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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喬 -【暗戀紫水晶(時光鋪子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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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1 00:00:59
標題:
綠喬 -【暗戀紫水晶(時光鋪子之三)】《全文完》
綠喬 -
暗戀紫水晶
(時光鋪子之三)
偶然的邂逅、美麗的誤會,
讓她對總裁大人有著難以遏止的情意。
儘管眾人對他有所誤會而評價極差,
儘管傳言他前妻自殺全是因為他,
卻仍阻止不了自己那顆深陷的心。
為了讓已經拒絕感情的他,
更能坦然地接受她的愛情,
不惜抹黑自己的清白,
讓他相信自己是因為錢才和他在一起。
只是時間一久,她卻希望付出有所回應,
不時以相親來刺激他,
但他的死硬脾氣仍不肯承認自己愛上了她!
無意間,她拿到他前妻生前所寫的日記,
本想藉此抓住那顆一厥不振的心,
沒想到,裡頭卻隱藏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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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1 00:01:16
第一章
雪兒一走進咖啡店,直覺就告訴她,坐在窗邊的女子一定是她的客戶。
女子身著白色洋裝,一白到底,無飾無花,只在脖上系一條黑綢絲巾——黑綢上繡滿銀色的香奈兒標誌,耳際有一顆米粒大的鑽石耳環,與這銀色相映生輝。
雪兒素來極為欣賞如此簡潔又不失嫵媚的裝扮,於是站定,對那女子發出友善的微笑。
女子閒著無聊,正撥弄長長的捲髮玩耍,抬頭看到同樣一身白色的雪兒,不由怔了一怔。
「是施小姐吧?」雪兒問。
「胡小姐?」女子馬上站了起來,伸手與她相握,「對,我是施明蕙。」
「哈,看來我們都喜歡白色。」雪兒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
「看來我們會有共同的話題。」施明蕙莞爾,「這下我就放心了。」
「放心?」雪兒不解。
「對呀,」不好意思地低首,「胡小姐,你不知道,我是第一次看心理醫生……」
「呵呵,那你大可不必緊張,因為我並非心理醫生,我開的只是一間服務公司。」
「但貴公司也提供心理治療呀,在我眼裡,跟心理醫生差不多。」施明蕙坐下,輕輕攪拌已冷的咖啡。
「施小姐大可把我當朋友,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很多光顧了我們公司的客戶最後都成為了我們的朋友。」雪兒安慰道。
「所以看到胡小姐你也同樣喜歡白色,我就放心了,彷彿找到了志趣相投的朋友。」微微點頭,猶豫了片刻,才道,「胡小姐,你不介意我叫你到這兒來吧?」
「當然不介意了,這兒的環境比我們公司好多了,又有香濃的咖啡喝!其實很多客人都會約我們出來見面,都不太喜歡去我們公司,因為這樣感覺比較輕鬆。」雪兒又笑。
「胡小姐……」仍舊遲疑的語氣,「不介意我再問問……你們公司真的像廣告上所說,能幫人們解決一切愛情的煩惱嗎?」
「解決不了我們不收錢。」雪兒正視她的雙眼。
「貴公司何以這樣自信?」施明蕙搖頭不信,「要知道,世界上最難解決的,就是愛情的煩惱了……」
「我們會努力幫忙解決,不成功不收錢。」
她當然知道愛情的煩惱無藥可救。
她,胡雪兒,就算身為狐仙,擁有千年道行,施盡了法術,也未必能幫助一對緣盡心死的戀人言歸於好。「時光鋪子」開業至今,費盡心機,也只做成了兩樁生意而已。
「胡小姐,憑你的經驗,解決愛情煩惱最有用的武器是什麼?」施明蕙這一回問得直接。
「最有用的武器……」雪兒略微思考,「就是愛情。」
「就是愛情?」雙眼睜瞪。
「對,只要心中殘存了愛情的火種,就算愛情之路走到了天寒地凍的絕境,也可以憑藉星星之火,燃燒整片荒原。」
「呵,聽上去好振奮,」施明蕙笑著摀住胸口,「我的心頓時變暖了似的。」
「施小姐現在沒有顧慮了吧?」雪兒攤攤手,「來,說說你的煩惱吧!」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愛上了一個人……」臉頰飛上一抹紅雲。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光顧我們公司的客戶雖然原因各異,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症狀——愛上了一個人。」輕鬆聳肩。
「可是……」取代紅雲的是一團烏雲,「大家都說他不是好人。」
「哦?」雪兒湊近,「他吃喝嫖賭五毒俱全?」
「不不不,他潔身自好,幾乎滴酒不沾。」
「他出身貧賤,大腦愚鈍,一輩子無出頭之日?」
「不不不,他身為跨國集團公司總裁,堪稱青年才俊,社會棟樑。」
「那麼他相貌醜陋如同毀容?」
「見到他的人都說如果他肯往娛樂圈發展,當紅小生都得靠邊站。」
「他一定生性風流,到處拈花惹草!」
「我從來沒有見到像他那樣專情的男人。」
「那……」雪兒頭昏腦脹,徹底沒轍,「除了他身患絕症快要死掉,我再也想不出他有哪裡不好了!」
「他以前結過一次婚……」施明蕙小小聲聲道出答案。
「啊?」雪兒張大嘴巴,「這算什麼破理由?這種年代,應該不講究這些了吧?難道你周圍的人都希望你嫁個處男?」
「不不不……」施明蕙似難以啟齒,「我並不介意這些,就算他結過十次婚,只要他人好,我都不怕……但聽說他的前妻是自殺身亡的。」
「自殺?」雪兒一怔,「為什麼?」
「就是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前妻為什麼自殺,所以都對他的人品產生了懷疑……」
「懷疑是他對自己的妻子做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致使她自殺?」
「人們沒有這樣說,但心裡應該都這麼想的吧。」
「我明白了。」雪兒嘆一口氣,靠到椅背上,「那麼施小姐你呢?你既然會愛上他,應該對他有一定的瞭解。憑你的瞭解,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我認識他已經五年了……」施明蕙幽然道,「作為他的貼身秘書,天天跟著他,注視他的一舉一動……我看不出他哪裡不好。」
「那就相信你自己的感覺吧!說不定那個女人自殺是因為她自己的問題。」
「她自殺以後,很多記者都想找出她自殺的理由,可是找來找去,一無所獲,只好猜疑她的婚姻是否出了問題。」
「嗯,女人自殺一般都是為情所困,大家的猜測也不無道理。」雪兒點頭,「不過施小姐你既然愛他,又何必在乎這些?永往直前地愛他就好了,如果發現他不好,一刀兩斷就是了,難道你擔心自己也會自殺?」
「問題在於……」施明蕙苦笑,「他不肯愛我呵。」
「啊?」雪兒愣住,「你說什麼?!」
可笑吧?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她算什麼東西?他的秘書?他的情婦?他心中無足輕重的人?她這樣的人居然興師動眾跑到心理醫生那裡與人嚴肅地討論他們之間的愛情,傾訴她的擔心,彷彿馬上要明正言順地嫁給他似的,而他根本就沒打算娶她,或者,連愛也不愛。
很可笑,對不對?
