噁心。
他沉默著朝大秘書伸出手臂。
大秘書猶豫了下才把手機拿出來還給白晝:「您先冷靜一下,再考慮打電話給您父母的事情吧。」
「打給他們?」白晝冷笑,「他們剛完成『利益互換』,忙得很吧――我要找一個能隨叫隨到的人。」
他翻開通訊錄,在紀欣欣的名字上停頓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在上面一行的紀繁音。
電話撥出去時白晝還有點忐忑,怕紀繁音的手機這時候正好是關機、又或者被別的男人接起來。
但不過幾秒鐘,紀繁音那略微失真的聲音就從聽筒裡傳了出來:「什麼事?」
白晝自己都沒意識都自己鬆了一口氣:「現在能見面嗎?我去找你。」
「我這裡不接受緊急預約。」紀繁音無情地說。
白晝:「……我加錢,要幾倍。」
紀繁音輕輕笑了笑:「十倍也加?」
這時白晝已經走到了會場靠近門口的位置,他回頭看了一眼剛才那個休息室的方向。
門已經關上了,但是大秘書仍然站在那裡看著他。
只有大秘書,沒有他爸,也沒有他媽。
想到剛才那句「不會影響繼承權和財產」,白晝冷笑一聲:「我加。」
站在他不遠處的宋時遇聽到這兩個字,立刻投來了視線。
白晝挑釁地給他回了個眼神。
紀繁音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愛錢,宋時遇這個腦子被僵屍吃了的才會到現還以為紀繁音還喜歡他。
要白晝說,紀繁音這個決定還是挺聰明的。
宋時遇有個屁好喜歡的。
……
紀繁音和白晝約在他家見,剛掛斷電話,手機上就又跳出了岑向陽的消息。
【他氣沖沖地走了。】他現場直播地描述,【走的時候好像在和人打電話。】
紀繁音想了想,回岑向陽:【嗯,他來找我。】
岑向陽懵逼地回了一個省略號加一個問號。
【你們在什麼地方?】紀繁音沒給他解答。
岑向陽給了個定位,又追問:【什麼意思?你和白晝原來這麼熟?】
然後他就一直「正在輸入中……」,消息也沒發過來,不知道是在反復打字刪除些什麼內容。
紀繁音按照岑向陽給的定位試著導航了下,距離白晝回到自己的小區大概還有四十分鐘,換衣服化妝再趕過去的時間稍微有點緊。
手機不甘寂寞地跳動了一下,顯示賀深給她新發的影評點了個讚。
紀繁音隨手劃掉這條提示,回房間拉開了衣櫃。
她的衣櫃涇渭分明,一邊是工作用服,另一邊是憑借自己的喜好新購置的衣服,兩邊都撐得滿滿當當。
畢竟眼下紀繁音已經是個富婆,買衣服這等水平的支出完全不用扣扣索索,看見什麼直接掏卡買就是了。
半小時後,白晝的電話打了過來,聲音裡帶著些微氣喘聲:「我已經到了。」
「我剛出門。」紀繁音用肩膀和耳朵夾著手機,「大概需要二十分鐘到。」
「……好吧。」白晝的聲音聽上去立刻變得有點沒精打采,「我等你。」
紀繁音這時其實已經走到了來過一次的白晝住處樓下,她站在一處綠化帶的拐角後面,正好能看見不遠處靠在機車上打電話的白晝。
白晝的眉又黑又濃,眉峰尤為銳利,還喜歡緊緊皺眉,所以一看就是特別氣勢逼人的長相。
這會兒他半個人都隱在路燈下,面目被黑夜陰影蓋去大半,反倒顯得平易近人兩分。
不過機車加一八五的年輕男人這個組合再怎麼也柔和不到哪裡去。
「到了再聯繫。」紀繁音無情地掛斷電話,看看時間還有三分鐘到整點,乾脆就準備等待三分鐘。
被她單方面掐斷電話以後,紀繁音發現白晝並沒有立刻轉身上樓,而是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靠在機車上等。
等了二十秒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錶。
紀繁音:「……」這是心靈受了多大的創傷,有多需要紀欣欣的安慰啊,真就度秒如年。
又過了三十秒,白晝又看了一次錶。
然後他不高興地用腳後跟跺了跺地面。
因為這場景實在太有趣了,紀繁音決定再多看一會兒。
――實在不行,就把服務結束時間也往後延一點,不是什麼大問題。
幾分鐘以後,白晝的手機響了。
手機明明就在他的手裡,他卻猶豫了片刻才接起來。
紀繁音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喊了一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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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8:50
第二十六章
紀繁音頓時有點開心。
如果白晝再和上次一樣決定和紀欣欣去玩耍的話……那豈不是又能就地下班了?
她隱身在綠化帶後面仔細聽白晝和紀欣欣的通話,但除了開頭那一句,白晝沒怎麼再開口,幾乎都是沉默地聽著話筒另一邊的人說話,偶爾應聲。
紀繁音摸著下巴思考。
紀欣欣和白晝什麼時候吵架過了嗎?
就算白晝剛才和人動手打架這會兒心情不好,他在紀欣欣面前也應該還快就會被順好毛才對。
不應當,大概是她漏了什麼條件和線索。
紀繁音思考的空檔裡,白晝已經結束了這次通話,他拿著掛斷的手機有點發愣地翻了一會兒。
紀繁音滿心期待他打電話給自己說「不用來了」,結果白晝又把手機屏幕鎖上了。
紀繁音:「……」行吧,帶薪假期沒有了。
於是她從綠化帶背後退了兩步,輕手輕腳地走向白晝,到他面前時才停下來出聲打招呼:「心情不好嗎?」
白晝在還差幾步時就已經抬頭看她,表情有點出神。
聽見問話後,白晝垂下了頭:「……我想找姐姐聊聊。」
「就在這裡聊嗎?」紀繁音背著手問他,「可以陪你在這兒抽幾根煙哦。」
白晝隨手撥了撥機車頭盔,帶著點焦躁地說:「不抽。你不是討厭煙味嗎?」
「但我願意給你特權。」紀繁音哄他。
白晝看了她一眼,還是搖搖頭,拿了鑰匙站直身體:「上去說。」
紀繁音其實……是隨身帶防狼噴霧和報警器的。
就算她粗通點防身術,也還算智商在線,客戶發瘋也能拖延給自己製造出機會來,不過總歸有備無患嘛。
她的手機裡快捷撥號直接設的就是報警電話和當地的派出所。
白晝眼下看著也還算正常。
紀繁音跟著白晝往電梯的方向走,從包裡找了找,翻出一顆水果硬糖:「你把手給我。」
白晝本來插著口袋沉默地等電梯,聽到這裡突然僵了下才把手遞出來,臉還不太樂意似的微微偏向了另一邊:「……幹嘛?」
紀繁音把糖放他手心裡:「給你餵糖。」
白晝掌心裡被糖果的塑料紙稍稍一刺。
他猛地攥緊五指,怒道:「我十九歲了!」
「九十歲也吃糖啊,怎麼了?」紀繁音疑惑地反問他,「不要你就還我。」
白晝三下五除二把糖紙剝了直接塞進嘴裡,震聲:「不還你!」
紀繁音:「……」白晝是生氣之後心理年齡比平時更下降的那種類型嗎?
電梯叮地一聲抵達,白晝大步走進去,那架勢好像要把電梯的地面直接踩塌下去。
紀繁音跟在他後面進去,拿出手機找東西。
電梯寬敞又明亮,兩面都是鏡子,紀繁音漫不經心翻找自己想要的APP時正好才鏡子裡瞥見白晝正老大不爽地看著她。
於是在客戶開口罵人之前,紀繁音先聲奪人地抬頭問白晝:「吃過晚飯了嗎?」
白晝「……」地噎了一下,才嘟噥著說:「沒吃。」
紀繁音猜想也是如此。
正好她也還沒吃就被白晝叫出來了,這是合理蹭飯。
「想吃什麼?我買菜做了吃吧。」她翻著買菜外送APP,「還是上次一樣的法式……」
「家常菜。」白晝斬釘截鐵地說。
紀繁音遺憾地把牛排從眼前劃開了。
真可惜。
出電梯時紀繁音還在挑食材――實在是白晝家裡什麼也沒有,上次倒是買齊了油鹽醬醋等等調料,但要再一次做飯的話,就得考慮到他的廚房裡可能連米和蔥薑蒜都沒有的事實。
她下意識地跟著前面的白晝亦步亦趨地走,把可能需要的東西都一一地加進了購物車裡。
直到前面的白晝毫無預兆地半路停下了腳步。
紀繁音差點就撞了上去,還好兩人之間尚有一步距離,她及時剎住了車:「怎麼了?」
是突然改變主意要去找紀欣欣玩耍了嗎?
白晝回頭看看她,視線衡量了下兩人之間的距離,輕嘖一聲。
他什麼也沒講就重新邁動了腳步。
這一停他就什麼也沒幹。
好像就是想看看她會不會撞上去似的。
紀繁音:「……?」真就心理年齡暴跌。
白晝跟自己憋著火一般用人臉刷開了門,休閒皮鞋往旁沒有規矩地蹬掉,踩著拖鞋就往裡走。
紀繁音在鞋櫃裡掃了掃,還是只有男士拖鞋的選項,她就穿了上次穿過那一雙,邊關門邊問白晝:「我記得你不喜歡吃腥味重的東西?」
白晝悶聲應了個嗯。
紀繁音盤點了下購物車,估摸著兩個人吃差不多,直接就給下單了。
外賣送上門怎麼也得要個三四十分鐘,紀繁音抬頭找了找白晝,沒見著人影,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少年的聲音從臥室的方向悶悶地傳了出來:「我換衣服……你別進來!」
紀繁音:「……」我和八塊腹肌世界超模貼身拍時尚大片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她打開氣派的三開門冰箱看了一眼,裡面果然……怎麼說呢,一看就是個獨居年輕男性的冰箱。
紀繁音揚聲問:「白晝,你喝什麼?」
「啤酒。」
紀繁音看了眼冰箱裡成打的啤酒,回廚房給白晝倒了一杯溫水。
換了白色T恤和居家長褲出來的白晝見到溫水:「……」
「心情不好時更不能喝酒澆愁,對身體不好。」紀繁音有理有據地把溫水推給他,帶了點惡趣味地說,「姐姐這是為你好。」
白晝保持著「……」地把玻璃杯拿過去,居然還真溫順地喝了一口。
白晝公寓的裝修很現代,開放式廚房和客廳一體,空間顯得特別寬敞,水吧兩側擺著小凳,像是一個小型的辦公區。
當然這個辦公區看起來平時都是閒置的,只放了音箱和一個收納盒,裡面都是充電器。
白晝和紀繁音站在水吧的內外側,彼此之間只隔了半米左右的距離,一伸手就能搆得到。
握著水杯的白晝坐了下來,他摩挲著起伏不平的杯壁,像在斟酌著什麼。
看他一副確實想要傾訴一下的表現,紀繁音也坐到對面雙手托著下巴耐心等待。
估計今天那個晚會一樣的地方發生的事情對白晝打擊不小,才讓向來眼高於頂、誰也看不起的他這麼低沉。
過了好半天,白晝才開了口。
他第一句話就是爆炸性的消息:「我爸有個私生子。」
雖然心裡不太驚訝,但紀繁音還是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你是今天剛剛才知道嗎?」
「比我小了沒幾歲,」白晝嗤笑,「長得居然跟老頭子挺像。今天李秘說老頭子讓我去見兩個人,我以為是什麼重要人物,原來是他的情婦和私生子。」
紀繁音:貴圈真亂。
「說什麼我是唯一的繼承人……」白晝冷笑,「他的私產已經夠那母子倆一輩子衣食無憂。」
紀繁音倒不覺得驚訝。
白家父母這樣兩夫妻約定俗成都在外面玩的,最後十有八九都得鬧出私生子來。
努力不牽扯家產進去都算好的了,多的是等他們過世以後再進行各種遺產爭奪戰的,紀繁音從前就見過不少。
「還特地帶到我面前來認一認,難道他還指望我叫一聲小媽和弟弟?」白晝緊緊捏著杯子,咬牙切齒地說,「要是他今天就在我面前,我那一拳頭肯定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破案了,這就是今天白晝當場打人的前因。
紀繁音在心裡嘆了口氣。
換成是她的話,早對這父母達成失望的和解,他們的私生活就隨他們去,她一個字也懶得多說。
但白晝不是冷情的她。
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白晝他還挺熱血的。
「打算和你爸爸好好談談嗎?」她柔聲問,「既然你不願意見他們,那就明白地把這個意思告訴你爸爸怎麼樣?」
「我現在不想聽到他的聲音。」白晝厭煩地否決這個提議。
「那……你媽媽那邊呢?」紀繁音換了個角度,「她應該不會坐視不理吧?」
白晝突然又沉默了下來。
紀繁音不由得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手中那個杯子上面,感覺無辜的水杯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了。
「她知道。」白晝一字一頓地說,「她也有……」
他說不下去地撐住自己的額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鋒利雙眉痛苦地皺起。
紀繁音懂了。
要搞私生子,這對夫妻就都各自偷偷地搞了一個。
等雙方進行試探性的坦白時,正好利益又再一次達成了平衡。
對於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來說還真是可喜可賀。
從私生活和家庭的家督來說,貴圈是真的亂。
紀繁音伸手輕輕地去扯白晝被揉亂的頭髮:「那你覺得難過的是什麼?因為覺得他們對你的愛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樣嗎?」
「……不,恰好和我印象中的他們一模一樣。但我以為我已經夠低估他們,但沒想到他們還能做出更令人不齒的事情。」
「要證明他們做錯,其實很簡單的。」紀繁音說。
白晝抬起頭看她:「怎麼做?」
紀繁音托腮含笑注視他:「只要你無論如何,都不要讓自己做和他們一樣令人不齒的事就好了。」
――但很可惜的是,不尊重感情這種事情,你白晝好像已經做了呢。
兩人對視了幾秒,誰也沒有再說話。
紀繁音保持著微笑的表情,只有白晝的喉結不安地上下動了動。
……接著,是樓下物業打視訊電話上來的提示音。
「應該是外賣,」紀繁音站起身,她摸了摸白晝的頭髮,動作很輕,「餓了吧?我這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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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9:03
第二十七章
白晝呆坐在水吧旁看紀繁音忙碌。
今天他不想吃什麼昂貴的食物,只想嘗一嘗家常菜的味道。
白家很少有一家三口好好坐在桌邊一起吃飯的時候。
確實地說,在白晝的記憶裡,他一次也想不起來。
要麼是他們一家三口再加上一大桌人一起吃飯,要麼就是他一個人吃飯。
白家這個家庭和普通意義上的家庭,相差得太大了。
白晝下意識地不讓自己去思考廚房裡那個有條不紊地忙碌著的身影究竟是誰的這個問題,而是捧著杯子看著她發空腦子,享受這一刻的平和。
普通人忙碌一天到家之後,走入的是不是就是這樣的祥和溫馨?
在大腦已經接受了過多信息量的今天晚上,白晝雖然努力不去思考太多,但有一個已經困擾了他好幾天的問題還是一直在他心中縈繞個不停。
――讓他很難忍住不對眼前這個人問出口。
白晝忍了又忍,在紀繁音終於把最後一盅排骨蓮藕湯放到桌上的時候,還是開了口。
「和我們一起打游戲的那個人,真的是個女生嗎?」他問出以後,終於覺得胸口一鬆,整個人輕快了不少。
紀繁音放下瓦罐的動作頓了一下,她笑盈盈地問反問:「你懷疑我?」
白晝抿緊了嘴唇。
他早幾天就在懷疑了。
……不,應該說,他前幾天剛剛得到了證據。
和紀欣欣還有kitty一起打游戲的時候,kitty是完全不開麥、不說話的。
紀欣欣對白晝解釋過這件事情,說是女孩子怕生,而且kitty是個法國人不會說中文,所以不開麥。
白晝一開始是相信的。
可隨著時間推移,他開始注意到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譬如說,紀欣欣在語音裡的回應有時候有些不太連貫,回答的時候需要過一會兒才能出聲,像是有網絡延遲一樣。
或者說……像是突然把麥克風關掉了一樣。
接著是kitty的怪異表現。
任誰都知道,在游戲裡撿到好裝備就送人、別人遇見危險就去救是一種示好獻慇勤的表現。
白晝自己對紀欣欣就是這麼幹的。
但kitty的行動幾乎和他如出一轍,兩人甚至默契到還在去救紀欣欣的路上撞見過。
這實在不由得白晝不想多。
一開始,白晝試探地提出異常,紀欣欣還能一一打消他的懷疑;直到兩天前,紀欣欣說她要離開一下去接個電話,兩分多鐘的時間裡,白晝從游戲語音裡聽見了紀欣欣和一個男人在用法語說話。
但他們對話的同時,系統顯示的是kitty的麥克風正在亮起。
也就是說,要麼kitty和紀欣欣現在共處一室,而且還有一個男人和她們在一起。
要麼,kitty根本就是個男人,紀欣欣一直瞞著沒有說。
……但白晝知道這個問題現在是得不到回復的。
因為現在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不會知道答案。
白晝正要帶過這個令他心煩意亂的話題,對面的紀繁音就沒好氣地用筷子末端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你要是有心結,在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就應該立刻告訴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悶著不說。」
白晝下意識地要往後躲,但怎麼也沒想到紀繁音會突然打人,根本沒躲開,立刻對她怒目而視:「你幹嘛!」
「你要是不喜歡我和誰一起打游戲,那以後就不帶那個人一起了。」紀繁音把剛揍過白晝的筷子倒置過來放到他面前,振振有詞,「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其他人都無所謂,知道嗎?」
白晝皺著眉:「可你之前跟我說……」
「那個人是男是女、是哪國人、長什麼樣、有沒有錢都和我沒關係,我一點也不在意。」紀繁音搶白,甚至還有點理直氣壯,「你不要在根本不能和你相提並論的人身上花費沒有意義的時間!」
白晝:「……」
他一點一點臉紅起來,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夾了最近的一碟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嘴裡塞了進去。
……
見到白晝被成功糊弄過去,紀繁音心裡揚了揚眉。
雖然白晝語焉不詳,但稍微動動腦子也就明白大概發生什麼事情了。
紀欣欣大概是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帶著兩條魚一起打游戲,結果不知道怎麼的翻了車。
紀繁音剛才這一下糊弄也治標不治本,只能安撫白晝一下下,最終問題的源頭還是在紀欣欣那裡。
看來紀欣欣的海域最近可能要停止擴大,暫時注意維穩才行了。
畢竟數量擴大以後,在質量管理上還是得花點功夫的。
紀繁音一邊吃著飯一邊想:也不知道紀欣欣自己注意到露餡和白晝的懷疑了沒有?
不過和她一個專門當替身的職業演員也沒什麼關係就是了,翻車不翻車都讓紀欣欣自己去苦惱吧。
紀繁音想到這裡抬了抬頭,接著就突然發現剛才那句「不能和你相提並論」的台詞似乎對白晝有點殺傷力過強。
直接導致開飯已經過了好幾分鐘,白晝現在還在低頭一口接著一口猛吃面前那一盆菜,筷子一次也沒有往旁邊伸過,一副要把自己給噎死在那盤菜裡的架勢。
紀繁音只好給這個小智障客戶夾菜:「吃點別的――喝湯嗎?」
白晝沉默著點頭把碗給她。
紀繁音起身盛湯的時候,看見白晝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上跳出一個語音通話,那是個紀繁音特別熟悉的微信頭像。
――紀欣欣。
白晝一開始聽見鈴聲時瞥過去的目光還有點漫不經心,見到來電是誰的時候才猛地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抓起手機。
桌上頓時一陣丁零噹啷的響動。
白晝根本顧不上桌子,他撈起手機時臉色難看得好像被女朋友捉姦在現場的渣男一樣。
紀繁音施施然放下湯勺,還要壞心眼地問他:「怎麼啦?不接電話嗎?」
白晝皺眉看看手機,又看看紀繁音,像在猶豫要不要迴避,最後一閉眼到底還是原地接了:「姐姐?嗯……我今天有點事,不上游戲了,你們玩。」
紀繁音充耳不聞地把盛了湯的小碗放到了白晝面前,還幫他拿了一個小湯勺放進去。
――天知道,在白晝這個彷彿從裝修完那一天開始就被封印了的廚房裡面找到這麼多餐具,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現在?」白晝倉促地抬頭看了看紀繁音,又飛快地把視線收了回去,「咳咳……在吃飯。一個人,叫的外賣。」
紀繁音坐了回去,舉著筷子細嚼慢嚥。
自己做的飯當然是最合自己口味啦。
當白晝做賊心虛地朝她看時,紀繁音還不慌不忙地回了他一個微笑。
接著,也不知道紀欣欣在電話裡說了什麼,白晝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他不快地問:「……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聽誰說的?姓宋的?」
紀繁音吃著飯若有所思:宋時遇把剛剛在晚會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紀欣欣?
嗯……對宋時遇來說,有點動機不太充足啊。
就算白家搞出一兩個私生子,這種事情目前來看也不會影響到白晝的地位和未來,更不可能影響他在紀欣欣心中的地位。
宋時遇給他自己立的那個人設又不是背後打小報告的類型,他在背後傳八卦也太沒意義了。
他又得不到什麼利益。
應該是別人吧。
海王的消息靈敏度還是挺重要的。
紀繁音這邊理智地做著邏輯推論的時候,白晝那邊的對話已經跳躍到了下一個環節。
「游戲?」白晝的手指不安分地在桌上跳來跳去,「……號被封了,可能有幾天時間上不了游戲,等解封了再告訴姐姐。」
紀繁音閒得幫白晝數了一下。
撒謊三連,一次比一次熟練。
「嗯,姐姐再見。」白晝那邊電話似乎告一段落,但他沒有立刻放下手機,而是又遲疑躊躇地叫住了紀欣欣,「姐姐,我想問你……」
幾秒之後,他才接了下去:「……沒什麼,你一個人在國外,多注意身體。」
紀繁音覺得有點意思。
她覺得某種看不見道不明的東西彎彎繞繞容易變質的時候特別有意思。
但在她決定換掉這份替身工作之前,大客戶還是暫時不要變質的好。
於是當白晝掛斷電話想要說話的時候,紀繁音搶先開口:「喝湯小心燙。」
白晝撇了下嘴,報復性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進去,硬著頭皮一口吞了。
紀繁音:「……」年輕人,何必呢。
在白晝家帶頭帶尾也就待了兩個小時,紀繁音把廚房水吧都整理了一遍後正準備走,白晝叫住了她。
「昨天晚上,宋時遇找你?」他抱著手臂靠在公寓玄關邊上問。
紀繁音坐著穿鞋,聞言扭頭看了他一下。
這時候因為服務時間已經結束,紀繁音對他的態度頓時變得隨意了八十個百分點:「嗯,怎麼了。」
「沒收錢?」
「免費?」紀繁音失笑否認,「怎麼可能。」
她穿好了鞋站起身來,因為鞋跟不低,白晝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扶她,但紀繁音下意識地閃避了開來。
兩人同時一愣。
緊接著白晝不爽地咋舌收回了手,紀繁音則是什麼也沒解釋、若無其事地道了聲別,就從公寓門出去了。
「喂,」白晝又叫她,「你不好奇我為什麼這麼問你嗎?」
「我不太好奇客戶的私生活。」紀繁音站在門口回眸朝他比了個錢的手勢,「所以今天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和任何人提起。」
――所以優質客戶你可千萬別這麼容易就移情別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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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9:16
第二十八章
週末到了。
紀繁音之前給自己辦了一張新的銀行卡,和市民卡一體,之前一直沒空,到週末才終於有空去銀行領。
她的舊銀行卡是紀父紀母給辦的,從電影首映式回來以後那兩夫妻一直在給她打電話。
紀繁音開始還接了幾個,一聽都是老生常談以後接起來就直接放在一旁去幹自己的事情,過一會兒回來電話自然就已經被掛斷了。
親情這邊紀繁音不太關心,她更關心的是自己的財富。
所以她就辦了新的銀行卡。
午後去了趟銀行拿到新卡,又把自己現在所有的錢轉進去了以後,紀繁音給兩名客戶發了個短信告知自己的銀行賬戶進行更改的消息。
――接著就是舊卡的注銷。
雖然銀行經理很不捨地再三挽留,紀繁音還是堅持注銷了。
她出銀行時正好差不多四點光景,附近正好是高教園區,方圓都是大學,附近走來走去的也都是青春靚麗的大學生。
紀繁音稍一抬頭就看見了一條大學生校級籃球聯賽決賽今日舉行的宣傳廣告。
開始時間正是下午四點。
紀繁音看了看手機,正好三點半。
――這也太巧了,簡直就是在暗示什麼似的。
嗯……反正今天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紀繁音思索了下,打開陳雲盛的聊天窗口看了看之前的消息。
地址確實也正在附近。
……那就去去吧?
紀繁音掃了眼附近的便利店,去裡面買了一袋運動飲料和零食水果,邊往決賽的目的地去,邊給陳雲盛發了條消息。
……
人來人往的籃球館裡氣氛十分火熱。
青春,汗水,帥哥,籃球,這四個詞合在一起簡直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距離比賽開始雖然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周圍的觀眾卻幾乎都已經入座就緒,靠近場中的幾排甚至還有模有樣地拉著加油的橫幅。
兩支隊伍的隊員正在場中,一部分已經開始熱身,另一部分則是站在教練身旁聽著訓話。
……還有面無表情的酷哥悄悄地去拿放在長椅上的手機。
「――陳雲盛!」教練怒吼,「什麼時候了還看手機!」
「……就看一眼。」陳雲盛把剛剛響了一聲的手機拿起來,暗含期待的眼神往上一瞄就黏住了,整個人容光煥發,「教練我要出去一下。」
教練的嗓門比他大十倍:「我把你小子的頭打出去!」
認識陳雲盛的隊友發出揶揄的聲音:「看你小子這反應,是不是在外面認識那個大姐姐給你發消息了?」
「就咱系草小陳邀請來看決賽,等得魂牽夢縈人家也沒答應過來看的那個姐姐?」
「哎呀教練,人有三急,你就讓小陳去接一下嘛,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教練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手錶:「給你八分鐘!」
陳雲盛一句廢話沒有,立刻抓起外套拿著手機飛奔離開。
「你小子跑慢點摔斷腿還怎麼比賽!!」
陳雲盛邊在女生的尖叫聲裡往外跑一邊低頭發語音:「姐姐你在哪裡?我現在過來接你。這裡很容易走錯路,你不要四處亂跑。」
紀繁音給他發了一張照片回來。
陳雲盛掃了一眼,就地抓住一個路過的無辜學生:「同學,這張照片是你們學校哪個位置?」
背著雙肩包經過的學霸推推黑框眼鏡,面無表情地指了個方向:「就是那個樓的底下。」
「謝謝。」陳雲盛穿上外套一陣狂奔,渾身好像有花不完的力氣,兩分鐘就衝到對面的建築物底下,一眼看見站在那處標識牌底下的紀繁音。
――雖然她戴著口罩還低著頭看手機,但陳雲盛就是知道自己沒有認錯。
年輕人一個急剎車停住,稍稍平復了下呼吸才上前打招呼,但完全沒打算掩蓋自己聲音裡的雀躍:「姐姐!」
站在那裡的女性聞聲抬頭,扯下口罩朝他笑了笑:「嗨。」
「還以為姐姐工作忙,沒機會來看比賽了。」陳雲盛有點緊張,「――姐姐拿的什麼?重不重?我來幫你拿吧。」
他邊問邊忍不住悄悄觀察紀繁音。
啊,她今天是素顏,和那天不一樣的漂亮。
……怎麼說,打扮和氣質上看著就不太一樣?
「剛剛在便利店給你買的,不知道適不適合。」紀繁音遞出袋子,「我記得籃球賽有不少能補充體力的時間?買了一些運動飲料和水果能量條之類的,能幫得上忙的話就太好了。」
「當然幫得上忙!」陳雲盛滿心歡喜地接過沉甸甸的塑料袋,「每次補給品大家都搶著吃,我手慢的時候都搶不到,好慘好慘。」
他順便心機地賣了個慘。
網上說了,對這種看起來很御的姐姐,攻略時可以試試裝小可憐小可愛,說不定有起效。
陳雲盛根本沒有猶豫就決定拋棄自己的節操!
「那就太好了。」紀繁音把口罩戴了回去,她看了一眼時間,問,「球賽要多久?」
「一個小時出頭就能結束了!」陳雲盛速答完,有點忐忑,「姐姐一會兒還有事嗎?」
「暫時沒有工作安排。」紀繁音搖搖頭,「只是在想球賽比我想像的時間要短一點……你這是偷跑出來的嗎?」
「是教練准我出來八分鐘的。」陳雲盛立刻給自己小可憐的形象辯解,「那姐姐我們走吧?先去體育館我幫你找個前排的位置坐。」
他盤算著要是實在沒有座位的話,就把紀繁音直接放在俗稱「家屬席」的第一排,那裡總是有位置的。
只要好好解釋清楚,又有充足的理由,以她的性格大概是不會介意的。
陳雲盛開開心心地提著一袋慰問品和紀繁音一起往體育館走,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但又保持了點難能可貴的理智:「姐姐今天是正好到這附近辦事情嗎?」
「對,」紀繁音頓了頓,她指著學校裡隨處可見的宣傳海報說,「結果就看見了這個,雖說是碰巧,但也算是挺緣分的巧合吧?就想著可以順便過來看看。」
陳雲盛握了握拳:要請宣傳部的人吃飯報恩。
陳雲盛跑了兩分鐘的路,兩個人走了幾分鐘也就走到了。
光是站在側門的入口處,就已經能聽見裡面嘈雜的音樂和人聲。
一個穿著籃球服的學生正好從裡面衝出來,看見陳雲盛後一個急停抓住了他:「你小子出去都十分鐘了!趕緊歸隊!」
「我找人來帶你去座位……」陳雲盛還想掙扎,但三個人高馬大的隊友從門裡跑出來,手腳並用地抓著他就往裡面拖去。
紀繁音笑著朝陳雲盛揮揮手,用口型說了聲「加油」。
陳雲盛堅強地抓住一旁的門板,留下最後的叮囑:「等會比賽,姐姐記得一直看著我。」
然後他就真的跟個小可憐似的被拖走了。
同伴還吐槽他:「你平時一個冰山帥哥怎麼突然就變了張臉還怪他娘嚇人的……」
紀繁音有點好笑地看著男大學生們吵吵鬧鬧地離開,慢悠悠地跟在他們後面進去,稍稍抬頭環視了一圈。
從球場底下當然也是可以上去觀眾席的,不過四面的座位已經幾乎被人坐得滿滿當當。
在人群當中,紀繁音還意外地在前排發現了一個熟人。
――宋時遇。
大概因為是同校學生,而且還是曾經的風雲人物、現在的成功人士,所以邀請他回來觀賽?
紀繁音不太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就見到一個小姑娘朝她小跑過來。
「你好,紀小姐?陳雲盛讓我過來帶你找個座位?」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忐忑。
紀繁音拉下口罩:「我是紀繁音。」
「咦?」小姑娘疑惑地看著她,「是紀欣欣學姐的……」
「她是我妹妹。」
「啊,原來是這樣。」小姑娘沒有多想,引著紀繁音就往側邊走,「因為你來得比較晚,所以把你安排在靠我們的教練席這邊附近的觀眾位置可以嗎?因為別的位置找起來有點太費工夫,視野也沒有這邊好。不過有個事情我覺得提前告訴你一下比較好……」
她支支吾吾了一下才接著說。
「那邊就是,大家俗稱的家屬席,雖然沒有這個規定不過一般坐在那裡的不是社內人員就是球員的家屬和女朋友,姐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就坐在那裡可以嗎?」
「你也跟著他叫我姐姐嗎?」紀繁音輕笑往上看了一眼,「是那排嗎?」
「呃……對。」
紀繁音安撫她:「沒關係,是我臨時過來給你們添麻煩,我自己上去就好,你不用跟著我,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你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啊,那、那我去了?」小姑娘朝紀繁音鞠了一躬,同手同腳地跑了。
紀繁音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自己應該也沒那麼嚇人……吧。
她不緊不慢地在附近觀眾的注視中往特殊通道走,堂而皇之地進了「家屬席」,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來。
一旁的女孩子友好地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陳雲珊。這麼說可能有點女孩子的第六感吧……我想問問你是不是認識我弟弟陳雲盛?剛剛他跑出去沒多久,你就和他前後腳來了,所以我有點猜想。」
「書上說越漂亮的女孩子第六感越強看來是對的,」紀繁音朝她笑了起來,「我是紀繁音,你好。」
……這麼說來,紀繁音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姓陳的小姑娘了。
而且上一次,她也是和另一邊那個男人一起的。
「我是跟著朋友一起來的,他以前是這個學校的。」陳雲珊笑著側過身給紀繁音介紹自己的男伴,「――這是宋時遇。啊,你要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話,應該認識他吧?」
紀繁音掃了一眼宋時遇,輕笑:「認識是認識,但我們不太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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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9:34
第二十九章
紀繁音坐著看比賽時,總一直感覺身邊有道視線一直隱晦地停留在她身上。
――當然是宋時遇。
陳雲珊就是那天和他相親的人。
紀繁音也沒想到今天隨便出來逛逛還能碰見客戶,但也很懶得搭理這位今天沒有預約的客戶,於是無視了他頻頻投來的視線,專心地看完了整場決賽。
到底是決賽,賽況激烈到令兩邊觀眾時不時地發出加油助威的尖叫聲,整個場館裡都迴蕩著震耳欲聾的喝彩聲。
最後的比賽果然還是由陳雲盛所在的隊伍勇奪桂冠,掌聲雷動,陳雲珊興奮地在旁連蹦帶跳。
紀繁音跟著在旁鼓掌,邊思考晚飯應該吃點什麼。
頒獎儀式還是有模有樣的,另一半賽場裡的三四名比賽結果也前後腳出來,第三名的隊伍一起來領了獎牌。
拿到了獎牌的陳雲盛一路小跑到觀眾席邊緣,仰頭揮手吸引紀繁音的注意力:「姐姐,姐姐。」
紀繁音下意識地要起身,又看了看一旁的陳雲珊。
「啊不不不,我是他堂姐,互相之間都是直接叫名字的。」陳雲珊連忙擺手,又捂著嘴笑,「你快去吧,看他急的。」
紀繁音走到欄桿邊低頭看陳雲盛:「恭喜你。」
陳雲盛踮了踮腳,手長腳長的他直接把金燦燦的獎牌掛在了紀繁音的脖子上。
紀繁音頓時覺得脖頸上微微一沉,獎牌就在她低垂的眼前晃動著。
「……給我嗎?」
「嗯!」陳雲盛警惕地倒退一步,「不接受退貨。」
他狡黠地揮揮手,轉身就跑。
結果跑了才兩步,就被自己的隊友一擁而上架了起來重新往觀眾席的方向搬運回了紀繁音的面前。
紀繁音:「……」
她摸了摸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獎牌,有點無奈地看著陳雲盛。
其實這禮是不該收的,有點燙手。
陳雲盛用有點濕漉漉的討好眼神和紀繁音對視。
「接受他接受他!」陳雲盛的隊友們開始大聲起鬨。
陳雲盛一皺眉,注意力立刻轉移到隊友們身上:「我沒表白,你們別起鬨。」
他強硬地翻身下來,冷著臉把起鬨的朋友全部趕走了,但這一下已經把大半個會場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陳雲盛偷看了一眼紀繁音,又小步小步挪到她面前,扒著欄桿道歉:「姐姐,你別生氣,他們沒有惡意,我等下就去教訓他們,下次讓他們肯定不敢再這麼起鬨你。」
紀繁音若有所思:「我還以為你在誰面前都這麼可愛。」
結果只在她面前可愛。這就更可愛了不是嗎?
陳雲盛紅了紅臉,小聲反抗:「男人不能說可愛。但姐姐這麼說……就算了吧。」
紀繁音也小聲問他:「那獎牌給了我,你不會遺憾嗎?」
「不會!」陳雲盛答得很肯定,他笑嘻嘻地把下巴搭在自己的兩邊手背中央,「因為是對我來說很珍貴的東西,才會送給你。」
「但對你來說珍貴的東西,對她來說不一定有價值。」一旁有人突然插嘴說道。
紀繁音一轉頭就看見了站在一旁找茬的宋時遇,他正居高臨下地看著陳雲盛。
陳雲盛不以為意地看了看宋時遇:「人總要冒險的,不能因為可能失敗就什麼都不幹了吧?」
他說完還神氣哄哄地找紀繁音求認同:「姐姐我說得對吧?」
紀繁音失笑碰了碰他飛揚的小捲毛:「嗯,是你說得對。」
「那我能不能再問你一個問題?」陳雲盛眨著眼睛。
「獎勵嗎?」紀繁音略一思考,點頭,「你問。」
陳雲盛更加壓低了聲音:「姐姐上次告訴我沒有男朋友,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本來陳雲盛把宋時遇懟了回去之後,陳雲珊就皺著眉要勸宋時遇和她一起快點離開了;可就在宋時遇從紀繁音背後走過的時候,他聽見了陳雲盛對紀繁音輕聲的提問。
宋時遇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停下了腳步在等待回答。
他覺得自己明明是知道答案的。
明明知道……但還是想從紀繁音口中得到一個確認。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時遇才聽見紀繁音開口。
她邊笑邊說:「喜歡的人?嗯……現在並沒有。」
陳雲盛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就在他握拳即將發出小小的歡呼聲時,宏亮亢奮的男聲通過話筒傳遍了整個體育館。
「――大家聽見了嗎!她說她現在沒有喜歡的人!!」
圍觀群眾莫名興奮:「噢――!!!」
陳雲盛立刻黑了臉。
他面無表情地一轉頭,後面拿著麥克風在他身後埋伏偷聽破壞氣氛的男生就察覺危機狂奔逃了,敏捷得像個田徑部的得力成員。
陳雲盛冷著一張臉去追殺他。
站在這鬧哄哄的場景中,紀繁音又摸了摸胸前的獎牌,忍不住被氣氛感染地彎起了嘴角。
她看了一眼時間,一回頭就看見宋時遇正站在她背後緊緊盯著她看。
「宋先生?」紀繁音偏頭問他,「有事嗎?」
「你……」宋時遇迸出一個字就咬緊了牙關。
紀繁音大致能猜想得到他要問的內容,但她服務時間外大可不必如此貼心。
她朝宋時遇點點頭:「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陳小姐,再會。」
這兩人的相親看起來相處得不錯。
要是他們倆相親順利到確認戀愛關係,那宋時遇就得從客戶名單裡立刻劃掉了。
紀繁音完全不想被牽扯進一些麻煩的倫理道德裡去。
她邊走邊給陳雲盛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先走,順便再恭喜一次他的奪冠。
陳雲盛還在千里追殺他那個賤兮兮的同學,沒有立刻回復。
紀繁音一路走到校門口打上車,也沒有見到宋時遇的蹤影。
畢竟這大庭廣眾下,宋時遇應該也不打算被人看見和她扯上什麼關係。
……
「她的性格很不錯,叔叔一家應該都會喜歡她的。」陳雲珊不由得羨慕地說,「要是我也有她這麼大方不怕生就好了。」
她說著,轉頭看了一下宋時遇,卻發現對方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語似的在出神。
「……宋先生?」
宋時遇猛地回了神,低頭掩飾地朝她笑了笑:「對不起,剛才在想一些工作的事情……今天能在這裡意外和你遇見真的很巧。陳小姐接下來是什麼安排?和你弟弟一起,或者我送你回家?」
陳雲珊看起來有點失望,她低頭用腳尖磨了磨地面:「我開車了,可以自己回去。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話,不用管我。」
「至少我送你到停車場吧。」宋時遇維持了自己的紳士風度。
目送陳雲珊的車開走後,宋時遇走到自己的車邊拿出手機,猶豫幾秒又放了回去。
隨後,宋時遇上車直奔自己的公寓,打開冰箱後那塊心型巧克力還和禮盒一起被放置在裡面沒有動過。
――宋時遇其實不愛吃巧克力。
他看了一會兒,又慢慢地走進了步入式衣帽間。
宋時遇性格有點強迫症,什麼都喜歡分門別類放置得整整齊齊,所以他找東西從來都不用浪費什麼時間,因為一瞬間就能知道每一件東西被他放在什麼地方。
可這一次,他沒有在應該的地方發現想要找的東西。
擺放配飾的抽屜最頂上一層裡並沒有那個有點破破爛爛的手鐲。
宋時遇立刻去抽第二層、第三層,還是沒有在裡面找到它。
宋時遇焦躁起來,他蹲下身去看領帶區、手錶區、皮帶區……甚至連那一天所穿的衣服都根據記憶找出來翻了口袋,就是沒有找到那天紀繁音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他、平平無奇的鐲子。
――他明明在生日第二天從車庫裡找了回來放在這裡,卻不見了。
就跟前不久紀繁音還在那個地下車庫裡親口說自己喜歡他,今天轉眼就對別的男人說「現在沒有喜歡的人」一樣。
宋時遇重重地把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抽屜「砰」地一聲推了回去。
他像是隻焦躁的困獸一樣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乾脆對整個房間做了一次地毯式搜索。
臥室沒有。
衛生間沒有。
客廳沒有。
車庫裡也沒有。
究竟是在什麼時候丟了?
他明明在撿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多看過一眼,公寓的衛生有物業派專人來打掃,不會擅自動住戶的任何私人物品,家裡最近也沒有來過別人……
宋時遇猛地停住了腳步。
……不,有一個人最近剛剛來過。
宋時遇沉著臉拿出手機撥通了紀繁音的號碼,但才響鈴了一秒鐘,他就立刻掛斷了。
即使真是紀繁音拿走的,又該用什麼理由討伐她?
不如說,一個破手鐲,他為什麼要討回來?
紀繁音喜不喜歡他了,他又為什麼要在意?
……
在家做晚飯的紀繁音接到了宋時遇的電話。
她漫不經心地單手顛鍋邊拿起手機:「你好?」
「你在我家時是不是動了我的私人物品?」宋時遇質問,「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
紀繁音想了想:「只是從你家帶走了一些垃圾而已,怎麼了,其中有什麼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嗎?」
宋時遇:「……」
「不應該吧。」紀繁音輕鬆地封住他的所有退路,「放心,我扔的時候檢查過了,肯定都是你會扔掉的東西。」
手鐲它看著是很明顯地被摔過了,還摔得挺大力的,宋時遇那天估計氣得不輕。
他又撿回去了沒有扔掉這一點才讓紀繁音有點驚訝。
宋時遇:「……」
紀繁音好心地提醒他:「不然你告訴我是什麼,我看看能不能回憶起來?」只要你有臉提起。
宋時遇一言不發地把電話掛了。
紀繁音放下手機剛給菜出了個鍋,又接到了下一個打進來的電話:「岑先生你好。……明天午飯嗎?好,麻煩你把地址發給我。」
啊呀,業務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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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49:50
第三十章
岑向陽是做好了準備去見紀繁音的。
宋時遇雖然不願意說實話,但態度和話語裡到底還是有跡可循的,岑向陽稍稍推敲了一下就有了猜想。
譬如,宋時遇對「替身」這個詞的反應稍微有點大。
又比如,宋時遇一直在想法設法地阻攔他拿到紀繁音的聯繫方式。
岑向陽不厭其煩地反復騷擾了宋時遇幾次,終於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恐怕宋時遇和紀繁音這兩個人之間正有著什麼不乾不淨的交易呢。
岑向陽此前其實根本沒有聽過紀繁音這個名字,即便他是紀欣欣的追求者,也一直以為她是個獨生女。
實在是紀欣欣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還有個雙胞胎姐姐的存在。
岑向陽又花了點時間去找臨湖大學的學弟學妹打聽,意外地發現他們口中的紀繁音和他那天見到的紀繁音簡直不是一個人。
傳聞裡那個可憐姑娘陰鬱又孤僻,可岑向陽認識的紀繁音卻跟「陰鬱」、「孤僻」兩個詞根本擦不上邊。
傳聞裡的「紀繁音」據說很醜,都不敢把自己的臉露出來,可岑向陽光是想起那天見到的紀繁音就開始牙根癢癢。
傳聞裡紀繁音喜歡宋時遇,宋時遇喜歡紀欣欣,紀欣欣又對宋時遇無意,三個人串成了一條線;可岑向陽怎麼看都看不出來紀繁音對宋時遇的「喜歡」,只好推測是她藏得太深。
一番打聽下來,岑向陽覺得自己聽了一堆假情報。
他心裡甚至悄悄地有點遺憾於紀繁音不是社恐的小可憐,那樣的性格反倒好控制得多。
想要和現在這朵帶刺玫瑰達成交易就只能靠語言的藝術和誘惑了。
岑向陽花了點時間準備好了說服紀繁音的說辭以後才給她打電話,雖然耽擱了幾天,但他相信自己的威逼利誘一定能讓紀繁音同意他接下來的提議。
坐在約定好的書吧餐廳裡等待紀繁音時,岑向陽不緊不慢、心情愉悅地找了一本《路西法效應》打開看,順便看了一眼時間。
他寬容地不太介意紀繁音可能會遲到的行為。
因為她很快即將是他的所有物了。
不過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分鐘時,紀繁音就已經抵達了餐廳。
她跟著服務生走到桌旁,垂眼看了一下岑向陽手裡的書籍封皮,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斯坦福監獄實驗。你想改變誰嗎?」
這句話直接點破書名的本質來源,絕不是隨口裝逼,讓岑向陽起身的動作都遲鈍了一下。
《路西法效應》和斯坦福監獄實驗的知識說冷門不冷門,但如果不是專業相關,知道的人確實不太多。
「只是從書架上抽出來隨便看看,剛開始讀,」岑向陽很快整理好心情,他笑著說,「不過看了一點,我覺得人如果這樣就會被環境所改變的話,還挺有意思的。」
紀繁音沒有繼續和他討論這個問題,點點頭就坐下了:「等很久了?」
「我也剛到。」岑向陽紳士地說著,把菜單遞給紀繁音,「今天我是有點事想和你談……先點了菜再慢慢說吧?啊,我請客。」
紀繁音揚了揚眉,果然毫不猶豫地要了兩道價格不菲的菜色,又點了杯莫名昂貴、名字文藝且不知所云的鮮榨飲料。
服務生確認完菜名離開以後,岑向陽提壺給紀繁音倒了杯大麥茶:「那天之後我一直在忙,今天終於有時間能安排出來了。」
紀繁音接過道了聲謝:「忙著準備新的電影?」
「對啊,前期的準備有很多,電影還沒開拍先要確定很多別的……就像古話說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岑向陽把玻璃水壺放到一旁,精心地將話題往自己提前準備好的方向引去。
「――說起來有點巧合,我半年前就決定拍的新電影正好也是講一對雙胞胎兄弟的故事,是不是很巧?」他像是無意提起似的這麼問道。
紀繁音揚揚眉,有點感興趣地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岑向陽心裡稍稍皺眉,他覺得紀繁音剛剛這個表情不是紀欣欣會做的,太輕佻太隨意了。
紀欣欣應該是更加……更加美好、無害、純真的才對。
「……劇本大致的內容是說,一對雙胞胎兄弟失散多年從未見過面,哥哥是工作生活都很體面的警察,弟弟是每天無所事事居無定所的普通人,有一天,弟弟意外看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被仇家殺死,他覬覦哥哥的地位和愛人,偷走了哥哥的證件和隨身物品,回到哥哥家裡,取代哥哥的身份開始偽裝的生活。」
紀繁音捧著杯子有點漫不經心地聽,半路時還輕輕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又有點像紀欣欣了。
岑向陽分神地想。
更想快點拿到手裡了。
等岑向陽停了下來,紀繁音才問:「最後弟弟被拆穿了嗎?」
「那就要等電影上映再揭曉了。」岑向陽收斂心思,半開玩笑地賣了個關子。
「不拆穿是不可能的吧。」紀繁音直截了當地說,「沒有這個危機,電影最大的賣點就失去了一半的吸引力。」
「但你不覺得這故事的開頭很有趣嗎?」岑向陽問,「我有點好奇,你和你妹妹也是雙胞胎,你們能互相扮演對方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嗎?」
他沒有立刻得到回答,因為服務員走過來給他們上了第一道菜。
等服務員走開,紀繁音才接了下去:「我也很好奇,不過我們沒有玩過這個游戲。」
「我還以為雙胞胎因為長得相似,都喜歡玩『猜猜誰是誰』的游戲。」岑向陽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確實有點遺憾,因為紀繁音果然和他想像中一樣地難以引導上鉤,是塊難啃的石頭。
可岑向陽又是一定要得到她的。
於是他思索著換了個方式再誘導:「宋時遇那天和我說了你們姐妹的事情。嗯……聽說叔叔阿姨有點偏心?」
本來正在認真吃菜的紀繁音停了下來。
她抬眼看了一下岑向陽,笑著說:「岑導,這樣說話的方式對成年人來說有點浪費時間了吧?」
岑向陽被她噎了兩秒,才慢慢地說:「看來你是個聰明人。你的事情我已經從認識的人那裡聽說過了,你和欣欣的父母只寵愛她一個人,你在家裡只是個透明人,就好像他們只有一個女兒一樣……我說得對嗎?」
「對。」紀繁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岑向陽發現她把火炙筍殼魚身上最大最嫩的一塊肉給夾走了:「……」
他頓了頓才繼續把誘導的台詞說下去:「你難道就不想成為紀欣欣,和她一樣受盡寵愛嗎?」
紀繁音抬頭給了他一個詫異的眼神:「不,我想走進福○斯富豪排行榜,不多,一百億……嗯,九十八億身家就夠了。」
岑向陽眯了眯眼,他輕慢地問:「你雖然嘴上否認,私底下不還是和宋時遇做著這樣的事?還是說……和宋時遇就可以,和別人就不行?」
「別人?」
「和我。」
紀繁音的臉上沒有一絲意外之情,她托著下巴問:「然後呢?」
「這對你來說是好事。」岑向陽篤定地說,「我和你各取所需,你得到取代你妹妹的快樂,而我也可以從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滿足感。」
「你說錯了。」紀繁音搖搖頭,「應該反過來這麼說:是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滿足感,但我也能從中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有什麼不一樣?」岑向陽不以為然地問。
「我想要的不是取代他人的快樂,」紀繁音說,「我想要的特別簡單。」
察覺到這場對話的主動權正在漸漸偏向遠離自己的一方,岑向陽不禁生出一絲焦躁:「……是什麼?」
「岑導拍電影請演員,也需要給錢吧?」
「……」岑向陽沉默了幾秒鐘,領會了紀繁音話裡的意思,他難以置信地問,「你要錢?」
不,不不不。紀欣欣怎麼可以和銅臭扯上關係!
「不行嗎?」紀繁音反問。
岑向陽又突然覺得宋時遇有點可憐:「……宋時遇也給錢?」
紀繁音對他比了個叉的手勢:「無可奉告。」
岑向陽:「……」
他總覺得今天這段對話的走向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但是就談判結果來說好像又差得並不太遠。
至少雙方和平地交換了意見,又有確實進行交易的打算,一頓飯下來還算樂觀。
就是岑向陽最後刷卡買單時總感覺哪裡不對。
直到看見餐廳門外街角不遠的地方幾人正在「游泳健身瞭解一下」地發小傳單,岑向陽才猛地反應了過來。
――紀繁音這不就是來賺錢的嗎?而且等她動手宰起人來,肯定比健身房還要狠一百倍。
紀繁音邊穿上外套邊問他:「收費表,需要一覽嗎?」
「……」岑向陽覺得自己更像被盯上的肥羊了。
但提議是他先說出來的。
而且他確實就是想要個能暫時打發寂寞的贋品。
於是岑向陽眯著眼睛笑道:「……只要你能確保物有所值。」
……
兩人分別沒有多久,岑向陽就收到了紀繁音發來的所謂收費表。
他先是仔細看了看文件的最後修改時間,發現最近剛剛編輯過。
最近又因為什麼事情做了修改?
岑向陽猜測著打開了文件,被裡面一條比一條明確的細則衝擊了視線。
那乍一看簡直就跟個正經公司的規章制度似的。
而本應該最打眼的部分卻規規矩矩地縮在其他文字兄弟中間,裝作十分無害的樣子。
岑向陽看著一小時單價十萬起的收費標準:「……」
這價格快他媽趕上一線明星了,宋時遇到底真付錢還是肉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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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50:05
第三十一章
把收費表發給岑向陽,紀繁音在新買的人體工學椅上伸了個懶腰。
光指望宋時遇還是不行,也得自己想辦法拓展一下客戶源。
現在的宋時遇有點消極怠工,迄今為止也就介紹了白晝一個客戶過來。
按照「未來」,他明明應該都介紹到四號了!
男人,真是指望不上。
紀繁音搖著頭把電腦鎖住合上屏幕,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又看了一部電影,寫完影評才睡覺。
她的收入已經暫時開始有不用發愁的穩定收入了――幾周的使用感下來,很明顯「情感」這一項才是大頭。
不論是陌生人,還是認識的人,但凡有點和紀繁音有關的情緒波動都會被計入內。
一段時間的社會活動以後,在紀繁音所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情緒波動也來得比以前多又快了。
哪怕不在替身服務時間裡,只要她在那幾個人心中的存在感刷得夠高,他們想起她時,多少都有點入賬。
更何況大家都很自覺。
紀繁音打開【回家的誘惑】看明細,劃拉兩下就看見了岑向陽的心理活動。
不過岑向陽和宋時遇還是不能比,宋時遇最近的心路歷程簡直是跌宕起伏,紀繁音光是看著賬單就能大致描繪出他心裡的一場大戲。
她倒是沒想到自己明確表達出不再喜歡這件事會給宋時遇這麼大的衝擊。
明明做得已經還算循序漸進了。
一定是宋時遇的心理太過脆弱。
紀繁音盤點完一天收入,又掃了一眼進度條。
一百個億的目標已經完成了兩個多億。
漫長的進度條頭上已經能看見代表完成的那一點點、代表希望的綠色。
賺錢之路逐漸走上正軌,一百個億不會太遠啦。
紀繁音心曠神怡,正準備放下手機去睡,紀欣欣的語音通話正好無聲地跳了出來。
別說旁人想不到,紀繁音也很難理解紀欣欣每三天給自己打一次電話的舉動,那簡直跟在日歷裡設定了備忘事項一樣,她從來沒有落下過一次。
有時候紀繁音不接,紀欣欣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給她用文字留幾句言,三天後雷打不動地再打一次電話。
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紀繁音滑動屏幕上的按鈕將語音通話接起:「喂?」
「姐姐。」紀欣欣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我現在就在埃菲爾鐵塔上,這裡的風景好漂亮啊,我也想給姐姐看看。」
紀繁音打了個哈欠:「拍照發朋友圈吧,我起床看見給你點讚。」
「姐姐最近過得好嗎?」紀欣欣例常詢問,「我聽媽媽說,姐姐最近在工作了?是什麼樣的工作啊?」
「情感指導。」
紀欣欣愣了下:「啊……是姐姐喜歡的工作嗎?」
「還行,客戶比較難搞,不過都是工作,工作時間以外我和他們沒關係。」
紀繁音真心覺得無所謂。
她會跟這些客戶相互消磨多少時間都還不知道呢,說不定有的客戶很快就被宰了也說不定。
紀欣欣又像是話家常地和紀繁音說了幾句日常,最後不經意地提起:「姐姐最近有沒有和時遇見過?我總覺得他心情不太好,但我現在的立場……又不太好直接問他什麼。」
紀欣欣說到後面,聲音稍微有點尷尬起來。
「見過。」紀繁音隨口答,「他這個年紀了有點自己的秘密不奇怪吧?」
「我有點擔心他……」紀欣欣嘆著氣,「可惜我在這麼遠的地方,本來還想問問姐姐,覺得你應該知道一點什麼。」
紀繁音啊了一聲,覺得自己揮劍斬情絲的事情也應該和紀欣欣說一聲。
――免得紀欣欣一直和她提起宋時遇,也挺煩人的。
每個社畜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下班以後不要再聽見任何和工作有關的詞匯。
「宋時遇」就是一個工作詞匯。
「我對宋時遇不感興趣了,」紀繁音輕鬆地說,「他現在的事情我沒什麼瞭解。」
紀欣欣那邊安靜了好半天,只有背景裡隱隱約約傳來風聲和她周圍環境裡異國的語言。
「不喜歡了?」半晌紀欣欣才輕聲問,「是不是因為我的錯?因為時遇對我表白,姐姐才會覺得……」
「不。」紀繁音乾脆俐落地反駁她的推測,「喜歡和不喜歡都是一瞬間的事情。我以前喜歡過宋時遇,不代表我一輩子都要喜歡他。」
「……那麼,」紀欣欣又問,「姐姐現在喜歡的人是誰呢?」
「我現在只想工作和賺錢。」紀繁音懶得去思考紀欣欣現在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男人等到我功成名就以後再說。」
在有心思談戀愛之前,至少先完成一百億的小目標吧。
然後……看看怎麼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再做更長遠的考慮。
「是嗎。」紀欣欣邊笑邊說,「聽姐姐的聲音好像不是很難過,這樣我就放心了。是因為姐姐最近交了什麼新的朋友嗎?我想聽姐姐說一說。」
「我又不是失戀,還需要朋友安慰?」紀繁音看了看時間,「我要睡了。」
「姐姐晚安。」紀欣欣頓了頓,又說,「再過兩個月我就要回國了,我這邊放聖誕假期,可以回來兩周過新年,姐姐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我回來的時候幫你帶上。」
「沒什麼想要的,你在那邊過得開心就好。」最好多養幾條魚,說不定就有我能用得上的。
「……我明白了。」
兩人掛斷電話之前,紀欣欣最後感慨地說:「感覺姐姐從我出國之後改變了很多,好想快點再親眼見到你啊。」
紀繁音應了一聲就掛斷了,手機往床頭充電底座上一放,戴上了蒸汽眼罩酣然入睡。
……
地球的另一端,紀欣欣在另一邊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自己的手機。
紀繁音的變化太突然了,從前有效的話語攻勢引導都不再有任何作用,這令紀欣欣有點心慌。
再者,到了法國以後,和祖國的距離一拉開,紀欣欣總覺得自己失去了對很多事情的控制。
聯繫人幾乎是在短短時間內又翻了一倍,紀欣欣要再從頭經營一個人情小社會,多少還是有點費力的。
然後時間管理大師紀欣欣感覺自己被人來了一把背刺。
――首先是白晝突然不願意和她一起打游戲了。
紀欣欣一度懷疑是自己帶著另一個備胎和他一起打游戲的冒險行為暴露了,但她又仔細地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策略很得當,被發現的可能性不大。
她對法國的備胎解釋說白晝是她的弟弟,想要和弟弟一起打游戲,每次和法國備胎是現實連坐,和白晝就是線上說話,按鍵發言,兩邊的聲音並不會串起來。
正好白晝態度突變的那天晚上,紀欣欣接到岑向陽的消息,從他口中聽到了白家的八卦。
所以她理智轉向更為合理的猜想:白晝的態度變化應該源自家庭突然產生的變故。
紀欣欣在那之後花了不少的時間來安慰白晝,免得在一不小心的時候就失去這條海裡最大的魚。
撇去其他不談,紀欣欣還是很喜歡白晝的。
白晝的長相正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當然最好是配上宋時遇那種性格。
……啊,當然是說宋時遇表面的那種性格。
然而說到宋時遇,他的變化是最大的。
本來紀欣欣剛出國時,宋時遇剛剛被她拒絕,整個人都有點失魂落魄,紀欣欣特地把這段失魂落魄的時間給拉長了一些,免得引起宋時遇的反彈。
可這時間拉著拉著,宋時遇的注意力好像不知道怎麼的就轉移了。
到了最近,紀欣欣甚至都覺得宋時遇在和她說話時常常走神,再也做不到秒回了。
可每每旁敲側擊地問宋時遇是不是有什麼變故,對方卻都模棱兩可地敷衍了過去。
紀欣欣又不是傻子,她立刻意識到有某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只是宋時遇不願意告訴她。
最後就是紀繁音本人性格上的巨大轉變。
紀母不止一次打電話給紀欣欣抱怨紀繁音的墮落和叛逆,紀欣欣邊安慰她邊聽著,也覺得這不太像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怯弱的紀繁音會做出來的事情。
紀欣欣保持著三天一次的機會和紀繁音電話,是她長久以來的習慣,也有觀察的目的。
三個人的變化疊加在一起,讓紀欣欣最終還是決定以最快的機會回國一趟。
她有點在意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如果不親眼看到,她就無法做出判斷和決策。
「希望不是最糟糕的那種吧?」紀欣欣買完機票,在日歷上回國的日期做了個記號,看了看時間,試探地給宋時遇發了一條消息:【時遇,睡了嗎?我看見你喜歡的牌子發布新款配飾了,法國專櫃最先發售,我幫你買了寄回去?】
……
躺在床上無法入眠的宋時遇聽見手機響了一聲。
他下意識拿過了手機。
發信人是紀欣欣。
宋時遇長出了一口氣,訝異於自己居然並不感到驚喜。
他滑開信息看了一眼紀欣欣發來的消息,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刻回復。
紀欣欣說的這個牌子確實是宋時遇中意的,品牌上新都會有專人聯繫他。
……從他衣櫃裡突然失蹤的那個摔壞的手鐲,也出自同一品牌。
乃至於最近一聽見這個品牌名,宋時遇都會瞬間想起那天紀繁音的那句「喜歡的人……現在並沒有」,令他不明來由地心浮氣躁。
【欣欣:這款手環是輕商務風,我覺得戴在你的手上會很好看。也不貴,我買了送你吧,就當是道歉的禮物。】
宋時遇坐起身,按著額頭反復編輯了幾次才給紀欣欣發了回復:【不用你破費了,我不喜歡在手上戴錶以外的飾品。】
他第一次拒絕了紀欣欣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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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50:18
第三十二章
岑向陽的運氣不太好。
當他決定給紀繁音打電話時,紀繁音正好在陪白晝打游戲。
紀繁音覺得自己的事先調查問卷果然還是不太完善,比如說紀欣欣的游戲水平就沒有包括在內。
當紀繁音帶著白晝的小號切瓜砍菜了一局吃雞以後,白晝沉默了一下。
他說:「姐姐的游戲水平不是這樣的。」
紀繁音才突然明白過來。
能躺雞也是一種重要的能力,不然怎麼讓客戶體驗到carry的快感呢?
紀繁音覺得這是工作失誤,就決定把這局游戲的時間全部……嗯……折半給白晝補上去。
白晝最近好像突然從現充少年變成了游戲宅,叫紀繁音時都是兩人在家打游戲做飯吃飯,完了時間差不多正好結束紀繁音就走了。
只不過之前都是白晝打游戲紀繁音做飯,今天還是兩個人聯機一起打游戲。
紀繁音尋思自己好像變成了能做飯的游戲陪玩,還是特別菜的那種需要客戶來救和保護的陪玩。
不過但凡只要客戶付錢,也沒有什麼問題。
又是一局「粥粥有人打我」「你在哪裡?」「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的嚶嚶嚶游戲經歷結束之後,紀繁音帶著做飯留下的垃圾正準備回家,被白晝叫住了。
他最近都是在每次服務結束後立刻預約好下一次,紀繁音覺得這次應該也是一樣:「什麼事?」
「……我要出去旅遊一趟,後天出發。」白晝說。
紀繁音「?」了一下,從他的話裡提取出兩個可能的意思。
要麼白晝的意思是他要離開一段時間暫時不用聯繫,要麼白晝在通知她準備出差。
出差啊……太麻煩了。
紀繁音心裡有點想拒絕。
「去一週,你陪我。」白晝頓了頓,強調,「住兩個房間。」
「不行,我家裡還有熱帶魚要每天餵。」紀繁音隨口找了個理由回絕他。
白晝:「……」他盯著紀繁音看了一會兒,說,「算二十四小時,一天五百萬,你一分錢也不用出。」
而紀繁音開始認真地考慮自己會不會被白晝家裡人盯上了。
實在是最近白晝揮霍的架勢有點嚇人,用「揮金如土」這個詞絕對沒有誇張的意思。
「他們不是覺得錢才是最重要的嗎?」白晝聳了聳肩,「既然他們能給我的只有錢,那我為什麼不多花一點。他們又不會心疼這些小錢。」
紀繁音:「……」她低頭算了算,和白晝還價,「八百萬一天。」
「成交。」白晝眼睛也沒眨一下,「但全程都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和我去了同一個地方。」
「沒問題。」紀繁音比了個手勢就準備出門,在門口望了一眼,發現外面似乎下起了雨。
不過雨勢不大,她出門走幾步路也就是打車而已。
紀繁音提了垃圾就走,白晝探頭看了一眼,在背後叫她:「喂,下雨了。」
紀繁音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吩咐,轉頭叮囑他:「對,書房的飄窗開著,記得關。」
「……我送你回去。」白晝低頭在門口拿傘。
「不用。」紀繁音擺擺手瀟灑拒絕,按了電梯的下降鍵,「我現在不回家。」
白晝的動作頓了一下:「你去哪裡?」
紀繁音看了眼時間:「趕場。」
一個小時趕到和宋時遇見面的地方很足夠了。
「叮」地一聲,電梯飛快抵達。
紀繁音走進電梯裡和白晝隨意地揮了下手算是道別,都沒等他的回應就低頭開手機叫車了。
紀繁音估計這公寓樓裡真住著的人沒幾個,大多都是買了閒置不用的,不然這電梯不能時時刻刻都這麼待機狀態。
樓下的物業管家早就眼熟了紀繁音,見她從電梯裡走出來立刻拿了把傘上前:「要回去了嗎?」
「嗯。」紀繁音收起手機道了聲謝,「沒關係,車就到門口的。」
「但你還得去把這些扔了吧?」女管家笑著指了指紀繁音手中的幾個塑料袋,「我送你過去再回來,一點點路而已。」
物業的黑傘特別大,一撐開來罩住兩個人都綽綽有餘,紀繁音的肩膀都沒有淋濕一點。
等回轉的時候,網約車已經在門口打著雙跳等待。
女管家持傘護送紀繁音到車邊,微微鞠躬:「再見。」
「再見。」紀繁音覺得這物業的工資大概也挺高的。
臨關閉車門之前,紀繁音似有所感地往公寓樓上看了一眼,總感覺那裡好像有一道隱隱約約的視線,但又什麼都沒有看見。
車子緩緩啟動離開高檔公寓,紀繁音才在後座上優哉游哉地檢查起手機裡剛剛一窩蜂跳出來的消息。
自從那次迪○尼之旅以後,白晝每次見了紀繁音第一反應就是把她手機先關了,神情甚至還有點得意。
大概是白晝和宋時遇之間過節真的挺嚴重的,接那一次電話就夠白晝記恨到如今。
銀行發來的理財推薦、視頻APP發來有新電影上映的提醒、一個推銷騷擾電話……剩下一個就是岑向陽的電話。
紀繁音揚揚眉給他打了回去:「岑導。」
「在忙?」岑向陽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曖昧不清,背景音裡似乎還有女人調笑說話的聲音。
「是有點忙。」紀繁音直言不諱,「所以岑導可以長話短說嗎?」
「你發來的東西我看過了,」岑向陽輕佻地說,「這錢我雖然不是出不起,但也得看東西值不值得起這個價錢。明天我有點事,後天見一面怎麼樣?」
「後天沒空。」
「週五?」
「週五也沒空。」
「……週末?」
「週末也不行,」紀繁音乾脆告訴他,「最近一週時間都沒有空,不如等我回來以後再通話預約?」
岑向陽頓了頓,低笑著問:「你到底想不想做這筆生意?紀繁音。」
最後咬她名字的那三個字特別模糊不清,像是不想被旁邊的人聽見似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名字,紀繁音都聽不明白。
紀繁音看著窗外的倒退街景,淡然反問:「不,岑向陽,是你想不想做這筆生意?」
「行。」岑向陽的聲音提起來倒是沒有生氣,「錢我打給你算提前預約,你忙完了立刻給我電話,這可以吧?」
「那調查問卷我稍後發你。」
「……調查問卷?」
「是的。它對於將來的客戶體驗很重要,請認真填寫。」
紀繁音覺得岑向陽一看就不是個模範客戶,凡事都得好好叮囑他兩遍才行。
不然萬一客戶投訴,雖然解釋權都在乙方手裡,但處理投訴多少也是件麻煩的事情。
岑向陽有點難以置信地:「你還有調查問卷?」
「對,非常重要,等你看到就會明白了。」
事實勝於雄辯,掛斷電話以後紀繁音就把第二波文件給岑向陽的郵箱裡發了過去。
岑向陽查收得很快,並且飛快地給她回了一個省略號。
紀繁音也回復他:請認真填寫。
回完郵件以後,紀繁音把岑向陽拉到客戶組成為第三名成員,切換導航看了一眼,距離目的地還有二十八分鐘。
她向後靠在後座的椅背上,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岑向陽的資料。
盡管本性一言難盡,岑向陽這個人才華還是可以得到肯定的。
在大學期間就已經有過不少拿獎的中短篇作品,畢業後第一部大電影也獲得了驚人的成功,送到國外電影展拿了最佳新人影片獎回來。
但岑向陽最開始堅持讀導演系時,他家裡是強烈反對、甚至斷絕了他金錢來源的。
岑向陽頭鐵沒跟家裡服軟,自己硬是在導演這個職業裡闖出了一片生天,現在也開始準備自己的第一部商業片,是許多投資商看好青睞的對象。
紀繁音其實覺得可以給岑向陽的電影投資一下。
畢竟岑向陽哪幾部電影大爆之類的事情她還是記得比較清楚的。
問題就是岑向陽他現在炙手可熱,可能不太缺投資方。
這就另說了。
至於這個人的性格,紀繁音倒還真剖析過一下。
如果說白晝和宋時遇的性格形成多少有家庭環境的因素,那岑向陽就沒有,他天生就是個性格扭曲的人。
就連他的愛本身都帶著扭曲和不可理解性。
譬如普通人見到路邊盛放一朵美麗的花,或許為它拍照留念,或許為它澆水,但岑向陽喜歡這朵花,就會把花連根拔起帶回家裡種,如果花朵因為他的粗暴對待不慎死去,岑向陽大概就會去找下一朵喜歡的花。
也不知道紀欣欣是抱著什麼心態、用什麼樣的姿態和這位交往的?
馴服野獸是個刺激又困難的活,可不是誰都能幹的事情。
紀繁音對岑向陽的問卷調查結果稍微有點好奇。
調查問卷多數問的是客戶對於紀欣欣的印象和期許,紀繁音會對兩者做一個結合來因人定製演繹。
等岑向陽的問卷交上來,紀繁音就能知道紀欣欣對著岑向陽時戴的是什麼樣的面具了。
紀繁音腦子裡想著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東西,等到導航提醒她目的地就在附近的時候才睜開了眼睛。
宋時遇和她約在一家地處商場一樓的幽靜酒吧,裡面帶點文藝的氣息,唱片機播放著音樂,燈光昏黃得幾乎只能看見自己這一桌人的臉,保密性特別強。
難怪宋時遇會選這裡。
報出桌號後,紀繁音跟著侍應生找到了正在喝酒的宋時遇。
有個穿著露背黑色長裙的女人正拿著酒杯和他搭話,看起來兩個影子幾乎貼在了一起。
「……我在等人,不好意思。」宋時遇婉拒對方,目光正好掃到走近的紀繁音,神情一鬆,朝她抬手示意,「這裡。」
紀繁音走到近前,笑著看了看彎腰黏在宋時遇身旁的女人:「這裡好男人很多,換一個吧?這個男人心裡已經住著別人了。」
黑裙女人勾起嘴角:「抱歉,以為他是單身……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搖曳地離開了,視線意味深長地從紀繁音身上滑了過去,帶著點迷醉的、像是用舌尖舔舐一樣的視線。
察覺到對方意圖的紀繁音有點想笑,但又靠職業素養忍住了。
「你來了。」宋時遇下意識看了看腕錶,又微微皺眉,「……剛才在忙什麼?」
「一些小事,過來的路上又有點堵車,我遲到了嗎?」紀繁音輕描淡寫地把白晝的事情敷衍了過去。
宋時遇這次只約了她兩個小時,但蚊子肉也是肉,當時紀繁音一算時間發現正好能趕上場,覺得出門兩趟不如出門一趟,就同意了宋時遇的預約。
她還以為宋時遇要說點什麼,結果兩個小時的時間居然就在淺酌中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直到宋時遇買完單,紀繁音站起身時,才聽見他問出一句彷彿已經醞釀了很久的問話:「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倒計時還沒響呢。
紀繁音想著,嫻熟地回復他:「大概因為你一直在我身旁吧?不知不覺中好像就覺得你對我的意義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了,只不過一開始沒有覺得那是喜歡。」
宋時遇拿起外套,他靜靜看著紀繁音沒有回話。
兩人對視了十幾秒鐘以後,紀繁音的倒計時響了。
她收起甜美的營業笑容,伸手去關倒計時時,宋時遇第二次開了口。
「――紀繁音,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為什麼喜歡我?」
紀繁音用手指輕輕一劃就把鈴聲關閉,她睨了一眼宋時遇:「你很在意?」
沒等宋時遇回答,她輕笑一聲自己接了下去。
「但就算你知道答案,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喜歡你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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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50:31
第三十三章
「……紀繁音,我們談談。」宋時遇揉著額角,「以前沒能談的所有事情,我們現在都攤開來好好談一談。」
紀繁音偏頭看了他一會兒,有點嘲弄地笑道:「宋時遇,你還不明白嗎?你想『談一談』的那個紀繁音已經死了。」
是真的死了。
站在這裡的這個「紀繁音」,從來就沒喜歡過宋時遇。
「喜歡你的理由?時間?契機?」紀繁音輕輕地問他,「那只是一瞬間的巧合和偶然,就算突然消失、隨時移情到其他人的身上也一點都不奇怪吧?」
她的聲音雖然很輕,一言一詞卻都鋒利得像是火上毒裡淬過,又穩又狠地往宋時遇胸口裡捅。
「……所以你現在,是喜歡上了白晝還是那個打籃球的小鬼?」宋時遇沉默了半晌,低聲問道,「你的喜歡太廉價了。」
對宋時遇的評價,紀繁音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是啊,說不喜歡就可以不喜歡了,女人就是這麼無情。」
她瀟灑地朝宋時遇揮了一下手,正要轉頭離開時,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地站定腳步:「對了宋大少。」
宋時遇抬眼看她等待下文,那眼神黑沉沉的比墨還深。
「如果你相親成功做好了訂婚結婚的準備,記得通知我一聲。」紀繁音嚴肅警告他,「否則可能會造成你的損失。」
如果宋時遇和陳雲珊相親成了,那就是即將要締結合法關係的人,紀繁音是絕不會插足這樣兩個人之間的。
陳雲珊和紀欣欣所代表的意義不一樣。
聽完紀繁音的話,宋時遇突然又笑了:「說到底你還是嫉妒。」
紀繁音:「……」男人有時候,比女人還會腦補。
宋時遇像是心情突然變好了似的把外套搭在臂彎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打車,不用麻煩。」紀繁音立刻拒絕。
看著宋時遇面帶笑容似乎還想說什麼,紀繁音乾脆另找個話題堵他的嘴:「我妹妹聖誕就要回來了。」
宋時遇臉上的笑容果然僵硬了一下。
紀繁音朝他敷衍地揮了一下手:「與其浪費時間糾結我嫉妒不嫉妒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不如還是想想可能又增多了的情敵。」
不如說,情敵是肯定會增加的。
只是這一次會不會有誰跟著紀欣欣回國來的問題。
深夜回家的車上,紀繁音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覺得這可能性不大。
但因為「未來」的記憶裡,紀欣欣在法國留學期間只回來了區區兩次,都是時間較長的暑假時期。
這個聖誕假期,紀欣欣本來是不應該回來的。
不過既然「紀繁音」有了這麼大的變化,未來有所變化也很正常。
畢竟紀繁音又不打算被囚禁又因為那些不可回收垃圾而死。
……
宋時遇覺得紀繁音就是嘴硬。
但他又覺得這種嘴硬不是那麼令人反感,而是不知道怎麼的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愉悅。
紀繁音比從前有魅力、有自信、有能力,但她還是在意他和別人相親的進度如何了。
宋時遇在酒吧門口站著抽了根煙,期間他看見紀繁音上了一輛網約車離開,身形窈窕高挑,光是往路邊的人群裡那麼一站就和周圍的人氣場完全不一樣,像是鶴立雞群。
宋時遇將煙在垃圾桶上按滅扔掉,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打了個電話讓在附近待命的司機前來接他。
上車後司機詢問他是否要直接回公寓,宋時遇搖頭:「去一趟卡○亞。」
大多奢侈品牌既提供面向大眾的奢侈品服務,同時又提供對有錢人的私人定製服務,只是一般人接觸不到後一種,只能買一買通販的商品。
但宋時遇從小就因為母親的原因常和大牌設計師見面,對各個品牌都很瞭解。
等他成年後有了自己的喜好,那幾個品牌就會時不時和他聯繫提供上門送貨服務。
紀欣欣那天和宋時遇提到的新款,其實他早就收到了內部的商品冊。
如果他想要,早就可以訂購讓品牌直接送上門。
「宋先生。」提前接到電話的店長等在已經過了關店時間的門店外,她向宋時遇打了招呼,又說,「您如果是急需什麼商品,其實可以讓我們給您明天一早送過去,不會耽誤您行程的。」
「不好意思讓你加班了,」宋時遇朝她點點頭往裡走,語氣和溫和,「我弄丟了一件配飾,想快點拿到手裡。」
「是你您之前購入的嗎?」店長有點擔憂地詢問,「如果是定製或者限量的話,現在恐怕很難立刻拿到一模一樣的。」
「不用擔心,」宋時遇站到櫃台前,目光從左到右掃過去尋找手鐲的區域,「之前要了一套女性裝扮,還記得其中配了一隻手鐲嗎?」
「是我親手搭配的,當然記得。」店長舒了口氣,「是接受饋贈的女性不小心遺失了嗎?同款的話店內正好還有存貨,我現在就去取。」
「我想要那一支的情侶款。」宋時遇說。
店長有點驚訝地回想了一下:「我好像不記得您有這筆購入……」
「是別人送給我的。」宋時遇笑了起來,「因為禮物代表著心意,我覺得弄丟了不太好。」
店長瞭然地點了點頭:「那您稍等,我現在就去為您取來。」
她很快去而復返,手中絨布盒子上放著一隻和被宋時遇摔爛又弄丟的一模一樣的新手環。
雖然是男式,但設計大氣低調,就算男士佩戴也不顯得突兀。
雖然宋時遇不準備戴,但他很爽快地付了錢。
店長將首飾盒放進袋中,微笑恭維:「是件很好的禮物,她真是有心了。」
宋時遇的動作頓了頓:「她?」
店長不明所以地:「不是那位收到了女款手鐲的女性送給您的嗎?還特地買了情侶同款。」
「……」宋時遇垂了垂眼才又抬起,毫無破綻地微笑,「確實,她很用心為我挑選了。」
……
出發去旅遊的前一天,紀繁音本來是準備給自己放個假在家看電影收拾行李的。
岑向陽的預約安排在一週多以後,剛剛被紮心的宋時遇也沒有立刻做預約,馬上要出發去旅遊的白晝當然也沒有必要在今天也預……
紀繁音的思緒才飄到這裡,就被手機鈴聲給打斷了。
手機的默認鈴聲簡直就跟社畜手機裡釘○的提示音一樣存在感鮮明。
紀繁音「……」地過去拿起手機一看,是白晝的號碼。
她一接起來,白晝就直接開口:「護照號給我。」
紀繁音原來以為只是個國內行一週游,誰知道還需要護照:「明天到底去哪裡?」
「希臘。」白晝理所當然地說。
紀繁音:「……」行,沒提前問清楚是我的疏漏。「簽證我自己辦。」
「來不及了,我給你加急。」
作為一個見過無數騙局、安全防騙意識良好的現代人,紀繁音實在不想把自己的證件就這麼交出去。
她飛快在手邊電腦上搜索了簽證所需的資料和加急服務價格:「我稍後打給你。」
「喂――」
紀繁音把電話掛了,火速找金牌的旅行社賣家要了一個24小時加急套餐。
還好,現在還只是一大早,24小時綽綽有餘。
在得到賣家的保證一定能24小時出簽、自提還可以更快以後,紀繁音鬆了一口氣把電話給白晝打了回去:「明天出發前我會帶著出簽護照到的。」
白晝「啊?」了一聲,惱火地問:「什麼意思,你連證件都不放心給我看?」
「私人證件是一方面,」紀繁音編了個理由給他:「我的護照照片太醜了。而且你不是不想讓人知道和我一起出去旅遊嗎?」
白晝似乎覺得理由還算說得過去,從鼻子裡發出冷哼:「要是來不及……」
紀繁音有點心痛地:「那是我的責任,我會退錢。」
白晝反問:「我缺錢?」
白小少爺很高傲地單方面掛斷了紀繁音的電話。
那總之這事兒在白晝那裡就是揭過去了,紀繁音放下手機正準備給護照掃描,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紀繁音看了眼,是白晝發來了一張圖片。
她一點開,被白晝的護照信息頁懟了正臉:「……」
照片雖然拍得很隨意,還露了白晝的一半手指,但重要信息全都一覽無余。
緊接著是白晝的下一條消息:【護照照片醜,是因為人醜。】
――說好聽點叫「男人至死是少年」,說難聽點就是「情商最多三歲半」。
跟他們辯論這種問題簡直就是浪費人生。
紀繁音嘆息著關上手機打開自己的護照去打印機掃描。
翻到信息頁的時候她多掃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嗯……這個出生年月日的話,生日不就在三天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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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50:44
第三十四章
紀繁音以前也常出差,雖然大多時候有助理幫忙收拾行李,但看得多了自己也會很有經驗,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一週份的行李和隨身小包。
應急藥物之類的自不必說,防狼噴霧等防身用品更是少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紀繁音打車去了趟旅行社,順利地拿到了出簽的護照,前往機場時還以為得自己拿登機牌找路,結果白晝給她打了個電話讓她去13號入口附近。
紀繁音覺得大概是有什麼助理小弟管家之類的會出現,結果在13號入口站著等了幾分鐘,拒絕了兩批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的好心人後,等到了全副武裝十分低調的白晝。
剛發現又有人靠近時,紀繁音本來是抬頭要漫不經心地再謝絕一次「幫助」的,結果一抬起眼見到的就是一雙有點熟悉的眼睛。
眼前的大高個戴著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單肩背著一個黑色的旅行包,身形挺拔,看起來好像誰家偷跑的明星。
不是白晝是誰?
紀繁音淡定地推了推墨鏡:「我可以自己找路。」
白晝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的擺了一下頭:「跟上。」
他徑直掉頭離開,那路線看著就不是要去自助打印登機牌的地方。
紀繁音拖著行李箱不遠不近地跟在白晝後面,拉開了好幾米的距離,裝出兩個人並不熟只是正好順路的樣子。
走著走著,白晝停下回頭看了她一下。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足可以再塞下一輛中型巴士。
差這麼好幾米遠,紀繁音都聽見了白晝發出了不耐煩的一聲「嘖」。
但白晝並沒有說什麼,他再度邁步穿過機場中來往繁忙的人流,抵達一處沒什麼人的入口。
紀繁音在後面一看入口的標識,果然是少有人能使用的貴賓通道。
白晝進去時往後揚了揚下巴,對乘務人員示意:「她跟我一起的。」
紀繁音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的記憶力,於是她花了兩秒鐘回想前天的事情。
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白晝當時主動說了「全程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以他這個保密措施,恐怕是密不到哪裡去的。
也就慶幸沒什麼人想要跟著偷拍白小少爺的一舉一動吧。
紀繁音跨入貴賓通道的時候,發覺乘務員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而當紀繁音看過去的時候,對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因為白先生第一次帶人上他的私人飛機,所以我有些詫異。」
――私人飛機。
紀繁音知道白家很有錢,白晝也很有錢,能讓他騎百萬級的機車,一個人住上億大平層,但具體的有錢程度,她到現在才有點概念。
畢竟真正的有錢人怎麼也得有架私人飛機當交通工具對吧。
好在紀繁音也不是第一次坐私人飛機,整個人寵辱不驚非常淡定,往椅子裡一坐開始刷微博打發時間。
既然上班時間沒到,就該摸摸魚嘛。
白晝摘了口罩,老大不爽地睨她一眼:「手機給我。」
紀繁音看錶,不為所動:「還沒到十二點吧。」
這次的一週工作時間可是非常精準地從今天的十二點開始持續到第七天的中午十二點的,一分鐘也不能多,一分鐘也不能少。
白晝臭著臉看了看候機室裡顯示的標準時間,哼了一聲。
趁著這最後的時間,紀繁音詢問了下客戶的服務意向:「我問一下,你是想給她過生日嗎?」
白晝抱著手臂往沙發裡一坐,大爺坐姿:「是又怎樣?」
「我有點痛心。」紀繁音實話實說地回答。
「你的職責不就是當個替代品?」白晝輕嗤,「有什麼好覺得痛心?」
「這一天生日應該很值錢的,我應該拍賣。」紀繁音自我反省,「但答應你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日期的特殊性,是我自己的問題。」
還沒落網的岑向陽不說,宋時遇應該是很樂意參加競價的。
紀繁音為跑掉的小錢錢嘆息。
白晝「哈」了一聲:「我給你的還不夠多?」
「錢怎麼會嫌多,你爸媽那麼有錢不也還是很看重錢。」紀繁音直言不諱地說,「再說,我很需要錢。」
「你要用來幹什麼?」白晝頓了頓,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一皺眉,「黃賭毒你染了哪一項?」
紀繁音:「……」
她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白晝:「不是黃賭毒,是植物人。」
白晝先是「?」,然後翻了個白眼:「有些事情一旦踩進去就出不來了,你好自為之。」
「一樣的話送還給你。」紀繁音笑。
白晝的表情看上去有點疑惑,八成是沒聽懂。
不過紀繁音覺得他都在紀欣欣那裡掉過一次坑了,在她這兒再栽第二次也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畢竟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能被紀欣欣篩選過的魚,多少都是有弱點的。
紀繁音只需要按照前人的經驗來攻克這個弱點就好了。
因此無論紀欣欣想搞什麼花樣,紀繁音都對她抱著一種寬容的態度。
距離十二點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紀繁音坐在候機室裡把昨天沒寫完的影評收了個尾發出去。
因為最近粉絲暴漲,她的微博底下活躍度很高,剛發出去就刷出不少回復,好像這些人都在微博買了房住裡面似的。
不過這點時間並不夠人看完上千字的影評,所以評論除去沒有太大意義的「沙發」「勞模」「姐姐又出新的影評啦~」等等,剩下的都是一些關於之前影評的議論。
紀繁音大致掃了一眼。
【三四五:這是個營銷號的事情還有誰不知道?她現在又已經和賀深工作室搭上了關係,屁股歪得沒眼看,建議大家取關。】
白晝不說話,紀繁音又正好閒得慌,她慢悠悠回復這位網友:【大可不必這麼說,賀深拍了爛片我也會照罵不誤。】
【安知知知:收錢給電影寫黑評的事情說清楚了沒?恰這種黑心錢也不怕有一天吃官司?你等著吧會有報應的!】
紀繁音一點也不生氣地打字回復:【被我罵的電影那可太多了,請各位競爭對手自覺給我打錢。】
【一個擁有才華的人:本人北電導演系,可以負責任地說,這個博主根本不懂電影,只會寫嘩眾取寵的文字挑撥對立,寫的影評狗屁不通,根本不配被稱作是一個影評人。】
紀繁音又回復他:【直說吧,我罵了哪部你喜歡的電影還是哪個你喜歡的演員?】
她還要興致勃勃再回復第四條的時候,微博提示她有一條新的評論。
紀繁音設置了只提示自己關注人的評論消息,而她關注的人也就那麼幾個。
她停下打字的動作點開一看,發現果然是賀深。
他在紀繁音那條「照罵不誤」的評論後面跟著回了一個【怕怕】的表情。
紀繁音點開提示的時候,就已經有飛速趕到的粉絲當場把影帝捕獲,呼朋喚友來圍觀活的賀深,場面熱烈得像過年。
紀繁音沒忍住笑了,給賀深那條評論點了個讚高高掛起。
「笑什麼?」白晝的聲音就在近前響了起來。
紀繁音還沒說話,少年人骨節分明的手就從她面前把手機抽了出去看了一眼,輕哼:「你也玩微博?是自言自語的那種?」
他點開紀繁音的主頁,看見那即將衝上七位數的關注人數,沉默了一下。
「嗯,大多數時候是自言自語。」紀繁音笑眯眯地反諷他。
白晝在紀繁音手機上打了幾個字操作片刻,把手機直接關機了才扔還給她。
紀繁音接過時只來得及在關機倒計時的框框後面看見白晝用她的賬號發了一條「閉關勿擾」。
關注人數好像也比之前多了一個。
紀繁音:「……」
她決定晚上有空就把白晝給取關。
「幹嘛?不行啊?」白晝注意到紀繁音的表情,立刻不爽地問,「我是甲方,這點要求不能提?」
「你可以提,我也可以拒絕。」紀繁音淡淡地說,「我的私人生活和工作是分開的,你還記得吧?」
白晝噎了一下,惡狠狠地低頭看錶。
紀繁音比他反應還快:「還有兩分鐘,不用提醒我。」
白晝沉默片刻,似乎又找到了一條反擊的理由,得意洋洋地問:「那只要是工作有關的要求就可以了是吧?」
「你說。」紀繁音點頭,心平氣和,「合理的要求在你我雙方達成一致的情況下就可以實現。」
白晝抱著手臂:「那我要看你哭。」
紀繁音低頭沉吟了一下,認真地問他:「你有施虐癖嗎?」
「才沒有啊!」白晝火大地吼她,「我又不是變態!」
紀繁音想想也是:「對,變態的不是你。」是岑向陽。
「……你還有變態的客戶?」白晝難以置信地問,「宋時遇、施虐癖,紀繁音,你反省一下你的客戶群是不是有問題?」
紀繁音看了看沒有自覺的二號客戶:「嗯,還有狂躁症。」
白晝臉一沉:「你再說一遍。」
牆上的時鐘跳到了十二點整。
紀繁音嫣然一笑,態度的切換毫無停滯:「我說,粥粥真可愛。」
白晝:「………………」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錶。
「我心裡你最最最可愛,可愛又不失帥氣,」紀繁音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給白晝猛吹彩虹屁,「獨一無二,沒有人能跟你比。」
「跟宋時遇比呢?」白晝像是刻意要為難她似的逼問。
紀繁音失笑起來:「時遇對我來說只是朋友,論地位,他排在你後面一百位,被你比得沒有姓名,好吧?」
白晝扭過頭去不說話了,他彷彿隱藏情緒一樣把雙手插進口袋裡,氣悶地踢了一腳座椅,嘴裡嘟嘟囔囔。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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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5 06:50:57
第三十五章
希臘的天氣很好,飛機落地時天才濛濛亮,異域風情令人耳目一新。
……但紀繁音是來出差的。
白晝沒住酒店,他家在這裡有著度假專用的房子,平時閒置僱人打理,到了需要度假的時候就過去住幾天,可謂是種非常奢侈的行為。
但對有些人來說,這就是日常。
出發之前在候機室裡發生的不愉快、生的悶氣,白晝好像在踩上希臘的土地時就忘得一乾二淨,他到了住處後隨手把行李一甩,臉上露出笑容:「姐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紀繁音打量了一眼室內:「坐了這麼久飛機,你好像一直沒有睡覺,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航線原因,抵達的時候剛過黎明,現在連天都還沒大亮,本來應該好好睡覺倒個時差才對。
「我不累。」白晝拿了被放在門口鞋櫃上的一串鑰匙,神采飛揚地說,「走吧,那是我喜歡來希臘的原因。」
紀繁音其實有點累,她不太愛坐飛機。
不過客戶這麼興致勃勃,紀繁音當然只有把行李箱推到門內無奈一笑,跟著白晝出門去了。
在飛機上時,紀繁音已經看見過底下湛藍色的愛琴海。
從房子裡一走出去,撲面而來的就是潮濕的海風氣息。
十月的聖托裡尼島氣溫在二十度出頭,是紀繁音最喜歡的溫度。
白晝的度假屋在島的最高點,從門口的花園往下望去就能俯瞰整座城市和愛琴海的海峽。
那海上籠罩著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看不真切。
白晝在門口找了找,提出一輛應該是提前有人準備在那裡的自行車,拍拍後座:「我載你過去。」
紀繁音:「……」坐男孩子的自行車後座這種事情,她上一次經歷好像已經是十年以前了。
「快點啊!」跨上自行車的白晝催促道,「馬上就要到時間了。」
紀繁音提了裙擺側坐到自行車的後面,無奈又柔和地提醒他:「那你騎慢一點哦。」
聖托裡尼島就不是一個適合大型交通工具行駛的地方,首先它是個有地勢差的島嶼,其次小道眾多,自行車這樣的交通工具雖然在其中行進比較方便,但也有一個弊端就是……顛簸。
白晝一腳踩上踏板:「姐姐要是害怕,可以抱……抱緊我。」
他說到中途突然打了個磕巴,連頭都沒敢回。
紀繁音揶揄地:「我們粥粥害羞啦?」
白晝做賊心虛掩耳盜鈴顧左右而言他,為了轉移尷尬,猛地一腳踩下去,自行車像是離弦之箭一樣載著兩個人飛馳了出去。
毫無心理準備、抓著自行車坐墊底才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身體平衡的紀繁音:「……」如果摔下去,那一定要計工傷。
彎彎曲曲的巷子小道上是凹凸不平的石磚和起落的台階,白晝一路橫衝直撞地騎行過去,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坐在後座的紀繁音感覺像是正在4D電影院裡親身體驗一場好萊塢追逐大片。
不過一兩分鐘的功夫,她的胃袋就開始抗議這粗暴的對待了。
「還要多久才到啊?」有點難受的紀繁音忍不住問白晝。
正盡情風馳電掣自由是方向的白晝並沒有聽見。
紀繁音扯扯白晝的襯衫:「粥粥。」
白晝「啊?」了一聲回頭看她,對上視線的時候嘎吱一聲猛地收緊了剎車。
自行車在慣性中猛地停下,紀繁音一頭撞在了白晝的背上。
這一下磕得不輕,紀繁音摀住額頭,眼睛裡一陣生理性地發熱,湧起薄薄的濕意和霧氣。
白晝:「……」
紀繁音吸了吸鼻子,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鼻樑:「我剛才想問你,還有多久才到,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白晝還是保持可疑的沉默,視線飄來飄去就是不看紀繁音的臉:「馬上就到了。」
「那騎慢一點好不好?」紀繁音眨掉眼裡被撞出來的水汽,輕輕軟軟地問他,「太快的時候我覺得不太舒服。」
「嗯、嗯……我這次騎慢一點。」白晝輕咳一聲。
這下被打斷又重新開始的騎行就慢得像是老年人觀光山道了。
眾所周知,自行車騎得太慢是很難保持平衡的。
紀繁音坐在歪歪扭扭的單車後座上,心裡給白司機打了一個差評。
如非必要絕對不會再坐這個司機開的車了。
好在白晝說「很近」,就確實很近,這磨磨唧唧地過去,三五分鐘也就到了。
單車最終載著兩人到了一處在高處的景觀台。
景觀台就建立在靠海的位置,向外眺望出去上下左右都視野開闊,能輕鬆地看見大海的身形。
紀繁音算了算時間就知道是白晝帶她來這裡是看什麼,但她還是期待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看一天開始的地方,」白晝把自行車很隨意地停到了一邊,「我以前度假時會在這裡畫畫。日出很多地方都有,但聖托里尼的日出是最夢幻的。」
「所以,你這麼迫不及待地出來,是想快點把你最喜歡的日出分享給我?」紀繁音笑著問。
白晝和她對視了一眼,眼神像是有點不自在地撇了開去:「……嗯。我希望姐姐也能喜歡。」
紀繁音在景觀台上給遊客建的座位坐下,拍了拍身旁空座,朝白晝招手:「來。」
白晝遲疑了會兒才過去坐到她旁邊,坐姿一點也不跟平常一樣大爺反而有點拘謹。
「我一定會很喜歡的。」紀繁音笑著對他許諾,聲音裡帶著安撫,「你這麼鄭重其事要分享給我的重要寶物,我也必須像你一樣珍惜地對待它。」
紀欣欣在此時會說的話,應該和這也差不了多少。
白晝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一些。他向後靠了靠:「我第一次來這裡時,是難得的一家三口之行。不過到的第一天,他們就吵架了。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偷偷跑出來找到了這個地方,正好看見的也是日出。」
紀繁音偏頭認真聽著。
「……我對日出許願我回去時他們可以不再吵架,」白晝望著海面,「等我回去時,他們真的都沒有再爭吵,而是以為我走丟了正在焦急地找我。那是我對他們兩個人最接近『父母』這個稱呼的回憶。」
這倒是紀繁音之前所不知道的。
但聽到時她並不覺得意外。
事實上如果不是有點心理上的弱勢、陰影,又怎麼會被一個不珍惜你感情的人矇蔽雙眼呢?