施明蕙覺得從遇見他的那天開始,自己就一直在做可笑的事情。
她不該遇見他的,如果不進他的公司,她也許永遠是那個過著平凡生活、偶爾有些浪漫幻想的普通女子,跟一個同樣普通的男子順利戀愛、結婚、生子……可惜命運之神開錯了一扇門,她失足踏進去,沉淪至今。
爬不上去的樹,就不要多看它一眼。可惜,她無意中看到了他這棵光輝美麗的樹,拚命展開翅子,想飛上他的樹梢,然而她的翅膀太平凡無力,到達不了他的心頭所在。
偶爾的邂逅造成了她的貪念,現在維時已晚,這貪念已經收不回來了。
那一年,她剛剛大學畢業,人們都說她好幸運,能夠打敗數百個對手,進入飛騰集團工作。她自己也覺得好幸運,尤其是在工作了半年之後,人事部忽然宣部,把她調到總經理室擔任總裁的秘書。
總裁身邊有八個秘書,年紀輕輕的她,居然就是其中之一。雖然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做些端茶倒水之類的小事,若非她的前任急於結婚,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她也得不到這份奴婢般的差事。
曾為名校優等生的她,一向謹記校長教誨:凡事要從低處做起,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所以,她也沒有爭辯什麼,默默服從了公司的安排。
只可惜她的前任走得匆忙,來不及好好教導她,害她第一天打開總裁室的茶水間,就目瞪口呆。
飛騰集團大廈十幾層,惟獨這頂樓茶水間中的一切與眾不同。
他們普通員工喝茶,無非在熱水裡扔進一個茶包了事,但這兒完全找不到類似於茶包的東西,只有大大小小的精美瓶罐,裝著貨真價實的茶葉。
「明蕙,總裁今天要見一個重要的客人,吩咐沏一壺普洱茶。普洱茶,你應該知道怎麼沏吧?」那個負責做日程記錄的秘書傳達。
她應該知道嗎?施明蕙呆立原處,不知所措。
她雖出生小康之家,家中買得起茶葉,但父母皆不是品茶之人,大學雖然科目繁多,也沒有一科是教人沏茶之道,更慘的是……她連普洱茶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唉,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沒見過豬跑也總聽過豬的名字。她咬咬牙,握住拳,一邊默念普洱茶的大名,一邊在那堆瓶罐的標籤上尋找。
烏龍茶、龍井茶、碧螺春……她把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茶葉都逐一找到了,惟獨沒有那見鬼的普洱茶!
施明蕙一洩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順手撿了個茶葉做的元寶把玩。
有錢人真是奢侈得該殺,除了那些瓶瓶罐罐裝的茶葉,居然還把碎茶葉結集成塊、做成元寶的形狀擺了一圈,大概是取些招財進寶的吉兆吧?嘿嘿,越有錢越想錢!
「你在幹什麼?」
忽然,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施明蕙嚇了一跳,手中的茶葉元寶險些掉在地上。
「下回在別人背後說話不要這麼大聲!」拍著咚咚響的心抗議,「會出人命的!」
「以前沒有見過你,」男子一身深色西裝,臉上的神情跟這衣服的顏色一樣深沉,「新來的?」
「嗯,」施明蕙點點頭,「你呢?是負責什麼的秘書?」
「秘書?」男子愕然,半晌才指著自己說,「你不認識我?」
「沒有人介紹我怎麼會認識你?」施明蕙伸出手與他的相握,「不過現在認識也不算晚。」
他的手掌寬厚,卻冰涼無溫,那股冰涼似乎在這瞬間直傳到施明蕙的心尖。
不由自主地,她打了個寒顫。
抬頭仔細觀察眼前之人,心中懷疑是否本大廈樓層越高,男同事的長相就越帥。剛進公司的時候,她也曾發現不少能讓她芳心蕩漾的帥哥,但都比不上頂層的這一位。如果其它人是美味的茶包,那麼這一位當數龍井中的極品了。
只不過,龍井要用熱水沏,他卻如同冰泉。但對某些女子來說,冰泉更具魔魅。
「你是專門負責起草合同的秘書吧?」她大膽猜想。
「哦?」男子唇角輕撩,似乎覺得她說話十分有趣,「何以見得呢?」
「看你這副沉深幹練的模樣,如果我是總裁,也會把起草合同那麼重要的事交給你。」施明蕙得意地推理。
「過獎了。」男子微笑。
不知為何,施明蕙忽然有一種感覺——眼前的他不會大笑,微笑已是他的極限了。
「既然你是公司的前輩,應該知道普洱茶放在哪裡吧?」總算逮到一個知情人。
「普洱茶?」對方一怔,隨後再次莞爾,「不就在你手上的嗎?」
「啊?!」施明蕙大驚,「你是說……這個茶葉元寶就是所謂的普洱茶?」
「你以前沒見過?」
「我……」不好意思地聳聳肩,「我又不常喝茶!可是……為什麼公司要把普洱茶弄成這副怪樣子?想招財進寶?」
「買來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普洱茶一般都是結集成塊、做成各種形狀的,以前的秘書可能覺得元寶形狀比較可愛,所以就買了這個。」他細心解釋。
「哦,還滿有創意的嘛!」施明蕙吐吐舌頭。
「還愣著幹什麼?快泡茶呀!你不會不懂得泡茶吧?」男子睨著她。
「誰說我不會?!」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死都不肯低頭,「泡茶有什麼難的!」
不就是把茶葉掰下一塊,扔進沸裡,將它們泡開以後,即可飲用了嗎?她又不是從外星球來的!
「等一下!」對方卻忽然按住她端起茶杯的手。
「怎麼了?」施明蕙嚇了一跳。
「把茶水倒掉!」
「什麼?」他在故意刁難她嗎?「好好的為什麼要掉倒?」
「小姐,你知道這茶葉存放了多久了嗎?」
「多久?」
「已經十年了。」
「什麼?!」施明蕙大嚷,「公司不至於這麼窮吧?居然買過期的茶葉?!」
「呵,」男子忍俊不禁,「傻瓜,普洱茶放得越久越值錢,這塊在市面上可是賣天價的!」
「真的?」只覺得不可思議,「好可怪哦!」
「所以,泡一塊已經存放了十年之久的茶葉時,是不是應該先將它洗一洗呢?」
「怎麼洗?像洗菜一樣拿去水龍頭底下衝?」瞪大眼睛。
「天啊,」男子嘆一口氣,「看來你真的對泡茶一無所知!所謂的洗茶,就是泡的第一輪不要喝,將它倒掉,從第二輪開始才讓人飲用,懂嗎?」
「哦,」咬了咬唇,「這種方法我以前好像也聽過,可覺得這樣太浪費了……」
「這怎麼是浪費呢?」他哭笑不得,懶得再與她囉嗦,「沏好了就端進會議室吧,以後要記住這個方法!」
說著,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好囂張哦!他當自己是老闆嗎?施明蕙對著他的背影扮一個鬼臉。雖然不喜歡他那種命令般的口吻,但心中對他的雪中送炭的指教多少有些感激。唉呀,忘了請問他的尊姓大名了!不過來日方才,在同一間辦公室裡低頭不見抬頭見,遲早會打聽到的!
心中不知為何,竟泛起一絲甜滋滋的喜悅感,一邊照著他的方法泡茶,一邊竟輕輕哼起一支歌來。
但幾分鐘後,她再也唱不出來了,也笑不出來了,當她端著茶水走入會議室的時候,只發出一聲慘叫。
她與他初識的經歷,不論告訴誰,別人都會在第一時間說同一句話:「啊,他不會就是你們老闆吧?」
惟獨她這個當事人如此遲鈍,完全沒有猜出他的身份,偏偏要殘酷的答案擺在眼前,才恍然大悟。
這一刻之前,她完全不會把「姜逸風」這個赫赫有名的名字,安在她無意邂逅的男子身上。
晚了嗎?他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員工愚蠢無知又沒禮貌,第二天就勒令把她辭退呢?
戰戰兢兢過了好幾日,卻不見他有任何動靜,她這才假設他是寬宏大量的人,努力讓自己放心。
漸漸的,她大起膽來,在暗中觀察他,打聽一切與他有關的八卦消息。
出乎意料的,公司上下對他的評價並不好,尤其是那些有兒有女的中年婦女,常用一種惡意相向的語氣在背後數落他,若非他身為總裁,她們大有可能會聯合起來拿刀把他砍了。
她不明白,如此性格還算溫和、對員工還算體貼寬容的美男子到底犯下了什麼滔天罪行,引得人們如此反感。
終於,她聽說了那個可怕的傳聞——他的太太是自殺身亡的。
據說,他太太出身清寒,因為青春貌美得到他的青睞,在他的狂熱追求下,終於嫁入豪門,成就一段現代灰姑娘的童話。然而,童話故事寫到灰姑娘的婚禮便戛然而止,現實生活卻在無情中繼續。
他的太太想必也有過一段幸福的日子,卻沒能永遠幸福下去。在他們結婚週年紀念日的清晨,她以服毒加割腕的方式自殺。
看來她死意堅決,否則不會為了保險起見,用了雙重方法。是什麼樣的打擊讓一個女子死意如此堅決?大夥一致猜測她的死,與他有關。
這樣的猜測是有根據的。第一,她在結婚紀念日自殺,選擇這個日子應該有她的深刻用意,說明了她的死與她的婚姻有關;第二,她婚後過著深居簡出的少奶奶生活,整個世界裡只有他,如果她遭受到什麼致命的打擊,他當然脫不了關係;第三,女人自殺多半因為感情的原因,此理自古皆然。
如果她自殺是為了報復他,那麼她的目的顯然達到了。
在她死後,他便在流言蜚語中生活,甚至是領他薪水的員工,也時時在背後咒罵他。再沒有女孩子敢與他交往,即使有人迷戀他的英俊和財富,也會因為父母、家人或朋友的勸說而離他遠遠地。
終於明白第一眼看到的他為什麼會一臉深沉,是因為妻子的死和他的孤寂吧?
不知是因為初遇時的好感,還是因為同情他的處境?日復一日下,他竟越發引起她牽掛,變成一個駐足在她心裡的人。
人人都在猜測他的壞,惟獨她堅信他的好……她錯了嗎?
「後來呢?」雪兒撐著下巴,聽得入迷。
「後來……」施明蕙咬了咬唇,淡淡一笑,「後來我成了他的情婦。」
「嗄?!」雪兒一驚,「怎麼會?」
「覺得我很有勇氣,還是覺得我配下上他?」她氣定神閒地飲了口咖啡。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雪兒連忙解釋,「我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女子,不太像一個『情婦』。」
世人都覺得情婦應該打扮得妖妖嬈嬈,不應似她這般清純樸素吧?
的確,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自幼家教甚嚴,也不愁吃穿,怎麼會為了一個捉摸不定的「壞男人」,淪落到當情婦的地步?
「如果不是因為沒有人敢跟他交往,他可能也不會要我。」聳聳肩,她自嘲地說。
她常常用這種自嘲的話語來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努力把他說成一個自己配不上的人,似乎能當上他的情婦是一種榮幸,來讓自己心裡好受一點。
的確,在他的妻子自殺之前,相貌普通、家境平凡的她,毫無接近他這位豪門公子的本錢。
「施小姐,你希望本公司如何幫你呢?」雪兒問到重點。
「我想知道……他到底愛不愛我?」施明蕙輕聲道出所想。
「這個好像有點困難,」雪兒笑,「他自己心裡的想法,我們這些外人怎麼會知道?但施小姐你可以提供一些與他相處的生活細節,我們可以借此來研究他的心理,推測他到底愛不愛你。」
「真的可以嗎?」她輕舒了口氣,「我還以為自己的要求太不切實際了,原來也是有方法的。」
「其實,你心裡早已有了答案,不過是想讓我們幫忙證實而已,對嗎?」雪兒意味深長地眨眨眼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搖頭,「有時候,我覺得他因為前妻之死不敢向我表露愛意,有時候我又覺得他仍然愛著那個女子,我不過是滿足他情慾、填補他空虛的代替品……我不是一個有自信的人,不敢亂猜。」
「施小姐,你放心吧,本公司一定會幫你找出答案的。」雪兒爽朗地道。
自仙界來到凡間,只為幫助三對有緣無份的男女結成眷屬,已經成功完成兩樁任務的她,有一種預感——眼前姓施的女子,是她要尋找的第三個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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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1 00:01:40
第二章
「明蕙姐,你總算回來了!」辦公室的秘書小妹一瞧見她,如獲救兵般欣喜。
「發生什麼事了?」施明蕙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略感疲倦。
「總裁找不到你,剛才在發脾氣呢。」小妹聳聳肩。
「你怎麼知道他發脾氣是因為找不到我?」
「唉呀,誰都知道總裁離不開明蕙姐,別人泡的茶他根本不喝。」小妹笑。
「真的?」施明蕙心裡有一絲淡淡的慰藉——如今,也只能比別人嘴裡猜度她對他的重要,得到這一點點慰藉了。
短短兩年時間,她從那個不會泡茶的菜鳥新人變成了今天的「明蕙姐」,公司上下無不惟她馬首是瞻,因為大家都知道她與總裁的親密關係。
那些指責他的流言蜚語自然也會波及她,她時常可以感到人們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
不過她並不介意,暗暗對自己說:做人不能太貪心,成為了他的情婦,總不至於還奢望別人把她當聖女吧?