白晝本應該能看清紀欣欣的圈套和手段,只是紀欣欣成功地選中了他的盲點。
PUA之術其實誰都會用,它一點也不高端,挑選的是被使用者而並非使用者。
海平線上已經出現了針尖大小的金黃色,那象徵著太陽即將躍出地平線。
「……反正我也不需要他們愛我,」白晝嘟噥著說,「只要姐姐還在,我就不怕沒人愛我。」
紀繁音偏頭看向白晝:「你剛才說,你對這裡的日出許願,那願望靈驗了,對不對?」
「嗯。」白晝有點自嘲地笑了笑,「但那也都是個巧合而已,現在的我已經沒那麼幼稚去相信這些了。」
「我相信啊,」紀繁音屈指輕彈白晝的鴨舌帽,「我也有一個願望要許。」
太陽的第一道光躍過海面、印下金光時,紀繁音合起手掌、神情虔誠地許了一個願。
――三年五十億,五年一百億!然後帶著賺夠了的錢去瀟灑,想什麼時候回家就什麼時候回家!
她一睜開眼睛,就聽見了白晝在旁邊發出抱怨:「姐姐的願望只要告訴我就好了,我會想辦法幫你實現。我比那個普照萬物的中央空調太陽靠譜多了……」
紀繁音含笑轉頭:「說話算話?」
白晝愣了一下,點頭:「當然了,我不會騙姐姐。」
「那我把剛才許的願望告訴你。」紀繁音彎起眉眼,「我問太陽公公能不能把小時候那個發現許願成功後開開心心的白晝帶到我的面前,對我笑一笑。」
白晝睜大了眼睛。
紀繁音含笑把少年扣在頭上、遮住他小半張臉的帽子摘了下來,揉揉他亂成一團的頭髮。
「如果我陪著你都不能讓你開心的話,我會覺得自己為你做得還不夠多、不夠好。」她說。
「姐姐很好。」白晝脫口而出。
「那我的願望能不能實現呢?」
白晝有點為難又像是有點害羞地扭開了臉,過了幾秒鐘才清清嗓子:「小時候的白晝說『謝謝姐姐』。」
紀繁音:「……」唯獨這麼一次,覺得白晝這傻叉有點傻得可愛。
「以後每年都想和姐姐來看這裡的日出。」白晝突然說。
紀繁音覺得這有點轉移話題的嫌疑,不過客戶說啥她接啥,沒問題。
紀欣欣本來就應該很體貼溫柔的。
「好啊,只要你喊我,我就陪你來。」當然得有空,還得付錢。
太陽上升得很快,令人感覺好像是肩並肩坐在一眨眼的時間,就已經升起了不少。
紀繁音正在後悔沒把墨鏡戴出來的時候,白晝突然又開了口:「我還有一件事想得到姐姐的同意。」
「什麼事?」
「姐姐不喜歡宋時遇,你拒絕了他,對嗎?」白晝問。
「你不是親眼看到我拒絕他了嗎?」紀繁音無奈地反問,「時遇對我來說真的只是朋友。」
白晝扭頭用視線釘住她:「那我想要姐姐做我的女朋友。」
紀繁音有點詫異地轉過臉去,正好和白晝的目光撞到一起。
少年人的側臉正好被初升起的日光染成熱烈的金色:「我也對著日出許願了。……你說,這個願望能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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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48:43
第三十六章
「可你還是個學生,」紀繁音失笑,「而且你家又很遠,以後會有的變化很多,我們要現在就決定那麼以後的事情嗎?」
――而且白晝他不是從前就很不屑地只把她當成一個練習對象?
客戶裡最嘴硬的就屬白晝本人了。
「我現在就要一個答案。」白晝握緊拳頭,「我想聽到你真實的回答。」
紀繁音真實的回答當然是不可能了。
但是紀欣欣的真實回答……
紀繁音垂眸思考了一下,再抬起頭來時仍然是笑:「我明白了。雖然還有很多事情現在懸而未決,但我和你約定,等到你二十一歲生日那天一定告訴你我的決定,好不好?」
白晝看起來還有點不滿意地緊抿著嘴唇。
「在那之前,我想看粥粥成長為一個有擔當又可以依靠一輩子的人。」紀繁音說,「我知道你不會令我失望的。」
她含笑安撫白晝,心中並不太擔心白晝會翻臉。
對著這樣輕聲細語說話的「紀欣欣」,白晝大概是生不起來氣的。
果不其然,白晝哼了一聲扭開頭,然後在初晨陽光裡打了個哈欠:「我睏了。」
紀繁音還沒來得及說「回去睡吧」,白晝就往旁挪了挪又一側身,直接把腦袋枕在了她腿上。
「我睡一會,」白晝閉著眼睛帶著點鼻音地說,「姐姐過半個小時叫醒我,我們回去休息。」
紀繁音:「……」既然回去也是要睡覺,在這裡先睡半個小時的意義又在哪裡?
但不管白晝是真睡著還是沒有,他眼下已經扣著帽子閉上眼睛一副鐵了心要在這裡睡覺的樣子了。
紀繁音只有看了看現在的時間,準備和白晝繼續在這兒消耗半個小時。
好在風景是真的不錯,白晝不說話時,紀繁音也完全能當作自己就是來這裡旅遊散心的。
過了十幾分鐘的功夫,遙遠的海浪聲中,白晝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綿長又安寧起來。
――他居然真的在野外飛快地睡熟了。
紀繁音垂眼看了看白晝帽子底下露出的小半張臉,那是毋庸置疑的俊美和獨屬於少年人的鋒銳。
如果換成普通的女孩子,面對這個事件時怎麼也該小鹿亂撞以表尊敬吧。
但紀繁音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覺得腿有點麻了。
等待的過程中,紀繁音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和似乎推動什麼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紀繁音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男人坐在輪椅裡,另一個像是秘書或者助理模樣的人幫他推著輪椅。
那個助理一看就是亞洲人的長相,可輪椅裡的男人臉部輪廓卻不太好辨認,既像是混血兒,又像是較為柔和的外國人。
他膚色很白,帶著一點點不健康的白,臉上沒有表情,略微垂著眼睛時整個人簡直像是個精美絕倫、沒有生氣的人偶。
大概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年輕人生病受傷,出來散心的吧?
紀繁音這樣想著,視線和那位助理對撞了一下,無聲地朝對方笑了笑,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助理看著她的表情卻很愕然,過了幾秒才點了一下頭。
紀繁音回過頭去,她注意到輪椅的行進聲稍稍停頓了幾秒鐘,才又繼續響起來。
――那聲音最終停在了她的身旁。
「……日出真美。」低醇男聲從那側響起。
紀繁音偏頭看了看說話的男人。
他已經抬起了頭來,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睛在紀繁音臉上掃視片刻,輕提嘴角微微一笑,整個人頓時變得比剛才生動鮮活了兩分:「欣欣,好久不見。」
對於這認錯、且明顯自來熟的行為,紀繁音「……」地思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四號韭菜備選,厲宵行。
其實輪椅和那過於精雕細琢的五官是兩個很明顯的特徵,但因為此刻人在國外,紀繁音壓根沒想過會在這種地方和明明還需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登場的厲宵行遇見,第一眼時根本沒多想。
厲宵行的視線落在白晝身上停滯了片刻,問:「這是誰?」
他的語氣極淡,但紀繁音知道厲宵行這人可沒他表面上這麼光風霽月。
這麼說吧,要是說他看起來是個天使,實際上就是個墮天使。
「我重要的弟弟。」紀繁音模棱兩可地說。
――誰知道白晝這會兒是不是還醒著呢。
「弟弟?」厲宵行疑惑地問,「我不記得你提過有弟弟。」
他的助理彎腰對他耳語了一句什麼。
厲宵行聽完,偏頭低低地問紀繁音,聲音淡淡的:「白家的?」
紀繁音撥了撥少年半長的頭髮:「他叫白晝。」
「我幾年前見過他,」厲宵行用一種長輩似的語氣說,「他長得像他母親。……我還以為這是你的男朋友。」
紀繁音笑了一笑沒說話。
倒是白晝忍不住一骨碌翻身起來,對厲宵行怒目而視:「以後就會是!」
厲宵行的視線往白晝的臉上掃了一下:「等你是的時候,再來和我說這句話。」
他那視線就真的是一掃而過,帶著一種上位者不自覺的威懾和漠視。
唯獨落在紀繁音身上的時候,透出一點兒屬於人世間的燈火微光。
白晝噌地一下坐了起來,伸手就去拉紀繁音的手:「姐姐,我們走。」
在被白晝握住手之前,紀繁音提前站了起來,她無奈地朝厲宵行點頭一笑:「先失陪了,下次再聊。」
厲宵行古井無波的表情浮現一絲愕然,他根本沒想到紀繁音會這麼果斷地選擇了一方。
紀繁音當然也知道紀欣欣這時候應該是會在雙方之間進行周旋,直到得到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才會停下。
因為無論是誰,紀欣欣都不想得罪失去。
但問題是,紀繁音她現在可是在白晝的服務時間中。
那當然是客戶最大了。
白晝也跟著愣了一下,但他反應過來比厲宵行更快,眉毛得意地朝上一揚,給了厲宵行一個挑釁的眼神。
「……」厲宵行轉向紀繁音,他淡淡地說,「注意身體,我過段時間去看你。」
紀繁音剛點了點頭,白晝就強行站到了他們倆之間強勢隔斷視線,很有氣勢地冷哼一聲:「失陪了。」
……
從離開那處景觀台一直到回到度假屋,白晝的情緒都十分高漲,像是剛剛斬獲了一場戰役的勝利似的。
紀繁音大致也能猜到他心裡在想什麼。
紀欣欣是個端水大師,無論多少碗水都得一碗水端平,不會讓誰特別委屈,也不會讓誰特別得意。
但這一次,白晝嘗到了被偏愛的滋味。
這哪能不爽呢?
是個人都想得到偏愛、成為被偏愛的那個對象。
借著這股東風,紀繁音輕而易舉地就把白晝哄去睡了,自己也進了另一個房間。
進到這一週暫住的房間裡以後,紀繁音把行李箱裡的東西拿出來分門別類放好,換了一身睡衣躺到床上之後的第一件事情……
是拿出手機開機打開微博,並且把白晝從關注列表裡直接移除了。
白晝代替她發的那條【閉關】微博,紀繁音想了想,倒是沒刪。
都這麼多人看到了,刪也作用不大。
再說,這一週時間確實她也沒什麼空看電影發影評。
把白晝取關以後,紀繁音簡略處理了手機裡的各種信息,定好鬧鐘開始倒時差。
正午時分,紀繁音醒了過來。
她打開門先往外看了一眼,確認白晝還沒起床,才洗漱去廚房先做了午飯。
做到一半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了白晝嘶啞的聲音:「姐姐。」
紀繁音被他好像剛去參加了通宵音樂節似的嗓音唬了一跳,回過頭就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的白晝靠在門口,睡衣扯得鬆鬆垮垮,露出一截勁瘦的側腰。
平時渾身好像都長滿了的少年跟個小可憐似的又喊了一聲:「姐姐,我好難受……」
紀繁音單手關掉火,舉著鏟子過去端詳了一下白晝的臉色。
剛才還好好的,現在看著像是突然犯了胃痛。
紀繁音淡定地給白晝倒了半杯溫水:「在我回來之前喝完。」
胃痛?對演員來說小場面了。
「哦。」白晝拿起水杯,一八五的大個子委委屈屈又軟綿綿地靠在門框那兒,「姐姐去哪裡?」
「給你拿藥。」
紀繁音覺得帶一個簡易的醫療箱真是無比優秀的決定,裡面該用的應急藥品都有,暫時緩解胃痛的當然也有。
白晝:「哦……」
紀繁音往房間走,白晝亦步亦趨像個剛破殼的小雞仔似的跟在後面,走兩步喝一口水,在抵達紀繁音門口的時候真就剛好喝完了。
紀繁音熟門熟路打開醫療箱拿了養胃沖劑出來,回頭看了看白晝。
盡管看起來胃疼得要死,白晝還是筆挺地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個空杯子看她,視線裡帶著點只有少年人才獨有的執拗。
「以前也胃痛嗎?」紀繁音問。
「……偶爾。」
紀繁音嘆了口氣:「吃飯不規律的時候?」
「……嗯。」
「為什麼以前不告訴我?」紀繁音無奈地拿了養胃沖劑往門口走,「先喝這個看看,不行的話我得帶你去醫院。」
「不想吃藥。」白晝撇撇嘴。
「有擔當的大人可不會抗拒吃藥。」紀繁音用清晨的話揶揄他。
白晝的眉皺得更緊了:「……好,我喝。」
紀繁音關了房間門,拿著養胃沖劑往樓下走,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雖然慢卻始終依賴性地綴著,忍不住停頓了一下步伐,回頭半開玩笑地問他:「病成這樣了,還認得我是誰嗎?我是紀欣欣還是紀繁音?」
白晝抬眼看她時神情有點恍惚,但很快浮現一絲怒意:「我病了,不是傻了。」
紀繁音輕笑:「對,『我』是紀欣欣,千萬不要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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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49:01
第三十七章
一旦客戶生病了,整個工作過程頓時都開始變得輕鬆又簡單了。
白晝喝了藥之後不肯回房間,硬是把沙發拖到了廚房門口附近的位置,蜷在上面縮成一團,蓋著一塊毯子看紀繁音熬粥。
紀繁音覺得粥真萬能。
不管是宋時遇發燒,還是白晝胃痛,總之就是這一鍋同款的粥,反正作用都差不多。
把加了蛋花和少許鹽的粥盛出來時,紀繁音腦子裡不由得想了一個冷笑話出來:粥粥喝粥。
白晝披著毯子做起來,兩隻手剛要伸出來又扣扣索索地塞回了毯子裡,眼巴巴地看著紀繁音:「姐姐。」
「手也疼?」
「疼。」白晝眼也不眨地撒謊。
紀繁音無奈地把碗放下:「太燙了,放著涼一涼再吃。」
她抽空思索了一下紀欣欣會不會包容這樣的行為。
嗯……大概是會的。
但凡打過乙女攻略游戲的人都該知道,生病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點――生病的人身體和心靈都更為脆弱,照顧這時候的他們更容易獲得好感度。
雖然紀繁音一點也不想獲取白晝的好感度就是了。
「……」白晝盯著被放到桌上的碗沉默了幾秒鐘,突然板著臉說,「紀繁音,這是我的要求,你既然收錢了就要滿足我的要求。」
紀繁音很無奈:「剛出鍋,真的燙,等等再餵你吃好不好?」
白晝撇開了臉。
等熱粥被吹涼了少許,紀繁音就真的一勺一勺餵了白晝,再哄鬧孩子脾氣的小傻叉刷牙睡回去,然後才自己去把廚房裡保溫好的另一份午飯全吃完了。
――反正這肉嘛,白晝也是吃不上了。
今天又是白吃包住還發工資的一天。
……
白晝看著人高馬大百毒不侵,結果不僅生病時特別愛撒嬌、是個黏人狂魔,病還生得特別久。
一週的時間都到了第三天,他的胃痛雖然有所緩解,但還是吃不下東西也提不起什麼精神。
掐指一算,第四天就是紀欣欣的生日了。
紀繁音這幾天安安穩穩當了個昂貴的煮飯保潔護工,除了照顧白晝的生活起居什麼也沒做。
當然,這過程中也不會忘記扮演。
照例投餵完了白晝的晚飯以後,白晝突然叫住了她:「明天就是姐姐的生日。」
「對啊,」紀繁音把桌上的碗碟堆在一起,開心地說,「所以明天之前,你一定得好起來,不然一起來這裡就沒有意義了。」
「那姐姐的明天……可不可以全都屬於我?」
「當然全都屬於你啊,」紀繁音輕彈少年的劉海,「我都跟你一起來旅遊了。」
不過也不知道明天紀欣欣的電話是不是會被打爆啊。
「而且扣去時差的話,現在已經是我的生日了。」紀繁音朝白晝眨眨眼睛。
希臘和國內時差六個小時,此時國內時區已經走到了紀欣欣生日的日期。
白晝一愣,幾乎是從原地跳起來翻找手機看國內的時間,確認完了以後他站起身就往樓上跑,還在樓梯底下不小心撞上台階磕到腳趾,一聲「砰」的巨響,紀繁音聽著都疼。
但白晝只倒抽了口冷氣就繼續往上跑了,而且一去就沒動靜了。
紀繁音端著碗進了廚房。
她是一個喜歡研究料理美食的人,而且是那種罕見的,連準備工作和收尾工作都很喜歡的類型。
所以只要在廚房裡忙碌,紀繁音的心情就會很好。
看了看時間,紀繁音準備烤個蛋糕應景。
白晝這麼久不下來,紀繁音已經知道他在幹什麼了。
――時間到了,得趕緊給紀欣欣打電話祝賀生日快樂。
她的所有聯繫方式今天一天都會很忙碌打不通的。
……
白晝衝進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在手機上打開紀欣欣的微信看她的朋友圈,裡面暫時還沒有曬出任何和生日有關的照片,但這也不能說明現在還沒有人對紀欣欣道生日快樂。
即使現在巴黎還是前一天的日期,但白晝覺得肯定有人和他抱著一樣的想法等待著國內的日期變換就立刻道賀。
他明明想得好好的,就差設個鬧鐘,今天也提示性地回想了好多次,生怕自己忘記,結果居然在和紀繁音吃晚飯的時候給錯過了!
希臘時間是下午六點多,紀欣欣如果不在忙,應該會接電話的。
白晝深呼吸一口氣,按下了語音通話。
他想像中的壞事並沒有發生,大概等待了十秒以後,紀欣欣就接起了語音通話,她的聲音還是和往常一樣輕靈又快樂,令人一聽就能被她的情緒感染。
「粥粥?想祝我生日快樂的話電話早了哦,現在才是前一天的下午呢。」
白晝撫摸著桌角的棱角線條,全身不自覺地放鬆下來:「嗯,我知道,但國內時間已經是十六號了。姐姐,生日快樂。」
「粥粥這麼貼心啊~」紀欣欣邊笑邊揶揄地說,「不過我還以為你會偷偷跑到巴黎來給我一個『驚喜』呢。」
「……」白晝嘴角的微小弧度僵硬了一下,「……驚喜當然是有的,姐姐今天沒有收到我的包裹嗎?」
「室友告訴我今天我收到了好多包裹,現在剛剛在回家路上,到了就去拿哦。」紀欣欣高興地說,「一定都是大家寄給我的禮物吧。你的禮物我要最重視地第一個拆!」
「希望姐姐會喜歡。」白晝抿了抿嘴唇,「姐姐原來有室友的嗎?」
「嗯,我搬到了一個很大的房子,這樣更加熱鬧,室友一共有五個,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用擔心我啦。」紀欣欣解釋。
白晝還想再說點別的什麼,但紀欣欣那邊似乎有人喊了她一聲。
紀欣欣回了一句「oui」,帶著點抱歉地對白晝說:「對不起啊粥粥,我有點事要先掛了,謝謝你給我電話,你最好了!」
「……嗯,姐姐去忙吧,我晚點再聯繫姐姐。」
語音通話結束了,白晝長出了一口氣。
他從前的預感沒有錯,紀欣欣自從去了巴黎以後,就開始離他越來越遠了。
不是物理上的距離,而是……心靈距離。
如果不是因為這份距離拉開之後產生的空虛,白晝不覺得自己會短暫沉迷於紀繁音可笑的演技之中。
紀繁音她渾身漏洞,根本也沒那麼像……
白晝邊想著邊走出房間,聞到了空氣中的一點甜甜的香氣。
……蛋糕?
白晝走下樓去,鬼使神差地回了廚房。
紀繁音正在烤箱附近忙活,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沓,一看就是廚房裡的好手。
如果那是紀欣欣,白晝光是托著下巴在外面看,都能看上半天。
可剛才的事情將他又從那黑沉沉的、不能踏足的危險深淵裡拉回來半步,令他頓時清醒地意識到了和他一起來希臘的人是紀繁音。
偏偏紀繁音和紀欣欣是雙胞胎,偏偏紀繁音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演員的料子……怎麼不去競爭奧○卡算了!
「怎麼了?」聽見動靜的紀繁音回頭看他。
白晝冷著臉:「紀繁音,別以為我會送你禮物,我還不至於要給冒牌貨也準備一份。」
「沒有禮物沒有關係啊,」紀繁音有點疑惑地說,「我和你一起來希臘,又不是圖了你這份禮物――好啦,我在做蛋糕,你想要什麼口味的?放一點點巧克力粉好不好?」
――當然不圖白晝這份生日禮物了。他要真給她和紀欣欣各送一份,紀繁音敬他是個智商持續掉線的好錢包。
「……蛋糕可以直接訂。」白晝還是臭著臉。
紀繁音一手雞蛋一手攪拌棒看他:「那你不想吃我親手做的?」
白晝看了看這幾天一直被紀繁音所支配的美味廚房:「……吃。」
「乖。」紀繁音滿意地用目光稱讚白晝,「來幫忙嗎?」
「不。」白晝冷酷地拒絕,「只是個道具而已,你做好就行了――還有,姐姐都沒和我說過『乖』,以後不准再說。」
他酷酷地說完,轉身就走,紀繁音叫住了他:「等等。」
白晝多走了兩步,但到底還是停了,帶著一臉有點不耐煩的「你要幹嘛」表情看著她。
「剛才上樓的時候太急撞到了吧?」紀繁音邊洗手邊說,「讓我看看你的腳受傷了沒有。」
白晝下意識地多退了兩步:「我沒事。」
「就看一眼,萬一撞傷了呢?聲音聽著很嚇人。」紀繁音哪裡聽他的,洗完手抱了醫藥箱就上前堵住了白晝,「粥粥乖,就讓姐姐看一眼,看一眼就放心了,好不好?」
白晝羞恥得整個人都要冒煙似的,捂著自己的眼睛額頭把拖鞋甩掉,果真就只給紀繁音看了一眼,然後飛快地穿了回去。
「好像只有點紅腫……真的不痛嗎?」紀繁音擔憂地問,「痛的話,要和胃痛一樣告訴我。」
白晝別開了臉:「真的不用……給我差不多一點紀繁音!!」
最後紀繁音的名字三個字他幾乎是大喊出來的。
紀繁音嘆了口氣。
一個紀欣欣的電話果然功效足夠強,能讓白晝頻頻出戲了都。
……不過對於白晝來說,這或許是件好事。
對紀繁音自己也是。
她的一聲嘆息對於白晝來說卻如同赦令,他飛快倒退兩步離開了紀繁音的控制範圍,落荒而逃地往樓上跑。
跑了幾步之後,白晝突然又停了下來,他帶著點不情願、但態度又還算得上平和地說:「順便你也生日快樂,紀繁音。」
紀繁音怔了一下,才笑著點頭:「替姐姐謝謝你。」
白晝好像很不習慣被人說謝謝,皺了皺眉掉頭走了。
紀繁音留在原地,有點啼笑皆非。
――雖然白晝大概是好意,但無論紀繁音還是「紀繁音」的生日,可都不是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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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49:15
第三十八章
雖然和「紀繁音」同名同姓,但紀繁音自己的生日跟這對雙胞胎其實差了兩個多月。
所以護照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日對紀繁音來說都沒什麼意義。
盡管如此,在開機後看見到處只有各路軟件APP在這一天時間裡發來的生日祝賀以後,紀繁音還是為「紀繁音」嘆了口氣。
雙胞胎再怎麼相似,也是有差異的。
譬如性格,譬如頭腦。
翻閱過原身的記憶之後,紀繁音其實心裡有些為這個女孩的一生感到遺憾。
她其實非常、非常聰明,是那種只要拿到教科書翻上一遍,就不再需要老師講課的程度。
小學時,她就已經能安安靜靜看懂大學的高數教材了。
用現在網上的形容來說,不是學霸,而是學神。
可惜的是,紀欣欣並沒有這種天賦。
在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趕上、更別提超過自己的姐姐之後,紀欣欣就生了那場大病。
紀繁音穿來之後有點好奇學神腦子的運轉方式,於是也嘗試了下。
她保留了自己信手拈來的演技,但果然高數教材和科研論文這些還是算了。
如果「紀繁音」能再堅強一點,哪怕悶聲不響地繼續沿著學習這條路好好走下去,不受外界干擾……她的結局會完全不同。
世界常投以人惡意,你也可以鼓起勇氣對惡意豎中指。
「紀繁音,生日快樂。」紀繁音自言自語地關閉各種銀行、阿淘等等發來的短信頁面,切換去看其他的消息。
――說起來,最誠摯的那條短信看著是手工的,還是來自銀行經理。
嗯,畢竟是存款理財大客戶。
微信頁面裡寥寥幾條消息,陳雲盛的消息提示赫然就在其中。
作為吃飯時一定會先把喜歡的東西吃掉的人,紀繁音最先點開了他的聊天窗口。
陳雲盛陸陸續續發了好多條消息,最開始的一條差不多在十幾個小時以前:【今天是不是姐姐的生日?生日快樂!姐姐在外面過生日嗎?還是今天也要忙工作?】
再下一條是十五分鐘以後,他打了一大串話解釋自己是找了學長才問到她的生日,希望她不要覺得冒犯,並誠懇道歉五十字。
――顯然是被她的沒有回復給緊張到了。
又過了幾個小時是一條被撤回的消息記錄。
最後是大概一個小時前,他問:【今天要結束了。姐姐心情不好嗎?希望生日這天你過得開開心心,我睡覺時不關手機,有事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我都在。】
紀繁音摩挲了下手機邊緣。
她倒是沒有心情不好。
不過這畢竟是今天唯一一個和她說生日快樂的朋友了。
紀家父母都跟死了似的沒一個電話消息過來,想到紀家一直給雙胞胎過的是紀欣欣出生的日子,這倒也不奇怪。
紀繁音給陳雲盛回消息:【今天很忙,不是故意不理你。謝謝你的祝福,晚安。】
這條回復發出去還不到兩秒鐘,陳雲盛那邊就開始顯示【正在輸入中……】。
紀繁音下意識地算了算國內的時間,已經過凌晨一點了。
她趴在床上悠閒地看陳雲盛「正在輸入」了半天以後,終於打出來一行字:【那生日過得開心嗎?】
【沒有過生日。】紀繁音實話實說,【沒時間,也沒打算過。】
……
看見對方的回復,陳雲盛一頭撞在了自己的枕頭上,連撞了三下。
準備頭懸樑錐刺股通宵復習的室友驚恐地回頭看他:「盛哥,我還沒瘋你可別先瘋了。」
陳雲盛沒理耍寶的室友,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捧著手機以虔誠的表情凝視半晌,才開始謹慎地打字。
――姐姐現在可以出來嗎?我去給你買蛋糕。
……刪掉刪掉,她不會同意的。
――我想給姐姐補過生日,你什麼時候有空?
……啊啊不行,她的工作已經很忙了,好不容易有休息時間也應該好好在家睡覺,而不是出門浪費時間。
――工作上有什麼煩惱事的話可以把我當作樹洞,我會負責任、很保密地聽完就忘的。
……社會人跟他一個在校生能有什麼共同語言啊!
陳雲盛用腦袋用力砸枕頭,逼迫大腦趕緊想一個行得通的回復出來發過去。
要是拖延太久,紀繁音忙碌起來,下一次回復又不知道該是什麼時候了。
驚恐的室友披著毯子小步小步挪到床邊,用手裡的筆輕輕戳陳雲盛的肩膀:「盛哥你中邪了?沒事的話你吱一聲?」
陳雲盛把慘遭毆打的枕頭放下,還是那個一年四季放冷氣的酷哥:「你和你女朋友第一次約會,怎麼邀請的?」
「啊這,你那位不是都特地來看過你的籃球賽、還收了你的獎牌?」室友撓著頭,「雖然不是接受你的意思,但至少說明她不討厭你,那不是直接邀請就好了?」
陳雲盛:「……」他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敢。」
室友:「……你。不。敢?哥,我的盛哥,我跟你同寢第三年了,你有啥事不敢做啊?你連院長出面勸你都能眼睛不眨直接拒絕好吧?」
陳雲盛垂眼看著手機輸入框裡還沒刪乾淨的文字:「萬一我說錯話,她會討厭我。」
室友清清嗓子,試圖切換狗頭軍師人格:「我知道了,我女朋友說過,女孩子都喜歡花,人都喜歡錢。所以你不如送花又送錢,這兩件禮物總是不會出錯的。」
陳雲盛想了想,刪掉文字點加號。
先點開紅包,發現只能發兩百,又換成轉賬,打了52兩個數字後反應過來,趕緊飛快刪掉,改成了8888。
他看著數字猶豫了一會兒,又問室友:「真的有用嗎?」
室友指天指地地發誓:「世上哪有不喜歡錢的人啊!」
他發完誓湊過去一看陳雲盛打的數字,嘴角一抽幫忙刪掉了一個8:「盛哥,我知道你家境好,但也悠著點好吧,嚇到人家不好。」
陳雲盛悶不做聲地把密碼輸了,888的轉賬頓時發了出去。
紀繁音緩緩地發來一個問號。
陳雲盛趕緊再打字:【生日快樂。】
他手心都在冒汗。
【能接電話嗎?】紀繁音發來一句問題。
陳雲盛噌地從床上翻身下去,踩了鞋就往宿舍外面跑,反手就把門關上了。
凌晨一點多的宿舍走廊空空蕩蕩,偶爾幾個寢室裡亮著燈的大概也都是要挑燈夜讀的臨時抱佛腳選手。
這時候在外打電話應該不會被人半路打擾。
陳雲盛背靠在牆上長舒一口氣,撫撫自己狂跳的心口,回了一個【能】字。
他屏著呼吸等了五秒鐘,紀繁音的語音通話就打了過來:「沒睡在等我,還是你本來就睡得這麼晚?」
陳雲盛原本很緊張,聽紀繁音說了一句就不知道怎麼的放鬆了下來:「姐姐一天沒有回復我,我有點擔心,就睡不著。」
「這幾天可能都回復不會太及時。」紀繁音頓了頓,「不過有些事情文字不如語言,電話不如當面,我現在出差,所以退而求其次用這種方式來和你說一件事。」
陳雲盛又開始緊張了。他抿抿嘴唇::「是我不應該給姐姐發紅包嗎?」
「那是你表達祝賀的方式,你沒有惡意,這我明白。」紀繁音安撫他,「但是我不會收,因為我和你之間的……我不想它和金錢沾上任何關係。」
陳雲盛低頭看自己腳尖:「……我本來,想給姐姐送花,但是都這個時間了,而且姐姐也很忙。」
「嗯……」紀繁音拖長聲音,像是沉吟了幾秒鐘,才說,「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情――你對我從來很坦誠,我必須也回饋你相同的尊重。」
陳雲盛立刻知道了紀繁音想說的是什麼。
他搶在紀繁音接著說下去之前搶答:「你現在不想談戀愛――姐姐要說的是這件事情的話,我知道的。」
然後他聽見紀繁音笑了。
「對不起,是我小看當代男大學生了,」她說,「不過我很高興沒有讓你誤會我。」
「……怎麼可能誤會。」陳雲盛帶著點怨念地說,「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知道你把我當小孩子在哄。明明就只比我大兩歲。」
紀繁音又笑了,那笑意裡帶著一種年長者特有的包容和溫柔。
但那溫柔又……十分遙遠,像是從天頂雲端灑落的陽光。
「謝謝你喜歡我、為我著想,這對現在的我來說是稀缺資源,」她平和又不容拒絕地說,「但我不想以此牟利,更不能再去踐踏一顆乾乾淨淨的真心,那是很寶貴的東西。」
「寶貴什麼,你又不要。」陳雲盛悶聲說。
「因為寶貴,才不能給我這樣的壞女人。」紀繁音好笑地說,「給更適合的人留著吧。」
「我不。」陳雲盛說服自己鎮定下來,像個理智的成年人一樣說話,「姐姐現在不能談戀愛,我不急,我還年輕,可以等到你願意的那一天。……我會很注意分寸,不讓你討厭我;不會天天黏著你,打擾你的工作;姐姐需要的時候只要找我,我一定都在。」
「我見過很多在感情裡選擇卑微的那一方,他們的結果都不太好,我不希望你也走到那一步。」紀繁音問,「我們只見過三次,你喜歡我什麼地方?外貌嗎?還是友好?這些你以後都會在別人身上找到的。」
在別人身上找到?卑微的那一方?
陳雲盛聯想了一下,突然就能把和紀繁音有關的一切都串起來了。
紀繁音不相信愛情,她一定在那裡狠狠地栽過跟頭,一定有人曾讓她非常難過。
陳雲盛深吸一口氣:「但我是個成年男人了,我能承擔選擇喜歡一個人的後果,就算是姐姐也不能否定我的決定。」
他一口氣說完這串台詞之後停頓了兩秒鐘回想一番,突然大驚失色。
「不是,剛才這段不算,我剛剛沒說『喜歡』,這次不算表白!」
史上最爛表白!
通話另一頭的紀繁音聽起來被逗笑了:「是,我不能左右一個成年男人的決定,但……」
她的話說到這裡就被打斷了,陳雲盛聽見那一段傳來敲門的聲音,還有一個年輕的男聲遠遠地說了句什麼。
他聽不真切,但足夠知道有個聲音有點耳熟的男人半夜三更來騷擾紀繁音。
「――工作,我得走了。」紀繁音最後說,「還有今天的祝福,嗯……對我來說很有意義,謝謝你。」
陳雲盛握著手機、看著裡面被退回的888,在宿舍門外有點沮喪地蹲了一會兒,很快振作起來回到了寢室裡。
「打完啦?」上鋪的室友也八卦地冒頭出來,「呵,看你的表情好像進展得不怎麼樣?來來來說說,哥幾個幫你出謀劃策。」
「……」陳雲盛坐到床上,沒滿足他們的探究欲,只暗藏殺機地說,「我覺得她以前喜歡過一個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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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49:28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的時候,紀欣欣也給紀繁音打了電話。
「姐姐,生日快樂。」她撒嬌似的說,「我好忙哦,現在才能給你打電話,對不起啊。你呢?今天回家和爸媽一起過生日了嗎?」
紀繁音正在做早飯,她站在窗邊照進的陽光裡懶洋洋地說:「你也生日快樂。」
――並且無視了紀欣欣的問題。
但紀欣欣聽起來並不在意的樣子,她心情很好地道了聲謝,又問:「往年我們都互送生日禮物的,我給姐姐的禮物寄到了家裡,有空你去拿哦。」
紀繁音:「……」
她拿著鍋鏟思考了一下,發現以前還真有這個家庭傳統。
當然,互換禮物是在紀欣欣生日的那一天,那也幾乎是紀繁音所能獲得的唯一一份生日禮物。
「姐姐也給我準備了嗎?我的包裹太多了,現在還沒有拆完呢。」紀欣欣期待地說,「好想快點看到姐姐今年送了我什麼啊。」
「沒準備。」紀繁音無情地說,「你人在國外,等回國的時候我再親手送給你。」
「啊……這樣。」紀欣欣沉默了幾秒鐘,「那我就從現在開始期待啦。」
「還有兩個月你才回來。」嗯……可能會忘,得記到備忘錄裡。
――雞生蛋蛋生雞,要對最開始那隻生蛋的雞好一點。
「兩個月很快哦。」紀欣欣說,「比如我才離開這麼一小會兒,就覺得姐姐突然改變了好多。如果我不是你妹妹,都要以為你是另外一個人假裝的了。」
紀繁音笑了一笑:「萬一真的是呢?」
紀欣欣也用開玩笑的方式做了回應:「那……我很快就來見你這個頂替了我姐姐的冒牌貨。」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紀繁音轉頭看了一眼,見到是打著哈欠下樓的白晝,乾脆俐落地結束了對話:「有事,掛了。」
她和紀欣欣之間的電話從來都是她先掛斷的,紀欣欣好像也很習慣,從來不會因為斷得突兀而回撥過來。
「和誰打電話?」白晝看起來還有點精神不濟。
「說生日快樂的人啊,你知道我朋友很多。」紀繁音半真半假地把這個問題敷衍了過去,用早飯堵住了白晝還想追問的嘴。
「厲宵行有沒有再來過?」白晝吃著早飯突然問。
紀繁音對厲宵行的瞭解不多,她隨口地答:「沒有。」
厲宵行和其他的不可回收垃圾不太一樣。他是八個紀繁音確認是把「紀繁音」當替身對待過的人中之一,但似乎也僅僅是口頭上地加入了這個「組織」,只和「紀繁音」見過幾次面,連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這也就正好導致紀繁音對他的瞭解之不充足,能用得上的信息太少了。
紀繁音所知道最確切的就是兩點:厲宵行特別有錢,以及,紀欣欣特別喜歡厲宵行。
……不,不能說喜歡,應該說……她特別珍惜厲宵行。
非要說誰能和厲宵行的地位比的話,似乎只有白晝了。
想到這裡,紀繁音瞅了瞅對面差脾氣的小傻叉。
「幹嘛?」白晝聲厲內荏地回瞪。
紀繁音忍笑對他示意了一下嘴角:「番茄醬。」
白晝反應很大,拿手背一下就抹掉了:「……看什麼看!等下我們去海邊!」
……
希臘一週終於結束,離開聖托里尼島時,紀繁音覺得自己以後大概是會懷念那裡的海灘的。
還有五千六百萬。
上飛機後不久,紀繁音設定好的鬧鈴響了起來。
正在吃水果的白晝看了她一眼:「誰的電話?」
紀繁音拿出手機,兩根手指提著轉了一下,微微一笑:「是服務結束的提醒――時差,別忘了。」
白晝:「……」
白晝從來沒有和這樣的紀繁音在一個空間裡待這麼久過,他震驚地發現紀繁音服務時間內和外居然真的完全是兩個人。
――即便那是同一張臉、和剛才一樣的服飾髮型,可表情和動作看起來就完全換了個體。
白晝對著服務狀態的紀繁音畫過畫,他的目光描摹過她的五官每一處細節,知道她坐著看書的時候渾身上下就是嫻靜兩個字,連微微低垂的頭顱和潔白脖頸都透著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氛。
……可眼前的紀繁音半靠在沙發上看雜誌,一手懶洋洋撐著腦袋,一手慢悠悠把內頁翻過去的時候,就連指尖都帶著點高傲美人特有的盛氣凌人。
「你進軍影壇算了。」白晝哼了一聲,「我看所有人都忽視了你這個天賦。」
「我不是科班出身,也沒有經驗,資源從哪來?」紀繁音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且,你們會容忍我用這張臉去拍電影、跟別的男人演對手戲、吻戲、床戲?」
白晝光設想了一下就臉黑了:「當然不行。」
「這不就結了。」紀繁音輕描淡寫地把天給聊死了。
十幾分鐘後,紀繁音把看完的游戲雜誌放到一旁,拿出手機連了飛機上的wifi開始刷微博。
刷著刷著,微信的提示音響了。
她切了一下APP去回消息,回完繼續刷微博。
沒半分鐘,提示音又響了,還是叮咚叮咚連著兩聲。
白晝心浮氣躁地抬眼看了看紀繁音,不滿地「喂」了一聲。
和服務期間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立刻領會照做不一樣,現在的紀繁音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白晝眼尖地看見她又到微信回了那個人的消息。
緊接著那個人就開始連發信息,白色氣泡一條一條地跳出來。
「和誰聊天?」白晝沒好氣地問,「你別的客戶?你的客戶還有誰?」
「是朋友。」
「你也有朋友?」白晝嗤笑,「十幾年沒有交到過一個朋友的你?」
紀繁音沒理會少年人幼稚的挑釁,她把陳雲盛的消息回完以後,才扭頭看了看緊皺著眉、臉色很難看的白晝,淡然反問:「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會成為我的朋友。」
「誰稀罕當你的朋友?」白晝把手裡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你交不到朋友,難道不是你自己的問題?我聽姐姐說過,你本來成績很好,因為家人分神照顧生病的她,覺得自己受到的關注不夠,就開始自甘墮落……」
「輪不到你來指責我。」紀繁音打斷了他,「就像你的家庭問題也輪不到我來指手畫腳,明白嗎小朋友?」
「――」白晝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看起來好像竭盡全力在抑制自己的憤怒。
「工作歸工作,我們最好還是都離彼此的私生活遠一點,你覺得呢?」紀繁音站了起來往飛機的後半段走,「――我去後面。」
她堪堪走到要過隔門的時候,手機又響了。
紀繁音看了一眼來信人,回頭輕飄飄地對白晝說:「這個,才是客戶。」
她穿過了隔門,掃了一眼岑向陽發來的消息:【提醒一下,問卷我都填完好幾天了。】
岑向陽嘴上總是垃圾話,決定體驗服務之後第一次打錢還是很快的。
二十萬已經在紀繁音的銀行賬戶裡躺了好幾天,也該兌現價值了。
紀繁音打字回岑向陽:【明天岑導什麼時候有空?】
毫不拖泥帶水地和岑向陽約定了見面時間以後,紀繁音馬不停蹄地從郵箱裡翻出了岑向陽發來的問卷。
這可是服務精益求精的重要基礎。
飛快地翻完岑向陽對紀欣欣的印象這一部分,紀繁音靠在按摩椅上沉思了一下。
簡單來說,紀欣欣在面對岑向陽這個扭曲瘋批的時候,選擇的是一條相當冒險的路線。
――就是兩個字「無辜」。
紀繁音摸了摸自己的臉。
行吧,誰讓岑向陽已經是魚塘內部的優質魚中的一條呢。
別看他現在好像只是個有點資歷的新人,人家是律政世家出來的,因此家裡人才瘋狂反對他拍電影,想讓他走和親戚們一樣的路。
但岑向陽偏不,他就要投身藝術。
兩年的時間裡,他就要手握世界級的最佳影片獎杯了。
哦,第三年就因為紀欣欣的一次操作失誤而黑化、去綁架紀欣欣、然後吃牢飯了。
……可能是個短期客戶。
等他要再次實施綁架的時候,就提前報警吧。
紀繁音下了定論。
接著,岑向陽這邊暫時解決了,還有另外一個小麻煩。
――陳雲盛。
玩弄幾個本來就不可回收的男人,紀繁音毫無心理障礙;可陳雲盛,紀繁音就不得不小心對待了。
不僅特別真誠、心裡想一百嘴上也說一百,而且還是個特別聰明通透的年輕人。
上次她都還沒把拒絕的話說出口,陳雲盛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聰明人大多都死心眼。
如果她身在原來的世界裡也就算了,可現在是現在。
紀繁音斜靠在按摩躺椅裡,上下晃了晃。
――算了,她都把最慘的結局給聰明的年輕人說清楚了,他也像個成年人那樣做了決定,其他人有什麼立場否決他的決定呢?
……
飛機落地時,紀繁音提著自己的行李離開機艙。
白小少爺當然不會自己動手,兩個空乘正在幫他拿隨身行李,動作當然比紀繁音慢了一步。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以白晝的身家來說,出門旅遊自己的兩手從來不碰行李箱也很正常。
紀繁音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路過白晝身邊,朝他揚眉一笑:「歡迎下次光臨。」
白晝「……」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問:「你怎麼回去?」
「科技很發達。」紀繁音揚了揚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滴○打車。
手機屏幕只是那麼一晃而過,白晝的注意力卻在這一秒鐘不到的時間裡看見紀繁音的手機頂部跳出一條微信消息。
對方的名字白晝沒看清,但內容卻瞄到了開頭幾個字。
那個人說【姐姐我想來接機】。
白晝的行動比思想更快,他還沒搞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就箭步上去抓住了紀繁音的行李箱拉桿,壓低聲音問道:「你告訴了誰你在機場?是認識姐姐……」
他說到這裡突然覺得非常怪異。
紀繁音微信裡那個人也喊她「姐姐」。
他自己也叫過紀繁音「姐姐」。
「……認識紀欣欣的人嗎?我不是要求你不能暴露嗎?」白晝咬牙切齒地改口質問完。
「不會暴露,他只知道我坐飛機去出差了。」紀繁音被白晝的大力扯得趔趄了一下,「你是我的客戶,與其殺雞取卵不如好好維護,這個道理很簡單。」
白晝沒放手:「他為什麼也喊你姐姐?」
紀繁音誠懇地注視著白晝冒火的雙眼發出疑問:「怎麼,這是全世界獨一無二只有你能對紀欣欣用的稱呼嗎?」
白晝當然點不了頭,但仍舊沒有鬆手。
紀繁音輕笑:「還是說,你的問題重點在『我被你以外的人這麼喊』?」
白晝猛地咬緊後槽牙,跟被這句話燙到似的放開了手。
行李箱上施加的力道瞬間消失,紀繁音抬了抬下巴:「回見,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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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49:44
第四十章
紀繁音拖著行李箱走了,還是直接問機場的地勤搭了那種搬運行李的順風車,根本沒有繼續蹭專門接白晝的那輛車。
白晝隔著飛機的窗戶盯著她的背影看,直到她消失在夜色中。
接機……他自己都沒人來接機,紀繁音居然有個「弟弟」半夜三更來給她接機?
……
紀繁音就是坐自己叫的那輛車回家的。
她當然不可能在沒有提前知會的情況下讓陳雲盛來接機,不如自己打車來得方便。
更何況她還想快點到家休息一下,爭取盡快把時差倒回來,明天晚上可以安安心心地和岑向陽鬥智鬥勇呢。
――結果紀繁音養精蓄銳一晚上,第二天根本沒能見到岑向陽,她在臨出門前被人堵了。
來的還算是張熟面孔――厲宵行的助理。
「紀小姐,先生想要見你。」他這麼說,身後還帶著一個保鏢模樣的人虎視眈眈。
紀繁音扶著門鎮定地思考了一下。
大概是厲宵行從希臘回去以後發現了在希臘見到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紀欣欣,就找上門來算賬了吧?
那麼就剩下了一個問題:去還是不去。
紀繁音對厲宵行的所知太少了,連對方的意圖都不知道就去見面,還是冒險了一點。
但眼前這兩人似乎不打算接受拒絕的答案。
「厲先生現在人在哪裡?」紀繁音斟酌著問。
「樓下,車裡。」
厲宵行親自來了,那應該不至於是殺人滅口。
紀繁音思忖著,又問:「我已經和人有約了,打個電話告知對方我要失約可以吧?」
助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比了個彬彬有禮的「請」手勢。
但在紀繁音拿出手機的撥號的時候,他突然說:「是岑向陽嗎?」
紀繁音撥號的動作一頓,笑著看了助理一眼:「看來厲先生調查得很清楚。」
「那就不用費功夫了,會有人去通知岑向陽的。」助理說,「先生想見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紀繁音揚眉。
厲宵行見過她和白晝在一起,能猜出一二來也不奇怪。
「紀小姐,請?」助理側了側身。
紀繁音輕輕踩了踩鞋跟,決定就去見一見厲宵行。
但在下樓的過程中,她堂而皇之地給一個人發了短信:【我去見厲宵行,三小時後如果沒有收到我的消息,麻煩幫忙報個警。】
收件人選的是章凝。
一來,章凝的身份地位能力都正適合,還是個手腕高強的聰明女人;二來,紀繁音短暫和她幾次交往,覺得對方是個可信的人。
縱觀她的通訊錄,也沒有比章凝更合適的人選了。
厲宵行的助理沒有阻止她。
電梯抵達一層的時候,紀繁音正好發完這條短信,她收起手機看向就停在一樓門外的一輛黑色林肯。
林肯的車窗緊閉,並看不見裡面坐著什麼人。
不過這改裝過的車就逼格來說很適合厲宵行。
助理打開車門將紀繁音請了上去。
厲宵行就坐在後座的左側看一份文件,還是那張人偶一樣精緻到難以用詞語來形容的側臉。
就算聽見門打開的聲音,厲宵行也沒有轉頭看上一眼,他淡淡地說:「關門。」
助理輕輕地把車門在紀繁音的身後關上了。
紀繁音覺得這有點像警匪片裡那種被黑社會老大請去聊聊人生的場景。
她坐在後座上無聲地出了一口氣,先把挎包放到兩人中間,又淡定地把安全帶給繫上了。
直到車子開始行駛,厲宵行也沒有說話,他只是沉默地一頁頁翻閱那份文件,閱讀的速度很快。
厲宵行不開口,紀繁音也不開口,她打開手機打闖關小游戲,還特地先開了個靜音。
但看對方一點也不在意打擾她用手機的舉動,大概今天不是來殺人滅口的。
只要不是非法的事情,紀繁音就不太擔心自己可能會遇到的險境了。
但在章凝那裡的預警……還是先留著吧。
等回到家再報平安也完全來得及。
紀繁音連過兩關,來到第三關的時候卡住了,重試兩次也沒過去,正要再試一次時,身旁的厲宵行把紙質的文件合上了。
紀繁音立刻敏感地轉頭看向他。
這個人平靜地把看完的文件放到了腿上:「我在希臘看見的人是你。」
「我可沒說過我叫紀欣欣。」紀繁音揚眉。
「你在做的……『工作』,我已經知道了。」厲宵行說,「長話短說,我不允許。」
他說得那樣理所當然,好像天生就是給他人下令的角色。
紀繁音痛快地:「我缺錢,給我一條同樣賺錢的路子,我立刻就停止現在的工作。」
厲宵行和白晝兩家背景可能差不多,但一個霸總預備役和一個已經上任的霸總之間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厲宵行所能做到的事情比白晝多多了。
「我不是在和你做交易。」厲宵行偏頭看向紀繁音。
他的眼神並不憤怒,也不森冷,只是空洞洞地令人心中不安。
紀繁音哦了一聲,不吃他這一套:「那我也長話短說,我不同意。」
「你沒有不同意的資格。」厲宵行按著膝上的文件說,「你在做的根本不是生意,只是出賣你自己、玷污你妹妹的形象。」
「我有點好奇……厲先生打算怎麼阻止我呢?」紀繁音側了側身體靠在椅背上,「你可以把這些事情洩露給我的家人乃至我妹妹,但我真的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你也可以試著在相關行業裡封殺我,可我已經有了手頭這份收入還算過得去的工作;還是你決定封殺我的客戶,讓他們沒錢付給我?」
說實話,第三條還挺有殺傷力的。
不過她挑中的幾個客戶多少有點家底,不會輕易被厲宵行摁死;而且韭……客戶無窮多,沒了這個再找下一個,厲宵行有那麼多經歷封殺那麼多人?
紀繁音是真的有點好奇厲宵行準備拿什麼來威脅她。
「不用告訴你的家人,只要告訴你的妹妹。」厲宵行搖了搖頭,他示意了一下紀繁音的手機,「你的那些『客戶』為了避免暴露,當然會收手。」
紀繁音「啊」了一聲:「確實。」
白晝就是這麼被宋時遇拉下水的。
「……除非你也成了共犯。」她慢吞吞地把話說完。
厲宵行微微垂眼看著她:「你以為我也會像他們一樣被你矇蔽?」
「不,」紀繁音一瞬不瞬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靜默的對視持續了好幾秒鐘,直到紀繁音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終於在厲宵行眼眸深處找到了他的一點動搖和屬於她的勝算:「厲先生覺得,是明知道自己將要溺死卻無力逃脫更可悲呢,還是一無所知地在睡夢中溺死更可悲?」
厲宵行毫無波瀾的眼神終於冰冷了下來。
「你和他們不一樣的是,你太聰明了,你甚至知道我妹妹在試圖操控你,可你還是放不下她呈現給你的那些虛假……」紀繁音越想越有趣,她忍不住問,「等一等,等一等,紀欣欣知道嗎?」
厲宵行沒有說話,神情越加冷厲。
紀繁音從中得到了結論:「她不知道。」
她抵著自己的下巴想了片刻,噗嗤笑出了聲:「對不起,這比我想得還要有意思,讓我緩一緩。」
厲宵行或許一開始還掌握著主動權,但現在,這主動權已經全部落到她的手裡了。
笑過了勁兒以後,紀繁音繼續說:「那麼今天你來找我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推敲了――你不允許我繼續這份工作,是出於維護她利益的立場,也就是說你並不介意她繼續像現在這樣欺騙你和其他人?」
她說著,敲了兩下副駕駛座的椅背:「隔板,謝謝。」
副駕的助理回頭征詢地看了看厲宵行。
厲宵行沉默片刻才無聲地點頭,前後座之間的擋板隨即緩緩升了起來。
「……那不是欺騙。」厲宵行說,「她只是需要被很多人所愛。」
「她缺愛,所以去費力氣收集很多人的愛慕崇拜,而你……」紀繁音措辭,「選擇幫助她?」
厲宵行淡淡地說:「我選擇讓她開心。宋時遇,白晝,岑向陽……這些人都是她的玩具,屬於她的玩具箱。」
他看向紀繁音:「而你,在偷走她的玩具。」
「嚴格來說,我只是和那些玩具玩耍、再把他們放回去而已。」紀繁音豎起一根手指為自己辯護,「――我想問問,難道你就不想得到她全部的、真實的愛嗎?」
「你是她的姐姐,你不瞭解嗎?」厲宵行反問。
紀繁音不算太瞭解……但也還瞭解。
紀欣欣能養出這個巨大的魚塘,是她內心巨大空虛的寫照。
只有這個病態的行為能夠讓她得到暫時的滿足。
久而久之,她可能都不知道如何去付出真正的感情、真正地喜歡一個人。
「哦……厲先生,相信我,海王也是有弱點的。」紀繁音胸有成竹地笑了,「做個交易如何?你不干擾我的工作,我就能教你成為紀欣欣心中最重要的人。」
「……」厲宵行沒有說話,他天生缺少些生氣的臉龐看起來彷彿無懈可擊。
紀繁音不慌不忙地說:「她未必會真實地、全身心地愛你,但她會依賴你。在衝突發生的時候,為了你,她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其他人……只要你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那是不是『愛』又有什麼區別?」
嗯……緊要關頭,工作內容也可以隨機應變。
而且有了厲宵行的支持,還能創造其他很多工作上的便利之處。
紀繁音這麼想著,朝厲宵行伸出一隻手,友善地微笑:「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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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49:55
第四十一章
厲宵行厲害歸厲害,紀繁音覺得自己還是絕地求生了一把的。
在和厲宵行進行了里程碑式的一次握手後,厲宵行才說:「但岑向陽我已經處理了,他不會再聯繫你。」
語氣像是個公司規章制度更改直接下發的通知。
紀繁音思考了一下,也很理智地問:「那我的損失你怎麼補上?」
「我知道你的收費標準,」厲宵行眼皮也不抬一下,「從最低到最高,我給你翻倍。」
「可以。」丟了一個,來一個頂倆的,正好。
「前提是你能做到你所許諾的事情。」厲宵行說。
「沒問題。」紀繁音看了看錶,「正好我還沒吃晚飯,厲先生呢?」
厲宵行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沒什麼異樣,但紀繁音演過太多角色、揣摩過太多內心活動了,她和厲宵行對視了兩秒就發現這人好像是有點疑惑的意思。
「我今晚就可以開始教學。」她解釋。
厲宵行安靜了一會兒,坐直身體操控前後座之間的擋板降了下來。
「先生?」助理問。
「訂晚飯的雙人位。」厲宵行吩咐。
「明白。」
「給她的賬戶打四十萬。」厲宵行又說。
助理肉眼可見地震驚了一下,又扶正了自己的眼鏡:「好,我知道了。」
紀繁音覺得今天又可以蹭一頓飯。
拿到雙倍工資的她直接把岑向陽的二十萬退了回去,順帶半開玩笑地問:「岑導不會找我的麻煩吧?」
「那是你自己該處理的問題。」厲宵行無動於衷。
紀繁音揚了揚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托厲先生的福,我才得罪了岑導吧?」
「你的『工作』本來就是高風險行業。」
紀繁音摸摸下巴,居然覺得這大傻叉的話還有點道理。
如果岑向陽再聯繫她的話……那就把三號韭菜盆端出來再用用吧。
已經被馴化過的男人都比較好騙。
如果不是紀欣欣一路順風順水自己輕敵,她後來也不會在岑向陽面前翻那次車。
不過四號韭菜和前面三個人不一樣,紀繁音不用在他面前偽裝……不如說她懶得偽裝,在車上直接就把調查問卷給他看:「厲先生應該也見過這個了吧?填一下?」
厲宵行連看都沒看一眼。
前排的助理回頭給了紀繁音一張名片:「相關資料請請發到我的郵箱,紀繁音小姐。」
紀繁音拿助理的名片掃了眼,發出郵件的同時順帶加了助理的微信:「那以後有事,我就直接聯繫范特助。」
看起來厲宵行是個完全不理會這些瑣事的人,說不定找雙襪子都得問問自己的生活助理放在什麼地方了。
范特助很快查收郵件,然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有點費力地側身交給了厲宵行。
厲宵行把剛才看完的文件交給他,將筆電放在腿上,手指輕點觸控板:「這就是你的問卷?」
「雖然簡陋,但有用就行。」紀繁音愜意地在後座上刷起微博,突然想起自己應該給章凝發消息說明一下虛驚一場的情況,就聽見手機鈴聲在車內響了起來。
不是她的手機,那麼只能是厲宵行這一行人的了。
紀繁音還以為厲宵行工作繁忙,結果助理接了電話後摀住話筒,轉過頭來低聲對厲宵行說:「是章家的大小姐。」
「啊,」紀繁音舉起了一隻手,像是課堂裡等待點名的學生似的,「大概是找我的。」
助理:「……先生?」
厲宵行看著電腦屏幕:「給她。」
助理換了個方向把手機遞給紀繁音。
紀繁音接起來放在耳邊就解釋:「是我,紀繁音。」
「你沒事?」章凝的聲音聽著鬆了口氣,「你怎麼和他攪到一起的?我可花了點時間才拿到他的聯繫方式。」
「情況復雜,不過現在沒問題了,給你添了麻煩,下次見面我請吃飯?」紀繁音笑著問。
「好啊,面是要見的,客也要你請。」章凝並不客氣,「正好有點事想和你談。……厲宵行還在吧?我再和他打聲招呼。」
紀繁音挑挑眉,側臉把手機遞給了厲宵行。
厲宵行沒有立刻接起,他在筆電上又花了大約十秒鐘,邊點擊發送鍵邊信手拿起手機:「章凝。」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是嗎。」
接著他又聽了片刻,沒有回復直接掛斷了,全程就說了這麼兩句話。
厲宵行把手機遞給范特助:「你還準備了後手。」
「有備無患,我的工作畢竟是高風險行業。」紀繁音用他剛才的形容刺了回去,打開手機檢查厲宵行的問卷。
她的問卷是自己編的,大多數是評分題,還有少許的填空和主觀題。
主觀題雖然少,卻是最重要的部分,因為這一欄含有關於客戶對紀欣欣印象的主觀描述。
對於厲宵行這樣的特殊客戶,紀繁音直接翻到了最下面看主觀題。
――因為很顯然,厲宵行已經被紀欣欣影響得很深,他完全是從紀欣欣的角度、乃至於比紀欣欣還高的角度出發去看一切問題的。
然而厲宵行的主觀部分很簡單,簡單得有點過分。
問:紀欣欣在你心中的形象?選取印象最深的兩三點進行簡述。
厲宵行的答案就一個詞:貪婪。
紀繁音:「……」這還用你說?我早先不知道?
她在心裡悄悄地翻了個白眼,把問卷往上翻去,仔細從頭看了一遍。
這一看就看到了餐廳,紀繁音是一路拿著手機邊看便跟著厲宵行的輪椅走進去的,還不小心在輪椅的輪子上絆了一下。
坐下之後厲宵行直接點了菜。
紀繁音看完問卷,沉吟片刻,直截了當地問厲宵行:「我歸納了一下。你知道她是個壞女人,也清楚地知道她不愛你,但你仍然愛她,是這個意思嗎?」
「我付給你錢,是希望你解決這個問題。」厲宵行說。
「哦,那答案就是『是』了。」紀繁音挑眉,「介意說說你們是怎麼開始的嗎?」
厲宵行微微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她救了我。」
紀繁音也托腮看他的腿:「抱歉,我沒對你做背景調查。發生了什麼事?」
「車禍。」厲宵行提起自己曾經的事故時臉上沒什麼表情,「醫生說我全身癱瘓,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有她的鼓勵陪伴,才有現在的我。」
他說得過於簡略、語焉不詳,但紀繁音大概也懂了中心思想。
――總之,雪中送炭最令人難忘。
紀欣欣好像有段時間也一直住院……怎麼,他們倆住隔壁病房,還能互相鼓勵陪伴?
紀繁音疑惑了一下就把紀欣欣和厲宵行的過去拋在了腦後。
她當著厲宵行的面把手機拿出來設了一個兩小時倒計時,然後才進入了工作狀態:「我長話短說,你現在的做法是完全行不通的。」
厲宵行:「……」
紀繁音拿著問卷毫不留情地批評他:「你和她的見面頻率維持在一年八到十二次之間?一個月一次都沒有?你還是這個能說一個字絕不蹦兩個字出來的性格,指望她有多少心思放在你身上?」
厲宵行:「……紀繁音,注意你的言辭。」
「嚴格來說,這兩個小時裡,你是我的學生。」紀繁音瞟了厲宵行一眼,「而且這一題,如果她不聯繫你的話,你在主動聯繫她之前能等待多久,你的答案是六到十二個月?厲先生,恕我直言,這時間都夠一名孕婦生完孩子了。」
厲宵行還在「……」的時候,服務生終於打破了這尷尬至極的場面來上菜了。
紀繁音看著問卷連連搖頭,像是看見了一個門門三十分卻妄想著要考清華的學生。
服務生離開以後,紀繁音拿起筷子一點不客氣地給自己夾菜:「不過有一件好事我可以向你肯定,你在紀欣欣心中還是相當有地位的――我只需要幫助你把這地位提升到最頂端。」
「你認為她心中現在最重要的人是誰?」厲宵行問。
紀繁音有點詫異又有點好笑地看他:「這真的需要問嗎?」
「白晝不夠格。」厲宵行否定了白晝。
紀繁音嘆氣:「她自己。紀欣欣心中最重要的當然是她自己,你,白晝,都只是她『變強』路上的……嗯……踏腳板,獎章,集郵冊裡的郵票。」
厲宵行像是沒胃口一樣地放下了筷子。
紀繁音很順手地把他面前的那一小碟金槍魚刺身拿到了自己面前享用:「不過還好,你至少是限量版郵票,起點不錯,從現在開始努力就好。」
「你很瞭解她,一直在研究她?」
「我對她沒興趣,」紀繁音揚眉,「不過比較瞭解她的手段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世間的海王與海王所用手段都差不多?紀繁音看著紀欣欣簡直感覺在看自己的同門師妹。
哦,但她和紀欣欣可不一樣,她當海王時也很有職業道德。
一頓晚飯算不上賓主盡歡,但紀繁音吃得挺飽,也教了挺多。
不過教厲宵行這樣我行我素的學生,得從灌輸基礎觀念開始做,還得佈置作業。
「今天回去之後給她打一個電話,按照我教你說的去做。」紀繁音叮囑他,「三句話,很簡單,相信厲先生記得住。」
厲宵行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坐在輪椅上整理自己的衣擺,完成後才抬頭問:「為什麼你和我一起『工作』的時候和對其他人不一樣?我聽說你很會模仿欣欣。」
紀繁音詫異:「但你只給了教學的錢,厲先生。替身那是另外一份,需要替身服務的話,記得下次提前追加,我會準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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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裡,紀繁音的回家進度以不慢的速度推進。
寫影評的副業已經又拓展了一次:她和章凝一起成立了一家編劇工作室。
別看編劇只是幕後的工作者,牛逼的編導是千金難求的。
尤其是當下的影視市場過於依賴IP改編和經典翻拍,很少再出什麼優秀的原創劇本、作品,這對整個行業來說並非一件好事。
紀繁音當了這麼多年的演員,對於編劇導演等等的工作也有所瞭解,合資以外還參與了不少具體的劇本編寫工作。
有章凝的人脈在那裡,她的能力只有如魚得水,兩個月的時間足夠第一部電影順利開拍了。
紀繁音為此把替身工作放下了足足三天去劇組監督了拍攝進度和劇組狀態。
――她覺得這電影能爆。
說到替身工作,那也是紅紅火火沒有什麼波瀾。
就算有,紀繁音也都機智地靠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和腦子給解決了。
即使只有三名穩定客戶,紀繁音的生活也還是非常忙碌充足。
不過在三位客戶的穩定需求之下,紀繁音覺得找人幫忙開發個小程序還是很重要的。
她上程序員論壇找了一個看起來很大佬的小程序製作者,簡述了自己對於小程序的功能要求,大致就是一個具有匿名性的預約手段。
每個客戶登上小程序後自動被分配一個匿名賬號,可以看見紀繁音的日程表,就像買電影票那樣,被預約的時間塊直接變成灰色,可選的只有非灰色的區域,但其他預約人並不會看見其他人的身份。
一旦選取一個時間段後,不但會浮現出一個代表價格的數字,還會有進行附加要求的留言處。
客戶提交需求以後,紀繁音會在後台接收到預約請求,確認金額無誤之後只要收到錢,她就會把這塊時間鎖定、不再開放預約。
小程序誕生以後,紀繁音自己試用了幾次,覺得功能已經挺完善了。
程序員似乎是大廠出來賺外快的,整個過程裡幾乎沒怎麼說話,埋頭幹活後拿了錢就銷聲匿跡。
作為客戶,紀繁音很喜歡這樣的乙方。
作為乙方,紀繁音也喜歡自己這樣的客戶。
結單後,紀繁音花了點時間把小程序逐一推銷給三個客戶。
客戶們……嗯,接受度各有不同。
厲宵行的特助是接受度最高的,那位看起來快要青年禿頭的精英助理抽抽嘴角似乎就接受了這個設定,之後每次都會兢兢業業在小程序裡提交預約,實在有不能兼容的情況才會和紀繁音打電話。
考慮到范特助畢竟只是個中間人,他接受度這麼高也很正常。
宋時遇和白晝兩個就沒那麼容易了。
尤其是白晝,紀繁音看他訪問小程序的次數明明不少,從凌晨到中午到晚上都時不時點進去看看,但這小傻叉就是喜歡給她打電話預約衝突的時間。
宋時遇用電話和小程序預約的幾率五五開。
時間臨近十二月中,紀繁音換上了毛茸茸的冬裝。
――需要說明的是,這是工作穿著風格。
紀繁音本人是不太怕凍的,大冬天也能光腿穿長大衣的那種勇士。
今天是意外比較忙碌的一天,她早上要和厲宵行通個視頻電話檢查作業,預計一個小時;然後中午出門和章凝吃個飯討論下一部電影的籌拍事項;下午和宋時遇去看一個美術展,預計三小時;晚上白晝讓她帶菜過去做飯,預計也是三小時。
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一直有進帳也好。
把一整天的工作內容井井有條地安排好,紀繁音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回家的誘惑】。
各項收入加在一起,她的總進度條已經超過了七個億。
等到電影上映以後,紀繁音預計還能分紅幾個億,突破十億大關。
多餘的流動資金,紀繁音也找了專業的理財公司進行打理,收益率不算太高,但還是那句話:蚊子腿就是肉。
剩下的,現金不夠情感來湊。
這才穿來幾個月呢,已經很快了。
等到生意都走上正軌不再擔心被那幾個爛人搞破壞以後,主業副業可以掉個個,豈不美哉。
……
十點差兩分時,紀繁音已經打開電腦做好了接收視頻通話的準備。
十點整,范特助的視頻邀請在她的電腦上跳了出來。
紀繁音一接起,穩定的網絡畫面裡就出現了厲宵行的臉。
「厲先生,」紀繁音打開筆記本,將指間的筆轉了一圈,「說說上次以來的進展吧。」
「……按照你說的,第一次向她表達了不滿之情。」厲宵行淡淡地說,「也是我主動掛斷的電話。」
「很好。」紀繁音在上週的作業裡打了一個代表完成的鉤,「具體的對話還記得嗎?說說大概也可以。」
「她要說的話,你都已經提前猜中了,沒有什麼可說的。」厲宵行透過攝像頭看著她,「每次都一樣,她幾乎是在照著你的劇本念台詞。」
紀繁音挑了挑眉:「只能說,她和我是同一類型的海王。」
「如果不是認識欣欣時間夠長,我都要以為她的本領都是你教的。」
紀繁音支頤笑了:「那我現在豈不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好了,回到整體,她婉拒你的邀請、你表達完不滿生氣的情緒後主動掛斷電話,那之後的她有什麼反應?」
厲宵行頓了一會兒。
即使這教學已經進行了兩個月的時間、幾十個課時,甚至紀繁音還在加錢的情況下陪著他做了好幾次以假亂真的演練,他始終不太習慣對自己的感情生活進行匯報。
這就不是厲宵行的性格。
「厲先生?」紀繁音抬眸提醒他。
厲宵行不知道宋時遇和白晝是怎麼被紀繁音騙得團團轉的――稍微花些時間去思考就能發現,紀繁音比紀欣欣更無情更殘酷。
又或者他們都已經心裡明白,只是想繼續過自欺欺人的生活。
「……她說最近回國,問我有沒有時間和她見面,有一份驚喜要給我。」厲宵行慢慢地說。
「我教過你的,這時候應該回復什麼。」屏幕裡的紀繁音一手拿筆記本一手拿筆,像極了正在課業輔導的私人教師。
厲宵行頷首:「『有空再說。』」
「進步很大。」紀繁音很欣慰,「讓她意識到你已經脫離她絕對控制的這一步已經基本完成了。那我們接著分析下一步……」
一個小時的輔導時間很快結束,紀繁音拿過手機關閉倒計時,另一手摘掉藍光眼鏡:「那麼下次再見,我急著出門,先失禮了。」
她朝厲宵行禮貌地點了一下頭,不等他回話――厲宵行大多時候也不會回話――就把電腦合上了。
筆電一蓋上就開始緩慢關機,這過程大約二十秒鐘就能完成,紀繁音懶得多點關機這一步,於是每次都是這個懶人關機法。
紀繁音拿起鑰匙的同時接起了章凝的電話:「……你已經到了?我才剛出門,給我二十分鐘開車。甜心你最好了,等我一下啊乖。」
還沒完全關機的電腦另一端的厲宵行:「……」甜心?宋時遇還是白晝?
……
兩個女人的仇恨可以來得無緣無故,友誼也可以來得沒頭沒尾。
章凝和紀繁音的友誼之花從含苞到怒放也就花了那麼一個月的時間,現在她們倆已經是惺惺相惜的知己了。
借著午飯的時候雷厲風行地談完了生意上的事情後,章凝像個養生老年人似的喝著普洱茶,邊說道:「其實最開始是賀深先注意到你的,不過接觸之後我發現你可真他娘的是個妙人!一般是我不和朋友合夥的,不過和你開工作室,我的擔心不大。」
她一說到賀深,紀繁音也禮尚往來地表示了一下:「賀深的電影,從他出道開始我已經都看過了,主角配角短篇都沒落下。」
章凝「啊哈」地笑了起來:「那他肯定很開心――你都發影評了嗎?」
「準備給他寫個長文章,不算影評了,應該叫演員剖析,是我打算做的新欄目。」紀繁音說,「不過可能也有他不喜歡的地方,所以先說一聲。」
「哪能?」章凝沒當回事,「你說的他都覺得對,你們倆對電影的喜好和評價全都一模一樣。我偷偷告訴你啊,他發現你的微博之後,把裡面的每一條舊博都看過了。」
紀繁音疑惑地:「可我都沒和他打過招呼?」
「啊?」章凝驚訝,「那天電影首映的時候,他不是特地到後排和你說話去了嗎?」
紀繁音回想了一下那天的經歷,揚揚眉:「我知道了。」
章凝:「?哇你知道什麼?快告訴我!」
紀繁音失笑:「這麼想知道,你去問他啊。」
「賀深什麼都不跟我說!」
……
下午和宋時遇去看的美術展,紀繁音提前做了功課,知道這是紀欣欣最喜歡的畫家之一。
為了能對美術作品說得出一二,紀繁音記下了不少關於這個畫家的資料和分析。
然而都沒能用得上。
「我給你買一幅吧。」宋時遇最後說,「剛才有一幅你站著看了很久,是不是比較喜歡那一幅?」
紀繁音回想了一下。
站得特別久的,只有她覺得特別難懂的那一幅了。心理狀態大約就是「這也能掛畫廊?」。
再者,再怎麼說,別人要送禮,你也不能一口就答應下來。
「不用你破費了,畫在家裡也掛不下呀。」於是紀繁音面帶笑容地拒絕了宋時遇,「只要你能常常陪我,比送我這送我那的好多了。」
宋時遇笑了笑:「當然會陪你,但禮物也是要送的。」
於是他買了那幅畫,還真就給了紀繁音。
雖然這是個新銳畫家,那幅畫的價格也只要四十多萬,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畫只要到了紀繁音手裡,立刻就會折算價格記到她的APP入賬裡。
這幅畫很小,不想暴露自己具體住址的紀繁音乾脆直接帶著回家了。
「那我也得回送你一點什麼,」她摩挲著被上好的牛皮紙包裹起來的畫框,嬌嬌俏俏地問宋時遇,「時遇,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宋時遇的雙手放在羊絨大衣的口袋裡,他有點遲疑地低頭凝視了紀繁音一會兒:「有。我想你能一直喜歡我。」
「這算什麼要求?」紀繁音失笑,「我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
「……那就一直喜歡我。」宋時遇靜靜地說。
紀繁音眨眨眼,大大方方地答應他:「嗯,一直。」
但凡在工作時間裡,當然一直都喜歡。
……
因為收了幅畫,紀繁音不得不回家一趟把畫放到家裡以後才再次出門去白晝家。
她在路上爭分奪秒地上網買菜,白晝家的地址使用頻率簡直比她自己家的還高。
生鮮外賣和紀繁音幾乎是前後腳抵達白晝公寓的。
樓下的管家暫時保管著紀繁音買的一堆蔬菜肉禽海鮮,還幫著她一起送進了電梯。
「紀小姐真關心您弟弟。」管家笑著恭維,「我也有個親生弟弟,我對他都沒這麼無微不至。白先生住在這裡這麼久,我只見過您常來探望他,最多偶爾他帶幾個朋友來玩,次數也很少。」
紀繁音笑了笑:「他確實不太擅長維護人際關係,這性格挺讓人操心的。」
不過該操心的是白晝的家裡人,不是她這個拿錢辦事的乙方就是了。
電梯剛到頂層,紀繁音正準備分兩趟把買的食材提去白晝的公寓門口時,電梯門一拉,臭著一張臉的白晝就出現在了門口。
他沒好氣地說:「你遲到了。」
紀繁音看了看時間,切換工作模式:「明明很準時,你的錶壞了。」
白晝哼了聲沒爭辯,彎腰提了幾袋看起來比較大的轉身就走,只給紀繁音留了兩個袋子。
紀繁音拎起袋子慢悠悠跟在他後面,腦子裡開始運轉今天晚上的菜單:「粥粥,冬天到了,煲甲魚雞湯喝好不好啊?」
「隨便。」白晝眼也不抬地說,「你說今天下午有事情不能過來,是什麼事情?」
「忙學校的事情呀。」紀繁音進門換鞋,邊不假思索地說,「快要放假了,得把事情辦完才能好好過假期。」
「忙?你確實很忙,今天一天到了晚上才有空。」白晝冷哼不買賬,「不是姓宋的或者其他人?」
「誰呀?」紀繁音提著袋子經過他身邊,揶揄地,「哦~我們粥粥吃醋了。」
白晝還沒發怒,紀繁音把左右手兩個袋子往水吧檯子上一放,回頭看他。
「但就算我因為有事要和其他人見面,」她真誠地說,「你也知道,他們不可能動搖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不用擔心我會因為其他人忽視你、冷落你,因為你知道我有多重視你,對不對?」
白晝的氣焰肉眼可見地被壓制消散,他掩飾似的把手裡的東西往水吧一堆,惡狠狠地:「我餓了!」
……
從白晝家離開時已經是將近九點光景。
紀繁音坐上回程的車,身心舒暢地打開小程序,把接下來的兩周都設置成了灰色區域。
――明天就是紀欣欣回國的日子,她的聖誕假期長達兩周,該是紀繁音放假休息的時間了。
反正客戶們的重心應該都會聚集在紀欣欣的身上,沒時間找她。
……嗯,厲宵行除外,他需要緊急補課的可能性很大,不過也都是線上輔導。
那包括章凝在內只有四個人的客戶組的電話提醒還是暫時保留。
紀繁音決定把手機免打擾兩周,在家做飯吃飯看老電影看到爽,給自己放一個長長的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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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0:35
第四十三章
紀欣欣走下飛機、在提取行李的大轉盤旁邊站定時才打開了手機,並直接將手機切換成了靜音模式。
開機後有了信號的瞬間,無數的消息就跟排山倒海地往她的手機裡湧來。
大多數的消息是祝她一路順風,一部分詢問她到了沒有,還有一個人說他已經在停車場裡了,讓她到了就電話聯繫。
其實接機的人選有很多,主動提出要來的人也很多,但這個挑選、避免衝突的工作就是最精細的部分。
紀欣欣知道自己的人生一直在走一條很危險的路,一不小心就會翻車,但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在危險之中遊走的感覺。
――這種令人欲罷不能的操縱感。
「你的行李箱是什麼顏色的?」身旁剛剛在飛機上才認識的年輕人問道。
紀欣欣抬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粉色的,我有掛一個寫著『仙女』的行李牌。」
「我幫你提吧,你是女孩子不太好拿重物。」年輕人立刻毛遂自薦道。
紀欣欣對這樣被他人獻慇勤的待遇習以為常,她甜甜一笑:「謝謝你啊,我剛剛托運時差點把箱子撞到自己腳上呢。」
對方面紅耳赤地連連擺手:「沒關係沒關係,給漂亮的小姐姐幫忙是應該的。」
「不會呀,你這樣願意熱心幫助別人的好人才是少數,不是人人都有你這麼善良的。」紀欣欣把頭髮夾到耳邊,「會照顧人的男生現在很珍貴搶手的。」
年輕人的臉更紅了,他重重咳嗽了兩聲轉開了目光。
――撩動一個男人,簡直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了。
更何況她還有這麼一張得天獨厚的臉蛋,清純又燦爛,誰看了會不喜歡?
不過對方的家境她在飛機上的閒聊中已經掌握了,是個什麼方面都很普通的人,長相也只是清秀,之後不用再和他繼續發展了。
畢竟她現在和從前不一樣,已經有了挑選的餘地了。
紀欣欣笑了笑,低頭回了幾個重要度比較高的聯繫人的消息,特地把白晝留在了後面。
她知道一旦回復了白晝的消息,他肯定會忍不住立刻打電話過來。
但問題是,來接機的人,紀欣欣選的是宋時遇。
她的第一選擇其實是最近特別反常的厲宵行,但在暗示過厲宵行自己的航班抵達時間之後,對方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紀欣欣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宋時遇。
「――時遇?我已經到啦,正在等行李,旁邊是五號出口。」紀欣欣撥通了宋時遇的電話,她熟稔地和宋時遇打趣,「你還在停車場嗎?不過來接我?」
宋時遇的聲音很低:「欣欣,我有個會議,讓助理來接你,我在車裡等。」
「哦……」紀欣欣失望地說,「那你好好開會,一會兒見。」
「外面冷,外套扣好,注意保暖手。」宋時遇叮囑。
「知道啦。」紀欣欣掛斷電話,從幾個月前開始的不安又重新在心頭浮現了出來。
宋時遇本來應該――他肯定會到出口迎接她的!
會議不能比她更重要。
「――那個是不是你的行李箱?」年輕人突然指著履帶問。
被打斷思緒的紀欣欣抬頭看了看:「嗯嗯對就是那個。」
年輕人馬力十足地立刻上前去幫紀欣欣搬了下來。
「謝謝你,接我的人已經在外面了,我就先走啦。」紀欣欣笑著朝年輕人揮揮手,拖著行李箱就走,沒給對方要聯繫方式的機會。
走到出口時,宋時遇的助理還沒到,紀欣欣站在欄桿外沉思了一下,又把白晝的聊天窗口翻了出來。
本來紀欣欣是打算到家之後再給白晝電話,安安靜靜地好好聊一會兒,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宋時遇的助理很快趕到了五號出口外,他朝紀欣欣打了一聲招呼:「紀小姐,宋總讓我來接你,請這邊走――啊,行李我來吧。」
紀欣欣道了聲謝,又問:「去停車場要走多久啊?」
「十分鐘左右就到了,麻煩您多走一段了。」助理畢恭畢敬。
紀欣欣拿著手機慢悠悠地一條一條回消息說自己已經下飛機了,在快進入停車場時才點開白晝的窗口和他報了平安。
果不其然,紀欣欣才看見宋時遇的車,白晝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紀欣欣微笑著接起電話,邊打開了後排的車門:「不是跟你說我到了嗎?還打電話來幹什麼?」
白晝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又通了個宵:「姐姐剛到機場?你怎麼回家?」
「當然有人來接我啊,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紀欣欣坐進車裡,笑吟吟地用口型和宋時遇打了招呼,又接著講電話,「倒是你啊,聲音這麼萎靡,是不是又通宵打游戲了啊?」
「你又不要我去接你。」白晝嘟嘟囔囔很抱怨地說,「我昨天晚上吃完飯就一直打游戲到現在了。」
「我還要誇獎你記得昨天晚上吃了飯?」紀欣欣好笑地問。
「那還不是因為你――」白晝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停頓了幾秒才有點慌張地把前面一句話帶了過去,「――你以前老是跟我說好好吃飯!」
「這個你聽,別的我和你說的事情,也不見你好好照辦。」紀欣欣輕斥道。
她知道白晝不會對她的說教生氣。
那是連白晝的親生父母都沒有的待遇。
紀欣欣尤為喜歡這種被特殊對待的優越感,她頻頻在他人身上尋找的就是這種感覺。
宋時遇白晝厲宵行還是別的什麼人……對紀欣欣來說都一樣。
和白晝講電話的同時,紀欣欣一直在身旁車窗的倒影裡看宋時遇的反應。
路燈昏暗,她看不太清,只知道宋時遇抬頭往她這邊看了兩次。
說在意在意,說不在意也不在意。
把白晝哄去睡覺以後,紀欣欣放下手機不好意思地轉向宋時遇,輕聲細語道歉:「對不起,粥粥正好打電話過來,你的會開完了嗎?」
宋時遇偏頭示意了一下自己另一邊戴著的無線耳機,他笑著說:「還沒有。不過我這邊一直是閉麥,不用擔心。」
「最近工作這麼忙嗎?」紀欣欣嘆息,她心疼地說,「我看你都長黑眼圈了。」
「沒那麼嚴重,只是最近一段時間忙,過了年就好了。」宋時遇搖頭,他溫和地說,「你看,我至少還有來給你接機的時間。」
「要是實在忙也不用勉強過來,我自己打車就好了呀。」紀欣欣頓了頓,又說,「本來我還想問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吃飯,看你這麼忙,都不好意思約你出來了。」
「你約我,當然什麼時候都有空。」宋時遇好脾氣地笑了笑,「天天和你在一起都可以。」
「要是天天都能在一起就好了,我還有好多別的事情好忙呢,學校那邊也是,留了一些課業,」紀欣欣嘆著氣說,「不過見個兩三面應該沒問題,時遇你想去哪裡?」
「有個你會喜歡的私人美術展,我帶你去看看?」宋時遇問。
「好啊!」紀欣欣稍稍鬆了一口氣:這個畫家不出名,宋時遇會提議帶她去,肯定是提前關注做過準備的。
他還是挺用心的。
可能最近……確實是工作太忙了?
「工作上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紀欣欣輕聲詢問,「我可以問問我爸媽他們的。」
宋時遇溫文爾雅地笑了起來,他伸手摸摸紀欣欣的頭髮:「我能扛得過去,今天一見到你,我就一點都不累了。」
紀欣欣親暱地順勢往宋時遇那邊靠了靠,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飛機坐得好累哦,每次脖子都很痛。」
「我不是說了幫你提頭等艙?」宋時遇無奈地問。
「你就以前幫忙,這次都忘了提醒我!我又不好主動找你。」紀欣欣朝他撒嬌地抱怨,「不過你是工作太忙,就原諒你啦。」
「好好,我的錯。」
她說著,下意識地又看了看手機:「姐姐怎麼還沒回我昨天的消息啊……」
「……紀繁音?」宋時遇問。
紀欣欣沒察覺宋時遇聲音裡的異樣,她點點頭應道:「我昨天跟姐姐說了我的航班,剛才又跟她說我已經落地了,她都沒回我……是因為在忙別的事情嗎?」
說完「忙別的事情」時,紀欣欣恍惚聽見身旁的男人輕輕冷笑了一聲。
她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了看宋時遇:「時遇?」
宋時遇疑惑地和她對視:「怎麼了?」
……錯覺?