她只希望與他之間真如外人所描述的那樣親密,希望自己能成為一隻把他迷得神魂顛倒的狐狸精……然而,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明蕙姐……」秘書小妹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從沉思中抬眸。
「呃……總裁有一所舊宅子,你知道吧?」
「知道啊。」是他與前妻從前居住那所宅子吧?自從那女人去逝後,宅子便空著,一直空到現在——他不想賣,出過人命也賣不去。
「那所宅子昨天水管暴裂,水都流到院子裡去了,鄰居打電話到我們公司,要求及時修理,否則就報警了。」
「那就雇一個水電工去修理好了。」
「可是總裁好像仍然很在乎那所舊居,執意要派一個秘書去監工……」
「派你去,對不對?」施明蕙此刻猜到了三分。
「明蕙姐,你好聰明,」秘書小妹吐吐舌頭,一副撒嬌的口吻,「可不可以派別人去呀?我今天晚上要去見男朋友的父母,那個地方那麼遠,我怕趕不回來……而且那裡死過人,我有點怕。」
「好啦,我會另外派人去的,你安心跟男朋友回家吃飯吧!」無可奈何地笑。
不知為何,現在一看見到了談婚論嫁階段的女孩子就特別羨慕,能幫助她們就儘量幫忙,似乎想從她們身上彌補自己內心的遺憾。
「明蕙姐,你好好哦!」秘書小妹大樂,想湊近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她卻把身子一偏,避開了。自從做了他的情婦,她就有意無意地與正常世界的人保持一段疏離的距離,看似孤高,實是自卑。
「既然總裁剛才找我,我得去聽聽有什麼吩咐。」不顧秘書小妹的愣怔,她敲了敲總裁室的門,未待回答快步走了進去。
陽光灑在姜逸風的桌前,他正單手撐著額小睡。他睡著的時候總喜歡皺著眉,彷彿現實中有太重的包袱,即使在夢裡也甩不掉,讓旁觀者十分心疼。
施明蕙一陣難過,禁不住俯下身子,輕輕貼面擁著他,把自己當成一張替他暖身的棉被。
「你是怎麼成為他的情婦的?」之前雪兒如此問她。
這個問題,得從三年前說起。
那時,公司上下都發現她做事認真勤快,而且比較好欺負,所以有什麼不想幹的活都大膽地丟給她。
有一天晚上,某位秘書前輩忽然打電話給她,說有一份緊急重要的文件要她送到總裁家。
當時天色已晚,外面大有暴雨將至的預兆,她沒有多說什麼,便接下了這份吃苦的差事。
其實,她心裡早就想看看姜逸風的家,想看看他日常生活的樣子,所以才會如此不辭辛苦——她的傻或許正巧是她的心機所在。
敲門的時候,大雨開始下了,他打開門瞧見了她沾滿晶瑩雨滴的臉,不覺一怔。
「怎麼是你?」姜逸風蹙眉,「趙秘書呢?」
「趙大哥家裡有急事,所以派我來了。」她編了個謊話。
「真是的,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獨自跑來呢?外面還下著雨……」她以為他接了文件便會立刻打發她走,然而他沒有,「進來喝杯熱茶吧,小心著涼了。」
「哦。」低了低頭,她心中一陣竊喜,趁他沒有後悔之際,趕快步入屋內。
本以為總裁的家一定富麗堂皇,沒想到竟十分簡樸,甚至有些凌亂。他自堆滿東西的沙發上拿起西裝,順手往地上一扔,擱出一個空位子,仍舊用命令的口吻道,「坐吧!」
施明蕙不覺有些好笑,並沒有照他的吩咐乖乖坐下,反而動手幫他收拾起屋子來。
「你這是干什麼?」姜逸風吃了一驚,連忙阻止,「不,不用你做這些……」
「員工幫老闆打掃一下屋子是應該的,」她推開他的手,「如果總裁您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這個月給我加點薪水好了!」
正笑著,話語忽然凝在唇間,因為,她看到了一件不該看到的東西。
「啊!」施明蕙忍不住大叫,捂上眼睛。
「叫你不要亂動單身漢的屋子,你不聽話,現在知錯了吧?」姜逸風呵呵笑,將那件東西納入手中。
「這……」她雙唇哆嗦,卻仍要逞強,「其實這也沒有什麼,這種雜誌我以前也看過。」
「你見過?」他眉一挑。
「對呀,」故作鎮靜,「《花花公子》雜誌嘛,我小時候就見過了,我哥哥也經常看的!」
「小姐,你過時了,《花花公子》現在已經沒什麼看頭了,這本可勁爆多了!」姜逸風忍俊不禁。
「有多勁爆呀?」她把頭抬得高高地,以示自己並不膽怯,「讓我看看!」
說著,從他手裡奪過那不良刊物,像女教師審視學生的課外讀物,滿臉嚴肅地一頁頁翻看。
哇……這個的確比較勁爆,看得她心驚肉跳,額間禁不住落下涔涔汗水。但她強忍住雙頰的羞紅,默默翻到了最後一眼,然後將雜誌一扔,用一種不屑的口吻說,「還好吧,這種東西都差不多。」
「嘴硬的小女孩!」他搖搖頭,完全不相信她的話就是她的真實所想。
「奇怪,你們男人為什麼都喜歡看這類東西呢?」她打算用一種探討科學的語氣來掩蓋自己的難堪。
「這句話可以回去問問你哥哥。」
「我哥那時候是因為沒有女朋友,所以才……哼,他現在再看這類東西試試,一定會被我嫂子打個半死!」
「我現在也沒有女朋友,所以有理由看這些。」姜逸風聳聳肩。
「騙人!」施明蕙一愣,「總裁怎麼會沒有女朋友?」
「我太太的事你也聽說了吧?」他苦笑,「現在還有哪個女人敢接近我?」
此語一出,她啞口無言。
英俊絕倫、富可敵國的總裁外表風光無比,沒想到,剝開光鮮的偽裝,竟是如此孤獨可憐的一個人……施明蕙只覺得此時此刻心裡湧起一片苦澀的汪洋,瀰漫著無邊無際的同情。
「有,當然有人敢接近你!」激動的話語衝口而出。
「誰?」他自嘲地笑。
「我。」施明蕙不明白這一剎那她為何竟如此勇敢,道出石破天驚的答案。
他似被嚇住,沉默了好長時間才清清嗓子道,「傻瓜,你在說什麼呀……」
「其實今晚趙大哥並沒有偷懶,是我求他把送文件的差事讓給我的,」她索性撒謊,「這樣我可以接近你!」
「你……」姜逸風退後一步,直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像你這樣一個年輕美好的女孩子,為什麼不去交一個正正經經的男朋友?」
「難道你不正經嗎?」她努力微笑。
「我太太的事你也聽說了吧?」他仍舊重複那一句話,「像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跟你這樣清純的女孩子交往……」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她抓住他的手,擱到自己的頰邊,閉上雙眼,「喜歡上你已經好久了。」