紀欣欣搖搖頭又靠了回去:「其實我最近經常接到爸媽的電話說姐姐的事情,好像是我一個堂弟兩三個月前說看見姐姐半夜去了一個很有名的酒吧,所以爸媽很擔心她是不是交上了什麼不好的朋友。」
「酒吧?」宋時遇問。
「對,不過我也沒去過,不太清楚是什麼樣的酒吧,也許只是單純喝酒的地方,是我爸媽太大驚小怪了。」紀欣欣嘆息,「只是姐姐的朋友不多,一個人晚上去酒吧,家裡人總是有點放心不下,我想這次要是有機會的話就去找姐姐談談,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和我說說最近發生的事情。」
宋時遇有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關於那個酒吧,還有姐姐最近那麼大的改變,時遇知道些什麼嗎?」紀欣欣扭頭問他,「因為……姐姐不是喜歡你嗎?她一定會和你說她的事情吧?」
宋時遇的目光停滯在電腦屏幕上,過了幾秒鐘才轉頭回答紀欣欣,他的聲音裡帶著點無奈:「抱歉,我和紀繁音在你出國之後一次面也沒有見過,對她的情況……不太瞭解。」
「一次也沒有見過嗎?」紀欣欣詫異地問。
宋時遇轉開了目光,他輕敲鍵盤像是在回復什麼人:「嗯,一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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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0:48
第四十四章
雖然對於年假是否能夠順利進行,紀繁音心中其實隱隱有點不祥的預感。
――這種過於悠長的假期,好像最終都不會順利度過的。
但抱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心態,紀繁音還是頑強在家看起了電影,並且安穩地度過了第一天。
結果一天下來到了睡覺的點,無論是哪個客戶都沒有給她打一個電話、乃至於發一條消息。
紀繁音靈感爆棚地一天連發三條影評,賺了一波網絡情感值,然後才抽空查看自己手機裡的各路消息。
紀欣欣說她起飛了,說她落地了,又說她已經到家了,讓紀繁音不用擔心。
紀欣欣有八十八個護花使者,找人接機的話能自己組個車隊,紀繁音當然不會沒意思地去擔心她的安全。
紀繁音把紀欣欣的消息直接劃開無視了。
除非紀欣欣真找上門來和她見面,否則紀繁音是懶得主動和她打交道的。
不過……紀欣欣大概還是會來的。
說「探望」也好,「監視」也罷,紀欣欣都特地回國一趟了,無論發現宋時遇白晝等人的變化根源沒有,來看她的可能性都很大。
檢查完了微信裡的消息,紀繁音才發現底欄裡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她點開看了看,發現是工作室最近開拍電影裡的一個配角演員發來的。
這個角色是紀繁音親自選角,她對那個年輕人當然還有印象。
是一個才二十出頭、相貌端正、科班出身的男孩子,對人態度很禮貌。
想著可能是對方在劇本上有疑問想要請教,紀繁音就通過了對方的好友申請。
對方先是禮貌地問了好,又照著劇本問了幾個不明白的問題。
紀繁音一一答了,但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些問題問得也太小兒科了,如果這點領悟揣摩能力都沒有,紀繁音當時根本就不會選中他。
問題是隨便選的話,也就是說這番請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紀繁音打了個哈欠,發送完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後,有點意興闌珊地等待對方接下來的台詞。
果不其然,年輕的男演員帶著點困擾地問道:【我好像有點懂了,又好像還是有點……雖然時間有點晚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和紀老師當面談一下?】
――娛樂圈裡時常有手握資本和權力的人想去潛規則別人,當然同時也有想利用潛規則走上一條出頭高速路的人。
紀繁音在圈內這麼多年,兩種人都見過不少。
尤其是當她功成名就、不可動搖之後,第二種來毛遂自薦的人就特別多。
大概是因為大家都忙,時間不多,所以高效傳達勾搭意願的手段也就那麼幾種,紀繁音都熟。
這種上來就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問幾個蠢得可愛的問題,然後直接暗示可以去開房、去你家的,就是很常用的一種。
紀繁音只是沒想到現在的自己也已經有了被人找上門申請潛規則的資格。
她咬著牙刷給小年輕回消息:【好好演戲,別想有的沒的。】
小年輕立刻上道地道了個模棱兩可的歉,沒再出現過。
紀繁音睡前給章凝抱怨了這事兒,章凝發了一串爆笑的語音回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當然是個好的金主啊,漂亮年輕有錢,手裡還握著資源,對這些急著出頭的小年輕當然是最好的討好對象。】
紀繁音:【找你不是更好?】
章凝聲音冷酷地:【你以為沒有找我的嗎?找我的多了去了,我要是都點頭,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夠分配。――說真的,你沒答應吧?】
紀繁音:【沒答應,我哪有那時間,忙得很。我是想問問你的意見,換不換人。】
章凝很無所謂地說:【他沒糾纏你,應該腦子不壞,你之前試鏡不是挺滿意他?換不換沒什麼問題,小角色,你不喜歡的話就換了。】
紀繁音想了想,還是算了。
畢竟對方也還算有分寸,還識趣地知難而退,只要不鬧出別的么蛾子來,這也不算什麼大事。
【不過這種事情以後會經常出現的,我們大美女還是早點習慣為好。】章凝開玩笑地說,【就算成家立業也沒用,該往上貼的人還是會來的。】
紀繁音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就把這事扔到腦後去了。
【對了,要不要姐姐我給你介紹幾個男朋友備選?】章凝不懷好意地問。
紀繁音二話不說地回絕了:【不用,沒時間談戀愛。】
……
紀繁音滿以為這次的潛規則事件就是她年假第一天唯一的波折了,誰知道躺下睡著的半夜凌晨一點,她接到了厲宵行的電話。
厲宵行的聲音有點緊繃:「我接到欣欣的電話了。」
紀繁音閉著眼睛在床上翻了個身,裹緊被子:「然後呢?」
「……我還沒接。」厲宵行說。
紀繁音在一片黑暗的腦海中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就現在,她的電話還在響?」
「對。」
紀繁音揉揉額頭,把手機拿到面前看了看,那確實就是厲宵行的號碼:「厲先生,現在的時間和收費標準你知曉嗎?」
「電話結束後我打給你。」厲宵行催促,「現在怎麼辦?」
紀繁音居然覺得這位霸總問「現在怎麼辦」時候的語氣有點惹人憐愛。
她開啟床頭燈,裹著被子慢吞吞地坐起,腦子逐漸清醒:「現在……你無視她。」
「無視?」厲宵行重復了一遍,聲音裡帶著點不滿,「她在這個時間突然給我電話,一定因為有重要的事情。」
紀繁音啪一下趴到床上,伸長手臂去搆放在另一邊床頭櫃上面的筆記本電腦:「是啊,所以她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你的手機在跟我通話,紀欣欣打的是什麼電話?」
「固話。」厲宵行那邊傳來了輪椅滾動的聲音,很快紀繁音就聽見了另一頭傳來的電話鈴聲。
「你為什麼要叫我?」紀繁音好奇道,「一個電話的事情而已。」
「有你在,能告訴我怎麼做。」
「這個階段該做的,我昨天已經給你總結過了,可以應付一個電話的。」紀繁音打了個哈欠。
「紀繁音,我出錢不是讓你消極怠工的。」厲宵行淡淡地說。
紀繁音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提不起力氣來和他較勁,只等著那頭的鈴聲停了以後,才說:「你先平復一下心情,等下接電話時開免提,同時不要切斷和我的通話,另外看我的微信消息,我會告訴你該怎麼說。」
「……我沒有你的微信。」
紀繁音恍然了下:「那現在加上?」
加好友的過程只花了一分鐘不到,紀欣欣的第二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鈴聲響起的幾乎同一秒鐘,紀繁音就果斷地給厲宵行下了指令:「接。」
她又飛快地在電腦上打字:【但不要比她先說話。】
……
在聽見紀繁音吐出「接」字的時候,厲宵行條件反射地立刻接起第一記鈴聲都還沒響完的電話,他開啟免提,按照紀繁音所說的,沉默著沒有說話。
難捱的沉默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對厲宵行來說卻格外地漫長難熬。
他盯著電話機,目光炙熱得幾乎要將它從外殼到元件全部燒穿。
直到紀欣欣先開了口,她帶著哭腔說:「我剛才做噩夢了,夢見你和小時候剛認識那樣不理我了。」
厲宵行心中微微發軟,他正準備說話,就看見微信裡紀繁音的氣泡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跳出來,那打字的速度簡直快得和語音輸入不相上下。
【告訴她夢只是夢。】
【但不要安慰她。】
【讓她回去睡覺。】
厲宵行看著三連發的消息沉默了一會兒。
他覺得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會傷害到敏感的紀欣欣。
但……紀繁音在過去的兩個月裡已經證明過了自己的能力,她幾乎能預判紀欣欣七成以上的反應。
即使不是百分百,這準確率也已經夠高得嚇人了。
於是厲宵行在短暫的遲疑後,就選擇了照著紀繁音說的去做。
「只是夢而已,回去睡吧。」他說。
「我還夢見你的身體和那個時候一樣,全身上下都動不了,」紀欣欣充耳不聞地繼續輕輕啜泣著往下說,「我好害怕你又會突然惡化成那樣,所以哪怕知道時間不合適,也還是想打電話問問你身體是不是一切都好,聽到你的親口回答我才能安心……」
紀繁音的消息來得照樣是飛快:【說你和平常一樣,重復一遍讓她回去睡。】
厲宵行看了一眼,跟著念台詞。
【她會繼續說往事,但你要忍住不主動安撫她,不要和她一起回憶,也不要做任何保證。】
【你給了她這個,她就會放心地把你的優先度滯後了。】
厲宵行看著紀繁音的這兩條消息先跳出來,然後才再聽見紀欣欣繼續說著過去的事情。
――紀繁音幾乎就像是能對紀欣欣讀心術一樣。
這個能力使得厲宵行對紀繁音越來越信任。
就像剛才紀欣欣半夜一個電話打過來,厲宵行下意識地就去找了紀繁音。
結果和厲宵行想的一樣,紀繁音處理得很好。
她讓他回復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戳中了紀欣欣的某個點,將紀欣欣一分一寸地往他的方向拉近、拖入獵網。
無論紀繁音打的是什麼主意,付給她的錢看起來還是值得的。
一個電話裡,三個通話成員。
紀欣欣:「還記得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嗎?我老是出來偷偷看你,但你卻從不給我好臉色看。我就想,這麼好看的人,怎麼脾氣卻這麼差啊。」
紀繁音:【你打個哈欠。】
厲宵行有點艱難地醞釀片刻,打出一個哈欠。
紀欣欣:「……你睏了嗎?對不起,是我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來打擾你了。可這是和你有關的事情,我也沒辦法找別人來確定你的身體安全……」
紀繁音:【冷淡一點表示你不介意,然後再一次勸她去睡。】
厲宵行不用刻意偽裝冷淡,他的聲音表情一直都很冷淡:「快三點了,早點睡,不要熬夜。」
反復幾次拉鋸以後,紀欣欣終於放了大招。
她問:「那你和小時候一樣,陪著我直到我睡著,好不好?」
紀繁音給厲宵行發了一個貓貓豎大拇指的表情。
【嘆一口氣,不要說話。】
【馬上就能見結果了。】
厲宵行沉重地嘆氣,憋住了沒有說話。
紀欣欣又開始哭了:【厲宵行,我要是做錯了什麼,求求你直接告訴我,好不好?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厲宵行的注意力全落在「最重要」這三個字上面了,他渾身都舒暢了起來。
就在厲宵行差點去安慰紀欣欣時,紀繁音的消息又先一步跳了出來:【你問她,真的嗎?】
厲宵行頓了頓,竟然在紀繁音的話術中找到了一點詭異的快感,他壓低聲音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紀欣欣提高聲音,像是被質疑後的委屈,「你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難道還要我一個女孩子親口說出來嗎?」
紀繁音:【說「那你明天來見我」。】
厲宵行照說了。
紀欣欣抽抽噎噎地同意,並說明天一早就來見他。
紀繁音:【現在說「明天見」,然後掛電話。】
厲宵行又照做了。
說了再見時,他幾乎能看見電話對面紀欣欣錯愕的表情。
厲宵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第一次稱讚紀繁音:「你確實是值得這個價格的老師。」
紀繁音對稱讚無動於衷,無情地回復他:「不足一小時按一小時計算,凌晨兩點價格五倍,一百萬請打到我賬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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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1:07
第四十五章
因為半夜三更接了厲宵行的電話,紀繁音整個人都有點清醒起來了。
她無奈地穿上棉睡袍去客廳裡喝了杯水。
厲宵行的轉賬到得很快,看在他交錢總是這麼爽快的份上,紀繁音對他半夜電話的行為表示原諒。
醞釀睡意的途中,紀繁音趴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手機,正好看見陳雲盛在朋友圈裡分享了一條臨湖大學官方發布的消息。
紀繁音邊打哈欠邊看了一邊,大概就是學校在後天要辦一個什麼展覽,又跟之前的籃球賽一樣請了幾個有名的校友回去參加活動。
她劃到底下時並不太意外地看見了紀欣欣的名字。
――紀欣欣當然也能算得上是近期有名的校友之一了,正好她最近回國,時間也能配得上。
不知道陪她一起的又會是誰?
白晝和宋時遇會不會打起來?
紀繁音迷迷糊糊地給陳雲盛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讚,就趴在床上又重新秒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她再醒過來時,就接到了陳雲盛的邀請。
年假不想出門只想消極怠工的紀繁音婉拒對方,在家快樂地鹹魚過了第二天。
和紀繁音不同的是,紀欣欣回國的這兩周行程格外匆忙。
鑑於她半夜給厲宵行打的電話似乎有用,紀欣欣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盛裝打扮去見了厲宵行,親手給他做早飯、去公司、在公司附近吃了午飯,下午又去醫院故地重遊。
「一到這裡,就想起來了很多從前的事情。」紀欣欣推著厲宵行的輪椅邊走邊感慨,「不過我那時候才小學,有些部分都記不太清楚了。」
「我都記得。」厲宵行淡淡地說,「那裡從前有鞦韆,你讓我坐上去推過。」
「這個我也記得,」紀欣欣接上了他的話,「我當時推得很用力呢。」
「……你說我體重很輕,叮囑我多吃飯不能挑食。」厲宵行望著小花園的位置,「但那時候的我連自己吃飯都很困難。」
紀欣欣停下腳步,她輕輕按住厲宵行的兩邊肩膀安慰他:「你已經康復很多了,說不定以後能靠自己的雙腿行走呢?不要放棄希望,好不好?」
「我不會放棄想要的東西。」厲宵行淡淡地說,「這副身體是,別的也是。」
紀欣欣心裡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厲宵行不好惹,可她冒險去接觸、引誘、維持關係的幾個重要人物,哪一個是好惹的呢?
對海王來說,最危險的事情當然就是翻車了。
一個優秀的海王必須學會的基本技能就是腳踩N條船還能走得風平浪靜。
紀欣欣以為自己已經學得很好,可在面對厲宵行時還是常常感到不安。
――至於原因,紀欣欣再清楚不過。
她能得到厲宵行的青眼和偏愛,那全都源自僥幸。
厲宵行倒確實和她在醫院裡碰過面,但那時的紀欣欣病得神志不清,切實陪差點全身癱瘓的厲宵行走過最艱難一段路、讓他成功復健的那個人,是當時常隨著父母來醫院陪床的紀繁音。
雖然紀欣欣已經想盡辦法在厲宵行心中把這份恩情頂替成了是自己的,可畢竟來源不當,厲宵行的心思又那麼深沉,紀欣欣當然一直處於被厲宵行戳穿的恐懼之中。
她知道,失去這份童年濾鏡的自己是綁不住厲宵行的。
即使白晝宋時遇紀繁音連著表現反常,紀欣欣都能按捺住自己的焦急;等到這份反常延續到厲宵行身上的時候,紀欣欣再也坐不住了。
厲宵行的家族、地位都是萬裡挑一,如果不是他的雙腿至今沒有恢復的希望,紀欣欣甚至有可能為了他放棄其他男人。
厲宵行對紀欣欣來說是不能失去的絕佳籌碼。
「說起來,我有個雙胞胎姐姐,」紀欣欣不經意似的提起來,「我和你提起過嗎?」
「……她和你很要好嗎?」厲宵行問。
「我們的關係以前很親近,不過現在……」紀欣欣輕輕嘆息,「姐姐或許和我有些誤會吧。」
「或許。」
「下次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介紹姐姐給你認識吧,我們是雙胞胎,外貌來說幾乎一模一樣。」紀欣欣說著邊悄悄觀察厲宵行的表情,想試探對方已經見過紀繁音了沒有。
――至於介紹紀繁音和厲宵行認識這種危險的事情,當然是不可能的,嘴上說說而已。
「和你一樣?」厲宵行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和你一樣。」
……應該沒有,見過吧?
紀欣欣不確定地看著厲宵行的臉。
即使和這個男人認識十幾年,紀欣欣也還是不太能從他波瀾不驚、好像什麼都不在意的臉上分辨他的情緒。
但按照厲宵行的說法,就算已經見過,他對紀繁音也不在意……這個意思吧?
紀欣欣稍稍放心了下來,她輕笑著繼續推動輪椅往前走,邊問:「那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了?最近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嗎?你明白地告訴我,我們才能解決問題哦。」
「你在電話裡說,不想失去我。」厲宵行說,「你說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紀欣欣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
厲宵行的下一句話,恐怕……
「我不需要朋友,欣欣,如果你只想當我的朋友,那我們就不該再繼續聯繫了。」
紀欣欣站定腳步,怔忡地低頭看向厲宵行。
「做個決定吧,欣欣。」厲宵行沒有抬頭,「朋友?還是陌生人?」
「我……」紀欣欣咬緊嘴唇,大腦瘋狂運轉尋找眼下最優的解決方案。
對厲宵行來說,這是最後通牒了。
恐怕如果就在這裡拒絕他的話,從此以後可能真的再也搭不上這條線了。
但如果同意的話,將會引發一場爆炸性的連鎖反應……
「……我需要考慮一下。」紀欣欣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鎮定下來,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從朋友變成戀人,對我來說,需要時間來考慮和適應。你願意等我嗎?」
厲宵行自己轉動輪椅面向了紀欣欣。
「我可以等,但要多久?」他看著她的雙眼問。
紀欣欣從來沒覺得厲宵行那張不沾煙火氣的臉這麼遙遠、這麼令人緊張過。
她輕輕哭了起來:「我……我不知道……我在猶豫要不要出國的時候,你不是還支持我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嗎?為什麼現在突然變了?」
眼淚也是一種攻擊性很強的武器。
紀欣欣用指背抹去淚水,餘光看見厲宵行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輕輕抬了抬,然後又克制地放了回去。
至少,他還是捨不得的。
紀欣欣有了一點信心。
「我沒有變,也可以和以前一樣一直縱容你。」厲宵行微微抬著頭,「但我到底要等多久?欣欣,給我一個期限。」
紀欣欣抽了抽鼻子。
厲宵行不是移情別戀,也不是發現了她的欺騙。
那麼,在找到最完美的說辭和解決辦法之前,就只有……拖延一下了。
紀欣欣在厲宵行身前蹲下,握住他寬大的手掌:「我會好好考慮的,不會讓你等太久。……但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對我那麼冷淡?」
……
「……所以結果就是,她還是沒給你任何承諾,而且你已經把這次的冷淡風波糊弄了過去,答應她以後不再這樣了。」紀繁音躺在懶人沙發裡,給厲宵行的敘述做了一個總結,「是這個意思吧?」
厲宵行沉默著不作回應。
紀繁音油然而生一種給厲宵行發表情包的衝動。
帶不動,你去單排吧.jpg
但還是要給客戶留點面子的。
於是紀繁音只是嘆了口氣,從手邊的水果盤裡撿了個草莓邊吃邊說:「也沒關係,先讓她覺得這次的矛盾已經被解決了就好,多少她是留了把柄給你的。至於這之後,換個辦法繼續讓她感到不安、失去控制就行了。」
「怎麼做?」厲宵行言簡意賅。
「我記得你家世淵源很厲害,家裡應該有幾個中意的、你的結婚對象吧?」紀繁音懶洋洋地支著腦袋,「不如試試去接觸一兩個怎麼樣?」
「……刺激她嗎?」
「對,但也是有技巧的。」紀繁音說,「所以不急於一時,現在就暫且讓她覺得她的手段生效了吧。」
「一切如常?」
「對,就像你從前那樣和她相處就好,你最習慣的方式。」紀繁音笑著說,「反正現在一旦想到你,她都會想起『考慮一下』,這在短時間內她是很難忘卻的。」
再者攻略這種事情,總是得有張有弛的嘛。
「我盡量。」厲宵行最後這麼說。
紀繁音掛斷電話,思考了一下「我盡量」這三個字裡的含義。
大概是……能得到紀欣欣這麼急切的討好,大概厲宵行自己也有點兒上癮吧?
除了能賺厲宵行這份教學工資以外,紀繁音現在還有點兒自己在下棋的感覺。
隔著厲宵行這個「棋盤」,和紀欣欣對弈著。
如果紀欣欣真的選擇和厲宵行成為戀人,那她的魚塘一炸,紀繁音還能在背後最後收割一波資金呢。
紀繁音對紀欣欣接下來打算怎麼應對繞過這個危機,還是有那麼點好奇的。
然後,在紀欣欣回國的第三天下午、紀繁音自己的年假第三天,她接到了紀欣欣打來的電話。
紀欣欣在電話裡笑盈盈地說:「姐姐,剛才發生了一件好巧的事情哦。我回學校參加活動,碰見了一個把我認成了你的學弟呢,他看起來好像和姐姐很熟的樣子,和我說了很多你的事情,是你最近新交的朋友嗎?」
紀繁音在懶人沙發裡翻了個身,把遙控器放下,又嘆了口氣。
唉,也就這點小雞肚腸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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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1:21
第四十六章
紀欣欣暫時把厲宵行放到了觀察列表。
她覺得自己今天的一番牽制演出是有用的,畢竟都特地帶厲宵行去故地重遊了,由不得他不動容。
將厲宵行送回公司之後,紀欣欣就藉口不打擾他辦公的理由離開了。
當天下午,紀欣欣和宋時遇去了一趟美術展。
「你還記得我喜歡這個畫家啊。」紀欣欣高興地說,「知道他就在這裡開畫展,我本來就打算回國的時候抽時間來看一趟,你邀請我得正好。」
宋時遇替她將門拉開:「已經舉辦一週多,馬上要結束了,還好你趕得上。」
「趕不上的話,就只有追去他辦畫展的下一個目的地啦。」紀欣欣走進溫暖的畫廊裡,舒適地輕出了一口氣。
這個畫家她確實很熟悉,大多的畫作也都在網上看過電子版以及照片。
這次來畫展之前,紀欣欣也在網上找了畫展的相關資料。
她和宋時遇邊聊邊走完了一圈之後,疑惑地說:「我記得他有一幅有名的《平庸》也會展出,但是一路走下來都沒有見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在她身旁的宋時遇問:「是你喜歡的畫?」
「我挺中意的,不過聽說實體很小,得真正見過才能知道究竟喜不喜歡呢。」紀欣欣抱著手臂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有點在意,於是找了個畫廊裡的工作人員,「打擾一下。」
穿著西裝的工作人員工作很到位地鞠躬:「宋先生,紀小姐。」
紀欣欣禮貌地詢問:「請問《平庸》這次沒有展出嗎?我在宣傳資料裡看到應該是有這幅畫的。」
問完這句話後,紀欣欣注意到工作人員先是有點詫異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宋時遇。
――詫異?這個問題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這種公開的畫展,有人看中買走也不奇怪吧。」宋時遇在旁含笑說道,「大概在之前展出的時候,已經售出了。」
工作人員點點頭:「確實如此,非常遺憾。」
紀欣欣遺憾了一下:「真可惜,本來還想近距離看看的,聽說肉眼看到的色彩更有感染力。」
「……我買一幅別的送給你吧?」宋時遇安撫道,「別的,沒有喜歡的嗎?」
「我最想要的那幅已經售出了。」紀欣欣嘆了口氣。
「那我只好想想辦法把那幅畫買回來送給你了?」宋時遇半開玩笑地說。
紀欣欣轉頭看了看風度翩翩的青年,也笑了:「這可是你誇下的海口,可不能食言啊。」
宋時遇微笑頷首:「我盡量。」
他的反應一切正常。
紀欣欣又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那個畫廊工作人員,對方這時候已經轉開了臉,但剛才他的反應還是讓紀欣欣記在了心上。
她並不覺得自己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可對方的反應卻很奇怪。
「不買什麼的話,我們去吃飯吧?」宋時遇看了眼時間,「餓了沒有?」
紀欣欣回過神來:「是有點餓了,上次你說要請我吃那家味道很正宗的西餐廳,不如就今天過去吧?」
「嗯,聽你的。」
晚餐時,紀欣欣還有點困擾於剛才畫廊裡的事情,下意識地點了一份海鮮湯。
等湯上來、看見裡面的幾隻貽貝時,紀欣欣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的操作失誤,趕緊用湯勺把裡面的貝類都舀到了自己的碗裡:「對不起啊時遇,我剛才有點走神,忘記你不喜歡吃這些貝類了。」
雖然有點失誤,但怎麼說也是在上菜之後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宋時遇應該不會介意的。
紀欣欣這麼想。
但宋時遇的回應卻有點奇怪。
他的視線原本一直看著她的動作,直到她道歉時卻僵了一下,露出一點如夢初醒的恍然來。
然後,宋時遇也微笑著道了個歉:「沒關係,其實我剛才也走了下神,公司的事情。」
「那我們就扯平啦!」紀欣欣把海鮮湯推到兩人中間的位置,笑盈盈地說,「好,我挑完裡面的貝類,這樣剩下的你也願意喝了,對吧?」
宋時遇的眉眼溫柔地微微彎起:「……嗯,謝謝你。」
……
和宋時遇見過面以後,紀欣欣第二天要回臨湖大學參加活動,於是順便約了白晝見面。
白晝雖然嘴上不肯承認,但聲音裡的期待藏也藏不住。
紀欣欣不太擔心白晝了,她覺得白晝應該就是受到之前家中的私生子風波,短暫地心情低落了一下,過去之後自然就會恢復。
不過和白晝的感情還是要聯繫一下的,畢竟是權勢滔天的那個白家唯一的繼承人嘛。
就是不知道他父母的私生子究竟最後在結果上會不會影響到他的繼承權?
如果會的話,那白晝的重要性也會隨之下降了。
紀欣欣在路上排著心裡的名單,抵達湖光大學門口時,還沒看見白晝,先迎面撞見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
男生獨自一人走著,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表情,一手抱著一疊書另一手拿著手機低頭看。
紀欣欣掃了他一眼,從對方的衣著打扮上一下子就看出對方應該家境不錯。
嗯……全身上下也沒有什麼情侶式的物件,單身吧?
再早個一兩年的話,紀欣欣不會放過這樣的優質苗子,不過今天她是來和白晝那個小醋缸見面的,就不好和年輕男生搭訕了。
紀欣欣有點遺憾地放下這個念頭,正準備和對方擦肩而過時,男生正好收起手機抬頭,視線和紀欣欣迎面撞了個正著。
紀欣欣難以形容對方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
他眉梢眼角的堅冰都在眨眼間融化作燦爛的笑容,冬日暖陽一般直接照入人心,哪怕只看一眼也能領悟他眼裡純粹簡單的喜悅之情。
「――姐姐?」男生開心地喊道,「你不是說放假不想出門嗎?怎麼還是來了?」
……認錯了。而且應該是把她認成了紀繁音。
紀欣欣腦中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並熟練地掛起了甜美笑容:「這位……」
後面「同學」兩個字還沒出口,男生已經先皺起了眉:「……不好意思,我好像認錯人了,你是紀欣欣?」
哪怕是紀欣欣這樣的心理素質,在那樣的笑容後又立刻被人甩冷臉的體驗也還是有點過於刺激。
她頓了頓才整理好自己的心塞,然後接話:「對,你應該認識的是我姐姐吧?」
……立刻認出差別了嗎?也好,可以探探口風。
畢竟紀繁音可一直沒有回答她「交了什麼新朋友」的問題。
「……對,你好。」男生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收了回去,又是紀欣欣一開始注意到的那個校園酷哥了,「認錯人不好意思。」
他道完歉,往旁邊讓了讓,看架勢就打算直接走了。
紀欣欣當然不會就這麼放他離開,她不經意似的側了一下身體擋住對方:「是姐姐新交的朋友吧?我和姐姐打了這麼多次電話,還沒有聽姐姐和我提起過你呢。」
「……」男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很高,看著紀欣欣時得略微低著頭,加上那幅左臉寫「酷」右臉寫「哥」的表情,非常有威懾力。
但紀欣欣能將白晝拿下,當然也不怕這種程度的冷臉,她好奇地問:「我叫紀欣欣,你已經知道了。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陳雲盛。」
「那你和我姐姐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怎麼認識的?」紀欣欣背著雙手微微向他傾身,繼續問道。
陳雲盛反應很大地往後退了一步,表情明顯比剛才更冷淡了:「別靠過來。」
紀欣欣:「……」這種類型,嗯,也不是沒碰見過。
一開始的假正經而已。
男人終究都是外貌協會,會被紀繁音吸引的,也一樣會被她吸引。
就算紀繁音開始注意自己的外貌,紀欣欣相信自己憑性格也能比對方更加容易捕獲男性。
「你喜歡我姐姐吧?」紀欣欣掩嘴一笑,「這時候不應該討好我才對嗎?我和姐姐可是從小就一直長大的雙胞胎,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呢。」
她覺得自己找的藉口是很好的,看起來很無害,也順利成章。
只要之後再聊一會兒,從對方口中敲出紀繁音的情報應該很容易。
年輕男生嘛,和漂亮的女孩子近距離待久了,情迷意亂是再正常不過……
陳雲盛面無表情地:「不用。」
「……」紀欣欣呆了一下才領悟過來對方是說「不用」她的幫忙。
她這一愣的時間差裡,陳雲盛已經大步從她身旁毫無留戀地擦肩而過。
「――巧了,姐姐也沒和我說過你的事情,你們姐妹關係根本不怎麼樣。」他扔下這麼一句話。
被拋在原地的紀欣欣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
她牢牢地記住了陳雲盛這個名字。
不僅是紀繁音的追求者,而且還對她不屑一顧、大放厥詞……!
「……姐姐?」白晝的聲音在近距離響了起來。
紀欣欣恍然抬頭,看見了白晝的臉,歉意一笑:「剛才和一個人說了幾句話……好像是姐姐認識的人,叫陳雲盛,你聽過他的名字嗎?」
「陳雲盛?」白晝重復了一遍,無所謂地搖頭,「沒印象。」
「他把我認錯成姐姐了,」紀欣欣示意了一下陳雲盛離開的方向,「而且他過來也是叫了一聲『姐姐』,把我嚇了一跳,好巧哦。」
白晝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
「粥粥?」紀欣欣疑惑地喊他,「怎麼了?想起什麼和他有關的事情了嗎?」
「……你剛才說,那個叫紀繁音姐姐的人叫什麼名字?」
紀欣欣蹙眉:「他說自己叫陳雲盛。」
白晝磨了磨後槽牙:「知道了。姐姐既然想知道,我就去幫你問問這個姓陳的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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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1:33
第四十七章
「姐姐?」紀欣欣喊道,「為什麼嘆氣?我哪裡說得不對嗎?」
「沒有。既然你和他聊了那麼多,該知道的不都知道了?」紀繁音懶洋洋地順著紀欣欣剛才的話頭反問。
「畢竟他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嘛。」紀欣欣撒嬌似的說,「我以前總是勸姐姐交朋友,你從來不聽;我這次才離開幾個月你就有了朋友,我總是有那麼點兒好奇嘛。」
紀繁音哦了一聲:「那你和他再多聊聊,多讓他告訴你一點我的事情。」
「姐姐又這樣消極對話……」紀欣欣不滿地說,「我回國來你都不見我,爸媽說你也很很久沒有回家過了,連我這個妹妹都見不到你了嗎?」
「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見你了嗎?」紀欣欣反問,「姐姐現在住在哪裡啊?我帶著吃的來你家,你不用出門,這樣總可以吧?」
「別過來,我在休假。」紀繁音直截了當、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紀欣欣的請求,「而且你這次回來,不是應該很忙嗎?」
紀欣欣回來顯然是個臨時的決定,她要做的事情海了去了,兩周的時間恐怕根本都不夠用。
再者,紀繁音也不想把自己的地址暴露出去,總感覺紀欣欣會「一不小心」就暴露給其他人,比如紀家父母。
紀欣欣在電話裡聽了一口氣:「姐姐……我覺得你有變化是好事,但也應該注意身邊的人是否抱有善意。那個陳雲盛的年紀太小了,我看他也不是喜歡敞開心扉和人交流的類型,和他交往太深,萬一你再受到傷害的話……」
她欲言又止。
紀繁音開始在沙發四周摸索充電線:「不會。他要是不對勁我就立刻跟他絕交。」
壞女人永遠不會受傷!
「姐姐……」
紀欣欣還想再說,但紀繁音已經懶得再和她繼續打交道,摸到充電線的同時就道了別:「手機沒電,不說了,掛了。」
她直接結束了通話,給還有90%電量的手機充上了電。
紀欣欣明知道自己的姐姐喜歡宋時遇,卻還是吊著宋時遇――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紀繁音就想過紀欣欣的目的。
她自己根據蛛絲馬跡有了不少推測,但最後鐵錘還是因為厲宵行的證詞。
果然,在知道陳雲盛之後,紀欣欣立刻就想出手了。
不過一對雙胞胎之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對立?
以前到底有過什麼樣的過節啊……
紀繁音倒是接收了「紀繁音」的記憶,但那多出來的二十幾年人生稍微有點憋屈,紀繁音本人既不太能共情,也不想特地去翻閱,只有在需要、或者直接觸發回憶點的時候,她才會想一想。
就好像一個熱愛閱讀爽文的讀者,在瀏覽小說網站時哪裡會去點開狗血虐文呢。
另外一點是,紀欣欣對於現在的紀繁音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最原始的資金累積已經完成,就算替身方面的生意全部切斷,紀繁音也不怕自己以後賺不到錢。
事業方面,有賀深和章凝做合作夥伴,不用操心資源、封殺等等的問題。
當替身固然是條快速來錢的渠道,但比起幾個月前來說,它已經從「最優選擇」掉到了「較好選擇」。
有也挺好,沒有也不是不行。
這會兒哪怕和紀欣欣鬧翻臉也不怕,紀繁音根本不用浪費時間和她虛與委蛇。
邊想著這有點復雜的姐妹關係,紀繁音邊打開手機檢查了一下消息。
陳雲盛昨天晚上就給她發了消息。
年輕人有點忐忑地問她:【姐姐,我剛才在學校碰到你妹妹了……你跟她關係很親近嗎?】
紀繁音打字回他:【不近。聽說你們聊了很久?】
陳雲盛火速回了一個被雷劈的表情:【姐姐,你聽我解釋,我和她只講了七句話!】
紀繁音有點好笑:【你還數著?】
陳雲盛的手速很快:【我回來回憶了很多次,怕自己那時候說錯了話。從前只聽說過她是從前的校園女神,沒想到見到真人後……呃,她跟姐姐不太一樣。】
【長得一樣吧?不然你也不會認錯了。】
【乍一眼看是很像,但姐姐和她連笑的方法都不太一樣!】陳雲盛飛快打字證清白,【姐姐別誤會,我一開始是認錯,但她一笑我就立刻發現她不是你了。】
紀繁音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扮演之路。
她和紀欣欣的性格完全不一樣,當然不太一樣。
工作時間要保持那個營業笑容,就連紀繁音也覺得有點累,紀欣欣倒是習慣成自然了。
【而且她……】陳雲盛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發來下一條,【看起來對姐姐的事情很感興趣,追著我想要問清楚,但又……】
看著那幾乎能從文字裡透出來的猶豫之情,紀繁音乾脆給陳雲盛發了條語音過去:「七句話的功夫,你們到底說了什麼信息量這麼大的話?」
陳雲盛還是戰戰兢兢地打字:【我堂姐經常給我講一些女孩子之間吵架的事情……就是,綠茶白蓮花什麼的,她喜歡看小說,我從小到大聽得挺多……】
紀繁音懂了。
陳雲盛恐怕是個飽受熏陶、深藏不露的鑑婊達人。
紀欣欣的段位在陳雲盛面前連七個回合都沒撐過去。
嗚呼哀哉。
【而且昨天遇見之後,她還找我一個學長要我的聯繫方式,學長和我說了。】陳雲盛立誓,【我沒加她!】
紀繁音倒是很無所謂:【加也沒關係,都隨你。】
【我不加!】陳雲盛的態度非常堅決。
然後他發了一個表情。
這是一道送命題.jpg
紀繁音言簡意賅地給他加油。
她覺得紀欣欣不會這麼容易放棄就對了。
……
紀欣欣有點煩惱於陳雲盛的冷漠。
就連通過同是籃球社的學長當中間人,陳雲盛居然說不加好友就真的不加好友,還直接拒絕了紀欣欣發過去的好友申請。
紀欣欣不是沒有碰見過這種情況,但一般來說……那都是有了女朋友的人。
不過需要的也只是時間而已。
紀欣欣不相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
而眼下……她最優先需要考慮的問題並不是陳雲盛,而是聖誕節究竟要和誰一起過。
紀欣欣手上已經累積了太多聖誕約會邀請了。
她回絕了幾個不太重要的,留下了幾個重要的人選。
分身是不可能的,就算時間拆一拆,也就能見兩三個人而已。
紀欣欣猶豫再三後做了相對合理的決定:晚上留給厲宵行,白天給白晝,平安夜給宋時遇。
當然給三個人的理由都是很充足的。
第四個人就是岑向陽。
回國之後,紀欣欣還沒有見過他,兩人只通過一次電話,岑向陽神神秘秘地說有一個想告訴她的重要消息,不聽一定會後悔。
平安夜的早上,紀欣欣去岑向陽的劇組探了班。
影視城裡多的是大冬天還在趕進度的劇組,紀欣欣按照岑向陽說的路線一路往裡走,途中經過了另一個熱火朝天的劇組。
站在那裡的一個男演員見到紀欣欣,面露了下遲疑,但還是快步上前問好:「紀小姐,早上好。」
紀欣欣沒有見過這個年輕人,但光看戲服打扮和端正長相也猜到對方是個演員,就順勢笑著打了招呼:「你好。」
「您來……探班?」男演員疑惑地看著兩手空空的她,「您不是說最近休假,不來劇組了嗎?」
「我去隔壁劇組有點事,」紀欣欣笑了笑,沒有解釋認錯的事情,「你們這邊怎麼樣了?」
男演員毫無戒心地回答:「您的劇本很好,拍攝過程也很順利,製片那天說,進度比之前預計的要快四分之一。」
「是嗎?那就太好了。」紀欣欣頓了頓,又微笑著問,「今天和別人約好了,下次有空的時候再來這邊探班吧,只要不打擾你們。」
「您自己工作室投資的電影,什麼時候來探班都可以。」男演員笑著恭維了一句,又小聲說,「之前微信上的那件事情……我和您再當面說一聲對不起,請您別放在心上。」
紀欣欣的注意力卻已經完全被他的前一句給吸引了。
――他說,這是「您自己工作室投資的電影」。
紀繁音的,影視工作室?
但紀繁音卻只是編劇,而不是演員?
「嗯……沒事,我已經忘記了。」紀欣欣魂不守舍地將男演員的後半句道歉帶了過去,低頭掃了一眼手錶,胡亂地找了個藉口離開,「時間好像來不及,我就先不進去了,你們好好拍戲。」
她和男演員道了別,對方的態度簡直恭敬討好得令紀欣欣覺得有點刺眼。
紀欣欣強撐著走到街角繞了個彎,確認那個男演員再也看不到自己以後,才靠在牆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她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個男人提到的事情,那幾句話背後透露出的巨大信息令她恐慌不已。
紀繁音踏足了影視圈,雖然只是幕後,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電影就已經開拍,這聽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外行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更何況,紀繁音哪來那麼多錢?她怎麼成立工作室、怎麼投資一部電影?
這全部都不合理!
除非……除非那根本就不是她那個被打壓得失去自信的姐姐,而是……另一個人。
紀欣欣抱緊自己的手臂,卻仍然制止不了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個不停。
另一個紀繁音……一定是另一個紀繁音來了。
紀欣欣恍惚地想。
她從小就在夢中偶爾能見到的那個、和她雙胞胎姐姐同姓同名的女人,真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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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1:52
第四十八章
――妹妹雖然也很聰明,但和姐姐比起來似乎還是有點……
最開始,紀欣欣從他人口中聽到的都是這樣的評價。
紀欣欣其實比起同齡人來說已經成熟、伶俐了很多,但她的姐姐,紀繁音,卻在學習上表現出了逆天的水平。
紀欣欣想不通,明明是一對雙胞胎,為什麼她會無論怎麼努力也趕不上自己的姐姐。
當她費盡心思拿到全校第一的時候,紀繁音第一次參加華杯賽就已經拿下一等獎。
紀欣欣努力刷題奧數,也在華杯賽進入復賽的第二年,紀繁音又輕而易舉地拿下了總決賽的金牌。
紀欣欣提前三年開始預習初中課程的時候,紀繁音已經把大學課本翻完一遍扔在一旁,還能給鄰居家的研究生大姐姐免費講題。
紀欣欣剛剛知道畢加索、貝多芬的時候,紀繁音已經能做小機器人、將第一次見到的樂譜在鋼琴上流暢演繹……
所有比山還高、比天還遠的如雲稱讚,全部都是獻給紀繁音的。
就連姐妹倆的名字,看起來都相差這麼多。
繁音,欣欣。
父母再怎麼解釋是取自「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這句詩,紀欣欣也忍不住嫉妒之情。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一次次的追逐失敗,紀欣欣某天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即使她的成就也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只要紀繁音還存在,她就永遠不會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她永遠也追不上姐姐的腳步。
永遠。
這黑暗絕望的念頭令紀欣欣生了一場病。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傷風感冒,但她故意大張旗鼓哪裡都喊痛,去了醫院之後也檢查不出任何毛病,紀家父母為她急得團團轉,一顆心都撲在了她的身上。
他們在醫院陪著鬧騰的紀欣欣住了一個晚上,連家都沒有回。
一個沒有紀繁音的夜晚。
就在那個晚上,紀欣欣突然明白了。
――「想要所有人都只關注我,並不是只有比姐姐優秀這一個辦法」這件事。
隨後,不知道是不是裝病的報應,紀欣欣真的大病一場,夢魘不止。
夢裡有時候是她夢見自己長大以後也仍然是姐姐盛名之下的陪襯,更多時候她夢見的是另一個名字也叫作「紀繁音」、卻過著截然不同人生的一個女人。
另一個紀繁音有著明豔至極的容貌、取之不竭的金錢、還有萬人敬仰的地位。
只要她想,她可以有數不盡的裙下之臣。
有那麼多人愛她。
紀欣欣從夢中醒來,仍然不能忘記另一個紀繁音。
她開始悄悄學著模仿對方的行為舉止,加上其他的學習,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自己的道路,終於成為了雙胞胎姐妹中更優秀、更吸引人注意力的那一個。
可即使如此,有兩件事情,紀欣欣始終不敢鬆懈。
第一,是她的親姐姐紀繁音。紀欣欣知道她一旦重拾自信一定會立刻鳳凰涅槃,因此時時刻刻注意著對方的動向。
第二,就是夢裡的另一個紀繁音。
大概因為最開始的慕強源於另一個紀繁音,一切的本領最開始也是從她身上依樣畫葫蘆學來的。
紀欣欣憧憬著對方的同時,也恐懼著這位無意中教授了她知識的前輩。
紀欣欣在網上查過,並沒有這麼一位叫紀繁音的影后。
她小學時沒有,大學畢業了仍然沒有。
那大概就是個夢吧,像上天的啟示那樣。只是因為上天聽見了她的願望。
……就在紀欣欣逐漸開始接受這個猜想的時候,兩個紀繁音突然變成了同一個人。
紀欣欣靠牆蹲在地上、縮成一團,頭腦裡混亂成一團漿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事到如今,害怕後悔也什麼用都沒有了,不如借著信息差好好想想該怎麼應付現在的局面。
紀欣欣揉著額頭站起身來,拿出手機看了看。
她把岑向陽的未接電話直接劃掉,回了個消息告訴他自己突然有點事不能來了。
雖然臉上面無表情,打出的文字卻很可愛天真,令人不忍責怪。
發完消息後,紀欣欣收起手機,從另一頭繞路離開了影視城。
在去赴下面的接連三約會之前,她必須得先把紀繁音的事情想清楚才行。
紀欣欣打車回到家裡,失魂落魄的樣子把紀父紀母都嚇了一大跳:「欣欣,發生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
「我沒事,」紀欣欣打起精神笑了笑,「……姐姐的住址,爸媽你們知道嗎?」
「她現在連我和你爸的電話都不接了!」紀母抱怨起來,「我們哪能知道她住哪裡,除非報警找人去。你和她不是經常還能電話聯繫?你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嗯……」紀欣欣垂眼,「那我問問姐姐吧。」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拿起手機找到紀繁音的手機號碼,拇指都落在了屏幕之上,卻根本沒有膽量按下去。
――如果……如果那真是另一個紀繁音的話,那我做的一切在她眼裡豈不都是班門弄斧的小兒科?
這個念頭在紀欣欣的腦中越轉越響,逐漸震耳欲聾。
紀欣欣深吸一口氣,厭惡地抓起手機,揚手狠狠地摔到了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紀欣欣猶不解氣,她重重地錘了一下自己的枕頭,才對自己下命令。
――冷靜下來、冷靜。
――就算那真的是夢裡的紀繁音,也不會知道我在夢裡見過她。這就是……我的優勢。
……
平安夜的當天,紀繁音決定給自己做一頓大餐。
於是她裹了一身厚實的衣服,腳踩毛線襪和雪地靴,很隨便地就打開了家門準備去買菜和水果,順便再買點酒。
當然還有成年人頹廢的生活裡不可或缺的肥宅快樂水。
順帶把那部特地在聖誕假期上映的新電影給看了。
紀繁音美滋滋地這麼想著,結果跨出門的瞬間被冷風吹了一臉,又「……」地回去找了條羊絨圍巾把半張臉都包了起來。
「冬天真恐怖。」紀繁音嘟嘟噥噥地把門關上,提著昨天的垃圾出門了。
紀繁音家旁邊步行距離有個一站式商場,頂層是電影院,地下是盒馬○生,生活購物十分便捷。
看完電影前往地下的路上,紀繁音在升降電梯門口碰見了剛剛上來的紀欣欣和宋時遇。
三人撞上視線的瞬間,氣氛一下子似乎變得非常古怪。
宋時遇反應過大地一下子扭開了頭――紀繁音覺得這本該引起紀欣欣注意的。
但問題是紀欣欣的反應更大,她居然嚇得退後了一步。
還拿著喝到一半熱可可的紀繁音在電梯門口站了幾秒鐘不見他們動彈,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你們出不出來?我要坐電梯下去。」
宋時遇如夢初醒地輕咳一聲,靠邊走出電梯:「欣欣?」
「姐、姐姐。」紀欣欣像是受驚了似的小聲喊著,從遠離紀繁音的那一側出了電梯。
紀繁音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進電梯按下B1的按鍵,朝他們揮揮手:「約會愉快。」
直到電梯門完全關上,那兩個人的視線都跟被磁鐵吸引的鐵釘似的黏在她身上。
紀繁音喝了一口甜膩的熱可可,尋思紀欣欣難道這麼快就翻車了?不應當,她這次回國,不是應該對自己的海域進行日常維穩護理的才對嗎?
這越修越破了是怎麼回事?
紀繁音事不關己地這麼想了一下,就把宋時遇和紀欣欣的愛恨情仇拋之腦後,在盒○鮮生推了輛購物車開始快樂的購物。
以她現在的經濟狀況,簡直能把幾排貨架從一頭賣到另一頭,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就要感謝那些錢多人傻的客戶和紀欣欣的不懈勞作了。
「看在錢的份上,祝他們今天約會愉快。」紀繁音自言自語著把一盒巧克力球扔進了購物車裡。
手機響了一聲。
紀繁音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眼,發現居然是宋時遇,還連發了兩條。
第一條是:【不是約會。】
第二條是:【明天晚上見面。兩小時。】
紀繁音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隔著幾個天花板,宋時遇不是正在和他女神約會看電影?
她懶洋洋地打了三個字回宋時遇:【我放假。】
宋時遇回得很快:【十倍。】
紀繁音思考了一下。
理由暫且不計了。宋時遇這麼急著要見她,大概也只有一個理由……那幅被她送出了手的畫吧?
要買回去送給紀欣欣?
那也不賴,還能賺個差價砍他一筆。
另外底薪還有兩百萬。
紀繁音微微彎腰雙肘抵在購物車上,心情愉快地給宋時遇回信:【可以,幾點哪裡見?】
宋時遇回復:【下午六點,我家。】
幾乎同時來的,是銀行到賬兩百萬的消息。
紀繁音拿著手機陷入沉思。
……這是要在宋時遇家裡吃晚飯的意思?他好像不會做飯吧?
總之,以防萬一,先帶個隨身防狼噴霧吧。
把畫也帶上,可以當場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紀繁音哼著小調,挑了一盒敲斷的筒骨扔進購物車。
客戶送的東西,客戶再多出錢買回去,如果凡事賺錢都有二道販子這麼容易就好了。
……
宋時遇收起了手機,注意到身旁的紀欣欣朝他看了一眼。
昏暗的電影院裡,哪怕是已經調到最低亮度的手機屏幕也有點扎眼。
「工作的事情,」宋時遇低聲解釋,「已經處理好了。」
說出口的同時,宋時遇才覺得有點不妥。
工作這個藉口最近用了太多次,或許紀欣欣會懷疑。
然而紀欣欣聽完只是柔柔地笑了一下,她的表情也有點心不在焉的:「嗯,那我們接著看電影吧。」
宋時遇鬆了一口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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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2:07
第四十九章
紀欣欣還記得自己和白晝提過自己學了些法國料理,為了彌補這次只能和他一起度過聖誕節白天的遺憾,她特地提出去白晝家裡下廚。
紀欣欣買了菜抵達白晝的公寓,大包小包,正在樓下等轉這白晝下來接時,一樓大廳的管家已經快步走了出來。
「我來幫您吧。」管家笑著接過了大半的環保袋,「您小心腳下,我來按電梯。」
紀欣欣手裡還剩三個袋子,她朝管家點點頭,柔聲道了謝。
管家一幅和她很熟悉的樣子:「您又帶著這麼多東西來,真是辛苦了。」
紀欣欣的動作一頓。
——又?
她想了想,笑著套話:「沒辦法,我總擔心他吃不好、營養不均衡。」
「白先生長那麼高,也少不了您的功勞吧。」管家半開玩笑地說著,和紀欣欣並肩走到了電梯口,按了向上的按鍵。
白晝這間價值大幾千萬的豪華公寓,紀欣欣並不是第一次來。
但她來的次數也遠遠不到能讓管家都能和她說說笑笑的地步。
既然來的不是她,那答案也很明顯了。
常來的人是紀繁音。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站在裡面的白晝愣了一下,用腳抵住電梯門:「姐姐,東西我來拿吧,你進來。」
他輕輕鬆鬆地接過了紀欣欣手中的袋子,朝幫忙搬運的管家點了點頭。
電梯很快合上門開始上升。
紀欣欣垂眼站在電梯裡,滿腦子都在思考該怎麼質問白晝、怎麼知道她出國的這幾個月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想了又想,還是從試探性的語言開始:「樓下的管家好親切哦,都有點自來熟了。她還知道我的名字,直接叫我紀小姐,是不是你提前告訴了她啊?」
本來姿態隨意地站在那裡的白晝突然挺直了背脊,他下意識地問:「什麼?」
但這麼安靜的電梯,又沒有其他人的干擾,白晝怎麼會聽不清她說的話呢?
這明明就是正在下意識拖延時間編造藉口的表現。
紀欣欣輕吸了一口氣:「粥粥,我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
「我沒有。」白晝條件反射地否認,「姐姐說的是什麼事情?」
紀欣欣失望地看著他:「你心裡知道我在說什麼,不是嗎?」
白晝沉默下來。
電梯抵達頂層,紀欣欣彎腰提了兩個袋子:「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我想等你自己對我坦白。我給你時間準備。」
白晝有點慌張地追上她的腳步:「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
「那是什麼樣?你告訴我。」紀欣欣回頭看他,「我從來不反對你多交幾個朋友,可如果交了新朋友、那個朋友甚至還是我的親姐姐,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呢?」
白晝皺著眉,煩躁地咬咬嘴唇:「我和紀繁音不是朋友,我只是……看她可憐而已。」
招了。
紀欣欣心中冷笑:「你看到可憐的人,都會把她們帶到家裡來一起吃飯嗎?」
「我才沒有把她帶到家裡一起吃飯!」白晝的反應很大,「我只是……是看她可憐!而且,見不到姐姐,和她見面的話,有點讓我覺得是和姐姐在一起,不那麼寂寞……」
紀欣欣盯著白晝看:「理由就是這樣?」
「肯定啊。」白晝嘟囔著說,「否則紀繁音身上還有什麼能和姐姐比的優點嗎?」
紀欣欣審視了白晝半晌,把對方臉上的小細節都收入眼底,放緩了聲音:「……那是因為我讓你覺得寂寞了的錯啊。」
「……我早就說了,讓你不要出國,留在國內陪我。」白晝很不滿地抱怨,「但你還是一定要去法國,我爸媽又限制我去看你,我只好……就算紀繁音是個仿冒品,至少她跟你也長得很像。」
紀欣欣語氣柔和地斥責白晝:「不可以這樣對姐姐,這樣她會很難過的。」
——怎麼可能,那個紀繁音絕不會難過。
甚至她願意在白晝身上消耗時間,也肯定是因為找到了什麼樂趣。
可即使只是「樂趣」這樣淺顯的出發點……如果是那個紀繁音的話,白晝說不定會移情別戀去喜歡上她的。
「粥粥,你和我約定,以後不要再以見不到我的藉口去和姐姐見面了好不好?」紀欣欣問道。
「……」白晝皺眉沒有立刻說話。
「這樣不僅是對她的不尊重,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紀欣欣伸手輕輕摸了一下白晝的臉頰,「你想我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發消息,不要把別人當作我的替代品,好不好?」
白晝游移的眼神有點躊躇地和她對視了一下。
「還是說,你已經不喜歡我,而喜歡上她了呢?」紀欣欣問。
「我當然喜歡姐姐。」白晝立刻說道,「紀繁音怎麼和你比?」
「那就照我說的做,可以嗎?」
「……好。」
紀欣欣露出笑容,誇獎地捏捏白晝的臉蛋:「好孩子,我們進去吧——外面這麼冷,你又穿得這麼少。」
將白晝這裡的搖擺不定解決了以後,紀欣欣晚上在對待厲宵行時尤為忐忑。
她總覺得事情在短短幾個月間就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控制,白晝是鐵板釘釘和紀繁音接觸過了,雖然他支支吾吾不肯說詳情如何。
那厲宵行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還有宋時遇?甚至更多她的備胎們?都將被紀繁音搶走?
畢竟……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因為紀繁音才能擁有的。
……
聖誕節還得額外加班,那也是看在高額加班費的份上。
嗯,順便還要去賣畫。
紀繁音特地從衣櫃裡找了一個大包,正好能把那幅畫放進包裡。
——鑑於她欣賞不了這幅畫作,所以拿到手之後壓根沒拆開,畫廊包裝的牛皮紙還好端端地在那兒沒有動過。
接著是防狼噴霧,警報器,和以防萬一、手機裡報警用的快捷撥號。
做好了一切準備,紀繁音才叫了輛車出門去見宋時遇。
她甚至還友善地給宋時遇帶了一顆小小的聖誕樹做禮物。
在門打開的同時,紀繁音就把聖誕樹捧到了宋時遇面前:「聖誕快樂!」
「……你也是。」宋時遇頓了一下才回答,他接過禮物笑了笑,「進來坐吧,拖鞋在門邊。」
「今天的晚飯在你家裡吃嗎?」紀繁音踩了拖鞋進門,把包放在鞋櫃上,邊脫外套邊熟稔地跟在宋時遇身後往裡走,「我來幫忙吧?」
她其實已經能看見大廚房裡面擺開的各路食材餐具了。
只是那個場景,怎麼說呢。
一看就覺得廚房的主人大概不會做飯。
「一起吧,我買了很多,一個人忙不過來。」宋時遇指了指水池,「幫我處理一下那些?」
紀繁音走近看了一眼,無奈地笑:「你明明嫌吃這些帶殼的水產麻煩,卻又自己買回來。」
她說著,直接將袖子挽了起來:「既然就在家裡吃飯,不用太在意外觀,我焯一下直接把殼都去了,這樣你吃起來方便,好不好?」
宋時遇站在另一邊,連頭也沒回:「好。」
下廚小能手紀繁音三下五除二就把水池裡的大個青口洗淨過水燒熟,然後將整塊整塊的貝肉從裡面拆了出來。
別說宋時遇這樣嫌麻煩的,就連平常不太嫌麻煩的紀繁音也覺得不用手想拆開這玩意兒是挺討厭的。
她哼著小調把貝肉放在一起,順手調了個醬汁,邊和宋時遇說話:「都聖誕節的晚上了,你在家裡也不放點裝飾,一點都沒有過節的氛圍。」
「不是有你嗎?」宋時遇隨口答道。
過了一秒鐘,他像是反應過來自己前面一句說了什麼似的,飛快補充了後半句:「你不是給我帶了聖誕樹來?」
紀繁音失笑:「那麼小一棵,能有什麼節日氛圍啊。
宋時遇笑了笑沒說話。
他的異常沉默一直持續到了晚餐結束。
紀繁音是真專心做飯吃飯——宋時遇平常不做飯這件事情她是看出來了。
誰讓宋時遇連切個肉丁都笨手笨腳的,糖和鹽還要嘗嘗才能分得出來。
指望宋時遇的話,這一頓飯就不用吃了。
為了不浪費食材,紀繁音基本主導了廚房。
在這同時又要維持廚房裡的溫馨氣氛,講道理還是有點累的。
直到酒足飯飽、兩個小時接近結束時,紀繁音才特別體貼溫柔地問宋時遇:「你有心事嗎?說給我聽聽?」
宋時遇看了看時間。
「等會兒再說。」他說。
紀繁音懂了。
他就是為了拿到應援券而氪金成箱買愛豆專輯的那種人吧。
不過唱片公司只要拿到錢就開心了,不是嗎?
於是她心照不宣地和宋時遇吃完晚餐、收拾桌子,等到倒計時響起時,紀繁音不緊不慢地去門口拿了自己的包回來。
「——你要說的是這件事?」紀繁音把包裡的畫拿了出來放在桌上。
「這是其中一件事。」宋時遇看了一眼那幅畫,發現了異常,「你沒有打開過?」
「這對你來說不是更好?」紀繁音輕輕按著畫框一角將它轉了半圈,「反正你買回去也是要送給紀欣欣的,不是嗎?廢話不用多說了,報價吧。」
宋時遇眼也不眨地:「雙倍。」
「五倍。」紀繁音隨意加價。
雖然都是無本買賣,但多一點是一點。
「……可以。」宋時遇停頓了一下,「前提是,你聽完我接下來的話。」
「說吧。」紀繁音大方地決定聽聽他有什麼驚世之詞想要發表。
「我覺得……」宋時遇斟酌著說辭,他的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十指緊緊相扣,「我可以試試和你交往。你說你不喜歡我了,但對於我的習慣和愛好,你觀察得比誰都仔細……欣欣在這一點上,也比不上你。」
紀繁音好笑地揚起了眉。
「我知道欣欣不會接受我,所以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會好好當你的男朋友,也會試著喜歡你。」宋時遇摩挲著自己的虎口,「當然,你和白晝……還有你其他那些『客戶』的交易必須停止,需要錢的話,以後我可以給你。」
他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直視紀繁音的眼睛。
「……所以,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紀繁音等了兩秒以確認他的話說完了沒有。
然後她才微笑著對宋時遇比了一個優雅的中指:「你配嗎?」
「……紀繁音,我是認真的。」宋時遇皺起眉。
「我說喜歡你的那個紀繁音已經死了也是認真的。」紀繁音好笑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昨天你發那句『不是約會』的時候,我就在想了:宋時遇他不會覺得這時候還能吃到回頭草吧?結果你居然真是這麼想的?」
那句怎麼看怎麼有點像是欲蓋彌彰解釋的消息,紀繁音看著就覺得別扭,一眼帶了過去,心裡想著「不會吧不會吧」,誰知道宋時遇真就是這麼想的。
簡直可笑又可悲。
「怎麼,紀欣欣回國和你見面這幾次,讓你覺得失望了?她不再是你完美的幻想了?然後你就在心裡覺得:果然還是紀繁音的扮演更好?」
宋時遇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你不相信我已經對你沒感覺了?」紀繁音托腮看著宋時遇,有點憐憫地問,「宋時遇,你仔細想想,究竟是我對你說得不夠絕情明白,還是你自己不想承認你在我這裡失去了魅力?——總是追在我後面怎麼也趕不跑的那隻舔狗,怎麼突然就不繼續舔我了?」
宋時遇又不是聽不懂人話,他只是不肯、也不能承認這件事而已。
「跟你交往?是世上好男人都死絕了嗎?」紀繁音輕笑著把畫框往宋時遇面前推了推,「你要說的話我都聽完了,畫留在這裡,記得打五倍回購的錢。」
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和宋時遇道別。
「再見,宋時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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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2:21
第五十章
宋時遇沒想過紀繁音會拒絕。
不,應該說,他想過被拒絕的可能性,但沒想到紀繁音會對他這麼無情。
「等等!」宋時遇下意識地也跟著站了起來,他試圖去拉紀繁音的手,但後者飛快地躲開了。
「該說的不是都已經說完了嗎?」紀繁音挑了挑眉毛,神情帶著點輕佻,和剛剛完全不一樣。
和從前的紀繁音也完全不一樣。
宋時遇說不清自己現在不想放開的究竟是「從前喜歡自己的紀繁音」,還是「眼前這個翻臉無情的紀繁音」,他只知道自己現在不想讓紀繁音離開。
但再多的話到了喉嚨口也堵著說不出一個字來。
最後宋時遇囁嚅著只問了一句話:「那我們……是朋友嗎?」
「當然不是。」紀繁音詫異地敲了敲桌子,「你和我之間過去不是朋友、現在不是朋友、將來也不可能會是朋友。」
「那我對你來說……只是從前喜歡過的人?」
「韭……客戶,是客戶。」
酒?
宋時遇沒有太在意紀繁音突然的改口,他絞盡腦汁地想台詞:「我知道我以前對你做了不少過分的事情。但我以後――」
「你以後會改?那關我什麼事?」紀繁音提起包甩到背上,「宋時遇,以前說過的話我再告訴你一次――喜歡你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你再也見不到她了,懂嗎?」
她輕聲地、像是嘲諷似的笑了一下。
「你可別說你現在喜歡上了紀繁音,這簡直是加害者能說出來最令人憎惡、最讓人發笑的話了。」
宋時遇有點恍然地往後退了半步,小腿撞上了椅子。
雖然知道「喜歡你的那個紀繁音已經死了」這句話是修辭手法,可聽到時所受到的震撼遠遠大於理智所能接受的程度。
紀繁音說這句話時的語氣,簡直就像……從前唯唯諾諾的紀繁音死去,換了一個人代替她開口斥責他一樣。
「你以前……」宋時遇如鯁在喉,「無論我做什麼說什麼,你以前都會原諒我。」
「哦,真好啊。」紀繁音笑,「有一個能讓你無限傷害還不離不棄的人,那感覺一定讓你覺得很爽吧?」
宋時遇啞口無言,他只能看著紀繁音踩著輕巧的步伐離開他的客廳。
沒有一絲留戀不捨,甚至沒有憤懣不滿。
她就是那麼……走了。
「――對了,再難過也別忘了打錢。」
宋時遇聞言抬起頭來,只看見門在他不遠處啪地一下關上。
……
紀繁音到宋時遇樓下的時候,發現外面已經在下雪了。
剛才懟宋時遇那一頓固然很爽,但說不定接下來就該考慮給自己請個保鏢了。
什麼都帶了就是沒帶傘的紀繁音把外套的帽子往頭上一戴,望著天空發了會兒呆:「好一個聖誕節。」
如果是從前的那個紀繁音,說不定她會接受宋時遇的「妥協」吧。
畢竟那孩子經年累月下來,早已經習慣了將一切主動權讓給別人、予取予求。
紀繁音搖了搖頭,拿手機叫了輛車,慢悠悠地走進了雪裡。
在路邊等待叫的車抵達時,紀繁音低頭玩了會兒手機裡的小游戲。
只是雪花不停地飄到屏幕上,時不時就要抹掉,實在有點煩人。
紀繁音抹了兩次就不太想再繼續了,切換出去看了一眼滴○打車,看見對方還有三分鐘才到,就又看了看【回家的誘惑】。
除了網上來的小筆情緒波動以外,APP正在瘋狂一筆又一筆源源不斷地進帳宋時遇的情感值。
林林總總加起來,足足幾百萬。
關於情感值,雖然破APP沒有給什麼說明,但紀繁音自己估計了一下數值是如何量化的。
簡單粗暴地來說,就是為了這瞬間的情感波動,此人潛意識裡願意付出多少金錢。
比如紀繁音在網上發送影評,吸引來的大多是愛看電影的人,他們的情感波動就指揮在大約一張電影票的價格上下,不會偏差太遠。
感覺上有點像宅男宅女為了自己游戲裡的「老婆」,願意氪金抽卡花多少錢。
「泳裝S○BER我氪十萬也必拿下!」,這就是換算成十萬的情感波動。
紀繁音精挑細選出來的客戶心中的物價稍微和大眾有點偏差,所以他們的情感波動也很強烈。
雖然紀繁音覺得也缺不了這個世界大多數情節似乎普遍都有點狗血的原因,她從之前就察覺到了,今天又得到了一次驗證。
――「我知道我不能和她在一次,所以我願意真心地和你將就一下」這種話,它就不是一個正常世界裡的正常人能說得出口的好吧。
……所以宋時遇這盆韭菜,是現在就扔呢,還是以後再扔?
紀繁音有點拿不準主意。
看起來現在有點移情別戀前兆的宋時遇好像還能被收割一大波金錢和情感的樣子。
而且他那麼渣,值得也嘗嘗被人渣的味道。
紀繁音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兩隻手都縮在裡面不出來了。
她站的地方是小區門口,附近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還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可可愛愛地頭上頂著馴鹿角的裝飾、共享一把傘地走過,商量著要去哪裡吃晚飯。
至少這個世界裡大部分的路人好像都挺正常的。紀繁音想道。
車還沒到。
聖誕節的車太多,在路上堵住了嗎?
紀繁音有點無聊地踩了踩腳下薄薄的積雪,突然眼前視野裡出現了一小點朦朦朧朧的白色――是睫毛上落了被風吹來的雪花。
兩手暖烘烘地在口袋裡不想抽出來,紀繁音試圖噘嘴往上吹了一下。
雪花不為所動。
紀繁音正想著要不要原地跳兩下看看能不能把調皮的雪花震下來的時候,一柄黑傘撐到了她的頭頂,把飄飄揚揚的雪花擋在了傘面之外。
「……紀繁音?」對方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紀繁音扭頭看了一下,發現對方很高,又將視線往上抬了抬,見到一個戴著黑框眼鏡和口罩的男人。
這打扮紀繁音太熟了。她頓了頓就從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把對方認了出來:「賀深。――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紀繁音和章凝辦的工作室已經紅紅火火走上正軌了,可是明明也算是創始人之一的賀深居然是全權委託章凝辦事的。
問他有什麼看法,章凝說他沒看法,宛如一台沒有感情的投資機器。
「……你不是說了嗎?我入戲太深,緩不過來。」
賀深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只有站在他身邊的紀繁音聽得見。
經歷過同樣的生活,紀繁音倒是很理解――一旦在這種大街上被人發現了身份,後續是會很麻煩的。
「你是專業的演員,入戲太深也不用緩這麼多個月。」紀繁音揶揄,「逛微博的次數倒是很多。」
和她互動的次數也不少,簡直是當代只神交不面基的網友真實寫照。
大概是因為兩個人都是靠實力說話的演員,對影視方面的看法也大多一拍即合,明明是第一次和賀深面對面地說話,紀繁音卻覺得是在跟認識多年的老友交流一樣舒心。
「比起社交我更喜歡上網……」賀深的聲音埋在口罩後面,聽起來有點模糊,「你在這裡等人嗎?」
「等車。」紀繁音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下,又看了看賀深手裡提著的便利店袋子,瞭然,「你也住在這附近?」
這裡是富人區,賀深有房也不奇怪。
但是……
紀繁音又仔細看了看那個便利店的袋子,裡面似乎放的都是罐裝飲料,不由得有點好笑:「堂堂影帝,聖誕節居然一個人過?」
賀深有點不自在地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口罩:「……嗯。我陪你等到上車吧。」
這幾句話的功夫,被堵住的網約車終於到了路邊,紀繁音逆光眯著眼確認過車牌號,和賀深示意了下:「這是我叫的車,拜拜。」
賀深又嗯了一聲,默不作聲地撐傘把她一路送到了車邊。
紀繁音把車門關上後一抬眼,不經意正好瞥見賀深那件灰色的風衣肩膀上落了一大片雪花,在路燈下的映照下特別明顯。
他的傘不夠大,剛才兩人之間又有點禮貌的社交距離,想遮住兩個人太勉強了。
紀繁音想了想,和司機說了聲「稍等」,又把車窗降下來喊住賀深。
因為不好在大街上直接喊賀深的名字,紀繁音就短促地叫了一聲「賀先生」。
撐著傘的賀深轉回了頭來。
紀繁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剛剛在宋時遇家裡順的蘋果,從車窗裡塞給了賀深:「平安夜加聖誕快樂。」
賀深接過蘋果,看起來有點沒反應過來紀繁音是怎麼憑空變出一個蘋果來的。
紀繁音笑吟吟地朝他揮了揮手,把車窗重新升了上去,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賀深社恐」。
除了零星開玩笑的發言,紀繁音沒見到有人和她持一樣的想法。
倒是很多人說賀深在電影之外總是不苟言笑,就算跑宣傳也不喜歡和人互動、被開玩笑,簡直是男演員界的高嶺之花。
紀繁音改為搜索「賀深高嶺之花」,結果一下子多了很多。
她盯著「高嶺之花」四個字看了又看,又托著下巴回想了一下賀深懷裡突然被塞了個大紅蘋果時愣住的表情。
嗯……不管怎麼看,賀深都像是個用冷臉來拒絕社交的社恐啊。
叮地一聲悅耳提示,紀繁音的手機頂端連著跳出兩條通知。
第一條是銀行卡的到賬,顯示的轉賬人是宋時遇。
嗯,買畫的錢。希望他把這幅畫送給紀欣欣時能得到相應的回報吧,阿門。
第二條是紀欣欣的消息,她說自己明天想約紀繁音見面,什麼時候都可以。
【就在那家姐姐喜歡的手工店。如果你不來,我就一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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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2:34
第五十一章
紀欣欣半是威脅半是乞求的邀請,紀繁音是肯定沒打算去的。
去見宋時遇,是因為能賺個幾百萬。
見紀欣欣……一來,紀欣欣不會直接給錢;二來,不管去不去,紀欣欣的情感波動應該都挺多的。
自從紀欣欣回國之後,紀繁音就發現這小丫頭片子內心戲非常之多,跌宕起伏的情感值進帳都都快能趕得上宋時遇了。
但紀繁音還是有點好奇紀欣欣究竟會不會「一直等」。
於是她抱著惡趣味搜尋了一下記憶裡的那家手工店,打開外賣APP叫了一個跑腿代購去手工店裡買東西。
手工店關門是晚上九點,紀繁音掐在八點四十五叫的代購。
代購小哥很盡職盡責,到店的時候按照紀繁音的要求給她打了個電話:「您好,我是您叫的閃送騎士。」
「把店裡最暢銷的毛氈成品帶給我一套吧,帶上小票就行。」紀繁音的重點當然不是手工品,「你看看店裡有沒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一個人坐著的?」
這家手工店很小眾,顧客向來不多,是老闆純粹因為自己興趣愛好開的店。
因為幽靜,從前的紀繁音經常去。
這麼小的店面,裡面供給顧客坐著玩手工的位置也就八張桌子而已,掃兩眼就能看清楚了。
代購小哥「呃」了一聲,環顧一圈:「我看著好像都是一起的,沒見著……哎!有一個年輕小姑娘一個人坐在窗邊,好像在等人嗷。」
哦豁,真在等,可以的。
紀繁音揚眉:「那沒事了,你買吧,到了再給我電話。」
代購小哥一路跋山涉水抵達紀繁音所在地,見到紀繁音的臉時,臉上笑容一僵:「您、您好?」
他一臉混亂加恐懼的的表情。
「剛才店裡那是我妹妹,她在鬧離家出走,我幫家裡人關注她的行蹤。」紀繁音隨口找了個藉口,掃碼把錢打給了代購小哥,「謝謝你幫我跑一趟。」
代購小哥不明覺厲:「哦……哦哦,但是那店好像剛才已經快關門了,你妹妹沒事嗎?」
紀繁音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新來電:「沒事,她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怎麼走。」
關上門後,紀繁音才不緊不慢地把紀欣欣的電話接了起來:「什麼事?」
「……姐姐真的不來見我嗎?」紀欣欣輕輕地問,「我都等了一天了。」
「嗯,那你辛苦了。」紀繁音用肩膀和耳朵夾著耳機往房內走,邊把剛剛跑腿小哥買來的毛氈動物玩具拿了出來。
噫,好可愛,放在桌上當裝飾品吧。
「既然姐姐不想當面談,我們就在電話裡談一談吧。」紀欣欣說,「姐姐現在有時間聽嗎?」
「我要是說沒時間呢?」
「……我知道姐姐的秘密哦。」紀欣欣說道,「關於姐姐最近變化這麼大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
本來對紀欣欣要說的話興致缺缺的紀繁音有了點興趣。
「姐姐……也夢見了那個人嗎?」
紀繁音沉默了下:「……財神?」
「姐姐還想矇混過關嗎?」紀欣欣鎮定地說,「我想了好幾天,一開始我以為你就是她,但後來我想明白了。比起她來到我們世界這種奇談,另一個可能性才更大――既然我能夢到她,姐姐當然也能夢到。」
她的口氣特別篤定,而紀繁音握著手機陷入了那麼一點點的茫然之中。
紀欣欣夢見過什麼人,讓她這麼念念不忘?
紀欣欣輕輕地笑了笑:「不說話也沒有用,姐姐。你明知道我說的是那個和你同名同姓的人……那個比你我都要奪目的『紀繁音』。」
紀‧奪目‧繁音:「……」替黑人朋友緩緩打出三個問號。
「所以姐姐的變化會這麼大,所以我以前對姐姐用的手段全都沒有用了。」紀欣欣的語速加快少許,「你這幾個月努力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從她身上學來的嗎?但是姐姐,你想要從我這裡奪走已經被我俘獲的男人……那是不可能的。」
聽到這裡的紀繁音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下一個動作就是給手機開了免打擾。
該給的情報紀欣欣都給得差不多,不用再繼續聽廢話了。
紀繁音往沙發上一坐,懶洋洋地躺倒,邊捏著新買的毛氈玩具把玩,邊思考剛才紀欣欣透露出的信息量。
雖然紀繁音還沒翻過「紀繁音」的深層記憶,不過按照這通電話的內容來看,紀欣欣大病之後對「紀繁音」的精神控制、竊取功勞名利、各種移花接木的手段終於有瞭解釋。
十幾年下來雖然紀欣欣磨煉出了她自己的海王之路,但對紀繁音來說仍然過於好懂,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紀繁音沉思的同時,客廳電視裡還在播著熱映的仙俠電視劇。
男主師父痛心疾首斥責男主:「我沒有你這樣的孽徒!你給我滾出去!你我之間從今日開始,再無師徒之名、也無師徒之情!」
紀繁音心有同感地轉頭看了看演男主師父的演員:「+1。」
……
即使被突兀地掛斷了電話,紀欣欣也並不生氣。
不如說,這掛斷本身就是再明顯不過的證據。
紀欣欣覺得自己是前幾天時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亂了陣腳,但現在她已經冷靜下來、能理智思考了。
要論證現在的紀繁音究竟是誰,其實很簡單。
夢裡的紀繁音不會對宋時遇、白晝、厲宵行產生興趣,更不會主動去接近他們。
以她的地位和經歷,根本瞧不上這幾個對她橫眉豎目看不起的男人。
紀繁音既然選擇和這幾個人產生交集,就說明兩件事。
一,她沒有換人,只是也獲得了另一份夢中的饋贈。
二,她在那幾個男人身上另有目的。
「從我手裡搶男人,沒有那麼容易哦姐姐。」紀欣欣輕輕地撫摸著手機上姐妹倆的合照,「如果你就是夢裡那個紀繁音的話,我肯定贏不了你,但既然你不是……我怎麼能再次輸給你呢?」
能冷靜下來地看待全局之後,紀欣欣覺得自己就算一時失察丟了先機,現在也還有機會翻盤。
姐姐腦子是更好,或許學得也比她透徹,但畢竟還是新入門的學生。
紀欣欣無論什麼事都必須輸給紀繁音的歷史,已經是過去了。
站在屋簷底下的紀欣欣把手機放進包裡,成竹在胸地想。
――只要保證被紀繁音盯上的那些男人還繼續死心塌地愛著我,不就可以了嗎?
……
總地來說,紀繁音覺得自己的假期過得還行。
入賬不少,假也放了,大體上清淨也有了。
厲宵行在聖誕節之後似乎也沒再打來過電話,大概終於學會了獨立行走,無需隨時拿著攻略看一眼走一步了。
就連紀欣欣,也沒有在那之後再來騷擾過她。
誠然紀欣欣肯定是在背後搞事,但講真紀繁音都不太在意。
畢竟紀繁音只是台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
你仔細想想,只要你沒有良心,別人是不是就沒辦法威脅你?
紀欣欣打算敗壞她的名譽?合同在手,轉賬饋贈,家人的鄙夷或者愛紀繁音反正都不在乎。
紀欣欣要把那幾盆韭菜一一挽回去?除非她能分身和所有人交往,否則總有人會不知足。
紀欣欣控制男人毀掉她現在的事業?那真的也沒那麼簡單。
就算宋時遇白晝岑向陽厲宵行再厲害,也還沒有到能跨圈制裁的地步。
退一萬步說,就算替身生意真黃了,就專心搞事業吧。等錢賺到個十幾億,加上情感值也完全夠湊一百億。
紀欣欣回法國的前一天,紀繁音拿出手機打開闊別許久的預約小程序檢查了下。
鎖定無法預約的兩周已經幾乎走到了最後,從第二天開始就是全新的工作日了。
工作日暫時還是一片空白,沒有人進行預約。
人放久了假就會想一直懶下去,紀繁音也有點不例外。
她完全沒有去推銷的衝動,而是打了個哈欠準備直接關掉小程序。
就在這時候,小程序後台裡有個數據突然跳動了一下,從0變成了1。
那是代表「在線注冊用戶人數」的數字。
紀繁音作為管理員當然不計入內,也就是說有客戶剛剛登陸了進來。
而紀繁音總共也就這麼三個客戶。
她停下了關閉的動作,準備看看究竟是誰準備預約下訂單。
然後過了十幾秒鐘,在線人數又從1變回了0。
――果然明天還是放假吧。紀繁音想。
接著,0又飛快地跳回了1。
親眼目睹了數次反復橫跳以後,紀繁音「……」地去看了看這個好像突然退化到2g時代的人的身份。
――是白晝。
他反反復復地上上下下又不做預約,好像只是想看看預約情況,彷彿一個在產房外來回徘徊焦急等待、三步抬頭一看產房大門的男人。
紀繁音一轉念很快就瞭然。
大概是紀欣欣對她的魚塘出手維穩了,白晝最好處理,只要當面對他下一條「不要再私底下和紀繁音見面」的禁令就能達到效果。
管他刷新去吧。
紀繁音這麼想著正要關閉後台時,明天從早到晚十五個小時的日程色塊突然一下子從白變成了淺綠色。
那是有人正在預約、暫時鎖定的意思。
紀繁音下意識看了看在線人數,那裡顯示的不是0也不是1,而是明晃晃的2。
緊接著,宋時遇的預約申請消息從後台跳了出來,無附加信息,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次一百五十萬預約。
銀行消息幾乎是同步到賬。
紀繁音挑了挑眉,按下了確認。
――宋時遇來得比她想像中還要快。
果然還是因為錢多還燒,不心疼。
與此同時,抱著手機刷個不停的白晝猛地坐了起來,一句髒話脫口而出:「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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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2:48
第五十二章
長假之後人特別容易怠惰。
紀繁音深刻體會到了這個慘痛的教訓。
她沒能在鬧鐘的時間起床,原本很寬裕的準備時間一下子變得不太充足,導致她不得不忍痛砍掉了自己的早飯時間,出門的時候吃了兩片吐司機裡熱好的吐司而已。
――但這兩片吐司根本就不頂餓啊。
紀繁音無限惆悵地等在和宋時遇約好的地點,看著剩下兩分鐘的空餘時間嘆了口氣:來不及去便利店買點東西吃了。
紀繁音皺著眉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按了按胃部,感覺兩片吐司似乎還能頂一會兒。
實在不行的話,等會兒就讓「紀欣欣」跟宋時遇說餓了,然後蹭個一頓早飯吧。
路邊停下了一輛車,鳴了一聲笛。
紀繁音抬眼望去,見到一輛陌生的轎車。
副駕駛座的車窗一降下,她就看見了宋時遇的臉。
――這人又換了一輛沒人知道的新車。
是擔心紀欣欣發現麼?
對於宋時遇這會兒剪不斷理還亂的想法,紀繁音壓根懶得深究。
或許宋時遇是搖擺不定,又或許他只是不想失去自己的頭號舔狗,再或者是別的什麼白學現場……紀繁音都不在乎。
只要宋時遇還能打錢,只要紀繁音願意賺這個錢,他就還能當客戶。
於是紀繁音放下捂在胃部的手,掛起營業笑容朝宋時遇招了一下手,向他的車走去。
進了副駕駛座,紀繁音繫上安全帶,順口問道:「今天我們去哪裡啊?」
「你想去哪裡?」宋時遇反問。
紀繁音心想這可是你問的。
她雙手合十綻放驚喜的笑容:「我可以提嗎?太好啦!能不能先找個地方吃個早飯?我來得急,還沒來得及吃飯呢。」
其實紀繁音覺得吃路邊攤也行。
但宋時遇應了一聲好後就帶她去了一家西式Brunch店。
Brunch顧名思義,早飯加午飯混一頓的意思,它就不是社畜所能享受的飯。
正是工作日、上班的點,店裡坐著的看起來要麼是提前放假的大學生,要麼就是打扮精緻的全職主婦,還有一組帶著攝像機專門來探店的網紅。
紀繁音打開菜單看了眼,明白了為什麼宋時遇會選這家店。
這價格是宋大少的逼格所在了。
「這家的班尼蛋很好吃,嘗一嘗?」宋時遇推薦道。
班尼迪克蛋是一種做起來特別麻煩的西式早餐,外形看起來有點像是漢堡,有肉和蔬菜,但麵包片的部分是用溏心蛋作為代替的,醬汁也是直接澆在最上層而不是夾在其中。
光是要做一個形狀完美、內裡卻流黃的溏心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別提這整個餐點還要一氣呵成。
紀繁音自己做過好幾次,覺得雖然好吃,也還是有點嫌麻煩。
但既然在店裡,那就跟在自己廚房裡不一樣了。
紀繁音看了看188一份起的班尼蛋,挑了個最貴的:「我吃這個和牛配班尼蛋吧,再來一杯鮮橙汁。」
「和她一樣,飲料換成拿鐵。」宋時遇沒看菜單。
服務員點完單離開後,紀繁音支著下巴看宋時遇,調侃他:「你也還沒吃嗎?」
「……想到要見你,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出門了。」宋時遇笑了笑,「先去了一趟公司才來接你,確實沒吃飯。」
「公司的事情再忙,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啊。」紀繁音對他良言好語,面露擔憂,「上次你半夜發燒的事情忘了?」
宋時遇垂了垂眼:「我沒忘。那天晚上……是你來照顧的我,一直還沒跟你說謝謝。……粥很好喝。」
紀繁音眨眨眼:「我和你之間道謝太見外了啦,你只要注意身體不再生病,對我就是最大的感謝了。」晚上還要加班照顧病人挺麻煩的。
萬一被感染了更麻煩。
宋時遇應了一聲好,聲音很柔和:「早飯之後去哪裡?你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紀繁音疑惑地看著宋時遇:「為什麼今天一直問我想去什麼地方?你想去的呢?」
宋時遇看著她。
「我想知道你喜歡什麼。」他說。
紀繁音突然就懂了。
雖然是替身服務的時間,但宋時遇這傻叉想瞭解的是她紀繁音的喜好。
簡而言之,前幾天的那次施捨式告白失敗以後,他還沒死心呢。
念頭在腦中閃過只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紀繁音回得很流暢:「什麼呀,我們彼此這麼瞭解,我喜歡的東西,你不是都應該很清楚嗎?我喜歡的……嗯,比如時裝,比如美術,比如話劇,這些我都喜歡。」
紀欣欣的「喜好」很順應紀欣欣給自己立的人設,簡單來說,高雅就對了。
聽起來越高雅的東西,紀欣欣越會花時間去鑽研,然後給自己貼上這個標籤。
這是一種她完善自己人設的方式。
宋時遇沉默片刻,才一笑:「這些我當然知道,除了這些以外呢,還有別的嗎?」
紀繁音於是又努力地想了想:「有音樂會的話我也挺想去的,或者芭蕾表演?前幾天回校看的天鵝湖,排得很不錯呢。」
當然紀繁音沒去,都是在臨湖大學的公眾號上做的功課。
宋時遇這回沉默了更久。
但紀繁音一點不覺得尷尬,因為服務生已經端著熱騰騰剛出廚房的班尼蛋回來了。
被安放在蔬菜和牛肉上的溏心蛋又軟又彈,被餐刀輕輕一戳就流出動人的蛋黃,看起來就非常美味。
紀繁音拿著餐刀把自己面前那份切好送進嘴裡嘗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睛。
從醬汁的調製到溏心蛋的口感火候都很完美,特別好吃,貴還是有貴的道理。
……
宋時遇看著桌對面的紀繁音一臉幸福地一口吃進去了四分之一個班尼蛋。
他已經不會再把面前的紀繁音和紀欣欣混起來了。
很奇怪。
從前的他還常常被紀繁音所呈現的假象迷惑,甚至在發現自己會將這對雙胞胎弄混時惱羞成怒,但現在……
――尤其是在經過了那個聖誕夜以後,哪怕對面的紀繁音看起來行為舉止乃至聲音都和紀欣欣一樣,宋時遇也還是清醒地知道這個人是紀繁音。
隨之而來讓宋時遇猛然意識到的就是,他對紀繁音真的一無所知。
紀繁音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不和他見面的時候,會做些什麼?思考些什麼?她以前喜歡他,是因為什麼契機?她最開始答應當紀欣欣的替身時,心裡是怎麼想的?
這所有所有問題的答案,宋時遇全部不知道。
他試圖從紀繁音口中得到答案,但無論怎麼問,能聽到的只有紀欣欣的喜好。
紀繁音彷彿被封在冰面之後,那是宋時遇根本無法觸及的領域。
明明紀繁音就坐在那裡對他笑語盈盈……
不,不是。
坐在那裡笑的人,是「紀欣欣」。
在腦中清晰地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宋時遇不自覺地收緊了五指。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從腦中調取和紀繁音相關的回憶。
和紀家的雙胞胎姐妹認識這麼多年,總能找出點什麼來、在這裡用得上。
「我記得你從前……」宋時遇頓了頓,還真想到了一點,「說你姐姐學習很好,什麼都懂,你想趕上她,所以常去博物館?」
紀繁音的腮幫微微鼓起,邊咀嚼邊看著他笑了一下,溫順地點點頭。
那笑意明明甜美又純潔,宋時遇卻恍惚在她眼底看見了一點嘲弄之色。
就好像在嘲笑他的亡羊補牢馬後炮。
「那我們今天,去天文館?」宋時遇記得市內有個天文館,全國範圍內都很有名。
紀繁音終於把最後一口嚥了下去,她微微一笑:「好啊,可惜不能叫上姐姐一起來。」
宋時遇胸口一梗:「……下次可以和她一起。」
「那也不行啦。」紀繁音笑著說,「這些東西現在的姐姐已經不喜歡了。」
宋時遇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第一次感到了無所適從:「那她喜歡什麼?」
紀繁音疑惑地看著他:「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關心姐姐了?你喜歡的人到底是我還是我姐姐啊?」
她問得那麼輕易,好像這些話對她自身而言不能產生一絲一毫的傷害。
當一個人不再喜歡你時,她從前的那些喜歡彷彿都瞬間變得一文不值。
宋時遇接受不了這種落差。
他習慣紀繁音追著他跑,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一個電話隨叫隨到,哪怕被當面羞辱也只會默默忍受,一抬眼就能看清她眼裡的愛慕。
宋時遇更接受不了的是他踏碎心理障礙對紀繁音表白、示好,紀繁音的回應卻是那麼不屑一顧。
「不過天文館是很久沒去了呢,晚上去比較適合吧?」紀繁音幾乎是無憂無慮地繼續往下說道,「晚上能看星星哦,一定很漂亮。」
宋時遇抬了眼正要說話,突然看見一個年輕人從門外走進來,沒理會服務生的詢問徑直走到了他們面前,兩手插著飛行員外套口站定,然後用一臉「莫挨老子」的表情開口說道:「真巧啊。」
巧什麼?白晝顯然就是來堵人的。
可他怎麼知道來這裡能堵到人?
……不,回退一步。
問題應該是,白晝來堵什麼人?
宋時遇看了年輕人一眼,把喉嚨口的五味陳雜都嚥了下去,他無視了對方,對紀繁音伸手道:「我們走吧。」
至少宋時遇有自信,在這「服務時間」以內,紀繁音是幾乎不會拒絕他請求的。
「好。」紀繁音果然沒有異議地站了起來。
白晝側了側身,擋在紀繁音面前,一幅就是來找茬的樣子。
宋時遇心頭升起一股無名火:現在的紀繁音,明明只屬於我一個人!
他忍不住陰暗又獨佔地想,白晝難道也和他產生了一樣的想法?
在宋時遇和白晝之間的弦崩到極致、即將扯斷之前,紀繁音先開了口。
「――粥粥,現在是我的約會時間,能不能不要搗亂呢?」她用那甜美的聲音對白晝吐出了冷淡至極的話語。
首當其沖受到無形攻擊的白晝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假的,但她用的詞是「約會」。
宋時遇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兩秒,又在理智回籠的瞬間迅速墜入深淵。
紀繁音這麼說,不是因為她真的喜歡他,而是因為現在是他宋時遇付錢的服務時間而已。
如果情況對調,現在是白晝付錢,而他硬是橫插一腳,那被紀繁音冷淡對待的人就會是他。
光是想一想她可能會說出的話,宋時遇的喉嚨就一陣難受地發澀。
……在某個人那裡失去被優待的資格,原來是一件這麼令人難受的事情。
宋時遇懊悔至極地想。
而且這份現在求而不得的優待,居然還是他自己親手丟掉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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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3:06
第五十三章
紀欣欣說「不要再見紀繁音」,白晝覺得自己聽進去了。
盡管他忍不住總是隔三差五地打開那個見鬼的綠色小程序看看裡面的情況,但他確實沒去預約。
可不知道是那個狗比手那麼快,一口氣就把紀繁音的一整天包了下來。
白晝就像個雙十一前刷著購物車猶豫要不要買大件,零點零二分時發現已售罄的網購用戶,悔不當初。
是宋時遇,還是之前在晚宴上見到過那個有點陰森森的男人?
或者是在希臘見到的那個坐輪椅的?
再要麼……紀繁音又跟「發展」他的時候一樣,發展了新客戶?
白晝盯著手機裡日程表的顏色,看見那代表審核中的淺綠色居然沒過一分鐘就變成了預約完成的綠色。
――紀繁音他娘的絕對在線!否則她審核得哪有這麼快!
就這麼缺錢嗎!
白晝怒摔手機站了起來,差點就衝動去預約下一天的行程,但想到紀欣欣的話,手指又在半路停了下來。
既然許諾了,就不能刻意反悔。
白晝生氣地到桌邊,發洩式地拖開椅子,啪一下打開教科書復習。
離期末考試沒多久了,大二的學生們都在準備迎接一大批期末考試的來臨,白晝當然也不例外。
室友好奇地看了白晝一眼:「你不是說不復習也能及格嗎?」
白晝不知道怎麼地一下子想起紀欣欣說紀繁音以前學習成績特別好,不知道怎麼的中途就突然墮落了的事情。
他現在甚至懷疑紀繁音以前那種唯唯諾諾的樣子都是裝出來騙人的。
「及格夠嗎?」白晝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考滿分!」
室友露出不明覺厲的眼神,拱手行禮:「好哥們,你加油――你確定不是剛剛看手機受到了什麼刺激嗎?」
「屁的刺激,」白晝罵罵咧咧地打開劃過重點的教科書開始看,「熱愛學習行不行?」
能和白晝當室友和睦相處的人,當然都是天生的好脾氣。
室友撓了撓後腦勺:「行行行,你說什麼是什麼。對了,上次你不是問我陳雲盛的事情嗎?」
「誰?」白晝頭也不抬地問。
「陳雲盛啊,那個比我們大一屆的學長,你那天殺氣騰騰地來找我問了一堆,都忘了?」室友很詫異。
白晝的記憶立刻被激活,他唰地就抬頭了:「姓陳的他怎麼了?」
「我剛剛看群裡有人說,明天他生日。」
白晝啪地把厚重的教科書拍回了桌上。
好啊,他還漏了一個陳雲盛?
上鋪的室友探了個頭:「我也聽說了,好像是有個學姐今天跟他表白,沒成功來著。」
「說起來,這個學長好像一直挺搶手,就是沒有女朋友?」
「一樣的人咱們寢室裡不是也有一個?」
「哦哦!兄台所言甚是!仔細一看,兩位人設都有點撞了!」
被拿來和陳雲盛對比這件事令白晝簡直怒氣值飆漲:「閉嘴!」
兩個室友對視聳聳肩:「不過我知道陳雲盛有喜歡的人,之前籃球隊不是拿了什麼冠軍?他把冠軍的獎牌直接送給那個人了。」
白晝不自覺地偏了偏頭,心裡油然而生一股預感。
被送獎牌的那個人,該不會是……
剛回來的四號室友聽了個尾巴,興致勃勃地加入了對話:「只聽說是個大美女,不過那天決賽不在我們學校舉行,我也沒特地跑去看。」
「我知道是誰,」上鋪室友得意洋洋地說,「那天學校論壇裡可是有熱帖的,你們這吃瓜不及時啊。」
「我靠兄弟可以啊,吃瓜第一線敢死隊就是你了!快說,是誰?」
「不然怎麼說撞人設呢,咱們小白喜歡的不是紀欣欣學姐嗎?陳雲盛喜歡的是紀欣欣的雙胞胎姐姐,我看了拍的照片,長得真的像。」
「我靠真的嗎?我跟你說,上次我們去商場吃火鍋的時候――」
不祥的預感瞬間落實,白晝無暇再去聽室友們的嘮嗑,火速打開了論壇搜索那個熱帖。
一搜索獎牌兩個字,最先出來的就是一個名叫《我書讀得少想問問大家,校際籃球決賽打死打活贏了寶貴的冠軍之後當場把獎牌送人是個什麼含義?》的熱帖。
白晝點進去,毫無耐心地滑動樓層,直到看見照片才停下來。
他的拇指點在手機屏幕之上,不用再去放大就能認得出來照片中央站在欄桿邊上的人是誰。
不論是營業狀態內,還是營業時間外,紀繁音從來沒對他這麼笑過。
白晝凝視了紀繁音半晌,視線掠過那塊礙眼的獎牌,再去看陳雲盛的臉,微微眯起了眼:「這個陳雲盛,我好像見過。」
一旁的室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對啊,我那天不就跟你說了。你還記得那天我們去吃火鍋來著,就碰見了他,還有紀學姐的姐姐,請我們吃了冰激凌。」
白晝:「………………」
他握緊手機閉上眼,在心裡無聲地罵了自己一句傻逼。
「說起火鍋,又有點想吃火鍋了,我們明天再去啊!順便我有本參考書還沒買,去趟書店。」
「哦正好,我去買套畫筆――小白帶我去唄,畫室你熟,幫我刷臉打個折。」
白晝煩得要死,他乾脆站了起來:「我出去抽根煙。」
「喂,寢室樓裡不准抽煙的好吧――」
……
第二天,白晝被三個室友死活一起拉了出去買東西。
他們幾個沉迷在畫室裡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紀繁音、紀欣欣、陳雲盛的白晝出去抽了煙解悶。
時間才九點不到,他邊抽煙邊睡眠不足地打了個哈欠。
煙抽到一半時,白晝接到了紀欣欣的電話。
他算了算時間,差不多正好是紀欣欣落地的時間。
……這次她給他的平安電話,似乎來得很早,不像以前一樣,在預計降落時間一個小時以後才姍姍來遲。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直接紮根,再也無法消失了。
他抿抿嘴唇才接起電話:「姐姐,到了嗎?」
「嗯,剛剛下飛機,正在去提行李的路上。」紀欣欣輕快地說,「還以為給你電話會沒人接呢,沒想到你起這麼早,今天是有出門的打算嗎?」
最後一句,聽起來隨口,但好像是一句試探。
這個念頭從白晝腦中一閃而過,催生些許反感。
「和室友出來買東西吃火鍋。」他說。
「那好好玩,多吃點。」紀欣欣笑著說,「我這裡還有一個好消息,不過要等到我這邊確定了之後再告訴你,先給你賣個關子。」
白晝把煙按熄,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好消息是,姐姐提前幾個月準備好做我的女朋友了嗎?」
話出口的瞬間,電話兩端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白晝的反應再快也來不及把已經出口的話再吞回肚子裡去了。
――操,他忘了那個對他說「二十一歲生日給你答復」的人不是真的紀欣欣了!