「你根本不瞭解我!」他輕輕一掙。
「我無需瞭解。」她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藉口,使自己此刻的舉動不至於那麼突兀。
「什麼?」他不解。
「你知道現在很多女孩子都希望找一個總裁做靠山嗎?我就是她們中的一個。」她抬頭盯著他的眸子,「我喜歡你——有錢的你。」
「什麼?」他心中的悸動一波三折。
「你寂寞的時候可以悄悄來找我。」
「把你當成情婦?」他輕輕開口。
「對。」明確地點了點頭。
呵,情婦,一個並不新鮮的名詞,落在她的身上卻如此怪異,幾分鐘之前,她可能都不會把自己和這個詞聯想起來。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換成別的說法,他一定不會接受她,惟有扮演一個愛慕虛榮的墮落女子,才有可能留在他身邊。
「施小姐,」他對她的稱呼立刻變了,「我記得你的家境並不貧寒……」
「姜先生,」她回答,「日本那些從事援助交際的女學生家境也並不一定貧寒。」
「為什麼?」他低喃,滿眼迷茫,「我真的不懂……」
「比如我想要一個LV櫻桃包,但現在賺的薪水不夠買,父母親也不可能給我錢,這時候我就要找一個可以幫助我的人。當然了,如果你肯無條件送我,我當然樂意,但世界上應該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吧?」她聳聳肩,故作輕佻。
「那你可以等以後賺夠了錢再買呀!」
「天啊,那要等到多少年以後?那時候我都老了,還要這些花俏的東西幹麼?」
他完全呆住,無言以對。
「好了,給你一些時間考慮考慮,想好了就來找我,反正你隨時可以找到我,」她轉身打開他家大門,「我可以保證——跟我交往總比你獨自對著一迭色情雜誌要開心!」
他沒有回答,她也不打算馬上聽他的回答。
外面仍舊大雨傾盆,她一陣小跑,穿過雨簾。心像鼓點「咚咚咚」地敲打,跑到公車站的那一霎,雙腳一軟,跌倒在泥濘裡。
先前一直在強作鎮定演戲,此刻戲已演完,整個身子也耗盡了氣力,變得如同這泥濘一樣軟。
接下來的幾天,她感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他一直沒有給她答案,但她心裡隱隱感到,他不會拒絕她,因為好幾次她在打噴嚏之際,都可以無意中瞥見他關切的目光。
果然,幾天以後的一個傍晚,她下班搭乘電梯的時候,恰巧他也走了進來,狹窄的空間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可以聽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猜測他大概有話要對她說。
但她猜錯了,他沒有說話,只是猛然將她推到角落裡,狠狠地抱住她……吻她。
本已頭昏的她更加眩暈,本已鼻塞的她更覺窒息。這個吻使她如此難受,卻讓她的一顆心快樂得快要飛出來。
「我感冒了……」她喘息著,低低地道。
「我們去買LV櫻桃包。」他用同樣低啞的聲音回答。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從此以後,她便代替了那些色情雜誌,成為了這個世界上他的陪伴和慰藉——他的情婦。
「什麼時候回來的?」
懷中的軀體動了一動,不悅的問話忽然傳來,施明蕙不由從回憶中清醒。
姜逸風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側睨她。
「回來好一會兒了,」施明蕙微笑,「看你睡著了,就沒有叫你。」
「我不是說過嗎,在公司不要這樣親暱,」他一把將她推開,「被別人看見不好。」
「我是怕你著涼。」她尷尬地退後兩步。
「之前你去哪裡了?」他似有不悅。
「我今天有事,已經向人事部請過假了……」
「小姐,不要忘記你是我的秘書,原則上是否應該先通知我一聲?」
「知道啦,人家下回不敢這樣了。」她換了撒嬌的口吻,「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你到底去哪裡了?」他似乎真的很在乎她的行蹤。
「唔……」總不至於告訴他自己去找心理醫生分析他們之間的愛情吧?乾脆跟他開個玩笑好了,「去跟人相親。」
「相親?」他一怔,大吼。
「對呀,家裡人安排的,不去不太好。」吐吐舌頭。
「是麼?」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控,馬上恢復平淡的語調,「那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給自己找個歸屬了……」
「對方人長得滿帥的,性格也很好,」她繼續逗他,「只可惜不如你有錢。」
「小姐,你就知足吧,」他避開她的目光,「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自己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女,能嫁就嫁了。」
「我可不可以嫁給他之後照舊當你的情婦?」施明蕙嘻嘻笑,「這樣又有老公、又有錢花,十全十美了!」
「你以為你未來的老公會同意?」他敲了一記她的腦袋。
我希望你不同意!她心裡嘀咕。
「晚上一起吃飯吧。」他似無意向她提起。
「唉呀,晚上不行呀!」她搖頭。
「怎麼了?」
「我約了那個人一起吃晚飯。」
「什麼?」姜逸風差點兒跳起來,「剛剛才跟他見完面,這麼快又要一起吃晚飯?」
「趁熱打鐵嘛!」施明蕙竊笑,「之前看他對我依依不捨的樣子,只好答應晚上再見面嘍!我們還滿多話題可聊的!」
「那你就去吧!」他忍不住終於發火,「我現在就放你假!你可以下班了!」
「多謝總裁!」他生氣的樣子讓她十分開心。
哈,其實她哪兒有什麼相親的對象,晚上她是要代替秘書小妹去他的舊宅做監工。如同當年想瞧瞧他家居生活的模樣,她也一直想看看他與前妻的愛巢。
為了報復他這些年來對她的忽冷忽熱,她才編了剛才的謊話氣氣他,哼哼!