……操!
「粥粥,你說的是什麼?我沒太懂……」紀欣欣在電話另一頭疑惑地發問。
白晝煩躁地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在垃圾桶旁邊走了兩步,正要隨便找個什麼沒睡夠或者做夢的理由把紀欣欣敷衍過去,一抬眼的剎那卻在街邊一個有點僻靜的甜品站旁邊看見了紀繁音的身影。
――紀繁音穿著一身紀欣欣風格的衣服,正皺著眉捂自己的肚子。
作為經常胃痛的人,白晝第一反應就是紀繁音肚子痛。
他下意識地把貼在耳邊的手機拿開看了一下上面顯示的時間。
還差幾分鐘就到九點了,是紀繁音開始工作的標準時間。
白晝遠遠地盯著紀繁音看。
「粥粥?」紀欣欣喊他。
白晝沒聽見,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嗯。……沒什麼,我昨天通宵復習沒睡覺,說錯了,姐姐不用在意,就當沒聽見吧。」
一輛車停在路邊按響了喇叭。
白晝眼睜睜看著紀繁音抬頭揮手打了招呼,又朝路邊走去。
他敢拿頭擔保駕駛座上的,就是今天預約紀繁音整天時間的男人。
白晝的步伐幾乎是自覺地往那輛車的方向靠近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停下腳步。
現在立刻跟上去的話,應該還能追得上。
白晝有點焦急地和紀欣欣道了個別:「我室友他們出來了,姐姐路上小心,我先掛了。」
說完,他幾乎沒給紀欣欣說話的機會就掛斷電話,往自己機車的方向衝刺而去。
雙腳肯定追不上車,但是在城市主幹道上,機車一定可以。
白晝跨上機車戴頭盔的同時腦子裡滿是不能一句句寫出來的髒話。
他想罵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焦躁的自己――紀繁音出來幹嘛關你屁事?
想罵剛才對著紀欣欣的那一嘴禿嚕――明知道紀繁音是個騙子,騙子的話居然還當真?
想罵缺錢到一天能工作十五個小時的紀繁音――他媽的她難道是欠了高利貸十幾個億還不上?
想罵那輛車駕駛座上的男人――直接預約到晚上二十四點是怕自己的心思齷齪得不夠明顯嗎!
甚至連十字路口不長眼的紅燈都想罵一頓洩憤――老子被你浪費時間得要錯過那輛破車了!
一路火花閃電好不容易追到那輛車進地下停車場,白晝在遠處盯著駕駛座的門打開。
――然後宋時遇這個狗比從裡面走了出來。
……
找了兩層樓才找到紀繁音和宋時遇究竟在哪個店裡的白晝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怒意:「你說約會?那跟我――」
他猛地壓低嗓音低頭質問紀繁音:「跟我在一起的時間算什麼?」
宋時遇不悅地按住他的肩膀:「這裡這麼多人你看不見嗎?」
白晝啪地打開了他的手,怒目而視:「宋時遇,你看不出她現在胃痛嗎?」
宋時遇皺眉看向了紀繁音:「不舒服嗎?」
後者疑惑地眨了眨眼,無辜地搖搖頭:「胃痛?沒有哦。」
――錢,或者是宋時遇,值得你賠上她自己的身體嗎!
白晝想要怒斥,言語卻卡在喉嚨口。
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這麼焦躁、這麼生氣、這麼受傷。
紀繁音對他太好了。
哪怕那是假的,也是無從挑剔的好。
說到底,白晝知道自己喜歡上紀欣欣,也是因為紀欣欣對他的耐心溫柔和關懷。
沉默了半晌後,白晝緩緩挺直腰桿,嘲諷地笑了笑:「行啊,你們繼續約會。」
紀繁音走時一眼沒有多看白晝。
而白晝在他們原來的位置坐下,冷著臉打開手機裡綠油油的小程序,把明天的十五個小時選中,提交預約。
然後,再選中後天的十五個小時,再提交預約。
重復了足足十三次。
――這破爛小程序,它就只支持提前兩周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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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3:21
第五十四章
免打擾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了一下。
這是紀繁音設置的特別提示。
――除了幾個人能突破免打擾模式以外,某個小程序也是。
震動代表著小程序又收到了新的預約申請。
紀繁音往包裡看了一眼,沒去掏手機。
但緊接著,手機嗡嗡嗡嗡嗡地連震了一陣子,是接連不斷衝進手機裡的提示音。
就連宋時遇也聽見了,他偏頭看了看紀繁音,居然什麼也沒問。
紀繁音表情如常地回頭看了一下後方:「他好像沒有跟來。」雖然明顯意念是跟著不放了。
……白晝該不會在小程序裡衝動購物吧?
剛才手機一共震了多少下?
紀繁音不太確定地回想一番,總覺得剛才那震動非常非常地漫長。
「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宋時遇沉吟了下,說道,「他知道你的住址嗎?會不會是一路跟過來的?」
不論宋時遇這句話是有心還是無心,紀繁音都覺得自己應該當成一道陷阱題來對待。
――她是絕不會對客戶輕易暴露自己家在哪兒的。
宋時遇最多也就是知道她家在哪個小區罷了,白晝一無所知,厲宵行倒是暗地裡查了個清楚直接找上門。
「紀家在哪兒,他肯定知道啊。」她這麼回答。
「……」宋時遇指了指電梯的方向,「他如果知道你住在哪裡,以後說不定會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出來。」
紀繁音頷首:「我會注意的。」對地址保密不就是為了這個嘛。
看著宋時遇按下了電梯向下的按鍵,紀繁音眨眨眼睛,心裡升起一點惡趣味,對他補充道:「而且我有危險的時候,可以喊你來保護我,對不對?」
宋時遇轉頭看向她,眼神專注得像在教堂凝視十字架的懺悔者。
「對,」他低聲許諾,「只要你來找我。」
身邊又來了幾個等電梯的人。
紀繁音看看路人,踮腳朝宋時遇招手。
宋時遇微微俯身側耳去聽。
「你當然是我的第一選擇啦。」紀繁音小聲又輕快地說,「因為『紀欣欣喜歡宋時遇』嘛。」
這可是酒吧那天宋時遇自己說的原話。
紀繁音當時就覺得狗得不行,總算找到機會給宋時遇從耳朵裡重新懟回去噁心他一下了。
果不其然,宋時遇原本臉上還算柔和放鬆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了起來。
「啊,電梯到了。」紀繁音放下腳跟,指了指電梯門,「時遇?」
「……嗯。」宋時遇移動僵硬的步伐入內。
紀繁音先一步進電梯按了B2,心情是哼著《Loser》的輕鬆加愉快――她紀欣欣喜歡你宋時遇,和我紀繁音有什麼關係噠。
……
袁瑤是一名小破站的不知名UP主,小幾萬粉絲,平常靠發一些探店美妝的視頻也能餬口。
這天她一如既往地帶著自己的設備出門去一家價格偏高的Brunch店試毒,和店員商議好進行不打擾他人、不讓他人入鏡的拍攝後,袁瑤擺好自己的吃飯傢伙,開啟了這天的直播。
她早就點好了餐,但還是對著鏡頭裡的直播觀眾介紹了一下這家店的特色,做了點美食小科普,然後把菜單和價格也都展示了一下。
「……介紹大概就是這些了,接下來就等吃的上桌啦。能吃得起188早餐的我,也可謂是個大戶人家的孩子了。」袁瑤邊說著邊期待地搓手手,「希望這188花得物有所值,不要浪費了我的血汗錢!」
在等待自己點的班尼蛋上菜之前,袁瑤隨口和直播間的粉絲們聊了些自己最近的日常。
途中,她也注意到自己兩張桌子以外的地方來了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忍不住悄悄匯報:「來了兩個靚仔靚女,哇兩個人都好好看,可惜不能盜攝,不然我就給你們也一起享享眼福。」
彈幕立刻一片「有福同享」「rwkk」的笑鬧。
袁瑤當然不會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把路人拍進自己的直播裡,街上拍攝時不小心入鏡的也就算了,這樣一家店面裡要是還去拍人家也未免太過顯眼。
――再說那邊可是兩個人,萬一被打了怎麼辦!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袁瑤邊吃邊做反饋,一邊還忍不住悄悄從攝像機屏幕的反光裡偷偷去看那對情侶。
男的是好看,但是女的更好看!
比起臭男人,當然還是香香軟軟的小姐姐更好了!
為了多看幾眼美女,袁瑤吃得特別慢。
終於等到那桌情侶似乎吃完準備走了的時候,袁瑤還有點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情是她根本沒有想到的。
「又……又來了一個帥哥,年紀看起來小一點……我去,這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場嗎?場面好激烈!不會要打起來了吧!」袁瑤把自己聲音壓到最低。
彈幕紛紛表示:我們不要求看臉了,但你至少讓我們聽一聽新鮮熱乎的八卦現場吧!
袁瑤悄悄地調整了一下麥克風,餘光突然瞥見周圍的顧客也都難掩好奇地注意著那邊,顯然人對八卦都有著天然的求知欲。
到底是隔了兩張桌子,那三人說話的音量也不太高,袁瑤不知道麥克風能收進去多少音,但她自己反正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太刺激了!
不管是那句「能不能不要打擾呢」,還是那句「和我在一起的時間算什麼」,袁瑤都感覺自己能腦補展開幾萬字狗血劇情。
舊愛新歡,究竟誰才是真愛呢?
她捂著胸口豎起耳朵聽完結局,直到先前的男女離開、後來的少年坐到了他們的座位上,才跟看完了快○APP上面狗血小劇場似的長出了一口氣。
彈幕正在火急火燎地問「然後呢然後呢?」「打起來了沒有?」「我靠我剛拿來耳機就結束了?」。
袁瑤跟做賊似的悄悄:「後來的那個帥哥還沒走,他一臉殺氣騰騰地坐在剛才那個小姐姐的座位上玩手機……店員都不敢過來收盤子……誒,他氣得一口氣喝了小姐姐沒喝完的飲料……嗯??」
彈幕:至少,你的188花得真的很值得。
袁瑤:「……」這倒是真的呢。
這段探店變成兩男爭一女修羅場的視頻在袁瑤剪輯上傳之後意外走紅,當天晚上就直接上了網站推薦,喜聞樂見地在各大網站都傳閱了一遍。
盡管三名當事人都沒有出鏡,但既然UP主說是帥哥美女,那這瓜豈不是更香了。
這段視頻在網絡上悄悄擴散的時候,紀繁音還在天文館裡看星星。
因為是突擊檢查,她沒做任何和天文相關的功課,只好把以前演一個和行星有關的災難片時的知識翻出來用了用,現場不懂裝懂。
還好宋時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站在觀星台的天文望遠鏡旁仰望冬日的星空,感慨地長出了一口氣:「真美,難怪你會喜歡。」
調整著天文望遠鏡找北極星的紀繁音也覺得很漂亮。
但那是「外行看熱鬧」的那種漂亮。
「這裡溫度有點低,冷嗎?」宋時遇邊問邊探了探紀繁音手背的溫度。
本來正在專心看星星的紀繁音立刻條件反射地抽了手,抬頭將視線轉向了宋時遇。
就那麼一瞬間裡,她完全脫離了營業狀態。
「怎麼了?」宋時遇的表情有點詫異。
紀繁音淡定地笑笑:「沒什麼。」
她不太喜歡被人碰,所以也不喜歡公共交通工具。
但和普通人肢體接觸,跟和渣男肢體接觸又不太一樣,大概是……嗯,是渣男過敏症吧。
工作日晚上的天文館沒什麼人,紀繁音得以霸佔這台本應很搶手的望遠鏡觀星許久,不過這會兒也沒心情了:「是有點冷,我們走吧。」
宋時遇沒有立刻移動,他微垂著眼盯著紀繁音看,像是要從她臉上找出點什麼來。
紀繁音想了想,朝他伸手:「你是想牽手嗎?」
她記起來了。
從前的「紀繁音」因為愛慕宋時遇、留戀他的溫柔,異常渴望能和他接觸,哪怕遞杯子時不小心碰到,也能令她滿足得小鹿亂撞。
更別說牽手這種親密無間的舉止了。
宋時遇就算拿她當作紀欣欣的替身,也絕不會和她上床、親吻、握手。
「紀繁音」只敢自己偷偷地想,不敢對宋時遇提出要求。
當然,那時的宋時遇對「紀繁音」心中蘊含著卑微的親近和渴切即便有所察覺,也一定是不屑一顧的。
得來太輕易,就不會珍惜。
可笑的是,現在局勢一轉,貪戀虛假的溫柔、想要主動靠近的人居然是宋時遇。
他現在才是卑微的那一個。
不知道宋時遇自己反應過來了這輪回報應了沒有?
紀繁音含笑注視著對面微微皺著眉陷入猶豫之中的男人,手穩穩地伸在半空等待。
就問你宋時遇的臉皮真有這麼厚嗎?
要真有這麼厚的話,紀繁音都想好了,就開玩笑地飛快收回手說「但我現在不想牽手哦」地懟他。
過了幾秒鐘的時間,宋時遇抬了抬手,又收了回去,他極度難堪地撇開臉,幾乎是狼狽、落荒而逃地從紀繁音身旁大步擦肩而過,捲起一陣風。
紀繁音把手放回自己的口袋裡,背對著宋時遇笑了笑。
好傢伙,居然把走丟不知道多少年的廉恥心和臉面都給找回來,知道自己做過的事情、正在做的事情究竟有多麼不堪了。
但遲了這麼多年的醒悟有什麼用呢?
被你殘酷對待的那個人沒都沒了。
紀繁音轉過身去,不緊不慢地踩著小皮靴跟在宋時遇的身後。
皮靴的鞋跟踏在地磚上,發出「嗒、嗒、嗒」的節奏聲響,簡直像是贖罪路上那監督僧人手中的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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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3:33
第五十五章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天文館門口時,宋時遇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回頭看紀繁音,只是低聲說:「對不起。」
紀繁音掃了眼他握緊的拳頭:「對不起什麼?」
「我想向你姐姐道歉,從前我對她……態度不好。」宋時遇艱難地說。
――「態度不好」也太輕描淡寫了。
紀繁音想著,很平和地應他:「好哦,我試著給姐姐說說。」
「……你覺得,她會原諒我嗎?」
紀繁音偏頭認真地想了幾秒鐘才給他答案:「我覺得,首先她得能聽到你的道歉吧?」
人走茶涼,還聽什麼?
彷彿被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懟噎得無話可說,又或者是那被話語刺出的愧疚感令他無地自容,宋時遇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沉默地在十點多就把紀繁音送回了她的小區。
紀繁音看著窗外風景明顯是前往自己暫住小區、而不是紀家方向的時候,還有心思提醒宋時遇:「我家不是這個方向哦。」
宋時遇沒說話,一路開到紀繁音小區門口停了車。
紀繁音正要去解安全帶時,宋時遇先她一步把手伸過來、按下了固定安全帶的按鈕。
「晚安。」他說。
「回去路上開車注意安全,你也晚安。」
說這話的同時,紀繁音注意到宋時遇手腕上戴著一隻說眼熟不眼熟,說陌生又不太陌生的男式手鐲。
嗯……哪裡見過呢?
啊。
幾個月前在工作時間內送給宋時遇、被他摔爛、她又湊巧去宋時遇家裡時帶走的那隻同款啊。
摔得變形的那支在咸○二手上面以包郵兩百塊的價格被人接手了呢。
那麼宋時遇手上的這個,只能是別人送他的?不……他自己新買的?
不管宋時遇是刻意讓她看見,還是別的什麼,紀繁音都打算裝瞎。
她啼笑皆非地將視線挪開,打開車門直接下車了。
「紀繁音。」宋時遇從身後叫住她,他有點遲疑地傾身從窗口看她,像是不願面對可能到來的拒絕,「我能不能……只約你見面?不用你做……誰的替身,就只做你自己。」
紀繁音回頭朝他笑了笑。
笑而不語有時候就是最響亮的拒絕。
――不好意思,您呼叫的用戶紀繁音並不想理您。
宋時遇這個人,該聰明的時候還是很聰明的,他凝視了紀繁音幾秒鐘就明白了她笑裡的意思,選擇了閉嘴。
紀繁音朝宋時遇揮了揮手:「拜拜。」
宋時遇看上去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到底還是沒再廢話,把車開走了。
紀繁音看了一眼時間,是提早下班四十分鐘,也不錯。
她去了趟小區旁邊的24小時便利店買吐司片,等待店員打包茶葉蛋的時候,拿出手機看了一下被錯過的消息。
――白晝發了足足十三條預約申請,直接霸了屏。
銀行卡則是直接到賬了快兩千萬。
紀繁音想了想,先只給白晝通過了明天一整天的行程,剩下的錢原路給他退了回去。
之前的預約都是斷斷續續的,她還不覺得怎麼樣,可要是都走白晝這個操作,總感覺過勞死的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了。
掃碼買了單後,紀繁音邊喝著熱牛奶邊思考了下怎麼改進替身工作現在的SOP……咳,預約流程。
首先得要阻斷這種單方面壟斷行為,不然連續工作十五小時,再持續十幾天、乃至幾十天這種事情要不得。
如今的紀繁音也不必拼到那個份上。
其次,要在這個基礎盡可能多地創造利益。
那麼就只有之前她保留的一條路線了。
紀繁音在回家的路上心裡大致起了個草稿,進門之後就打開聯繫人列表準備聯繫之前收費設計了小程序的那個碼農。
在打開微信時,她發現陳雲盛發了好幾條消息給她。
他說今天是他的生日。
然後又陸續匯報了自己今天和朋友出門慶生的行程,連晚飯吃了什麼的照片都發了。
最後一條是:【姐姐還在工作嗎?什麼時候才能下班?很累的話不用回復我,好好休息一下,晚安。】
雖然話裡話外的用詞都很正常,但不知道怎麼的看著就是能讀出字裡行間莫名無言的期待。
距離「今天」結束已經只有二十幾分鐘了。
紀繁音握著手機想了想,給陳雲盛回消息,打了「忙了一天」四個字後,遲疑了下又直接刪掉,試著打了個電話過去。
她靠在沙發裡邊喝熱牛奶邊開電腦,用電腦敲了一下那個似乎天天都在加班的苦逼工程師。
996的朋友,區區十二點不到,一定還醒著。
果不其然,工程師很快發來一個問號。
紀繁音把還沒接通的手機放在一邊,打字給工程師講述自己對小程序的更新需求。
打到第二句話時,陳雲盛終於接起通訊,聲音悶悶的,像是蒙在被子裡講話:「誰啊?」
紀繁音嗯了一聲,含笑說:「生日快樂。」
陳雲盛輕輕倒抽一口冷氣,一秒鐘脫離半夢半醒狀態:「姐姐!」
紀繁音飛快地把自己的想法在電腦上發送出去,騰出雙手,坐在矮几邊上開始摘自己的耳環,邊看了一下手機屏幕,只看見一片烏漆抹黑,失笑:「這是視頻通話。」
陳雲盛啊了一聲,手機那頭頓時響起小小的混亂,隨後啪地一聲,淺黃色的小夜燈被點亮了。
頭髮睡得亂糟糟的年輕人出現在畫面裡,他面容冷肅地調整手機的位置,畫面一陣左右搖晃。
等畫面固定下來,他才朝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我還以為等不到你了。」
紀繁音看了他一眼:「蓋好被子,別感冒。」
陳雲盛乖乖地「哦」了一聲,唰地拉起被子從背後把自己裹緊:「又加班到現在嗎?」
「嗯,剛剛才看到,還好沒過零點。」紀繁音說著,把手裡閃光的小玩意兒都往桌上一倒,拿著手機站起身來,「不過也來不及給你準備什麼生日禮物,回你個紅包?」
陳雲盛搖搖頭,他神采飛揚地說:「今年最好的禮物我已經剛剛收到了!」
紀繁音看著他腦袋一側支棱出來的一小撮被睡亂的頭髮隨著搖頭的動作晃來晃去,就是不服順地落下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不由得有點好笑。
她走進閒置的側臥裡,給陳雲盛看桌上的一排首飾盒:「多嗎?」
「不多,還可以多買點!」陳雲盛立刻認真作答。
紀繁音又笑了。
哪怕是同樣逗人開心的話,從年輕人嘴裡說出來和從情場老手嘴裡說出來就是不太一樣。
她拿著手機把鏡頭靠近其中一個首飾盒,問:「你覺得這裡面會是什麼?」
陳雲盛謹慎地:「平著放的……是手鐲?」
「不是。」
「項鏈?」
紀繁音搖動手腕讓屏幕點頭:「嗯,有點接近了。」
年輕人又思考了幾秒鐘,像是在在翻找自己位數不多的女性首飾小知識:「鎖骨鏈?」
紀繁音覺得很有意思地勾了勾嘴角,她沒再逗年輕人,把盒蓋掀開給他看了一眼。
裡面躺著的是一塊淺金色的獎牌,上面還刻著個籃球。
說實話設計看久了是有點醜的,不過勝在心意,所以紀繁音好好保存了起來。
手機另一端突然桄榔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打翻了。
傳來的畫面天旋地轉了兩下,最後定格把自己整張臉摀住的陳雲盛正面。
「別激動。」紀繁音把首飾盒蓋上,「只是讓你看看我還好好地收著,沒丟。」
陳雲盛邊捂著臉邊伸手把手機移開、不讓自己的臉入鏡,他壓低聲音抗議:「……反對深夜暴擊!」
紀繁音邊笑邊重復:「――生日快樂。」
紀繁音覺得逗弄小年輕很開心。
和逗宋時遇尋開心是不一樣的快樂。
區別在於,一個是單純的高興,一個是惡趣味的高興。
但都挺好玩的。
零點過後,小陳同學的生日結束,紀繁音就和他道晚安掛了視頻,她重新回到電腦前,發現工程師的回復已經被晾了十幾分鐘。
他說:【你想在現在的構架基礎上加一個競價模式,我的理解沒錯吧?】
紀繁音打了一個字:【對。】
工程師沒有二話:【瞭解。我去做個流程圖給你看,報價就按之前說的來。】
紀繁音財大氣粗地他加了一份加急費。
區區加急費和之後能獲得的利益比起來,完全是灑灑水。
工程師為了賺外快,效率也異常之高,流程圖在二十分鐘後就直接被甩到了紀繁音電腦裡。
舊的綠油油小程序功能比較簡陋,就像網上購買電影票那樣,票價恆定,一旦選座鎖定付錢,這張票就是你的了。
但在白晝今天……昨天的衝動消費行徑之後,紀繁音多上了一點限制。
當一名用戶選定時間之後,可以選擇從1到10的單價倍數,隨後正常進行預約。
預約成功之後,如果其他用戶想要覆蓋同樣的時間段,雙方產生衝突,這時候後來的用戶可以選擇出更高的價格獲得優先權。
當然,如果前一位用戶不能接受,可以再加價回去,十倍封頂。
其次,可預約時間段從每天十五個小時縮短成了十個小時,只從中午十一點到晚上九點結束。
這樣就基本上避免了過勞工作的可能性。
紀繁音也在逐漸地把重心往自己的工作室轉移,另一份工作也需要時間。
在兼職轉正職之前,先這麼辦吧。
雖然價格的上行勢必導致購買量的下降,但是總體應該能維持一個穩定性。
紀繁音看著新的小程序模板思考了一下。
嗯……說起來,目前為止最大的一筆收入還是白晝的希臘之行。
那次之後,白家似乎也沒人來找她的麻煩。
――所以,說不定客戶們還真的有那麼多錢可以加入競拍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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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3:45
第五十六章
「為什麼拒絕我的預約?」
早上一見面,白晝就把這個問題直接甩到了紀繁音臉上。
「什麼預約?」紀繁音一臉無辜地反問,「是不是又沒吃早飯?給你帶了三明治哦。」
「――而且還把後面的日程全都鎖定了!」白晝罵罵咧咧地一把奪過還溫熱的三明治看了一眼,「是不是跟和我去希臘的時候一樣,你和誰私底下偷偷約好要去什麼地方?――我不吃便利店的三明治!」
紀繁音朝他伸手:「我早上多做的,不要還我。」
白晝立刻下意識地轉了轉身體避開了紀繁音的手:「不吃也不還給你。」
「那你別吃。」
「偏吃。」白晝沒好氣地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愣了下,低頭去看三明治裡的加料。
既然是給白晝帶飯,紀繁音當然是從麵包片到內層用料乃至醬汁都是按照白晝的口味來的。
她將雙手背在身後笑吟吟問他:「食言而肥,好吃嗎?」
白晝瞪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地把三明治塞進嘴裡,才拍拍手上麵包片的碎屑,說道:「今天不出門。」
「期末考試結束了嗎?」紀繁音剛換上拖鞋,她倒一點也不在意白晝今天的態度有多惡劣。
――經過昨天那檔事,以白晝的脾氣,不氣炸才奇怪。
「沒。」白晝打了個哈欠,「我都復習好了,不用你操心。」
他說著,直接把兩台電腦都開機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獨居男大學生的公寓不僅大得嚇人,而且還要放兩台台式電腦和一台筆記本電腦。
大概因為白晝出門時是個暴躁現充,不出門的時候是個……暴躁阿宅。
他在家幹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游戲。
看白晝動作流暢地直接開啟一天的廢宅時間,紀繁音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當代男大學生實在是太墮落了。
她在白晝身旁坐下,感覺自己現在特別像是那種領著工資去旅遊,美名其曰叫出公差的人。
白晝在一旁調整椅子的時候,手機突然接連響了好幾聲,最後變成了一個電話。
手機就擺在紀繁音面前,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就瞟見了上面的名字。
是個不認識的人,不過看存的暱稱像是同齡人的朋友。
「遞一下。」白晝回頭說。
紀繁音看看那幾乎是白晝回身伸長手臂就能搆得到的距離,笑了笑把手機送到他手裡。
白晝接起來時表情還算輕鬆,但等聽了兩句,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發給我。」
他就說了這麼三個字,然後直接掛斷電話站了起來走出門去。
「――你先隨便看點什麼,我馬上回來。」
紀繁音隨意地在電腦裡點來點去,最後玩了一局蜘蛛紙牌。
白晝離開的時間有點長,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出現在紀繁音的面前,屆時紀繁音已經熟門熟路地從冰箱裡拿出水果做了個果盤放在了兩台電腦中間。
白晝的冰箱似乎剛剛進行過大採購,裡面塞得滿滿當當。
不過紀繁音也能想得出來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白晝覺得接下來十幾天的時間都是他的預約,所以提前準備了食材吧。
白晝的臉色很難看,他握著手機看了紀繁音一會兒,說:「昨天在店裡發生的事情,被傳到網上了。」
紀繁音無辜道:「昨天的什麼事?」
一人一個定製虛擬紀欣欣,哪能串檔的?
白晝這個版本的「紀欣欣」怎麼會記得宋時遇那個版本「紀欣欣」經歷的事情?
再說被傳到網上……這紀繁音可太熟了。
從前她的名字但凡一出現在匿名論壇裡,就能立刻撕出三頁高樓,可謂是象徵著血雨腥風的一代宗師。
就昨天那幾句對話,根本無關痛癢,不會影響她到哪裡去。
昨天的話……是那個看起來在做吃播的小姑娘吧?鏡頭的方向拍不到三人,很安全。
白晝:「……」他深吸一口氣,看起來是在按捺怒氣,「你自己看。」
他把手機拍到了紀繁音面前,那上面就是一個美食美妝UP主新上傳的視頻。
紀繁音拿起手機淡定地看了一遍。
視頻經過了簡單的剪輯,也沒有露臉,背景音有些嘈雜,UP主本人的聲音倒是錄得很清晰。
就算把音量調大,也只能隱隱約約聽見三人斷斷續續的台詞而已。
當然評論區不乏能人,他們已經把可能的對話文字版呈現了出來。
紀繁音滑下去看了看畫風各異的評論們,內心不但毫無波瀾還覺得有點有趣。
這個視頻顯然在一定的範圍內被發酵了開來,既然白晝的朋友能認得出他的聲音、來通知他這件事情,說不定別的人也能認得出白晝、乃至宋時遇、和紀繁音本人。
……但是別忘了,紀繁音在工作時間,可不是用她自己的本音說話,而是惟妙惟肖模仿著紀欣欣的啊。
那麼即使有和姐妹倆相熟的人聽到,也只會覺得那個女人是紀欣欣。
這就非常非常有意思了。
比如說,紀欣欣魚塘裡其他的魚看見了,他們會怎麼想呢?
又或者,紀欣欣自己看見了,她能猜出什麼來呢?
如果不是場景時間不對,紀繁音甚至想搓個手表達一下自己的期待。
「我要聯繫上傳視頻的人刪除投稿。」白晝皺著眉,「這是侵犯隱私。」
「視頻分享這麼多次,早就流傳出去了。」紀繁音拍拍自己身邊的座位,「不用這麼麻煩,網絡上的事情,只要置之不理,很快就會銷聲匿跡了。」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視頻又能維持多久的熱度?
白晝把雙眉鎖得死緊:「但有可能會被人認出來。」
「你很擔心嗎?」紀繁音問他。
白晝拉開椅子坐下:「我不擔心姓宋的那傻叉,也不擔心我自己,擔心的是你行不行?」
「如果我是視頻裡的那個女孩子,我就一點也不會擔心。」紀繁音移動鼠標啟動游戲,「她聽起來不是很遊刃有餘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嗎?」
白晝沉默了下,發出一聲像是嘲諷又像是輕蔑的「嘁」,然後握住了鼠標。
眾所周知……紀欣欣的游戲水平不怎麼樣。
紀繁音無往不利的扮演有一次就在這兒翻了車,實在是因為沒想到紀欣欣打游戲那麼菜。
和白晝一起打游戲的時間裡,紀繁音覺得自己幾乎已經用完了游戲生涯全部的演技。
白晝家裡兩台台式電腦,登的是白晝的兩個賬號。
紀繁音一打開游戲上線,就被白晝的大號拉進了隊伍裡。
她的餘光無意中瞥見白晝的屏幕上似乎還跳出來了一個入隊申請,但他直接無視進入了雙排匹配。
紀繁音一手鍵盤一手鼠標,隨時準備從高玩紀繁音模式切換進入菜雞紀欣欣模式。
白晝一拖二艱難前行,紀繁音覺得他的游戲技術比從前又大有長進了,果然磨難使人成長。
紀繁音的角色在草叢裡趴著的時候,白晝的角色進了一棟樓裡搜尋物資。
沒過兩分鐘,紀繁音聽見白晝那邊電腦裡突然傳出一句語音。
她帶著點驚喜和疑惑地喊:「粥粥?」
那是全頻道語音模式,不論組隊與否、是敵是友,只要在附近就能通過語音對話。
而會這麼喊白晝的人,實在也只有一個了。
偏偏就這麼巧,和紀欣欣排到了同一局游戲裡?
窩在草叢裡安安靜靜當個伏地魔的紀繁音覺得有點意思了,她在屏幕上四處找了找,於不遠處建築物窗口處發現了三個角色的身影。
一個是紀欣欣,另一個是白晝,還有一個是……?
紀繁音偏頭看了一下白晝的表情,悟了。
白晝一直耿耿於懷的游戲事件就是這個嗎?
那第三個人,應該就是那個紀欣欣膽大包天帶著直接和白晝一起打游戲的男人了。
紀繁音把手裡的槍切換成了一把剛剛才撿到的98K,在屏幕裡瞄了下,人狠話不多地對著不知道是紀欣欣還是第三人來了個一槍爆頭。
紀欣欣的驚呼聲立刻傳了出來:「有人狙我們,我去扶隊友。」
看來剛剛一槍打成殘血的那個不是紀欣欣。
紀繁音操縱瞄準鏡找到紀欣欣的角色。
不得不說,紀欣欣是真的菜,扶受傷隊友時連自己的身形都不藏好。
算好距離瞄準,紀繁音乾脆俐落地又一槍把紀欣欣也崩掉了。
――這一槍,算是替「紀繁音」打的。
紀繁音當然不能真殺了紀欣欣,但游戲裡來一槍就無傷大雅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兩槍之間就隔了這麼幾秒鐘的時間,還都奇準無比。
第二記槍響時,白晝的阻止聲才剛剛從喉嚨裡冒了個頭:「等――」
擊殺消息立刻跳了出來,顯示的是白晝的小號擊殺了兩人。
拿了兩個人頭的紀繁音摘下耳機,一臉無辜地看著白晝:「這兩槍好像打得特別準。」
……
面對紀繁音懂裝不懂的反應,白晝只是一言不發地盯了紀繁音半晌,就把臉轉了開去。
至少她幹掉那個kitty的事,白晝是喜聞樂見的。
而紀欣欣……
現在的紀欣欣,或許在他心裡已經沒有紀繁音來得重要。
白晝為自己這個念頭出現的順理成章程度感到些許的詫異。
緊接著,紀欣欣的消息從他手機上跳了出來:【誰在開著你的小號和你一起打游戲?他怎麼連我也打呀。】
白晝點開手機看了看,皺著眉打字:【她不是故意的。】
他一發出去,就察覺兩人用的字眼有個微妙的信息差。
紀欣欣用的是【他】,而他回的是【她】。
白晝甩開鼠標。
……紀欣欣要猜到了。
果不其然,紀欣欣下一條發過來的消息就是:【粥粥,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和我姐姐見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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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3:59
第五十七章
紀欣欣盯著自己的手機。
白晝那邊毫無動靜,就像她一開始發過去的組隊申請也被無視了那樣,他彷彿就是個在鬧脾氣的小孩子,執著地以為不做回應就能解決事情。
白晝的性格就是如此。
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紀欣欣在他身上是花了心思的。
她知道自己應該用更柔和的態度對待白晝,先將他安撫下來,再拋出疑惑,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可和白晝通的上一個電話即使已經過去了一天,紀欣欣每每回想起來也還是如鯁在喉。
就是那一句「姐姐提前幾個月準備好做我的女朋友了嗎」。
紀欣欣的記性很好。
說實話記性不好的人當不了海王。
尤其是紀欣欣這樣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踩鋼絲的海王,時時刻刻為了防止自己翻車,絕不可能忘記自己和誰說過什麼話。
更何況涉及了「女朋友」這樣的關鍵詞!
紀欣欣百分之一百地確定自己沒有和白晝討論過「女朋友」這種事情。
那白晝的脫口而出和之後的敷衍究竟代表了什麼?
還有,白晝和紀繁音私底下的見面……
紀欣欣幾度要按下給白晝語音通話的按鍵,但最終又都沒有按下去。
紀繁音,現在,就在白晝身旁。
如果電話,她也可能會聽見。
這樣對自己太不利了。
「怎麼了?」身旁的男人用法語關心地問道,「剛才那次是運氣不好,再開一把?和你弟弟一起。」
紀欣欣轉頭對男人笑了一下:「他好像在和別的朋友一起玩。我去倒杯水,馬上就回來。」
她拿著空杯起身,把手機捏在了掌心裡,到廚房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又給白晝發了一條消息:【我那天和你做的約定,你還記得吧?不能因為見不到我、覺得寂寞,就去找姐姐做我的替身。】
這次白晝回復了她。
他說:【不是因為見不到你。】
紀欣欣盯著這短短的八個字看。
白晝是什麼意思?
不是因為見不到她?
是在說去和紀繁音見面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為覺得寂寞去尋找一個替身,那還能是什麼?
紀欣欣閉了閉眼抑制自己的情緒,再睜開時心情已經稍稍平復,然後才能打字回復白晝。
【上次電話裡的事情,你還沒有解釋清楚。我什麼時候答應過會做你的女朋友?】
白晝回得很快:【Kitty究竟是誰?】
句子越短問題越大。
看見這個簡短問句的瞬間,紀欣欣的心臟幾乎就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她想過這件事可能會露餡,但又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天衣無縫……
但紀欣欣沒想過白晝居然在發現這件事之後,會選擇當面對峙這樣毫不留情的做法。
那簡直就像決裂前的質問。
紀欣欣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液體灌入她的喉嚨,讓她打了個激靈。
――別緊張,這不是死局,還能緩得過來。
白晝現在只是生氣,只要好好地先撫平他的怒氣,然後就可以……
紀欣欣拿起手機正要回復白晝時,另一個女室友從廚房門外路過,高聲喊了她的名字:「女神!」
紀欣欣被驚了一下,回頭看向女生:「怎麼了?」
「你……」女室友喊得乾脆俐落,說到正題時又有點猶豫,「你是不是前段時間,回國了來著?和男朋友見面了嗎?」
紀欣欣詫異地笑了:「我沒有男朋友啊。」
單純的女室友鬆了一口氣:「那你也沒有和別人約會對吧?太好了,我就說那個視頻裡的肯定不可能是你嘛,小羽還不相信。」
紀欣欣的室友裡有一對國人情侶,這個女室友就是其中的女方,本科生,和紀欣欣同一個專業,對她異常崇拜。
女室友提到的「小羽」就是她的男朋友。
「什麼視頻?」紀欣欣的第六感開始拉響警報。
「啊,就是這個。」女室友心很大地拿手機點開一個視頻給紀欣欣看,「轉到我首頁,我就看了眼,女方的聲確實和女神你很像。」
她說著,把音量調高了好幾格。
視頻不過短短兩分多鐘,因為看點是在背景音裡,還體貼地配了字幕。
紀欣欣一聽到那句「真巧啊」的時候,眼神已經沉了下去。
――那是白晝的聲音。
緊接著下一句「我們走吧」,就是宋時遇。
這兩個人在私底下碰上……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白晝怎麼會特地去和宋時遇打招呼?他們兩個人就算偶遇,應該也都懶得看對方一眼,更別說搭話了。
而且剛才女室友說了「女方」,也就是說還有第三人在場。
紀欣欣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不變,繼續聽了下去。
在聽見那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甜蜜地往白晝心上捅刀的時候,紀欣欣的笑幾乎就要掛不住了。
如果不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沒做過,恐怕她也會以為這是自己!
「是不是真的很像你的聲音?」女室友在旁興奮地問,「我剛聽到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我也嚇到了。」紀欣欣頓了頓,笑著問,「這個只有音頻,沒有視頻嗎?」
「沒有誒,是一個UP主意外在店裡遇到的,我看了那個店就在你家那裡,就特別特別巧!」
「……確實很巧。」紀欣欣把手機還給了對方,指了指樓上,「里昂還在等我一起打游戲呢,我上去啦。」
女室友毫無所察地揮手:「嗯嗯一會兒做好飯了來喊你們吃!」
紀欣欣拿著水杯往樓上慢慢地走,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將目前她所擁有的線索排列組合。
她確信現在的紀繁音還是自己的姐姐,是因為知道夢裡的紀繁音不會做給人當替身的事。
那個紀繁音怎麼可能會做這麼卑微的事情?她又得不到什麼!
……線索不足啊。
以現在所有的消息來看,這明明是最合理的推測了。
紀欣欣思來想去,最後沒有去聯繫宋時遇,也沒有去聯繫白晝,更不再去直接對峙紀繁音。
她想起來自己回國的時候,岑向陽曾經說過要和她見面說一個很重要的秘密。
但紀欣欣最終沒有去見他。
那之後岑向陽似乎也沒有再積極地發來聯繫過了。
想通了這裡之後,紀欣欣找了個適合的時間聯繫岑向陽。
她其實不太喜歡和岑向陽接觸。
因為要保持自己是岑向陽面前那個「柔弱純潔的小綿羊」的形象,其實是稍微有那麼點精神污染的。
裝得久了,紀欣欣也會覺得不太舒服。
但想從岑向陽那裡獲得情報的話,就只能去和他聯繫了。
紀欣欣做了會兒心理準備才去打岑向陽的電話。
「欣欣?」岑向陽接起電話時周圍一如既往地嘈雜,「找我有什麼事?」
「在網上看見你新電影的消息了,想關心一下大導演的進度。」紀欣欣和他話家常,「等到下次有機會的時候,我再去探班吧?」
岑向陽模糊地笑了一下:「上次的探班,你還欠著沒給呢。」
「上次是事出有因嘛,」紀欣欣撒嬌地說,「我的聖誕假期又那麼短,家裡給我安排了那麼多事情,學校也不能放下,好忙好忙。不過下學期我申請了一個能暫時回國的項目,已經都安排好了,等再回去的時候時間會很充足的!」
「是嗎?」岑向陽邊笑邊說,「那我就等著你來探班帶慰問品了。」
「一定呀,我帶你喜歡吃的東西來看你,當作上次放鴿子的賠禮道歉!」
紀欣欣和岑向陽聊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似不經意地問他:「你上次本來要跟我說的秘密,是什麼啊?」
「秘密?」岑向陽神秘地反問,「我還以為你不想知道了。」
「不要吊我胃口啦,」紀欣欣軟軟地追問,「是和我有關的事情嗎?」
「那在我說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啊,你先問。」
「你回國的時候,宋時遇、白晝、厲宵行他們都見了,唯獨沒有見我?」
岑向陽問得慢條斯理,紀欣欣卻覺得自己彷彿隔著電話被他森冷又調侃的目光緊緊攥住、無法動彈。
她艱難地嚥了口口水,小聲討饒:「你……你還在生氣啊?那我這次回國,第一時間就去看你,好不好?」
岑向陽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好整以暇地直接問:「你知道追在你屁股後面跑的那幾個男人,都快被你姐姐挖走了嗎?」
「我姐姐?」紀欣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迷茫一些,「姐姐怎麼了嗎?」
「你姐姐在利用你賺錢呢。」岑向陽聲音裡帶著笑意,「讓我想想……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拼圖上缺失的最後一塊碎片,緩緩地浮現出了圖案。
紀欣欣倏地握緊了手機:「這是……什麼意思?」
……
紀欣欣幾乎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掛斷這通電話的。
結束通話後,她拿著手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手指像是有自主思想似的點開聊天列表,找到微信裡那個她每三天就要聯繫一次的頭像。
那頭像現在看起來,熟悉得可怕,又陌生得可怕。
紀欣欣顫抖著手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每一秒的等待都長得像是受刑。
通話被另一頭接起時,紀欣欣才把憋住的一口氣呼了出來,她輕輕地喚:「姐姐?」
「什麼事?」對面的女性漫不經心地問。
「……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姐姐?」紀欣欣小聲問。
她將聲音壓到最低,生怕驚動什麼不該被喚醒的真相。
「啊。」電話對面的人笑了起來,「你總算反應過來了。」
「……」紀欣欣沉默片刻,靜靜地問,「那我姐姐呢?」
如果電話那段的是另一個紀繁音,那麼那個被她嫉妒、恐懼、打壓、仇視了一輩子的紀繁音呢?
「她怎麼樣,去了什麼地方,和你有什麼關係?」紀繁音反問。
「告訴我!」紀欣欣尖叫起來,「我是她的妹妹,我有權知道她怎麼樣了!」
她的歇斯底里絲毫沒有影響到電話對面的人。
另一個紀繁音帶著點嘲諷地回答道:「作為一個間接害死自己雙胞胎姐姐的妹妹,你表現得似乎還挺上心。」
「……害死?」紀欣欣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開始顫抖。
「你說呢?」紀繁音輕笑。
紀欣欣覺得那笑裡全是嘲笑和輕蔑。
「――你根本不懂!你這樣、什麼都有了的人,怎麼可能會懂我為什麼這麼做!」她咬牙切齒地斥道,「而且你以為你和我有什麼不一樣嗎?你所做的一切難道就比我高尚嗎?!」
「你說得對,或許我並不比你高尚到哪裡去,」紀繁音毫無怒意,「但我至少沒有卑劣到碾碎自己親姐姐的光芒、直至將她害死這一步。」
紀欣欣結結實實地在被子裡打了一個寒顫。
但紀繁音還在繼續說下去。
「――紀欣欣,『紀繁音』的死,你有逃不掉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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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4:14
第五十八章
哢地一下,電話直接被掛斷了。
紀繁音覺得自己今天又搞崩了一個人的心態,內心充滿了平靜祥和。
紀欣欣那撕破面具、歇斯底里的反應,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還是說,嫉妒惡毒中夾雜著一絲扭曲的親情呢?
紀繁音不太在乎,她也沒有代替「紀繁音」原諒誰的資格。
――這時她正站在白晝的公寓樓下等車。
白晝本來說夜深了要送她回家,紀繁音十動然拒。
紀欣欣的電話也是來得及時,再早個十分鐘,紀繁音都是接不到的。
不過紀欣欣上次還稀裡糊塗地把她的身份認錯,這次發生了什麼讓她突然醒悟了事情的真相?
紀繁音雙手插兜把臉埋進了圍巾裡,陷入沉思之中。
剛才游戲裡的事情肯定是其中一環。
但就算紀欣欣知道她和白晝見面,再假設紀欣欣也看到了那個視頻,猜出她正在魚塘裡肆意種韭菜,也很難直接猜到穿越這件事情。
這期間,紀欣欣一定還獲取了別的重要信息。
再者,紀欣欣最後說過一句「你的所作所為就比我更高尚嗎」,如果這句話的含義是說她這份工作工資的話……
……倒是說得通。
那麼,這件本應該高度保密、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知道的工作內容,究竟是被誰洩露了出去呢?
不是她自己,不是白晝,剩下的人是宋時遇、厲宵行、還有……
岑向陽。
鎖定了洩露信息的嫌疑人,紀繁音眨了下眼。
知道一個人的性格,不能看他說什麼,要看他做什麼。
岑向陽突然出手把替身收費的事情告訴紀欣欣,從這個行為中就能推測出他想要的是什麼。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紀繁音慢吞吞且有點不情願地把手和手機一起從口袋裡抽了出來。
是白晝發來問她上車了沒的消息。
紀繁音莫名其妙地抬頭往頂層看了一眼,沒回他,把手又塞回了暖烘烘的口袋裡。
沒過多久,一輛白色的網約車沿路開到紀繁音面前,緩緩地停了下來。
紀繁音拉開車門坐進去,在開了暖氣的後座輕輕出了一口氣,打開通訊錄看了看。
需要立刻對紀欣欣做什麼嗎?
不,完全不用。
紀欣欣的海裡有什麼魚,紀繁音知道得很清楚。
紀欣欣現在能依靠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明顯不懷好意、在等待著她求助並從中牟利的岑向陽;另一個,就是已經在紀繁音掌握之中的厲宵行。
那麼,紀欣欣會按照常理去選擇看起來安全穩妥、實際上也確實更有實力的厲宵行;還是劍走偏鋒找岑向陽呢?
紀繁音把脖子上的圍巾往下扯了扯,用下巴抵住,又笑了一下。
――其實都無所謂。
因為無論紀欣欣選哪一個,厲宵行才是那張真正的王牌。
紀欣欣去找岑向陽,紀繁音用厲宵行這張牌打她。
紀欣欣去找厲宵行,紀繁音還是用厲宵行這張牌打她。
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紀繁音乾脆又去便利店裡買了關東煮。
夜班打工的店員看了看她:「996嗎?」
紀繁音:「一天十五個小時。」
店員投以同情的眼神。
「不過馬上構架就能升級了。」紀繁音想了想,「那就一天最多只要工作十個小時。」
店員的眼神變得更同情了。
紀繁音笑著朝店員點點頭,拿著熱牛奶和關東煮出了店門。
從小區到門口短短的一段路,紀繁音走了很久。
走到她手裡的關東煮都有點變冷了。
吃完最後一串關東煮的時候,紀繁音淡定地把杯子扔進垃圾桶裡,看向停在一樓的車輛。
那輛車的車燈一直開著,顯然裡面是有人的。
來找她的嗎?
紀繁音揚眉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那輛車,又慢悠悠地把焐在口袋裡還熱乎乎的牛奶拿出來擰開喝了一口。
冰天雪地,熱牛奶,爽。
接著,她無視那輛車直接往自己的公寓樓裡走了進去。
車裡立刻出來了兩個人,其中一人怒喝道:「你給我站住!」
紀繁音回頭看了一眼,沉思兩秒鐘。
這次她認出來得比較快。
――是紀家父母。
小看紀欣欣了,還有這張爛牌可以先打,而且王牌厲宵行意外地派不上用場呢。
不過這也用不著打牌啊,打臉就成了。
「什麼事?」紀繁音拿著熱牛奶漫不經心地問,「誰告訴你們我住在這裡的?」
小區的門禁管理如同虛設,外人能進來也不奇怪。
可她的具體地址又是怎麼透露的?
而且,都已經快凌晨一點鐘了,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們倆怎麼會一直等在這裡?
「你的快遞收件地址是這裡。」紀母皺眉小聲說,「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今天正好路過,就來看看你。」
紀繁音一手插兜,另一手舉著牛奶瓶展開給他們看了下:「四肢健全,心理健康――看過了之後呢?」
這對夫妻是出了名的糊塗。
或者應該說……他們就是普通人。
會貪小便宜、會被人騙、會被謊言矇蔽,會犯一般人所犯的所有錯。
紀繁音翻閱回憶的時間不多,但也知道紀欣欣的一百個謊言裡,他們信了怎麼也得有七八十個。
紀欣欣剛剛「病癒」的時候,當然知道她必須得到父母的支持和權威是多麼重要的跳板。
她一頭對「紀繁音」說姐妹之間的一切都該分享,哪怕成就也是;另一頭就把「分享」來的成果先一步炫耀出去,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才是天才的那一個。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也都是從最細微處開始的。
紀欣欣這條路也不是一開始就順順利利,不得不處心積慮經營了這麼多年才見成效。
紀父這幾年的生意不順,紀欣欣長袖善舞建立的海域對紀父的生意多有幫助,這又在無形中提升了她的地位。
時間久了,誰還記得「紀繁音」小時候似乎是個天才?
就算有那麼點印象,也會在潛移默化中變成「那孩子小時候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好像挺聰明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啊……」,「傷仲永吧?」之類的評價。
「紀繁音」輸就輸在內心實在過於纖細,這可能是許多天才的通病了。
歷史上出類拔萃、卻患上抑鬱症選擇自殺的演員、歌手、藝術家們,難道還少嗎?
「音音,跟爸爸媽媽回家吧?」紀母說著,看了看身旁的丈夫,才接著說下去,「你看,這個公寓戶型這麼小,你住得慣嗎?家裡多舒服啊,還有傭人,對不對?」
「不用。」紀繁音疑惑地問,「我走時,好像也沒人在意,現在突然喊我回去,是因為用得著我了嗎?」
「你老大不小,該結婚了。」紀父黑著臉,完美地扮演了那個壞警察的角色,「適合的對象早就給你物色好,你少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混,早點收心結婚生子照顧家裡!」
紀繁音奇道:「為什麼不問問紀欣欣呢?我看她對結婚比較感興趣。」
「你和你妹妹怎麼比!」紀父怒吼起來,「從小到大你都在欺負妹妹,把她的東西搶走、害她生病,她從來都只求我們不告訴你,你卻從來不知悔改,對得起你妹妹的一片苦心嗎!」
紀繁音淡定地聽完,喝了一口牛奶。
原來如此。
「紀繁音」的記憶裡倒沒有這些,想必就是因為紀欣欣一通胡編亂造後又哄騙紀父紀母保密吧?
這樣,黑鍋就可以一直神不知鬼不覺地「紀繁音」身上扣了。
有時候,太不擅於言辭和觀察的人,容易在這種小人手段上吃虧呢。
紀繁音輕輕嘆氣:「我不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和人結婚。」
「音音,你也該長大了,就不能和你妹妹學學嗎?」紀母上前扮演好警察的角色,她蹙著眉說,「這幾個月也是,你爸爸一直想來找你,是你妹妹一直幫你求情說你不會學壞,我們才一直沒來。」
「你應該是想說,『一直』想來找我去跟你們選好的男人結婚?」紀繁音幫她補充完全文。
「你總是這樣,」紀母嘆氣,她看起來有點傷心,「從欣欣生病開始你就變了,她昏迷住院的時候,你都不常常陪在她的身旁,她出院之後身體那麼虛弱,你卻還在搶走她的功勞、她的聰明才智……」
紀繁音聽著紀母的絮絮叨叨,從中提取出了一個特別重要的信息。
――紀欣欣住院時,直接是昏迷的?
那她究竟是怎麼去找厲宵行陪他復健建立信心的?
紀繁音喝著牛奶努力地翻了一下「紀繁音」小時候那些被塵封起來、就連「紀繁音」自己也不太想翻閱的回憶。
然後她就發現了特別狗血的事情。
厲宵行這個大傻叉認錯恩人了。
他和紀欣欣真是一個敢膽大包天地冒領,一個傻乎乎地就敢信。
「……所以爸爸媽媽說的這一切你可能都不理解,但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啊!」
――紀母聲淚俱下的演講,紀繁音都沒聽進去。
還是那句話,不要管別人說了什麼,要看別人做了什麼。
「最近我有領工資,打一點給你們吧?」紀繁音灑脫地朝夫妻倆揮了揮手,「畢竟你們從前雖然只信紀欣欣的話忽視另一個女兒,但至少在生活費上沒有虧待過『我』。」
「紀繁音」有基本的生活費,也有一輛不貴的車。
跟父母的心尖寵紀欣欣不能比,但也很小康了。
只要已經到了手的錢,紀繁音再花出去時都不心疼。
【回家的誘惑】已經都替她記好帳了,花出去也不會影響回家的進度。
「你今天不回去也得回去!」紀父怒罵著捋起袖子,「我不信我還治不了你這個不孝女兒了!」
紀繁音不緊不慢地退了兩步,把手機拿出來屏幕轉向他們,上面直接顯示的就是報警電話。
紀父火更大了:「你以為警察會管這種家事?」
「無良父母逼婚,強迫在外工作的女兒回家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這種事情一旦傳到網絡上,輿論都會很凶的。」紀繁音一點兒也沒被他嚇到,「再說,這樣的事情鬧到上派出所,對全家都有影響吧?你們不是還指望紀欣欣能嫁到白家或者厲家?出了這樣的新聞,他們恐怕也得多考慮考慮。」
紀父臉色一黑:「你威脅我?」
紀繁音看著他笑了笑:「是你想威脅我。」
她指了指一樓的天花板一角。
那裡裝著一個攝像頭。
紀父看了一眼,露出不甘的表情,重重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紀母趕緊轉頭去追她的主心骨,臨到門口時哀怨地回頭看了一下紀繁音。
紀繁音沖她聳了聳肩,按下了電梯的門。
嗯,差不多該搬家了。
這次可以換個大房子,貴的,保密性強一點,物業至少得有白晝樓下的那個程度。
不過,紀父紀母上門來鬧這一通,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收獲,反而又給紀繁音提供了一條現階段來看並沒什麼卵用的新信息。
――厲宵行認錯了人?
那不就是他自己瞎,誰管他去死啊。
就算要給厲宵行說穿真相,時間也不是現在。
這張王牌都還沒打出去、派上用場呢。
啊,不過倒是可以給紀欣欣說一聲,她想必會十分惶恐緊張的。
紀繁音剛剛想到這裡,手機又響了起來。
半夜三更,還是打電話的客戶,那就只能是剛剛被cue到的那位了唄。
不知道厲宵行打噴嚏了嗎?
紀繁音走出電梯接起電話:「厲先生你好,現在是凌晨一點……」她看看錶,「十三分。」
「我知道,」厲宵行沉聲說,「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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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4:26
第五十九章
小程序更新過後還沒有做出來,對厲宵行的這一個電話,紀繁音也就暫行了舊的收費制度。
「發生什麼事情了?」紀繁音邊開門邊問,「她的態度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嗎?」
「……對。」厲宵行簡練地答道。
紀繁音哦了一聲。
看來紀欣欣也知道幾管同下的重要性,又是聯繫紀父紀母,又是聯繫厲宵行,那大概和岑向陽也已經達成了什麼共識吧。
不過就算是一套組合拳又怎麼樣?
紀欣欣還不知道厲宵行也是她客戶之一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冒名頂替的事情已經暴露。
這條感情線裡,看起來悲慘的那個人是厲宵行,但最後說不定最慘的人反而是紀欣欣呢。
這攻略游戲有毒的同時有有點兒好玩。
想像一下這如果是個戀愛攻略游戲的話,玩家紀繁音正操縱著控制狂厲宵行的角色去攻略海王紀欣欣。
紀繁音想著想著,自己噗地笑了一聲。
「……笑什麼?」
「這不是好事嗎?」紀繁音問厲宵行,「就是要產生變化才好,你們之前的關係太一成不變了。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她現在應該是遭遇了什麼挫折,感到不安,才來你身上找依賴感的吧。」
「所以你覺得我什麼都不用做?」厲宵行問道。
「非要說的話,你可以選擇享受。」紀繁音說道,「我覺得你可以盡情享受她的依賴和示好;不過,另一方面來說,如果你選擇不接受,她應該會更加不安,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你身上吧。」
厲宵行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用那清清淡淡的聲音問:「後者,具體該怎麼做?」
紀繁音覺得厲宵行的性格也真挺扭曲的。
不知道是他生性如此,還是因為身體的殘疾造成,又或者是兩者共同作用。
總之自從厲宵行成為客戶之後,紀繁音就覺得這人在控制欲上其實和紀欣欣不相上下。
紀繁音花半個多小時給厲宵行上了堂心理剖析和攻略教學課,最後還提了一個小問題讓厲同學回答:「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不做任何承諾。」厲宵行是個學習很快的好學生。
「對。」紀繁音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給厲宵行下課,卻聽見厲宵行又開口。
他說:「就像她以前對我做的那樣。」
紀繁音拿起電動牙刷,對鏡看了看自己的臉。
只要表情眼神都拿捏得得當,和紀欣欣之前的界限就能模糊。
同樣地,只要往另一個方面調整一下,就能擺出「紀繁音」的表情。
「――厲先生,你打算和紀欣欣結婚嗎?」紀繁音看著鏡子裡自己的眼睛問道,「在你真的征服了她之後?」
「當然。」厲宵行答得很平靜,「我愛她。」
紀繁音笑了笑:「時間差不多了,厲先生晚安。之後我對收費標準會有所調整,具體會告訴范特助的。」
「知道了。」厲宵行顯然對價格的波動完全不在意,應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紀繁音正要把手機一放開始刷牙,正巧看見手機頂部跳出了做小程序那位工程師發來的消息,就點了進去。
對方說:【做好了,你看看還有沒有要修改的。】
紀繁音點進去測試檢查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問題,爽快地直接把尾款付了。
對方回了個簡單的【收到】就再沒有動靜了。
紀繁音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都快兩點了,工程師賺錢養家也不易。
把小程序做了個更新以後,紀繁音洗漱完畢立刻在床上躺下。
――當然,先把今天設定成了放假的一天。
小程序投入使用的第一天,紀繁音發現情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復雜一點。
譬如,有些人非常不講武德,上來就是一個最高價,比如說白晝。
但他終於學會收斂了,沒有把一天包圓,而是特別雞賊地選擇了把午飯和晚飯的時間給選了,中午是十一點到兩點,晚上是六點到九點,一共六個小時。
空出了下午中間那空空蕩蕩的四個小時。
紀繁音:「……」這死孩子真能鑽漏洞。
想想中間的四個小時能做什麼?
但凡紀繁音犯點懶,這時間都都免費贈送給他了。
但紀繁音絕不會讓買六送四這種好事發生,她立刻打開了電影APP查看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電影上映。
再不濟,去唱個K也比白給的好啊!
哦,對了,還可以去看房子。
新小程序開始預約的第一天,紀繁音去了白晝家裡和他一起吃午飯。
時間接近兩點時,白晝的視線就開始往紀繁音身上時不時地瞥。
紀繁音把裝著草莓的水果碗往白晝手裡一放:「幹什麼一直看我?」
白晝低哼:「我在想接下來幹嘛。又打游戲?」
「好啊。」紀繁音眼睛也不眨地答應了下來。
白晝眼睛一亮,把草莓塞回給紀繁音:「你吃,我去開電腦。」
紀繁音吃了個草莓。
白晝才走出沒幾步,倒計時就響了。
聽見這熟悉的碎夢鈴聲,白晝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回頭看向紀繁音:「不是說好打游戲的嗎!」
「又不是我答應你的。」紀繁音把草莓嚥下去才慢條斯理地回答他,「我過幾個小時再來。」
她拿了手機站起身,提了自己放在沙發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你接下來幾個小時明明有空!」白晝拿著手機,猛敲屏幕,「別想騙我!」
「你銀行卡裡還明明有錢呢,不給錢哪有人給你幹活。」紀繁音有理有據反駁了他,「不工作的時間當然就是我的私人時間,我做什麼你管得著?」
白晝「……」了一下:「那你要去幹什麼?」
紀繁音穿好了鞋,漫不經心地:「看電影。」
「啊?你跟誰一起去看――」白晝火大地抬起頭來質問到一半,根本沒在聽的紀繁音就已經出去並且反手關上了門。
白晝:「……」
他走去窗邊,盯著樓下的同時又拿了手機出來刷紀繁音的那個影評微博。
去希臘之前白晝瞥了那麼一眼,雖然紀繁音後來取消了他強行點給自己的那個關注,但紀繁音的微博名他還是記了下來。
並且最近開始每天刷101次這個微博的個人主頁。
問題就是這個微博並不是紀繁音的私人用號,是她拿來做影評的,所以裡面全部都是和電影相關的東西。
如果只是寫觀後感,白晝還能看明白;有些涉及到專業名詞和行業黑話的,跨專業的人幾乎看不懂。
但白晝還是堅強地每天刷刷刷。
紀繁音並沒有在微博上提前預告自己今天要去看什麼電影。
「看電影,一個人不是也能去看嗎?」白晝嘟嘟噥噥自言自語地抱怨著,托腮在窗邊徒勞地下拉頁面做著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接著,他餘光瞥見了紀繁音的身影出現在樓下。
白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下去了大半。
如果說那天說偶遇不偶遇的三人碰面是令他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對紀繁音產生感情的初始點,那麼第二天沒有在游戲裡阻止紀繁音一槍幹掉紀欣欣的角色就是發酵。
之後白晝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
紀繁音是個毫不遮掩的騙子。
但紀繁音在「工作時間」裡的完美扮演似乎揭開了蓋在紀欣欣身上的一層濾鏡,讓白晝能更為理智地去審視自己和紀欣欣之間的關係。
――我究竟喜歡的是那個不把我放在第一位的紀欣欣?
――還是那個光明正大騙我、卻又把醜陋真相都擺在了我面前的紀繁音?
紀繁音這會兒就站在樓下,白晝從這個角度看過很多次她離開,已經熟門熟路。
離開了工作時間以後,紀繁音和紀欣欣的差別實在是大到一目瞭然。
哪怕隔著這麼多層樓,白晝也知道那個背影是紀繁音。
他靠在窗邊往下看,準備等紀繁音叫的車來了之後就回去坐著。
沒多久,一輛車緩緩停在了紀繁音面前。
白晝瞄了一眼,突然繃緊神經。
――這年頭,大城市裡還有不是綠色牌照的網約車嗎?
誰會在副駕駛座彎腰和網約車司機揮手打招呼,然後再直接坐上副駕駛座?
當然也不是全無可能,但白晝不信。
他從這個位置看過無數次紀繁音上車,連她喜歡在上車之前先輕輕跺一下腳的小動作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輛車,它就不可能是紀繁音叫的網約車!
白晝火速切換到綠油油小程序,盯著今天下午兩點到六點之間的這段空白時間。
不是預約狀態。
那就不是能登上這個小程序的人。
紀繁音的朋友?
想到這裡,白晝腦中突然跳出一個名字。
紀繁音唯獨真正承認過是朋友的,白晝只聽過這一個人。
――陳雲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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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0:54:45
第六十章
「你家離這兒有點遠吧?」章凝邊踩油門邊好奇地問,「搬家了嗎?」
「準備搬,還沒有看新房子。」紀繁音繫著安全帶,「我爸媽昨天凌晨來堵我的門,想讓我回去嫁人,我就想這次換個住址。」
「還能這樣?你怎麼看也不是會被人擺布結婚的啊。」章凝很費解,「說實話,認識你之前,我也以為他們只有一個女兒。」
紀繁音笑了笑,將手肘撐在副駕的車窗上抵著額頭:「嫁人當然是不會嫁的,更何況是包辦婚姻。」
「也是哦,你想要什麼樣的男人都很容易到手的啦。」章凝調侃似的說道,「就算不結婚,這不是還有很多上趕著找你自薦枕席的小年輕?」
紀繁音知道章凝說的是之前那個年輕男演員來自薦潛規則的事情,無奈地笑笑沒有糾纏這個話題:「我有段時間沒去劇組了,一切都順利吧?」
「沒問題,熱火朝天呢。」章凝比了個大拇指,「我有信心,這一部電影就能完成第一次的資金累積!」
「今年預計投資六部電影,目標還遠著呢。」紀繁音提醒她。
「要是寶貝兒你能演上一部就好了。」章凝長長嘆氣,「你拿劇本調教演員時那麼老練,演戲肯定也不會差。再說你這張臉――不出現在熒幕上太可惜了!」
「甜心,我只想好好當個收錢的幕後工作者。」紀繁音淡定地回復她。
寶貝兒、甜心、親愛的……兩個人日常就是這麼彼此稱呼的。
「那沒辦法了……」章凝搖搖頭很快振作起來,「那只有把賀深拉來讓他片酬打個折友情價演我們的電影了!」
「免費。」紀繁音冷酷地說,「工作室有他的一份,他領什麼片酬,浪費錢。」
章凝:「……哈尼,你真是比我還像一台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啊。」
紀繁音朝她勾了一下嘴角:「這就是我的人設。」
割韭菜時莫得感情的賺錢機器。
但凡心軟同情一下他們,就沒有錢賺了。
一趟電影兩個小時,再加上路途和等待,四個小時堪堪夠紀繁音跑個來回。
章凝有公務晚飯,紀繁音要回去找白晝,兩人就是單純抽空約了這麼個電影,出來之後就分道揚鑣了。
「――你們倆都不管正事,一個只出錢一個看業務,最後出來負責社交的就我一個人,當然只有我負責搞定外人了。」章凝風情萬種地撥了一下自己的長捲髮。
「賀深不是不管,是他管不了這塊吧。」紀繁音一針見血地說。
章凝:「誒?」
「我路上和他偶遇了一次。」紀繁音抵著下巴問,「他應該很不擅長社交吧。知道週末有酒會,提前一週就開始頭疼心煩的那種。」
章凝愣愣地看了紀繁音兩秒鐘,噗哈哈哈哈地大聲笑了起來:「你拆穿得也太快了!沒有當面和他說吧?」
「我又不是什麼魔鬼。」紀繁音看了章凝一會兒,把放在長風衣裡的雙手抽出來摀住章凝笑得發燙的雙頰,「――行了,有那麼好笑嗎?」
「真的好笑,」章凝擦著眼淚點頭,「他一向隱藏得很好,還引以為豪,一般人看不出來的。」
紀繁音:「……」大概那也是演技的一種吧,同行就比較容易看懂。
章凝掛在紀繁音肩頭笑得花枝亂顫,好不容易笑夠以後才直起腰來:「好了,我去工作。」
「好孩子。」紀繁音誇獎地摸了摸她的頭,「我也有事要辦。」
「我送你?」章凝朝她拋了個媚眼。
紀繁音搖頭:「我打車就行,外交工作好好幹。」
打車回去到白晝家,差不多正好是六點。
趁著工作時間還沒開始,紀繁音在車上檢查了一下手機,發現陳雲盛的一條消息。
――陳雲盛說他不會黏到惹人煩,是真說到做到,不會每天都給紀繁音發消息,只在發現了好玩的東西時分享一下,更不會逼著紀繁音回復。
紀繁音偶爾收到他發來的萌寵視頻,就會心一笑。
挺解壓的。
但這次陳雲盛的消息裡帶了白晝兩個字,紀繁音就點開先看了一眼。
就這麼三個多小時的時間,白晝折騰了什麼么蛾子?
陳雲盛問的是:【姐姐和白晝很熟嗎?】
紀繁音拿著手機回憶了一下。
她和陳雲盛第一次見面是在公交站台,白晝雖然後來從中打斷,卻戴著摩托頭盔沒露臉。
第二次三人見面,就是在商場一起吃冰激凌那回,因為是工作時間以外,紀繁音沒怎麼理會白晝。
一般很難把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直接聯繫起來。
他突然這麼問,也就是說……兩個人剛剛見面過,而且白晝肯定還說了自己的名字出去吧。
分析完畢,紀繁音慢悠悠地打字回復陳雲盛:【認識,沒那麼熟。】
陳雲盛:【他剛剛來我寢室了,見到我的時候好像還有點驚訝,問了我幾個奇怪的問題。】
紀繁音支著腦袋反復把這句話看了幾遍。
白晝驚訝?白晝覺得陳雲盛不應該在寢室……是以為她和陳雲盛一起去看電影了嗎?
那這小子跑去人家寢室是幹嘛的?
不,應該說,白晝去的目的是什麼?他之前恐怕連陳雲盛是誰都沒記住,突然上了什麼心?
嗯……紀欣欣嗎?
不太像。
紀欣欣也該知道白晝這張牌她最近是打不動的才對。
那麼真相就只有一個了。
紀繁音在屏幕上打字:【他問了你什麼?】
【給我看了一個日程表,問我知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陳雲盛顯然一頭霧水,【還有,他問我錢有沒有他多?】
紀繁音:「……」
她回復陳雲盛:【只說了這些嗎?】
【他就說了這些,不過我想起來了,我和姐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和你在一起吧?那個騎摩托車脾氣很差的人,是不是白晝?】
在這個問題的回復上紀繁音確實遲疑了一兩秒鐘。
這一兩秒鐘的時間裡她想了很多,但這些念頭又很快像流水一樣潺潺地流走。
她回了陳雲盛一個是字,看著聊天窗口。
――那個冷峻通透裡又帶著一點天真的年輕人又會怎麼回復呢?
是覺得「不熟怎麼可能兩人單獨見面」,還是「你在腳踏多條船」,還是別的什麼?
紀繁音就像個正在追懸疑劇的觀眾一樣,饒有興致、又有點置身事外地等待著手機另一端的回復出現。
沒多久,白色的消息氣泡從聊天窗口底端跳了出來。
陳雲盛有個習慣。
當他能克制自己的時候,一次只會發一條信息;但如果正面負面的情緒上來了,就會連著發兩三條。
【如果能和姐姐單獨見面也算是「沒那麼熟」,那姐姐和我有多熟?】
【比跟白晝熟一點嗎?】
【熟到我能約你單獨出來見面的程度了嗎?】
紀繁音稍稍有點詫異地揚了一下眉毛。
她沒有立刻回復,而是盯著陳雲盛的三連發消息看了一會兒,最後莞爾一笑。
笑了好一會兒,紀繁音才給陳雲盛回消息:【我從沒有說你不可以約。】
她也分了兩條,第二條還在打字時,聊天窗口頂部就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紀繁音慢吞吞地打字發出第二條:【只是我不一定會同意。】
下一秒,對面直接發出來沒頭沒腦的一個半【真d】字,只那麼一閃的瞬間,陳雲盛就火急火燎地點了撤回。
――大概是一個激動手滑了。
紀繁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車已經開到目的地了。紀繁音把仍舊是免打擾模式的手機鎖屏放回包裡,從車窗往外看去。
附近算是富人區,房價不菲,管理也較為嚴格。
其實接下來搬到這附近也不錯,治安物業地理位置都很合適。
唯一不合適的就是……
紀繁音的視線定格在不遠處的機車和年輕人身上。
……就是可能會經常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白晝。
那樣就不是很方便了。
紀繁音讓司機停了車,坐在車裡靜靜地看了白晝一會兒。
白晝和重型機車特別搭,放在一起就是一個暴躁的平方。
紀繁音也不是第一次看他靠在機車上抽煙了,每次表情都是那麼焦慮,好像下一刻就要跨上機車去當暴走族了。
她拉開車門下車時,離六點還差六分鐘。
白晝本來沒注意到車停下,但在聽見車門打開的時候,下意識往紀繁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一怔,隨即變得更加兇猛侵略:「你那是什麼表情?」
「什麼表情?」紀繁音撥了下自己的頭髮,懶洋洋地反問。
「好像在看熊孩子的表情!」白晝低吼,「接你去看電影的人呢?不體貼地再把你送回到別的男人家裡來嗎?」
身後的網約車立刻一腳油門跑了。
「希望你不要騷擾我的朋友。」紀繁音將手放在大衣口袋裡,微微仰頭審視慍怒的白晝,「那也是我的私人生活。下次再發生這樣事情的話,我就要考慮把你從客戶名單裡移除了。」
雖然二號金韭菜成長得尤為旺盛,但在安全危機的情況下,金錢還是放在第二位。
紀繁音可沒忘記這幾盆韭菜一不小心就會變成食人魚的事情。
――雖然那個已經被規避的「未來」裡,宋時遇才是小黑屋的主謀,但白晝在知道小黑屋後,又不是沒去玩耍過。
「移除?」白晝噌地一下從機車上站起來了,「你要分手?!」
紀繁音挑了挑眉,短促地輕笑一聲,笑聲是從鼻子裡出來的,帶著好笑:「白晝,你覺得我和你在交往?」
「……艸,老子要說的不是分手,是散夥!!」白晝咬牙切齒地糾正,「紀繁音,你搞清楚誰才是甲方!」
紀繁音懶懶道:「不掌握主動權的甲方算什麼甲方。」
白晝啞口無言了會兒,冷笑起來:「姓陳的夾著尾巴來找你告狀了?你覺得我要是告訴他你和我之間的交易,會怎麼想你?你解釋得清嗎?」
紀繁音疑惑地偏頭反問他:「我要解釋什麼?」
白晝愣了一下。
「解釋我為什麼在做這份工作嗎?沒這個必要。」紀繁音淡淡地說,「如果接受不了,就不必繼續當朋友,就這麼簡單。白晝,你看我像是缺朋友的人嗎?」
白晝:「……」
他緊咬著下嘴唇,看起來像是掙扎著想擠出一個「像」,又沒死鴨子嘴硬到那個地步。
紀繁音低頭看了看時間,馬上就到六點了。
但也不必提前上班。
所以她插著口袋又漫不經心地對白晝補了一刀:「還有,我也不缺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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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1:06:07
第六十一章
紀繁音覺得九點下班還算是個合理的時間。
至少比以前的零點好多了。
大概是被之前那一頓懟得心塞,白晝後來的三個小時裡沒找紀繁音什麼麻煩,但也沒說什麼話。
就特別乖,紀繁音說往東他就絕不往西,蔬菜都吃得乾乾淨淨。
紀繁音尋思這可能是被開除客戶籍的威脅給嚇到了。
她要離開、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穿長靴的時候,白晝就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紀繁音穿好鞋,輕輕蹬了一下地墊踩實腳跟,回頭問了白晝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你的錢夠用嗎?」
白晝還是學生,家裡再怎麼給他錢,再怎麼不關心他的私生活,看見這千萬上億的支出,怎麼也該稍微關心一下?
紀繁音在心裡都想過一個「白媽媽拿著八個億支票上門」的劇本了。
那結局當然是拿了支票走人。
「要你管。」白晝冷冷地說。
紀繁音想了想,確實不用她管。
如果白家人有意見,那白家人總會有動作。
等他們找上門來的時候再解決不遲。
「那再見。」紀繁音圍上圍巾就去開門。
白晝又忍不住在她身後「喂」了一聲。
紀繁音回頭看他一眼,只詢問地揚了下眉。
「你為什麼這麼缺錢?」白晝咬了咬嘴唇,沒好氣地問,「你欠了高利貸還是什麼?還差多少錢,我幫你還。」
「一百億。」紀繁音坦誠地告訴他金額。
白晝:「……」
他左臉寫著「你他媽驢誰」,右臉寫著「老子不信」。
紀繁音笑了起來,她朝白晝揮了揮手,打開了公寓的門。
接下來的幾天裡,又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紀欣欣申請了暫時回國的交換項目,帶隊一群法國學生到華國的學府進行交流活動,她個人算是領隊,因為活動範圍就在湖城,臨湖大學也包括在其中。
時間是一個學期。
紀繁音想這大概是紀欣欣想好的戰場,可能還自帶了一些火力支援什麼的。
第二件,是白家確實有人找上門來了。
又或者說,不是白家,而是和白家有關係的某人。
紀繁音這幾天剛看了幾套房子,還沒決定要買哪一套――除了安全性和宜居性之外,為了賺錢,她也得考慮升值空間。
用自己賬戶裡的錢買一套房子,當下並不會在【回家的誘惑】裡產生任何收益。
打個比方,買了兩千萬的房子,房子當前的市值就是兩千萬,價格沒有變動。
但一個月後,房子的價格升到了兩千五百萬,那麼APP就會特別智能地計入五百萬新收入。
因此APP裡的數字,自從紀繁音有了各種資產以後就在不停地上下波動著。
總而言之――紀繁音還沒買安保特別好的新房,她還住在原來那個小區,地址先後被厲宵行、紀家父母找上門過的那個。
第三個找上門的是一名看起來貴婦打扮、長相清秀淡雅的女性。
正準備開門拿外賣的紀繁音和她撞了下眼神。
「你好,紀繁音小姐。」貴婦微笑道,「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一說白晝的事情。」
紀繁音還沒說話,貴婦背後先有人火急火燎地插了話:「不好意思讓一下謝謝!」
那是個穿著每日○鮮工作服的外送員,手裡提著兩個塑料袋。
「是我的外賣,」紀繁音伸手去接,「謝謝。」
外送員交了單,立刻拿著手機小跑離開了。
紀繁音提著袋子看了一眼貴婦:「你好。請問是白晝的什麼人?」
被在旁晾了一會兒的貴婦看起來並不生氣:「我和白晝沒有血緣關係,不過我的兒子會是他的弟弟。」
從白晝口中聽過這段豪門破事的紀繁音揚了揚眉。
哦,是白晝他爸那個生了私生子的情婦。
「找我什麼事?」紀繁音直截了當地問。
貴婦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能進去說嗎?我查了一些你和白晝之間的事,你是個理智、冷靜、會自我管理的女人,我覺得我們應該可以進行友好的交談。」
是個狠角。
不然也沒辦法在白晝他媽眼皮子底下生了兒子,還養到那麼大,甚至這個私生子的存在還被夫妻雙方都接受了。
紀繁音笑了笑,側身請她進門。
「白晝也來過這裡嗎?」貴婦進門時像是不經意、純好奇地問道。
「他不知道我住這裡。」
貴婦哦了一聲,輕笑:「你很會保護自己,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紀繁音回頭看了看她。
本來還想意思意思倒杯水給她,看這倚老賣老的樣子還是算了。
「坐吧。」紀繁音指了指客廳裡的沙發。
「不倒杯茶嗎?」貴婦邊坐下邊笑著問。
「你是來喝茶的嗎?」紀繁音反問。
貴婦笑道:「紀小姐說話很不留情面啊,我有點好奇你是怎麼做到讓白晝對你著迷、揮金如土的?」
「你比我更精通吧。」紀繁音反諷她。
「不用這麼警惕,我不是來和你作對的。」貴婦優雅地把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相反,我很欣賞你的野心。我始終認為女人只有擁有野心之後,才能和男人抗爭,成為和他們比肩的強者。」
紀繁音邊整理剛送來的水果邊很敷衍地「嗯」了一聲,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你喜歡錢,而我喜歡金錢地位,我們都在利用男人達成這一點……你和我之間的共同之處比你所想像得更多。」
紀繁音揚眉:「所以呢?」
貴婦含笑看這她:「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賺更多的錢呢?」
紀繁音拿了一個蜜橘開剝,聞言輕輕笑了一下。
那也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她想弄垮白晝,好讓自己的私生子上位。
這絕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白晝他媽就不可能讓步,白晝他爸也得在腦子抽了的情況下才會同意。
「你覺得很難?」貴婦並不動怒,「其實我也一直這麼覺得,但你的出現讓我看到了希望。有時候讓一個男人從高高在上的大少爺變成一文不名的輸家,只需要一個女人就能做到了。」
「你想讓我挑起白晝和他爸之間的矛盾,直到他的唯一繼承權被排除。」紀繁音簡潔明了地對貴婦的話術做了個精簡。
「當然不只讓你一個人去辛苦,我要做的事情不比你少。除此之外,我絕對不會讓你覺得自己的付出是白費的。為此,今天我帶來了這些。」貴婦說著,從她的愛○仕裡拿出一個文件袋。
看見她把手伸進去時就開始期待出來的是一張支票或者支票簿的紀繁音居然還有點失望。
「這是是一處我名下的房產,市值大約一個多億,已經在律師陪同下辦過了贈予手續,只要你願意接受,這套房子就算是我的誠意了。」
「就算假設我同意好了,你打算讓我怎麼做?」紀繁音邊吃蜜橘邊問,「白晝的母親那邊不好擺平吧?」
「白夫人那裡你不用擔心,我會攔住的。」貴婦淡然地說,「我需要的,只是你能維持現狀、或者讓白晝能更鬼迷心竅地栽在你身上,為你花光所有他能花、不能花的錢,就這麼簡單,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費用呢?」
貴婦拂了一下自己耳邊碎髮,財大氣粗地:「白晝給你的所有錢,我再另外加上等值的一份。你可以賺雙倍,怎麼樣?」
紀繁音想了想。
這大概也能算新的狐狸精業務。
不過業務出現,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要接。
「不用立刻回答我,你可以再多考慮一下。」貴婦說道,「過幾天我會再聯絡你,紀繁音小姐。」
她說完,把文件袋就留在了桌上,施施然站起身,優雅地用手背撫了一下自己的裙子背面。
紀繁音看著她的動作:「你不擔心我把事情說出去?」
「說給誰呢?」貴婦輕笑道,「說給白晝嗎?他不敢把和你的事情告訴自己的父母吧?說給白先生白夫人嗎?恕我直言,紀繁音小姐應該沒有和他們見面的渠道吧?」
她走到門口,輕輕地朝紀繁音一點頭:「你好好考慮,這樣的機會一瞬即逝。」
紀繁音看著貴婦走出門去,又剝了第二個蜜橘。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是章凝發來的信息。
【你準備好了沒有?我三個小時後來接你。】
紀繁音今天有個小型的晚會要去參加,章凝死活硬要她去,說和院線有關,要見許多大人物。
大概是怕她又和之前首映式那樣穿著衛衣就去,提前三天就去試禮服,提前八小時催起床,提前三小時又催準備。
紀繁音上輩子也沒被人這麼催過。
她把第二個蜜橘一口氣塞進了嘴裡,鼓著臉頰進了浴室。
那份一個多億的房產贈予文件就一直放在桌上,連被打開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但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巧。
下午,白父的情婦才剛剛對紀繁音說過「你沒有見他們的渠道」,晚上紀繁音穿著絲綢禮服摸魚喝香檳的時候,就看見了白父白母一同入場。
而在白父白母身後不遠處,跟著的是穿著一身西裝的白晝。
白晝本來一臉厭煩地掃過全場,看誰都鼻子不是眼睛,但隔著三五十米的距離,他不知道怎麼的就一眼鎖定了站在餐桌旁的紀繁音。
紀繁音抿了一口香檳,對白晝遠遠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她在想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回家一趟把放在桌子上的贈予文件拿過來,然後想辦法和白夫人做個更大的交易?
雖然也有風險,不過說不定白夫人反手就拿出一張八個億的支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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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1:06:22
第六十二章
想歸想,紀繁音沒能成功實現自己偷偷溜回家的計劃。
章凝雪亮的視線一直鎖定著她。
紀繁音剛放下餐盤,章凝就跟眼觀六路似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來,寶貝,我們去那邊打聲招呼。」
「跟哪位?」
章凝說:「白家的夫人。」
紀繁音挑了挑眉。
「……」章凝立刻察覺不對勁的地方,「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她的兒子是我妹妹的追求者嗎?」紀繁音反問,「我還以為這是什麼你們圈子裡人人都津津樂道的八卦呢。」
「對小屁孩們可能是吧,我又不是他們的同齡人。」章凝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雖然來往不多,但要真按輩分來算,白晝得喊我一聲姨好嗎?」
紀繁音一手拿香檳杯另一手輕輕在手腕上鼓掌:「嗯嗯好厲害。」
章凝沒好氣地推了推紀繁音的肩膀,目光順勢在全場掃了下:「說起來,我好像看見白晝也跟著他們一起來的,他從小就好看,長大也一樣出挑,看著真賞心悅目。」
「就是脾氣臭了點。」紀繁音補充。
白晝那出挑的身姿和臉在場內太好找了,章凝很快就發現了他:「啊,看見白晝了。嗯……他是不是在看你?」
章凝回頭看了看氣定神閒的紀繁音,又看了看白晝。
「他盯著你看。」章凝肯定地說。
「我妹妹這麼久沒回家,我和她長這麼像,他望梅止渴吧。」紀繁音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寶貝兒,求而不得和望梅止渴的眼神我還是能分出來的。」章凝勾了個意味深長的笑,「他看的就是你,不是你妹妹。」
紀繁音偏過頭去,眼含笑意地豎起手指對章凝噓了一聲。
「真的啊?」章凝有點詫異地睜大眼睛。
「他現在『喜歡』我,就和從前『喜歡』我妹妹一樣。」紀繁音說道,「你也不用這麼驚訝,年輕人的感情有多容易轉移,你難道不知道嗎?」
「也是。」章凝噘著嘴唇思考了下,「和他們家男孩子談戀愛也挺麻煩的,不奔著結婚去不好辦,但我看你也不吃他那一口。」
紀繁音想了想:「但他逗起來還挺好玩。」
章凝也跟著笑了,她掐著聲音調侃:「你好壞啊。」
話剛說完,她自己就笑得軟了腰趴在紀繁音肩膀上。
因為講的是不好被別人聽去的話,兩個人幾乎是竊竊私語地咬著耳朵講悄悄話,鬧成一團時也很克制,沒一會兒趕緊結束了。
章凝清清嗓子:「那白夫人知道你嗎?」
紀繁音思考了下,搖頭:「不認識吧。」
白晝母親知道紀欣欣倒是真的,畢竟白晝為了紀欣欣要死要活地去了臨湖大學念書,更是被父母禁止前往巴黎。
「那我們走。」章凝一揚下巴,「別怕,我和白夫人還是互通姓名過的關係。」
「好怕哦,你要保護我啊。」紀繁音棒讀。
章凝又有點想笑:「寶貝兒,你可別再逗我了,我覺得白晝一開始盯著我眼睛裡冒火了都――你可真狠心,一個眼神都不給他嗎?」
紀繁音沒有說話。
兩人已經走到了白夫人的近前,白夫人看了她們倆一眼,微微笑了下:「章凝,還有……紀小姐。」
「這位是我的合夥人紀繁音。」章凝立刻介紹道。
「您好。」紀繁音笑著問好,「初次見面。」
「紀繁音?」舉著酒杯的白夫人輕輕蹙眉,她漂亮的眼睛往左上方動了動,像是在回憶著什麼,「啊……我想起來了,紀欣欣有個雙胞胎姐姐,就是你?」
緊接著,白夫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紀繁音身上,她仔仔細細地觀察著紀繁音的臉:「你們確實長得很像。……抱歉,我不太喜歡紀家的人。」
她說得極為直白,姿態又帶著上層階級的優雅。
紀繁音太熟悉這種有錢人的陰陽怪氣法了,導致她只是內心毫無波動地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白夫人隨即又笑道:「不過既然是章凝帶來的人,那又不一樣了。」
有章凝在中間做周旋,白夫人也不至於不給面子,三人禮貌性地說了一會兒話後,就默契地結束了話題。
章凝說看見了別的認識的人,白夫人點點頭到再見,唯獨紀繁音還站著沒動。
她朝白夫人笑了一下:「妹妹給夫人添了不少麻煩,我想給您送一份賠禮道歉的禮物的話,請問送到什麼地方有人代收呢?」
這話其實有點不合時宜,在社交中容易降低好感度。
不過紀繁音覺得自己在白夫人那裡因為紀欣欣的關係早就印象跌底,沒必要在意這個細節,不如開門見山。
白夫人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報出一個公司的名字。
「好,我明天就送過去。」紀繁音記了下來,準備明天就把那份贈予合同送過去給白夫人瞧瞧。
和章凝一起前後轉身從白夫人面前離開時,紀繁音往站在白夫人身後不遠處的白晝方向看了一眼。
兩人對視了約莫就那麼一秒鐘的時間,紀繁音率先雲淡風輕地移開了視線。
……
看著三個女人語笑盈盈地說了半天的話終於散開――周圍居然沒有一個人上去打――白晝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立刻上前去找自己的母親:「你們剛才說什麼了?」
「你這麼在意做什麼?」舉著酒杯的白夫人稍稍轉過臉看他,冷冷淡淡地問了一句,到底還是回答了,「放心,和你那個小女朋友沒關係的事情。」
「小――?」白晝念了一個字就明白過來白夫人說的是紀欣欣,他停下來皺了皺眉。
白夫人怎麼可能錯過他的這個表情:「又有波折了?」
「……不是。」白晝緊皺著眉否認,「我就想問問你們剛才說了什麼。」
白夫人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生意上的事情。她和章凝一起辦了個影視方面的工作室,風頭很勁,連我也聽人提起過。不用幾年,或許就能成為行業標桿了。」
「工作室?紀繁音她?」白晝頓時察覺到了重點,「會賺很多錢嗎?」
「不會太多,但能做成功的話,應該也算後起之秀了。」白夫人點評道。
白晝知道自己親媽的眼光有多高。
紀欣欣那樣的,在白夫人眼裡根本排不上名次,雖然她嘴上不說,但白晝心中明白清楚得很。
那也就是說,紀繁音會賺很多錢。
她已經開始轉向別的賺錢方法,是不是因為對前一種已經感到厭煩、在做脫離的準備了?
如果她那個什麼破影視工作室能賺很多錢,紀繁音還會繼續開放綠油油小程序嗎?
沒有了「替身」這個藉口……
白晝打了個激靈。
他就絕無可能將紀繁音再約出來了。
說到底,紀繁音和他產生聯繫,就是因為一樣東西――錢。
白晝突然想起了紀繁音說過的一句話。
他一直在想紀繁音如果不是為了宋時遇、而是真的為了錢來當紀欣欣的替身,那她究竟為什麼需要這麼多錢。
白晝問過兩次。
第一次,紀繁音說「植物人」;第二次,紀繁音說「一百億」。
「會有人欠一百億的債嗎?」他喃喃自語地問。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她要麼是個犯罪者,要麼是個全球數一數二的富豪。」白夫人為他做了解答。
白晝看著紀繁音的背影。
紀繁音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
「你最近花錢有點多了。」白夫人又像是閒談似的說。
那語氣就像在輕描淡寫地說「今天晚上的自助餐裡鹽放多了」。
「你要管我花錢?」白晝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有空管我了?」
白夫人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停頓一瞬,才輕輕嘆氣:「白晝。」
「老頭子的另一個兒子我見過了,你那邊的呢?」白晝冷冷地說,「打算什麼時候也押著我去見一見,喊一聲『小爸』還是『弟弟』、『妹妹』?」
「……」白夫人輕輕地說,「他們不會影響到你。你爸爸那邊的私生子,也絕不可能碰屬於你的任何東西。」
白晝厭煩地撥開她向自己伸來、像要安撫似的手,大步往紀繁音的方向走去。
他似乎聽見背後傳來了白夫人輕不可聞的嘆息聲。
但白晝懶得去思考,懶得為這個破碎的家庭心軟。
現在,此刻,白晝只想去紀繁音身邊、聽她說話。哪怕只看她在廚房裡做飯、在電腦前打游戲、還是靠在沙發上看書,全都很好。
那彷彿才是他逃避家庭痛楚的唯一港灣和良藥。
白晝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起來,在離紀繁音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他看見另一個男人搶先用手臂攔住了紀繁音。
男人面帶無害的微笑,但白晝還記得這個人。
那天私生子鬧劇的晚上,令宋時遇妒火橫生、用一笑就把白晝渾身警惕都激了出來的人。
白晝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個導演。
……和紀繁音的新工作能掛得上鉤。
白晝沉著臉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強行插入才說了幾句話的兩人中間。
男人表情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白少?」
白晝只掃了他一眼,完全沒有打招呼的意思,他轉向紀繁音:「我有話和你說。」
「白少,我姓岑,岑向陽。」男人立刻接話,他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臉上帶著一點人畜無害的笑意,「久仰大名。……不過這邊可是我先提出想和紀小姐談一談的,也不用太久,白少介意取個號等一會兒嗎?」
白晝不看他,眼含戾氣地盯著紀繁音:「紀繁音你說話。他跟我,你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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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1:06:37
第六十三章
說實話,紀繁音是一個都不想選的。
一個是法制咖預備役,他想說的話紀繁音猜也能猜得出來――不就是兩個方向二選一?
要麼,岑向陽站紀欣欣,是來威脅她的;要麼,岑向陽的瘋批神經激活,準備當個二五仔的。
另一個是小孩子脾氣純客戶,紀繁音很確信他要說的內容應該沒什麼重要性。
章凝這會兒正在和別人說話,紀繁音也不好拉她過來當擋箭牌。
於是她想了想,低頭去看自己的手錶:「該回家餵熱帶魚了。」
白晝:「……」
岑向陽:「……」
這藉口找得特別敷衍,說的是「熱帶魚」,眼睛裡寫的是「懶得理你們」。
但紀繁音下定決心回家,也懶得加入白晝和岑向陽之間的意氣之爭,趁著章凝不注意,悄悄地往會場的大門的方向走去。
背後立刻跟上來腳步聲。
「白晝,回去。」紀繁音頭也不回就知道是誰。
「那個導演也是你的客戶?」白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你還瞞著所有人自己辦了影視工作室?你忘了那些錢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正經工作所得。」紀繁音淡定地回答她。
她的資產現在都有保密性極強的專業理財公司進行打理,一站式服務,絕不會產生任何法律上的問題。
「……那以後呢?」
「什麼以後?」
白晝半晌沒有說話,像是難以啟齒似的,但還是一直跟在了紀繁音的身後,直到兩人都抵達酒店大廳。
和開了足量暖氣的會場室內不同,大廳裡的溫度驟降了不少,雖然不至於和室外一樣冷,也足夠剛從暖氣裡出來的人縮一縮肩膀。
白晝皺眉左右看了看,正要解自己的西裝扣子,紀繁音已經去找酒店的工作人員取自己的大衣。
她穿著露背的酒紅色晚禮服站在十幾度的空氣裡,整個人姿態舒展挺拔,毫無瑟縮之意,好像周圍的冷空氣都要為她退讓一步避其鋒芒一樣。
白晝多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在心裡想:差太多了。
如果是紀欣欣,這時候就應該會覺得冷。
他也就可以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
可紀繁音這個人,無論是從前唯唯諾諾不和人打交道時還是現在,白晝沒見她對誰示弱過,更沒見她依賴過什麼人。
哪怕大家私底下都覺得她是宋時遇的舔狗那時,紀繁音好像也不曾對誰求助、請求依賴過。
白晝覺得這樣的女人稍微有點可怕。
可怕就可怕在她們就算獨身一人也能活得很好。
想要對她們施以恩惠當做牽制和籌碼,都只能是妄想。
宋時遇不行,剛才那個導演不行,白晝自己也不行。
白晝越想越氣,他冷哼道:「你以前居然會喜歡姓宋的,他對你那副態度。」
紀繁音就不能早點是現在這個性格?
那他也不會討厭懦弱的她這麼久,說不定還能成為好朋友。
姓宋的現在肯定後悔得要死。白晝惡劣地想。
酒店的工作人員把紀繁音的大衣取了回來交還,後者直接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聞言笑了一下:「白晝,你怕是忘記你以前怎麼對我的了。」
白晝被這一句噎得無話可說。
他確實看不起以前的紀繁音,尤其看不慣她的自暴自棄和逆來順受,特別是在紀欣欣在旁作為對比的時候。
白晝甚至不屑於伸出援手,他覺得紀繁音爛泥扶不上牆。
現在的紀繁音卻把白晝的臉打得啪啪響。
可白晝又忍不住覺得這裡面有紀繁音自己的錯。
如果她能夠早覺醒、早改變,那現在的局面就不一樣了。
「我提醒過你不止一次,白晝,」紀繁音淡淡地說,「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時候,我是『紀欣欣』。如果你現在覺得自己有所動搖,那麼就記得提醒自己一點。」
白晝猛地睜大眼睛,油然生出一種被人戳穿心思的窘迫。
曾經紀繁音在「工作時間」裡一次次隱晦的提示瞬間串成一套走馬燈,在他腦海裡唰啦一下地閃過。
她會問「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是在提醒他分清現實和虛幻。
……紀繁音比他還早知道他的動搖。
她還早就拒絕了他。
白晝渾身的血液幾乎在瞬間沖上頭頂,又立刻凝結成冰。
他隱隱察覺到自己的心意是一回事,但自己說不說出口、紀繁音點不點破,那都是另外一回事。
白晝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問:「提醒什麼?」
紀繁音淡淡地說:「讓你動心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白晝心底湧上一股猶如實質的難堪,感覺彷彿是兩枚重拳直擊他的肋骨,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酸澀苦痛。
「我先走了。」紀繁音朝他點了點頭,那動作禮貌又帶著點冷淡,就像是在酒會裡恰巧碰上的陌生人。
白晝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
他想問難道那我就沒資格喜歡你了嗎?
也想問難道我連跟你當朋友的資格都沒有嗎?
還想問那你現在喜歡什麼樣的人?
可白晝又隱隱察覺到自己是沒有資格這麼問的。
……以及他要是真這麼問了,紀繁音一定能給出更令人心塞的回答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紀繁音離開,風衣在她肩上隨著步伐輕輕飄動,在酒店大門打開時嘩地一下被倒灌的冷風吹得向後飛起一截,像是振翅欲飛的鳥兒。
載著紀繁音的計程車很快從酒店門口開走,白晝感覺自己的某一部分好像也跟著走丟了一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喜歡紀繁音?他喜歡的是哪個紀繁音?
喜歡紀欣欣?雖然有點放不下,但回頭看從前要死要活的追逐,總覺得有點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他那麼喜歡紀欣欣,是因為什麼?
如果這些東西在別人身上也能找得到,那是不是無論誰都可以被移情別戀?
白晝站在宴會廳門口皺眉想了許久,腦子裡突然跳出了兩個大字。
――渣男。
白晝:「……」莫非我是渣男?
手機響了起來。
停留在震驚中的白晝有點渾渾噩噩地拿出手機看了一下,發現是紀欣欣的名字,他下意識地秒掛掉,又開始像個青春期的少女一樣想東想西。
――如果電話是紀繁音打來的,我會不會接?
――我他媽的好像會立刻接起來跑去門口看看她的車是不是開回來了啊??
……
紀繁音三兩句話就把白晝懟傻了。
但岑向陽還沒傻,他把要說的話都凝聚成一條長消息發給了紀繁音。
紀繁音在車上大致掃了一眼,果斷地在對方撤回之前截了個屏。
岑向陽的意思很簡單。
他坦率承認自己已經把收費替身的事情告訴了紀欣欣,然後又雞賊地提出一個建議。
他想當個雙面間諜二五仔,提出幫助紀繁音脫離紀欣欣的報復的提議,唯一所求的回饋就是紀繁音能和他合力把紀欣欣其他的追求者都清理乾淨。
――岑向陽打的如意算盤是他能坐收漁翁之利,既將紀欣欣的海域抽乾,又獲得紀欣欣的信任。
按照他的想法,這之後大受打擊、一蹶不起的紀繁音就會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紀繁音看完他的宏圖偉業大論,不由得有點好笑。
看來畫餅這種技能,不是只有創業公司老總才有的,岑向陽一個導演也無師自通。
這個交易只有在一個條件下才能擁有誘惑性。
――紀繁音對付不了紀欣欣。
但這前提條件不成立。
反倒給紀繁音又多送了一枚籌碼。
紀繁音沒有回復岑向陽野心勃勃的合作提議,她檢查了一下截屏保存好的二五仔鐵證,心中感慨。
如果這是一局游戲的話,紀欣欣那一方紀父紀母、岑向陽、厲宵行、白晝……
看起來每個人都是一段操作猛如龍,一看戰績全是送。
紀繁音拿著手裡這麼多的底牌……甚至因為好牌太多,都算不上什麼底牌了。
她輕輕地為紀欣欣嘆了口氣。
如果這對姐妹裡必須苦一個人的話,那紀繁音必然選擇快樂的是自己。
紀繁音想著,輕劃屏幕切換到【回家的誘惑】檢查了進度。
值得高興的是,從紀欣欣回國開始,APP裡的各種進帳就開始了指數級增長。
衝動消費和小程序的引入對現金的影響暫且不提,情緒和矛盾的激化使得情感這一項入賬簡直在飆升。
紀繁音粗略這麼一算,現金方面的貢獻大頭是白晝,而情感方面的居然是紀欣欣。
即使有網絡上源源不斷的小額情感值明細,但紀欣欣的名字還是在其中瘋狂出現。
小姑娘幾乎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的十八個小時裡都在想她。
紀繁音又仔細看了看收入明細的時間:「……」估計連夢裡都在想。
一百億的目標,已經完成了八億多。
萬事開頭難,以後只會越來越快。
再過幾天,紀欣欣就要回國展開反擊戰,對於這位情感波動特別豐富的大戶,紀繁音覺得不能一棒子打到她蔫了。
手裡的牌,她大可以一張一張地打出去,回收一次又一次的情感,就像韭菜會一茬接著一茬地生長。
紀欣欣要在國內留一個學期。
快了吧?紀繁音摩挲著手機想道。
等紀欣欣再也沒有反擊之力以後,替身的工作也可以停止了。
紀繁音可沒忘記這一群人的黑化小黑屋設定。
盡管有所預知,紀繁音也不想挑戰這高危風險。
她靠在車後座上有條有理地思考此後的行動。
對於紀欣欣,等著她出招再應對即可。
至於接下來想要加快進度,首先就從明天把茶几上的文件夾送給白夫人開始吧。
紀繁音想著,用手機下了一個閃送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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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1:06:50
第六十四章
到家後,紀繁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茶几上的文件從袋子裡抽出來檢查了一遍。
她不是專業的律師,只能大致地掃一眼這份文件的內容,確實和對方所說的那樣,是一份關於房屋的贈予協議。
乍一眼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不過紀繁音並不打算接受這筆錢。
這一個多億,她完全可以用別的方式賺回來。
紀繁音就算做著這份灰色地帶的工作,也絕不會去拆散他人婚姻、戀愛關係。
她當然不會去幫一個情婦和她的私生子上位。
借用這個機會反過來賺一筆錢倒是不錯。
洗漱完畢熄燈睡覺之前,紀繁音點開綠油油小程序檢查了一下自己明天的日程。
因為小程序在上一次更新引入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自動確認行程、自動在調整行程之後退換差價,所以客戶打架歸客戶打架,紀繁音並不關注過程,只看結果。
――就算不出門去演替身,她也有一整個影視編劇工作室需要忙的好嗎。
後天就是紀欣欣回國的日子。
可紀繁音一打開小程序,後天的行程卻從十一點到晚九點被宋時遇全然佔據。
紀繁音看了看競價記錄,也是直接最高價,來晚一步的白晝嘗試過競價十一倍,被系統以「超出範圍」的理由拒絕了。
然後大後天就是白晝的全天十倍預約。
紀繁音盯著那個十一倍的出價失敗記錄,覺得白晝的經濟潛力實在是大。
如果白晝真能出十一倍,說不定宋時遇就會毫不猶豫地和他一路頂價上去,就和某些因為置氣而拍出天價的拍賣會一樣。
紀繁音盯著小程序彷彿別有寓意的綠油油看了一會兒。
嗯……還是別割太狠了。
白夫人看起來不是個好惹的角色,紀繁音也不想和她槓上,近期就不繼續摧殘她的兒子了。
目前先保持十倍封頂吧。
紀繁音覺得自己做生意簡直太良心了。
……
第二天起床一大早,紀繁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房屋贈予文件給白夫人昨天說的公司地址送了過去。
當然,把原件送走之前,紀繁音也沒忘記先自己掃描了一份留底。
本來,就算有紀欣欣這一層關係,白夫人也不一定會在意紀繁音這樣一個小角色送了什麼禮物。
但昨天的晚會白晝也在場,這就不一樣了。
紀繁音為此還花時間和白晝多說了幾句話。
而只要白夫人收到文件,就必然會有所行動。
把文件交給同城配送員以後,紀繁音慢悠悠地做了套瑜伽然後再吃早飯。
――她再也不是需要早起工作的人了!
中午時分,一個電話打到了紀繁音的手機上。
是白夫人的秘書,他問:「孟總想和您一同用晚飯,紀小姐什麼時候方便?」
語氣聽起來特別禮貌。
白夫人姓孟,雖然是女性,但名字在商界報出來就是如雷震耳,一般人聽了哪怕只擠上前看一眼都覺得會沾上點財氣的那種,更別提被她主動邀約見面進餐。
但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幕的紀繁音很淡定,甚至反客為主:「我接下來大概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之後要去日本,請問現在馬上見面可以嗎?」
「孟總的行程很滿,臨時更改比較困難。」秘書婉拒。
紀繁音表示自己也很遺憾:「那太不巧了,今天下午開始到後天結束我都沒有時間。」
業務繁忙。
今天是厲宵行,明天是宋時遇,後天是白晝。
明天開始,還得把紀欣欣這個不大不小的變數也考慮進來。
身經百戰的秘書沉默了一下:「請您稍等兩分鐘,不要掛斷,可以嗎?」
紀繁音當然不急這兩分鐘,但光是秘書這態度,已經能讓她胸有成竹地起身去拿鑰匙和包了。
如果不能調整,直接就會拒絕了。
去請示就已經隱晦地代表了白夫人的傾向。
紀繁音走到門邊不緊不慢地穿上鞋,出門時秘書的聲音就再次在聽筒裡響了起來:「紀小姐您好,孟總將原本的安排推遲了,會面就選在公司樓下的廣場,請問您過來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已經在往電梯走的紀繁音估了一下時間:「三十分鐘左右到。」
秘書的聲音平靜又禮貌:「好,那麼我把餐廳的地址發給您。」
紀繁音掛斷電話幾乎沒過幾秒就收到了短信,按照上面的地址打了輛車。
在車上刷朋友圈時,她還看見白晝曬了自己的廚房,裡面琳瑯滿目放慢了蔬菜肉禽蛋類,一副「老子這就要變身小當家」的樣子。
但紀繁音再清楚不過,白晝這人是沒有下廚技能的。
紀繁音自己就完全禁止了白晝進廚房的任何可能性,讓他洗洗菜端端盤子有點參與感是最大的讓步。
雖說宋時遇不擅長做飯,但怎麼也不到白晝這個地步。
……厲宵行那個腿,應該廚藝更好不到什麼地方去吧。
紀繁音想著,也慢條斯理地發朋友圈。
【不要問在不在直接說事:做飯不是女性專屬的技能。我覺得當代男性應該多學學怎麼做飯,這對他們的人生會有幫助的。】
發出去才不到一分鐘,章凝和陳雲盛前後腳秒讚,好像一個不用上課一個不用工作、直接住在朋友圈裡似的。
又過了一會兒,沉默寡言的996工程師也默默地點了一個讚。
紀繁音:「……」
一個住宿舍的大學生、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女強人、一個996還要摳時間賺外快的工程師,你們仨都會做飯還是怎麼的?
白晝憋了二十幾分鐘,忍不住發來消息:【什麼意思?你內涵我?】
紀繁音禮貌回復:【請不要對號入座。】
白晝火冒三丈:【你等著!我做完就發成品給你看!】
紀繁音覺得成品是不太可能成品的,白晝連做個手抓餅要放油這種常識恐怕都不知道。
苦了那些無辜的食材只有被浪費的命運。
但想到自己就在去見白晝他媽的路上,白晝卻一無所知地在和她發消息,紀繁音覺得場景還有點喜感。
事實上,白晝會長成現在這個性格,家庭因素實在不可忽視。
缺愛的人生可能永遠無法得到治癒,可白家父母似乎並不明白這一點。
白夫人直接將這家規模不太大的餐廳進行了包場,秘書就在入口處不遠的位置等待,見到紀繁音時,她微微鞠躬:「紀小姐,孟總就在裡面等您。」
紀繁音走了進去。
再一次見到優雅地坐在桌旁的白夫人時,哪怕是紀繁音,也不由得在心裡覺得這世上真是人無完人。
光輝的家世、過人的能力和眼光、優秀英俊的兒子、比同齡人年輕一小半的外表身材……可卻不知道該怎麼和自己的兒子相處。
聽見腳步聲的白夫人抬起頭來,她淡淡地看了紀繁音一眼,示意了一下對面的座位:「坐吧。」
聲音像是不願意多浪費一點力氣的輕飄飄,語氣卻很不容置疑,有點像在對待自己的下屬。
當然,她這樣的商界巨擘作風就不太可能是柔軟的。
但送出那份贈予文件、又得到了白夫人主動的邀約後,紀繁音已經天然站在了優勢位置,她並不介意白夫人的語氣,氣定神閒地坐了下來:「您好。我道歉賠禮的心意,看來您已經收到了。」
白夫人波瀾不驚地說:「我兒子最近為什麼花錢比從前多,我也已經知道了。你和你妹妹的手段,竟然讓我也有點沒辦法肯定究竟誰的做法更……」
她頓了頓,才接下去說。
「……更千夫所指一些。」
紀繁音笑了一笑:「我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
紀欣欣曾經質問紀繁音是不是覺得自己更高尚。
說實話紀繁音不覺得。
「但即便如此,我也有權選擇什麼事情做、什麼事情不做。」紀繁音提起桌上的透明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檸檬水,「那位我不記得姓名的女士上門所提出的,就是我不樂意做的事情。」
「房子雖然不算太貴,以你現在的收入來說也很不錯了。」白夫人不為所動,「你只是聰明到想從我這裡套取更大的利益。」
紀繁音笑了一下:「這我不否認,但即使您收到我送去的文件、決定不見我不聯繫我,我也不會和那位合作。」
大多數人應該在學校時都有過這樣的經驗。
當你發現老師在你的考卷上批錯一道題,你的錯誤答案被誤判成了正確答案時,勇敢地去找老師坦白才是正確的選擇。
因為大多數情況下,老師會表揚你的誠實、並且讓你保留這道題的分數。
這也是一種小小的投機取巧。
紀繁音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水,等待著白夫人的回答。
白夫人垂眸像是出神似的思考了一會兒,這大概也就花了她十秒鐘左右的時間。
然後她抬起頭來,從自己身旁的座位上取了什麼東西放上桌面、推到了紀繁音面前。
「我倒是覺得,你可以收下這份贈予,」白夫人用她那特殊的輕柔嗓音說道,「據我所知,你現在還住在出租房,名下並沒有自己的房產,不是嗎?」
紀繁音揚了揚眉。
――你看,一個多億送出去之後,就這麼又原樣不動地回來了。
白夫人看著紀繁音的眼睛,她用很細微的弧度笑了一下:「紀繁音,我也和你提一個你喜歡的利益交換吧。」
「您說。」紀繁音覺得大概白晝這裡的畫風馬上就要從狗血替身劇場轉換到豪門奪權劇場了。
大概會讓她去情婦那裡當個雙面間諜吧。雖然有點麻煩但也不是不行……
但白夫人說的是:「你和你妹妹不太一樣。她會緊緊抓著白晝不放,你卻不會。所以能不能麻煩你教教那個孩子怎麼樣可以不在女孩子身上栽跟頭呢?」
……跟想像中的台詞好像不太一樣啊。
紀繁音沉吟了片刻去領悟白夫人話裡的意思。
她思考著思考著,突然想起來自己早年看過一部古裝劇,劇中的皇后為了逼自己的親生兒子成為合格的太子、摒棄不必要的同情心,冷酷無情地勒令性格溫厚的兒子去親手殺死自己養大的小貓。
白夫人要做的事情,正和那位皇后異曲同工。
她不準備深究白晝為何會栽在女人手裡無法自拔的原因,而是打算乾脆讓白晝磕個頭破血流留下心理陰影。
「至於他現在花錢問你買……」白夫人頓了一下,像在在找一個合適又不刺人的詞,「時間的事情,你可以繼續下去,我不會插手。」
她看著紀繁音,神情像在端詳一柄趁手的利刃。
「只要你能讓他學會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教訓,我認為這些錢花得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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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1:07:04
第六十五章
對紀繁音來說,答應和不答應之間的區別其實有點微妙。
她可以答應像白夫人話裡所暗示的那樣,去騙白晝交往再狠狠把他甩掉,最好甩出心理陰影這輩子都不會再墜入愛河。
但這樣一來,本來和白晝之間你情我願雙方共識的交易性質就改變了。
當然,錢賺得肯定還比以前多,並且解決了白家可能會找上門算賬要錢的後顧之憂。
她也可以不答應,但這樣白夫人可能會翻臉。
白夫人要為難一個人,就不像紀父紀母的為難一樣好應付了。
白夫人就給了這麼兩個選項,紀繁音決定哪個也不選,自己創造一個中間項。
「您想要的只是個結果,我可以給您結果。」紀繁音說道,「但過程具體如何,您應該不在意?」
「我確實只要看到結果。」白夫人淡淡地說,「這過程中只要不讓他身體出什麼問題就好,這點能做到吧?」
紀繁音做出突然觸發回憶的表情:「您知道白晝一直有胃痛的毛病嗎?」
白夫人的手頓了一下:「是嗎?」
她就說了這麼兩個字,然後舉手將一旁待命的餐廳經理叫了過來上菜。
紀繁音吃了大概是最近幾個月裡最安靜的一頓飯。
白夫人是那種吃飯的時候就不愛說話的類型,甚至咀嚼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白晝本來吃飯時好像也是這樣。
但後來和紀繁音一起吃多,也會在飯桌上聊天了。
最後準備離開時,紀繁音問白夫人:「您不覺得自己去教導白晝這些道理會更好嗎?」
「他要親身經歷才能記憶更深刻。」白夫人整理自己的大衣,「我是他的母親,不是他的全能老師,聘請最好的老師教導他才是我的職責。所以紀繁音,我希望你也是一位可以令我滿意的教師。」
紀繁音支著下巴目送這位女強人從正門離開上車,然後低頭在手機裡把這家餐廳加入了收藏列表。
你別說,這家還挺好吃的。
從大眾○評裡裡退出去後,紀繁音掃了一眼時間。
差不多該去機場了。
她出門的時候把行李也帶出了門,另叫一輛專車直接送去機場寄存,現在只需要直接去機場提行李取登機牌。
厲宵行想提前排練求婚之夜,選的地點是東京塔。
紀繁音雖然不太理解非要去異國他鄉求婚的態度,但既然厲宵行定了地點,她只要配合就行了。
……說起來,宋時遇的相親怎麼樣了?總不會還在進行之中?
紀繁音沉思了下,隔空敲敲陳雲盛:【在嗎?上次籃球賽時見過你姐姐,她和宋時遇在相親?】
陳雲盛的回復一如既往快速:【和宋學長?我不太清楚男方是誰,但她最近應該還在相親,我聽我爸媽提起過,說訂婚的日期差不多該定了。】
紀繁音:「……」她打開小程序看了看宋時遇的全天預約,覺得明天就可以把他宰了。
明天的錢收都收了,必不可能因為客戶自身的原因就退回去。
另外,還得要一筆巨額損失費。
陳雲珊、紀欣欣、紀繁音。
宋時遇也想試試當個海王怎麼的?
【姐姐不是對談戀愛結婚不感興趣嗎?】陳雲盛的消息又從頂部跳了出來。
他這句話打了大概一分鐘,可謂深思熟慮,說不定還刪了好幾次。
但看起來整句話上面漂浮著【你不是說你跟宋時遇不熟嗎】的幻象。
紀繁音點擊頂部通知欄把陳雲盛的消息點出來,給他發:【跟宋時遇確實不熟。】
小陳同學「正在輸入中……」了很久,最後發了一個鴕鳥一頭扎進沙子裡裝死的表情包。
紀繁音又去找996工程師,問他怎麼永久注銷拉黑一個客戶的賬號。
996工程師過了一會兒回復:【打個小補丁即可,我今晚到家之後更新好了發給你。】
兩次都合作愉快,紀繁音很相信對方的工作能力和人品,提前把做一次更新的全款都打了過去。
……
上一次去希臘的時候,紀繁音和白晝一起坐的私人飛機。
這一次去日本,厲宵行的助理給紀繁音買的是頭等艙。
但厲宵行不同行,他似乎提前幾天就因為公務原因去了日本。
――所以就這麼直接選了在東京塔求婚?
紀繁音正準備去寄存處提自己先到一步的行李,就看見兩個有點鶴立雞群的身影站在行李寄存處旁邊。
說鶴立雞群是因為,厲宵行那個長相,就算不坐輪椅也足夠引人注目、甚至引人偷拍了,而他這會兒還坐著輪椅、由特助陪同在那裡靜靜等待。
紀繁音有點不想提前上班,但厲宵行都把她的行李守住了。
她懶洋洋地上前打招呼:「提前上班嗎?」
「正好有時間,我就回來接你。」厲宵行微微抬頭看她,「我覺得這樣比較完整。」
紀繁音邊找手機裡的驗證碼取行李箱,邊問道:「你們下次去的時候,不坐私人飛機嗎?」
「會。」厲宵行淡淡地說,「我不喜歡坐公共航班。」
紀繁音回頭看了看他。
厲宵行出身本來就是大家族,他能力萬裡無一,從小就是注定的領導者。
可那是在他出事差點全身癱瘓之前。
自信和自卑有時候就是這樣可以在一念之間完全翻轉的存在。
厲宵行不能接受他成為了殘疾人的事實,他也受不了他人的同情惋惜目光。
所以出行都是專人專車專機,這都是理所當然可以推斷出來的事實。
機場地勤人員把紀繁音的行李箱找了出來:「您好,您的行李。」
紀繁音還沒伸手,范特助已經上前代勞。
他從頭頂到長相都是標準的當代過勞青年人,但一隻手將紀繁音的行李箱提起放下居然看起來絲毫不費力氣。
……哦,也對,這位通常是負責搬運厲宵行的人。
紀繁音道了聲謝,彎腰將厲宵行腿上防寒毯子翹起的一角翻下去捋平,問:「所以你我分開走?」
厲宵行垂眸看著她的動作,聲音冷冷淡淡毫無波瀾:「不,你和我一起。」
於是紀繁音換了另一架私人飛機乘坐。
已經買好的頭等艙機票?
大佬他並不在乎。
厲宵行的私人飛機和白晝的在內部裝潢上完全是兩種風格。
白晝的機艙裡裝了家庭影院和配套的游戲設備,而厲宵行的機艙看起來就是個移動辦公場所,毫無娛樂氣息。
范特助如同有分身之能,飛快把提前上班的工資打到了紀繁音卡裡。
紀繁音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羨慕之情。
大概是工資差的錯。
紀繁音隨意找了個看起來挺舒服的沙發椅子坐下,問道:「你打算怎麼和紀欣欣提出去日本?」
「她心情不好,年關帶她出去散心。」厲宵行顯然已經想好了一套計劃。
紀繁音觀察著厲宵行的表情:「但以她的腦子,可能上飛機不久就猜到你要做什麼了。」
其實厲宵行要做什麼並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紀欣欣屆時會不會接受厲宵行的求婚。
「如果你直接求婚,她應該會猶豫。」紀繁音說。
一看厲宵行輕輕蹙眉想要反駁的樣子,紀繁音立刻抬手對他做了一個停的手勢,接著說完了下半句話。
「……但如果你的求婚只是詢問她的訂婚意願,成功率就高了很多。」
厲宵行蹙起的眉心又平復下去,他微微頷首同意紀繁音的觀點:「好。」
「那來聽聽你的計劃吧,」紀繁音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再看看有什麼可以再做更改的地方。」
說到底這是紀欣欣和紀繁音之間的切磋,能力高低不說,紀繁音還佔了個先知優勢,厲宵行完全站在她這一邊的情況下,如果還克制不了紀欣欣……
她不如當一輩子植物人別回去在那個世界甦醒算了。
厲宵行現在是紀欣欣最粗的救命稻草,能有訂婚這一層保障、保底,紀欣欣當然會考慮接受。
怎麼讓「考慮接受」的結果變成「接受」,這就是紀繁音的工作。
厲宵行不必將每一句話都變成設計好的陷阱。
他只需要在最關鍵的時候說出最關鍵的台詞,便能取得勝利。
「我之前一直對你說,接受她的示好、享受她的溫柔、安撫她的焦慮,但不要對她做出任何承諾,」紀繁音從東京塔頂眺望其下的繁華燈火、流動的汽車尾燈,笑著說道,「可等到這一天,你是時候做出承諾了。」
「求婚不算承諾嗎?」厲宵行問。
「那不夠牢固。」紀繁音指了指自己,「你得知道她為何焦慮、為何不安、為何渴切需要你的幫助,然後針對其做出承諾,才能刺中紀欣欣的阿喀琉斯之踵。」
厲宵行看著紀繁音的動作:「她的焦慮不安來自哪裡?」
「來自我,」紀繁音輕笑,「她對你說過我和她小時候的故事嗎?」
厲宵行點了一下頭。
「那來聽聽我的版本吧。」紀繁音說道,「這樣你就能知道,她為何會害怕我了。」
紀繁音說給厲宵行的版本異常真實,只在某些部分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某些部分,指的就是紀欣欣冒名頂替的那一部分。
只需要說紀欣欣生病,不需要說她生病到意識斷斷續續的地步。
只需要說自己終於振作了起來,不需要說意識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只需要在厲宵行的腦中先留下那麼一道淺淺的印記,他現在不在意,但以後的某一天會將所有線索都串到一起發現真相。
「所以你要做的很簡單,」最後紀繁音說,「告訴她我接觸過你,但你不會為我動心。無論我要做什麼,你都會無條件地保護她、幫助她。」
「……因為我愛的人是她。」厲宵行輕聲接了下去。
紀繁音笑了笑:「對,因為你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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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1:20:51
第六十六章
就算學生絕頂聰明又信任你,當老師還是有點累的。
更何況教導的知識還是唯心論,沒有規律和法則可循時,教學工作多少有點耗時間。
紀繁音給厲宵行講解完了要點和理由,就陪他做了一套演練。
哦對,因為替身是教學以外的服務,所以還得再加錢。
一頓晚餐吃了將近三小時,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
本應該是下班的點了,紀繁音覺得自己手機的倒計時差不多該響時,先一步響起來的是手機鈴聲。
紀繁音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就選擇了拒接。
接著才是下班的鬧鈴。
紀繁音一併關掉,對厲宵行笑了笑:「抱歉,是別的客戶。明天我還有事,差不多該回賓館了。」
「明天?」本來正在整理思緒的厲宵行抬頭看了看她,「我出最高價,你再多留一天。」
「那位也是最高價。」紀繁音沒有思考猶豫就回絕了厲宵行。
做生意也是要講誠信的對吧。
既然紀繁音自己定下了規矩,她就得自己遵守。
「我覺得還不夠面面俱到。」厲宵行搖搖頭,「還有什麼地方有所欠缺。」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我相信紀欣欣會為你感動的。」紀繁音站起身來說道。
厲宵行還是眉頭緊皺,看起來不能接受這輕描淡寫的安撫。
於是紀繁音又說:「上了這麼久的課,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厲宵行沉默了一下,這次像是終於接受了她的說法,微微點了一下頭:「有問題我再聯繫你。」
厲宵行日理萬機,晚餐過後當然還有公務要處理,下了班的紀繁音不一樣,她回到范特助提前訂好、和厲宵行同一間的五星級酒店,蹭的是厲宵行的車,但在大廳就和厲宵行分道揚鑣了。
紀繁音帶行李箱來就是為了過一夜的。
晚上匆匆趕去機場、坐飛機回國再趕回家洗漱睡下不知道是幾點,也不知道路上要耗費多少時間,不如好好睡覺、明天起個大早,吃了五星酒店的早餐再去機場。
明天要和宋時遇那試圖腳踏三條船的傻叉大戰一場,得先養精蓄銳備戰。
范特助訂的套房裡應有盡有,紀繁音回到房間裡,正要給剛才打電話來的宋時遇打回去問問有什麼事情時,章凝的跨國電話先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寶貝兒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賣身給白家當他們的兒媳婦去了?」章凝沉重地問道,「孟總是不是想用砸錢的方式把你從我們工作室挖走?」
「我今天是見過她,賣身怎麼可能。」紀繁音好笑地甩掉腳上的高跟鞋換拖鞋,懶洋洋地問,「她朝你揮舞支票了嗎?」
章凝情緒激動地連說了一大堆內容。
紀繁音邊刷牙邊聽,給章凝的大段演講概括了一下:白夫人揮舞起支票了。
這大概也是她一種表示誠意的方式吧,就和那位情婦財大氣粗的「你賺多少,我都再給你補一倍」一樣的行為。
不過紀繁音確實覺得自己能達成白夫人的希望。
白夫人不是覺得她的兒子不應該再繼續栽倒在任何女人的手裡嗎?
其實很簡單,也不用誰去欺騙白晝的感情。
白晝只要在心理上成為一個成熟理智的成年人,擁有健全的愛情觀,那無論是面對真正的愛情還是愛情騙局時,都不會一頭栽進去摔得頭破血流。
――只要讓他知道自己必須先尊重人再被人尊重、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地方,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嘛。
好好的孩子只要教一頓就行了,也沒必要把他教成一個「我對女人沒有興趣」的另類厲宵行。
而做到以上這些,只需要在紀繁音的原計劃上多加幾個無傷大雅的補丁而已。
紀繁音表示so easy,錢也賺得很心安理得。
白夫人所提出的利益交換其實有兩部分。
第一部分是以白晝的愛情觀為中心,第二部分就是紀繁音當時期待的豪門財產爭奪戰和雙面間諜部分。
白夫人財大氣粗,不僅讓紀繁音直接收下情婦給的那套房子,還大方地表示「她出多少,我也出多少」。
一下子從白晝那裡賺的時薪就合理三倍化了。
紀繁音當時本來是想推拒一下「這樣不好吧」的,但白夫人那「這都是小錢」的氣勢讓她把這句推辭直接劃掉了。
對白夫人來說,這些大概真的都只是小錢。
等章凝說完的時候,紀繁音已經趴在沙發上看雜誌了,她淡定地安撫了一下章凝:「你放心,我沒賣身,就是和她相談甚歡了一番,她突然慧眼識珠給我們投資,這是好事。」
「……紀繁音你能聽見你自個兒說話嗎?」章凝冷靜地問道,「能和她見第二次面就相談甚歡的可能性多微小先不提,你到底為什麼會在今天和她碰面?」
紀繁音想了想,神秘地說:「機緣巧合。」
白父那位情婦恐怕還沒意識到自己被賣了吧。
手中握著一大頓不同人把柄的紀繁音嘩啦啦翻著雜誌,深藏功與名。
「我知道你聰明,但可別把自己賠進去啊。」章凝在電話裡最後很不放心地囑咐道,「咱們來日方長,錢可以慢慢賺,也不缺錢的。」
紀繁音應了她再掛斷,就先去看了看【回家的誘惑】。
果不其然,得到這筆投資之後,她的進度條又往上跳了一截。
大概因為工作室是三人共同投資的原因,紀繁音只分了一個多億,也不知道計算方法幾何。
和之前情婦那套房子算在一起,正好是三個億。
之前八億多的進度條嗖一下跳過了十二億大關。
這還是一部電影都沒有拍成片、上映的現在。
紀繁音算了算,今年工作室投資六部電影,其中三部是主出品方,明年應該才是豐收年。
今年還只是在做鋪墊工作,不用急。
看完APP,紀繁音洗漱上床,差點忘記了給宋時遇回電話的事情。
已經換了睡衣躺倒在床上的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機,開始犯懶。
宋時遇沒有再打一個電話過來,肯定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好,無視他。
紀繁音安然關燈閉眼,準備明早去吃酒店裡有名的免費自助早餐。
……
宋時遇和父母一起出席了個飯局,是父母那輩朋友的兒子結婚。
無論是論事業還是論長相,「別人家的兒子」本應該都是宋時遇。
但在這種場合裡,他天然地在某一點上落了下風。
――宋時遇未婚。
不僅未婚,女朋友都沒有。
婚宴也是個社交場合,酒過三巡各桌之間就開始走動起來,宋時遇少不得和長輩應酬兩句、喝幾口酒。
而宋時遇的酒量其實也就那樣。
他爸不會喝,他媽只能喝紅酒,宋時遇再怎麼磨煉最多也就抵達一下普通人的酒量水平。
而這家的婚宴上用的又是五○液。
長輩才來了三波,宋時遇就已經有點頭昏腦漲、臉上發紅了。
宋母還在旁邊興致勃勃地問:「怎麼臉紅了?是不是剛才那個女孩子不錯?」
宋時遇擺擺手,裝作沒聽清楚地支住了自己的腦袋,裝作酒力不支的模樣。
宋母卻立刻找到了機會,叫了幾個和宋時遇同輩的同齡人過來,讓他們扶著宋時遇去年輕人那邊說話玩耍。
宋時遇覺得兩邊都是地獄,但他選擇不用被逼婚的那邊。
他在同齡人裡素有威望,不會輕易被逼婚。
幾個堂表兄弟把宋時遇扛起來就從長輩堆裡給帶走了,走出幾桌的距離,有人偷偷地問:「你們覺得宋時遇真醉了嗎?我有點想惡作……」
宋時遇把手從那人的肩膀上抽了回來,對他溫文爾雅地一笑。
眾兄弟面面相覷,最後嘿嘿一笑,在酒精作用下膽大包天地推著宋時遇去了一張擠滿年輕人的桌子上。
這群閒得沒事幹卻又不被父母允許提前離席的年輕人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有點手腳發虛的宋時遇幾乎是被幾個人合力按進了一個空座位裡。
然後有人大喊:「我把宋時遇帶過來了!新開一輪!」
宋時遇:「……」
他旁邊的人飛快地解說了游戲規則:「這煙灰缸裡有四十個骰子,你說一個數,搖一搖,把是你說那個數的骰子挑出來,然後順時針傳給下一個人。如果沒有一個骰子是你說的那個數字,就要接受真心話或者是大冒險的懲罰。」
這人嘴皮子翻飛地說完,就準備雞賊地把煙灰缸直接遞給宋時遇左手邊的人。
宋時遇半路直接把煙灰缸捏住了。
――這一桌圍坐著十六個人,越到後面越容易受罰,這麼明顯想讓他最後一個被輪到也太明顯了。
宋時遇扯鬆領帶,溫和一笑:「我第一次玩,從我開始吧,如果弄錯了規則,你們還能及時告訴我。」
他隨口挑了個數字:「三。」
然後晃了晃形狀古怪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煙灰缸。
四十顆骰子裡八顆「三」正面向上。
宋時遇把這八顆骰子挑出來放到桌上,煙灰缸轉手遞給下一個人:「是這麼玩吧?」
眾人都有點不甘心地點頭稱是,將游戲進行了下去。
但有時事情就是這麼巧合。
桌上其他十五名玩家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骰子女神的測試,連剛剛給宋時遇講解規則的人也不例外。
這人長籲一口氣,大喊「歐神附體!」並把唯一的一顆「六」取走。
接著,他眼含殷切地將只剩下一顆骰子的煙灰缸遞到了宋時遇面前。
宋時遇看了一眼。
幾率是六分之一。
「一。」他說著,手腕以一個漂亮的動作晃了一下煙灰缸。
立刻有人伸長脖子過去大聲宣佈答案:「――是二!」
整張桌子頓時沸騰。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必然大冒險啊!他萬一不說真話怎麼辦!」
有人直接把一疊懲罰卡片拍到了宋時遇面前:「選一張吧!」
「選一張!選一張!」眾人起鬨。
宋時遇也沒打算在這麼眾目睽睽之下賴賬不認輸,只是醉意似乎比剛才更加上頭,他支著腦袋隨意地從卡牌堆裡抽出了一張,眯眼看上面的內容。
「――哦哦,是給喜歡的人打電話表白!……誒,等等,這個不好玩,大家不都知道是誰嘛。」
「那也得打啊,這是游戲規則!」
「打打打,必須打,不打不是人。」
宋時遇被眾人逼著把手機拿了出來,他點開通訊錄往下劃到「J」的段落,手指毫無遲疑地點了一個名字。
電話立刻撥了出去。
旁邊有人大喊:「按錯了按錯了!紀欣欣的名字還要下面一個!」
宋時遇猛地從微醺狀態中驚醒過來,正要掛斷才撥出的電話,就看見電話已經自動被那頭拒接。
「這必須重新打,剛才遇哥點錯了,不算不算――遇哥你點錯名字了是吧?」
宋時遇垂眼沒回答,他不言不語半晌,才按下了紀欣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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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0:10
第六十七章
上一次回國時,紀欣欣心中雖然有些不安,但總地來說還是覺得大多數事情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這一次匆匆向學校申請回國交流的項目,一切都是臨時抱佛腳的決定,紀欣欣也忙了個焦頭爛額。
帶著一群外國學生上了飛機後,紀欣欣就在自己的座位上睡了過去。
她身旁的年輕男人輕聲問空姐要了一張毯子蓋到紀欣欣的身上。
一些跨國航班因為飛得高,半途中機艙內降溫是很正常的事情。
旁邊的學生擠眉弄眼地擠兌道:「里昂,這次欣帶著我們回國,去的還是她的城市,說不定我們能去她家裡作客,你還能見到她的父母呢?」
里昂抬頭瞪了對方一眼:「小聲一點,不要吵醒她,臨時申請這個項目的帶隊人,她累壞了。」
「是是是,你們倆天天住在一個屋簷底下,我們肯定沒你瞭解她怎麼累,哈哈哈哈。」
一群年輕人坐在一起怎麼可能安靜得下來,前後左右的學生都探頭探腦地往里昂和紀欣欣這邊看,然後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里昂不理會他們,他想了想,伸手輕輕讓紀欣欣的頭靠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取出自己隨身帶的書翻閱。
飛機載著一行從法國而來的交換生落地時,紀欣欣堪堪醒過來,她揉著自己痠痛的脖子看向里昂,笑著道謝:「我睡了這麼久?抱歉,你也沒吃東西吧?」
「沒事。」里昂面不改色,「你餓了嗎?」
「還好,我吃不慣飛機餐,等會兒下飛機了學校應該有安排午餐,或者我帶你們去吃臨湖大學的食堂?我在臨湖大學四年,對食堂感情非常深厚。」紀欣欣朝里昂眨了一下眼睛,「我可以把我的寶藏窗口分享給你。」
里昂伸手去理紀欣欣睡亂的頭髮,動作曖昧又自然:「好啊,你喜歡的一切我都想嘗試一下。」
紀欣欣看著他,輕聲感嘆:「還好還有你在。」
「什麼?」里昂沒聽清楚地問道。
「我說――你人生地不熟,還不會講中文,可不要在沒有我的情況下隨意行動啊。」紀欣欣戳了戳里昂的肩膀,叮囑他。
首先,得避免還沒和紀繁音見面過的人和她碰上。
里昂的家境也不錯,紀繁音既然出於尚不明了的理由那麼缺錢,說不定她會對里昂一起下手。
紀欣欣還有許多維持著良好關係的朋友、導師、長輩,但這些人和她海裡的魚不一樣。
這些人不是紀繁音能去當「替身」的方式換取金錢報酬的。
所以紀欣欣現在暫時只將重點放在了對自己有愛情因子的人。
她轉頭去看飛機窗外緩緩向後退的景物,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次如果輸了,說不定就把一切都輸了。
而且紀欣欣想證明一件事。
……她想證明自己不僅打敗了從前的「紀繁音」,也同樣能打敗現在的紀繁音。
盡管現在的道路都是因為扭曲的憧憬而鋪出,但紀欣欣不準備停留在過去的陰影中。
哪怕是夢裡的那個紀繁音,紀欣欣也不想輸。
……
紀繁音坐的車直接從機場抵達和宋時遇預約的見面地點。
這時她手機朋友圈裡已經刷出了臨湖大學公眾號的文章,說法國留學生一行人今天中午就會抵達機場,我校師生誰誰誰前往迎接云云。
――也就是說,紀欣欣他們中午就到?
那宋時遇怎麼不去接機?
哦,一定是因為有學校那邊派人去接整個團體,紀欣欣也不能單獨走開吧。
紀繁音關閉手機提了行李箱下車,走進餐廳對服務員報了桌號。
她來得比十一點還早了十分鐘,因為想提前和宋時遇談談。
宋時遇果然已經到了,他坐在桌邊,面前放著一份菜單,卻好像並沒有仔細看菜單內容,而是略顯得不安焦躁地摩挲著自己手腕上的飾品。
聽見紀繁音行李箱在地上軲轆滑近的聲音,宋時遇才抬起了頭來,不自覺地笑了一下:「你來了。」
他說完,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行李箱。
「晚上要去什麼地方過夜嗎?」宋時遇不動聲色地問。
「剛回來。」紀繁音簡潔地答完,直接坐下了。
宋時遇看著紀繁音的動作,突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紀繁音?」
還沒到點,當然就還沒上班。
紀繁音淡淡嗯了一聲,把行李箱拖到靠牆的位置放好。
宋時遇眼裡亮起光彩:「你看這枚領夾,還記得嗎?」
紀繁音無動於衷地掃了眼,沒印象。
「――是你兩年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你不記得了?」宋時遇愣了一下,又把襯衫袖口的扣子解開給她看男式手環,「那這個呢?這個你總記得吧?是今年我生日你給我的。」
紀繁音十指交叉看著急迫的宋時遇,她冷靜又殘酷地說:「那是陪你過生日的『紀欣欣』送你的,而且也不是同一個吧。」
那個不是早就被宋時遇自己摔壞了,他還自己偷偷摸摸買一個一樣的、新的,難道以為長得一樣,所代表的意義也一樣?
宋時遇倏地收緊了自己的五指。
紀繁音看看手錶,開門見山地說:「還沒到時間,我有點事情想提前和你談。」
宋時遇下意識坐正身體:「什麼事?」
「相親的進展還順利嗎?準備什麼時候訂婚結婚?」紀繁音直截了當地問。
宋時遇怔忡片刻,像是沒有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似的:「結婚?和誰?」
「陳雲珊小姐。」紀繁音點明,「或者你還有相處得更好的相親對象?」
「我和陳雲珊根本不是相親!」宋時遇立刻辯解,上半身焦急地往前稍稍傾斜,「你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也是第一次見她,是我媽偷偷瞞著我安排的,我們就吃過那一頓飯!」
紀繁音冷漠地「哦」一聲,繼續問:「所以進展怎麼樣?」
「籃球賽的那一次是偶遇。她來看她弟弟的比賽,我是受校方邀請,那天我都沒送她回家!」宋時遇的語速加快,「在那之後,我即使再和陳雲珊碰面,也都是社交場合點頭之交,更沒有別的相親對象――如果我有,我怎麼會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交往?」
「這我不知道,畢竟你一邊說自己喜歡紀欣欣,一邊又能對我求交往,再加一個相親對象也不是不可能。」紀繁音哼笑著給自己倒了杯水。
――而今天紀欣欣回國,宋時遇居然在這邊跟她解釋自己沒有在相親,他的行為和他的言辭從一開始就是那麼分裂。
宋時遇脫口而出:「雖然我心中有從前對欣欣的愛,但現在也有對你的――」
他說到半路的話戛然而止,自己臉上率先浮現出一絲愕然之意。
「對我的憐憫?」紀繁音幫他說了下去。
「……」宋時遇沒回答。
紀繁音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才繼續說:「但陳小姐好像馬上就要和相親對象訂婚了。為了避免風險,我決定停止和你的雇傭關係。」
宋時遇的眼睛隨著紀繁音的話逐漸睜大,他不假思索地反駁:「不可以。」
「紀欣欣不是回國了嗎?」紀繁音事不關己地說,「去找她吧,她才是你的白月光。」
「紀繁音!」宋時遇怒聲喊道。
一個正準備走過來問是否需要點單的服務員立刻麻溜掉頭離開。
紀繁音對宋時遇做了個安靜的手勢:「這是公共場合,請不要打擾他人用餐。」
宋時遇的胸膛起伏幾下,好不容易才將憤怒壓制下去。
他恨極地問:「你到底想逼問我什麼?想聽我親口說什麼?是想聽我對你坦白我現在喜歡的人不是你妹妹,我移情別戀,我喜歡上了你嗎?」
紀繁音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剛要說「不」的時候,宋時遇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好啊,我是移情別戀,我是喜歡上你,比以前喜歡欣欣更喜歡,她現在比不上你!你滿意了嗎?」
宋時遇的情緒突然爆發,隔著一張桌子的紀繁音卻絲毫沒有受到他的感染。
她冷靜地握著玻璃杯審視宋時遇的表情,又仔細回味了下他的台詞,笑出了聲:「宋時遇,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
宋時遇像要吃人似的盯著她。
「我的目的根本不是要你的喜歡、你的愛啊,」紀繁音對宋時遇攤了一下手,「最開始我就告訴你了,我缺錢。還是說,你到現在都在自欺欺人地以為以前那個喜歡你的『紀繁音』還在?」
「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宋時遇沉聲說,「我不能承認你已經不再愛我這件事。如果我承認了,那我從前對你的忽視、對你的利用、對你的傷害都算什麼?從前對你的否認和我現在對你產生的愛意又算什麼?!」
紀繁音聽著宋時遇的話,揚了一下眉毛。
她其實並不意外宋時遇會這樣想。
自尊過高的人往往會選擇性地忽視對自己不利、會動搖他自尊的事物,這是一種維護人格穩定的方式。
所以一直以來,宋時遇都會自覺地為紀繁音看起來不對勁的行為做閱讀理解。
紀繁音收錢做替身=紀繁音想保留自尊留在他身邊。
紀繁音照顧生病的他=紀繁音對他舊情未了。
紀繁音詢問他相親對象=紀繁音對此感到吃醋嫉妒。
紀繁音拒絕他的交往請求=紀繁音暫時不相信他的誠意。
可螞蟻多了還咬死象,宋時遇當然也有騙不下去自己的一天。
「――我要是承認了這個前提,不就代表著我是個發現自己愛上了已經不愛自己的人的傻逼嗎!」宋時遇咬牙切齒地說完最後一句,甚至紀繁音還是第一次聽見他說髒話。
然後紀繁音疑惑地問他:「請問你覺得你自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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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0:30
第六十八章
「再說,你喜歡上我,這就更危險了。」紀繁音又接著說,「因為你喜歡紀欣欣卻得不到她,所以才雇傭我來扮演她的替身。現在你都不喜歡她了,你我之間的交易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雖然繼續下去也能賺錢,而且也能繼續紮宋時遇的心,但太容易令他黑化了。
另外還有兩個原因。
首先,盡管紀繁音並不是故意馴化宋時遇,但現在親口承認自己已經「移情別戀」的宋時遇完全可以放回紀欣欣的海域當一個殺傷力極強的二五仔。
和白晝不一樣,宋時遇還沒有和紀欣欣撕破臉,他還能和紀欣欣互相磋磨很久。
其次,姑且把宋時遇剛才說的話都視為實話,他家裡既然開始以瞞著他的方式相親,那就不會只做一次,此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男人和女人對相親的態度截然不同,說不定他那天就突然訂婚結婚,紀繁音覺得自己沒必要惹一身腥。
――不如最後收割宋時遇一波就拜拜了。
宋時遇卻突然冷靜了下來,他交叉十指坐在紀繁音對面,慢慢地說:「你不就是要錢嗎?我只要給你錢就行了,你管我找你是為了什麼?」
紀繁音不置可否。
事實上小程序已經做好了更新,紀繁音只要登陸到後台,直接把宋時遇的賬戶刪除就一了百了。
沒有她發送的時效邀請接口,宋時遇即使能從聊天記錄裡找到上次的邀請,也永遠也不能再登陸上這個小程序平台了。
但避免狗急跳牆,紀繁音只低頭看了看手錶:「時間快到了,今天的預約還要保留嗎?」
「當然保留,」宋時遇笑了笑,大概是情緒還沒調整完成,看起來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不然讓白晝碰見打秋風?」
紀繁音覺得宋時遇想得有點多。
就算宋時遇現在就走,白晝突然出現,她也不會跟白晝一起愉快玩耍啊。
雖然白晝那邊的工作內容已經在白夫人的委託下有了改變,以後他就是天字第一號金韭菜,買一得三,買十得三十,沒人比他更耐割。
……但是!即使是天字第一號金韭菜,紀繁音也是絕不可能做白工的!
她只是想多放一天帶薪假而已!
但既然客戶這麼說了,紀繁音也只好敬業地進入工作狀態。
對,紀欣欣狀態。
你看,這,雖然客戶現在的需求已經變化了,但這個項目是針對他之前的需求設計的,現在因為他自身原因突然變得不兼容,那肯定也是他自己要承擔的後果啊。
服務員過來點單時眼神驚恐裡帶著點好奇,點完立刻就跑了,大概覺得這一男一女兩個客人都是人格分裂患者。
兩人平靜無波地用完午餐後才下午一點,走出餐廳時,紀繁音注意到商場的另一層正經過一群說說笑笑十分顯眼的人。
一群西方面孔,裡面唯獨一個不同的就是紀欣欣。
宋時遇還在買單,紀繁音站在餐廳門口饒有興致地看了對面一會兒。
她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紀欣欣發現。
宋時遇已經注定要從盆裡被拔走,紀繁音倒是挺希望紀欣欣能看見她。
――想想,紀欣欣的戰線已經快被打崩而不自知,不如就從宋時遇開始讓她知道?
「你在看什麼?」宋時遇從背後走上來。
「那裡,」紀繁音指了指,「有好多外國友人哦,是組團來旅遊的嗎?看起來都很年輕。」
宋時遇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凝結。
他當然也能一眼就看見紀欣欣了。
紀繁音把嘴角惡趣味的一點點笑意按了下去,純良地問:「時遇,我有點想喝奶茶,我們去隔壁買好不好?」
宋時遇低頭看她:「你真的想去?」
「想啊。」紀繁音連喝什麼都想好了,「喝多肉葡萄。」
宋時遇沉默了幾秒,真帶她往奶茶店的方向去了。
商場的這一部分是個不太規則的近橢圓形,中間部分是巨大的挑空,所以兩邊的人可以互相對望。
不過人來人往,大部分人也懶得去看隔了老遠的對面有什麼人。
紀欣欣能被看見,純屬紀繁音無聊四處瞎看,並且紀欣欣身邊的外國留學生又太多顯眼。
經過他們身邊的,哪個不好奇地盯著看兩眼?
紀欣欣被十幾個留學生圍著充當翻譯,無暇他顧,直到紀繁音拿到了冰涼的果茶,他們一隊人還站在剛才的位置聊天。
看起來是沒發現這邊。
紀繁音多少有點遺憾地吸著多肉葡萄和宋時遇一起走了。
……
紀欣欣晃眼之間突然覺得對面的樓上好像走過去兩個很眼熟的身影。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了一下。
但那裡什麼人也沒有,好像剛才那熟悉感只是她的錯覺一樣。
紀欣欣愣了一下。
「看見什麼了?」身材高大、像騎士般護衛在她身旁的里昂問道。
紀欣欣疑惑地搖了搖頭:「可能是看錯了吧,我還以為那邊有認識的人在。」
「那邊樓上?」里昂卻指了一下她剛才看的位置,「我也看見有一個和你有點像的女生,和她一起的還有一個穿西裝的男人。」
「和我很像?你看見那個女生的正臉了嗎?」紀欣欣心裡咯噔了一聲,立刻追問道。
「沒有。」里昂搖搖頭,「只是看背影和你很像,所以我多注意了一下。」
紀欣欣咬著嘴唇想了想,對大家做了個稍等的手勢,拿出手機試著撥了一個電話。
她目前所知的來看,白晝和宋時遇肯定是跟紀繁音有所聯繫的――那從那個網上瘋傳的視頻裡就能看起來。
白晝不會穿西服來商場裡逛,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宋時遇。
只要打個電話給宋時遇,應該很快就能得到確認了。
紀欣欣這樣想著,電話卻在響了十幾聲以後被自動掛斷。
宋時遇沒有接她的電話。
紀欣欣皺眉盯著手機想了一會兒,又試了紀繁音的電話。
這次直接就是對方正忙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紀欣欣不由得緊張不安起來。
她光知道白晝可能背叛了自己,但因為最近太忙,還沒有去和宋時遇確認過什麼。
如果連宋時遇都倒向了紀繁音那一邊,那她手裡還剩下幾枚有力的棋子呢?
紀欣欣低頭盤算著自己手裡的底牌。
紀父紀母上門過,已經被紀繁音懟了回去。
白晝自從上次游戲的事情後,再也沒有主動和她聯繫過了。罪魁禍首里昂這會兒還正無知無覺地站在她身邊。
岑向陽這個人,可以信但不能全信。
厲宵行……對,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厲宵行。
紀欣欣長出了一口氣,把厲宵行按在了棋盤上最重要的位置。
以厲宵行的地位,只要他願意伸出援手,她就不會輸給紀繁音。
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答應和厲宵行交往、結婚,也都是可以的。
除去雙腿殘疾之外,厲宵行確實已經是個再理想不過的結婚對象。
……
晚上九點,紀繁音打卡下班,她的倒計時鬧鈴對宋時遇似乎已經失去了傷害,對方無動於衷地看著她關閉鬧鈴,問道:「明天要見誰?」
「客戶隱私。」紀繁音頭也不抬地答著,直接打開了車門,「再見。」
這一次是真的再見。
紀繁音到家就上小程序後台把宋時遇的賬戶直接銷號拉黑,確認他再也沒有權限登陸此平台。
然後白晝打了個電話過來,他沒話找話地問紀繁音:「到家了沒?」
「現在是服務時間以外,你是想要找我加班?」紀繁音懶洋洋地反問。
白晝立刻問:「現在還可以讓你加班的嗎?費用怎麼收?」
「……不可以。」紀繁音從冰箱裡翻可樂,「明天見面的地點你還沒發給我。」
白晝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又說:「我來接你,你住哪裡?」
「別來,我自己過去。」紀繁音無情拒絕他。
「不管,我就來。」白晝哼哼唧唧地說,「幾個月前我找私家偵探的時候就知道你住哪個小區,只是一直沒讓他們繼續查具體地址――我明天在你小區北門等你,只在外面等,這總行了吧?我可是付錢了的!」
他一溜煙地說完,不等紀繁音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紀繁音把手機放到一旁,再度開始思考自己的搬家問題。
白晝他爸的情婦送的那套房子,因為之前是情婦名下,紀繁音總覺得不太想直接住進去,遂委託給中介讓他們賣掉,準備另買一套自住。
現在租的公寓,怎麼感覺人人都已經知道了門牌號了似的?
等明天和白晝見了面,後天空下來就直接去買房吧。
紀繁音下了決定。
……
白晝放下手機鬆了口氣,慶幸還好自己掛得夠快,紀繁音不是很有職業道德嗎?只要他打死不接紀繁音的電話、明天直接去她小區門口,不就萬事大吉。
……
宋時遇的車仍舊停在路邊,他正在和小程序死槓,點擊了十幾次後都顯示【該平台無法訪問】之後他才確認紀繁音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她真的把自己從客戶名單裡劃掉了。
宋時遇重重捶了一拳方向盤,抬頭看向小區大門的方向,眼神幽深似海。
他思索了半晌,把電話打給了紀欣欣,說才看到未接電話,問她下午時找自己有什麼事。
「都九點了,工作還是這麼忙嗎?」紀欣欣惋惜地說,「我是想找你說一說姐姐的事情……如果你願意聽的話。」
宋時遇的手鬆鬆搭在方向盤上,他仍舊盯著空無一人的小區門口,臉上沒有表情,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和她有關的什麼事情?」
「和你也有關係,你猜猜看能不能猜到?」紀欣欣半開玩笑地問。
「猜不到。」宋時遇說,「明天見面詳談?十點之前可以談完嗎?」
「可以吧,我早起就行啦。」紀欣欣問,「你十點有事情嗎?」
宋時遇低笑一聲:「十一點之前我要趕到一個地方。」
……
紀欣欣和宋時遇道了再見,思索片刻又下樓去找正在織毛衣的紀母:「媽,姐姐的地址你還記著嗎?能不能告訴我一下?」
「你要去找你姐姐啊?」紀母面露擔憂,「她現在脾氣暴躁得很,我和你爸爸過去她都不說好話,你過去也說不過她的,要不要帶個人一起去啊?叫小宋一起怎麼樣?」
「不用,姐姐不會欺負我的。」紀欣欣甜甜地說,「我們是親姐妹嘛,哪會有隔夜仇。我明天過去看看姐姐,跟她聊聊天,說不定還能勸勸她呢。」
紀母沒法,只好把地址發給了紀欣欣,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叮囑之詞,最後問:「你明天幾點去啊?」
「早上我有點事,十點結束之後正好有空,」紀欣欣笑眯眯,「就去問問姐姐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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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0:45
第六十九章
紀繁音起床的時候,覺得自己眼皮在跳。
但她是那種跳左眼就念「左眼跳財」,跳右眼就「右眼跳財」的人,所以沒太在意就直接去晨間運動了。
既然白晝死活要過來接她,多少也有一個好處:紀繁音不用提前出門了。
於是在出門前,紀繁音吃了早飯又慢悠悠地寫了一篇影評發出去,回了幾封工作室那邊的郵件,到釘○員工群裡給上班的小勤勞們發了個大紅包,得到一連串的「謝謝老闆」和「謝謝大美人」。
做完這一切之後,紀繁音才去化妝換衣服。
她的眼皮還是斷斷續續地跳個不停,好像在提醒著什麼似的。
不迷信的紀繁音徑直出門。
――白晝那邊因為多了兩個冤大……不,附屬用戶,一天三千萬,怎麼能因為眼皮跳就選擇取消。
更遑論白夫人還給工作室投資了那麼大筆錢,按照游戲的說法,孟總已經是V18用戶,可以享受專屬客服待遇。
走到小區北門時,紀繁音還以為自己會第一時間看到白晝和他拉風的機車。
……這當然也看到了,只是和機車在一起的還有一輛藍黑色的奧迪,和白晝站在一起的是宋時遇。
兩個人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不是在進行什麼友好的交談,說了兩句的功夫,白晝就已經揪住了宋時遇的衣領,好像下一秒就能打起來。
紀繁音站住腳步,覺得事情有點麻煩。
但怎麼說呢,昨晚把宋時遇從客戶裡劃掉的時候,她就做好了會有這種後果出現的心理準備。
宋時遇可能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所以需要有人能鉗制他。
這個人的立場不能和他對立,譬如就不能是白晝。
應該選一個某種程度上和他利益同向的人,譬如說……
暫時沒想到解決方法的紀繁音沒有立刻上前,她往周圍掃了兩眼。
雙休日的中午,小區門口人來人往,不少人正在往宋時遇和白晝那邊看。
畢竟人品什麼的不說,那怎麼也是兩個並肩而立的大帥比。
除去這些圍觀的人之外,紀繁音居然還在不遠處看見了紀欣欣的身影。
紀欣欣孤身一人站在一顆樹的陰影下,也就隔了大概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只是宋時遇和白晝似乎都沒看見她的存在。
紀繁音用雙眼1.5的視力看得清清楚楚,紀欣欣正死死盯著那兩個人看,連偽裝的笑容都從臉上消失了。
那打破僵局的情況就很簡單了不是嗎?
紀繁音笑了笑,拿出手機給紀欣欣打了個電話,邊往小區門口走去。
紀欣欣那邊立刻響起了手機鈴聲,紀繁音餘光看見她像是被嚇到似的渾身一抖。
那手機鈴聲並不特別響亮,紀繁音還有點遺憾。
要是夠響,說不定白晝和宋時遇一秒鐘就注意到站在那邊圍觀他們吵架的紀欣欣了。
不過沒關係,也不差什麼。
紀繁音邊走邊耐心地等紀欣欣接通電話,聽對方魂不守舍地「喂」了一聲,才問:「來找我?」
紀欣欣沒有回答。
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紀繁音走出小區門禁了,她扭頭遙遙往紀欣欣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對方略顯焦慮地低頭背對著宋時遇和白晝的方向,並沒有發現她的出現。
這個背身大概也是下意識不希望被兩個男人發現的舉動吧。
「不過我昨天就看見你了。」紀繁音邊往白晝那邊走邊對手機那頭的紀欣欣說,「在商場裡。」
「……」
紀繁音不疾不徐地站定在宋時遇和白晝面前,朝他們揚眉笑了笑,才轉頭去看紀欣欣的方向:「紀欣欣,來都來了,別白跑一趟吧。」
紀欣欣猛地轉過身來,視線正好和紀繁音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宋時遇和白晝也因為紀繁音的話語和動作停了下來,他們一同驚愕地看向紀欣欣時,白晝的手甚至還沒鬆開宋時遇的領口。
幾方終於同時意識了彼此的在場。
一瞬間,空氣似乎都變得焦灼得令人難以呼吸起來。
四人中唯一一個氣定神閒、不受干擾的人是紀繁音。
「不過來嗎?」她問紀欣欣。
紀欣欣用力地掛斷電話,扯動嘴角勾起一個勉強的笑容,邁動步伐朝三人走來,視線不敢直視紀繁音,只在宋時遇和白晝之間來回打轉。
宋時遇下意識地問:「欣欣,你怎麼也在這裡?」
紀欣欣目露失望地看了宋時遇一眼:「剛才你急匆匆地說不走來不及了,神態很不對勁,我是因為擔心才跟著你來的,誰知道你……」
「……」宋時遇沉默下來。
――這兩人上午還見面了?
紀繁音想著,有點後悔昨天沒有給工作內容錄音,不然這時候就可以把昨天宋時遇那段「我移情別戀、我喜歡上你了」的錄音現場放出來聽。
那場面一定會比現在更加精彩。
「你靠自己努力好不容易建立的事業、財富,就這麼輕易地全部送給別人嗎?」紀欣欣滿是失望地質問宋時遇,「你就不會覺得心痛嗎?」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像是怕被圍觀的人聽見。
「他以後不會再有亂花錢的機會了,」紀繁音事不關己地說著,直接從白晝的機車後箱裡取出了備用頭盔抱在懷裡,笑了笑,「不用擔心。」
宋時遇對紀欣欣的質問避而不答,這時候卻扭頭沉沉地叫了一聲紀繁音的名字:「白晝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沒有去相親啊。」紀繁音戴上頭盔,邊調整位置邊強調地說,「你不僅相親,而且你還『移情別戀』、『喜歡上我』了,沒錯吧?」
看她折騰兩下找不到要領,一旁的白晝嘖了一聲伸手幫忙,動作看起來很粗魯,卻絲毫沒有造成疼痛。
白晝對紀繁音的一舉一動非常注意,紀欣欣出現後,他卻還沒和紀欣欣說一句話。
但紀欣欣這時候暫時沒空管態度異常的白晝,她被紀繁音話中的內容震得睜大了眼睛:「時遇,是真的嗎?」
宋時遇摩挲了下自己的手腕,毫不猶豫地說:「是真的。」
白晝沒好氣地冷哼,一言不發地把機車頭盔給紀繁音固定好了。
紀繁音看看時間差不多十一點,但最後還是殺人誅心地對宋時遇說道:「對了,手環不錯,紀欣欣送你的吧?」
紀欣欣下意識地順著這句話去看宋時遇的手腕,發現那上面果然戴著一枚金屬裝飾品。
――那根本不是她送的。甚至宋時遇還對她說「不喜歡在手上戴飾品」!
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試了幾次想重新掛起微笑都失敗後,她轉眼看向了白晝:「粥粥,那你呢?你也移、情、別、戀了嗎?」
白晝取下他掛在機車把手上的頭盔,吊兒郎當地拋起又接住:「上次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說的那個和我們一起打游戲的女生Kitty,她到底是不是女的?」
紀欣欣咬住了下嘴唇:「……當然是!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見她,她是我的室友,一個華國人。」
「十一點了,」敬業工作的紀繁音舉手打斷他們,「或者我今天放假也行,不如說放假比較好。」
白晝瞪了她一眼,動作俐落地哢哢兩下戴上自己的頭盔上了機車,朝紀繁音一擺頭:「上車。」
紀繁音按著白晝的肩膀上了機車後座,最後隔著護目鏡朝紀欣欣彎起眼睛笑了一笑。
就讓留下來的宋時遇和紀欣欣繼續扯彼此的後腿去好了。
但因為有了白夫人的天價委託,白晝這倒黴孩子還是得從泥潭裡往上拉一把的。
白晝心情似乎很好,沿街騎行的時候聲音裡都帶著意氣風發:「姓宋的被你炒魷魚了?」
紀繁音淡定地回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我以後是不是就可以更多――」
「考試考完了嗎?論文選題了嗎?調研做了嗎?」紀繁音溫柔地對他靈魂三連質問。
白晝:「……」
……
機車囂張又瀟灑離去時,宋時遇和紀欣欣誰也沒有阻止。
過了幾秒,他們才同時看向對方。
紀欣欣適時轉變表情,她淒涼一笑:「所以上午我們談的那些,你全部都是騙我的。」
「上車,」宋時遇看起來無意爭辯,「這裡人太多,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紀欣欣咬咬嘴唇,用力得下唇都出現了蒼白的牙印:「如果你喜歡姐姐,大可以從前就和我明說,我一直都很支持你們兩個能在一起。你現在這樣搖搖擺擺當牆頭草,無論對姐姐還是我都不尊重、不公平!」
宋時遇解鎖了車門,他眼神微冷地看向紀欣欣,重復了一遍:「上車。」
紀欣欣被小小嚇了一跳,悶聲不響地上了副駕駛座關上車門,等宋時遇一坐進來,她就繼續說道:「你上午和我說你只是想和姐姐當朋友、緩解從前和她之間的誤會,這些都是騙我的,是不是?」
「是。」宋時遇不以為意地說,「我從前喜歡你,現在喜歡她,人本來就不會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
紀欣欣苦笑:「可用錢能買來什麼真感情呢?如果不涉及金錢,我很願意祝福你們,可你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這……這太虛假,也太不穩固了。時遇,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我只是擔心你和姐姐這樣走下去是得不到一個好結果的。」
她邊這麼和宋時遇拉鋸車軲轆,大腦已經在暴風式運轉。
白晝看起來倒戈,宋時遇似乎倒戈得更徹底。
局面看起來幾乎一面倒,壓得之前十幾年都佔據著高地優勢的紀欣欣喘不過氣來。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在這時候力挽狂瀾、釜底抽薪,讓紀繁音能始料不及的嗎?!
「用錢能買到愛情,和用錢都買不到比起來,哪個更淒慘?」宋時遇問。
――對,除非、除非現在的紀繁音也有一個放在心裡在意珍惜的人,找到她的軟肋,就能將現在的局勢破除翻轉!
「……姐姐以前不是痴心不改地喜歡你嗎?」紀欣欣輕聲、誘哄似的問道,「那現在呢?說不定姐姐只是生氣,只要你堅持不懈地哄她,她就會原諒你以前的所作所為?」
――不如,讓宋時遇去糾纏紀繁音,讓紀繁音沒辦法再繼續在更多男人之間遊走。
宋時遇沉默片刻,在斑馬線前停下時,才說道:「放下喜歡後,就不會再重拾起來了。」
紀欣欣怔了一下。
這句話初聽像是在說紀繁音的事情,可往深處再一想,似乎又像是宋時遇在說他自己的感情。
紀欣欣頓時油然而生一股無名火。
――但凡宋時遇能緊緊將「紀繁音」吊住,說不定夢裡的那個紀繁音就不會出現!
――那我的姐姐,我那懦弱又可憐的姐姐,說不定現在都還一直畏畏縮縮地活著!
紀欣欣惡意橫生,她用平日那無害又甜蜜的聲音說:「可這怪誰呢,時遇。姐姐追著你跑的時候你對她不屑一顧,現在她對你失去了興趣,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太沒用。」
紅燈尚未轉綠,宋時遇轉頭看了一眼紀欣欣。
自從知道紀繁音的身份後,紀欣欣忍了太久,一旦打開一個口子,那黑泥一般日夜翻湧的惡意就按捺不住地噴射而出。
「――當然不能怪姐姐了,她只是犯了你們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紀欣欣的笑容逐漸擴大,「誰不喜歡更多、更好、更體貼的對象?現在姐姐看著你,恐怕只覺得自己以前頭腦不清醒喜歡了一個人渣吧。」
紅燈的倒計時終於結束了。
「你說得對,」宋時遇踩下油門,「我現在對你,也是這樣想的。」
紀欣欣略顯扭曲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字一頓地問:「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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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0:58
第七十章
「我以前頭腦不清醒才會喜歡你,」宋時遇直視著道路前方,「但你只想控制我,你也不想當我的朋友。」
「……停車。」紀欣欣顫抖著聲音說道。
宋時遇掃了眼路邊:「沒有停車位。」
「宋時遇我讓你停車!」紀欣欣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擋板,裡面的證件、文件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不知道什麼東西尖銳又堅硬的一角直接磕在了紀欣欣的腳背上,她的淚水立刻奪眶而出:「宋時遇,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我為什麼要忍受你這樣的侮辱?你現在後悔以前喜歡我?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從來都是拒絕你的!不是我要求你喜歡我的!」
「但你對我所做的種種體貼和曖昧,讓我認為你是有難處的。」宋時遇握緊方向盤,「是你迷惑了我。直到你離開,我才能夠看清真相――」
「看清什麼真相?是指你現在喜歡上了那個紀繁音?」紀欣欣伸手指向車後方的路,「宋時遇你清醒一點!你喜歡的是現在這個能毫不費力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紀繁音,不是以前那個只敢偷偷在暗地裡喜歡你,連和你單獨見面機會都沒有的紀繁音!她們兩個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你看不出來嗎?!」
對於紀欣欣的突然爆發,宋時遇只覺得莫名其妙:「人會改變,這很正常。而且,我和她以前也會私下見面。」
紀欣欣噎了一下:「你們以前也……什麼?」
「以前也私下見面。」宋時遇又重復了一遍,邊將車輛變道往右側開去。
「……為什麼?你以前對我的喜歡也是假的嗎?」
「不,那時我就把她當成是你的影子。」宋時遇順當地將車停在臨時停車位裡,才轉頭去看紀欣欣的臉,「……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逐漸覺得你才是她的影子。」
這句聽起來平平無奇的話令紀欣欣恐懼得渾身顫抖起來。
――你才是她的影子。
宋時遇又沉思了一下,補充說:「但你和現在的紀繁音又不太像。」
――模仿得扭曲又拙劣無比的影子。
紀欣欣用此生最大的力氣抬手往毫無防備的宋時遇臉上抽了一個耳光,昨天在商場裡新做的美甲在宋時遇臉上劃出兩道長長的傷痕。
宋時遇吃痛倒抽一口冷氣的功夫,紀欣欣飛快解開安全帶下車,狠狠地把車門甩上走了。
走出幾步,她回頭看了一眼,宋時遇的車已經在從車位裡往外開了。
紀欣欣狠狠瞪了宋時遇的車位一眼,拿出手機要叫車,又臨時改變注意,一個電話打給了厲宵行。
接電話的人是范特助。
紀欣欣記得這個宋時遇最常帶在身邊的生活特助,是個其貌不揚還有點禿頂的青年人。
「宵行在做什麼?我現在可不可以去見他?」她讓自己的問話裡帶了點哭音。
其實也不用裝,剛才被宋時遇氣得差點炸了天靈蓋,這點鼻音還是有的。
「抱歉,紀小姐,您現在應該在國內?」范特助彬彬有禮,「厲先生正在英國出差。」
紀欣欣有點失望,失望的同時還夾雜著一絲沒有理由的不安。
接連著白晝和宋時遇之後,她忍不住會想紀繁音是不是也染指了她其他的裙下之臣。
厲宵行這麼有錢,紀繁音不是想賺錢嗎?她真的會放過厲宵行這條大魚?
如果就連厲宵行也倒戈向了紀繁音,那就真的沒有什麼勝算了……
「不過既然您已經打來電話,我有一件之前先生吩咐的事情想詢問您。」范特助那邊傳來了翻紙的聲音,「……請問您能在二月十二日至十五日抽空出來嗎?先生想邀請您去日本度假散心。」
紀欣欣的心情一下子由陰轉晴:「好啊,正好是春節假期,我有時間。需要我提前準備些什麼嗎?」
――出國旅遊散心,日期還挑得這麼特殊,既是春節又是情人節,這趟旅行中厲宵行一定為她準備了驚喜!
「不用您準備什麼,一切我都會代為安排的,您只需要將護照給我辦簽證即可。」
范特助和紀欣欣約了上門取護照的時間,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紀欣欣收起手機,做了兩個深呼吸後,臉上終於又重新掛起了和之前一樣的笑容。
沒關係,只要有厲宵行在手,她就不會怕紀繁音。
……
另一頭的紀繁音正在和白晝鬥智鬥勇。
不得不說,當白晝的老師比當厲宵行的更累。
因為厲宵行至少知道自己是學生,白晝卻對他自己的定位毫無逼數。
不過紀繁音對付他這種臭屁之人自有別的手段。
教白晝做人就跟教五歲小孩一樣,首先要建立起一種親和與權威並存的形象,然後再將道理一條條地灌輸到他的腦中去。
做對了,就獎賞他;做錯了,就批評他。
直到他建立起一個穩定、成熟、健康的觀念。
紀繁音其實也沒覺得自己能當任何人的人生導師,不過白夫人又沒說要把白晝教成一個哲學家、雞湯學者。
她只要白晝能不再輕易被女人騙,那可太簡單了。
不過,首先得看看白晝會不會再被紀欣欣騙。
中午四人撞上面時,白晝看著是挺果斷的。
白晝的行程是一如既往地累人,他帶著紀繁音去體驗了二月頭上的環球○城。
人是不多,冷風很猛。
九點離開園區之前,白晝在園區門外買了一杯熱奶茶塞給紀繁音。
紀繁音立刻接過焐在懷裡,給這時候懂得表達關懷的白晝吹了個很沒有誠意的彩虹屁:「粥粥真好。」
白晝撇開臉去,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又回過頭來,問道:「姓宋的為什麼被你開除了?」
紀繁音看看時間,確實已經過了九點。
她把凍得發紅的手指一個個仔細地貼在奶茶杯子上均勻受熱,邊頭也不抬地說:「你不是聽到理由了嗎?他已經不再需要我扮演紀欣欣的替身了。」
「……」白晝沉默了會兒,「意思是,因為他喜歡上你了?」
「對。」紀繁音點點頭。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但這沒必要對白晝說。
「所以現在,你還在我和紀欣欣之間動搖嗎?」她抬頭問白晝。
白晝一愣,隨後立刻皺眉冷哼:「怎麼可能!你怎麼比得上姐姐!我付錢給你,完全就是因為你能在她不在的時候作我打發時間的陪伴!」
那表情怎麼看怎麼聲厲內荏。
就憑這小傻叉的撒謊技術,面對面撒謊大概只能騙得了傻子吧。
是另外兩個女人給他的會員……不是,客戶有效期做了續費。
紀繁音想著,淡定地把吸管往奶茶杯子裡面戳,但試了兩次都沒戳進去,還把吸管的尖尖給戳歪了。
紀繁音:「……」
白晝哼了聲:「笨手笨腳,你還會什麼?」
他劈手奪過奶茶,一下就大力出奇跡把吸管懟了進去,又還給紀繁音:「喝!」
紀繁音淡定地道了聲謝,用力吸了一口熱奶茶。
「……」有點燙。
……
晚上到家後,紀繁音在手機裡看見了范特助發來的短信。
他先簡略說明看見紀繁音之後幾天都是私人假期不接受預約,怕電話不方便所以用短信聯絡,然後傳達了一個重要消息,最後鄭重地寫上【收到請回復】。
厲宵行的戒指快準備好了,特地飛去英國親自驗收。
他的求婚日期也定了下來,就在情人節的那天,正月初三。
紀繁音算了算日期,就那麼一個禮拜的事情了。
有今天的修羅場作為打底,親身經歷了同時發生的兩場海裡翻船慘劇,紀欣欣接受厲宵行求婚的可能性大了很多。
就是還差有個不穩定因素需要在情人節前再最後做一下確認。
――岑向陽。
而且都不用特地給他打電話的那種。
第二天紀繁音就約了對各大房地產商都相當瞭解的地頭蛇章凝小姐出門一起看房,兩位富婆坐著粉色瑪莎拉蒂直奔過幾日才準備開售的新樓盤。
「岑向陽?」章凝想了想,「我跟他不太熟,你知道,我也不吃鹽系那款男人。不過我知道他的劇組離咱們劇組挺近的,你要是在意,等會我們去影視基地逛一逛就行,正好今天賀深好像也在那兒有三場戲要拍。」
說得好像買房跟買個西瓜一樣快捷方便。
「好啊。」紀繁音揚眉,「哪個劇組?」
章凝果斷地:「就有人找你自薦枕席的那個。」
紀繁音開始翻手機裡的群聊列表:「讓我來群裡問問最近有沒有渾身是膽找到章大小姐面前自薦枕席的年輕人……」
「別別別,寶貝兒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章凝立刻求饒,「工作群,你問大家這個,我的臉面往哪裡放?」
紀繁音笑著往工作群裡發了個紅包,突然發現群裡人數好像比以前多了幾個:「招人了嗎?」
章凝「嗯?」了一聲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對,去臨湖大學參加了場校招,招回來幾個朝氣蓬勃的大學生,實習的也有。哦,還有個我姑姑朋友家的小孩,今年大三,說是音樂系的,不知道什麼地方想不開,說以後想做影視配樂,我姑姑覺得我這兒適合實習,熱烈要求小朋友來我這兒實習了。」
「臨湖大學?」紀繁音覺得世界挺小的,「『我』以前也是那兒畢業的。」
「不奇怪啊,方圓幾百里這是最好的大學了。」章凝說道,「對了,宋時遇不也是?我給你講了沒,宋時遇也突然聯繫到我這兒說他想參股入夥。」
紀繁音想也不想地:「投資電影可以,入夥工作室沒門。」
章凝從後視鏡裡瞥了紀繁音一眼,意味深長地:「哦~」
「哦什麼,三條腿的男人很罕見?」紀繁音懶洋洋地敲敲她,「好好看路。」
章凝沒多計較,笑嘻嘻地給賀深的助理打了個電話,確認賀深今天確實就在那劇組裡,眉飛色舞道:「正好,我們一會兒帶點好吃的去探班慰問。賀深最討厭吃辣了,我們多整點紅油串串帶過去!」
紀繁音無所謂地坐在副駕駛座上開始搜索哪家紅油串串好吃,邊想著等會兒說不定會在劇組裡見到臨湖大學的校招生。
不過世界再小,也沒小到那幾個校招生正好認識她的程度……吧。
等到兩個小時後章凝和紀繁音抵達影視基地內時,紀繁音才發現世界是真有這麼小。
出來幫忙拿串串的三個男生裡,就有一個陳雲盛。
他本來面無表情地跟在另兩人身後,抬頭時正好看見車尾處站著的紀繁音,愣了下後眼裡立刻閃起純然喜悅,三兩步上前超過了同伴:「姐姐怎麼在這裡?」
變臉堪稱一絕,背後恍惚有尾巴在狂甩。
另一旁的章凝則往更後方招手:「賀深,快點來幫忙拿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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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1:11
第七十一章
紀繁音手裡的幾個打包外帶袋子眨眼間就換到了陳雲盛手裡。
他有意無意地帶著紀繁音往車尾側方走去,讓自己的同伴去拿剩下的食物。
紀繁音也想提兩袋,結果幾個男人上來一通分工,就都拿完了。
於是紀繁音坦然地把沒戴手套的兩手放進了口袋裡保暖,又和賀深打了聲招呼――賀深高冷地點了一下頭提著吃的就進去了――然後才問陳雲盛:「你在這裡實習?」
想想也知道了。
陳雲珊能被宋時遇的家裡人選中當相親對象,想必家境不俗。
同是陳家,陳雲盛大概就是剛才章凝在車上說的被塞來實習的小朋友了。
「對,我想姐姐不是很喜歡電影嗎?」陳雲盛把紀繁音護在道路內側,「正好我對作曲編曲有點經驗,想往影視的音樂製作上發展試試。」
紀繁音餘光看見他用腳不動聲色地把另一個想湊上來一起聊天的實習生踢到了後面去。
雖然早知道陳雲盛在她面前的乖巧一半是真一半是裝,瞥見這一幕時,紀繁音還是忍俊不禁。
「那來實習這幾天,覺得感興趣嗎?」她隨口問道。
電視劇紀繁音不太瞭解,但電影是藝術的合集,作為其中一環的音樂製作當然是重中之重,一旦拉胯,整部電影的氛圍就烘托不出來;而有的電影卻能因為音樂加成而整體效果上升一個台階。
紀繁音不反對陳雲盛因為自己的引導而對電影行業產生興趣,她不支持的是沒有理由、盲目地投身這一行。
「很有意思。」陳雲盛不假思索地點頭,「不僅僅是因為你喜歡電影,是我自己也覺得能做下去。」
「那就好。」紀繁音從陳雲盛手中的袋子翻了翻,提了一個另裝的袋子出來,裡面放著三杯飲料。
陳雲盛開始和她說這幾天實習見聞的同時,她又找了第四杯出來:「青提烏龍喝嗎?」
「我什麼都喝。」陳雲盛看了看她手裡裝在一起的四杯飲料,小聲問,「姐姐和賀深認識啊?」
紀繁音抬頭看他,笑了下:「你一個實習生,不清楚自己的老闆都有誰嗎?」
「我知道啊,賀深,章凝,還有一個說只管製作不過問其他事情的人,平時不出現,出現只發紅包……」陳雲盛突然卡了一下,睜大眼睛。
紀繁音把青提烏龍和吸管一起塞進陳雲盛外套的寬大口袋裡,朝他眨眨眼睛:「叫老闆。」
看見章凝和紀繁音都來了,賀深也出去摸魚了,導演乾脆俐落地放了休息,第一個衝進人群裡搶紅油串串吃。
賀深就站在離人群最外圍兩米遠的地方淡然地看著他們進行爭奪,他穿著一身拍攝用的軍服,腳蹬軍用皮靴,顯得身板挺直冷肅、不可接近。
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jpg
紀繁音過去把一杯芝士車釐子遞給他。
賀深接過道了聲謝,啪一下插進吸管開始喝,盡管拿著的是奶茶杯,看起來卻像在飲茶論道的氣場。
紀繁音又把另一杯給了一旁忙著聊天問進度的章凝,自己才拿起最後一杯,問賀深:「你第一天進組?」
賀深搖搖頭:「第二次。」
「之前給你看劇本,你不太支持。」紀繁音看著鬧哄哄的眾人,「現在來片場看過兩次了,你覺得呢?」
賀深「……」了下,幅度很細微地用餘光去看紀繁音的表情。
「別看了,我就是在跟你炫耀啊。」紀繁音笑了起來,她拿著吸管戳杯蓋,「讓你再說我的劇本拍不好,找不到適合的女主角?」
「……那個新人能力確實不錯。」賀深這才公事公辦地說,「電影的評價會比我想像中更好。」
紀繁音終於把煩人的紙吸管戳進去了,她都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輕而易舉把紙吸管一下子戳穿奶茶頂上那層塑料紙的。
她揚眉說道:「新人已經簽在我們工作室了。」
賀深喝著奶茶嗯了一聲。
這時一個正拿著一把串串的年輕演員從兩人面前走過,愣了下才笑了笑朝兩人問好:「賀老師好,紀小姐又來了啊。」
看著這人離開的身影,賀深突然說:「他之前見我時不覺得尷尬。」
紀繁音淡定地:「哦,大概因為我拒絕了潛規則他。」
賀深:「……圈子裡,其實這種事不常有。」
紀繁音好笑:「賀深你騙誰呢。」
權色交易哪兒都有,哪兒都多,越是名利場的地方越常見。
章凝正好和另一頭聊完天了上來,聞言插話:「對他而言是不多。你看他往這兒一杵看起來就高風亮節禁慾系的,那不得蜘蛛精才敢去吃唐僧?」
賀深對她的比喻很不滿意,他用簡潔的兩個字表達了自己的不滿:「章凝。」
章凝充耳不聞地喝著自己的奶茶:「寶貝兒,你認識陳雲盛?」
紀繁音點點頭:「世界真小。」
章凝咬著吸管曖昧地笑了笑:「是挺小。――對了,岑向陽的事情我剛才也幫你問了問,他那邊劇組好像最近進展不太順利,聽說岑導最近脾氣很差,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碰上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了。」
「是嗎。」紀繁音想了想岑向陽能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紀欣欣回國也不知道聯繫了他沒有。
「還有,他還自己掏錢成立了一個自己的工作室。」章凝接著說,「剛起步,大概就是想打造自己的個人品牌吧。不過他家裡背景不差,應該難不到哪裡去。」
「他也成立了工作室?」紀繁音有了點興趣。
說岑向陽是單純為了自己的事業成立工作室當然也不是說不過去,但這個時間點就值得考究了。
而且剛才,還有人無意之中透露了似乎挺有價值的情報。
紀繁音在片場內四處找了找,正要找個員工問路,陳雲盛不知道從那裡冒了出來,手裡還捧著那杯青提烏龍:「姐姐找人嗎?我這幾天熟悉環境了,我幫你。」
「男四號,演員姓梁。」紀繁音說,「剛剛還從這裡走過去,你見到了嗎?」
陳雲盛面露瞭然,帶紀繁音往一個方向走:「男演員的休息室在那邊。姐姐找他有事嗎?」
「問他兩句話。」紀繁音瞥陳雲盛一眼,「奶茶為什麼不喝?」
陳雲盛低頭看看完好的奶茶杯子,十分坦誠地說:「有點不捨得。」
紀繁音從他口袋裡抽出吸管,這次有如神助一次就戳進去了。
陳雲盛嗷了一聲。
「還想拿回去供起來?」紀繁音好笑地問,「奶茶跟獎牌不一樣,會壞的。」
陳雲盛委委屈屈地:「哦。」
離演員休息室還有一段距離,兩人走著自然而然地聊起天來。
「聽章凝說從臨湖大學校招了新人時,沒想到會是你,」紀繁音提起車上的聊天,「從前沒聽你說過你是音樂系的。」
「因為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陳雲盛抿抿嘴唇,「姐姐還記得你玩的那個小游戲嗎?」
紀繁音頷首:「還在玩呢。」
也是陳雲盛最開始和她搭話的契機。
「其實那個獨立小游戲就是我和我朋友的工作室出品,」陳雲盛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下載量不高,但裡面的音樂和效果音都是我自己做的,所以一聽到你在玩就認出來了。我當時跟你說這個游戲我也玩過,真的是真的!」
那個游戲倒確實做得不錯,雖然看得出製作團隊很小,但從玩法到配樂都有自己的風格。
紀繁音認真思考了下是否要投資這個游戲工作室:「做游戲方面的配樂其實也是個不錯的發展方向。」
「或許可以都做。」說到自己的專業,陳雲盛眼裡帶著光,「就像姐姐這樣,我也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等有了名氣,姐姐的電影我就當御用配樂!」
紀繁音笑了起來,她沒有打擊年輕人也沒有吹捧他:「那你要變得很厲害才行。」
「當然。」陳雲盛低頭看她,臉上帶著不知道是不是被西北風吹出來的赧然。
但那赧然的背後又是橫衝直撞的勇氣。
「――我要快點追趕上姐姐的腳步。」
「把一個人當做目標來追趕,會很累的。」紀繁音說。
陳雲盛瞥了一眼兩人的來時路,嘀嘀咕咕:「因為我不能輸。」
紀繁音也看了看那個方向,輕輕揚眉:賀深?
陳雲盛的走神就那麼一瞬,他很快就陽光燦爛地邀請:「姐姐等會兒有空一起去吃晚飯嗎?我下班之後。」
紀繁音看了眼時間:「估計會和大家一起聚餐,工作室的人都來。」
「啊……」陳雲盛有點低落地應了一聲,「那我一個實習生也坐不到老闆旁邊吧。」
「實習生要是能幫大老闆擋酒就可以了。」紀繁音和他開玩笑。
陳雲盛認真地拿出手機:「那我看看哪裡有藥店,一會兒先去買盒海王金樽。」
喝奶茶的紀繁音差點嗆到自己:「你從哪裡學到這些的?行了,我不會讓小年輕幫我擋酒的,你乖乖和其他實習生一起坐著。」
她伸手把陳雲盛的手機按下去時,突然看見頂部跳出條微信通知。
群名叫【新婚修行~烹飪教室~】。
紀繁音:「……」好像,發現了什麼,很好玩的事情。
陳雲盛還沒發現通知消息的暴露,略顯失望地把手機收了起來:「其實我們出去玩時也喝啤酒的。」
「烹飪教室裡面也會教你們品酒嗎?」紀繁音問。
陳雲盛:「?」
陳雲盛:「…………」
陳雲盛:「!!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班裡都是三十來歲的大姐,家庭主婦,裡面真的只是教做飯的!」
紀繁音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嗯。」
陳雲盛在她的注視下羞愧地、緩慢地用青提烏龍杯子擋住了自己漲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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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1:36
第七十二章
紀繁音和章凝一樣有個好習慣,也是屬於成熟的大人們共有的習慣。
――開玩笑適可而止。
見到年輕人已經連脖子耳根都紅了,紀繁音就選擇了適可而止。
男演員休息室的位置已經能看得到了,紀繁音徑直往那個方向走去,想把空間留給年輕人整理心緒冷靜一下。
但陳雲盛勾了一下紀繁音羊絨風衣袖口上的裝飾扣帶把她留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紀繁音:「那等我從烹飪教室畢業,姐姐願意幫我驗收一下成果嗎?」
人總會從青澀走到成熟,卻沒辦法倒著走這條路。
所以成年人回頭看時,偶爾便會遭受意想不到的衝擊。
紀繁音此刻就微妙地感受到了這種衝擊。
於是她特別認真地低頭思考了一下,想了特別特別多的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後先開口的反而是剛才主動提出邀請的人:「不要這麼為難,我只是邀請一下,拒絕我也沒關係的。如果姐姐願意,等你有時間的時候再叫我就好了,我都可以。」
「教程什麼時候結束?」紀繁音抬頭問他。
陳雲盛愣了下:「四個月,四月結束。」
「四月。」紀繁音又斟酌了幾秒鐘,「好啊,那你好好上課,上完了告訴我。」
四月時,厲宵行和紀欣欣的糾葛就該結束了。
樂觀一點來看,說不定白晝也能結業。
四月可以做個初步的決定了。
「真的嗎!」陳雲盛倏然長舒了一口氣,「說好了!」
紀繁音看看他的手:「茶。」
陳雲盛低頭一看,因為太過緊張而握緊的手早把烏龍茶擠得從吸管口倒灌出來了,他居然一直沒有注意到。
紀繁音拍拍他:「去洗洗,我找人問事情。」
陳雲盛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紀繁音直接敲開了男演員休息室的門。
裡面正熱火朝天地吃著紅油串串的一群人下意識齊齊朝門口看了過來。
演員的試鏡是紀繁音親自把關的,幾個演員當然都認識她,驚詫的同時立刻起來紛紛問好。
紀繁音應了聲,並不避諱地朝梁姓演員揚了揚眉:「有件事問你。」
男演員有點尷尬地站了起來,做出不知所措的樣子出了休息室。
從休息室出去幾步就是一片空地,紀繁音也不想和對方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被傳什麼不必要的傳聞,她直接問道:「你剛才見我的時候說,我又來了?」
原本有點忐忑的男演員愣了一下:「是的,這句話哪裡不對嗎?」
「正式開機之後我第一次來劇組。」紀繁音插著口袋看他,「什麼叫『又』?」
男演員一臉驚訝:「可是之前您……不是,紀小姐您不記得了嗎?聖誕之前的時候您過來,我正好碰到您,您說去隔壁劇組有點事情,下次再來探班。雖然那次確實沒有進來,但我確實和您說話了!」
「聖誕之前?」紀繁音算了算時間,心裡有了數,「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紀……紀小姐,」男演員臉色發白,「我不會是撞……撞……撞到……」
在他把「鬼」字說出口以前,紀繁音打斷了他:「是我的雙胞胎妹妹,性格惡劣,可能故意耍了你一把。」
男演員長舒一口氣,又供了條信息出來:「我看她當時過去的方向是朝那邊的。」
紀繁音看了看他指的方向:「那邊有誰的劇組?」
男演員一口氣報出了好幾個,其中果不其然就有岑向陽的名字。
這紀繁音就明白了。
那時候紀欣欣剛回國不久,估計那時候岑向陽就想把替身工作的消息賣給紀欣欣了。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才一直拖到了紀欣欣回法國以後。
……對了,既然紀欣欣知道小梁認錯還將計就計,那肯定猜到了她的身份。
然後心態嚇崩了?