不知為什麼,她從小就嚮往客廳裡有壁爐的房子,覺得在大雨的夜裡坐在熊熊燃燒的爐火邊,靜靜讀一本書,或者與心愛的人促膝長談,是人生之中最溫馨美妙的時刻。
只是沒想到,當她親眼看到這樣一棟房子時,卻沒有一絲欣喜。因為,這裡是逸風與他前妻楊佩雲的愛巢。
或許因為長久無人居住的緣故,房子裡瀰漫著一股霉味,再加上前日被水浸濕的地板,更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工人已經將水管修理完畢,催著要工錢,施明蕙付了錢把他打發走以後,自己卻沒有馬上離開,反而沿著吱吱作響的樓梯步上二樓,來一次「鬼屋探險」。
家具被巨大的白布蒙著,她看不清屋內的擺設,只覺得這是一棟色調冷淡的房子。拉開窗簾,可以看到院子裡種著古樸的玉蘭樹,倘若到了花開的季節,玉蘭的幽香飄進室內,定顯得這裡更加清冷。
屋於的格調代表著主人的品味,她雖然沒見過楊佩雲的照片,這時卻可以大概猜到她是怎樣的人。
施明蕙推開一扇門,雙人床呈現在眼前。這裡……便是他們的臥室吧!
心中泛起微酸,她緩緩走進臥室裡,在那床邊站定。
彷彿有一股魔力在驅使,她無意識地將罩在床上的白布一掀,飛揚的灰塵害得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淚也被刺激出來了。
白布下,仍舊保留著當年的床單、被子、枕頭,清一色的藍,上面還有隱約的花紋。那花紋十分抽象,似流雲,又似鳳凰的尾。
據說,楊佩雲就是死在這張床上。施明蕙的心不禁抽搐了下。
幸好,床上並沒有血跡,很明顯的,事後傭人已經將慘劇發生時的床單被縟換掉了。
她忽然想嘗試一下躺在這張床上的感覺。呵,做情婦的大都夢想取代正妻的位子吧?她當然也不可免俗。
心尖顫抖著,她一閉眼,壯著膽躺了下去。
床單是棉質的,本來應該很舒服,但經年累月沒人使用,無奈避不開那陳年的霉味,一直鑽進她鼻子的最深處。
他們從前在這張床上一定很恩愛吧!楊佩雲死的時候,躺在這張床上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不不不,她勒令自己不去想這些難堪的問題,立刻坐起來,深深喘息。
這才發現,屋子的某面牆壁頗為特別,它並非平滑的,而是刻著浮雕。
浮雕仿歐洲古典繪畫,勾勒出一群長著翅膀的天使。為首的天使眼睛晶瑩清澈,分明是一對藍寶石製成。
施明蕙不由得感到新奇,跳下床,伸手去觸碰其中一隻「藍眼睛」。
這一碰,卻聽見「砰」的一聲,牆竟然裂開了,把她嚇了一跳。
怔愣半晌,她才恍然明白,原來這牆中嵌有暗格,那「藍眼晴」便是機關所在,只要輕輕一按,暗格便自動彈現出來。
有錢人家設有這樣的機關並不奇怪,一般是用來存放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但令施明蕙驚奇的是,這房子荒廢了這麼久,暗格中卻仍留有一隻絲絨匣子。
為什麼逸風不把它拿走呢?這裡面裝了什麼?
好奇心驅使她將匣子取出,輕輕打開。
匣子沒有上鎖,很容易便打開了,只見一本日記躺在其中。
日記?誰的日記?逸風的……抑或他太太的?
信手翻了一頁,只一頁,她便明白這本日記屬於那個去世的女子所有。
她明白偷看別人的日記是不禮貌的行為,但這留下的隻字片語是否可以揭露對方自殺的真正原因呢?