紀繁音朝忐忑的小梁擺擺手示意沒他事了。
小梁如蒙大赦離開。
紀繁音靠在一旁的道具柱子上思考了一會兒岑向陽和紀欣欣之間的糾葛。
岑向陽肯定是個佔有欲爆棚的二五仔,一旦他覺得自己要永遠失去紀欣欣的時候,必然會對紀欣欣動手實施包括但不限於綁架的犯罪行為。
紀繁音拒絕了上一次岑向陽空手套白狼的合作提議,那麼他自己應該還在暗處繼續做了其他的準備。
目前不能缺少一條魚助力的紀欣欣肯定不會主動和岑向陽斷交,那麼……影視工作室是岑向陽建立起來,想在事業上對抗她?
要真是如此,年輕人有點不自量力了吧。
紀繁音深沉地吸了一口奶茶想道。
別說紀繁音自己了,賀深加章凝就夠岑向陽喝一壺的。
更何況,現在工作室背後還有一位幾個億毫不手軟、殺伐果決的的女大佬孟總。
岑向陽想光明正大地剛,必然是剛不過的。
不光明正大……恐怕也是不太行。
那這是為了什麼呢?
岑向陽真的對自己那麼有自信嗎?
紀繁音含著吸管沉思半晌,回憶了岑向陽和自己的幾次會面。
第二次,岑向陽試圖對她洗腦;上一次,岑向陽試圖空手套白狼……
……嗯,確實比較自信。
……
工作室的三位大老闆都在,當然這天整個劇組都提早收工出去搓了一頓。
紀繁音本來要買單,餐廳經理卻說賀深已經搶先一步付掉了。
紀繁音遂很坦然地收起自己的手機省下了這筆錢。
推杯換盞的過程當中紀繁音當然沒真的讓陳雲盛給自己擋酒,不過她被章凝和賀深一左一右地夾在中間,就沒什麼人有膽子上前來敬酒。
真有來的,章凝已經一杯茶率先在紀繁音手邊備好了。
於是等到散夥時,紀繁音這個沒喝酒的還得把章凝和賀深都送回家。
開的就是章凝那輛粉色的騷包瑪莎拉蒂,先把賀深送回那個宋時遇家的小區,再把章凝送回去。
「什麼時候搬家啊?」章凝醉醺醺地問道,「你買的其中一套是可以直接入住的吧?需要帶人去幫忙搬家嗎?就當團建了。」
「搬家公司更方便,」紀繁音駛入高檔小區,「正好,後面兩天時間我空出來了,搬完家正好過年。」
「真好,你過年那麼空啊……」章凝羨慕地長嘆,「我也好想放假――」
把耍酒瘋的章凝送回家裡,紀繁音自己打了輛車回家。
雖然日程提前清空,但紀繁音倒也不覺得會那麼空閒。
就跟她上次的年假一樣,意外什麼時候發生,誰知道呢?
譬如正月初三就要求婚的厲宵行,雖然勝券在握,也不是十成十。
紀繁音為了把紀欣欣推向厲宵行、滿足厲宵行最大的願望,可謂做了不少努力。
――或者說,厲宵行現在心中認定「最大的願望」吧。
……
二月十一日是除夕夜,紀欣欣和紀父紀母一起用了小卻溫馨的年夜飯,默契地誰也沒有提起家裡的另一個女兒存在。
到了晚上,紀欣欣就開始整理自己要帶去日本的行李。
紀母偷偷摸摸地硬是塞了一套網紗裝備給她,讓她好好把握機會。
紀欣欣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個袋子裝進行李箱裡。
――雖然厲宵行能不能人道還是個問題,不過總歸有備無患的。
紀母在旁很欣慰地看著她:「欣欣小時候總是病歪歪的,現在也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馬上就可以嫁人啦。」
紀欣欣笑了笑:「嫁人這些還說不準呢,只是和宵行一起出去玩幾天而已。」
「只有你們兩個人一起吧?」紀母感慨道,「等你結婚嫁給厲先生那樣有錢有地位的人,他也能幫你爸爸一把,讓他不用再像現在一樣辛苦地經營公司,可以比現在輕鬆一點。」
紀欣欣停下動作,她關心地問:「爸爸的公司又不太好了嗎?」
「是啊,」紀母蹙眉嘆氣,「以前小宋不是會經常照顧你爸爸?但最近也很少了,聽說是小宋最近手頭也緊張,你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能發生什麼事情,錢都被宋時遇心甘情願地花到紀繁音身上去了!
紀欣欣抿住差點溢出的冷笑,乖巧搖了搖頭:「我在國外,不太清楚。」
「本來想讓你姐姐快點結婚,說不定也能嫁個好人家給家裡幫幫忙……」紀母又絮絮叨叨地說,「她長得也好看,你不嫁出去也行,要是她能……」
「媽,」紀欣欣打斷了她,輕聲細語地說,「姐姐不行的,她還會和從前一樣讓你和爸爸失望的。你忘了嗎?你最愛的女兒、最能倚仗的女兒,是我啊。」
紀母怔怔地看著紀欣欣,半晌才夢中似的點了一下頭:「嗯。」
「我會讓爸爸的公司度過難關的,我一直都能做到,對不對?」紀欣欣又問。
「對,你說得對。」紀母頭疼似的揉著自己的額角,「也不知道你姐姐怎麼就把錯都怪到你身上了。明明小時候的事情,都是她對你不好。」
紀欣欣疊著衣服:「沒關係,我不恨姐姐。」
「那天我和你爸爸去找她,跟她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說小時候你住院昏迷時她卻總是跑出去,還說她總是讓你幫她做那些很難的作業……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羞愧。」
紀欣欣聽著聽著,突然猛地抬起頭來:「你和姐姐說了我住院那時候的事情?」
「是啊,」紀母不明所以地答道,「那時候你昏迷所以不知道,只有我和你爸爸守在床邊,她總是偷偷溜出去玩。」
紀欣欣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攥著衣服思考了片刻。
她無從判斷現在的紀繁音是不是有著姐姐的記憶,但就算有,也不用擔心。
因為紀繁音根本不認識厲宵行,所以更無從知道冒名頂替這件事的存在。
只要紀繁音一直不認識厲宵行,就好了。
紀欣欣這樣安慰著自己,第二天出發去日本的時候,卻總是感覺有點心神不寧。
可厲宵行的表現一切都很正常,是他慣有的冷冷淡淡、掌控欲強和自負自卑。
紀欣欣便慢慢放下心來,直到情人節那一天的晚上,她穿上早就準備好的貼身衣物和禮裙前往東京塔,在那裡等到了厲宵行的求婚。
厲宵行專注地凝視著她、向她求婚。
紀欣欣面含羞澀地在周圍人豔羨祝福的目光中摀住嘴聽厲宵行的告白。
他說,她是他的救贖,是將他從泥潭中拔起的人。
他說,之前一直沒有求婚,是因為害怕被拒絕,但這一次不想再猶猶豫豫錯過機會。
他說,他已經見過了紀繁音,但不為紀繁音心動,因為他只愛自己的救贖。
紀欣欣流露於表面的感動頃刻間被凍結成冰,她僵硬地微笑著問:「你見過我姐姐了嗎?」
「對,」厲宵行頓了頓,「但我已經告訴了她我只愛你一個人的原因。」
他伸手去執紀欣欣的手,愣了一下:「欣欣,很冷嗎?為什麼發抖?」
紀欣欣沒有聽見厲宵行後面的話,她腦中只有四個字首尾黏連在一起霸佔了所有思考的空間。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如果紀繁音知道了,她有什麼理由不對厲宵行戳破?
如果紀繁音已經戳穿了冒名頂替的事實真相,厲宵行為什麼還會繼續求婚?
如果厲宵行決定繼續求婚,是不是因為知道自己被欺騙後選擇報復?
不、不不不不。
紀欣欣瞭解厲宵行,他此刻的神態絕對不含任何恨意。
那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問題。
――紀繁音為什麼不告訴厲宵行事實真相?
懸於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的刀,比快刀斬亂麻的效率可怕多了。
那是未知的恐懼。
紀欣欣越想越害怕,她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後背滲出冷汗,而是顫抖著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起身狼狽離開:「――抱歉,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不顧身後人群的嘩然和厲宵行詫異的喊聲,紀欣欣提著禮裙狂奔進出了餐廳,在通風口的位置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緩和自己過於緊張的情緒。
冷靜、冷靜……
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
紀欣欣重重地拍了幾下身旁的鐵板,彷彿是在洩憤一般,拍得她自己的手掌都生疼了,卻沒有絲毫作用。
惶恐和憤怒交織成巨大的海濤將她吞沒。
她優雅、冷靜、步步為營了這麼多年,那個紀繁音一來,就讓她變成了一文不名的喪家之犬!
紀欣欣下意識地去摸手機想要給紀繁音一個電話,想質問紀繁音為什麼明明知道了一切卻不對厲宵行說穿,想怒吼著問紀繁音故弄玄虛是不是想玩弄她。
可手摸到腰側,才發現這條禮裙根本沒有放手機的空間。
紀欣欣失去力氣地蹲下身來,眼淚奪眶而出。
贏不了,贏不了那個人。
小時候耍手段能贏過姐姐,也是仗著姐姐的心軟疼愛。
可另一個紀繁音鐵石心腸,簡直一點活路的縫隙都不願意給她。
她自以為的每一招妙棋,似乎都早就被紀繁音所看透。
好恐怖。
好害怕。
輪椅行進的聲音逐漸近了。
然後是厲宵行的聲音。
「……欣欣。」他喚道,「是因為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才哭得這麼傷心嗎?」
紀欣欣只顧埋頭哭,這一瞬間心理幾乎被完全擊潰的她根本沒有收拾心情理會厲宵行的力氣。
厲宵行繼續靜靜地問:「你打算拒絕我嗎?欣欣。」
紀欣欣還是沒理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見厲宵行嘆了一口氣。
「好,我知道了。」他還是用那種淡淡的、對一切都不太在意的聲音這麼說道,「先回酒店吧,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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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1:48
第七十三章
年關將近之時,紀繁音叫了搬家公司上門,財大氣粗地選擇全日式服務,從舊家打包到新家歸位,全都不用自己動手,只需在旁圍觀發令,可謂富貴懶人的最佳選擇。
搬到新家只用了紀繁音一天的時間,因為搬家的十幾箱東西也不用她自己動手整理,所以整個過程相當清閒,當天她還有空找人來給大門換了人臉認證的門禁系統。
然後紀繁音就開始準備過年事宜了。
――首先當然是大掃除,再是食物的採購。
一整個春節,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除非白晝這位三千萬學生出現,又或者厲宵行這位兩千萬學生打來電話。
紀繁音和賀深交換了彼此的觀影列表,採購大量沒看過的老電影在家預備過年。
情人節?不存在的。
大年初三的晚上,紀繁音躺在開了全屋地暖的客廳裡昏昏欲睡地看著《真愛至上》,聽見手機震動時才像隻伸懶腰的大貓似的用指尖艱難地把手機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手機上顯示的是兩千萬學生……不對,是厲宵行的名字。
啊這,怎麼一點都不奇怪呢。
紀繁音翻了個身側躺在沙發上,一手用遙控板把電影暫停,另一手接起了電話:「喂?」
厲宵行要麼是來匯報喜人成果的,要麼就是就是遇到了障礙的。
沒有別的可能性了。
紀繁音很小心地確保他不會現在就知道紀欣欣是個冒牌貨,想必紀欣欣也沒有傻到會自脫馬甲的地步。
「她拒絕我。」厲宵行淡淡地說。
紀繁音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極致的緊繃,那是一種從語氣、咬字間就能透出來的刺痛感。
就像有時觀眾在電影院看犯罪電影,能被連環殺人犯的一個眼神嚇出冷汗來。
這時的厲宵行聲音裡已經隱隱有了相似的危險感。
紀繁音放下遙控器把果盤拖到自己面前,決定這一次不提前和看起來馬上就要崩斷的厲宵行講價格的事情:「你現在一個人嗎?別急,把晚上發生的事情都說給我聽聽。」
「不,紀繁音,問題出在你身上。」厲宵行沒有順著紀繁音的意思去做,「就是按照你教我的那些台詞說了之後,欣欣才突然站起來逃走了。在那之前,我很確信她正準備答應我的求婚。」
面對厲宵行的指控,紀繁音不慌不忙地想了一下:「哪一句?是告訴你已經見過我那一句嗎?」
厲宵行沉默著表示認可。
紀繁音拿了個草莓,花了五秒鐘來思考。
很簡單,兩個可能性。
紀欣欣要麼是覺得自己有比厲宵行更好的倚仗,要麼是發現事情不對勁想要避開陷阱。
前者可能性太低了,那就是後者。
而厲宵行又很明確地說了造成紀欣欣態度劇烈變化的是哪一句話。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紀欣欣察覺了自己冒名頂替這件事可能暴露。
……本來,紀繁音把這個地雷埋在厲宵行那裡,也就是為了在最後收網之前先嚇一嚇紀欣欣的。
看來很有效,沒白埋。
這一連串的思緒在腦中連起來劃成一條線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紀繁音回復了厲宵行:「她直接對你說了拒絕嗎?」
「……她沒有答應。」厲宵行慢慢地說,「我該怎麼做?」
對於厲宵行看似冷靜實則求助性質的提問,紀繁音只笑著回答他:「什麼也不用做。」
「坐以待斃?」
「不是坐以待斃,是你已經播了種、施了肥,現在只需要耐心等待收獲。」
「……紀繁音,如果我和欣欣之間的關係因為這次的事情產生不可修復的破裂,你會後悔曾經從我這裡拿走的每一分一釐。」
對厲宵行的威脅,紀繁音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時間不早了,你先睡吧,明天起來就會萬事大吉了。你說的這個,叫婚姻恐懼症。紀欣欣的心理強大,明天就能恢復。」
她頓了頓,語氣溫和地說:「厲先生,相信我。」
大概是過往課程中建立的權威在厲宵行那裡仍留有可信度,厲宵行居然真的沒說什麼,他沉默著掛了電話,沒有再做第二次威脅。
但威脅這種事情要是連做兩次也挺掉逼格的。
紀繁音把草莓塞進嘴裡,找到了紀欣欣的電話號碼,直接呼叫對方。
電話響了很久,但紀欣欣不接。
紀繁音邊吃紅彤彤的大個草莓邊耐心地等到因為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然後把手機往旁邊一放,並不準備再打一次。
――因為紀欣欣會打回來的。
試問紀欣欣兩個小時前剛剛發現自己最大的底牌可能被人釜底抽薪,正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怎麼可能睡得著?
她必然醒著,且無心做其他任何事情,正在瘋狂頭腦風暴尋找一條出路。
而紀繁音這個釜底抽薪的罪魁禍首打來的電話,紀欣欣能按捺得住真的視而不見?
紀繁音悠然地拿起遙控板繼續播放《真愛至上》。
大概過了七八分鐘,紀繁音的手機如她所料的響了起來。
紀繁音倒沒有和紀欣欣玩「你不接我電話我也不接你電話」這一套,她斜靠在沙發裡接通了電話:「東京塔上燈光絢麗嗎?」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紀欣欣沉沉地問,「如果告訴了厲宵行,這一些就都屬於你了。」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紀繁音反問,「倒是放在你面前的勝利品,你都不敢去拿嗎?」
「……你在嘲笑我嗎?」
「不,我覺得你們倆很配。」紀繁音誠懇地說。
紀欣欣但凡選擇和其他人在一起,為了擺脫厲宵行,狗急跳牆時有很大的可能性會把自己是冒名頂替的事情一不做二不休地說出來。
――那厲宵行指不定就轉頭來糾纏紀繁音了。
紀繁音嫌麻煩。
所以她是真覺得這兩人挺配的。
厲宵行這個人控制欲過剩,紀欣欣不甘寂寞,他們可以彼此磋磨相互傷害。
至於什麼時候戳穿真相……只要紀繁音高興,什麼時候都可以。
這樣不是很好嗎?
對於紀欣欣可能會有的不配合,紀繁音早有所預料,也早就準備好一招後手。
「我前兩天去影視基地,聽說岑向陽就在隔壁劇組。」紀繁音像是話家常似的說道,「你知道我的劇組也在那兒的,對吧?」
「……」
「岑向陽找過我,這你也已經知道了。」紀繁音笑著說,「但你知道他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情嗎?」
紀欣欣終於開口了,她嘲諷地說:「不是扮演我的替身,從他那裡賺錢嗎?他拒絕了你。」
「他是這麼說的啊。」紀繁音想了想,也很無所謂岑向陽在背後的編排,「我說的不是那次,是後來。我想想……你過完聖誕假期、回了法國、他把一切都告訴你以後的事情。」
「……」
紀繁音輕笑:「對,他又找主動了我。」
「……」
「不問嗎?」紀繁音惡趣味地刺激紀欣欣。
「他為什麼找你?」紀欣欣啞著喉嚨問。
「是為了你,」紀繁音停頓了一下,「用他思考的那個調調該怎麼說來著――和我協力折斷你的翅膀,把你關進籠子裡。」
「他找你幫忙?」紀欣欣冷笑,「我不信,他把差點和你達成的交易都告訴我了。」
紀繁音在相冊裡翻了會兒,二話不說地把岑向陽二五仔的那張截圖證據給紀欣欣發了過去。
「當然,你可以說圖是P的,這是你自己的判斷了。」紀繁音漫不經心地說。
只要讓紀欣欣越覺得自己無路可退,她就算咬著牙也只能選擇握住厲宵行伸出的手。
「……我怎麼知道你以後不會把真相告訴厲宵行?」
「你不知道,就算我指天發誓你也不會相信,」紀繁音笑著說,「你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是嗎?」
問完這最後一句,紀繁音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不擔心厲宵行會不會再找自己算賬。
因為紀欣欣就那麼一條路可走。
一旦後退,她整個人生為之努力的一切就會化作齏粉、煙消雲散。
紀欣欣不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那種人。
……
情人節過後的第二天早上,紀繁音一睜開眼就收到一筆范特助打來的錢。
以及朋友圈裡紀欣欣宣佈自己訂婚的喜訊,配的照片是兩隻交握在一起的手。
紀繁音揉著眼睛看銀行發來的短信。
啊,還帶獎金的。
或者是厲宵行對昨晚上電話裡出言不遜的道歉?
紀繁音拉開【回家的誘惑】看了看,發現進度在短短一段時間內不知道怎麼的已經突飛猛進到了十八億,而且數字還在以每秒刷新的頻率不斷上升。
她好奇地拉開明細看了看,發現從紀欣欣到宋時遇到厲宵行到岑向陽,乃至白夫人陳雲盛等等,大家都挺拼的,彷彿是在進行年末衝業績大賽。
紀繁音深受感動。
――少了誰的貢獻,都不能攻克一百億這個艱難的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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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2:02
第七十四章
紀繁音不知道這一天有多少人為了紀欣欣訂婚的消息而心碎,也不知道紀欣欣的這條朋友圈發出來時的展示分組到底是怎麼設定的……
但總之無論如何,紀欣欣下這個決定必然還是消耗了很大勇氣。
一個海王收心,就只有兩種可能性。
要麼,海王玩累了,她自己願意收心;要麼,海王翻車了,她不得不找個老實人。
就這麼簡單。
而一個優秀的海王得做到前一種,收心的時候就不應該造成負面效應。
你的魚縱然戀戀不捨,但還是選擇送上祝福,然後黯然離開。
而不是……直接魚塘炸翻了天。
紀繁音覺得如果紀欣欣也有這個能把情感量化系統的話,這會兒應該已經收到了大量的進帳明細。
紀欣欣是在倉促之下選擇答應厲宵行的求婚,後面等著她的焦頭爛額麻煩事還多著呢。
尤其是岑向陽,他可能要發瘋。
紀繁音覺得紀欣欣有很長一段時間是顧不上來騷擾自己了。
至於厲宵行會不會又場外求助……這得拭目以待。
紀繁音覺得可能性很大。
厲宵行成功嘗到了控制紀欣欣的甜頭,這味道能讓他這樣天生的控制狂成癮,會誘使他更深地把紀欣欣握入掌中。
趁著過年的最後幾天假期,紀繁音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其實也不算太忙,主要是特別雜,什麼事兒都有。
――其實她的工作已經忙到有點需要一個助理來幫忙打理了。
章凝之前就說幫她請了一個,年後就來上班。
紀繁音隨口答應下來,以為章凝會請個專業是電影相關、剛畢業沒多久的女生,等年後去工作室時和對方一見面,發現竟然是人高馬大的男性。
……而且看著不知道怎麼的還很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章凝風風火火地對鏡塗了口紅,說道:「給你招的新助理,沈戚,你試用看看,如果不順手,我再給他調崗――好了寶貝兒,我去跑業務,拜拜MUA~」
紀繁音朝章凝點了點頭,又打量眼前的男人。
「沈戚……」紀繁音沉吟了片刻,「我什麼時候和你見過面嗎?」
寡言的男人點了點頭,扶了一下黑框眼鏡:「同學聚會。」
「啊,」紀繁音想起來了,「百香果乳酪蛋糕。」
是那個去年在同學聚會時把餐後甜點分給她的好心人。
世界是真的小。
「助理,對吧?」紀繁音看了看手錶,「你已經和其他人都認識過了嗎?」
「是。」沈戚打開他一直拿在手中的平板,「目前您的日程,我已經掌握了。」
――聽起來像個特工或者跟蹤狂。
路過一旁的女員工正好聽到這裡,噗嗤笑出了聲,趕緊捂臉離開。
「你一直是這種說話方式嗎?」紀繁音邊問邊拿過他手裡的平板看了看,然後頓時一皺眉。
――事真多。
就這還只是工作室的行程,沒算上白晝和厲宵行那邊的。
和剛來這個世界時每天工作十五個小時而且還可能要面臨加班的日子差不多累啊。
……哦,但是錢賺得比那時候多很多。
「是。」沈戚簡單地答了一個字。
「我倒不討厭這樣,你和我以前的一個朋友說話風格很像,我習慣了。」紀繁音說著把平板倒過來還給沈戚,抬頭時居然瞥見他嘴角一閃即逝的笑意。
……他剛才笑了?
紀繁音還沒問,沈戚大約就察覺到了她的疑惑:「我想到高興的事情。」
從隔壁檔案室裡拿了紙質合同出來的女員工再次經過,爆笑到捶牆:「噗……好老的冷笑話……」
「去,好好工作。」紀繁音輕輕揪了揪女員工腦袋一側的雙馬尾,「不然下次下午茶不買你的份。」
工作室對員工沒什麼硬性要求,自由度過高,導致大家都很放飛自我,一點也不怕老闆。
「好嘛~」這個扎著雙馬尾、穿著蓬蓬小裙子的Lo娘吐吐舌頭抱著文件一路小跑走了。
紀繁音打開自己的手機看了看綠油油的小程序,又把白晝已經預約的時間段報給了沈戚:「這天我有私事。」
「瞭解。」沈戚的目光在她手機裡那個小程序上停留了幾秒鐘。
「這是我的私事日程表,有事會提前通知你。」紀繁音面不改色地說,「我先回了,有事發郵件。」
沈戚欲言又止。
「還有事?」紀繁音問。
沈戚沉默了幾秒鐘。
不知道怎麼的,紀繁音就是能看得出來他這幾秒鐘的時間裡腦子裡簡直跑過了洪荒大海。
然後等他開口時,卻只有很簡單的幾個字:「您的小程序是我做的。」
紀繁音:「?」
沈戚拿出手機,飛快地點了幾下。
沒幾秒鐘,紀繁音的手機叮咚一聲,是996發來一個簡單的句號。
事實勝於雄辯,996且不禿頭的大佬竟在我身邊。
紀繁音只是愣一下就回神了,她收起手機調侃:「為了保護頭髮,選擇換行了?」
「之前的目標已經達成。」沈戚說。
「攢夠錢養老了?」紀繁音有點好奇地看著他,「做我的助理也不一定是份養老的清閒工作。」
「工作可以再換。」沈戚耿直地說。
紀繁音又笑了:「那你這一次的工作目標是什麼?」
沈戚垂眼看了看手裡的平板:「輔助您日入斗金。」
紀繁音略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笑話說得挺好,不冷啊。」
沈戚面容嚴肅:「謝謝您。」
……
白晝的預約,一出現就是一整天。
這是年後紀繁音第一次見白晝。
準確來說,白晝其實打過兩次電話,紀繁音都沒接。
除夕夜跨年時,白晝悄悄發過來一句新年快樂。
但紀繁音手機裡早就不是剛穿過來時那幾個可憐巴巴的聯繫人,新年祝福根本看不過來,遂只挑著回復了幾個人,一隻手都數得出來的數量。
白晝並不在其中。
今天紀繁音和白晝約定見面的地方是一處商場,白晝先到一步,手裡拿著一杯飲料,見到紀繁音就塞給了她,邊嘟囔著抱怨:「為什麼不讓我去接你?」
紀繁音看了眼他的機車,找了個並不太重要但也很真實的理由:「冷。」
拉風,酷炫,但也真的冷。
白晝:「……」
他哼了一聲轉身往商場裡面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看正在喝咖啡、慢悠悠走路的紀繁音,忍了一下沒忍住:「你快點。」
紀繁音拿著杯子走向他,還是不緊不慢的:「把特地買的咖啡灑了多可惜。」
白晝瞅瞅被她雙手捧著的杯子,不說話了。
這表現特別正常。
因為正常所以才顯得很不正常。
要知道,幾天前紀欣欣才剛剛訂婚,白晝看起來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還不到上班的點,紀繁音沒和白晝溫聲細語,很直截了當地問他:「沒看朋友圈嗎?」
「沒看的人是你吧?」白晝沒好氣地懟了回來。
「那紀欣欣屏蔽了你?」紀繁音又問。
「哦,訂婚的消息啊,我看到了。」白晝皺了皺眉。
「什麼心情?」
「沒什麼……」白晝猛地截住話頭,惡狠狠地改口,「我要殺了厲宵行那個瘸子!」
紀繁音:「……」白晝把宋時遇被開除客戶籍的那個原因記得有點牢啊。
臨上電梯的時候才到紀繁音打卡上班的時間,她看了看手錶。
白晝對這個動作顯然異常敏感,他也飛快地跟著低頭去看時間,然後嘖了一聲:「這麼快……」
紀繁音裝作沒聽見。
――然後,白晝一路帶她去了一個電子游戲廳,裡面從最經典的街機到最尖端的VR游戲一應俱全。
紀繁音站在門口就有點感嘆:白晝他是真的愛游戲。
白晝在旁很期待地凝視了她十幾秒鐘。
紀繁音莫名其妙,溫柔友善地問他:「粥粥,為什麼這樣看我?」
白晝比她還莫名其妙:「你不記得這裡了嗎?」
「我們什麼時候一起來過?」紀繁音偏頭思考了下。
――沒有啊。
和白晝見面的時候,大多是在他家裡做飯打游戲,其他的地點也就是畫室、迪○尼、環○影城這些。
沒有出來打游戲過。
那就只能是他和紀欣欣從前一起來過這裡?
白晝受不了地大喊:「我和你第一次見面不就在這裡嗎!」
「粥粥你糊塗了?」紀繁音詫異地問,「我和你第一次見面,是我去燕都參加體驗夏令營,學校組織參觀美院學生畢業展,我們在那裡碰見的。」
白晝被氣得閉上眼睛冷靜了幾秒鐘,才壓低聲音說:「是我和紀繁音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這樣說總行了吧!」
紀繁音回憶了一下。
好像確實如此。
白晝追紀欣欣追到了湖城,有一次喊紀欣欣和其他幾個朋友一起出來玩,紀欣欣硬是把「紀繁音」也叫出了門,說讓她試著多交朋友。
但「紀繁音」哪有可能交上朋友,她甚至沒有說話的機會。
紀欣欣在那天把自己的姐姐介紹給白晝認識了。
她笑盈盈地說「這是我的雙胞胎姐姐,是個很厲害的人哦」,然後白晝看在紀欣欣的面子上問了聲好。
「紀繁音」回答的聲音像是蚊子哼哼,白晝看了就不爽。
他對「紀繁音」最初的不屑應該也就是這麼留下的。
「我想起來了,」紀繁音做出回憶被觸發的表情,她用食指指節抵著自己的下巴,「但我記得你那時候很討厭我姐姐,原話好像是『你姐姐連你的指甲蓋都比不上,哪裡厲害了?』,是吧?」
白晝猝不及防猛遭插刀,低低地罵了一聲「操」。
他痛心疾首地想,哪裡買得到時光機器,老子能不能回到兩年前去抽那時的自己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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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2:28
第七十五章
誰會不喜歡游戲呢?
往小裡說,小游戲、手游;往大裡說,網游、單機;甚至麻將紙牌也能算上游戲的一種,都是人類智慧發明出來的娛樂活動,男女老少咸宜。
白領喜歡上班時間偷瞄一下微博,紀繁音喜歡工作時間堂而皇之地打游戲。
尤其是當白晝小心地提出「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菜」的時候,紀繁音滿足他的願望,在游戲廳裡把他虐到了體無完膚。
「你厲害,你真的厲害,老子認慫了,行了吧!」比啥輸啥的白晝罵罵咧咧地看了眼時間,「一點了,吃飯去。」
紀繁音其實大致猜到了白晝今天究竟想幹什麼。
他要將兩人以前少得可憐的交集都從記憶之海中拾出來看一遍,好像要給那些回憶再塗抹上嶄新的色彩。
如果紀繁音還是「紀繁音」,她說不定會有所觸動的。
可惜的是,「紀繁音」已經不在了。
而且,如果紀繁音沒有來,白晝就不會有這情感變化。
這個邏輯的圓少了誰都不能圈上。
午飯去的餐廳,也延續著「紀繁音」腦中的記憶,去的是那天他們一群人在游戲廳後一起選的地方。
「紀繁音」記憶中她沒怎麼動筷子,因為餐廳大桌中間是個旋轉的玻璃台,她找不到自己伸手去轉檯子的時機,因此只能夾正好停留在她面前的菜吃。
白晝特別刻意地又訂了一張大桌,兩個人用。
紀繁音:「……」
等到付錢買單的時候,白晝在收銀台打開了錢包。
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出門還帶錢包的?誰不是一台手機走天下,最多加個充電寶。
白晝就從來不用錢包。
這個奇怪的行為讓紀繁音多看了他一眼。
然後她發現白晝錢包裡夾著一張尺寸很小的照片。
……大頭貼?
……你是小學男生嗎?
即使白晝這麼費盡心機地試圖覆蓋回憶,他和「紀繁音」之間的交集也還是太少了。
少到一天時間磨磨唧唧地剛好夠用。
晚餐是在給紀欣欣送別的那個酒店裡吃的。
其實那才是紀繁音和白晝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她還用紀欣欣非常討厭煙味的理由把第一次見面的臭屁年輕人耍了一通。
而且似乎現在都沒被戳穿。
一天行程最後在一家咖啡店結束。
白晝把店員做好的拿鐵遞給紀繁音時,一旁廣場的大鐘正好整點報時,悠悠地敲了九下。
白晝請求似的問:「……能不能再去一個地方?」
「下班了。」紀繁音無情地拒絕他,「要付我加班費嗎?」
白晝沉默了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紀繁音有點詫異。
有些人拜金,有些人仇富,但白晝不一樣,他其實有點討厭錢。
——所以花錢的時候,往往就有點燒錢洩憤的心態。
走開你們這些該死的錢.jpg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白晝在付錢這件事情上面遲疑,那說明他想要的肯定不是「再去一個地方」這麼簡單。
「……我馬上就要生日了。」白晝突然說。
「我知道。」頭號韭菜的生日怎麼可能記不住。
「二十一歲生日。」白晝強調了一遍。
「我知道啊。」紀繁音也重復。
在希臘時和白晝說好這天要給他告白的答復嘛。
白晝冷哼一聲:「你最好沒忘記。」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紀繁音的穿著,不耐煩地催促:「打車,快點。」
「我不回家。」紀繁音看了看手錶,「我還有事,先走了。」
白晝下意識地攔住她:「你去哪兒?和誰見面?」
紀繁音敲敲自己的錶盤,提醒白晝:「私人時間。」
她把白晝留在咖啡店裡就走了。
——事實上也確實有事,因為紀繁音急著去看一場電影的首日放映。
遲了她擔心自己就在微博上、釘釘裡被直接劇透了。
不過離電影開場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她可以先打個工作匯報電話。
嗯……打兩個。
第一個電話是打給白父情婦的,大致匯報了和白晝最近見面的時間、總計費用云云。
情婦的反饋較為滿意:「過年期間白晝根本沒回家,一個人留在了湖城,他父親氣壞了,和我說了不少氣話。」
她的話語裡帶著些許優越愉悅。
像是在炫耀自己才是那個男人真正的心靈港灣似的。
紀繁音揚眉:「那就是代表你對我的工作表現很滿意?」
「我早就說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聰明人只要走對了路,當然會做得很好……」情婦頓了頓,又問,「我送給你的房子,似乎你已經轉手賣掉了?」
——監視得也挺周全,這一家子半的人難道都喜歡和私人偵探打交道?
「太大了,我住不慣。」紀繁音直言不諱。
「你還小,不明白房子是越大越好。」情婦說著笑了起來,「不過既然是送給你的東西,你想怎麼處理都可以。白晝今年就要大三了,他父親肯定會讓他回家實習準備接手工作,把他留在湖城不肯離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和他多見見面吧。」
紀繁音應了下來,等對方收線後,又拿手機裡另一個號碼給白夫人打了電話。
「過年時我也沒回去。」白夫人淡淡地說,「那孩子新年是和你一起過的嗎?」
「他和我說了新年快樂。」
白夫人過了一會兒才說話:「是嗎?我已經很多年沒收到過他的祝賀電話了。」
「那您給他打過祝賀電話嗎?」紀繁音問。
「沒必要。」白夫人不以為意地說,「近況我知道了,酬勞會明天打到你賬上。聽說你妹妹這幾個月在國內,你自己注意一點。」
紀繁音覺得紀欣欣這時候沒空去管白晝的事情。
不過這就沒必要和白夫人詳說了。
白夫人主動掛斷了電話。
兩個電話過後時間就差不多了,紀繁音直接去了影院的取票機。
打印出電影票往回走的路上,紀繁音看見了兩台熟悉的大頭貼機器,正是白晝錢包裡那張照片的來源。
她不由得低頭看了看底下的樓層,從這裡還能看見咖啡店的小半門店招牌。
……白晝剛剛最後說想來的地方,不會就是這裡?
紀繁音見過很多自尋死路的人,但沒見過白晝這樣自殺還要殺人誅心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平日不做虧心事,日後就不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這麼簡單的道理,世上卻有這麼多人不明白。
紀繁音事不關己地走到小食櫃台前:「單人觀影套餐,謝謝。」
……
紀繁音的新助理工作得很有模有樣,把她的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條。
也就是無論多麼難以協調的衝突行程,在他手裡幾個電話的功夫就能安排得妥妥當當滿滿當當。
紀繁音都有點懷疑沈戚以前不是個996而是個特助秘書,就跟在厲宵行身邊的那種。
聽說厲宵行一個人背後的輔助團隊分了好幾個組,四十來號人。
光這個團隊的工資就比許多公司的規模更大了。
「另外,您還有一封訂婚儀式邀請函。」沈戚說,「來自厲宵行先生和紀欣欣女士,他們的訂婚日期選在了三月十二日。」
「植樹節。」紀繁音下意識地說。
「是厲宵行先生和紀欣欣女士重逢的紀念日。」沈戚嚴格地糾正她。
紀繁音:「……」她琢磨了一下沈戚話裡的意思,「你怎麼知道?」
這恐怕是只有紀欣欣和厲宵行兩個人才知道的內情吧?
沈戚扶了扶眼鏡腿:「紀欣欣女士自己宣稱如此。」
「哦……」紀繁音又失去了興趣。
紀欣欣現在這麼高調,大概是處於手裡沒有救命稻草的恐慌,想要通過秀恩愛的方式把自己和厲宵行捆綁得更加緊密一些吧。
可她越是緊握、得到越多,就陷得越深,越會害怕以後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來。
紀繁音還不打算這麼快就給紀欣欣個痛快。
至少,先等她的海域乾涸、魚蝦逃亡,再將她的救命稻草抽走,看她如何應對一無所有、身敗名裂的局面。
——這是紀繁音給紀欣欣安排的結局。
「所以,訂婚儀式,您準備出席嗎?」沈戚徵詢地問。
「不去。」紀繁音想也不想地說,「那天我有其他的……」
她停頓了一下。
已知厲宵行和紀欣欣的訂婚儀式日期是三月十二;
又知三月十二同時是白晝的生日;
再知訂婚儀式上除了紀家父母,肯定還會有許多紀欣欣從前的魚蝦蟹出現。
——這表面上是場訂婚儀式,實際上是個刷分盛宴啊。
「我去。」紀繁音毫不遲疑地改口,「那天訂婚儀式是我最優先級的行程,別的事都給它讓路。」
沈戚扶扶眼鏡,毫無波瀾:「好的,優先度已記錄。」
……
白晝在家刷著小程序,就等著二月底來臨後飛快訂下自己生日那天的行程,免得這麼重要的一天被人給搶預定截胡了。
他都想好了,一口氣訂個好幾天,上次不是去了希臘嗎?這次換個地方帶紀繁音去玩。
總之,回憶不夠,新的來湊。
紀繁音說好那天會給他告白的答復。
紀繁音雖然大多時間是個騙子,但親口答應下來的應該不會反悔。
上次聖托里尼的氣溫濕度她好像不討厭,這次去哪裡呢?
倫敦會不會太陰雨綿綿?
或者天氣這麼冷,就去巴里島或者長灘島?會不會又太熱了?
白晝快把飛豬○行刷爛了。
他準備挑著週末帶紀繁音出去玩三天時間,週五走週一回來。
週六是三月十二,正好是他生日。
於是小程序剛刷新出可預定的三月十一日,白晝就凌晨火速下定。
過了二十四小時,小程序緩緩吐出三月十二日,白晝準點進去一刷,發現這天從下午三點開始都是灰色的不可預訂狀態。
白晝咬牙切齒地把十一點到三點之間全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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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2:44
第七十六章
三月十日,紀繁音去了趟劇組看進度,出發之前提前和劇組那邊說了一聲問他們要什麼吃的。
結果到影視基地的時候,她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岑向陽。
「是不是你和她說了什麼?」岑向陽開門見山地質問道,「她為什麼突然不聯繫我了?」
紀繁音靠在新買的法拉利旁邊等人出來幫忙提外賣,抬眼看了看他:「你自己做過的事情,怕被別人說出去嗎?」
「果然是你!」岑向陽眯起眼睛,「那她突然決定訂婚,肯定也和你關係不小吧。」
「你可以去訂婚儀式上當面問紀欣欣啊。」紀繁音把墨鏡推到頭頂,「……哦對了,你有請帖的吧?」
訂婚結婚這種事情,許多人會選擇男方女方分別送自己這方的請帖。
畢竟兩邊的人脈實在也無法重合。
最騷的是,寄給紀繁音的請帖,是來自厲宵行而非紀欣欣。
就是不知道紀欣欣會給哪些人送訂婚儀式請帖了?
以厲宵行的脾氣,可能會給他所知的全部情敵都送一份請帖吧,郵費和請帖成分不重要,主要是能氣氣情敵。
反正厲宵行他也不差錢。
「我當然會去。」岑向陽盯著紀繁音,「我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的,只不過是訂婚儀式而已,結婚都還能再離婚。」
「你想當第三者?」紀繁音問。
岑向陽當然……也不是沒有這個資本。
但那也得厲宵行管得不嚴,這可能性本身就不大。
還有更大的一個前提——厲宵行和紀欣欣真能順利完婚。
「你以為我還會再給你一次把柄好讓你陷害我?」岑向陽搖搖頭,「紀繁音,你比我想像中的惡毒得多。」
紀繁音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岑向陽哪來的立場說任何人惡毒。
他差一點就成了紀繁音給紀欣欣挑選好的老公人選。
「你當時給我的提議,需要我再給你發回去喚醒一下記憶嗎?」她問岑向陽。
岑向陽的臉色難看了一瞬,而後又突然笑了:「你以為同樣的威脅會一直都起作用嗎?」
「招不怕老好用就行。」紀繁音看著岑向陽,突然嗓音一變,用純潔又天真的語調輕輕柔柔地問,「我說得不對嗎?」
岑向陽的笑容消失了,他有些恍惚地注視著紀繁音的臉,朝她伸出了一隻手:「欣欣……」
紀繁音的營業狀態就出現了那麼一瞬,她往後仰了仰頭避開岑向陽的手:「——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如果紀欣欣真的結婚了,你可以回頭再來找我?」
岑向陽不以為然地看著她:「你做的不就是這一行嗎?」
「那時候我缺錢,現在手頭沒那麼緊。」紀繁音給他算賬,「從前我時薪十萬,現在的時薪已經是百萬打底,市場變化,岑導能接受嗎?」
岑向陽嗤笑:「你當你自己是什麼一線紅星?他們陪人過一晚上才要多少錢你知道嗎?」
「他們也和你喜歡的人有同一張臉嗎?」紀繁音反問。
兩人說了這幾句話的功夫,劇組裡的工作人員終於來了:「咦,岑導也在?」
「他路過。」紀繁音打開車後箱讓他們幫忙提東西,輕佻地朝岑向陽擺了擺手算是道別。
她現在不缺錢,客戶貴精不貴多,岑向陽這樣的已經沒必要再從垃圾桶裡翻出來放進客戶列表裡面了。
岑向陽最後的歸宿就是局子。
勸他不要犯罪?那可真是太浪費時間又沒必要了。
好像這個瘋批他會聽似的。
最後巡視了一圈劇組,確認一切安然進入收尾階段,紀繁音才離開。
臨走時,紀繁音從車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岑向陽劇組的方向。
她覺得離岑向陽出手恐怕不遠了。
不過岑向陽最多綁架紀欣欣將她關起來,倒不至於殺人,所以紀繁音一點也不急。
紀欣欣當年裝作純潔無辜的小羊羔去勾搭岑向陽時,就該先料到這樣的結局是可能會出現的。
……
三月十一日,紀繁音和白晝見了面。
又在畫室裡消耗了一整天。
白晝確實喜歡繪畫,在這方面也頗有天賦,但他這次泡在畫室裡時簡直像是遭受創作欲低谷折磨的小說家一樣痛苦。
在撕了一張又一張不滿意的草稿後,白晝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幅他自己勉強滿意的畫作。
他端詳著畫架露出些微笑意,上色和添加細節的動作越來越流暢,像是狂躁了一天後終於抓住一閃即逝的靈感一般。
紀繁音想要過去看看他究竟畫出了什麼時,白晝就跟保護什麼大寶貝似的一下把畫護進了懷裡:「不許看!」
「就看一眼。」
「一眼也不許看!」白晝打死不放手,面頰染紅,「你自己去照鏡子啊!不就看得到了嗎!」
他嘴上惡聲惡氣,但從態度到用詞都比從前和善了太多。
多多少少在和紀繁音的相處中學會了一點對他人的尊重。
「好嘛不看就不看。」紀繁音低頭看了看時間,「畫完了嗎?」
「紀繁音,你還沒下班!」白晝對她這個動作簡直有心理陰影,立刻警告,「別想提前回家——你回去坐著。」
紀繁音不和他計較,回到被畫者的椅子上磨最後幾分鐘的洋工。
見她確實轉身離開走遠,白晝才把抱在懷裡的畫架鬆開,又凝神看油畫裡的人。
這幅畫的背景根本不是畫室。
畫布裡的女人既不坐在那張小板凳上,與作畫者也沒有距離感。
畫的視角就好像坐在畫中人身旁、用眼神描繪她一般,日光從她的正面照來,給她的全身柔和地染上一層金色。
白晝卻還沒給這個人物畫上五官表情。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愛琴海邊和紀繁音的對話,也記得紀繁音對海平面剛剛升起的旭日許願時微微彎起的嘴角。
她說她對太陽許願能讓小時候的白晝笑一笑。
但如果只將那時的場景重現出來,就和被放在他錢包裡的大頭貼一樣,只不過是黃粱一夢、海市蜃樓。
他想要的關注偏愛不是來自不存在的定製女友,而是來自紀繁音。
可白晝不敢說出口。
不能在他對紀繁音做過的那所有事情以後,輕輕鬆鬆地當作一切都沒發生。
不能在他都對紀繁音所扮演的「紀欣欣」表白過以後,還能和宋時遇一樣坦然不要臉地說自己「移情別戀」。
白晝要臉,更怕紀繁音就和對待宋時遇一樣,乾脆俐落地切斷和他之前的所有聯繫。
他寧願再苟一苟。
直到九點離開畫室時,白晝還是將油畫裡女人的面孔留了白。
為了防止紀繁音看見畫的內容,白晝謹慎地把畫寄存在了畫室裡,要求單獨妥善保存,不得公開。
他不經意地問紀繁音:「明天你也去參加訂婚儀式?」
「去。」紀繁音懶洋洋地說。
白晝從畫室前台的鐳射彩色玻璃上偷瞥紀繁音的倒影。
她一旦脫離了營業狀態,即使身上的衣服不換,渾身的氣場也完全和之前不是一回事了。
白晝覺得特別神奇。
很久以前他能分辨得出紀欣欣和紀繁音,是因為兩人氣質相差太大,後者又基本不露臉;而現在他又開始能輕鬆地分辨這兩個人,卻只需要依靠氣質這一個區別。
「那明天吃了午飯一起過去,我送你。」白晝鬼使神差地說。
紀繁音頭也不抬,不給餘地直截了當地拒絕:「機車?冷。」
「我買車了!」白晝頓時昂首挺胸。
自從那天紀繁音說他的機車太冷,他立刻火速去考小汽車駕照買了車。
紀繁音輕挑眉梢。
白晝琢磨不準紀繁音的情緒,但他覺得那有點像是聽見小孩打滾耍賴的。
「你跟我,一起去紀欣欣的訂婚儀式?」紀繁音重復了一遍他的提議,「白晝,你知道別人看到這一幕會怎麼想嗎?」
白晝沉默兩秒,找了個符合自己之前人設的回答:「他們怎麼想關我屁事?」
紀繁音朝他看了一眼。
白晝特別自覺地糾正自己的髒話:「……他們怎麼想關我什麼事?」
改完了他又開始深思:我為什麼這麼自覺這麼文明?
「那明天我搭個順風車。」紀繁音說。
「哦!」白晝立刻把剛才覺得有點不對勁的思緒給扔了。
……
三月十二日如期而至,一大早就開始綿綿細雨,紀繁音正要出門時,接到了紀母的電話。
她焦急地問:「音音,你到哪裡了?」
「嗯?」
「今天是欣欣訂婚的日子,你不應該早點過來嗎?」紀母詫異道,「再怎麼和家裡不聯繫,親妹妹的大日子你也不來?還等著你來幫忙招待客人呢。」
紀繁音用比她還驚訝的聲音說:「我都忘了。我好像只收到了新郎那邊的請帖,新娘這邊沒有人邀請我啊。」
無論紀父還是紀母,在上次的尷尬會面之後就從紀繁音的生活中消失了。
紀欣欣不給紀繁音發請帖是情有可原,但這兩位實在是沒有什麼藉口。
「這還要給你發請帖?!」
「我有事要忙,下午再過來。」紀繁音看了看門外的天氣,回身帶了一把長柄傘。
「你忙什麼?什麼事情有親妹妹訂婚重要?」紀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氣了,「我不管,你要是不立刻趕過來,以後你需要家裡幫忙的時候,也別指望我們會幫你!」
紀繁音淡定地問:「我接下來的行程一千兩百萬,趕過去也可以,家裡幫我補上這筆損失和違約金?」
紀母又氣又急:「你說什麼胡話!什麼一千兩百萬!你拿命去換一千二百萬?」
「我不用你們幫我,今天去訂婚儀式也不是因為紀欣欣是我的家人。」紀繁音到了一樓,撐傘往外走,「對了,替我和厲先生也說一聲訂婚快樂,謝謝他給我的請帖。」
「紀繁音!」紀母直呼她的大名,「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聽爸媽的話了?」
紀繁音輕笑:「是啊。」
紀母氣得倒抽一口冷氣,而紀繁音在她再度開口之前就直接把電話掐斷了。
紀父紀母雖然給情感給得扣扣索索,但多少有一點是一點。
主要是紀繁音也看他們很不爽。
這對父母習慣了鑽空子、走人情、借東風,也在什麼事情上都喜歡糊弄著敷衍過去,是特別常見的那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所以會哭會鬧的孩子在他們面前才有糖吃。
不會哭不會鬧選擇忍的那一個,便理所當然地忍下去。
如果這對夫妻能再敏銳一點、合格一點,或許她們本該擁有的是兩個聰明伶俐、在不同的方向有著自己優勢的雙胞胎女兒。
而不是現在這樣。
坐到網約車上之後,紀繁音打開手機刷了一下微信,本來想看看訂婚現場的熱鬧,卻先發現了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對方的名字叫Yuuki。
紀繁音想了一會兒才回憶起來這個人是誰。
那是程琳,一個似乎對紀欣欣紀繁音兩姐妹都抱著很糟糕態度的女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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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3:00
第七十七章
程琳的好友申請裡什麼也沒有寫,是片空白。
但紀繁音覺得這人還挺有意思的。
說程琳和紀欣欣關係好吧,聽她話裡話外似乎又挺塑料姐妹花的;說程琳和「紀繁音」關係好吧,她有事沒事就逮著「紀繁音」輸出一頓嘲諷。
那態度特別像個怒其不爭、脾氣暴躁的旁觀人士。
紀繁音通過了程琳的好友申請,但沒給她發消息,津津有味地刷起了朋友圈,想看看是否有紀欣欣訂婚相關的瓜可以吃。
程琳給她發了一句【在?】
紀繁音回了一個句號。
程琳又不說話了。
紀繁音繼續刷朋友圈,看到了紀母在朋友圈裡發出來一張紀欣欣換上訂婚禮裙的背影,她面前擺著一張全身鏡,正面被映在鏡中。
看起來紀欣欣笑得恬靜又幸福,就如同每一位新娘那樣。
紀繁音手指一動就將這張照片和紀母感慨的長篇大論一起滑了過去,有點遺憾於還沒看見有人打起來的新聞。
也好,等晚上她正式去刷分的時候,再看現場豈不是更好?
中午在白晝家裡吃的是便飯,白晝還信心滿滿地展示了一道番茄炒蛋。
他叉著腰得意洋洋地站在有點焦了的番茄炒蛋面前看著紀繁音,揚揚下巴。
紀繁音看了他一眼,含笑誇獎:「這麼快就學會下廚的粥粥什麼時候能給我做一桌菜呢?」
「很快!」白晝尾巴快翹上了天,「就這幾天……就這幾個月的事!」
「但今天是你生日,壽星不可以這麼辛苦。」紀繁音摸摸他的頭髮,「到外面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你先把蛋糕拿出來。」
白晝捧著他的番茄炒蛋屁顛屁顛走了,又拆紀繁音提來的蛋糕,邊揚聲問:「我的禮物呢?」
「吃完再給你。」
白晝警惕道:「不准耍賴。」
紀繁音頭也不回:「不耍賴。」耍了又怎麼樣。
一頓午飯吃到一點多,白晝幫著把碗放進了洗碗機裡,又纏著紀繁音幫他挑一會兒出門的衣服。
紀繁音還是第一次進白晝的臥室,發現這衣帽間是直接配在臥室內部,大得有點嚇人,大概本意是給兩個人一起使用的。
紀繁音看了一圈,隨手給白晝挑了套西裝,又搭了領帶。
「還有別的,配飾。」白晝又提要求。
「粥粥年輕帥氣,不用配飾也很好看。」
「宋時遇就有。」白晝很不滿。
紀繁音:「……」這兩人到底都交流了點什麼東西。
她於是又去翻白晝衣帽間裡的櫃子,想找配飾類的被他放在什麼地方。
左右剛拉了兩個抽屜,本來抱著西裝站在門口的白晝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把紀繁音即將要拉開的第三個抽屜按了回去:「不是這裡!」
紀繁音鬆開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無奈道:「那你告訴我呀。」
白晝面紅耳赤地指了指:「那邊。你……你別碰其他的抽屜!」
紀繁音也懶得思考那個秘密抽屜裡面放的是少兒不宜還是貼身衣物,快刀斬亂麻地給白晝挑選好了一套行頭。
兩人出門去訂婚儀式的酒店時差不多兩點出頭。
也不知道是因為厲宵行珍惜紀欣欣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訂婚儀式選擇了在紀欣欣的故鄉舉辦。
一路開車過去快抵達終點的時候,紀繁音還瞥見了一家開在丘陵半腰上的療養院。
因為覺得有點眼熟,紀繁音多看了兩眼。
白晝立刻注意到她的舉動:「聽說姐姐小時候生病就是住在那裡療養的吧?」
紀繁音恍然:「對。」原來酒店選在這裡是有特殊意義的。
「那時候病得很嚴重?」白晝問道,「每次我問的時候,姐姐都沒有正面答復過我。」
「有幾周和植物人差不多,不過應該不是很痛苦。」紀繁音笑著說,「對我而言只是在睡覺罷了,或許還得到了不少的好處。」
「好處?」白晝迷惑。
紀繁音笑:「是啊,好處。」
……
整個酒店被厲宵行直接包了下來,所有場地只為這一場訂婚儀式服務。
剛剛駛近酒店最外圍,就已經能看見那纏繞在門口的白薔薇拱門。
白晝哼哼:「臭屁。我以後結婚場面肯定比這還大!」
「是是。」紀繁音敷衍他,「不過結婚這種事情,比起場面大小、賓客多寡,是不是兩位主角能得到幸福更為重要呢?」
白晝不知道想到什麼,一撇嘴嘟囔:「你說得對。」
一路跟著酒店的工作人員停好了車,白晝往外一探頭:「下雨了?」
紀繁音把長柄傘遞給了他,琢磨著就這麼幾步路,直接走進去就行了。
這傘就當白晝生日禮物吧,雖然寓意不太好。
白晝拿了傘出駕駛座,撐傘直奔副駕駛座,傘面一斜撐在了剛開門出來的紀繁音頭頂。
紀繁音身上一滴雨水也沒有落到。
她抬頭看了看理所當然撐著傘的年輕人,笑了一下:「粥粥,生日快樂。」
白晝摸不著頭腦地回復:「這句話你不是已經……」
倒計時的鈴聲又響了起來,白晝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全身肌肉一繃,兩秒後才放鬆下來:「我們到沒雨的地方就分道揚鑣!我傘總得還你吧?」
紀繁音聳聳肩沒阻止他,一手拿包一手提裙擺下了車,在白晝的護送下往酒店大門走去。
半路白晝還提醒:「水坑。」
紀繁音覺得這小傻叉教得已經差不多能畢業了。
就還差最後給點教訓。
乾乾淨淨地踏上酒店門口紅毯的時候,紀繁音從拱門上掐了一朵淺粉色的瑞典女王給白晝。
剛收起傘的白晝一臉問號。
「生日禮物,」紀繁音把花放到長柄傘收起的傘骨中間,調侃道,「沒耍你。」
白晝:「???這他媽——這不是厲宵行花錢找人弄的花?」
「那你扔了。」紀繁音朝他擺擺手就走了,一回頭就看見宋時遇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手裡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煙灰積了老長一截,看起來半天沒有抖過了。
「喂紀繁音——」白晝一手拿傘一手捧花氣急敗壞地追上來,一看見宋時遇,右手就跟有自主意識似的一個拐彎把粉色的薔薇花放到自己西裝胸前口袋裡了。
「宋大少。」紀繁音朝宋時遇點了點頭,往裡走去。
宋時遇匆匆把煙掐滅:「繁音,能不能聽我說兩句話……」
紀繁音停步端詳了宋時遇一眼。
他看起來滄桑了些,翩翩貴公子的外表蒙了一層疲憊倦意,眼下還掛著遮不住的黑眼圈。
紀繁音禮貌冷淡地說:「工作上的事可以找章凝或者我的助理沈戚談。」
「不是工作——」
紀繁音打斷他:「那我和你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談的。」
白晝用濕漉漉的傘往兩人中間一懟——主要懟的是宋時遇——把他們分開了:「讓一讓,我要進去。」
宋時遇怒視白晝,後者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還有點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薔薇花。
他們兩個人鬥雞眼的時候,紀繁音早已直接進入了酒店的大堂。
兩位今天的主角都沒有站在門口迎客,站在那兒的是紀父紀母和一個長相很漂亮的女人。
雖然第一次見這個人,光憑臉紀繁音也能猜得出來那是厲宵行的親戚。
仔細一想,厲宵行是有一個妹妹的,名叫厲明月,對的「宵行委明月」這一句。
厲明月見到紀繁音的時候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上前主動和紀繁音握手:「你好,是紀欣欣的姐姐?」
「你好。」紀繁音拿出請帖,一笑,「不過我是厲先生這方的賓客。」
紀家父母的表情一個憤怒一個尷尬。
厲明月回頭看了一眼紀家父母,表情詫異又有點不滿:「好,那你來我這邊簽上名字。」
紀繁音沿著厲宵行的賓客名單翻了翻,還真發現不少紀欣欣的裙下之臣。
看這名單有點感覺像在看海洋生物圖鑑,紀欣欣專屬版。
翻到「紀」這一列找到「紀繁音」,紀繁音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紀繁音!」恰巧有人在背後喊她的名字,「我發你消息為什麼不回我?」
紀繁音回頭看見是程琳,邊蓋筆帽邊道:「剛才有點事一直沒看手機,你說什麼了?」
「我說,你難道到今天還不打算——」程琳怒斥到一半突然收了聲,她左右看看來往盯著自己的人,揚了揚頭,「你跟我到那邊去說話。」
她居然還狠狠地瞪了紀父紀母一眼才轉身走。
紀繁音朝厲明月含笑點了點頭,跟上了程琳。
兩人走了一段路到遠離簽到處的綠植角落,程琳才回頭瞪了一眼紀繁音,她問:「上次見你,我還以為你已經改變決定反抗了,可你怎麼還是讓紀欣欣踩在你頭上?!」
紀繁音揚眉。
確實,如果說紀欣欣這麼多年來一次馬腳、一個錯也沒有過,那確實是不太可能的。
莫非程琳就是一名知情人?
……那她對「紀繁音」惡劣又恨鐵不成鋼的態度就很說得通了。
「以前我讓你反抗,你說你願意、你不想反抗,那現在呢?你現在所做的改變難道都只是浮於表面的嗎?你就不想讓她為了對你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嗎?」
明明是別人的事情,她看起來卻比紀繁音還要激動十分。
這暴跳如雷怪可愛的。
紀繁音看著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程琳更氣了:「——你還笑!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她都要和厲宵行訂婚了!」
厲明月的聲音就在這時突然冷靜地加入了對話當中:「不好意思,我也有點想聽一聽了。這和我哥馬上就要訂婚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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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紀繁音有點驚訝於厲明月居然來得悄無聲息,但回頭一看她腳上的小羊皮平底鞋又覺得很有道理。
但凡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麼累的日子穿累死人的高跟鞋。
「她瞞得真好,」程琳抱著手臂冷哼,她直直看著厲明月,「也對,紀欣欣怎麼敢讓厲家的人知道,她還指望嫁進厲家成為高貴的厲太太呢。」
厲明月並不動怒,她靜靜看著程琳問:「我哥把紀欣欣第一次帶回家也才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我確實不瞭解她。那你準備詳細說給我聽聽嗎?」
厲明月一問完,程琳臉上趾高氣昂的表情就是一個凝結。
紀繁音毫不給面子地噗嗤笑出了聲。
程琳的性格向來吃軟不吃硬,對這種冷靜有禮的詢問就根本沒有拒絕的辦法。
程琳聲厲內荏地瞪了紀繁音一眼,又撇撇嘴,征詢又挑釁地點名:「紀繁音,你說,我應不應該把這件事說給厲家人聽?」
「今天是他們重要的日子,還是算了吧?」紀繁音含笑說。
她可不希望厲宵行就此和紀欣欣斷開關係。
怎麼著也得讓他們成為一條賽道裡互相扯後腿的豬隊友吧。
VIP看戲位她已經預定好了,就等好戲上演。
聽到回答的程琳火氣蹭一下地又起來了,她恨鐵不成鋼地罵:「你又是這樣!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和厲宵行『從小在醫院認識』的?」
這句話的信息量就有點大了。
紀繁音立刻揚眉對程琳比了個「噓」的手勢,順勢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
本來像下一秒要上戰場似的程琳一瞬間僵住了身體:「紀繁音!你特……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不要動手!你就別、我靠你幹嘛擠過來!你沒骨頭的嗎!」
「不要破壞好事。」紀繁音半推著程琳離開,對厲明月歉意地笑了笑,「打擾了。」
厲明月皺眉看著她們,直截了當地問:「不能說嗎?」
「不說比較好。」紀繁音很有默契地答道。
當然,「不說比較好」那是對於紀繁音而言的情況。
對於厲宵行來說,情況就比較復雜了。
程琳咬牙切齒地曲起手臂任紀繁音挽著往前走:「憑什麼不說?你知道厲宵行這樣的人一旦訂了婚出於種種原因就很難再反悔了嗎?你今天不戳穿她,什麼時候戳——」
她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難以置信地問:「你不會連厲宵行為什麼喜歡她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紀繁音緊緊程琳的手臂,提醒她降低音量,「但沒必要現在就戳穿她。」
「……現在?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說?」
「等厲宵行不能再反悔的時候。」紀繁音說。
紀繁音根本沒擔心自己會玩不過紀欣欣,她現在有點好奇的是,厲宵行在不能反悔的情況下知道真相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唯獨這點紀繁音沒有十足的把握。
沒有把握的事情,她就特別想看看結果。
厲宵行不會立刻對紀欣欣棄如敝履,這是肯定的。
他在紀欣欣身上投入、寄託了太多,不論是出於被欺騙的恨,還是出於對沉沒成本的不捨,厲宵行都不會輕易放手。
可然後厲宵行會怎麼做?
紀繁音希望他會出於愧疚和自責而給自己打八十個億。
……不然七十個億也可以啊。
程琳沉默了一會兒,把手臂從紀繁音的懷裡抽了出來,自鼻子裡發出不屑的冷哼:「有毛病,我真是白操心。」
她高傲地一揚尖尖的下巴,去自己的桌子了。
紀繁音拿的是男方賓客的請帖,自然而然地去了一桌男方那邊的座位,盡管桌上都是陌生人,紀繁音坐得還是悠然自得。
畢竟才坐下半分鐘,范特助特地過來和紀繁音問了聲好,桌上沒人敢小看她。
……
厲明月目送紀繁音和程琳離開,前腳掌輕輕在地面上打著節拍思考了片刻。
事情沒那麼簡單。
程琳就像個拿到新爆料的營銷號,迫不及待想要公諸於眾;而紀繁音就像是扼住了營銷號嘴巴的資本,將那爆料又按了回去。
厲明月花了大概半分鐘將剛才程琳吐露的信息整理了一遍,才轉身往簽到處走。
就算紀繁音不讓,程琳也已經將最核心的內容洩露出來了。
要證實,只需要稍微巧妙地試探一下。
她的助理暫時接替了她的工作迎接來賓,厲明月走到紀家父母身邊,朝他們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攀談道:「沒想到嫂子和她的姐姐長這麼像。」
紀父乾笑了一聲,紀母則略帶尷尬地說:「畢竟是雙胞胎嘛。」
厲明月應了一聲,又問:「我聽說嫂子小時候去過醫院?」
「是呀,小時候欣欣身體不好,生了一場連綿的大病,還以為她挺不過來了……哎呀,不吉利!」紀母說著反應過來,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才接著說,「不過她福星高照,以後又有厲先生陪伴,肯定會夫妻同心一帆風順的。」
厲明月垂眸沉思了兩秒鐘。
厲宵行一個月前是直接帶著紀欣欣從日本回厲家的,開口就說自己已經求婚成功,非這個女人不娶。
厲家人拿他根本沒辦法,只有同意。
厲明月也是在那時候才聽說了自己哥哥是怎麼栽在一個比他小了快十歲的年輕女孩手裡的。
初知道這兩人是久別意外重逢才再產生感情時,厲家人對紀欣欣的好感度立刻都拔高了一截。
如果不是有人鼓舞了當時的厲宵行,他可能就一輩子都只能癱在床上過了。
紀欣欣羞赧地接受了他們的謝意。
可算一算時間,紀欣欣那時候才是小學三年級左右,如果病得那麼重,她真的有空去一直找厲宵行嗎?
當時也是個小學生的厲明月當時的記憶有點模糊,但還是記得一些療養院裡的場景。
她記憶裡那個常來陪伴厲宵行說話的小姑娘雖然不喜歡說話,但看起來身體還是挺健康的。
「嫂子當時病得這麼嚴重嗎?」厲明月不動聲色地問,「那現在得定期做體檢吧?我哥和她的婚前檢查我讓人安排一下。」
紀母驚訝又有點慌張地擺了兩下手:「她只有那時候生病,現在也沒有再和那時候一樣昏迷,每年都做體檢,醫生從來都說她很健康的。」
「……昏迷?」
「哎,醫生說的什麼我也忘了,大概就是說有點像是植物人吧?」紀母皺著眉回憶,「去療養院住就是因為她那次一睡不起,醫生只好讓她留院觀察,一個月後才醒過來……不過現在欣欣身體很好的!你們不用擔心,生孩子餵養這些肯定都沒問題!」
「那就好,」厲明月牽起嘴角,笑意根本沒有抵達眼底,「我是怕我哥喜歡的人出什麼事,我哥怕是會急瘋掉。」
她說完,像是話完了家常似的往自己助理那邊走去,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頭問了紀母一個問題。
「嫂子和我哥是怎麼認識的,兩位聽嫂子說過嗎?」
「沒有啊,」紀母則是疑惑地搖搖頭,又慈愛地說,「不過我想一定很浪漫。」
厲明月又是回以一笑。
此時,厲明月的助理剛剛在另一頭接待完一名男賓客。
厲明月走到助理身邊,對她低聲耳語:「你跑一趟青禾療養院,問院長拿紀欣欣和我哥當時住院的檔案來。」
助理安靜地點點頭,把手裡的東西放下離開。
沒多久,另一名助理就被換了上來。
厲明月繼續代替親哥接待賓客,她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輕輕皺眉。
療養院的位置很近,院長又是熟人,調檔案的過程不會耗費太久,如果不浪費別的時間,可能正好能趕在訂婚儀式開始之前……
剛剛上一個登記完的男賓客放下禮金,目不斜視地向內走去,用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電話一開始沒有接通,但他鍥而不捨地連著打了五次,終於有人接起了電話。
「欣欣,」男人舔了舔因為興奮而發乾的嘴唇,「我剛才聽到了一件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一定不會想錯過的。」
「……」紀欣欣的聲音壓得非常低地從手機另一頭傳來,「岑向陽,我不是和你說過,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聯繫了嗎?」
岑向陽眼神微暗,他開門見山地說:「青禾療養院,你懂我什麼意思吧?」
「——」紀欣欣那邊一瞬間沒有了任何聲音。
岑向陽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才催促道:「我現在就在簽到處旁邊。讓我當面見見你,我就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說完,不給紀欣欣再討價還價的機會就掐斷了通話。
等待的時間裡,岑向陽照著光可鑑人的玻璃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嘴角露出一絲瘋狂的笑意。
這個把柄一旦握在了他的手中,就算紀欣欣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也永遠逃不開他的控制、必須聽他的命令行事。
岑向陽心情很好地吹著口哨等了一小會兒,就看見有個工作人員過來問他「是岑先生嗎」。
他心情愉快地跟著工作人員去到了新娘的準備室旁,接著穿著輕紗禮裙的紀欣欣沒多久也悄悄過來了。
「你真美。」岑向陽痴迷地稱讚道,「可惜不是嫁給我。」
紀欣欣略顯焦躁地打斷了他:「你見到我了,可以說說電話裡的事情了吧?」
岑向陽按捺住嘴角扭曲上拐的衝動,把剛才厲明月的試探說了一遍,最後添油加醋地說:「厲明月頭腦好使得很,她在聽完你爸媽的這段話後派人出去,你猜是不是要查查你是不是個冒牌貨?」
紀欣欣抓著自己的裙擺聽完岑向陽的話,轉身就往外走。
岑向陽沒有去追趕她。
他看著紀欣欣的背影,就像在看一隻往陷阱方向逃跑的可憐獵物。
——是誰?誰讓厲明月起了這種懷疑?
是紀繁音嗎?是不是紀繁音?紀繁音不是說希望她和厲宵行在一起嗎?!她怎麼能出爾反爾?
紀欣欣幾乎是跑著去了新郎的準備室,她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起幸福的笑容,輕輕敲門:「宵行,我能不能進來?」
門門頓時傳來一陣慌亂,但很快有人把門打開了。
開門的是厲宵行的助理,一身西裝的厲宵行則是坐在輪椅上緩緩劃至門口。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寵溺笑意,朝紀欣欣伸出一隻手:「怎麼了?總不會是想反悔?」
「怎麼可能?」紀欣欣也笑了起來,她蹲到厲宵行輪椅前握住他的手,眼中閃爍著淚光,「可我現在好怕你會突然反悔、不要我了。」
「我不會那麼做,」厲宵行輕輕觸碰紀欣欣被挽起的髮髻,「我愛你。」
「那我們……」紀欣欣破涕為笑,她狡黠地說,「那我們現在就提前出場,給所有人一個驚喜,好不好?」
她的心臟在瘋狂地以高速跳動,在紀欣欣自己的耳朵裡聽起來簡直下一秒就要砸穿胸骨蹦出去。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就連手掌也跟著一起抖著。
厲宵行越發憐愛她的不安,他緊握住紀欣欣的手,同意了她嬌橫的任性要求:「好,那就提前開始。」
紀欣欣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暫時逃過一劫。
就算厲明月真的查到什麼,那時候她也已經是厲宵行的未婚妻,厲家無法輕易擺脫她,她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想辦法讓厲宵行回心轉意。
紀欣欣將額頭貼在厲宵行的手背上,喃喃地說:「……我也很愛你。」
「嗯,」厲宵行輕輕撫摸她潔白脆弱的後頸,他沉聲安撫道,「別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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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原本預定好四點半開始的訂婚儀式,居然在還四點還不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紀繁音還在座位上喝著找服務員要的椰汁,就看見司儀略顯匆忙地走上了台。
雖然司儀看起來沉著大氣,但他在這個時間突然登台本身就代表了某種變故。
紀繁音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揣測自己坐下摸魚的這些時間裡,後台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不過嚴格來說,她坐在這兒的時間裡也不光是在摸魚喝飲料,還是發生了很多事情的。
譬如說,將她認成紀欣欣、又或者因為她和紀欣欣如此相似的男人們一個個排隊上來搭話之類的。
白晝和宋時遇就不說了,岑向陽也到了場。
岑向陽看她的那表情就特別地意味深長。
紀繁音覺得這人肯定是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無視了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
司儀很快介紹兩位新人入場。
這一次,厲宵行沒有讓范特助推動他的輪椅,是穿著禮裙的紀欣欣緩緩推著他從特製的斜坡上了高台。
「男才女貌……」有賓客在底下小聲地誇讚道。
還有人驚詫不已地來回看紀欣欣和紀繁音,像是驚訝於她們的相似度。
司儀繼續熟練地熱場、推動訂婚儀式進行,自然而然地將環節進行到了請兩位新人說一說彼此是怎麼認識的事情。
司儀並不專業,是厲宵行的好友之一,所以問得毫不遮掩,甚至還帶了點調侃:「我們是讓準新娘、還是準新郎來回答這個問題呢?」
台下賓客紛紛鼓掌,還有不少人喊了厲宵行的名字。
知情人之一的紀繁音瞧見紀欣欣飛快地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紀繁音很無辜。
——老天作證,她可一直都是保密派。
甚至紀繁音自己知道這事兒,還都是紀父紀母自己說漏了嘴。
紀欣欣與其盯其他人,不如盯好她自己爸媽,比什麼都有用。
厲宵行接了話筒。
大概是今天對他來說也極為重要,他沒有推辭,頓了頓便簡潔地說:「十九歲那年我遭遇變故、脊椎受傷,失去了幾乎全身的知覺。醫生和家人都鼓勵我配合治療,說有恢復的希望,但我放棄了那縹緲的希望。」
他抬頭看向紀欣欣,握住了她垂下的手。
「我萬念俱灰覺得自己一生都只能躺在床上的時候,和我住在同一個醫院的小女孩意外闖入了我的病房。她就像是……」
厲宵行微微笑了一下。
「像是天使一樣,在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害怕、我的恐懼時,讓我重拾了希望。在她的陪伴和幫助下,我的復健才逐漸走上正途、恢復到現在的地步。」
司儀機靈地把話筒塞給紀欣欣:「厲先生說了這麼多,準新娘也來發言幾句吧?」
紀欣欣握住話筒:「但小時候的事情只是一段偶遇的回憶。我們在那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直到五年前的三月十二日,我們意外重逢認出彼此,在那之後才產生了感情。我很幸運,能遇見、抓住這段感情。」
她說著,視線有意無意地在紀繁音身上停留了幾秒鐘。
像是在說「頂替也只是個契機,他愛的是現在的我」似的,為自己鼓舞士氣。
紀繁音揚了揚眉,對此不置一詞。
但紀欣欣這兩段話已經足夠點醒好幾個人了。
白晝就十分失態地突然站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紀繁音。
宋時遇、紀父紀母等知道紀家姐妹住院詳情的人,一時也沒能控制住表情。
不過宴會廳大得嚇人,靠後的桌子就連新人的臉都看不清了,也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的異樣。
就在這時,紀繁音瞥見作為男方直系家屬的厲明月站了起來,貼著牆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宴會廳。
她的助理就緊緊跟在她身後,手中拿著兩份文件。
紀繁音回憶了一番今天自己抵達酒店之後發生的種種,支著下巴笑了。
厲明月真是個聰明人。
下一幕好戲就要登場了。
紀欣欣不是在說服自己「厲宵行愛的是重逢之後的人」嗎?這個選擇不如就讓厲宵行來做吧。
……
厲明月盡量不引起任何關注地離開宴會廳,她接過助理手中的影印文件快速翻閱了一遍,秀麗的眉頭緊緊皺起。
「這種事情……」她說了幾個字又抿緊自己的嘴唇。
這種事情太荒謬了。
只需要一查就會露餡的事情,紀欣欣居然兩頭瞞著直到今天。
可或許也正是因為太過淺顯,她這處弱點才會成為了盲點。
厲宵行才會一直沒有去調查她是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
厲明月將兩份文件拿在手中遲疑了一會兒。
助理小聲問:「您打算把這些給厲先生看嗎?」
厲明月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宴會廳側門,裡面歡聲笑語,誰能知道剛才那段令人感動的愛情故事居然從頭開始就是虛假編造?
可訂婚儀式已經開始了。
厲明月不用看手機也知道這樣公開的儀式,媒體網絡上肯定傳播速度也極快。
已經有百萬、千萬人知道的事情,想要抹去就沒那麼簡單。
最重要的是,厲明月自己也摸不清厲宵行的態度。
他如果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
厲明月還在沉思時,她的助理發現了一個正在穿過側門的人:「宋先生。」
這一聲問好更像是對厲明月的提醒。
厲明月回過神來,抬頭看向宋時遇,臉上沒有什麼波瀾地朝他點了點頭。
宋時遇卻直接停在了厲明月面前,他沉凝著面色:「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文件而已。」厲明月轉手把檔案交給助理,沒有給宋時遇看的意思。
「我和紀欣欣紀繁音認識很多年了。」宋時遇冷冷地說,「我知道小時候住院的人是誰,也知道欣欣當時病得有多重。」
厲明月抬眼看了看他,沒被詐,冷靜地問道:「那你聽到剛才那個故事時一定也覺得很感動吧?」
「……」宋時遇煩躁地點了根煙,「你不用試探我。我知道當年如果真有小女孩幫了你哥,那個人絕對是紀繁音而不是紀欣欣。」
「禁煙。」厲明月提醒他。
在宋時遇默然無語掐掉香煙的時候,厲明月又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文件。
「那是能證明她們身份的文件?」宋時遇立刻問,「……你準備給厲宵行看嗎?」
「箭已離弦。」厲明月乾脆把文件拍到宋時遇胸口,「現在下這個決定,就必須比剛才更謹慎。」
如果訂婚還沒開始,黃就黃了。
可現在這訂婚就像是已經發出超過兩分鐘的消息,已經不能再點撤回了。
厲明月猶豫的同時,宋時遇的大腦也在瘋狂轉動。
如果厲宵行真有那麼在乎小時候救了自己的那個小女孩,那麼他知道以後,說不定會後悔自己的決定,轉而去追求紀繁音。
何必給自己多增添一個強力情敵?
更何況,今天的紀繁音可是坐在男方的賓客席當中。
她和厲宵行認識,八成也知道紀欣欣冒認她。
紀繁音自己不點破,說明她根本不想點破。
宋時遇慢慢地說:「其實,就這樣將錯就錯,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厲明月抬眼,目光如電地掃了一下宋時遇。
「……反正,現在的厲宵行已經愛上了紀欣欣,不是嗎?」宋時遇問道,「與其將這層窗戶紙戳破、令情況變成一團亂麻,不如就保持著現在這樣和諧的現狀,你覺得呢?」
「——覺得個屁!」又一個人暴怒地加入了對話,「憑什麼紀欣欣可以踩著她姐姐去獲得不屬於她的東西?你們知道紀繁音從前慫得跟個包子一樣的時候,被紀欣欣打壓成了什麼樣嗎?不該紀欣欣得的東西,一個鋼鏰都不能給她!」
厲明月頭疼地看向程琳:「你怎麼也跟出來了。」
「讓讓。」程琳背後又有人不耐煩地說,「你們跟葫蘆娃一樣一走就是一串,我又不是瞎子。」
跟在程琳後面出來的人是白晝。
白晝直接把側門關上:「我後面應該沒人再來了。」
幾個知情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誰也沒率先開口。
宋時遇低下頭去看文件,厲明月做了個手勢讓自己的助理去旁邊望風,而白晝和程琳對視一眼、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不管你們怎麼決定,我是一定會說的。」程琳抱著手臂高傲地說,「我忍了這麼多年,今天不想忍了。我一定會告訴厲宵行他眼瞎認錯了人,至於他之後要不要繼續吃巧克力味的屎,那和我沒關係,他自己選。」
白晝看了看程琳。
「幹嘛?」程琳沒好氣地問。
白晝比她更氣:「紀繁音怎麼不管你說髒話?」
程琳:「??」
「算了,那肯定是因為你沒我重要。」白晝立刻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他轉向厲明月,「反正我已經知道了,你們怎麼決定都沒用,難道還能堵住我的嘴?」
宋時遇沉吟片刻:「你們大可以憤慨,但我有一個問題。你們難道覺得紀繁音自己不知道她被冒名頂替了嗎?」
「……」
宋時遇趁勝追擊:「就連紀繁音自己都不在乎,你們是不是有點越俎代庖?」
白晝又有點猶豫了。
他這麼一想,就覺得紀繁音確實是不在乎的。
厲宵行顯然是紀繁音的客戶,她不愛和客戶產生任何工作時間外的交集,或許也一點都不想當厲宵行的白月光。
「——那又怎麼樣!」程琳的反應卻截然相反,「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知道有人做了不道德的事,就算和我的利益不相干,我也要揭露出來!紀繁音她如果要算賬,就讓她沖著我來好了!」
她說完,氣呼呼地拉開側門回了宴會廳裡。
厲明月把兩份檔案從宋時遇手裡取回來交給助理,快步追上了程琳。
——就算要告訴厲宵行,也不能在最糟糕的場合、最糟糕的時間說出來!
廳內的訂婚儀式剛剛進行完交換訂婚戒指這一步,司儀讓大家給點掌聲送新人下場去更換衣服。
程琳走得飛快,她直奔台下去攔那兩個人,被一群保安警惕地圍住了。
「程琳?」紀欣欣驚訝地問,「有什麼事嗎?——你們不用這樣,她是我認識的人。」
程琳睨了紀欣欣一眼,冷笑:「紀欣欣,我忍你這幅天真爛漫白蓮花的樣子很久了。今天老娘就想當面問問你,你既然對厲宵行是那麼重要的人,你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對他說過什麼嗎?」
紀欣欣愣了一下,又像是被吼得有點委屈:「小時候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我只是看到隔壁的大哥哥沒精打采,就想辦法給他加油打氣而已。」
「哦,那我倒是意外地記得很清楚。」程琳打開手機找了找,清清嗓子照念,「——我對一個人說過『就算你脊椎嚴重受損到現代醫學無法恢復的地步,我也會努力學習、找到讓你重新站起來的方法』,不知道那個人現在還好嗎?」
紀欣欣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程琳一翻手直接把屏幕亮到了厲宵行的面前:「你看好了大傻逼!這是紀繁音的日記,不是紀欣欣的。你他媽難道就沒想過,紀欣欣這白蓮花如果是生病住院,她能天天跑到你那邊來噓寒問暖?」
「程琳,是誰讓你這樣幹的?」紀欣欣又氣又急,「你怎麼能胡編亂造出這樣的事情、在對我而言這麼重要的日子裡……」
「……還有別的嗎?」厲宵行低聲問。
程琳翻白眼:「有啊,我有一整個網盤,厲先生給個公司郵箱我打包發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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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3:45
第八十章
程琳對厲宵行的態度可謂沒有絲毫尊敬可言,如果不是因為這時候幾人正好已經下了台,全場都會注意到這裡發生了什麼。
即便如此,最前方的幾桌賓客還是意識到了情況不對,怪異的視線一直往這邊若有似無地瞥來。
後趕到一步的厲明月立刻上前拉住程琳:「換個地方說,拜託了。」
程琳瞪她一眼:「你拜託我不如拜託他們倆,我是怕他們跑了好吧?」
「哥,」厲明月低喚,「這裡人太多了。」
厲宵行默不作聲地抬了抬手,范特助上前推動了他的輪椅往外走。
紀欣欣咬著下唇跟在旁邊,腳步匆匆。
程琳大搖大擺地也跟了上去,抽空往旁邊紀繁音的座位方向瞥了一眼,居然看見白晝正半蹲在紀繁音的椅子旁邊仰頭跟她說話。
白晝,剛才就是個牆頭草,現在又想幹什麼?
程琳皺了皺眉,在去打斷那兩人對話和先把紀欣欣懟到爛泥裡之間搖擺了一下,選擇了後者。
厲明月緊跟在最後,讓她的頭號助理留下在宴會廳裡維持秩序、以備不時之需,把兩份剛取來的檔案復印件拿到了自己手裡。
「去找個安靜的房間說話吧。」厲明月現在只慶幸整座酒店今天都被包場了,不然此時更加人多嘴雜。
范特助很快找了一個就近的會客室當作談話的場所。
「欣欣,」厲宵行沉沉地喚新任未婚妻的名字,「我想聽你說。」
紀欣欣第一覺得厲宵行沒有表情的臉是那麼令人害怕,但她咬牙忍住自己的緊張和恐懼蹲到了厲宵行面前:「小時候的事情,我記不清楚了。很多都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嗎?」
「你記性很好吧,」程琳毫不留情地拆台,「腦子再怎麼不好也有個限度,你連自己小時候根本沒見過這個人的事情都能記憶加工扭曲一下?」
「我真的不記得了!她剛才念的那些日記裡的事情我也忘了!」紀欣欣哭著說,「而且我現在真的很愛你,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如果說今天、現在、立刻,你因為我無法證明自己不是那個小女孩就不再愛我了的話,我們現在就取消訂婚!」
「你少模糊重點!」程琳又A了上去,根本沒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怎麼,剛才在所有人面前說你們認識五年,五年的時間裡,你們兩個從來都沒有回顧一下小時候的事情?明明全都不記得的你還能開開心心和人對上回憶?我看你現場編故事的能力比脫口秀演員還強,編,你接著編,本槓精今天就要看看你怎麼顛倒黑白?」
她說完,走了兩步一把拖過一張椅子乾脆就坐下堵在了門邊。
厲明月:「……」她看了哭得楚楚可憐、令人憐惜的紀欣欣一眼,上前把檔案交給了厲宵行。
厲宵行拿過檔案時,就蹲在他面前的紀欣欣也瞥見了一角。
那上面一角正寫著【姓名:紀欣欣】。
「這是我剛讓人從青禾療養院取回來的,」厲明月低聲說,「有紀欣欣的出入院時間以及詳細病歷。」
厲宵行拿在手裡,沒有立刻去看,而是盯著趴在自己膝蓋上的紀欣欣,像在審視著什麼。
在他的注視下,紀欣欣開始慢慢發抖起來。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地揪緊厲宵行的西裝褲:「我沒有辦法!我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我已經愛上你了!我不能……我不能讓你知道我不是你記憶裡那個人,如果你不愛我了、如果你要去追求我的姐姐,那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程琳「哈!」了一聲,高舉雙手啪啪啪地鼓掌:「可以,這個藉口我給你十分,滿分一百分。紀繁音被你頂替了功勞又怎麼樣?她失去的只是一點感謝,而你將失去的可是你寶貴的金龜婿呢。」
厲明月輕輕咳嗽了一聲。
程琳不滿:「我說得哪裡有錯?」
「我早就對姐姐懺悔過了!」紀欣欣聲淚俱下地為自己辯護,「我沒有瞞著姐姐,她什麼都知道,但她不介意,她還祝福了我和宵行,說我們很般配。這些我都沒有說謊,不信可以問我姐姐!」
程琳臉色一沉:「紀繁音這個白痴,被你踩了十幾年都包子成習慣了!」
趴在厲宵行膝頭的紀欣欣回頭看了程琳一眼,帶著一閃即逝的狠意。
就在這時候,厲宵行突然轉頭問范特助:「她還在嗎?」
范特助心領神會:「我們出來時,紀繁音小姐還在座位上。」
厲宵行將紀欣欣抓在自己膝上的手掰開,後者慌亂地轉而握緊他的手指。
「你愛我,對嗎?」厲宵行問。
紀欣欣急切地親吻他的手背,絕望地重復:「對,我愛你,只愛你。」
她知道厲宵行想要什麼,從前的她也能掌握著尺度和分寸一點一滴地餵食厲宵行、卻不一下子讓他得到真正的滿足。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厲宵行突然就對她露出了獠牙。
紀欣欣逐漸感到力不從心。她和厲宵行之間的天平,開始往厲宵行那邊偏去。
到了眼下這個幾乎要滿盤皆輸、只剩下厲宵行的愛是唯一籌碼的時候,紀欣欣根本沒有矜持的空間,她一股腦地把厲宵行最想聽到的話往他耳朵和大腦裡灌注。
「我那麼愛你,你不能不要我。沒有你我活不下,我除了你什麼都沒有了……」
「既然你愛我,就在這裡乖乖等著我回來。」厲宵行摸了摸她的頭髮,然後抬了一下手。
范特助立刻會意地推著厲宵行往門的方向走去。
厲明月低頭對程琳道:「你剛才說『一網盤』的事情,不如和我繼續談吧。」
程琳嘖了一聲站起來,不情不願地拖開椅子讓厲宵行和范特助離開。
厲宵行前腳剛走沒多久,程琳探出頭去看了就距離,回頭大步朝還在小聲啜泣的紀欣欣走去,二話不說揚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厲明月壓根沒想到阻止,愕然地從喉嚨裡發出一個沒有意義的音節。
程琳就打了這麼一巴掌,也沒用太大的力氣,但聲音不知道怎麼的特別響亮,紀欣欣頭上的寶石小王冠都直接飛到了地上。
「是啊怎麼了,我就打她了,我就是惡人,我還對白蓮花過敏。」程琳理直氣壯地指著自己的臉,彎腰對紀欣欣說,「你要是不理虧,你打回來啊。」
紀欣欣捂著臉不看她。
程琳不屑地冷哼一聲:「就知道你還還想繼續裝。」
她直起腰來往厲明月走去:「我剛開玩笑的,好歹也是私人日記,雖然是我搶來的,也不好隨便公諸於眾。」
「……你搶的?」厲明月重復。
「對,我搶的。」程琳趾高氣昂地說,「她又沒敢來問我要回去。」
厲明月想了一會兒,問,「那我應該要徵詢過她的意見,再來問你要網盤鏈接?」
程琳:「……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
「怎麼奇怪?」厲明月客氣地問。
「一般人這時候都應該生氣了,」程琳眯著眼,「你卻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
厲明月想到這位程家千金一直一來兩極分化的風評,有點好笑。
原來是這種脾氣,難怪許多人暗地裡把她罵得一文不值。
「我只是想找一個合適的解決方法,我說的這樣可行嗎?」厲明月問道。
「……」程琳沉默了一下,眼神突然又有點暗淡,「你平時看網上的小說嗎?或者聊齋那種的?」
厲明月委婉地:「抱歉,平時比較忙,不過聊齋我看過。」
「……意思就是,看就看吧,也不用去問當事人了,沒意義。」程琳推開了門,「我去抽根煙,馬上回來。」
厲明月看著程琳走出去,才回頭又往會客室內看了一下。
裡面這時候只剩下了還伏在地上的紀欣欣。
厲明月走上前去把準新娘扶了起來:「坐著冷靜一會兒吧,前面的事情我會處理。」
「不要告訴伯父伯母,」紀欣欣抓著她的手腕低聲請求,「他們年紀大了,我不想他們突然受到這麼大的衝擊,萬一他們的身體……」
厲明月低頭看著這個看似柔弱、卻膽大到騙了厲宵行五年、甚至離嫁進厲家只有一步之遙的女人,
她實在不敢小看紀欣欣。
「我爸媽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小事不至於讓他們倒下。」厲明月淡淡地說著,把手抽了出來,吩咐助理給紀欣欣去倒水。
走到門口時,厲明月最後望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身形單薄的紀欣欣。
對方低垂著腦袋蜷成一團,看起來可憐得緊。
厲明月心中卻一絲憐憫之情也沒有,她低聲吩咐自己的助理:「……看好她,我和我哥有人回來之前,不要讓她離開房間,實在需要,就叫保鏢來。」
「明白了。」助理乾脆地點頭領命。
厲明月走向正在抽煙區吞雲吐霧的程琳,準備看一看那本紀繁音的日記。
……
紀繁音拿到服務生特地送來的冰可樂喝了第一口的時候,白晝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
紀繁音微微抬頭,用眼角看看他:「什麼事?」
白晝蹲在了她椅旁,低聲說:「接下來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跟我走吧。」
「儀式還沒結束呢。」紀繁音不為所動。
她能看到程琳似乎正在和紀欣欣爭執著什麼,然後被趕來的厲明月打斷,一行人迅速離開,全程不過一兩分鐘,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
「我都知道了,」白晝頓了頓,「很快厲宵行也會知道。」
「他現在知道正好。」紀繁音說。
白晝沉默片刻,聲音更低了:「這是報復嗎?」
「紀繁音不該報復嗎?」紀繁音反問。
「……紀繁音,跟我走吧。」白晝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又重復了一開始的請求,「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還欠我一個答案。」
含著吸管喝可樂的紀繁音想了想,下意識地往不遠處看了看。
她見到了那裡坐著的白夫人。
而白夫人也正在看著紀繁音,不知道已經往這裡看了多久。
紀繁音和白夫人對視了片刻,拿著可樂站了起來:「那我們去外面說吧。」
白晝噌一下也跟著起身。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范特助推著厲宵行抵達了紀繁音的空位。
「剛剛坐在這裡的紀繁音小姐?」同桌的賓客指了指外面,「剛才和白家的小少爺一起走了。」
然後這人的兒子奶聲奶氣地說:「漂亮姐姐欠小哥哥一個答案!」
賓客眼疾手快地摀住了兒子的嘴,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范特助飛快地打了個電話,彎腰對厲宵行耳語:「就在外面,還沒走。」
一直緊握著輪椅扶手的厲宵行稍稍鬆了手指力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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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3:57
第八十一章
厲宵行和紀欣欣精心挑選出來的這個訂婚日期,天公卻不作美。
天濛濛亮就開始飄著牛毛細雨,地上濕漉漉的,頗有點淒迷的氣氛,但到了下午時已經不得不打傘。
等到紀繁音和白晝離開宴會廳這會兒,外面已經下得劈裡啪啦了。
白晝一時走得急沒有帶傘,兩人只好站在門廊的屋簷底下說話。
「你想聽的答案,在我這裡是聽不到的。」見白晝站了半天不吭聲,紀繁音率先開口。
「……」白晝不吭聲。
「我和你的交易也差不多可以結束了。」於是紀繁音又說。
「不行!」白晝一下就給了反應,「你想要的不就是——」他說到這裡猛地降低音量,「不就是錢嗎?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結束交易你想都別想!」
「但交易的主動權從來不在你手裡,倚仗的不是我的職業道德?」紀繁音慢條斯理地說,「你看,本來就是個灰色地帶的交易,沒有我的話,你也找不到代替品,所以本來一切規則就都是我說了算。」
另外就是,白晝也快沒錢了。
——白夫人說的。
白晝又沉默了半晌,才悶聲問:「……那我怎麼辦?」
紀繁音聽著這問題裡居然好像帶了點鼻音,不由得偏頭去看白晝的表情。
年輕人的眼眶泛了點兒紅,看起來好像再逗逗就能掉豆子了。
「你大學都沒畢業,有的是事情做。」紀繁音好笑道,「不都說你是白家的繼承人,為了接家裡的班子,你要學的東西多了去了。」
「我又不想……」白晝嘟嘟囔囔地撇開了臉,輕輕地吸了一下鼻子,好像只要動靜夠小就不會被紀繁音聽見似的,「那就是說,你已經賺夠錢了?」
紀繁音不置可否:「不用再做替身這筆生意了。」
說實話也挺麻煩的。
紀繁音早就已經累了養魚這件事兒,重操舊業當時一是發家無路,二是錢來得快。
況且現在海裡正被她攪得鬧海嘯呢,全身而退當然是趁現在了。
「……女人有錢就變壞。」白晝又嘀咕。
紀繁音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以外的人呢?」白晝沒好氣地問,「他們也一樣被你開除客戶籍了嗎?」
紀繁音回頭看了一下,正好見到范特助推著厲宵行出來,而後者的雙眼已經牢牢鎖定了她。
「應該吧,」紀繁音揚眉,「差不多是該一起收尾了。」
白晝也跟著她回頭看去,緊緊皺眉:「他蠢到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這麼長時間認不出來。」
「你有什麼資格說他?」紀繁音輕笑,回頭對厲宵行做了一個停步等待的動作。
厲宵行不悅地收緊下頜,但還是抬手讓范特助暫時停了下來。
白晝:「……」這被調教過的樣子我可真是太熟悉了。
白晝看看厲宵行,又看看紀繁音:「他也是你的客戶。他也把你當替身?」
紀繁音沒有回答他。
白晝咬咬牙,選了更重要的問題:「在你『扮演』的時間裡,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嗎?」
「你想聽的那些都是假的。」紀繁音說。
「我告白時……」
「你告白的那個人不存在。」
「……你會恨我嗎?」
「沒必要。」
「每年都會和我去希臘看日出的約定呢?」
紀繁音笑了起來:「騙你的。」
「……」
紀繁音轉身往厲宵行那邊走去,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去白晝說:「對了,我和紀欣欣的生日不是同一天。」
關於希臘的記憶被突然觸發,白晝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
走到厲宵行的輪椅前時,紀繁音又回頭看了看門口的白晝。
那小傻叉已經蹲了下去,雙臂交疊放在膝蓋上,臉埋在手臂裡,肩膀微微顫抖,看起來似乎在偷偷地哭。
對白夫人而言大概是個滿意的結局了。
厲宵行開口:「紀繁音……」
「稍等,我還有一個電話要打。」紀繁音抱歉地笑了一下,拿手機撥了白夫人的號碼。
范特助看看自己老闆的臉色,適時插話:「紀小姐,您電話的途中,我們換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可以嗎?」
紀繁音看了這位不容易的禿頭打工人一眼,點點頭。
對整個酒店的地形似乎已經相當熟悉的范特助立刻推著輪椅領路。
即使幾人都沒有開口,紀繁音也能察覺到厲宵行沉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秒也沒有移開。
紀繁音淡定地無視了厲宵行,等白夫人接起電話就簡單地和她匯報了一番。
——工作完成,白晝先是得知自己初戀是個能冒名頂替去嫁人的女人,緊接著又被另一個人甩,以後應該碰見漂亮女人都會有點謹慎對待的心理了。
這正是白夫人想要的。
白夫人聽罷工作總結,回答的聲音裡也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辛苦了,但暫時先不要結束。」
紀繁音想了想就明白過來,言辭隱晦地問:「和那邊還沒得出個結果嗎?」
「快了。」白夫人模棱兩可地說,「白晝那邊,麻煩你再操心一下,事後我會再補償你。」
紀繁音思考了下:「行,等您通知。」
白晝已經被打擊得差不多了,再幫白夫人照顧一下也是舉手之勞,不會太膈應人。
錢多事少的大客戶偶爾提個要求,就應了吧。
「還有,」白夫人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他現在怎麼樣?」
「挺傷心的,」紀繁音坦白地告訴她,「我認識他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哭。」
白夫人沉默兩秒:「……是嗎?」
她掛斷了電話。
每次在被關於白晝的敏感話題時,她的反應似乎總是這兩個字。
好像不知道如何在這之上去表達自己的感情似的。
紀繁音搖搖頭,放下手機的同時就聽見了厲宵行的聲音:「你很忙?」
「比不上你。」紀繁音笑了笑,她將手機放進長外套的口袋裡,「厲先生有事就快說吧,我突然想起來家裡的熱帶魚還沒餵。」
三人此時已經步入一個小型包廂的會客區。
范特助鞠了一躬,無聲地退了出去。
「你才是那個小女孩,」厲宵行操控輪椅面向紀繁音,他問得開門見山,「你一直都知道嗎?」
「我前不久才想起來,不過不重要。」紀繁音站著和厲宵行對視,神態很輕鬆,「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厲宵行握緊輪椅扶手,他緊盯著紀繁音的眼睛:「當然重要。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還用問嗎?」紀繁音反問,又歪歪頭說,「啊,說不定是因為我也把你和別人認錯了呢?這種事情常有的嘛。」
厲宵行被她噎得呼吸一滯,深吸一口氣才繼續問道:「你知道我有多想見到你嗎?」
「不至於吧。」紀繁音聳聳肩,「如果你真的想要找人,時間地點和調查需要的途徑你一個不缺,找到那個小女孩不是一眨眼的事情?」
但凡厲宵行想要找人,紀繁音懷疑那都是他一個電話打到青禾療養院的事情。
可偏偏厲宵行和紀欣欣五年前才「重逢」,他丫那裡把小女孩放在心上過了?
「不過這也說明了一件事,你愛上的是和你『重逢』以後的紀欣欣。」紀繁音背手看著厲宵行,疑惑地問,「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
「還是說,當你發現紀欣欣一直都在欺騙你的時候,完美主義的你就覺得這份感情受到玷污,沒有以前那麼純粹、值得你去回應了?」紀繁音又問。
厲宵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堪的憤怒。
「對了,今天我沒帶禮金過來。」紀繁音插著口袋理直氣壯地說,「我覺得兩位能結百年之好有我的功勞,厲先生已經給了我很多學費了。」
「紀繁音,我不需要你的錢。」
「我知道厲先生一向很慷慨。不過既然厲先生已經達成夙願,我們的交易到今天也就完美落幕了。」紀繁音伸出雙手對厲宵行輕輕鼓掌,「恭喜你,厲宵行,你畢業了。」
在她不緊不慢的鼓掌聲中,厲宵行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你一直都在耍我?」
「清醒點厲宵行,」紀繁音揚眉,「認錯人的是你,上門警告我的人是你,接受我授課的人是你,提出求婚想法的人是你,這裡的哪一件,是我逼你去做的?現在終於能把紀欣欣鎖在你的金屋裡,你敢說自己心裡不覺得高興?」
……
紀繁音一連串的質問使得厲宵行咬緊了上下牙關。
他當然是愉悅的。
但那是在知道紀欣欣並不是他的天使以前!
而現在,光是紀欣欣一個人已經顯示不出完整的天使了。
如果說紀欣欣代表的是成年,那紀繁音代表的就是童年。
兩者拼在一起,才是那個完美的、姝麗的形象。
對,只有將紀繁音和紀欣欣一起抓到手裡,才能填滿他此刻叫囂著不滿足的空虛。
厲宵行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令自己平靜下來。
紀繁音聰明又狡猾,只能徐徐圖之。
「我知道你需要錢,紀繁音。」厲宵行用平和的聲音說,「訂婚之後還有結婚、生子、很多年,我和欣欣以後可能會有相處上的摩擦,為了維持這段關係,我需要你的幫助。你已經幫了我這麼多,不應該吝嗇剩下的部分。」
只要有時間,厲宵行覺得自己可以反過來將紀繁音罩入網中。
就像他花了半年時間終於將紀欣欣抓住一樣。
厲宵行說完以後,發現紀繁音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會兒,臉上開始浮現出一點啼笑皆非的神情,最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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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4:11
第八十二章
紀繁音沒想過厲宵行會是這個反應。
不,應該說她想過,但這想法只是一閃而逝。
因為……怎麼說呢,實在太可笑、太荒謬、太臭不要臉了。
紀繁音知道厲宵行是個病態的完美主義者。
他在覺得自己暫時無法掌控紀欣欣時,甚至能選擇成為她的同犯,將紀欣欣其餘的裙下之臣當做是她的玩具一樣來看待;
他也不會對紀欣欣坦誠自己的「愛」,因為這就等於將自己的底牌交到了紀欣欣的手中。
是在得到了紀繁音的一步步指導後,厲宵行才在紀欣欣身上找回了控制感。
換句話說,厲宵行他現在膨脹了。
他開始覺得自己也能靈活運用學到的知識來掌控紀繁音了。
在這個大家普遍情商比較低的世界裡,紀繁音忍不住發出疑問:難道你們獲得新技能之後,腦子裡就一個稍微明亮點的主意也沒有嗎?只會想到去做壞事嗎?
「你和紀欣欣真的很相配。」紀繁音感嘆著對厲宵行說,「雖然現在只有訂婚,不過我祝二位盡快步入婚姻殿堂吧,一定能百年好合。」
厲宵行在失去興趣之前大概不會放開紀欣欣;
而紀欣欣在另有出路之前,也不會放開厲宵行。
紀繁音微微彎腰打量著厲宵行那張沒有瑕疵的臉,和他對視片刻,又看了看他的雙腿:「你的自卑和偏執都來源於這份殘疾,是不是?」
厲宵行眼中隱隱閃爍被輕蔑侮辱的怒火:「健全的人不會懂。」
「或許吧。」紀繁音不置可否地將手指落在他的西裝褲上,幾乎沒用任何力道,比蜻蜓點水還要輕,好像沒有碰到似的,「但你應該記得吧,『我』小時候是個有點古怪,但是非常、非常聰明的孩子。」
「你要說什麼?」
「如果不是紀欣欣的話,現在的我應該在研究所裡穿著白大褂做科研?」紀繁音思索了下,「『我』好像對你許諾過會找到能讓你站起來的方法,我想『我』是能做到的。」
厲宵行收緊手指,他緊緊盯著紀繁音的眼睛:「你能?」
「……那是,如果以前的那個『紀繁音』還在的話。」紀繁音笑笑收回了手,往後退了兩步,「可惜,現在你恐怕只能一輩子坐在那張輪椅上了。」
「……」
「如果說你本來應該全身癱瘓,因為『我』的鼓勵才能恢復上半身的行動力;本可以有機會站起來,那也是在得到『我』的幫助下,」紀繁音真誠地問厲宵行,「而這一切之中紀欣欣起到的只有反作用,那你現在還有多愛她?以前是十分的話,現在還有幾分?」
紀繁音是真的想知道。
「告訴你答案又如何?」厲宵行臉上沒有表情,「對你而言有什麼幫助?」
「看一本書到最後一頁又如何?只是知道一個結局。」
「你不能丟下我,」厲宵行沉沉地說,「幫我,就要幫到最後。」
紀繁音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她垂眼看了看輪椅上的男人,拿起一旁的水壺水杯慢條斯理倒了一杯,毫無預兆地揚手直接潑到了厲宵行臉上。
厲宵行沒來得及操縱輪椅躲避,被潑了一頭一臉又流到西裝褲上。
紀繁音晃著空杯眯起眼睛:「厲宵行,這就是你對我道歉和報恩的方式嗎?」
像是突然被強光刺入眼睛,厲宵行的瞳孔猛地一縮。
厲宵行的喉結上下滾動:「……不,對不起。剛才是我措辭不當,我願意補償你。小時候的事情,我確實很感謝你。」
紀繁音哦了一聲:「可惜來得太遲,我已經不在乎了。」
噓寒問暖不如打筆巨款.jpg
她輕佻地擺手和厲宵行道了聲別:「以後應該不會再聯繫了,再見,厲先生,如果說你有什麼優點的話,我覺得你是個很慷慨的客戶。」
紀繁音走出了門,守在門外的范特助遲疑了一下,沒有攔她。
紀繁音直接離開,覺得好戲幾乎已經上演完畢,她不用再繼續留下去了。
如果厲宵行識趣,就該識趣地把精神損失費打過來。
走之前當然是先打開【回家的誘惑】看一看……
進度條已經點亮將近一半的部分,上頭的數字顯示-5,912,219,633.88。
「……」十億級別啊?
紀繁音算了算這一天的入賬,驚嘆虐人刷分的快捷性。
四捨五入就算參加訂婚儀式的大家今天經歷了情感海嘯吧。
——多麼希望這樣的刷分盛宴能多來幾次啊。
紀繁音站在原地琢磨著究竟什麼情況才能再引發這麼一次海嘯。
宋時遇結婚嗎?好像不太行。
那厲宵行結婚再離婚?時間離得又有點遠……
她還在想東想西的時候,一道驚詫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了出來:「……你說什麼?!」
紀繁音聽出那是厲明月的聲音。
厲家今天遭遇的破事兒也夠他們受的了。
紀繁音這麼想著正要假裝沒聽見地離開,就聽見了另一個更大的嗓門:「所以我不都說了,你聽了以後可能不會相信的嗎!」
那是程琳。
好巧不巧地,從紀繁音現在的角度又正好能看見酒店的玻璃門牆、還有仍然蹲在那裡的白晝。
紀繁音停住了腳步。
總感覺現在從那裡經過的話,會出現被流浪貓喵喵黏上的事件。
而另一邊,厲明月和程琳在說的事兒肯定和她有關係。
準確點來說,是和「紀繁音」有關係。
還是選另一邊吧。
紀繁音果斷往傳出厲明月和程琳聲音的吸煙區走去,到近處時揮了揮眼前的煙霧:「悄悄話說得有點大聲哦。」
裡面的厲明月和程琳都猛地轉回頭來看她。
紀繁音覺得這個場景頗有點像剛到這個酒店時厲明月來打斷她和程琳說話那一幕,不由得笑了起來,招手道:「挺巧啊?」
厲明月微微皺著眉盯著她看:「紀繁音。」
「你好。」
厲明月又回頭看了一下程琳。
「不是你提出的主張和猜想嗎?和本人直接對質交換信息不是更方便?」厲明月給她講道理,「我覺得這位不是不能好好說話的人。」
紀繁音笑眯眯地看著她們。
程琳不自在地清了兩次嗓子:「咳、咳——咳咳!」
紀繁音:「嗯。」
「……」程琳深吸一口氣,看起來有點自暴自棄地問道,「你真的是紀繁音?」
紀繁音「啊」了一聲,眉梢眼角流露出一點笑意來:「那你先回答我,你是以紀繁音的朋友這個身份提問的嗎?」
「才不是朋友。」程琳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低頭把已經只剩短短一截的煙頭使勁往垃圾桶的蓋子上戳,「我最看不慣她這中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性格了,天生就是讓人欺負的,爛泥扶不上牆。」
厲明月輕輕嘆了口氣,倒也沒阻止程琳口出惡言。
「……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我認識的紀繁音,她做不到像你這樣處理這些屁事。」程琳更用力地戳煙屁股,就是不抬頭看紀繁音,「她要是有你一半的脾氣,怎麼可能淪落到被紀欣欣、被我欺負!」
「但我也叫紀繁音。」紀繁音說道。
厲明月睜大了眼睛,而程琳的動作則是立刻停住了。
「……雙重人格?」厲明月喃喃地說。
「不,單純同名的巧合而已。」紀繁音上前兩步,把被程琳掐變形了的可憐煙頭拿下來扔掉,「不過發覺這裡換了人的,你還是第一個……啊,第二個。」
紀欣欣也勉強算一個吧。
抽煙區一時陷入了寂靜當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琳才低低地問:「她呢?」
紀繁音遲疑兩秒鐘:「不在了。」
聽到答案的瞬間,程琳就像是早已經預料到這個回答似的摀住了自己的臉,幾秒鐘的窒息後,她從指縫裡溢出一聲哭泣。
紀繁音注視著程琳。
她翻了翻「紀繁音」的記憶。
程琳自小就被家裡慣得飛揚跋扈,他們家覺得女孩子就是這種性格從不會在外面吃虧。
所以程琳看不慣「紀繁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和後來的白晝有點像。
但跟白晝避著走又有點不一樣,程琳就喜歡主動去找「紀繁音」挑事兒,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窩囊。
一來二去,看起來程琳的一番行為氣到的只是她自己。
某天,程琳看見「紀繁音」在寫日記,又想起年級裡流傳著「紀繁音」喜歡一個已經畢業的宋學長,就偷偷湊過去看了一眼「紀繁音」的日記。
——程琳震驚地發現日記上是她完全看不懂、好像剛從什麼高深教材裡挖出來一樣的公式。
程琳當機立斷搶了「紀繁音」的日記本細看——當然還是看不懂——質問紀繁音:「這是什麼東西?!」
「什麼、什麼也不是!」
「你騙鬼啊!這還能是鬼畫符不成!」程琳迅速往前翻日記。
「……傅立葉變換……」
「傅什麼玩意兒?!」
於是程琳就把日記本從小可憐「紀繁音」的手裡沒收了。
此後學習成績平平庸庸的程琳一番網上調查,驚訝地發現——被欺壓的小可憐居然是個天才。
「我那麼刻薄!我那麼惡毒!我罵她、我逼她去反抗,但她和我說她不敢,『平庸就好』!」程琳嘶啞地說,「那時的我多蠢啊,從沒想過她為什麼會不敢,我只理所當然地覺得所有人都該和我一樣莽撞沒腦子……高考錄取通知出來時,是我和她最後一次說話,那也是一場單方面的爭吵。」
紀繁音很瞭解個中詳情:「因為她報考了和你一樣普普通通的專業。」
兩人都是臨湖大學英語系的。
厲明月在旁冷靜地提出一點:「至少日記幫助證明我哥眼瘸認錯了人。」
哭得滿臉通紅、狼狽不已的程琳狠狠瞪了厲明月一眼。
紀繁音伸手摸了摸程琳的頭髮,又將她抱進了懷裡:「別哭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個屁!你又不是她!」程琳罵罵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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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4:49
第八十三章
程琳也就失態了那麼一小會兒。
然後她就推開紀繁音去洗手間自己補妝了。
紀繁音和厲明月打了聲招呼:「我該走了。」
「交換個聯繫方式吧。」厲明月拿出手機,「我有種預感,我們以後還會再聯繫的。」
紀繁音有點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因為家中小孩偷偷氪金而找游戲商投訴的家長們。
但她還是和厲明月交換了聯繫方式。
臨要離開時,紀繁音往門外看了一眼,那裡已經沒有白晝了。
「找什麼?」厲明月問。
「流浪貓。」紀繁音說。
厲明月也看了一眼門外。
然後她起了另一個話題:「我哥剛才出去找你,你們應該已經說過話了。我這麼問吧,他也知道了你剛剛承認的事嗎?」
「我在這個情況下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
「也是。」厲明月若有所思,然後晃晃手機,「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就不送你了。」
紀繁音笑了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你說得對。」厲明月點點頭。
……
目送紀繁音瀟灑的背影幾秒鐘後,厲明月轉身走向紀欣欣待著的那個房間。
她走得很慢。
表面看起來再平靜,剛才發生的事情對厲明月來說還是相當有衝擊性的。
難怪剛才程琳在說到日記隱私性的問題時,模棱兩可地說了什麼網絡小說、聊齋的事情,敢情是早有猜測。
剛聽程琳說時,厲明月作為一個理智的正常人,心裡想的其實是多重人格。
當紀繁音一口承認時,厲明月的三觀又受到了第二次衝擊。
但如果她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紀欣欣和厲宵行的訂婚,將會帶來的是一系列的、非常難搞定的麻煩。
厲明月停步在會客室門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哥呢?」她問自己的助理。
「沒見到厲先生回來。」助理剛這麼答完,厲明月就看見不遠處范特助推著厲宵行走了過來。
厲宵行換了一身衣服,頭髮看起來也有點濕漉漉的。
「哥。」厲明月看看厲宵行的表情,冷靜地問,「儀式還繼續嗎?」
「……繼續。」
厲宵行這麼說著,推開了會客室緊閉的大門。
「欣欣。」他喚道。
蜷縮在那兒的紀欣欣像是聽見救贖似的立刻抬起了頭。
「過來。」厲宵行朝她伸手,「儀式該繼續了。」
紀欣欣喜極而泣地提著裙擺撲到了厲宵行的懷裡,無名指上的戒指在室內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你沒有不要我……你沒有不要我……」她像是崩潰了似的喃喃在他耳邊念著。
她的依賴和渴求使厲宵行感到些許滿足。
但那滿足在想到「紀繁音」這個名字的時候就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總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
紀繁音也不是無敵的。
厲宵行這麼想著,將額際掉落下來的半濕頭髮拂開,輕拍紀欣欣的背:「需要補個妝嗎?這樣上台不太好看。」
紀欣欣用力點點頭,嗯了一聲,看起來特別乖巧。
這份乖順一直延續了下去。
兩人早就決定訂婚之後就開始同居,回到厲宵行的房子後,帶了兩分醉意的紀欣欣在范特助關上門離開後就立刻開始為厲宵行寬衣解帶。
厲宵行不良於行,雙腿派不上用場,各套房內配備的都是殘疾人專用的設施,紀欣欣將他帶去床上竟也沒有太費力。
她絕望地、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獻給了厲宵行。
從頭到尾,主動的人都是她。
而厲宵行卻整晚都顯得有點漫不經心,直到睡前,他輕輕撫摸著呼吸不順的紀欣欣背後髮絲時,腦子裡想的也是另外一個人。
他想到紀繁音曾經對他說過「或許你在意的只是『得到』這件事情本身」,又憶起下午時紀繁音問他「以前喜歡紀欣欣有十分的話,現在還有幾分」。
……紀繁音太瞭解他了。
從第一次……不,從希臘回來後的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好像一眼看穿了他。
厲宵行想著想著,用舌尖抵了抵隱隱發癢的上顎。
「欣欣,」厲宵行輕喚懷中人,「你愛我嗎?」
「我愛你。」紀欣欣毫不猶豫地回答。
厲宵行的手指插入她的頭髮,輕輕捏住她的後頸:「嗯,我也愛你。」
但也愛另一個人。
……
訂婚當天的晚上,厲宵行做了個夢。
夢裡的光怪陸離他記不太清楚,醒來時只餘下了震驚憤怒懊惱的情緒。
夢境留下更為存在感強烈的禮物是別的東西。
――厲宵行是因為雙腿的劇痛而從夢中驚醒的。
厲宵行覺得哪怕是十幾年前、事故發生的那一天,他的雙腿也不過就痛到這個地步而已了。
醒來的瞬間,厲宵行頭上已經是冷汗涔涔,他一邊推醒紀欣欣,一邊費力地讓智能管家立刻打電話給范特助。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紀欣欣立刻坐起身來,關心地問。
「腿……」厲宵行痛苦地呻吟,「我的腿……」
紀欣欣驚詫地看向他那雙因為缺乏鍛煉,所以即使有一整個團隊護理、也顯得比尋常男人要纖細蒼白的雙腿。
――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
紀欣欣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厲宵行的腿上碰了一下:「腿的哪個地方痛嗎?」
她碰到的只是微涼的皮膚。
然而厲宵行卻立刻發出了一聲悶哼,好像紀欣欣的手不是手,而是一柄刺入他血肉的刀子。
紀欣欣嚇了一跳。
正好這時范特助接起了電話,紀欣欣趕緊和他解說了厲宵行的症狀。
厲宵行的健康團隊立刻趕到現場,對厲宵行進行了初步的全套檢查。
可一切檢查的指標都顯示結果無比正常。
甚至於,厲宵行的雙腿知覺根本還沒有恢復。
「雖然厲先生此刻能感覺到劇烈的疼痛,但如果他的雙腿肌肉能接受到刺激,那其實反而是一件好事,說明他下肢的知覺開始恢復。」領頭的醫生對著紀欣欣和范特助說,「但經過檢查以後,厲先生的雙腿其實對外界刺激並沒有反應,他現在所感受到的『痛』,其實是大腦給出的虛假反饋。」
「就像有些已經截肢的人會感受到的幻肢痛?」紀欣欣問。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醫生說,「接下來還要做更進一步的檢查。厲先生可能暫時需要到醫院來一下。」
「能先給先生開一些鎮痛藥物嗎?」范特助問,「或者是鎮定劑?」
紀欣欣心有餘悸地往主臥的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離開十來米的距離,她似乎仍然能聽見厲宵行因為疼痛而斷斷續續發出的呻吟聲。
「因為疼痛並不是真實的,貿然使用鎮痛藥物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醫生說,「我會給他試一試安慰劑,看看能不能欺騙過他的大腦。」
「好,謝謝您。」范特助道了聲謝。
「……還有,這個我得問一句,」醫生遲疑了下,「厲先生雙腿的這個情況已經穩定了很多年,突然發生今天這樣的情況,一般來說是受到了精神上的刺激。一,我這邊是建議請心理治療的團隊來專人做專事;二,建議你們回想一下,近期厲先生是不是接觸過可能讓他產生這種幻覺的事情?」
范特助和紀欣欣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想到了同一個可能性。
……
天濛濛亮時突然收到電話,紀繁音的心情是大寫的不爽。
――早知道昨天回來就立刻把客戶組給清理乾淨,這樣也不用擔心誰的無關電話能穿過免打擾模式的屏障。
胡亂摸了兩把才摸到叫個不停的手機,紀繁音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又閉上眼睛接了起來:「范特助,你最好是來給我打錢的。」
「如果您這麼要求的話。」范特助禮貌地說,「我想請您來一趟,費用就按照之前您的加班費標準來算,可以嗎?」
打工人,打工魂。
紀繁音睜開一邊眼睛看了看現在的時間是清晨六點二十。
她清醒了點,問:「什麼事?」
「先生的情況不太好……」范特助言簡意賅地把情況和紀繁音說了一遍,最後又誠懇地請求了一遍,「醫生用了安慰劑和鎮痛劑,都沒有效果。您能現在過來一趟嗎?」
紀繁音玩味地翻了個身,側躺著問:「紀欣欣呢?她不是在嗎?讓她安慰安慰厲宵行啊。」
范特助:「……請您不要開玩笑了。我昨天雖然沒有聽到您和先生的對話,不過從程小姐所說的日記內容中也能猜測出一二。先生現在的情況,只有您才有希望緩解。」
紀繁音當然知道理由了。
不就是厲宵行白天突然知道自己的雙腿本來是能治癒的,那希望卻毀了,越想越心塞,這痛苦被反饋到了肉體上,就成了現在這樣。
紀繁音OO@@地坐了起來,她靠在床頭問:「那和我做生意的規矩,你是明白的吧?」
「只要您答應,我立刻為您進行轉賬。」
「我不過去,不想見到紀欣欣。」紀繁音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你先給我打錢,就算一小時吧,然後把手機給厲宵行。」
范特助遲疑了只一兩秒鐘的時間,就果斷地同意了:「請稍等。」
紀繁音覺得范特助打錢特別專業。
每次到賬都特別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厲宵行是個銀行貴賓用戶什麼的。
收到銀行的一千萬到賬短信以後,手機就被范特助交到了厲宵行的手裡。
「……是紀繁音的電話。」
紀繁音聽見范特助這麼對厲宵行說道。
然後范特助又說:「我現在將先生的房間內人員請離。」
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大概知道她對紀欣欣是隔著電話也不想交流。
紀繁音笑了笑,她聽著電話那頭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是輕輕的關門聲。
然後她才喚道:「厲先生。」
回應她的,是厲宵行聽起來十分艱難、短而急促的呼吸聲。
「你在聽嗎?」紀繁音問,「如果你聽不見的話,我就不浪費力氣說話了。」
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樣的喘息聲後,是厲宵行費力的回應:「在。」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呢?」紀繁音又問。
她的態度悠閒又平和,像在和路上偶遇的朋友進行一段平平無奇的聊天一樣。
「……以前的事情。」厲宵行一字一頓地說,「我想聽你說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紀繁音想了想,「我和你認識之前,還是認識之後的事情?」
厲宵行不說話了。
「你不回答,我就要掛電話了。」紀繁音又逼迫他。
「……都聽。」
紀繁音笑了起來:「好啊,那我就給你講講,『紀繁音』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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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5:14
第八十四章
「假如說吧,假如說有這麼個小姑娘名字叫紀繁音。」紀繁音慢悠悠地說,「她頭腦很聰明,但心靈又非常地敏感脆弱、渴望親情,兩者對她來說都說一把雙刃劍……」
紀繁音挑著說了一些紀繁音的事情。
不是為了讓厲宵行知道、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而是為了他能知道自己究竟錯過、做錯了什麼。
對於海王來說,其實看人是最重要的一個技能。
那麼紀繁音知道「控制欲尤其強的人其實也最容易反過來被人馴服」這點,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認識幾個月的過程中,紀繁音早就在厲宵行身上完成了這個步驟。
當然,紀繁音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達成客戶的要求。
其次的,本來都不一定會用得上,只是有備無患。
結果現在就用上了。
在紀繁音慢條斯理、長達幾十分鐘的講述過程中,厲宵行痛苦的呼吸聲逐漸平靜了下來。
到最後紀繁音停下去喝一口水的時候,厲宵行還有餘力沉聲問她:「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你如果想相信,那就是真的;不想相信,那就是假的。」
「……然後呢?大學以後的事情你還沒有說。」
「你是不是已經不痛了?」紀繁音溫和輕柔地問道。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瞬間。
「――不,我還能感覺到撕裂的疼痛,好像腿在被車輪反復碾壓的感覺!」厲宵行的聲音裡略帶慌張,但他又像是知道自己不能自亂陣腳一樣地強自鎮定,「我續時,再續兩個……不,一個小時就好。」
「噓。」紀繁音用一個字制止他繼續說話,然後她慢條斯理地說,「時間到了。」
……
電話被直接掛斷了。
厲宵行握緊屏幕逐漸暗下去的手機,察覺到那蝕骨的、不該存在的痛感再次從他的膝蓋擴散開來,速度猶如烈火燎原那樣,一下子再度包裹了他的雙腿。
厲宵行咬住嘴唇內側對抗幾乎侵蝕神智的痛苦,給厲明月打電話:「紀繁音的日記,是不是在你那裡?」
厲明月的聲音清醒,似乎已經起床:「剛收到,但我還沒看完。要發你一份嗎?」
「發給我,」厲宵行強調,「給我本人。」
「知道了。」厲明月遲疑了一下,「哥你沒事嗎?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沒事,」厲宵行敷衍地說,「盡快發我。」
他掛斷電話,心中默念著紀繁音的名字,去回想她的一言一行和聲音。
隨著大腦逐漸被紀繁音的形象覆蓋,厲宵行察覺到自己腿上的疼痛像是被涼意浸潤,逐漸淡去了些。
比不上直接聽見紀繁音的聲音,但比起先前的疼痛感,還是相對好接受了很多。
幾次的嘗試以後,厲宵行已經是滿頭冷汗,但他也證實了一件事情。
――紀繁音成了他這幻覺痛的唯一止痛藥。
……
紀欣欣和范特助、以及一整個醫生團隊在外等待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期間紀欣欣一臉焦躁地拿手機上網查著資料,范特助則靜坐不語,醫生們聚在一個角落激烈又小聲地討論著關於厲宵行這一次突發幻覺痛的治療方案。
終於,范特助身邊的座機分機響了起來。
范特助的手機就在厲宵行的房間裡,他深吸口氣在眾人注視下接起電話:「喂?」
他側耳聽了一會兒,臉上表情微微鬆弛,應了聲是後便放下話筒朝厲宵行的臥室走去:「先生好多了,幾位麻煩再做一次檢查吧。」
紀欣欣放慢腳步跟在眾人的最後,心裡雜亂如麻。
她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和厲宵行訂婚才是哪兒到哪兒?紀欣欣對自己以後的人生還有著長久的規劃,不會因為昨天的一連串變故就選擇當一個漂亮的花瓶未婚妻。
她昨晚那麼主動地和厲宵行上了床,算準了昨天是自己的易孕期,雖然過程又累人又不太順利――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厲宵行的硬件條件又不太過關――但紀欣欣還是盡力來了兩次。
可這才幾個小時!厲宵行突然犯了他以前從來沒犯過的毛病。
最可恨的是,厲宵行痛成那樣,紀欣欣撫慰不了分毫,紀繁音一個電話,厲宵行就安靜下來了。
這比把紀欣欣赤身裸體蓬頭垢面扔在大馬路上還要令她覺得難受。
紀欣欣做了幾次深呼吸整頓心情,才重新抬起頭來走進了臥室裡。
她快步穿過醫生們的身邊率先抵達了厲宵行的身邊,站在床頭擔憂地去握他的手:「還痛嗎?有沒有好一點?姐姐能減輕你的疼痛嗎?是的嗎就太好了……」
厲宵行的神色顯得有點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過了幾秒,他突然又抬頭看了看紀欣欣的臉,視線從她臉上小幅度地掃了一圈,又停在她的雙眼。
紀欣欣淚眼婆娑、人畜無害地和他對視。
厲宵行對她笑了笑。
紀欣欣本該覺得收到讚許肯定,可直覺卻讓她下意識地繃緊身體打了一個寒顫。
――厲宵行剛剛那一眼,不像是在看「紀欣欣」。
為了隱藏這份恐懼,紀欣欣不動聲色地往厲宵行的身旁靠了一下。
她腦中仍然在全力思考著一個能讓她擺脫眼前困境、絕地反擊的辦法。
醫生們圍著厲宵行再次做了一套檢查,眾人臉上緊張的神情很快就稍稍鬆弛了下來。
「比剛才好多了,」領頭的醫生說道,「不過我還是建議配上單獨的心理治療團隊,幻覺痛通常和心理狀態是密切相關、不可分離的。另外,我建議可以嘗試一下針灸治療。」
范特助點點頭接過話茬:「關於治療方案,我之後再和您詳談。」
紀欣欣默不作聲地用濕巾擦去厲宵行額頭的冷汗,柔聲問他:「出了一身汗,要不要洗個澡?然後如果不痛得難受,就再睡一會兒?」
范特助和紀欣欣對視了一眼,選擇去和健康團隊說話。
而紀欣欣則幫著厲宵行去浴室洗了澡。
――然而殘酷的是,知道一個人雙腿殘廢、和他做朋友可以開開心心是一回事;當你成為那個需要全權照顧他的人時,那是另外一件事。
在踏出那一步之前,你或許覺得你可以做到。
等那一步踏出去,你才知道這一切比你想像的可困難太多了。
費力地將厲宵行扶到新換好床單的床上後,紀欣欣長長出了一口氣。
她抬頭朝厲宵行露出笑容:「快睡吧,我去做早飯,你起來正好可以吃。」
去到廚房以後,紀欣欣撐著料理台將頭埋了下去,只覺得剛才替厲宵行擦身的手臂痠痛不已,運動過度的腿也很累,睡眠不足,渾身上下都像是快要散架一樣。
紀欣欣做了個深呼吸,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八點都還不到。
她打開長長的通訊錄,在裡面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看過去,想找一枚能翻轉局面的支點。
挑來揀去,現在最可能用得上的居然也沒有幾個人。
就在紀欣欣自己猶豫不決的時候,岑向陽的來電突兀地從她手機裡跳了出來。
紀欣欣立刻下意識地按了掛斷,回頭緊張地看了看主臥的方向。
似乎沒有動靜,厲宵行應該沒有聽見。
岑向陽確實在昨天起到了通風報信的作用,當時的他確實有把柄可以掌握紀欣欣。
可如果說當下已然暴露了自己身份的紀欣欣有什麼值得鬆一口氣的地方的話,那就是不用在意岑向陽的威脅了。
岑向陽手裡捏著的那條狐狸尾巴,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紀欣欣不以為然地想著,把岑向陽的所有聯繫方式全部拉黑。
再不必和岑向陽產生什麼聯繫了。
岑向陽的家族在背後影響鉗制著他,紀欣欣現在又有厲家做後盾,她不用怕岑向陽對自己不利。
思考、思考、思考……
我紀欣欣不會這麼輕易被打敗的,她對自己這麼想道。
紀繁音倚仗的是什麼,就把她的倚仗打碎。
紀欣欣走神的過程中,切香腸的刀不小心一個偏轉劃過了她的手指側邊,鮮血頓時從傷口中湧了出來。
紀欣欣面無表情地低頭將血珠抿掉,去消毒貼了張創可貼。
范特助正好回來,他還是那副禿雖精英的模樣,見到紀欣欣便一點頭:「您好。」
紀欣欣蓋上醫療箱,對范特助強顏歡笑:「我和姐姐、還有宵行之間的事情,范先生肯定也都知道了吧?」
范特助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剛才宵行那樣的症狀看起來醫生們也覺得很棘手,如果姐姐能幫上忙的話,我也讚成請她幫忙,我不介意的。」紀欣欣咬了咬嘴唇,繼續說道,「至於我姐姐收的費用方面,我也知道一些。雖然是高了一點,但我……我可以和家裡人一起勸勸姐姐的。」
「您都知道嗎?」范特助的表情帶了點意外之情,「我還以為這件事您是不知道、或者一知半解的。」
「嗯……我也是前不久才意外聽說。」紀欣欣嘆了口氣,「我想姐姐應該是有什麼急著用錢的地方,所以沒有追問她。」
「急著用錢?」范特助推推眼鏡,「以她的酬勞之高,我想像不出來她會缺錢。」
紀欣欣輕聲地說:「一小時十萬,光一千萬就要賺很久吧?」
范特助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怎麼了?」紀欣欣不知所措地問。
范特助委婉地告訴她:「一小時十萬那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
紀欣欣睜大了眼睛。
既是因為紀繁音漲價漲得這麼飛快,也是因為紀繁音這行生意已經做這麼久了。
「那她現在――」
紀欣欣問到一半,范特助擺了擺手:「抱歉,這我在沒有先生准許的情況下是不能說的。」
紀欣欣咬咬牙,做早飯的時候抽空給宋時遇打了個電話。
宋時遇好一會兒才接起來,平日溫潤的聲線帶了點喑啞疲憊,聽起來像是個熬了夜的人:「什麼事?」
紀欣欣早和宋時遇撕破了臉,說話一點都不客氣:「都說紀繁音缺錢,她到底做我的替身從你那裡賺了多少錢?」
「……」
「岑向陽說她獅子大開口的是時薪十萬,但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紀欣欣壓低聲音咄咄逼人地問,「到底是多少?」
「幾十萬幾千萬,我想給多少就給多少,只要她願意拿我的錢。」宋時遇冷淡地說,「你還不如去問問白晝,顯然他花的錢比我更多。」
「……白晝?」
宋時遇輕嘲地笑:「白晝為了留住紀繁音花的,怎麼也有幾個億吧。」
紀欣欣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的頭暈目眩。
這些從前口口聲聲說著愛她的人,送她禮物時雖然出手闊綽,動輒便是名牌限量,但也沒有那麼大方過。
愛值什麼錢啊!
他們的愛就是把錢都花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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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5:30
第八十五章
厚積薄發。
紀繁音覺得自己現在的人生就是這個詞兒。
工作室出品的第一部電影下個月初就要上映,預告片和試映反響良好,眼見著就是一筆新收入。
這收入對於紀繁音來說還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電影本身實打實的收入是一塊,此外還有電影是她的作品、帶來的情感收入――就和她的影評一樣。
再者,訂婚儀式那天把厲宵行紀欣欣一起炸了之後,在這幾個主要人物的身上,情感值收入進入了一個簡直浪打浪的階段。
盡管那些情感值並不是真的金錢,紀繁音有時候還是有種自己在躺著收錢的感覺。
就像雙十一晚會的時候,成交總金額的數字不斷往上跳,哪怕你只去上了個廁所,回來也好像已經錯過了一個世紀。
一百億的進度,說不定都不需要到年底就能達成了。
厲宵行和紀欣欣已經成了主力。
只要他們一個接著痛一個接著不甘,就是一座活生生的金礦,還是綁定雙人式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有錢賺就很快樂。
所以紀繁音的心情最近特別好。
好到在某天去工作室處理事情時看見白晝像隻被拋棄的貓似的蹲在工作室門外時,也只是挑了挑眉。
遠遠看去,白晝抱著自己膝蓋蹲著,那姿勢居然還有點純良。
如果不是還記得這小子嘴賤起來能說什麼話,紀繁音都要覺得他挺可憐了。
……不過可憐確實可憐。
那又和我紀繁音有什麼關係呢?
問題就在於工作室它不是個基地,紀繁音沒辦法直接把車開進去,她得停了車再走進去。
紀繁音想了想也沒躲,在自己的停車位把車停了。
她打開車門時,白晝往她這邊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
這一眼瞄到一半,白晝就噌一下站了起來往她走來。
「有事嗎?」紀繁音邊打開後車廂邊隨意地問道。
「……」白晝深吸一口氣,像是早就準備過似的低聲下氣,「我錯了,我來找你道歉。」
雖然能想明白白晝這行為背後的一系列復雜心理變化,但紀繁音還是覺得有點意思。
別的不說,從臨湖大學到燕都,隨便找個認識白晝的人問問,都知道他這人的字典裡是沒有「道歉」兩個字的。
於是紀繁音問:「道什麼歉?」
「……從前認識的時候,我對你態度不好;後來你變了,我罵你是出去賣;在希臘時,弄錯你的生日;明知道你也是和我平等的人,但一直對你抱著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白晝剛開頭時還有點艱難,說到一半就開始有模有樣,甚至越來越流暢,不知道自己在家排練斟酌過多少回了。
紀繁音邊聽著邊把放在車後箱裡的兩大盒杯子蛋糕提了出來。
白晝直接接了過去,嘴裡也沒停下,「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傷害你的同時,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反省,而是給自己找理由開脫……」
「停。」紀繁音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順便把車後箱關上了。
白晝一個急停,提著杯子蛋糕緊張地盯著紀繁音看。
「你是不是在網上找了什麼奇怪的教程?」紀繁音直截了當地問。
白晝的耳根迅速在兩秒內就漲得通紅。
――搜索了好幾天「怎麼和喜歡的人認錯」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但白晝不說,紀繁音光看他的表情細節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她有點好笑地看著白晝:「你的道歉,除了第一句,我都可以接受。然後呢?」
白晝的第一句,不能由她來代替原諒。
「然後……」白晝視線左右亂飄了一下,破罐子破摔地指向工作室的方向,「你們不是還在招實習生嗎,我現在就來應聘!」
他指的方向走出來了一個人,那個人沒有表情地扶了扶眼鏡:「好,你被錄取了。」
紀繁音看了眼自己新招的萬能助理沈戚,倒也沒馬上反對,而是疑問地挑了挑眉。
沈戚還是那副公式化的表情。
白晝也看了沈戚一眼,皺眉:「你是?」
「我的助理,沈戚。」紀繁音往裡走去。
白晝和沈戚握了一下手:「你好。」
他雖然不喜歡社交,但到底從小在各種社交場合裡轉得多,要做還是做得來的。
就是那少爺架子不好擺脫。
紀繁音站在電梯前看著那兩人握手,按了個向上的按鍵。
電梯抵達一樓,裡面站著的人是陳雲盛。
「我看見姐姐的車了,」年輕人有點意氣風發又有點小得意地朝紀繁音眨了眨一邊的眼睛,「所以就偷偷地先下來幫姐姐提東西。」
如果這是漫畫,紀繁音覺得自己應該能看見陳雲盛背景裡飄起的小紅花。
「東西有人提了。」紀繁音指了指後面,從被陳雲盛按住的電梯門裡走了進去。
「沈助理嗎?」陳雲盛按了電梯按鍵,邊問著邊不經意似地鬆開了擋門的手。
時間剛過午休,沒什麼人用電梯,陳雲盛的手收回兩秒,電梯門就開始自動向內合上了。
紀繁音看出他的小心機,有點好笑地答:「嗯,有沈戚。」
就差那麼十公分電梯門就要徹底關閉時,一台平板電腦直接插入門縫裡。
受到阻擋的電梯門又緩緩重新打開了。
沈戚和白晝一左一右地站在電梯前,一人手裡一個銀色的保冷袋。
「沈助理。」陳雲盛打招呼,然後目光在白晝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沈戚面無表情地應了聲,也走進了電梯裡。
白晝緊跟在後,一手插兜一手提蛋糕,邊盯著陳雲盛一個勁地看。
被他們三個擠到了最後面的紀繁音表情很淡定。
這種程度而已,她早就習慣了。
如果還是漫畫發展的話,這時候就應該電梯出故障、把四個人都困在裡面了。
緩緩上升的電梯裡站著四個人,除了電梯運行的聲音之外無人發言。
「你們倆見過吧?」紀繁音率先開頭,她漫不經心地說,「我就不介紹了。」
就是白晝以為她和陳雲盛去看電影那回。
說起來,他們倆知道那天和她一起去看電影的人其實是他們現在和未來一段時間的老闆――章凝嗎?
「認識。」陳雲盛笑笑,「白晝因為一點誤會來找過我。」
白晝立刻嗆了回去:「是誤會嗎?」
他的潛台詞就差寫在臉上了。
――我看你小子就是心懷不軌!
紀繁音無視了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叫了聲沈戚的名字:「今天除了開會,叫我來還有什麼事?」
「幾份修改過的劇本需要您過目。」沈戚有條不紊地交代工作。
紀繁音覺得章凝招到沈戚簡直就是撿到寶了。
沈戚他就是那種,特別神奇的,老闆不在時他可以完全代替老闆辦事的全能助理。
就有點像不禿的范特助吧。
紀繁音的工作被他排得順順服服,所有文件就跟電腦裡的檔案一樣分門別類安排得明明白白,就沒有什麼可讓紀繁音操心的事情。
……雖說她本來也就沒有什麼太操心的事,不過沈戚這也太省心了。
當真就像是來輔助她日進斗金的。
但沈戚自己不主動交代他的奇奇怪怪,紀繁音也懶得多問,她邁出抵達目標樓層的電梯門,直接去了總辦的辦公室。
走了兩步,紀繁音又站住腳步回頭看看兩個身高年齡相仿、表情卻截然相反的年輕人。
她朝沈戚揚了揚下巴:「你給他們倆安排好工作。」
然後才走。
沈戚回頭看電光帶火花的兩個人:「白晝,你是什麼專業?」
「……油畫。」
「那你正好去美術組。」沈戚立刻安排了,「正好在陳雲盛他們音樂製作旁邊,我帶你過去。」
陳雲盛和白晝不約而同地扭頭看了對方一眼,一春一冬的兩張臉正式同時進入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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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5:44
第八十六章
新電影立項會議異常漫長,長到中間還不得不進行個中場休息。
小群人灰頭土臉地出去抽煙解悶,紀繁音和章凝則是借著這個時間低頭說了幾句悄悄話。
一開始還是工作內容,但兩人熟到已經不需要再互相試探,要說的內容三兩句話就都說明白了。
章凝遂抽了口煙揚揚眉說起八卦:「今天新來的實習生好像來頭很大,我都不知道該給他開多少工資。」
「一天一百五。」紀繁音毫不猶豫。
章凝「哇」了一聲:「你是魔鬼吧,小少爺那款手錶就要幾百萬一支了。」
紀繁音合上文件喝了口水,反問:「所以他會在意一天一百五還是二百五還是倒貼一百五嗎?」
章凝噗嗤一笑:「你是真的魔鬼――喝點咖啡吧,我來點,你要什麼?」
「冰香草拿鐵。」紀繁音隨口說。
章凝掏出手機點了兩下,沒幾秒鐘的時間又把手機放了下來。
紀繁音狐疑地扭頭看了她一下:「點好了?」
「有人比我反應快啊。」章凝擠眉弄眼。
沒幾分鐘,陳雲盛從會議室外面探了探頭。
會議室的兩面都是玻璃,除去部分裝飾,正常人往外一站就能把臉看得清清楚楚。
紀繁音還靠在椅子裡看文件,略微低著頭的她沒有發現會議室外面的人。
章凝忍笑朝陳雲盛勾了勾手指,動作做到一半覺得不妥,又改成了招手。
陳雲盛朝章凝點點頭,把手裡的幾袋星○克放在桌上。
這動靜才堪堪把紀繁音從文件裡叫了回來。
她抬頭的時候,陳雲盛已經把一杯冰拿鐵放到了她手邊。
他眨眨眼睛,看看樂得不行的章凝,還是小聲問紀繁音:「姐姐喜歡喝冰的香草拿鐵吧?」
「嗯,謝謝。」紀繁音拿起來喝了一口。
章凝很自覺地去紙袋裡挑剩下的咖啡杯,邊說:「小陳,你拿小票去走個報銷申請吧。」
「不用,我請大家喝的。」陳雲盛搖搖頭拒絕了。
「你請『大家』?」章凝哼笑著抬眼看他,「公事歸公事,這是公費,當然要走賬了,你不缺錢也不能讓你白清。」
「真的不……」
陳雲盛的話說到一半,紀繁音打斷了他:「他要請你就讓他請,你喝你的。」
章凝噘噘嘴,賭氣地哼了一聲,打開卡布奇諾的蓋子對著杯沿喝了一大口,然後嬌裡嬌氣地捏著嗓子說:「寶貝兒你真是太偏心了,是因為我沒有這個小朋友長得好看嗎?」
紀繁音沒理她,她抬眼對陳雲盛溫和道:「不用管她,你去忙吧。」
陳雲盛抿了個笑,左邊臉頰上出現一個淺淺的小酒窩:「姐姐工作辛苦了。」
他就這麼出去了,高大的背影裡好像都帶著點春光燦爛的意思。
章凝收起了裝出來的嗲氣,她若有所思地說:「我也去找個小年輕談戀愛吧。」
紀繁音沒理她。
「我說真的。」章凝用肩膀輕輕撞她,「一開始可能只是一杯拿鐵,開了這個頭,後面就關不上了。」
「沒有我打不開關不上的門。」紀繁音眼也不抬地說。
章凝噗嗤笑出了聲:「哦,那白家的小少爺呢?」
「……你提醒我了。」紀繁音沉吟片刻。
白晝來她工作室打工的事要不要和白夫人說一聲?
白夫人的反應可能不大,白晝可能也吃不了幾天苦。
紀繁音思來想去,看看中場休息還有幾分鐘,於是低頭編輯了條短信給白夫人說了一下這事兒。
白夫人意料之中地沒有回復。
中場休息結束,不同等級的打工人們陸陸續續回到會議室裡,打起精神進行下一輪的辯論。
……
白晝沒工作過。
除了他爸媽,還沒人當過他的上級。
更可惡的是這是紀繁音的工作室,白晝壓根不敢在裡面擺什麼架子發什麼脾氣,他覺得紀繁音就差一個藉口把他開除實習生籍。
最令白晝煩躁的一點當然要屬陳雲盛。
――明明就差了一屆,陳雲盛肯定也是最近才剛剛進來的實習生,但工作熟練度就是比白晝高了不止一個等級。
盡管白晝怎麼看陳雲盛他都是一張跟自己一樣不討人喜歡的臭臉,但事實就是陳雲盛的受歡迎程度比他高太多了。
總有路過的別部門的人來找陳雲盛說話,一個說「今天有空去打籃球伐」,一個說「我買了一個爆炸好玩的游戲我今天一定要推薦給你」,一個說「某某某樂隊好像要開演唱會了,咱們走一波?」。
……這些也就算了,居然還有女孩子來開開心心地跟陳雲盛說「上次你給我的那個菜譜真的零失敗率,做出來好好吃哦,太感謝你了,祝你成功!」。
至今在廚神之路上已經毀了三個鍋的白晝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
――我不信我和這個姓陳的會相差這麼多!
白晝開始奮起直追,他直奔剛才沈戚介紹過的美術組指導:「給我……咳,請給我安排點工作。」
五十來歲的男人抬頭看了看他,沉吟片刻,在桌上開始翻東西。
白晝耐著性子在旁等待的時候,餘光看見隔壁分區的陳雲盛突然接了個電話,然後就往外走去了。
不過半分鐘,陳雲盛就提著好幾個星○克的大袋子回來了。
他把袋子把桌上一放,讓其他人自取。
白晝很不屑:收買人心。
「小陳請咖啡啊?」美術指導抬了抬頭,「小白你幫我去拿一杯,快快,別被搶沒了,你自己也拿一個。」
白晝緊皺著眉抱著一種完成任務的堅決去了。
但他走過去的途中,陳雲盛卻提了其中一個袋子轉身走了。
白晝緊盯著陳雲盛的背影看他目標明確地直奔會議室,在門口張望了一下就進去了。
白晝:「……」紀繁音進去那個會議室就沒從裡面出來吧?
他盯著門看了又看,直到有個人小心翼翼地問他:「白晝你看什麼呢?」
「……」白晝竭力緩和自己的語氣,「陳雲盛進會議室了。」
「哦……」問話的人悄悄地趁著白晝不注意去拿最後兩杯咖啡,「他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我意思吧?上學的時候,為了給一個人發零食,所以給全班人都發一份那樣?」
白晝低低罵了個單字的髒話。
――我他媽就知道這個姓陳的想泡紀繁音!
――他怎麼這麼擅長獻慇勤!
――我怎麼就沒想到可以買咖啡送進去!
「……」想搶走最後兩杯咖啡的同事戰戰兢兢把手收了回來,「你你你喝吧我不拿了。」
白晝火很大地提起裝著兩杯咖啡的紙袋,又盯了一會兒會議室的玻璃門,直到看見陳雲盛從裡面出來。
陳雲盛的好心情連臉上的「酷哥」兩個字都快蓋不住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了一下,簡直火花四濺。
白晝怒氣條漲滿,陳雲盛的嘴角也輕輕往下壓了壓。
當天晚上,美術組正好攻堅一道難關,歡欣鼓舞地借今天又來了個實習生的藉口要去迎新吃飯。
幾個部門關係本來就好,立刻一拍即合最後浩浩蕩蕩去了一群人。
章凝忙著回家換套禮服去搞工作室的「外交」,賀深這個開會都能視頻不出門的人指望不上,紀繁音問過沈戚自己的行程,揮揮手淡然地:「走,我買單。」
「老闆萬歲!」
「謝謝音姐!」
「姐姐太帥了!」
頓時大批對紀繁音的彩虹屁從小姑娘群裡噴射而出。
白晝:「……」這個工作室裡,喊著紀繁音「姐姐」的,居然還不止陳雲盛一個!
白晝本來對人這麼多鬧鬧哄哄的場合非常不感興趣,但看見陳雲盛準備要去,立刻毫不猶豫地更改自己的決定。
萬一紀繁音喝醉了怎麼辦,總不能讓陳雲盛送她回家。
紀繁音新家的地址她藏得跟寶貝似的,白晝連個邊角料都沒打聽出來過,氣得牙都癢癢。
但現在的紀繁音,又不是他能隨意去對待的對象。
工作室人太多,聚餐就得分開出發,打車的打車,開車來的白晝載了一車美術組的人。
跟紀繁音相處得久,白晝甚至覺得自己整個人的脾氣都變好了。
同事試著來和他搭話,白晝有一搭沒一搭地居然還跟他們聊了起來。
「小陳啊?人真的很能幹。」隔壁剪輯組的老大比了個大拇指,「明明之前沒接觸過電影,但肯學又聰明,上手特別快,要是實習生都有他這個水平就好了哦。」
電腦動畫組的也加入對話:「難得的是人年輕,但性格又很沉穩,要是能留在工作室的話,不用幾年就能做到主管位置了。」
負責分鏡頭劇本的年輕小姑娘則雙手捧著臉說道:「對啊,而且他那種性格一看就很可靠,肯定不會隨意移情別戀和出軌吧。」
白晝想刺個兩句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他有在這個話題上發言的資本嗎?
就在這時,他看見紀繁音在人群最後幾個走出來,身旁跟著陳雲盛。
紀繁音上了自己的車,陳雲盛和她說了兩句,然後居然就坐上了紀繁音那輛雙門轎跑的副駕駛。
白晝握緊方向盤。
「那白晝呢?」閒談中有人突然問,「怎麼想到來我們工作室啊?我是人事那邊的,都沒收到你的簡歷。」
「我……」白晝磕巴了一下,胸膛中的焦躁無處發洩,閉了閉眼睛才稍稍冷靜下來,「……我想離一個人更近一點。」
「啊,追星的吧?做咱們這一行見明星是容易得多。」
「不過也更容易破滅啊。」
「這倒也是……」
白晝還在緊盯著紀繁音的車,突然沈戚走到了他的車旁,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
白晝以為他有什麼聚餐的事情要說,把車窗降了下來。
然後沈戚微微彎腰問他:「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白晝莫名其妙。
沈戚指了指紀繁音的車。
白晝立刻黑了臉。
沈戚審視著白晝的表情,點了點頭:「多看點,最好也多想點。」
白晝忍住罵人的衝動,覺得紀繁音這助理腦子有點毛病。
……
「下次用一杯拿鐵買我副駕駛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了。」紀繁音邊啟動車邊說道。
「嗯。」陳雲盛乖乖點頭。
「也別想著換別的飲料。」
「……哦。」陳雲盛把視線從後視鏡裡另一輛看起來很貴的車上收了回來,邊繫安全帶邊說,「我之前在和姐姐打電話時,聽到過白晝說話。」
紀繁音還真不記得這茬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是嗎?」
「嗯,姐姐生日的第二天,你給我回電話的那一次。」陳雲盛把雙手放在腿上,姿勢莫名乖巧,「掛電話時,我聽到你那邊有他說話的聲音。」
紀繁音想起來了,那時她和白晝正在希臘。
「姐姐和我說是工作,」陳雲盛接著說,「我還以為白晝也在工作室。」
「那是另一份工作。」紀繁音輕描淡寫地說。
陳雲盛沉默了一下。
他在那麼一瞬間裡想了很多。
其實紀繁音從沒有要瞞著他的意思。
白晝那一次上門找茬也透露過不少信息。
但陳雲盛也只旁敲側擊地問過紀繁音那麼一次,此後就沒有再深入過。
他有所猜想,但一直沒有邁出證實的那一步。
現在是不是個好時機?
可是已經在她面前裝了這麼久的乖了……
陳雲盛不太確定地用手指在褲子上劃拉兩下,最後抬頭露出笑容:「我的烹飪教室再一個月就結課了。」
他話裡暗藏提醒。
「嗯,」開車的紀繁音瞥了他一眼,有點好笑地戳穿了他,「我沒忘。」
光幾個字就讓陳雲盛的心情好了起來,他舒展開手指,把什麼賀深宋時遇白晝都忘在了腦後。
他太明白了,無論其他人怎麼舞,唯一的決定權從始至終只掌握在紀繁音一個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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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6:02
第八十七章
開了車的紀繁音在聚會上當然也不能喝酒。
她雖然是工作群裡發紅包最多最大的那個人,也是三個老闆裡年紀最小的,但平時大家和她說說笑笑不代表不知道分寸,也沒人在這種場合硬湊上來進酒。
點菜時紀繁音隨意選了幾個自己愛吃的,剩下的差點就讓沈戚接著點了,想想又換遞給了幾個同桌的年輕小姑娘。
照顧照顧女孩子吧。
沈戚顯然對此毫無意見,他扶了扶眼鏡,借著菜還沒上來的功夫低聲和紀繁音說工作的事情。
紀繁音拿著一杯白開水邊喝邊慢慢地聽,偶爾點點頭。
桌上其他人講話的聲音也不自覺的低了些。
陳雲盛和白晝跟著自己的部門各坐各的,大半的注意力卻都不在自己桌上。
白晝對吃火鍋這種事情毫不熱衷,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了幾個和專業有關的問題,從特地挑的好座位去看紀繁音吃飯。
然後他突然覺得有點奇怪。
和紀繁音單獨吃飯的次數可能都有近百次了,可這次她的一舉一動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
究竟是哪裡不一樣?
白晝沉思許久不得要領,直到他看見紀繁音用筷子撈起了火鍋裡煮熟的菠菜。
――紀欣欣不愛吃菠菜,覺得味道很奇怪。
白晝倏地瞪圓了眼睛,被巨大的衝擊攥住心臟。
他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即使在「工作」過程中,紀繁音一定也透露出了某種程度的真實,然而她的扮演卻滴水不漏。
旁邊兩個女孩子正交頭接耳地討論著什麼叫《真相是假》的拉郎配剪輯,白晝聽了個歌名,覺得太他媽諷刺了。
他讓紀繁音演他喜歡的人物給他看,然後他自己愛上了演出底下的演員。
怎麼會有這種事?
白晝一瞬間沒了任何的食慾,他在繚繞的霧氣中放下筷子打開手機翻自己的相冊,在裡面劃了一陣,找到了被拍進去的大頭貼。
美術指導剛乾了一杯,有點醉醺醺地探頭看了一下,震驚:「這不是――」
「不是。」白晝冰冷地打斷他,「這是她妹妹。」
他說完,咬緊牙關動動手指點下了刪除鍵。
年過半百的美術指導顯然沒明白白晝這一系列行為背後復雜的愛恨情仇,撓撓頭哦了一聲就又吆喝著去喝酒了。
白晝把手機塞回去,把自己倒過來扣在桌上的空杯一翻:「我也喝。」
美術指導「哎呦」了一聲:「小白有志氣!等會代駕的錢我來幫你出!」
「他開那個車哪裡會缺代駕的錢啦……」有人小聲地說。
白晝不是沒喝過酒,但借酒澆愁還是第一次。
更何況同桌三個老油條,你一言我一語話術一套一套的,毫不費力地就把年輕人給灌趴下了。
等到要給白晝叫代駕的時候,他們在白晝身上搜出了車鑰匙,卻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們不知道白晝住在那兒,而且白晝還沒交簡歷。
給白晝開個房間吧,人醉醺醺的也不太合適。
問題就順理成章地上報到了紀老闆這裡請示意見。
紀繁音看了一眼沈戚。
沈戚會意:「我知道白晝的地址。」
沈戚當然不知道白晝的住址,不過紀繁音悄悄發給了他,然後沈戚再轉發。
眾人鬆了一大口氣,紛紛誇讚無所不知的沈助理果然靠譜。
「你送他一趟吧,」紀繁音偏頭對沈戚說,「把他送到家裡。」
這麼大個客戶醉得半死不活,要是出了什麼事情,白夫人得暴怒。
沈戚是做了綠油油小程序的人,知道內情的他送白晝最合適。
沈戚應了下來,扶著白晝離開了。
在半路上就喝醉倒下的人也遠遠不止白晝一個,所以他和沈戚的離開一點也不突兀,大家看一眼嘻嘻哈哈就過去了。
大局散場時,神智相當清醒的紀繁音刷卡買了單。
醉醺醺的美術指導從她背後經過,學著年輕人們的模樣舉手大喊:「謝謝老闆!」
紀繁音回頭看了看他,好笑:「得了,趕緊回家睡覺。」
美術指導又跟個復讀機似的大喊:「謝謝老闆!」
來接他的女兒快被笑死了:「行行行老爸,咱可以走了不?」
陳雲盛走在人群最後,閃亮亮的視線落在紀繁音身上。
「你也喝了?」紀繁音看他一眼,往外走去。
陳雲盛跟在她身旁:「就一杯。」
他的聲音裡都帶著點隱隱的笑意,好像下一秒就有音符從裡面飛出來,旁人聽了心情也不由自主地一起好轉了起來。
「車都打了嗎?」紀繁音問眾人。
「打了打了!」
「叫了一輛特別遠的,怎麼還有九分鐘才到……」
唯獨陳雲盛小聲彎腰說:「我等姐姐上車再叫車。」
紀繁音看了看喝了一杯酒就有點傻乎乎的陳雲盛,笑了起來。
紀繁音的車就停在路邊不遠處,她看看時間,朝眾人擺手:「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上午沒事的人可以晚來一個小時。」
「啊真的嗎!我要帶薪爆睡九小時!」
「我想問問,這種團建咱們可以多來幾次嗎?」
紀繁音笑著扔下一地醉鬼去上了自己的車,臨拐出停車位時,她看了眼後視鏡,發現那一群人正傻乎乎地組團在路燈底下朝她的車瘋狂揮手。
開車回家的路上,紀繁音接到了白晝的電話。
想著有沈戚護送應該沒什麼問題,紀繁音直接把白晝的電話掛了。
然後白晝就安靜了。
隨後沒多久跟過來的是沈戚的電話:「已經把白晝安全送到家裡了,但還碰見了他的父親。」
紀繁音揚了揚眉。
白晝他爸這個角色可謂是相當地神龍見首不見尾,只在各人口中聽說過,卻沒怎麼見過真面目,好像還是在財經新聞上看到的多一點。
不過能想到把私生子帶到婚生子面前認人這種操作,想必也是個奇人。
「他爸看見他喝醉什麼態度?」紀繁音問。
「挺不開心的。」沈戚說得還有點委婉,「白先生似乎是聽說自己兒子近況不佳所以特地來探望的。」
結果白晝就醉醺醺地回家,完全驗證了「近況不佳」,白父一看肯定更加火大。
不過紀繁音這麼一想,也就知道了事情肯定是跟白父那位情婦脫不了干係的。
開始拱火了吧。
「你現在已經走了?」紀繁音轉過一個路口,問道。
「已經離開了。」
「那不用管他。白晝什麼時候辭職都隨他便,他的工資和其他實習生一樣開。」
「明白。」
紀繁音掛斷電話之前又想到白晝之前那個電話,順口問了句:「剛才白晝打我電話了?」
沈戚毫無波瀾地回答:「我沒注意。」
紀繁音揚眉:「行,你到家也早點休息。」
她覺得今天就這麼結束完事了,想著第二天上午沒什麼工作,就準備難得睡個懶覺下午再去工作室,誰知道又在凌晨時分被鈴聲吵醒了。
還是范特助。
紀繁音:「……」
她強打精神看了看手機,發現還有一條一分鐘前來的銀行短信。
范特助太懂了,他選擇先打錢再打電話。
但開了一天會的紀繁音太想睡覺了,不想給又幻覺痛的厲宵行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厲宵行現在是台情感永動機,不用太勤奮工作也可以從他身上拿到大筆入賬。
不差這一晚上的。
於是她果斷把范特助的電話掛掉,銀行轉賬退回去,然後關掉手機呼呼大睡。
一系列操作只用了兩分鐘的時間。
有種曠工的爽感。
快樂。
……
另一頭的范特助看著手機裡被退回的金額,試著再給紀繁音打了一個電話,果然已經打不通了。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抬頭和紀欣欣對視了一眼。
紀欣欣看起來有點驚惶失措地問:「那怎麼辦?宵行他現在痛得這麼厲害,要不然直接送醫院去吧?我怕這樣下去會出事……」
范特助看起來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又一副自己就覺得不妥的樣子嚥了下去:「……只能這樣了。」
「你還有別的辦法嗎?」紀欣欣看出他的遲疑,立刻追問,「有什麼我們現在能做的嗎?上次來了那麼多醫生都沒用,現在……」
「我有一個非常糟糕且卑劣的提案。」范特助捏了捏自己的鼻樑,「並且這個提案您應該不會想聽到的。」
紀欣欣心中一沉。
她的大腦甚至還沒有開始運轉和思考,但潛意識先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安。
「……什麼提案?」她咬著嘴唇問。
范特助皺著眉,表情有點兩難。
可厲宵行根本忍不住的痛呼聲從臥室方向傳來,幾乎沒有停下來過,那聲音彷彿是被綁起凌遲的犯人嘴裡發出的慘叫,令人光是聽都覺得渾身難受。
范特助躊躇了兩分鐘才下決定:「其實,先生也……雇傭過您的姐姐,紀繁音小姐。」
紀欣欣睜大眼睛。
她想過,她當然想過。
畢竟紀欣欣所知道的一切中缺少了一環信息:紀繁音是怎麼和厲宵行認識的?
如果厲宵行也在紀繁音那裡也買了替身時間,這就全部都解釋得通了。
紀欣欣在短暫的震驚過後立刻冷靜了下來:「也是……做我的替身嗎?」
「……」范特助選擇模棱兩可,「大致如此。我近距離看過兩次,她的收費雖然高昂,但演技可以說以假亂真。」
紀欣欣這時突然腦子一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她從宵行這裡賺了多少錢?」
宋時遇說白晝都出了幾個億,那比白晝還要錢多的厲宵行呢?
范特助:「……這不重要。」
紀欣欣:「……」這不重要?!
范特助加快語速:「重要的是,或許您現在可以反過來扮作您的姐姐去消除先生的痛苦。」
紀欣欣倏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問:「你要我去當紀繁音的替身?!」
――照貓畫虎了這麼多年,全都敗在那個人手裡,怎麼可能模仿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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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6:15
第八十八章
范特助像是早就料到紀欣欣的反應似的,他臉上一絲驚訝也沒有,反而很淡定地看了紀欣欣一眼。
然後他平靜地說:「您以前也不是沒做過啊。」
如果語言是兵器,紀欣欣已在這一瞬間就利劍穿胸刺出一個大窟窿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張口反駁,全被范特助搶了先。
「我指的是,您不是一直在先生面前裝作是您的姐姐嗎?」法特助頓了頓,補充道,「尤其是二位一起去療養院故地重遊的時候。」
紀欣欣氣得連手都在發抖,但她還是艱難地把這口氣忍了回去。
――范特助是厲宵行最倚重的人,她不可能立刻就跟這人作對,打不過的。
於是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紀欣欣把這恥辱忍了下來。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睛,手腳冰涼地扶著牆站穩:「好,我去試試。」
「就算失敗……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范特助提前打了預防針。
但紀欣欣一點也不覺得那是安慰,她咬了咬牙根,無視范特助,快步走到了厲宵行的臥室門前。
她原本想直接像平時那樣喊「宵行」,但臨出口前又想到自己是要扮演紀繁音的,於是改了口,又學著紀繁音禮貌又帶點冷淡的語氣喊:「厲先生。」
門裡的厲宵行沒有應答,紀欣欣直接推門進去了。
屋內漆黑一片,天本身就還沒亮,厲宵行那難以忍受的痛苦似乎隨著夜色深重也燒得更肆虐。
剛從外面進房的紀欣欣眯了眯眼,不太適應裡面的光線地小步挪動到了床邊。
厲宵行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紀欣欣本想伏到床頭溫柔地撫摸厲宵行的頭髮,但紀繁音是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紀繁音會怎麼做呢?
她和厲宵行是怎麼相處的?
紀欣欣幾近著魔似的設想著,最後什麼也沒做,只是微微壓低了聲線模仿紀繁音:「厲先生?」
厲宵行低喘著睜開眼睛,他迷濛著眼朝紀欣欣看去:「……紀繁音?」
「是我。」紀欣欣勾起一抹笑容,她逐漸有了信心,覺得這事也沒那麼困難,「范特助打電話讓我來的。」
「……」厲宵行用手臂撐起身體,看起來似乎清明了一些,「這次能不能陪我久一點?錢不是問題。」
紀欣欣:「……」
明知道不是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那厲先生準備給我多少錢呢?」
「都可以。」厲宵行半合著眼,「……你上次不是誇獎過我的私人飛機嗎?我送一架給你吧。」
紀欣欣不得不慶幸屋內只有月光,否則這一瞬間的表情崩壞真的很難控制。
「好啊,」紀欣欣冷漠地說,「那今天你想聽我說些什麼?」
「說上次沒說完的事情。」厲宵行抬眼看著她,「上次你只說了一半的故事。」
紀欣欣卡了一下。
她當然不知道上次紀繁音在那一個小時的電話裡和厲宵行說了什麼事情,只能臨場發揮:「今天我不想說那個故事。」
說完的瞬間,其實紀欣欣就有點後悔。
她知道厲宵行是個異常唯我獨尊的人,出口的每句話都像是直接的命令,不會喜歡發出的指令就這麼被人反駁。
就在紀欣欣想著怎麼補救的時候,厲宵行居然很順從地「嗯」了一聲。
這態度太反常了。
是因為太痛所以沒有發火的力氣嗎?
紀欣欣想了一會兒,正要試探地開口問厲宵行話時,後者先開了口。
「你可以什麼也不做,」厲宵行低低地說,每一個字聽起來都很費力,但他又竭力咬得很清楚,「只要留在這裡,留在我身邊。」
紀欣欣從沒聽見厲宵行這麼卑微地說話過。
「……可以嗎?」厲宵行祈求地問。
紀欣欣沒能克制住自己冷笑的衝動,從喉嚨裡呵了一聲,諷刺又難以置信。
厲宵行在紀繁音面前簡直就像隻被調教好的狗。
――可紀繁音是怎麼做到的?!
紀欣欣深吸了一口氣:「行啊,你睡吧。」
厲宵行連她的手都沒敢握,他重新躺了下去,很快重新安靜了下來,只有厲宵行略顯粗重痛苦的呼吸聲回蕩在室內。
過了一小會兒,厲宵行突然問:「你還在嗎?」
紀欣欣冷冷地說:「在。」
厲宵行於是就像是放心似的又安靜了下來。
這寂靜的氛圍維持得越久,紀欣欣就越覺得空氣快要沉重得將她直接壓垮、碾碎。
她百思不得其解,紀繁音是怎麼把厲宵行調教成這樣的。
難道只是喜歡、愛、感謝嗎?
以前的厲宵行也從來沒有對她這樣聽話過啊!
「紀繁音,你還在嗎?」厲宵行又問。
紀欣欣幾乎想惡意地把厲宵行一腳重新踹回沒有盡頭的疼痛中去,但最後關頭還是把持住了:「在。」
厲宵行的呼吸緩慢地平復、變得悠長起來。
他彷彿終於得到了藥的癮君子一樣,在安慰劑的作用下陷入了睡眠當中。
這時天剛才有點濛濛亮。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的紀欣欣再也受不了了,她看了一會兒厲宵行,確認他已經睡著,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就走。
誰知道她才剛才床墊上坐起來,厲宵行就倏地醒轉、稍顯狼狽地抓住了她的手:「你去哪裡?」
猝不及防被人從背後抓住,紀欣欣嚇得從嗓子裡溢出一聲驚呼。
她一回過頭去,對上的就是厲宵行的眼睛。
月光灑在他的上半張臉,將那雙陰鷙的眼睛照得分明。
「……紀欣欣。」他連名帶姓地叫了紀欣欣的名字,神情看起來非常不悅。
紀欣欣不知怎麼的,心裡咯噔一聲,然後狂跳起來。
「你……」厲宵行緊皺起眉,手上用力,「怎麼會是你――」
紀欣欣手上吃痛,心裡暗叫不妙,靈光一閃地打斷他的話:「已經不痛了嗎?」
所謂安慰劑,就是用一種本來無效的藥物去替代有效藥物,但對服藥者本人隱瞞這一替代事實,讓服藥者誤以為自己食用的是有效藥物、從而用心理驅動生理令服藥者身上症狀好轉的一種做法。
當厲宵行真的以為紀欣欣是紀繁音時,他的疼痛就真的減輕了。
但當紀欣欣打碎這一事實的時候――
厲宵行渾身的肌肉突然緊繃起來,說到一半的話也接不下去了。
紀欣欣立刻掙脫他轉身跑出去找范特助。
范特助一直守在門口,他看看手錶很是不解:「您進去很久了,我以為是有效的。」
「他認出我了。」紀欣欣流露出一絲不甘,「這種方法是沒有意義的。」
范特助嘆了口氣:「或者是您的演技還不到位。」
紀欣欣難以置信地看著匆匆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的范特助,簡直不敢確信自己剛才耳朵裡聽到了什麼。
――您的演技還不到位?
這不是當著她的面說她無論是本體、還是演技,都不如紀繁音嗎?
紀欣欣猛地轉過身去看房內的厲宵行和范特助,見到厲宵行似乎痛得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心中浮現一絲扭曲的快感。
她本可以選擇厲宵行以外的很多人作為自己未來的丈夫。
但她選了厲宵行。
現在厲宵行對她這副態度,果然遭到了報應。
范特助換了幾個辦法都打不通紀繁音的電話,最後只能讓醫生給厲宵行打了鎮定劑,才讓他緊皺著眉睡去。
「這不是長久之計,」醫生嘆著氣說,「不論是長期注射鎮定劑,還是他長期被這樣劇烈的痛感所折磨,都會迅速拖垮厲先生的身體。事實上,現階段我已經想建議他立刻停下手頭的所有工作去住院了。」
范特助沉思了許久:「這不是我能做的決定。」
醫生知道厲宵行的身份,也說不了什麼,只有搖頭:「心理醫生呢?」
「……先生說他不需要,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范特助送了醫生出門,回來時看見失魂落魄坐在客廳裡的紀欣欣,說同情不同情,甚至想買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給紀欣欣。
他見過紀繁音扮演紀欣欣和厲宵行排練場景,那真是惟妙惟肖地變了一個人在現場,完全能以假亂真。
……難怪有底氣收那麼高的費用。
范特助摸了摸頭,突然聽見厲宵行的手機響起來,便過去看了一眼。
電話是厲明月打來的:「我看剛才醫生過去我哥那裡了?他情況怎麼樣?」
范特助沒想到厲明月情報這麼快,照實說了一遍:「……先生現在已經睡著了。」
「我知道了,」厲明月沉吟了一下,「等他醒來你和我說一聲,我有事要和他說。」
范特助應了下來。
厲明月又問:「紀欣欣呢?她最近什麼樣?」
幫不上忙。范特助心想。
然後他用語言美化了一下這個答案:「老樣子。」
「知道了。」厲明月俐落地答,「你專心照顧好我哥,他公司的事情我暫時先接管了。」
范特助遲疑了下:「這……」
「我就直說了,我爸媽的意思,今天下午就會派人接我哥去國外醫院住一段時間,」厲明月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他的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好,我明白了。」
厲明月也是被趕鴨子上架去接厲宵行那邊的工作,一個人當做兩個人用,快忙得腳底冒火。
就這,還能繼續忙上加忙。
――這天上午,厲明月的助理告訴她有人想要收購紀繁音的工作室。
忙得腦仁都疼的厲明月按了按額角:「她自己會處理,特地告訴我幹什麼?」
賣或者不賣,紀繁音那個女人的性格哪裡會讓自己虧本?
「……收購方是高淮娛樂。」助理說道,「出手的是白正葉。」
厲明月的筆停頓了一下。
白正葉,那是白晝的父親。
……一場惡意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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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6:34
第八十九章
就算真是惡意收購,厲明月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別說紀繁音,就說章凝,她就不是個傻的。
白家確實家大業大,那章家也不是吃素的。
「這事兒我知道了,不用管。」厲家自己的事情都還忙不過來,沒空去管別人的。
「還有,」助理又接著說,「您的哥哥也知道了這件事。」
「那又怎麼樣?」厲明月頭也不抬。
助理嚥了口口水:「他拒絕去國外。」
厲明月的動作再次停住了。
她忍無可忍地閉上眼睛,過了五六秒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
助理大氣也不敢出。
「幫我給范特助打個電話。」她說。
「是。」
「還有紀欣欣,」厲明月叫住她,「她要是幫不上忙,就讓她回學校去,假都請多久了?」
「是。」助理擦了把汗快步離開。
厲明月乾脆雙手離開鍵盤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會兒,覺得心累。
……
造成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禍首白正葉其實一開始還真不是為了惡意收購。
白晝近半年花錢如流水的架勢當然瞞不過他的家裡人……或者說,這報復性消費也根本沒打算瞞著家裡人。
白正葉從自己的秘書那裡聽了不少,但他又轉念一想覺得這是兒子漫長的叛逆期而已,只要不碰高壓紅線,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於是除了讓秘書盯著點也沒多管他。
白正葉自覺自己年輕的時候玩得可比白晝瘋多了,作為他的兒子,白晝也算子承父業。
但他自己雖然這麼想,周圍的人的想法卻不一樣。
比如白正葉偶爾去見情婦時一頓抱怨,情婦便輕輕柔柔地表達出對於這個繼承人的擔心來。
白正葉雖然搞了個私生子出來,但也沒打算和孟家那邊鬧起來,所以並不打算換繼承人。
當然他心裡是抱著點古時候皇帝那種思想的。
――有個太子,然後其他皇子又能和太子友好相處,以後當個王爺,輔助新帝辦事。
所以即使和妻子約定好繼承人一事不做更改,白正葉還是悄悄地把私生子送到了白晝那裡見面。
結果結局搞得非常難看,白正葉一度慶幸自己當時沒在現場,不然就下不了台了。
不過他又覺得這是自己兒子還小,以後就會懂了。
男人嘛,誰在外面沒個彩旗飄飄呢。
白晝那小子還不是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喜歡那個的。
白正葉前往湖城完全是個意外。
一場重要會議提前結束,他多了一天半的時間,而湖城又正好在附近。
想到兒子已經有半年多沒給自己打過一個電話,白正葉突發奇想地讓秘書帶自己去了一趟白晝的公寓。
大秘當然瞭解得很,白晝學校的監護人聯繫信息寫的就是他和白夫人的助理兩個名字。
白正葉一路抵達白晝家樓下的時候,正好看見喝得爛醉的白晝被一個男人從車裡扶下來。
他嘖嘖兩聲,問:「那是誰?」
秘書看了兩眼,對答如流:「是少爺剛開始實習的工作室裡工作人員,姓沈。」
「他還實習去了?」白正葉摸了摸下巴,頗覺驚喜,「這是好事兒啊,那再過個一年半載的,直接讓他回燕都實習吧,和學校說一聲,大學就不去了。」
秘書應了一聲。
「就是喝得這麼醉不行,身為男人好酒可以,爛醉不體面。」白正葉搖搖頭,整理了下西裝,打開了車門向白晝和沈戚走去。
車門打開的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正葉總覺得沈戚似乎往他這邊看了一眼。
白正葉走到近處時,沈戚率先停了下來打招呼:「白先生。」
白正葉板著臉看他一眼:「你認識我?」
「是。」沈戚面無表情地答著,把白晝往他身上放,「那您的兒子就交給您了。」
白正葉還從來沒有被人直接扔個大男人到懷裡的經歷,稍有點手忙腳亂地扶了一下已經比自己高的兒子,聞到了他一身的火鍋味。
「人已送到,我就先離開了。」沈戚朝兩人點點頭,就真的走了,像一台莫得感情的辦事機器。
白正葉皺了皺眉,讓秘書過來扶白晝。
白晝就在這時迷迷糊糊地醒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白正葉本人,想也不想地反手推開了他。
白正葉差點被推得一個踉蹌,立刻冷臉呵斥:「醉成這樣連自己親爹也不認識了嗎!」
白晝眯著眼用視線掃過他,然後視若無睹地移動腳步往公寓樓內走去。
白正葉氣急地跟在他後面:「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知道自己現在花的是誰的錢嗎?」
「我媽的。」白晝冷冷刺他。
白正葉氣得一個倒仰:「現在你跟你媽更親了是吧?啊?」
「至少她沒把野種帶到我面前來。」
白正葉差點就揚手給白晝賞一個耳光――他也確實這麼幹了,如果不是白晝一把攥住了他已經舉高的手掌的話。
然後白正葉驚愕地發現,兒子的力氣居然比自己大了。
「你來找我肯定沒什麼好事。」白晝冷嗤,「有什麼要罵的就罵吧。」
「我是正好有時間來看看你!」白正葉平時再怎麼風度翩翩,在叛逆兒子面前也維持不住,跳腳道,「你小媽說你這半年過得醉生夢死很不好,我才特地趕來見你,你果然把自己活得爛泥扶不上牆!」
白晝的反應像是慢了半拍似的,等白正葉說完才抓住他話中間的一個稱謂:「小媽?」
白正葉噎了一下,那麼一瞬間的心虛後就是理直氣壯:「你不是見過了嗎?」
白晝冷嘲:「我說過認她了嗎?法律認嗎?還有你特地來見我?一個我一年多只能在新聞上見到的人說來看看我?我還以為我沒爹呢。」
秘書在旁適時地打斷了一下兩人即將升級的戰火:「二位,電梯到了。」
白晝甩開白正葉,大步走進電梯:「別跟上來,我要睡覺了。」
電梯門關上後,白正葉有點心虛地問自己的秘書:「真一年多了?」
秘書:「您真的要問嗎?」
白正葉撓撓頭:「真的啊……」
秘書搖頭:「兩年多了。」
白正葉:「……」
回程的路上,白正葉難得地想了想怎麼給自己兒子賠禮道歉。
他覺得按照自己多年的哄人經驗來說,這裡得送個禮物。
「你說我給白晝送個什麼好?」白正葉問秘書要建議。
秘書委婉地說:「我覺得不是禮物該送什麼的問題。」
白正葉沉浸在自己的腦回路裡:「你剛剛是不是說,他現在在實習?什麼地方實習?資料拿來我看看。」
秘書熟練地查了查,把公開的部分資料直接給白正葉看了。
「一個影視編劇工作室?」白正葉隨意看了眼,覺得很是小打小鬧,「出品的第一部電影才剛剛上映……嗯,票房倒是還行。」
秘書從後視鏡裡看了白正葉一眼,沒糾正他這恐怕將是今年的年度票房冠軍有力競爭者之一的事實。
「這樣吧,」白正葉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我把這個工作室買下來送給他,讓他自己當自己的老闆,這誠意夠了吧?」
秘書垂下眼想了想,還是很委婉地:「或許還可以考慮一下別的?」
「考慮什麼,這不是他自己挑的實習麼!」白正葉瀟灑地一揮手,「一個剛成立沒多久的工作室而已,你去準備一下收購案。」
他這麼說了,秘書也只好應了下來。
「不過這小子什麼時候開始對娛樂圈感興趣了……」白正葉嘟嘟囔囔地看著平板上的資料,「他以前不是對明星歌手什麼的都看不上眼,覺得就是戲子嗎?」
白正葉玩明星上八卦週刊的時候,白晝還和他吵了一架。
不過那都是白晝十三歲以前的事情了。
白晝的叛逆期來得又快又臭又長,白正葉選擇退而避之、視而不見。
反正男孩子嘛,就算放著不管自己也會長大的。
白正葉本也不想弄出個私生子的麻煩來,但情婦意外懷孕後和他說是個女兒,白正葉尋思兒女雙全也不錯,就讓她生了下來。
誰知道還是個兒子。
生都生了,白正葉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養著。
白晝離開湖城以後,父子倆好像就沒怎麼再見過面;反倒是私生子,白正葉時不時地就能見到一趟。
「明天什麼時候走?」白正葉突然問。
「下午一點。」
「那上午我們去那小子實習的地方看看。」白正葉興起地說道,「你和那邊的負責人打個電話,去之前,不讓那小子知道。」
秘書第三次委婉地勸他:「我覺得您可以再考慮一下。」
「我去看看我兒子工作的地方有什麼不可以的!」白正葉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合理,「再說馬上就要收購了,先過去考察也是理所當然。」
秘書無聲地嘆氣:「我知道了。」
他在三個創始人的名字裡看了看去,首先排除不管事的搭戲工具人賀深,然後在另外兩個名字之間徘徊了一下。
然後又把顯然是個不定時炸彈的紀繁音也給劃掉,把電話打給了章凝,把事情簡單大概地說了一遍。
章凝滿口客氣地應了下來,轉手就把事情告訴了紀繁音。
「白晝他爸?」正準備睡覺的紀繁音覺得睡前能接到這麼個電話也夠變化多端的,「他想要什麼?」
「聽語氣是來逛逛兒子的實習公司,」章凝輕嗤了一聲,「不過我聽過他不少操作,我覺得說不定想買了咱們工作室給白晝玩。」
紀繁音想了想章凝的行程:「明天你不在?」
「上午怕是不行。」
「那我去見他。」紀繁音說。
章凝也沒多廢話,直接應了:「行,那你小心點兒啊。實在不行,把白晝拉出來擋槍眼,他爸也不會太過分。」
秘書沒想到章凝和自己玩了這一齣調虎離山,第二天和白正葉前往工作室後,見到接待人是紀繁音,當下一陣心絞痛。
――聯絡章凝,不就是為了避免白正葉正面撞上這位嗎!
要是白正葉一個操作失誤,白家大院就要先起火了!
白正葉在路上聽秘書說了這工作室章凝也有份,結果打眼見到的並不是章凝,愣了一下:「你不是紀家的……」
紀繁音微微一笑,自我介紹:「白先生您好,我的名字是紀繁音,這間工作室的創始人之一。」
白正葉恍然了一下:「雙胞胎。」
「是。」紀繁音並不詫異白正葉知道紀欣欣的事情。
就算白正葉知道她已經從白晝那裡挖了十幾個億,紀繁音也不會覺得驚訝。
不如說,白正葉不知道才比較令人驚訝。
「這麼巧?」白正葉不以為意地和紀繁音握了下手,「我今天是想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他們身後幾步遠的電梯叮地一聲打開,抱著個機車頭盔的白晝從裡面走了出來,一副睡眠不足想要打人的表情。
然後白晝一抬頭,就看見了自己親爹和紀繁音握手的場面。
他先是懵了一下,然後眼裡竄出熊熊怒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鉗住白正葉手腕:「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實習工作的地方,我不能來看?」白正葉反問。
「你關心我什麼?」白晝冷笑不領情,「我不用你的假惺惺,別來打擾我的生活!」
紀繁音看看白正葉,又看看白晝,先施施然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這擋槍眼的盾牌她還沒掏出來用呢,它自己就先衝上去了。
紀繁音覺得章凝不用擔心什麼收購不收購的。
這事兒顯然天塌下來也有白晝頂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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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6:51
第九十章
白晝快被自己便宜親爹的操作氣瘋了,他看了看微笑不語的紀繁音,又不能發作,只好咬緊牙關選擇先對紀繁音解釋:「不是我讓他來的。」
紀繁音不答話,只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倒是白正葉的秘書若有所思地抬頭用眼神來回打量了一下紀繁音和白晝,雙手自然垂在身邊沒有說話。
「……」白晝深吸了一口氣,生硬地對紀繁音說,「你回去,這裡我來解決。」
「白先生是工作室的客人。」紀繁音這才不緊不慢地說,「讓剛來一天的實習生接待他未免太不禮貌了。」
白正葉立刻皺了皺眉:「紀小姐,你說的這位『剛來一天的實習生』是我的兒子,他當然有資格招待任何人。」
他這話裡就有點訓斥下屬晚輩的意思了。
――我白正葉的兒子到你們一個小工作室來實習,你不好好供著,還真把他當普通實習生來看待了?
白正葉說這話時心裡還很理直氣壯,覺得自己是在給白晝出頭,兒子嘴上不說,心裡肯定很感動。
結果紀繁音還沒說話,快被氣死的白晝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了一聲「爸」,接著說:「借一步說話。」
――說話還怪有社會人架子了。
白正葉這麼想著,寬容地點了點頭,又對秘書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和紀繁音說話,自己跟白晝走了。
白晝走得大步流星,腦子裡燒成一團岩漿再爆炸的同時居然還有點詭異的冷靜。
等走到洗手間旁不遠的抽煙區,確認這地方暫時沒人會來,白晝才站定腳步轉過身,按捺著怒氣問:「你來幹什麼?」
「看看你的工作環境。」白正葉當然不會直說,他隨意找了個不算藉口的藉口。
――確實是來看看環境,再看看怎麼買,這也沒錯。
「是嗎?」白晝冷笑,「我出生這麼多年,你現在突然關心起我來了?是另外一個兒子不夠優秀讓你覺得不滿足?」
白正葉不快地皺眉斥責:「我是你爸,我關心你有錯?你的吃穿用度,我什麼時候短過你?」
「錢在你眼裡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你灑出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白晝一點不領情,「你只會用錢來解決一切事情。」
「錢確實能解決一切事情。」白正葉聳了聳肩,神情理所當然地說,「別忘了你錦衣玉食長這麼大都是因為這些錢。」
然後他攤了一下手示意白晝的身形。
「――你看,你現在不是也一表人才健健康康,別說得好像我欠你了什麼一樣。」
白晝臉上露出一絲厭煩之色:「你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白正葉這下也直說了:「這麼久沒看你,爸爸心裡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既然你來這裡工作肯定是喜歡這個工作室,想買下來送給你當個道歉的禮物。」
話說到了這裡,他還是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甚至言語之中流露出「你應該感謝我」的意思。
白晝:「……」
他簡直不敢相信白正葉的腦回路。
兩年沒出現也就算了,中途送了小三和私生子來也算了,一出現就給他當頭一棒是個什麼意思?