施明蕙一邊說服著自己,一邊定睛瀏覽。日記上字跡娟秀清晰,將主人的內心世界一字一句記錄下來——
認識逸風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小時候,父親患病去世、母親好賭,常常把家用輸在牌桌上,我能活下來,真是一個奇蹟。
雖然沒有餓死,但想像別的小女孩一樣幸福是不可能的,比如,我連一個洋娃娃都沒有。
那時,班上的女同學人人手裡都有個芭比娃娃,她們常幫娃娃換新衣服,而那些色彩繽紛的小衣服,常令她們玩得不亦樂乎,她們還經常開所謂的「選美大賽」,比誰的娃娃打扮得最漂亮。
我很羨慕她們,卻沒有資格參加她們的遊戲。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樂趣,因為我會繪製一種紙娃娃,再用月曆紙剪出各式紙衣裙,給紙娃娃穿上。
為了收集花花綠綠的月曆紙,我經常去翻鄰居的垃圾桶,遇見好心的鄰居,會施捨我一些,我還攢下早餐錢買繪畫用的彩筆,沒吃早餐的我,上課時常常餓得胃疼。從國小到高中,我一直沉浸在這個遊戲中,不能自拔,直到考大學時才被迫終止。
紙娃娃和紙衣裙被我珍藏在一個大鐵盒裡,結婚後也捨不得扔掉,一次被逸風偶爾發現,以為他會笑話我,但他並沒有。他聽我說起小時候的故事,越聽表情越深沉,一言不發。
半個月後,他從日本給我帶回了一份禮物——價值不菲的SD娃娃。
這種娃娃有點像芭比,不過比芭比更漂亮。令我驚嘆之處在於娃娃的眼珠、頭髮、手腳皆可更換,一下變成東方美女,一下變成西洋公主,甚至可以從女生變成男生。
逸風對待這個SD娃娃,就像對待我們的女兒,他會陪我逛商店買布料,熬夜看著我幫娃娃做衣服,他還親手用數位相機拍下照片,將娃娃打扮後的美麗模樣放在網路上供人欣賞。他還說,我有服裝設計的天賦,應該到巴黎去學習……
認識逸風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我常常想,到底世界上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把跟他相處的開心時刻收集起來,讓它們成為永恆……
從來沒有偷看過別人的日記,沒想到一看之下,竟如此著迷,讓人想一口氣讀完。
楊佩雲並沒有很好的文采,但一字一句卻那樣驚心動魄,叩擊著她的胸膛。
「鈴……叮鈴鈴……」
無奈這時手機響了,她只得放下日記本。
「喂,你現在在哪裡?」居然傳來姜逸風的聲音。
像做小偷被人當場抓住,她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回答,「在……在家……你找我幹麼?」
「這麼早就回家了?」他似乎有點意外。
「不回家去哪裡?」她儘量隱瞞自己此刻的真實所在。
「你今晚不是要跟那個傢伙約會的嗎?」他輕哼一聲。
「嗄?哪個傢伙?」此言一出,施明蕙便想了起來,心情不由得一鬆,笑了出來,「哦,那個跟我相親的傢伙呀!」
他不說,她早就忘記白天編的謊言了。
「他臨時有事,約會改期了。」她繼續逗他,「你找我有什麼事呀?不會是因為放心不下,所以打電話來追蹤吧?」
「你跟別人約會關我什麼鬼事?」他惱怒,「我找你是因為我的車胎爆了,讓你找個人來接我。」
「車胎爆了?在哪兒爆的?你沒有後備車胎嗎?」
「爆在我回家的半路上,就是陽光百貨公司旁邊!我當然沒有後備車胎,否則找你幹麼?!」
「那麼總裁,你可以坐計程車回家呀!」
「我從來不帶現金,只有卡。」
「現在應該有刷卡的計程車吧?」
「有嗎?施明蕙,你少騙我這種從來不搭計程車的人,趕快給我過來!」姜逸風語氣滿是不悅,不等她回答就掛斷電話。
嘻嘻,到底是要她找個人去接他,還是要她親自去接呀?前言不搭後語,自相矛盾!分明心裡吃醋,找藉口破壞她的「約會」卻偏偏不肯承認,哼,這個嘴硬的傢伙!
施明蕙心中一陣竊喜,將那本日記塞進包包裡,飛速趕到他之前說的地點。
車才剛停,她便意識到這並非一場單純的爆胎事件,看那熱鬧的圍觀人群和吵嚷的聲音,她知道他大概遇到麻煩了。
一個中年婦女正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叫罵,把世界上所有難聽的話都罵遍了。
類似的話,她曾經聽過,那中年婦女的胖胖身影,她也曾見過。那人便是姜逸風死去妻子的母親。
五年多前,她剛剛進入飛騰集團工作的時候,這位楊太太經常衝到逸風的辦公室鬧事,弄得公司上下雞犬不寧的。後來,她不常來了,據說是逸風給了她一大筆錢,但有時候在街上碰到,她仍是不忘找他碴。
看起來今天逸風很倒楣,又巧遇了這位楊太太,那鐵定又有一場鬧劇了。
「這位太太,你把人家的車胎都弄破了,到底還想怎麼樣?」
看,員警都來勸解了。
「我女兒是死在他手上的,弄破他一個輪胎,難道要抓我去坐牢?」楊太太大聲嚷著。
「太太,我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但你在這裡吵吵鬧鬧地堵塞交通,我有權力請你跟我回警察局……」
「員警很了不起嗎?我看你是被他買通了吧!放著我女兒的命案不去管,卻在這裡管一個輪胎?大家快來看呀,員警被有錢人收買了,欺負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寡母啊!」楊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起來。
「你……」那員警有理難辯,氣得說不出話來。
「媽,你不要這樣……」姜逸風上前想扶她起來,卻被她一巴掌打在臉上。
「呸,誰是你媽?你這個殺人凶手,還我家佩雲的命來!」楊太太抓住他西裝的一角,拚命拉扯。
「總裁!」施明蕙推開人群,疾步走到他們面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楊太太抬頭看到她,頓時跳起來,「好啊,你這狐狸精也來了!」
「這位太太,你說什麼?」她不禁一怔。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放開姜逸風,楊太太跳了起來,改換揪住她的衣領,「你這狐狸精,勾引這臭男人,害死我的女兒,哼,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絕不會放過你們這對狗男女的!」
「媽——」姜逸風再也忍受不了,一把將她推開,「這是我的下屬,請你尊重她一點!」
「下屬?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都跟這女人鬼混在一起,否則她升職會升得那麼快?你們公司的人都告訴我了!」楊太太氣呼呼道。
公司的人?呵,看來世人對姦夫淫婦都抱著相同的敵視態度,就算楊太太平素如何討人厭,大家仍願意與她結成同一陣線。
「媽,你最近過得好不好?」姜逸風忽然低聲說:「有沒有去打牌?」
「什麼?」楊太太沒料到他會轉換話題而怔愣住。
「媽,我平時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孝順您,這戶頭裡還有些錢,你提出來去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吧,」他從皮夾裡抽出張金融卡塞入她手中,並告知密碼,「真是對不起了。」