「你能不能幹點好事?」白晝氣急敗壞地罵,「能不能不要來給我搞破壞?你知道我多努力才――」能不和宋時遇一樣被紀繁音直接拉黑嗎!
後半截白晝沒說出來,他氣得幾乎想用機車頭盔砸一砸白正葉的腦袋聽聽裡面是不是直通太平洋。
――換成半年前他可能真砸了,但到底是被紀繁音磨平了不少棱角,緊了緊手指沒真砸下去。
「怎麼不是好事?」白正葉被罵得緊緊皺眉,「你以後雖然要接我和你媽的事業,但在那之前小打小鬧練練手也是應該的。一個小工作室,買下來隨便你折騰,玩倒閉了也無所謂。」
白晝閉了閉眼睛,覺得渾身血液都在往大腦裡湧,集體叫囂著一個暴力的指令。
「不行。」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怎麼不行,只要價格適合,所有股東都願意賣不就――」
「不行!」白晝猛地把手裡的頭盔砸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圓滾滾的頭盔砸落又因為反作用力繃起半人高,然後才慢慢骨碌碌滾開了。
白正葉被嚇了一大跳,唬道:「你什麼態度?」
白晝深吸一口氣,腦仁突突跳疼個不停,因為宿醉而痠痛的眼眶傳來一陣難過的腫脹之感。
他突然就意識到了一件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原來我這個人身上的毛病,源頭在這裡啊。
因為富有就目空一切的父親,和以前因為經歷而肆意評判他人的我,是一模一樣的存在。
白正葉對親情愛情毫無正確認知,情婦情人數不勝數,最喜歡的永遠是下一個。
白晝在成長中親情缺失,見一個不介意他惡劣態度、溫柔以對的紀欣欣就一頭栽進去。
白晝彷彿聽見自己的聲音對自己發出了嘲諷之聲。
它對他說:真不愧是親父子啊。
……唯獨不同的是,白晝遇見了紀繁音,而白正葉還沒碰見那個能一巴掌把他抽醒、教他怎麼睜開眼睛平等看人的人。
可這究竟是件好事還是件壞事,白晝竟不敢對自己斷言。
白晝深吸了一口氣,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從小到大你沒過問我任何事情,養我就和養一隻寵物一樣,玩女人玩到我面前來,我的生日你也記不住,這些都算了。」白晝紅著眼盯著白正葉,「不用你突如其來對我表達關心,我已經不是那個想從你那裡得到父愛的小孩了!」
他雖然怒極,但這番話說下來居然還算冷靜和有條理。
白正葉早習慣了白晝的臭脾氣,猛見他壓著怒火跟自己講道理居然還覺得有點新鮮。
但更多的是憤怒:「你小子忘記自己能長這麼大是誰的功勞了!」
「那要問問我媽願意分你多少功勞。」白晝頓了頓,不耐煩地說,「不要碰這間工作室,就算你買了,我也不會要。」
如果紀繁音真賣了,他還來這裡幹什麼?
白晝知道紀繁音喜歡電影,但他自己又對電影沒那麼感興趣。
白正葉猶豫了下,他問:「那我給你買點別的什麼?」
白晝覺得這人沒救了,他朝被砸變形的頭盔走去,彎腰撿起來提在手裡,直接走了。
進到工作室裡時,白晝看了眼紀繁音的辦公室。
門剛剛開著,現在關了,顯然紀繁音和白正葉的秘書進去說話了。
拿著掉漆頭盔的白晝突然有點不確定起來。
――如果白正葉出的價格足夠高,紀繁音會不會真出售她手裡的股份?
畢竟,紀繁音一直說她自己很缺錢。
一百億……
白晝沉吟的功夫,白正葉已經從後面趕了上來。
正巧紀繁音的辦公室門也打開了,她和白正葉的大秘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白晝知道自己父親身邊這位首席大秘的厲害,擰著眉觀察了一下紀繁音的表情。
……卻看不出什麼來。
紀繁音的演技,演什麼像什麼,白晝從來沒找到破綻過。
想到這裡,白晝又非常氣悶。
紀繁音對待他的態度說輕慢不輕慢,說尊重不尊重,完全就像在對待遠方親戚家的熊孩子。
「兩位談完了?」紀繁音問。
「談完了,他們馬上就走。」白晝沒好氣地說。
秘書看了看白正葉的表情,見他還有點灰頭土臉,想也知道是被兒子吼了一頓,便輕輕咳嗽了一聲當作提醒。
白正葉回過神來,覺得自己一腔好意都餵了狗,也很不爽,沉著臉嗯了聲就直接走了。
他可不覺得自己對紀繁音這個年輕的後輩有什麼平起平坐好好說話的必要,更何況還是個女人。
秘書倒是禮數周到地道了一聲再見後才離開。
時間才剛剛九點半,宿醉的大半人都沒來上班,附近視力能及的幾個辦公區裡都空空蕩蕩。
白晝的手指揉搓著頭盔內裡的護墊,在心裡快速地措辭了下,正要開口解釋這次的事情,紀繁音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掃了眼,直接在白晝面前接了起來:「您好。」
白晝的目光頓時看向了紀繁音的手機。
能讓紀繁音用「您」這個尊稱的人就很少。
會是誰?
紀繁音偏頭聽了幾秒,笑著說:「您知道得真快,確實如此。」
白晝試圖分析:態度平和客氣,又帶著點尊敬。
然後又過了一會兒,紀繁音輕輕挑了一下眉毛,她問:「那這就可以結束了是嗎?」
或許是聽得太入神或者別的什麼,白晝一直提在手裡的頭盔不知道怎麼的脫了手,桄榔一聲又砸在了地上。
白晝趕緊彎腰去撿,卻聽見紀繁音帶著笑意對電話那頭說:「沒什麼,巧得很,他就在我面前把東西摔了。」
剛撈到頭盔的白晝驚愕地抬頭看向紀繁音,腰都沒來得及直起來。
「我知道了,您放心。」紀繁音頓了頓,「或許不會再有聯繫的機會了,祝您以後生活愉快。」
然後她掛斷了電話,放下手機的同時把視線移動了白晝的臉上。
白晝立刻飛快地直起腰來,眉不自覺地皺緊:「那個電話是誰的?」
紀繁音朝他笑了一下:「借一步說話。」
白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明晰。
等進了紀繁音的辦公室裡,白晝就急不可耐地開口:「是誰?」
紀繁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淡定地說:「是你的母親,孟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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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7:05
第九十一章
白晝的表情有點迷惑,像是不太明白自己親媽是怎麼突然摻了一腳進來的。
紀繁音其實本來是不打算今天就和白晝攤牌的。
白正葉的到來是意料之外,但紀繁音只打算把他隨便打發走人。
工作室如果只是她自己個人名下的,如果白正葉願意出個高價,紀繁音說不定就這麼賣了,在【回家的誘惑】裡賺個幾千萬上億的差價也不錯。
但這工作室不是她一個人的。
出工又出力的章凝賀深,他們誰會缺錢?
就算只是為了他們倆考慮,紀繁音也不可能隨便看白正葉揮舞一下鈔票就動搖了。
再說,她要拋售手頭的股份,也是章凝賀深有優先購買權,對那兩人肯定不能獅子大張口。
那這錢賺得一點也不劃算。
當然不可能賣了。
白父和秘書離開的時候,紀繁音是打算接著就再敷衍一下白晝繼續讓他當一百五一天的實習生來著。
可白夫人的電話來得就是這麼湊巧,白正葉剛走紀繁音的手機就響了,簡直就跟算好了似的,沒讓她把白晝敷衍走。
白夫人在電話裡簡潔明了地說,白正葉這次的出差本來就是她放任情婦吹枕頭風、順水推舟安排的。
紀繁音光聽這前一半就能明白白夫人沒說出來的後一半是什麼意思了。
――調虎離山。
白正葉的突發奇想、突然有空,大約也都是白夫人給他做好的安排。
地上挖了個洞,就等白正葉自己跳就是了。
白正葉這一走,回去見到的大概就是已經被白夫人訓得服服貼貼的情婦了。
就是不知道等白正葉回去,他自己要面對的又是什麼樣的怒火和結局。
情婦雖然狠毒,但如果沒有白正葉給她的各種支持和撐腰,又怎麼成得了氣候。
說到底,世界上如果沒有三心二意的出軌渣男,哪來的女小三?
白夫人這一波直接衝上高地、勝券在握,直接和紀繁音說了個明白。
紀繁音也就領悟了她的意思――白晝這邊,也可以結束了。
之前厲宵行訂婚時紀繁音的意思就是可以結了,白夫人讓她等了段日子,看來就是為了給白正葉和情婦挖這坑的。
現在雙方的目標都已達成,合作自然可以終止。
白夫人在電話最後還鮮少地誇獎了紀繁音一句「會審時度勢」。
紀繁音看著眼前的白晝,有點為白夫人嘆息。
論養孩子的錯誤方式――父母男女混合雙打版本。
「我媽?」白晝皺著眉,他盯著紀繁音看,「……什麼意思?我媽聯繫了你?是因為錢嗎?」
紀繁音挺想直接給他說「是」,但又覺得這樣一來白晝肯定會找白夫人大吵大鬧一場,這對給工作室大筆大筆投資的白夫人來說有點恩將仇報。
於是她大概給白晝解釋一番:「她早就知道你和我的交易,她從沒有反對過。我和她之間有別的來往,偶爾她會過問你的情況而已。」
「……」白晝沉默了下,像是也很清楚自己親媽幹得出這種事情。
「今天開始你不用再來上班了,我也不會聘用你。」紀繁音翻著文件,「我把昨天的工資結給你?一天一百五。」
白晝倔強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不只是這裡的實習,」紀繁音對他炙熱得發燙的視線熟視無睹,她補充,「我和你的一切都結束了。」
「你單方面說結束就結束?要是我不同意呢?」白晝悶聲問。
紀繁音不緊不慢地問他:「你昨天來,說你是想來對我道歉的。所以你知道自己錯了,是嗎?」
「……我知道。」
眼看白晝一閉眼睛像是要再數一遍自己的罪行,紀繁音抬手阻止了他:「不,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就同時應該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繼續出現在我面前了――哪怕一次也不要。不出現在我面前,就是你最大的歉意。」
彷彿被那簡練單純的話語直接刺傷,白晝的瞳孔猛地一縮:「可我――」
「可你知道錯了?但沒人規定我必須接受你的道歉和原諒你啊。」紀繁音輕輕轉動著咖啡杯,她輕笑著問,「你難道在自己道歉的時候就理所當然地覺得這一切就可以揭過去了?」
「我沒有!」白晝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反駁,說到後來又低了下去,他有點惱,「我想只要時間夠久,你總會……比以前少恨我一點。」
像是極不習慣說出這樣示弱的話語,他立刻難堪地咬住了自己下唇的內側。
紀繁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本人當然不恨白晝。
她甚至不恨這裡的任何人。
正因為如此,白晝想要的這份「原諒」是哪裡也找不到的。
「當初既然是你自己同意的交易,現在就不該後悔。」紀繁音拿了手機出來,滑動屏幕操作,「本來我和你就只是互相看不上眼的陌生人,我說得沒錯吧?」
她把已經一段時間不用的綠油油小程序後台裡的白晝直接移除了權限:「再見,白晝。」
白晝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立刻掏出手機,發現自己根本打不開那個神秘小程序了。
他緊緊握住手機,掌心指節被手機棱角硌得隱隱作痛也不鬆開。
這瞬間身體上的疼痛反而才是情緒的發洩缺口,令他能不在紀繁音面前失去理智。
可笑的是,白晝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也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錯了,才找不到反駁紀繁音話的任何理由。
――如果是從前的他,倒是可以不講道理地和紀繁音大吼大叫拍桌子。
但從前的他,也不會因為紀繁音要和自己絕交而難過絕望。
沒有一,就沒有二。
「……如果以後我知道錯了,我改了,你願意……」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你願意接受我成為你的朋友嗎?」
紀繁音十指交叉著微微歪頭看他。
「白晝,你不想當我的朋友。」她直白地戳穿白晝的意圖,「但你又不在我會選擇交往的男人範圍裡。」
「……」
「如果你想問的是我以後會不會原諒你,我想也不會。」紀繁音接著說,「你要知道世界不是一定會按照你想好的那樣去轉的。」
白晝啞口無言。
――你永遠不能強求另一個人原諒你。
「你可以走了。」紀繁音說完又問了一句,「實習工資怎麼給你?」
白晝沉默了一下。
他在紀繁音的桌上掃視了一圈,最後從紀繁音筆筒裡抽了一支簽字用的普通鋼筆。
「這個就夠了。」他啞聲說完,帶著已經有點破破爛爛的機車頭盔離開。
彼時正好一群人進門打卡,其中一人就是陳雲盛。
白晝停步和陳雲盛對視一眼:「談談?」
一群人也都停了下來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快就有了業務交流?」
陳雲盛卻先朝紀繁音的辦公室方向看了一眼,見那扇門是開著的,才把視線收了回來看向白晝,點了一下頭:「行。」
在電梯偶然遇上的一群同事看著他們的背影,隨口聊了兩句。
「他倆真高。」
「又帥,組個團可以去出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起了以前偶像劇裡去單挑的場景……」
唯有一位機車發燒友痛徹心扉:「白晝的那個頭盔怎麼摔成這樣了!那一個頭盔可要幾十萬啊!!究竟誰這麼暴殄天物!」
紀繁音從辦公室裡也看見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地出去,想了想還是沒管。
――白晝比起從前來聽話不少,不至於在這裡因為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大打出手。
正好章凝發了條消息來問和白正葉談得如何了,紀繁音就給章凝回了個電話講今天的事情。
「白先生來是來了,在門口就和白晝碰上,我和他沒說兩句話,全看他被自己親兒子懟了。」紀繁音靠在辦公桌旁說道,「我和他的秘書聊了聊,他確實是想買下工作室給白晝練手經營。」
章凝輕嗤一聲:「那至少也得先我點頭才行吧――然後呢?你既然打電話來,他應該已經走了?怎麼和他說的?」
「沒和他說什麼。」紀繁音漫不經心地說,「看起來好像被自己兒子訓了一頓。」
章凝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這麼說,孟女士給我們投資的事情……」
「秘書是知道的,他本人大概沒注意。」
章凝樂了:「看來接下來有好戲可以看。然後呢?他們就這麼算啦?」
「反正我都把白晝開除了。」紀繁音說。
「噗――你把他開除了?什麼理由?」
紀繁音反問她:「我開除一個剛來一天的實習生需要什麼理由?」
「哦~」章凝這一聲哦聽起來意味深長,「你要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年輕都很執著的,你確定開除就能了事?」
紀繁音抬眼往外看了看。
陳雲盛已經推門回來了,白晝沒有在他的旁邊。
陳雲盛試探地朝正看著他那邊的紀繁音揮揮手。
紀繁音對他舉了舉手裡的咖啡杯。
陳雲盛臉上露出了笑容,往自己的工位去了。
紀繁音這才淡定地接了章凝的話:「我確定白晝不會再回來了。」
白晝只有兩條路。
他承認自己真的知道錯了,然後麻溜離開紀繁音的生活;要麼他繼續死纏爛打,那就說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有點可惜。」章凝嘆息,「拋去可能帶來的白孟兩筆投資不說,至少白晝長得還是很好看的。」
紀繁音心想你在這個圈子裡工作還缺好看的人嗎?
但她自己心裡其實也稍微覺得有點可惜。
當然不是為了白晝好不好看。
而是為了自己一去不復返的三合一金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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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7:18
第九十二章
紀繁音最近日子過得很不錯。
忙,但賺錢,而且是在忙自己喜歡的事業――電影。
她的微博已經有了三百萬粉絲,定期發影評就是一筆穩定的情感收入。
工作室走上正軌之後,莫名奇妙的情感也多了很多,不知道是從和工作相關的哪個地方流來的。
但進了自己錢包裡的,紀繁音也不會太多計較它們到底怎麼來的。
畢竟她不是半年多前看見新入資源還要琢磨琢磨怎麼利用的那個她了,現在雖說不能算日進斗金,錢也算是源源不斷地來,沒什麼好擔心的。
一百億目標的完成近在眼前。
白晝一家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接下的那些,紀繁音在心裡大致做了個規劃。
她決定把紀欣欣和厲宵行放在最後,這兩位光是扔在一旁不管就是個會自己吐金礦的資源庫,可以先拋到腦後一會兒。
那麼剩下的就是紀家父母、岑向陽、還有一個宋時遇。
岑向陽算是紀欣欣和厲宵行那邊的支線,也可以放在倒數處理。
紀家父母和宋時遇之間……其實說沒關係,還是有點關係的。
紀父的公司規模不大不小,其實經營得也就那樣,還沒紀繁音手裡這個剛半歲的工作室紅火。
但光看紀家的房子、紀母貴婦的做派,還有幾個阿姨、園丁、保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收入是翻十倍。
紀父紀母向來愛面子,這些光鮮亮麗的表面工程是絕不肯放下的。
所以為了維持這樣的生活,他們的公司絕不能倒閉。
紀繁音一開始也不太瞭解這家人的情況,還是問了章凝才知道。
章凝異常無語:「你對你家裡的生意都一點不瞭解嗎?」
她知道紀繁音和家裡早鬧掰了,說起來也沒什麼遮掩。
畢竟認識紀父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想從未來女婿身上吸血的人。
「這回金龜婿也算是讓他們找到了,就是紀欣欣還沒和厲宵行正式結婚。」章凝指間夾著一根細細長長的女士煙,「厲家這樣的背景嘛,總要有一個律師團在婚前準備點東西,找個取巧又被法律認可的方法,防止以後一離婚就被人拿走幾千個億的財產……你懂我意思吧?」
紀繁音不抽煙,她拿著冰激凌邊吃邊陪章凝抽煙,聽到這裡頓了一下。
……這好像也是個操作辦法啊。
離婚官司打完的瞬間一百億就輕鬆到手了。
不過要和厲宵行那樣的人結婚還是敬謝不敏。
除非他願意假結婚,不過那樣還能分到財產嗎?
「不過現在厲宵行突然生病,這結婚看起來又得再往後拖拖了。」章凝慢吞吞地說,「這樣你爸那個公司看起來不太好……或者我應該說,『又』不太好了。」
「又?」
「以前也有幾次,不過都有人幫他。」章凝聳聳肩,「再之前的我不太清楚,不過近幾次的我知道,都是宋時遇幫忙的。」
聽見這個有段時間沒出現了的名字,紀繁音揚揚眉:「你好像對他很不滿。」
「我不滿都是因為誰啊?」章凝立刻前傾身子去捏紀繁音的臉,「還不都是因為你懶得見他,所以每次都讓我去應付他?」
紀繁音站著不動讓她捏,邊淡定地問:「看來他最近是伸不出援手了。」
章凝自個覺得沒趣地收了手:「是啊,他能動用的錢全流到咱們這兒來了。」
紀繁音舔了口香草味的冰激凌,無動於衷。
宋時遇愛砸錢就讓他砸唄,反正也是他願意投資的,沒人騙過他。
再說了,工作室紅紅火火,目前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讓他虧錢的樣子。
「他們可能會去找女兒那邊幫忙吧,」章凝猜想著,「不過厲宵行好像得的什麼怪病挺嚴重的,大家都說你妹妹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照顧走不開,現在都是厲明月在處理公司的事情……等等,你那是什麼表情?」
紀繁音笑著看章凝:「什麼表情?」
「就是那個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的表情!」章凝把煙一掐撲過去,「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幕?」
紀繁音笑而不語。
她不僅知道厲宵行得的什麼病,還知道厲宵行為什麼得病,更知道厲宵行的病情說不定還能繼續惡化下去。
那天的電話裡,紀繁音把「紀繁音」的故事說給了厲宵行聽,冒名頂替的部分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但穿越的事情沒有告訴他。
那是給厲宵行的下一次沉重打擊。
試想,知道自己因為種種原因而失去了恢復站立功能的厲宵行出現了什麼反應?
――他那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突然就有了痛覺,還是二十四小時不中斷的。
但如果他知道他的那個恩人、有可能治癒他的人早就沒了呢?
紀繁音津津有味地咬掉最後一口甜筒的脆皮,覺得把這留到最後吧,一口氣衝個一百億。
「小氣。」章凝噘嘴,「那反正他們總得找人求助,如果厲宵行和宋時遇都不行,那大概會來找你吧。」
「我?」紀繁音倒是事先沒想到這一茬。
「是啊,」章凝一攤手,「你現在也算有點錢了,他們手頭緊,一個女兒幫不上忙,當然只能找另一個女兒。」
紀繁音恍然大悟:是啊,「我」是他們的另一個女兒,而且也不是以前那樣默默無聞的小透明,病急亂投醫自然也會找上門去。
不過問題是,紀父紀母也找不到她住在哪兒,這次大概會打電話吧。
章凝觀察了一下紀繁音的表情,突然皺眉:「你不會被他們三言兩語就哄得拿出錢來倒貼吧?你現在的錢賺得也不容易,不能隨意就拱手送人。」
「當然不會,」紀繁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真的賺得不太容易。」
特別是辭職以後回頭一看,紀繁音心裡就是一個感想:我當時到底都經歷了什麼東西啊!
宋時遇是個完美主義大男子主義,白晝是個暴躁得話都說不明白的熊孩子,厲宵行是個自卑自負雙極控制狂。
雖然有錢,但內心的洞一個比一個大。
紀繁音如今手頭賺到的錢,如果直接借出去的話,是會從她的總進度裡直接倒扣掉的。
指望紀父紀母還錢?那是不太可能的。
也沒見他們還紀欣欣、宋時遇錢過。
但章凝的嘴大概是開過光的,她白天剛剛這麼點醒了紀繁音,晚上時紀父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用一種竭力柔和、但仍然命令式的口氣說道:「我在你樓下,出來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沒空。」紀繁音懶洋洋地靠在家裡的沙發上這麼回復他。
她面前放著剛從烤箱裡取出來的一盤羊排,香氣四溢。
「那天你妹妹訂婚的時候,我和你媽忙,沒能和你好好說話,」紀父的聲音裡壓抑著怒氣,「還有請帖的事情,都想和你好好談談。都是一家人,沒什麼事情是抹不開的。」
「你等等。」紀繁音說著把手機從耳朵旁邊拿開,打開【回家的誘惑】看了看。
紀父正在兢兢業業地貢獻顯然是負面的情感值。
紀繁音估摸著他大概已經氣得快三高了,但給的情感值又都不是很多,五六位數上下波動。
……那大概只有一個理由了。
他摳。
紀繁音嘆了口氣,開了個免提,眼睛也不眨地胡說八道:「我看了,還是沒空。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她邊說邊打開物業的微信,詢問他們自己的樓底下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沒。
「……你這是在怨恨我和你媽這麼多年都偏心你妹妹嗎?」紀父突然問。
「你想多了。」紀繁音好笑地說。
別說她自己,就連從前的小可憐「紀繁音」也不怨恨他們。
不過原來這對父母也有自己偏心的自覺啊。
「嘴上說說。」紀父冷笑,「你要是想和家裡斷絕關係就說個明白,我以後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紀繁音奇怪地問:「你們不是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做的嗎?」
「你放屁!」紀父立刻繃不住地大罵。
「那這樣,你從家裡找一張我成年之後的四人合照吧。」紀繁音不緊不慢地說,「找到了,我就和你們吃這頓飯。」
紀父那邊就跟被掐了麥克風似的陷入了難堪的沉默當中。
過了好一會兒,紀繁音才聽見紀母的聲音在旁邊小聲地問他「怎麼了」,然後紀父像是摀住了話筒地問「家裡有四人的合影嗎」。
但又沒捂得太嚴實,讓紀繁音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沒掛電話,開著免提聽他們倆那邊OO@@個不停,任由他們倆回憶。
――這照片當然是找不到啊,因為根本就沒拍過。
兩人竊竊私語了一分鐘,最後當然是無功而返。
換了紀母接電話,她柔柔地說:「音音,媽媽很久沒見你啦,家裡的事情你好久都沒有關心,不想聽聽看嗎?」
紀繁音笑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果然找我是因為沒錢了?」
紀母有點尷尬:「你爸爸的公司經營上出現了一點問題,最近厲先生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
她話說到一半又換了紀父接電話,他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你爸!你能出生、活這麼大都是因為我,我有困難,你支援我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紀繁音啊了一聲,安撫他:「我會贍養你們的,不會讓你們生活上有困難。」
大概也就比照著法律要求的贍養標准來吧。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不孝女兒!」紀父怒斥,「我早就知道你是這種白眼狼,你還覺得我和你媽偏心你妹妹?你知道你妹妹幫了家裡多少事情嗎?你跟她怎麼比?」
「那你繼續找她要錢去啊,厲宵行電話沒有嗎?我給你們一個?」紀繁音輕笑著問,「紀欣欣那麼孝順你們,一定會想辦法讓厲宵行出手幫忙吧。」
――當然不是了。
紀欣欣以前可能會,但現在是她和厲宵行關係最脆弱的時候,她不敢再問厲宵行索取更多的。
「哦,我忘了,還有宋時遇。」紀繁音又想起來另外一個人,「他也終於知道給你的公司貼錢是在做慈善了嗎?」
紀父顯然不是打嘴仗的能人,他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翻來覆去嘴裡罵的卻只有那幾句貧瘠的台詞――冷血、不孝、白眼狼。
「紀繁音,你敢罵我?你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連你親爸都可以不放在眼裡了?!我現在就來教教你怎麼尊重父親!」紀父像是被冒犯了尊嚴一般大聲怒吼,然後手機那頭就是一聲巨響,好像被砸到了地上。
即使開著免提,紀繁音還是被那巨響震得下意識偏了一下腦袋。
過了幾秒,手機似乎被人撿起,紀母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知進退!你爸現在上去找你了!」
就在這時,物業給紀繁音的回復從手機頂端跳了出來。
他們回復說又巡邏了一圈,她的樓下沒有外來車輛和可疑人物。
――那也就是說紀父紀母找的是她以前住的公寓了。
她退租時正好有人來看房,是個身高近兩米的健身達人,一個有紀繁音兩個那麼大的。
紀繁音看了看天花板,還是沒掛電話:「讓他去找吧。」
紀母拿著手機慌慌張張地去追,但沒有電梯卡,兩人走的都是消防樓梯。
紀母氣喘籲籲爬上六樓的時候,紀繁音從手機裡聽見了遠遠傳來的怒罵,還有紀父吃痛的大喊聲,就算沒有畫面轉播,聽起來也是十分地精彩。
紀繁音把羊排放下,拿起一旁的椰奶清補涼喝了一大口,靠在沙發裡開始隔空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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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7:32
第九十三章
紀母大概是忘記自己還拿著手機,見到這個情形往口袋裡一塞就趕忙上去勸架。
紀繁音聽了會兒,大概知道是這麼個情況。
――紀父紀母知道她的樓層和房間號,所以上去就直奔她的房門猛敲,一個女孩子出來應門,紀父沒看臉就伸手一個耳光。
女孩子根本不是什麼包子,被打之後第一反應不是哭,而是反手揪住了紀父掄圓膀子還了一個耳光上去,把向來在外風光的紀父給打懵了。
接著,紀父還沒反應過來,拿著鍋鏟、穿著圍裙的壯漢跑了出來,見女朋友臉上一個巴掌印,二話不說把紀父給按住揍了兩拳,讓女朋友趕緊去報警捉瘋子。
紀父爬樓太快,先吃了頓胖揍,紀母趕到的時候,他已經過了怒罵掙扎的那個階段過渡到求饒。
紀母哆哆嗦嗦地上去勸架,口齒不清地說了事情來龍去脈,但壯漢根本不鳥她:「你走遠點別過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組隊來搶劫還是騙人的!」
紀母怕得不行,把自己手裡的包給他們看:「我、我這個包就要十幾萬了,怎麼會是來搶劫的呢!」
女孩瞪了她一眼,很不屑地說:「A貨一千塊就能買很好的愛馬仕了。」
紀繁音在家聽得津津有味,腦中根據聽到的聲音自動配上畫面場景,對這位壯漢女朋友彪悍的作風非常欣賞。
「我已經報警了,等警察來你們再和警察說吧。」女孩理直氣壯地說道,「就算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上門找女兒,門一開直接一個大耳刮子,這不就是家暴?你們覺得身為父母打子女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紀繁音點頭讚成她的說法:「對對。」
然後大概是紀父又不安分地掙扎起來吃了拳頭,紀繁音又模模糊糊聽到了拳拳到肉的聲音還有紀父新一輪的痛呼聲。
接著差不多就是隔壁的鄰居出來探頭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了吧。
紀父紀母這一次也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紀繁音聽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還沒退出之前小區的物業租客群,立刻用還沒沾油的小拇指點開微信找到了那個群,裡面果然已經有人聽到吵鬧聲了。
警察來得很快,把壯漢和紀父分了開來。
紀父紀母確實在警局也有點關係,但片區這麼多,來的幾人正好就不認識他倆。
紀父試圖抬出個認識的人來:「我認識你們江局……」
報警的女孩已經直接舉起了手機:「好啊,你說,我倒想聽聽你要拿哪個領導出來舞,到時候和你一起曝光到網上,肯定有人認識你和你那位江局是什麼人吧?」
紀父不敢說了。
警察也很公事公辦地詢問起來發生什麼事情。
紀父哼了一聲硬氣地不說話,紀母結結巴巴地想說原委,但她那氣勢被對面的女孩壓得毫無存在感。
女孩搶先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還把自己臉上的巴掌印露了出來:「我一開門,他一個字也沒說先打我的,我自拍的照片已經存好了,樓道裡也有監控,這些都是證據!」
紀母:「他那是不小心認錯了人,不是故意打你的……!」
「那也是打了,怎麼還想賴賬的?」
租客交流群裡有人開始發現場的照片,顯然是附近在圍觀的租客。
紀繁音點開看了一眼,被裡面紀父紀母兩個狼狽的模樣逗笑了。
笑完後,她聽著另一邊的警察調停說話聲,把這幾張現場照片轉發給了紀欣欣。
――十分順利地發了過去,看起來紀欣欣還沒有拉黑她。
時間還不到紀欣欣睡覺的時候,她應該能看見吧?
不過紀欣欣沒有回復。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父紀母都不說話了,紀母似乎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沒有關,她默默地掛了電話。
紀繁音倒也已經看夠了戲份,她慢悠悠地看了下群裡後續的聊天記錄。
壯漢已經在群裡出現了,他給眾人道歉說聲音鬧得太大了云云,又說已經去警察局做筆錄了,拍了一張在派出所裡的照片。
紀繁音一看這張紀父紀母並肩坐在那兒被警察錄筆錄的鵪鶉樣,覺得比之前更加喜感,又轉發給了紀欣欣。
不過她光知道擠兌一下紀欣欣,沒想到第二天這事反而是先在網上發酵的。
――被紀父打的女孩因為氣不過直接把照片和事情經過發到了網上,本來是想吐槽一下世上竟有如此強橫霸道的渣爹,但紀父紀母狼狽的照片就這麼流了出來。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就已經傳到了八卦小能手章凝的耳朵裡。
章凝立刻抽了忙碌中的空隙時間問紀繁音:「他們果然去找你了?怎麼回事?」
「那是我之前的住址,他們不知道我搬家。」紀繁音把事情和章凝說了一遍。
「照片在圈子裡都傳了一遍,連我爸都聽說過了。」章凝樂不可支,「這回他們倆臉丟大了――你也知道你爸媽他們倆多愛面子。」
紀繁音揚揚眉:「傳得這麼廣?」那向來在外要裝大款和上流人士的紀父大約快氣出三高來了。
「不僅這樣,還有別的功效。」章凝神秘地擠了擠眼睛,「本來他可能會借到的一筆錢,因為這件事情,本來就有點猶豫要不要借錢的那人立刻也收回了手。」
「那他快倒閉了?」紀繁音問。
「應該是吧。」章凝想了想,又說,「不過你家那個房子不是挺大的嗎?賣了說不定有點錢可以周轉。」
紀繁音回憶了下紀父紀母對那個房子的寶貝程度,挑眉沒發表意見。
這麼重要的裝逼工具就算真的要賣,那肯定也得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
另一頭,紀父紀母灰頭土臉地從局子裡做了筆錄,又去了趟醫院查看傷勢。
養了兩天傷,紀父才知道自己本來指望著借來周轉的那筆錢居然黃了。
黃的原因還是他進局子被人拍到的那幾張照片。
也虧得他的公司沒上市,不然這幾張照片一爆出來,股價立刻就得表演一個跳崖。
紀父氣得差點沒厥過去,到底是忍住了,又給紀欣欣打電話讓她問厲宵行要錢。
一連打到第三個電話時紀欣欣才接起來。
她的聲音異常疲憊:「爸,什麼事?」
紀父沒注意她聲音裡的異常,緊皺著眉說了自己資金緊張:「我知道厲先生現在身體不好,但他只要點個頭,剩下的事情有他的助理會處理,你只要和他說一聲,錢根本不是問題。」
「爸,宵行的病很嚴重,現在不是個好時候。」紀欣欣輕聲勸他,「再等一段時間,他的情況好一點起來,我會想辦法和他提的。」
「我要是等得了我還找你?上次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不也是讓我等?」紀父生氣地說,「我還和你姐誇你說你才是家裡有用的那個女兒,搞了半天你也跟她一樣學起推三阻四來了!」
「……」紀欣欣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柔聲說,「爸,現在真的不行,宵行大多時候都打了鎮定劑在睡覺,他都聽不見我說話。」
紀父恨鐵不成鋼地罵:「早知道那個瘸子是注定癱瘓的命,就不該讓你嫁給他!你要是嫁給小宋多好啊!小宋以前幫我們家,從來沒有一句廢話,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
「……」
電話開的是免提,紀母小聲地提議:「欣欣啊,你不是也認識很多其他的人?有沒有別的人能幫忙的?我記得有個很年輕的姓白的,你不是說也來頭很大的嗎?他怎麼樣?」
「白晝回燕都去了。」紀欣欣淡淡地說,「實在不行,就把家裡的房子賣了換個小的周轉一下吧,等到有錢了,大的房子什麼時候都能買。」
「你說什麼?!你讓我賣房?」紀父火冒三丈,「你知道這傳出去別人會怎麼看待我嗎!」
「如果爸爸的公司倒閉了,別人又會怎麼看你?」紀欣欣反問。
理當然是這個理。
紀父無從反駁,他氣得猛拍桌子,發出咣咣的巨響聲:「我養了兩個女兒,全都是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的賠錢貨!我這麼多年的心血,你們一個也幫不上忙!」
紀欣欣深吸了一口氣,她大喊一聲:「夠了!」
不知道該說是尖叫還是咆哮的吼聲把紀父拍桌子的動靜都蓋了過去。
「公司有多少次差點倒閉,都是我找人來幫家裡的?」紀欣欣的聲音都憤怒得微微顫抖,「這一次是我遇到了麻煩,你們不僅不幫我,還一直逼我,你們腦子裡最重要的永遠是你們自己!我討好了你們這麼多年,你們卻從來沒有把我放在你們心中的第一位!」
紀父被堵得啞口無言,額角跳出憤怒的青筋。
「就這麼一次,能不能換作你們來當我的後盾?能讓我無憂地處理我自己的事情?」紀欣欣聲嘶力竭地問,「我只是和他訂婚,說不定根本結不了婚,我現在有多焦頭爛額你們知道嗎?不,你們只在意自己那個小破公司是不是要倒閉了,你們根本不在乎你們的女兒現在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面對的是什麼困難!你們就是這種垃圾父母,我早該看明白你們!」
她說完不等紀父紀母回應就把手機給砸了,在醫院的洗手間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克制胸膛裡像是怪獸一樣四處衝撞的狂怒和嫉妒。
紀繁音發來的照片紀欣欣當然都看到了。
他們去找紀繁音求救?忘了以前是怎麼對待紀繁音的?
能救他們的、他們該愛的,明明只有我這個女兒……
「……打擾了。」范特助的聲音在紀欣欣背後響了起來。
紀欣欣一抬頭,從鏡子裡看見范特助就站在洗手間外。
「先生醒了,他讓您過去。」范特助公事公辦地說。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紀欣欣臉色一白。
「我演不了她。」她喃喃地說。
「對,」范特助無情地對這句話表示了認可,「但您也不用演她,只要按照先生的指令去做就行了。」
「……」紀欣欣的十指抓緊大理石的洗手台,她突然問,「他需要的是心理醫生,你不明白嗎?」
范特助安靜地看了她兩秒,說:「是。但沒人能強迫先生接受治療。如果您能想到辦法勸他去接受治療、或者找到那個能勸服他的人,我也雙手讚成。」
紀欣欣低頭遮住自己的表情,她心中冷笑:「你讓我去找紀繁音、向紀繁音低頭?」
「不,我只是來告訴您,先生讓您過去。」范特助說。
紀欣欣咬緊嘴唇,腦中悄悄浮現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如果她把真正的「紀繁音」已經死了的事情告訴厲宵行,是不是就能完全擊潰這個男人的心理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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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1-8-26 02:07:45
第九十四章
紀欣欣不是無的放矢。
訂婚禮已經是將近三週前的事情了,這期間紀欣欣反復測試過數次,能確定自己懷孕了。
她有了厲宵行的孩子。
本來紀欣欣是打算把這個籌碼暫時瞞下來,裝作忙得沒有注意自己例假沒來的事情,等到厲宵行身體好些以後再找機會抖露出來,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走向結婚的那一步。
那是之前的計劃,既能嫁入厲家,又能和厲家的長輩打好關係,甚至還有可能挽回厲宵行。
而現在……紀欣欣的目的只剩下了前兩個。
她不再在意厲宵行的事。
厲明月總要結婚,厲宵行的孩子或許就只有這麼一個,老派的厲家人不可能不要。
紀欣欣深深吸了口氣,她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表情,試圖再掛起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來。
可她就是做不好。
明明從前的她也是個能看穿男人弱點把他們玩得團團轉的人,短短半年時間就質疑自己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大約是自信本來就建立在別人身上,所以一旦被那源頭所否認,崩塌得就奇快無比。
「沒關係,表情不重要。」范特助在旁說。
紀欣欣瞪了他一眼。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重要的只是這張臉」?
但她沒和范特助吵嘴,站直身體出了洗手間,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厲宵行拒絕了前往國外的私人醫院療養,他選擇留在國內的醫院。
紀欣欣懶得去思考那是為什麼,她現在已經有點自身難保、心力交瘁了。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為之奮鬥的目標、支柱,有的人是為了錢,有的人是為了理想,有的人尋找刺激,而對紀欣欣來說,她渴求他人的崇拜和愛意。
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十幾年圍繞在她身邊的崇拜和愛意逐漸都遠去了。
……不,不是遠去,它們不僅僅消失,還變得面目可憎、對她露出了獠牙!
男人不說,就連父母都將罪責怪在了她的身上。
哪怕只是一片片的雪花,積多了也能壓斷樹梢,更何況是從地基開始出了錯的紀欣欣。
她眼下唯一的支柱就是里昂。
里昂是最關心她的人,哪怕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里昂也還是幾乎每天都給她發消息問問情況。
一行人剛到國內沒多久就碰上了過年,一個長假的功夫,紀欣欣就宣佈自己訂婚了。
雖說是趕鴨子上架,但也是實打實的重磅新聞。
再然後,紀欣欣忙著準備訂婚、訂婚後厲宵行生病……她幾乎沒怎麼再回去學校過。
幾個學校因為她的放鴿子,不得不臨時找了幾個法語系的來頂包。
紀欣欣泥菩薩過河,無暇他顧。
好在雖然她疲憊不堪,但里昂還是一直支持著她。
他說他不介意她已經訂婚有未婚夫的事情,坦率地承認自己的感情,說只要她不斷絕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會一直陪著她。
紀欣欣幾乎就是靠著這一份溫柔艱難地撐過了訂婚後的這段日子。
她一邊往病房走去,一邊在心裡想著昨天和里昂的視頻通話為自己積攢勇氣。
無論現在是什麼樣……還是有人喜歡我的。
她對自己不斷重復著這段話,走到病房門口時才有了開門踏進去的勇氣。
聽見開門的聲音,靠在床頭的厲宵行朝她看了過來。
紀欣欣面無表情地盯著厲宵行看。
厲宵行不能走路,出行都靠交通工具,皮膚長期不接受光照,自然而然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本來這蒼白配上他沒有生氣的長相便自然而然地組成一種特殊奇異的美感,哪怕在整個娛樂圈裡都是找不到的。
可這幾周找不到原因的幻覺痛折磨下來以後,他的面孔輪廓變得比從前更消瘦,膚色由蒼白轉為慘白,一雙眼睛黑沉沉地沒了高光,看起來有點滲人。
如果說從前的他像是那種精緻的、有人喜愛擺弄的人偶,現在就像是恐怖片裡的那種人偶。
「我有話和你說。」紀欣欣上前低聲說著,反手把病房的門關上,又擰了反鎖。
厲宵行一言不發,只朝她伸出了手,像在示意她過去。
紀欣欣緩步朝他走去,卻沒有伸手,而是把自己的雙手防禦性地插在了口袋裡。
她又重復了一遍:「我有話和你說。」
厲宵行剛剛才吃過醫生給的藥,看起來整個人比平時更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他抬眼盯了一會兒紀欣欣,慢慢皺起了眉。
紀欣欣咬了咬自己嘴唇內側,用疼痛喚醒自己的理智:「紀繁音和你說了個故事,對吧?我可以告訴你故事後面發生了什麼。」
「……」厲宵行這才把舉起的手放到了床上,他淡淡地說,「坐下說。」
紀欣欣遲疑了一會兒才坐下,她清清嗓子:「一個故事只聽一個版本多沒意思,我也給你說說我這邊的版本。」
……
范特助雖然是跟在紀欣欣身後回的病房,但那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從來不跟進去。
就算紀欣欣把門關上了,范特助也沒多在意,他在病房外面坐下開始看報紙。
――厲宵行的工作交給了厲明月,那范特助本來要處理的其他工作當然也交給了厲明月的助理。
所以盡管要操心老闆的身體、和醫院打交道等等,范特助基本還是覺得自己處在半放假的狀態。
通常按照范特助的閱讀速度,他看到第十二版的時候,紀欣欣就會從房間裡出來了。
可這一次,范特助才看到第八版,就聽見病房裡傳來嘩啦啦的一陣巨響,好像有人在裡面砸了一堆東西。
范特助一個激靈扔開報紙往病房走去擰那扇門,發現居然從裡面被反鎖了。
下一秒,紀欣欣慌張地跑到病房門口打開鎖,她死死抓住想進去檢查厲宵行情況的范特助,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范特助遲疑了一下,抬頭去看厲宵行,發現他斜倚在床上,半個身子都快從床邊掉下來了,雙眼猩紅,盯著紀欣欣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能殺人。
范特助覺得還是付給自己高額工資的那位比較重要。
他反手把近日一直沒病沒痛的紀欣欣放在了門口自己剛才坐的椅子上,快步走進病房內扶起厲宵行:「先生。」
厲宵行額頭滿是冷汗,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他扣住范特助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手機。」
范特助先是按下呼叫鈴,然後立刻反手去西裝口袋掏手機,很上道地問:「要撥電話嗎?是給紀繁音小姐嗎?」
厲宵行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范特助火速撥通紀繁音的號碼――這個號碼甚至最近已經被他放在了快捷撥號的位置上。
他聽著嘟嘟嘟的聲音,在心中祈禱這一次紀繁音能夠奇跡般地接起電話。
實在是厲宵行這一次的發作看起來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而且看起來格外劇烈。
不知道是不是范特助的祈禱生效,電話居然真的接通了。
紀繁音懶洋洋地說「你好」的時候,范特助根本沒來得及聽完,他聽了開頭的半個音節就飛快地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厲宵行。
厲宵行顫抖著手去接,但或許是情緒干擾了身體,無力的手指居然沒握住手機。
范特助眼疾手快地接住自己的手機,點開了揚聲器。
厲宵行呼吸急促地叫出電話那頭人的名字:「紀繁音。」
哪怕聽到厲宵行異常到了這個程度的聲音,紀繁音的態度還是很平靜。
「你好。」她說。
「你是……哪個紀繁音?」厲宵行好不容易才用渾身的力氣擠出了這一句話。
范特助扶著厲宵行,心裡琢磨了一下這句聽起來很怪異的話。
――難道還有不止一個紀繁音?
但紀繁音卻好像聽懂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因為她立刻笑了起來。
「紀欣欣告訴你的嗎?這我沒想到。我還以為會是你的……嗯,這句你就當沒聽見。」
「是真的嗎?」厲宵行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慘白的臉湧上詭異的紅暈。
「是啊,我不是在你訂婚的那天早就告訴過你嗎?」紀繁音問道,「你還記得吧?我說,如果從前的紀繁音還在的話,她或許能治好你的腿。」
范特助幾乎能聽見紀繁音說這句話時,厲宵行的心臟像是要炸裂開來一般在他胸膛裡掙扎跳動的劇烈聲響。
下一刻,醫生和護士從門外衝了進來。
范特助被醫生厲聲勒令離開床頭。
然而他一移動身體,原來把重量都放在他身上的厲宵行就開始歪倒身體。
范特助趕緊扶住厲宵行,直到兩個年輕醫生上來接手。
范特助退後了兩步,手裡還拿著手機。
被扶正的厲宵行也緊緊盯著那支手機。
醫生們大喊著「痙攣」「按住病人」,病房裡一瞬間吵得像是放鞭炮的跨年夜一樣。
范特助毫不猶豫地取消揚聲器把手機貼到自己的耳邊:「你好,紀小姐。」
「你好,范特助。」紀繁音聲音裡還帶著點笑意,「我給你一個建議,現在立刻去看看紀欣欣,她不會無緣無故就突然選擇現在對厲宵行說出這件事的。」
「先生剛才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范特助沉聲問。
紀繁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掛了電話。
自從訂婚儀式那天之後,范特助就察覺到了紀繁音態度上的明顯變化。
簡單來講,就是有點……
乙方突然變甲方。
從前紀繁音從來不會這麼不說一聲再見就掛電話。
不過想想這通電話是免費的,范特助捫心自問,如果是他,也不會因為本該付費、突然免費的事情撥出太多時間。
打工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珍貴。
這念頭也就在范特助腦中晃了一下,隨後他就按照紀繁音的說法去門外看了看紀欣欣。
紀欣欣還是一臉慘白地捂著肚子蜷縮在那張椅子上。
好在這就是醫院。
在厲宵行進行檢查的間隙,范特助帶紀欣欣去找了醫生診斷,然後在這診斷期間站在角落裡給厲明月打了個電話。
電話才說了幾句,范特助就聽見那邊的醫生問:「上次月經什麼時候?」
范特助猛地轉過了頭去。
紀欣欣低垂著頭說:「已經快兩個月了……」
醫生見多識廣:「可能是懷孕了,做個尿檢吧。」
范特助立刻想起了剛剛紀繁音最後和自己說的那句話。
上下文聯繫起來只剩了一個意思,紀欣欣根本知道自己懷孕,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刺激厲宵行!
范特助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紀欣欣的時候,另一邊的護士又匆匆跑進了門:「范先生,總算找到你了!」
范特助開始頭疼了:「先生那邊出了什麼情況?」
護士上氣不接下氣:「他的手部也開始失去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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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8:00
第九十五章
厲宵行和紀欣欣接連突發的狀況讓厲家人不得不再度聚到了一起。
厲家父母和厲明月都趕到了醫院裡,醫院方也早就請了院長和幾位主任做相應的說明。
紀欣欣低垂著頭悶不吭聲地坐在旁邊,盡量縮減著自己身上的存在感。
厲母進門還先安撫了下紀欣欣的情緒,但最先開口問時還是問的厲宵行的身體。
院長看著厲宵行最新一份的檢查報告遲疑了一下。
「他的脊椎和全身在檢查來看是沒有功能問題的,」他緩慢地、像是在措辭似地說道,「我們傾向於認為這是一種心理障礙。」
他說著,看了一眼精神科主任。
精神科的主任推了下眼鏡:「等厲先生醒來,我想和他談一談。接連的兩次身體劇烈變化應該都是有原因的,家屬這邊清楚發生了什麼嗎?」
厲明月站在桌旁沒有坐下,她捏著自己的眉心:「只是心理障礙,也就是說,其實只要排除這個心理障礙,我哥除了腿之外的功能就會恢復,也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的劇痛?」
「我覺得有很大的希望恢復到那個地步,」精神科主任說,「不過也要在和厲先生交談、得知真實的情況之後我才能做出確定的判斷。畢竟除了心理障礙的可能外,現在也不能排除是某種疑難雜症。」
厲明月不說話了,她輕輕摸了摸自己口袋裡的香煙,還是在這個場合忍住了。
「那孕婦和孩子這邊的情況怎麼樣?」厲母問著,將手放在紀欣欣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們可不希望家裡面這時候再多出一個病人來了。」
院長又遲疑了一下:「這位的情況是這樣。嗯……兩位還沒有做過婚前體檢吧?」
「訂婚第二天宵行就生病,沒來得及去做。」厲母嘆息地搖搖頭。
厲父面容嚴肅:「有什麼問題?」
「……」院長皺著眉,「我們給紀女士做了檢查,受精卵的質量看起來不太理想。」
厲母的表情頓時也變化了些:「容易流產?還是可能畸形?」
「現在孕期不足兩個月,說畸形還早了一點。」院長搖搖頭。
「……」厲母懂了他的話外之意,「也就是說確實容易流產了。」
紀欣欣護著自己的肚子,堅定地:「我會為了宵行好好保護這個孩子,讓他順順利利出生的。」
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談話暫時告一段落,厲明月出去抽了根煙,在抽煙區看見了也正在吞雲吐霧的范特助。
他摁熄了一根吸到頭的香煙,然後毫不猶豫地又拿出第二根掏出打火機。
厲明月朝他走去。
范特助愣了一下:「您好。」
他咬著煙先替厲明月把煙點上,才給自己也點了煙。
「說說,有什麼是我應該知道的?」厲明月問。
范特助把厲宵行這一次突然發病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都不用他強調什麼,重點顯然就在紀欣欣和紀繁音身上。
厲明月揉揉額頭,拿手機想給紀繁音打個電話,但到一半的時候手又收了回來。
紀繁音顯然不想摻和厲宵行的事情。
就算真要去請紀繁音幫忙,那也得等精神科的醫生確實對厲宵行做出診斷以後再去。
和范特助默默無言地抽完了一根煙,厲明月突然問:「你有興趣跳槽嗎?」
范特助抬眼看了看她,沒說話,手指彈了下煙灰。
厲明月也沒再問。
這一個問題的信息量就已經很足夠了,聰明人應該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
紀繁音知道厲宵行出事其實比誰都早,掛斷那個電話後,她就直接去查看了【回家的誘惑】,進帳正在飆升。
這會兒沈戚正好就站在她旁邊整理文件等她過目,他問:「您心情很好?」
紀繁音揚眉:「你覺得呢?」
沈戚抬眼看她:「我覺得您心情很好。」
「我覺得很多人的悲慘都是自己作的。」紀繁音往椅子裡一靠,簽字筆在指間轉了一圈。
如果厲宵行在知道自己搞錯了人以後選擇無事發生,那他和紀欣欣還能勉強過一輩子;
又或者厲宵行乾脆俐落地甩掉紀欣欣,至少他不用被紀欣欣搞;
厲宵行有那麼多條路可以選,他偏偏選擇想桃子吃。
太過貪心,也可能到頭來什麼也得不到。
雖然說破身份的事情被紀欣欣搶了先,紀繁音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給自己節約了點功夫。
不然她還得找個時間和厲宵行聯繫上、說這事兒,也怪麻煩的。
紀欣欣可謂是自動化、智能化地幫助紀繁音完成了這一步驟,就是稍嫌早了點兒。
紀繁音沒仔細看【回家的誘惑】上面顯示的進度,只瞄了前兩個數字,記得已經是二開頭的了。
第一部電影即將下映,票房爆炸高,口碑同樣炸裂,一路殺出成了誰也沒想到的黑馬,在四月就已經有了預定年度票房冠軍的架勢,資金回籠,為紀繁音的進度又做了不少貢獻。
剩下的二十來億,只差把幾個韭菜盆裡的東西清清乾淨。
工作室賺錢,就等於投資工作室的人都有錢賺。
比如白夫人,比如宋時遇。
章凝前一天還在和紀繁音半開玩笑地私底下打賭宋時遇會不會再去救紀父紀母的公司,第二天就黑著臉跟紀繁音來抱怨了。
「他這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他以為投資是往存錢罐裡扔硬幣呢,還能一茬接一茬的?」章凝一邊說一邊拍著桌子,「他這個人怎麼回事,我記得他以前明明喜歡你妹妹!」
紀繁音在旁邊剝蜜橘邊聽小姐妹吐黑水,等她半路停下來,就遞一個已經剝好的過去。
章凝毫不客氣地接過橘子掰成兩半,又突然說:「說起你妹妹,我想起來了。」
「什麼?」紀繁音單手在沈戚遞來的合同上簽了個名字,邊問。
「她懷孕了。」章凝說,「還有,厲宵行上半身也癱瘓了。」
紀繁音聽章凝慢吞吞地說了個詳細,對這事態發展也不覺得太驚訝。
厲宵行大概就是心理原因把他自己給整廢了,他要是心理上能跨過這道門檻,以後就能站起來;跨不過,就真的會一輩子躺在床上。
比起厲宵行,宋時遇好像過得有點太輕鬆了。
紀繁音這麼想道。
所以她準備給宋時遇送上他最後的晚餐。
――那是從前那個「紀繁音」的遺物,被她鎖在自己的房間裡,還用了一個帶鎖的盒子。
裡面放著的是和宋時遇點滴相關的小玩意。
宋時遇曾經向她借過然後還回來的圓珠筆、每年從宋時遇那裡收到的生日禮物……她都悄悄地收集起來放在那個盒子裡,然後藏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
宋時遇的溫柔風度完美表象哪怕是假的,也是她在長大後得到過為數不多的溫暖。
「紀繁音」也曾經試圖下狠心把這個盒子丟掉,可每次又都自己偷偷地跑去撿了回來,暗罵自己的不爭氣。
她在跳江的那時候是不是已經對宋時遇放下,紀繁音不太清楚。
但紀繁音覺得這個盒子沒必要藏著掖著,直接扔宋時遇面前讓他自己想去就是了。
於是在宋時遇又一次試圖聯絡工作室的時候,紀繁音和章凝說了聲,和她換了行程。
穿著名牌西裝的宋時遇走進和章凝約好的餐廳時,在她說的位置上見到的不是章凝本人,而是斜斜靠在椅子裡玩手機的紀繁音。
宋時遇欣喜若狂,但不知道怎麼的,第一反應就是拿出手機給紀繁音的銀行賬戶先轉了三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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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8:15
第九十六章
手機短信一來,紀繁音看著銀行發來的到賬信息:「……」
宋時遇是真的嫌錢燙手?
紀繁音把短信劃掉,一抬頭就看見了正往這邊走過來的宋時遇。
「繁音。」他喊。
「我們沒那麼熟。」紀繁音提醒他,「宋先生。」
宋時遇臉上的笑容斂了大半:「對不起,紀小姐。」
「請坐。」紀繁音伸手示意他坐下,先拿了電腦出來,「今天要和你談的內容,章凝和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再最後確認幾個日期金額和細節。」
宋時遇坐是坐下了,整個人無心工作,反而有些緊張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和領帶,像是第一次去參加面試的新人。
紀繁音尋思自己如果不是這麼有道德的一個人,早就寫個鑽法律空子的合同把宋時遇的公司給坑沒了。
工作室到底紀繁音自己也有份,就算臨時和章凝互換工作也不抓瞎,把事情和宋時遇一二三清楚地說了一遍。
宋時遇幾乎沒怎麼思考就點了點頭:「都沒問題的。」
紀繁音:「……」章凝昨天好像還抱怨說這次和宋時遇私底下談判可能要花不少時間。
「你……吃過了嗎?這家餐廳味道不錯,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宋時遇忐忑地詢問紀繁音的意見,問完後又想是想到什麼地補充了一句,「我請客。」
紀繁音本來也沒打算直接走。
――坐在餐廳裡堂而皇之地談公事不點菜,讓餐廳多尷尬。
「我已經點好了。」她說著關了電腦按下服務鈴。
服務員很快趕來。
「可以上菜了。」紀繁音說著,指了指放在桌子靠隔斷那一端的盒子,「那是給你的,一會兒你記得帶走。」
「是……」宋時遇遲疑了一下,眉梢眼角流露出細微又難以抑制的喜悅,「是送給我的嗎?」
紀繁音想了想:「是。」
好聽點是送,直白點是「還」。
不過等宋時遇回去打開盒子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不用現在就和他說明白。
因為終於不用在宋時遇面前演什麼,紀繁音點菜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
不僅沒參考紀欣欣,就連宋時遇的用餐喜好也沒考慮在內。
宋時遇口味清淡,還偏甜口,紀繁音就喜歡吃重口味。
一桌食物上來時,宋時遇的表情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紀繁音率先動了筷。
宋時遇拿起筷子,猶豫了一下,問:「這是你的喜好嗎?」
「是啊。」
「是嗎……我以前都不知道。」宋時遇勉強地笑了笑。
紀繁音抬眼看看他。
宋時遇不知道很正常,因為這是她的飲食喜好,又不是以前那個「紀繁音」的。
不過,宋時遇大概連那個也不知道。
宋時遇在桌上唯一能吃的只有一道開水白菜,他夾了一筷子白菜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半,突然停下動作問:「厲宵行那裡的那件事情……我以前不知道,抱歉,如果知道的話,應該想辦法幫你的。」
「嗯,無所謂。」紀繁音直接把天聊死。
過了幾分鐘,宋時遇又問:「那厲宵行有沒有糾纏你?」
紀繁音抬眼打量了下宋時遇,他憔悴得看起來簡直像老了七八歲一樣,滄桑得都快被「青年才俊」這個稱號領域開除了。
賺錢真的很累,大概連聽個八卦的功夫都沒有。
紀繁音感同身受。
「厲宵行沒這個時間。」她隨口說,「和你差不多。」
這個差不多就差不多在都是自找的。
尤其是厲宵行那個病,從無緣無故的痛到現在半癱,都是他自己給自己整出來的。
這下場,紀繁音自己都沒想到。
她本來走的就是虐心、虐錢包這條路線,結果好嘛,紀欣欣和厲宵行自己一起,把虐身路線也開了。
「……」宋時遇掩飾情緒地喝了一口水。
這一頓飯吃得異常沉默,紀繁音倒是毫不介意,等她放下筷子,宋時遇才又問了一個問題:「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他問得相當猶豫,雙手十指緊緊扣在一起,問完之後嘴唇也抿成一條不太規則的線,看起來緊張又痛苦。
「和你有什麼關係?」紀繁音漫不經心地反問,「反正不喜歡你。」
宋時遇一動不動:「……我知道。」
他聽到上面那句話,看起來並不是很受打擊,只是眼神恍惚了一瞬,彷彿早就對此有所心理準備。
紀繁音看了他兩眼,突然笑了:「你是不是還想問我以前喜歡你什麼地方?」
宋時遇舔了舔乾燥得好像要開裂的下唇。
「不被你喜歡的我……」他緩緩地說,「好像沒有存在的意義。」
「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特殊的理由吧,」紀繁音吸著她特地問服務員要的旺○牛奶,「可能只是一個契機而已。如果不是你,換成別的人,我就會喜歡上那個人。這樣想你是不是就好受一點?」
――當然不可能好受一點,宋時遇只會更難受。
但他的感受不在紀繁音的考慮範圍之內。
「……那你從前喜歡的是我的什麼地方?」宋時遇鍥而不捨、急迫渴求地追問,「如果我變回你以前喜歡的樣子、不,如果我能變得比那時候更值得你喜歡,你會不會再重新――」
紀繁音用吸管喝掉最後一口天天的牛奶,伸手把放在一旁那個沉甸甸的盒子拖到了宋時遇面前。
這個盒子已經有點老舊了,金屬的底部在桌面上摩擦發出「吱――」的刺耳聲響。
紀繁音的手掌按在上面,她淡定地說:「你想要的答案或許在這裡。」
宋時遇怔怔地看著盒子,他喃喃地說:「我現在回想以前的事情,覺得好像全部都是一場夢,但現在我清醒過來了。」
紀繁音已經站起了身。
聽見宋時遇這麼說,她又輕笑了起來。
「宋時遇,有時做人清醒起來反而比較痛苦。」她用指節在盒子的表面敲了兩下,「看在三百萬的份上我友情提示你,這個,最好找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再打開看。」
不然可能會和白晝那天一樣,一米八五的大高個被虐得蹲在地上毫無形象、稀裡嘩啦地大哭一場。
買單當然是不可能買單的,紀繁音拿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車鑰匙直接離開。
――宋時遇都特地提出要請客了,這幾百塊錢的一餐而已,不用給宋大少省錢。
紀繁音算準了宋時遇會因為盒子裡的東西痛不欲生,他越痛苦,就越想回到從前;越想回到從前,就越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進而更深一層地累加痛苦。
很難有人能把自己從這樣的執念旋渦裡拯救出來。
當這樣的痛苦多到無法承受的時候,就會選擇逃避的方式尋求暫時的解脫。
比如喝酒,宋時遇從前就很愛借酒消愁,哪怕精神狀況良好時,家裡都有一整面牆的酒櫃。
紀繁音是這麼覺得的。
……
紀繁音給的盒子就像是個潘多拉的寶盒,宋時遇明知道打開後會是厄運,卻還是遏制不住一觀究竟的念頭。
是紀繁音的那句話讓他忍到回家以後、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到桌面上準備打開。
掀了一下後,宋時遇才發現盒子從一側被人上了鎖,是個很簡單的四位數字密碼,窮舉法試個一萬次也能出來。
但盒子看起來帶了點鏽跡斑斑,好像很久沒人被打開看過一樣。
宋時遇猶豫片刻,顫抖著手指試了自己的生日四位數。
哢嗒一聲,鎖直接打開了。
宋時遇陡然被一種溺水的感覺淹沒,肺部彷彿被無形的大手擠壓成小小一塊,心臟不堪負荷地瘋狂跳動,身體卻仍然宛如結冰一樣從血管深處將他凝結。
宋時遇緊緊按住盒子表面,剛才的期望就像蝴蝶一樣,剛剛還聚成一團,現在卻呼啦一下都四散飛開消失不見。
他不堪重負地起身去倒了一杯龍舌蘭一飲而盡,才覺得體內生出一點勇氣來。
宋時遇借著這杯酒給的勇氣回頭直接把盒子掀了開來,盒蓋咣當一下撞到了桌上。
盒子裡躺著許多東西,大多數的對宋時遇來說都是那麼陌生。
但他能認出來的也有不少。
比如其中幾份,宋時遇知道那是他自己送給紀繁音的生日禮物。
大多是在給紀欣欣精心挑選禮物的時候,從同一家店裡順手聽店員推薦後買的。
宋時遇把龍舌蘭酒瓶提到面前,對著瓶嘴喝了一口,自虐式地把裡面的物品一件件取出來放到了桌上。
他一件一件、搜腸刮肚地辨認。
不知不覺中,龍舌蘭的酒瓶已經空了。
宋時遇只辨認出不到三分之一的物件,但這已經足夠他明白這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那是紀繁音的「喜歡」。
是宋時遇在察覺到自己的情感後才能知道有多麼珍貴的一份喜歡。
一點一滴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然後「砰」地一聲,一股腦不留情地都砸回了他頭上。
宋時遇聽到了耳鳴聲。
初時很細,然後逐漸變大,像要貫穿他的大腦一樣在雙耳之間來回穿梭,最後刺入胸口。
緊隨其後的就是心絞痛。
不知是因為對著這個盒子回憶太久自己從前令人唾棄的所作所為,還是因為最近幾個月接連不斷地超負荷工作,宋時遇對心絞痛已經相當熟悉。
宋時遇頹喪地往沙發裡倒去,皺著眉忍耐等待這一陣疼痛過去。
可過了好一會兒那絞痛也沒有好轉的時候,宋時遇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猛地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渾身冷汗、手腳幾乎都不聽使喚,幸好手機還有語音助手,宋時遇用最後的力氣呼叫了自己的助理。
宋時遇喘息著揪住胸口的衣服,心中苦笑著想到了新聞裡因為熬夜猝死的年輕男女。
他從前對那些新聞從來不屑一顧,覺得不會發生自己身上。
甚至頻發的心絞痛,也被他自己忽視了過去。
――輪到我了嗎?
――可我還沒來得及求到她的原諒。
――如果這就是人生最後一分鐘的話,我的人生,怎麼只剩下【後悔】兩個字?
宋時遇於一片黑暗中失去了視野。
恍惚中,宋時遇似乎又看見了從前那個紀繁音在眼前出現。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玩世不恭地問:「考慮得怎麼樣?對你來說也不是件壞事,你不是喜歡我嗎?那只要能和我在一起,我把你當成誰都無所謂吧?」
紀繁音抬臉看著他。
別答應我啊。宋時遇渾渾噩噩地想。
……
然後,他看見紀繁音沉默而緩慢地朝他豎起了一根表達鄙夷的中指。
「宋時遇,你配嗎?」她用那輕軟又帶著些微顫抖的聲音問。
宋時遇突然安心了下來。
他也在心底問了自己同樣的問題。
我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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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8:42
第九十七章
宋時遇失去意識時,覺得自己可能熬不過這一關。
等他再度醒來,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
慶幸和痛苦瞬間再次交織:他還活在這個有紀繁音存在的世界裡。
宋時遇勉強地轉頭往床邊看去,守在床邊的是他的母親。
而他的父親靠在床頭的那張陪護椅上睡覺,神情看起來有些疲憊。
「你醒了!」宋母驚喜地撲到床前,彎腰去摸宋時遇的額頭,眼眶瞬間就紅了,「你這孩子,工作也不用那麼拼,家裡差你賺錢?你年紀輕輕,一條命差點就拼沒了!爸爸媽媽就你這麼一個孩子,如果你沒了,我和你爸爸怎麼活啊!」
宋母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宋時遇虛弱地握了握她的手。
床邊只有他的父母……當然別的也沒什麼好奢望的。
宋母擦了把眼淚又去按呼叫鈴,等醫生趕來將一套檢查都做完,說暫時沒什麼問題,她才安心下來,詢問宋時遇究竟怎麼回事。
「公司缺錢的話,問家裡要就好了呀。」她拍著宋時遇的手臂,「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什麼都不值得你拿命去拼的。」
宋時遇有點恍惚。
他想起紀繁音曾經對他說「喜歡你的那個紀繁音已經死了」,這句話的份量他當時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沉甸甸地比泰山還要壓人。
紀繁音是不是也曾經願意拿命來拼他的喜歡?
可那都是回不去的事情了。
……
紀繁音光知道宋時遇大概率會去酗酒,但沒想到再一次見到他居然是在社會新聞上。
湖城一男子因熬夜工作加飲酒過量險些猝死,據記者調查得知,該男子白手起家創業,是他人眼中優秀的青年才俊,為人謙和,事業有成……
紀繁音看了一半的新聞報導就把手機放下了。
人都快死了,哪怕是營銷號也會在嘴上留點道德。
不過「險些猝死」,意思就是宋時遇還沒死,也算他命大。
「是他助理行動得及時。」章凝知道不少內部消息,「他暈過去前給助理打了個電話,還好是打通的,助理立刻叫了救護車,救護車到時還有氣,一頓搶救過來了,不過聽說可能有後遺症。」
紀繁音隨口問:「什麼後遺症?」
章凝擠擠眼睛:「他把公司都扔下被爸媽接回家了,總歸不是什麼小毛病。」
「哦。」紀繁音打開手機開始看回家進度。
宋時遇也就罷了,厲宵行和紀欣欣那邊的劇情看起來仍然很精彩。
「宋時遇那個合夥人我記得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宋時遇這次回家養病,等養好了回來,公司說不定都換了個名字。」章凝吃瓜非常全面專業,「哦,不過有人大概比他的公司先倒閉。」
紀繁音抬眼:「誰的?」
――那當然是紀父紀母的。
他們都病急亂投醫到紀繁音這裡來了,絕望之情可見一斑。
在從兩個女兒那頭都得不到幫助、再因為進局子上了社會新聞更借不到錢以後,紀父沒兩天就不得不賣了現在住的豪宅,把家裡雇傭的保潔園丁等等全數解僱,賣了多餘的房產和三輛車,公司裁員三分之二,才勉強將公司保了下來。
夫妻倆現在住在一套九十平的小區房裡,紀母也當不了全職太太,凡事都得自己經手。
紀繁音覺得就算如此他們的公司也只是再多苟活幾天而已,很快就會死了。
說到底,紀父這個人只有小聰明,沒有經營的頭腦。
有人一直幫他、告訴他該怎麼做,他就勉勉強強地經營下去;沒人給他當龍頭,他自己就只有亂撞一氣。
偏偏這麼個三腳貓的脾氣和眼睛還高得很,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想靠著嫁女兒升階級。
紀繁音搖搖頭。
如果大女兒順順利利地活著做了科研,那其實升階級也是遲早的事,不過沒必要叫紀父紀母知道。
他們有個破產的結局就行了。
……
沒過幾天,工作室來了客人。
紀繁音本來正在片場盯一部剛開拍的電影,電話還是沈戚從工作室撥給她的。
接完電話紀繁音當即就往回開車了。
因為來的人是厲明月。
厲明月親自前來而不是只打個電話,誠意已經擺得挺足了。
考慮到她是為數不多知道紀繁音真實身份的人,厲明月或許也是厲家唯一適合來和紀繁音談交易的人。
什麼交易?
那當然是和厲宵行有關的了。
在工作室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厲明月見到紀繁音便站起身來:「好久不見了。」
紀繁音和厲明月握了下手,掃過她的臉色,笑道:「保重身體,有心絞痛的話得立刻去醫院看看。」
「宋時遇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厲明月一下就理解了紀繁音話裡的意思,「抱歉,關於你的事情我多打聽了一些。」
「理解。」紀繁音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示意厲明月坐。
「宋時遇也知道你是誰嗎?」厲明月不禁問道。
「他不知道。」紀繁音搖頭。
宋時遇當然是不知道的好。
宋時遇和白晝兩個人跟厲宵行不一樣,這兩個人都和從前的「紀繁音」有過負面的交集,又對現在的她產生感情。
從前的負面感情和現在的正面感情一旦被分離,他們就不會那麼痛苦懊悔了。
要是宋時遇知道現在和以前的紀繁音不是同一個人,他指不定還會鬆口氣覺得沒那麼痛苦。
而厲宵行對從前的「紀繁音」抱的應該本來就是愧疚和執念,那就得反過來讓他意識到,他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你還區別對待。」厲明月半開玩笑。
「效益最大化嘛。」紀繁音也和她開了個玩笑回去。
兩個人都不愛講廢話,開場到這兒就差不多了。
厲明月將雙手放在腿上,問:「我能抽支煙嗎?」
紀繁音比了個請的手勢:「本來我辦公室裡是禁止抽煙的。不過男人不行,女士有特權。」
厲明月笑了笑,她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掏出精緻打火機點燃煙頭:「聽見我來找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目的了?」
紀繁音閒適地將十指交叉:「讓我猜猜……厲家想讓我幫厲宵行恢復身體行動能力?」
「對。」厲明月側頭將煙吐到旁邊,然後才接著說,「我聽范特助說我哥之前給你打錢很爽快,其實我也是個打錢很爽快的人。」
紀繁音笑了起來,不置可否地:「嗯。」
厲明月將一份病歷的復印件放到紀繁音面前:「這是我哥的病歷,你可以先看看。」
雖然已經聽章凝說過幾次八卦,但看診斷書的感覺又不太一樣了。
紀繁音將幾大名醫的診斷結果都看了一遍,覺得厲宵行的心靈其實挺脆弱的。
不、不。
應該說,人類的心靈都很脆弱。
而厲宵行所經歷的,這個叫作自找罪受。
「厲宵行需要的是自己走出來,」紀繁音邊翻著病歷邊說,「你不覺得我幫他只是飲鴆止渴嗎?」
她或許有辦法讓厲宵行走出來,但那也太麻煩了。
「那也先解了渴。」厲明月淡然地答道,「我覺得以毒攻毒還挺對症下藥。」
「紀欣欣呢?她也知道你來找我嗎?」紀繁音有趣地問。
「等你去,她就會知道了。」
紀繁音揚眉哦了一聲。
――看來紀欣欣還沒被厲家人接納成為家中正式的一員,所以這種家庭共同決定都沒有通知她的份。
那紀繁音就覺得自己可以去一趟了。
扔個餌,看看紀欣欣會不會自己咬鉤、狗急跳牆。
「我可以去一次,但也只有一次。」紀繁音說道,「但時間由我來定。」
厲明月的動作一頓:「真的?」
「真的,」紀繁音將病歷放下,笑吟吟地說,「所以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報酬的問題了。」
不得不說厲家是真的有錢。
雖然權力已經在逐漸過渡到厲明月的手中,但對於厲宵行的救治還是傾盡全力。
他們甚至給出了合夥人的位置。
但厲家的樹太大,一旦坐上那個位置就等於成了半個公眾人物,紀繁音果斷拒絕了。
最後和厲明月交談決定的是幾套房產,都是頂級網紅買上一套就能曬個半年的那種豪宅,厲家手裡拿出來就跟搞批發似的,全國各地哪兒都有。
而且還是和以前紀繁音做生意一樣,先給全款,再辦事。
一切談妥之後,厲明月長出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表示了自己的詫異:「我很驚訝,我以為你是錢夠用就行的那種人。」
紀繁音挑眉:「確實夠用就行,但現在不夠用。」
厲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文件我就交給律師來處理了,等你決定了時間,就通知我一聲。」
「好。」紀繁音心情愉快地朝她揮了揮手,「我要去的消息,你也可以提前告訴他們。」
「他們?」厲明月起身,撫了撫自己坐皺的裙子,「我哥和我爸媽?」
「還有紀欣欣,」紀繁音彎起眉眼,「替我向她問一聲好。」
厲明月沉默了下,她看著紀繁音:「這其實也算是報酬了。」
紀繁音朝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她總也會知道的。」
厲明月搖搖頭,像是投降似的抬了一下手就從紀繁音的辦公室裡出去了。
她的律師動作很快,四套房產很快就運作到了紀繁音名下,合同文件都是沈戚經手,他什麼也沒多問,乾淨俐落地處理好了一切。
這幾套豪宅在產權變更的程序完成過後,立刻就智能地被換算成【回家的誘惑】裡的數值。
紀繁音靠在辦公椅裡刷了一下進度已經只剩不到十億的APP,第一次察覺到自己離回家這兩個字已經是那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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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8:58
第九十八章
紀欣欣是從厲明月口中聽到「紀繁音會來」這個消息的。
她驚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護住自己的肚子,然後才問:「為什麼?」
「你真的需要問嗎?」厲明月反問她。
紀欣欣閉上了嘴。
剛才脫口而出的一問,也不過是因為她太過驚訝。
紀繁音來,還能是為了什麼呢?當然是為了厲宵行。
紀欣欣那天把紀繁音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厲宵行,當場心中最先察覺到的就是一陣報復性的快意,好像她終於把這段時間的痛苦壓抑都轉移到了厲宵行身上去。
另外,同她之前所想像的一樣,她確實因為這個孩子而受到了優待。
可和優待一起到來的,還有冷遇和軟禁。
紀欣欣既然說出了「現在的紀繁音不是從前的紀繁音」這件事,就不得不回答厲宵行清醒之後的一系列問題。
厲宵行雖然四肢都不能移動,但他似乎又恢復了清醒和理智。
他在厲明月和范特助的陪伴下將紀欣欣所知道的絕大部分事情都問了出來。
紀欣欣咬死沒說夢的事情,只說她發現紀繁音身體裡換了人,還舉例了不少證據。
而這差不多正好也很厲明月所知道的相符。
在那之後,厲宵行終於同意了和精神科醫生的見面和診斷。
與此同時,紀欣欣發現自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她的活動範圍被規定在了這個醫院裡,哪怕進進出出走來走去,身邊也有一個助理跟著,不會讓她單獨行動,理由就是她需要安心養胎。
紀欣欣就連打電話,都得先說清楚通話人是誰。
結婚這回事,更是完全沒有人提起過了。
紀欣欣頭上就只掛著一個完全不受法律保護的虛名――未婚妻。
哪怕她想這時候再換個男人,頭頂著這個名號、懷著厲宵行的孩子,難度可謂是地獄等級。
可肚子裡這個孩子,紀欣欣不想放棄。
除非到了山窮水盡,她都會按照眼前這條路走下去。
「她什麼時候來?」紀欣欣乖巧地問。
「她決定好會打電話。」厲明月看著她,「……她還讓我對你問好。」
紀欣欣咬了咬舌尖,從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問好」裡聽到的全是來自勝利者的譏諷和嘲笑。
厲家去請紀繁音來見厲宵行,得客客氣氣,由厲明月親自上門請;
可她呢?明明懷著厲宵行的孩子,在厲家卻還是一個外人。
紀欣欣吞下嘴裡的血腥味,勉強笑了笑:「她又不是我姐姐。」
「你姐姐的日記我和我哥都看過了,我知道你還隱瞞了一些事情,」厲明月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沒有點燃,「不過也無所謂,現在對你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護肚子裡那個孩子吧。」
紀欣欣將掌心貼在自己的小腹上,她還沒有顯懷,身形最近又快速消瘦,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孕婦。
「能生出來也挺好,省得我媽整天催我結婚。」厲明月把女士煙咬在嘴裡往外走去,她擺了擺手,「好好養胎。」
等厲明月再次將房間的門關上,紀欣欣的身體才稍稍放鬆下來。
自從懷孕之後她的身體一直不好,醫生說受精卵質量不好,著床位置也偏了,紀欣欣對這個還未成形的孩子更加是小心呵護。
一步錯步步錯,既然已經決定將孩子拿來做自己的後盾,紀欣欣只能期盼它能順利降生,扭轉自己的局面。
大概因為厲明月身上也有種精英的氣勢,現在又擔著厲家的經濟大樑,紀欣欣面對她的時候總是有點被害妄想症似的警惕。
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呢喃:「希望你是個能幫上媽媽忙的孩子。」
……
去見厲宵行之前,紀繁音要做的事情很多。
譬如提前準備好的道別。
其他人不必在意,但關係好的寥寥幾人還是需要注意的。
避免章凝氣到爆炸,紀繁音寫了封交代原委的定時發送郵件保存在郵箱裡,設定時間放在了預計去見厲宵行的三天後。
工作室的事情一併交給了章凝,完全不用擔心她的手段會管不好區區一個工作室。
然後就是賀深,紀繁音把拖欠了他好幾個月的長文章發了出來,從賀深的第一部電影說到最新一部電影,一部也沒有落下,見解之清晰簡練和專業度立刻使這一篇簡直是論文標準的文章被業內相關人士和賀深的影迷瘋狂轉發點讚。
這又是一筆紀繁音沒想到的意外收入,她只好加快腳步又和陳雲盛約了吃飯的時間,日期就定在六月七日。
去見厲宵行的日期就是那之前的兩天,六月五日。
紀繁音拿不準自己賺夠一百億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考慮到她當場暴斃也是一種可能性,紀繁音謹慎地寫下了遺書跑了趟公證。
公證處的人用一種「年紀輕輕就寫好了遺囑」的表情替她辦好了手續。當這一切都辦好之後,紀繁音才給厲明月打電話通知了六月五日這個日期。
紀繁音自己開車去了醫院,在停車場被厲明月親自請進去,上樓就見到了等在電梯外的厲父厲母。
兩位只看外表就知道是養尊處優的中年人上前和藹地與她打了招呼。
不過紀繁音覺得他們心裡大概也沒那麼和藹。
誰的心都是偏的。
自己兒子變成這樣,他們心中的罪魁禍首想必不止一個人。
紀繁音有自知之明,她大概也是那名單裡的一個。
只不過現在厲宵行恢復的希望寄託於她的身上,厲家也不得不輕拿輕放、小心對待。
一行人走到病房前時,厲明月就提議去喊心理主治醫生過來一起談話。
紀繁音搖頭:「我能和厲先生單獨說一會兒話嗎?十五分鐘後,再請醫生來吧。」
「好。」厲明月一口同意,她替紀繁音打開病房的門。
厲宵行早就被扶起靠坐在床頭,他從紀繁音出現在房門外開始就將視線投在了她的身上。
「厲先生。」紀繁音打了招呼,反手將門關上,走向床邊,垂眼觀察了下厲宵行的模樣。
他原來是個漂亮人偶,現在就是個破敗的人偶,黑暗系的。
「手不能動了嗎?」她又移動視線去看厲宵行的手指,將自己的手放過去,就懸停在他的手背上方不到一釐米的地方。
紀繁音停頓等待了一會兒,厲宵行的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她揚揚眉拖過椅子坐下,微笑:「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
「……」厲宵行盯著她看,像要從她的臉上看穿某個騙局一般。
「是因為知道我不是你小時候的那個天使了嗎?」紀繁音又問。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厲宵行終於啞聲開口,「你最多是她的另一個人格。」
用科學來說也就只能解釋到這個地步了。
紀繁音不置可否:「我的客戶有誰,你都查清楚了,對不對?三個人之中,我只在你面前承認了這件事情,厲先生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啊。」紀繁音悠閒地將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厲宵行,「白晝和宋時遇,他們能改變,是因為我的出現。如果沒有我,他們並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你不一樣,我的出現對你來說,理應是奪走了你最想要的東西。」
「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厲宵行矢口否認。
「你追逐的是一個死人的影子。」紀繁音沒有理會他的否認,她直白地問,「怎麼,紀欣欣沒告訴你嗎?你的天使是怎麼被她聯合其他人玩弄打壓,最後自殺的?」
厲宵行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你在知道自己認錯人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責任都推到了紀欣欣頭上。」紀繁音說,「別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說她無辜,但你也難辭其咎。」
「我認錯了恩人並且剛知道自己幾年前本可以拯救她」和「有人刻意冒名頂替我的恩人而我只是受到了欺騙」之間,有一條分明的鴻溝。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為了維護自我認知,厲宵行潛意識地避開前者、選擇了更為輕鬆的後者。
甚至於,他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想要二者兼得――也是為了對他自己做出補償。
哪怕到了現在,厲宵行心裡恐怕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這就是他的觀念,紀繁音從第一眼見他就已經知曉。
所以攻其盾,就要使其矛。
厲宵行最致命的弱點就是是他自身無法擺脫的殘疾。
「我還沒有和你的心理醫生交談過,但我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失去對雙手的控制。」紀繁音低頭看了看錶,還有十分鐘的時間,於是她慢慢地說,「因為你知道你能從床上坐起來,那是『紀繁音』的功勞。」
厲宵行並不做反駁。
「所以等到你意識到自己不僅沒有回報這份恩情、反而幫助了傷害她的人時,你的潛意識就將你的行動能力剝奪了。」紀繁音笑了笑,「可是,究竟是誰將這個念頭深深植入你腦中的呢?」
厲宵行臉上露出一點恍然的表情。
「是紀欣欣啊。」紀繁音往椅子裡靠了靠,她漫不經心地說,「你想想,你覺得你愛她,因為她救了你,是你的光,所以你覺得你願意把一切送給她,哪怕她不愛你,你也會一直守著她……這些都是你以前自己說出口的台詞。」
這番話其實半真半假。
厲宵行縱然受到紀欣欣影響,那也最多就是被關進同一個房間裡,眼中心裡只有紀欣欣。
然後紀繁音得知此事,毫不猶豫地把房門上鎖扔了鑰匙還給窗戶全上了釘條加固。
「所以你和白晝宋時遇還有一點不同,」紀繁音看著厲宵行的臉,「因為紀欣欣選擇嫁給你,你是被她偏愛、所選中的人,應當有人會在暗中嫉妒你能成為她的未婚夫吧?」
厲宵行的喉結滾了滾,突然像是反胃似的發出一聲乾嘔。
紀繁音回頭朝門口做了個手勢,同時站起了身:「至於恢復其實也不用我來幫什麼忙,只要你把這其中的矛盾解決了,自己腦中的潛意識桎梏不也就能打破了嗎?」
「等一等!」厲宵行在背後喊住了紀繁音。
紀繁音回頭朝他揚了揚眉。
厲宵行睫毛顫動,發問的聲音破碎喑啞:「如果我更早就能發現認錯了人,是不是就不會失去她?」
「失去?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紀繁音詫異地問,「你什麼時候擁有過她?」
從後方衝進來的厲明月堪堪扶住了厲宵行往床邊跌倒的上半身。
接著從紀繁音身邊快速經過的是幾個醫生和護士。
紀繁音站在原地朝厲宵行笑了笑,對他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然後她找到范特助,禮貌地:「紀欣欣在哪裡?我想去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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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26 02:09:11
第九十九章
厲宵行的父親伸手攔住紀繁音的去路。
這位高眉深目、神情嚴肅的中年人說:「需要你做的事情還沒結束。」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紀繁音轉身看向厲宵行,「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恢復了。」
厲父看了一眼厲宵行,深深地皺起了眉。
「重點就在,他想不想這麼做。」紀繁音說,「有時候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不是嗎?」
她繞開厲父的手臂往外走去,這回沒有再受到阻攔。
范特助剛才給紀繁音指了個房間,那大概就是紀欣欣所在的位置。
紀繁音找到她幾乎沒費工夫――那房間門口站崗似的立著一個穿西裝的人,說保鏢不保鏢,說助理不助理。
紀繁音敲門時,這個黑西裝只是看了她一眼, 什麼也沒做。
門內傳來沙啞的應答聲:「請進。」
紀繁音就進去了。
紀欣欣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 抬眼見到來人竟然是她時,下意識地往後縮去, 護著小腹:「誰讓你來的?」
「錢。」紀繁音也沒走太近,她在門附近站定, 「你知道我肯定是收了錢來的。」
不想靠近紀欣欣是一回事, 主要是怕紀欣欣這個新孕婦突然倒地碰瓷。
「不,誰讓你進來這個房間的?是厲宵行還是厲明月?」紀欣欣咄咄逼人地問,「他們現在是什麼打算?是不是要把我的孩子――」
「你猜?」紀繁音笑了起來。
對於已經幾乎瘋狂的聰明人, 根本不需要對他們解釋什麼, 最簡單、最模棱兩可的話語就足夠讓他們自己腦補出一整條邏輯鏈。
「你已經見過厲宵行了, 你收了錢就肯定會好好辦事……」紀欣欣喃喃地說, 「厲家人肯定覺得你比我有用。」
「聽說你的孩子有點危險。」紀繁音看著紀欣欣的肚子。
那裡還看不出來懷孕的跡象,不過聽八卦小能手章凝說的, 好像這個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就算能出生,紀欣欣也坐不上厲宵行妻子的位置, 紀繁音剛才已經先確定好了這一點。
厲宵行那邊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當然就輪到給紀欣欣做一點心理暗示了。
紀繁音可沒忘記還有一個岑向陽等著去收拾。
「我的孩子和你沒有關係,」紀欣欣警惕地曲起雙腿擋在身前,「我一定會確保它平平安安出生的。」
「你想多了。我剛準備走,想想還沒見到你,過來探望你一眼而已。」紀繁音朝她擺了擺手,「你過得比我想像中還要慘一點,這我就開心了。」
紀欣欣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白晝和宋時遇都回家了,」紀繁音又問,「他們和你聯繫過嗎?」
紀欣欣握緊拳頭,還是不說話。
「那你還剩下誰呢?」紀繁音抵著下巴自問自答,「哦對,還有岑向陽?聽說他的工作室因為電影拍攝週期拖得太長,錢快跟不上了。」
「……」
紀繁音真誠提問:「紀欣欣,還有誰能幫你?」
如果凡事都需要人來幫助才能完成的話,當周圍一個能幫忙的人也沒有的時候,豈不是什麼也做不了?
「不用你操心。」紀欣欣冷冷地說。
紀繁音打量一眼她一直沒有鬆懈的防禦動作,明白了。
紀欣欣把最後的希望都押在這個孩子身上。
「那你加油,下次再見。」紀繁音伸手擰開了門把手,然後裝作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頭道,「對了,我看你出去也不方便,下次我再來時,需不需要我給你帶點什麼東西來?」
說得就像是探監一樣。
「不、需、要。」紀欣欣一字一頓地拒絕。
紀繁音揚眉就出房間準備直接離開醫院。
厲宵行不會留下那個孩子。
就算原本會,現在也不會了。
……
紀欣欣坐在房間裡想著剛才紀繁音說的每一句話,覺得那其中的每一個詞似乎都充滿了不祥的暗示與炫耀。
紀繁音以後還會再來?
她會以什麼身份來見厲宵行?
是打算用小時候的恩情把厲宵行一點一點地拉回去?
紀欣欣又急又氣,可一來沒有行動的方式,二來又不得不按照醫生的囑咐舒緩心情避免影響胎兒。
通俗點說,紀欣欣的整個孕期都是危險期,每時每刻都有流產的風險。
紀欣欣在房間裡坐了好一會兒,又喝了一整杯的溫水,才稍稍冷靜了下來。
她長出一口氣時,門再度被人敲響,那個一直守著她的助理直接打開了門,然後是厲明月推著輪椅進到房內。
輪椅上坐著厲宵行。
紀欣欣瞪大眼睛直起上半身,瞠目結舌了一會兒才露出驚喜的表情站了起來:「宵行!你的手已經沒事了嗎?」
厲明月將厲宵行推到紀欣欣面前不遠的位置,沒有離開。
厲宵行淡淡地說:「坐。」
紀欣欣忐忑地重新坐下,有點羞澀地捂著肚子:「那你已經聽說過你馬上就要做爸爸的事情了嗎?我會很小心呵護它的。」
厲宵行看著她的手和肚子。
紀欣欣又試探地問:「你想不想摸摸看?」
她說著去握厲宵行垂放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即將要握住的瞬間,厲宵行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咕噥。
――說是咕噥,更像是,生理性反感的那種乾嘔。
厲明月立刻將輪椅往後拉了一寸,正好讓紀欣欣的手落了個空。
紀欣欣愣在了原地。
她想過厲宵行可能會生氣、發怒、嘲諷,但沒料想到厲宵行的這種反應。
「你覺得我噁心?」紀欣欣難以置信地問。
她剛剛好不容易壓住的怒火一剎那又全部湧了上來,燒遍五臟六腑:「厲宵行,我除了騙過你一次,到底還對你做過什麼能讓你這麼噁心的事情?訂婚之後,我有過什麼對不起你的?這可是你厲宵行的孩子!」
厲宵行皺眉:「孩子可以留。」
「孩子可――」紀欣欣噎了一下才接下去,「那我呢?!我就是一個代孕的子宮是嗎?!」
厲宵行冷淡地說:「你也可以不做。」
紀欣欣張了張嘴,話語像是顆橫著的膠囊堵在喉嚨口,出不來也嚥不下。
沒錯,孩子是她唯一的倚仗,她不能放棄。
「你對我求婚。」紀欣欣低聲說,「你說會保護我,你說你愛我,那些都是……」
「我會保護會愛的人,是你嗎?」厲宵行打斷了她,他冰冷地問,「那個人不是已經死在你手裡了嗎?」
紀欣欣慌張地看了一眼厲明月,發現對方根本沒有詫異的反應,顯然早就知道了。
「明月。」厲宵行低聲喚道。
厲明月轉動輪椅將他往外推去。
「等我生下孩子,你還會和我結婚嗎?」紀欣欣在他背後急切地問。
厲宵行沒有回答。
厲明月最後回身關門時看了紀欣欣一眼,那眼神裡什麼也沒有。
沒有對長嫂的尊重,也沒有對新生命即將到來的喜悅。
門哢嗒一聲關上了。
紀欣欣手腳冰涼,腹中微微作痛起來。
不行,厲宵行沒有打算留下她。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了。
紀欣欣不過呆愣了幾秒鐘的時間,就立刻從旁邊的櫃子上抓過了自己的手機,顫抖著手撥了一個號碼。
先是試的白晝,一次就被接了起來。
「粥粥,救救我……」紀欣欣將哭音壓在喉嚨裡,只敢小聲求助,「我被厲宵行軟禁了,我知道你肯定能幫我,我必須得從這裡逃出去……」
白晝問:「為什麼不報警?」
紀欣欣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敢!我……我懷了他的孩子,但他不想要,我、我必須保護我的孩子……」
她猛地咬住嘴唇,沒想到自己居然一步步還能淪落到更為淒慘的境地當中。
就在不久之前,她還以為被厲宵行當做紀繁音的替身就已經足夠恥辱了。
白晝頓了頓,才回答:「我在燕都,愛莫能助。」
「可你認識那麼多人!就算用錢,也能買通人從醫院幫我逃出去吧?」紀欣欣哀求,「我還需要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借助你之前的公寓嗎?」
白晝沉默了一下:「我所有的資產都賣了。」
紀欣欣的第一反應就是白家也要破產了――紀父紀母前段時間就在瘋狂變賣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
「那些錢我準備都給紀繁音。」
紀欣欣掐緊自己的手掌心:「你給她的錢還不夠多嗎?」
「侮辱用再多的錢都補償不了。」
「……粥粥,你也選擇背叛我、愛上她了嗎?」紀欣欣低低地問。
但在聽見白晝的回答之前,紀欣欣就不堪重負地率先掛斷了電話。
她在自己的通訊錄裡看了又看,最後遲疑地將一個已經被拉黑的號碼從通訊錄裡找了出來。
――岑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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