又是這一招?施明蕙不覺暗中嘆氣。每一次只要楊太太上門大吵大鬧,逸風都會用這一招使她暫時平靜。誰都明白,這是一個無底洞,這輩子他填都填不完的。
「你不要以為區區這一點錢就可以收買我!」楊太太輕哼。
最近欠錢花用,原本還想到他家堵人,大鬧一場才能得逞說,多虧她眼尖,在半路上認出他的車來。
「媽,我當然明白。我欠你的,大概永遠也還不清了。」他一語雙關地答。
「唉,我今天也累了,懶得再跟你吵了,」蠻橫的人終於肯撤兵,「你不要以為我是貪圖你這些錢哦,哼,誰知道你這張卡提不提得出錢來呀!」
說著,扭動肥胖的身軀,她揮手叫了輛計程車坐上,揚長而去。
「你沒事吧?」姜逸風立刻轉身,緊張地望著施明蕙。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被打的人是你啊!」她心疼地撫上他的臉龐,看他頰上那幾道五指印漸漸變深。
圍觀的人群散去,員警幫他們把爆胎的車子安頓好之後也離開了。他靜靜地牽起她的手,似沒有目的地沿著街邊散步,伴著清淡的月光。
「你怎麼那麼倒楣,又遇到那位太太了?」她隨意地問。
「她看到我進百貨公司買東西,就趁我回來前,找了把尖刀把車胎戳破……」他笑著搖頭,「都怪我,不該撒謊,結果遭報應了。」
「撒謊?」她不解。
「對啊,」他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並不知道車胎破了……」
「哦!」施明蕙恍然大悟,忍俊不禁,「原來你是騙我來見你,誰知道車胎真的遭了殃!呵呵,看你以後還敢下敢詛咒它!」
「如果知道會遇到她,我死也不會叫你來的。」他伸手扯乎她被楊太太弄皺的衣領。
「逸風……」她心尖一顫,靠入他的懷中。
好難得,難得他如此真情流露,讓她感到他對她的緊張、對她的好。真該感謝那位楊太太無意的幫忙。
「小姐,矜持一點,這是在大街上。」他退後一步地想推開她。
「怕什麼?」她摟住他執意不放,「要丟的臉剛才已經丟盡了,我要抱你,就是要抱你!現在,馬上!」
已近深夜,街上的人潮已漸稀少。他僵持片刻,終於伸出雙臂,環抱住她。
好溫暖……沒想到在大街上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居然能讓她如此開心!呵呵,她真的墮落了。
對了,該不該把楊佩雲的日記拿出來給他呢?不知道他看過沒有……但,好不容易才有這樣溫馨的時刻,她真的不想打斷。
算了,改天再說吧!這一刻,他是屬於她的,誰也奪不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11 00:01:58
第三章
「有什麼方法能讓美麗的瞬間永恆?」施明蕙問。
「啊?」正俯身看櫃檯琳瑯飾品的雪兒詫異地抬起頭,「你怎麼會忽然問起這麼奇怪的問題?」
「呃……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這句話,所以就隨便問問。」支吾回答。
其實,那天偷看了楊佩雲的日記之後,就對這個句子就唸唸不忘,雖然她知道如此難題世上無人可以解答。
果然,雪兒的想法跟她一樣,「哈,就算法力再高強的大仙,可能都沒有辦法使剎那之間化為永恆,難道施一個定身法讓世界凝固不動?」
憶起電影《黑客任務》中關於子彈時間的鏡頭,雪兒不由笑出聲來。
「可是我真的想找到一個方法實現這個夢想。」施明蕙幽幽嘆息。
「到底有什麼美麗的瞬間讓你如此留念?」雪兒好奇。
她低頭沉默不語。
「喂喂喂,快說呀,」雪兒催促,「不要忘記,你約我出來是為了談心的,我日後會向你收取服務費,你不說可是你的損失哦!」
「其實我從小到大算得上很幸福的人,」比起童年悲慘的楊佩雲,有父母疼愛的她,的確過著似公主一般的生活,「如果用有魔力的瓶子裝那些屬於我的幸福時刻,可能千萬隻瓶子都裝不完,只不過……」
「只不過你真正想裝的,是跟姜逸風在一起的時刻。」未待她說完,雪兒聰明地道出下文。
呵,對呀,人惟有在心境悲苦的之際,才會想去珍惜從前那些美好的時光。逸風待她好的時候並不多,就因為不多,所以她才想找到方法,讓自己的快樂長久一些。
「我記得有一次跟他去瑞士出差,辦完正經事之後,他忽然提出留下來玩幾天,我們便在一個冰湖邊租了間小房子……」施明蕙低喃,「可能因為沒有外界的干擾,那幾天他對我特別的好,甚至向我敞開了心扉……」
「他承認愛上你了?」雪兒問。
「不,那倒沒有,」苦澀一笑,「但他告訴我,他沒有做過對不起前妻的事,他已經竭盡全力對她好,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自殺……當時他就這樣抓著我的手,問我相不相信他,彷彿無助的小孩一般,我真的很開心。」
「哈,」雪兒呶嘴,「人家痛苦,你卻開心!」
「我不指望他能像愛他前妻那樣愛我,只要他把我當成貼心人,不要對我忽冷忽熱、捉摸不定,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不對你主動坦露心際,你就去敲他的心扉呀!」雪兒慫恿,「如果他真的愛你,肯定不會忍心把你拒之門外的!」
「可是我害怕……」施明蕙搖搖頭,「像現在這樣接近他,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要我再邁進一步,可萬萬不敢了……許多人都以為我是大膽的女孩子,包括他在內,一定也覺得我無論受了什麼傷害都無所謂……沒有人知道,我每天都在用嘻笑偽裝自己,連打電話給他的時候都會害怕。」
「看起來我得送你一件禮物才行了。」雪兒莞爾。
「啊?」
「來,」拉她到櫃檯前,「看到沒有,這兒有一條紫水晶手鏈。」
「為什麼要送我一條手鏈?」施明蕙懵懂。
「傻瓜,其實我是想送你紫水晶。」
「咦?」那也同樣奇怪呀!
「你知道紫水晶有什麼作用嗎?」
「什麼作用?好看吧?」
「它能給人帶來勇氣。據說古代的戰士出征之前,會用紫水晶做的杯子飲酒,這樣就會戰無不勝,凱旋而歸。」雪兒解釋,「所以,我覺得應該把紫水晶送給暗戀中的人,給他們向愛人表白的勇氣。」
「真的嗎?」施明蕙將信將疑。
「小姐,麻煩你把這條手鏈拿出來讓我們試試。」雪兒對店員說。
很快的,那一串玲瓏璀璨的紫色圓珠便扣在施明蕙的手上,清涼的感覺撫慰她的肌膚。她憶起從前去一座海島旅行時,曾見過紫水晶天然的模樣——那一顆顆菱形的紫晶堆嵌在剖開的圓石殼中,像石榴的籽。
這種嵌了紫晶的石殼,稱為紫晶洞。據說,紫晶洞有陰陽之分,陽的溫熱,陰的清涼,合在一起就是未開採之前的圓形原礦。可惜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收集到陰陽對稱的紫晶洞,因為它們在原產地就早已被剖開來販賣了,若能收集到,可謂很幸運的事。
世間的愛侶也是如此吧?在上帝造人之初便將原本天造地設的愛侶分散在世界各地,讓他們花費自己一生的時間去尋找對方,只是真正能找到屬於自己那一半的人又有幾個?
施明蕙撫摸著手上的珠鏈,越發覺得這一顆顆紫色的圓珠是在講述關於愛情的命運。
「很漂亮呀,就要這一條吧!」雪兒在她耳邊嚷,「記住,要天天戴著哦!」
隨後,這調皮的丫頭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你在幹什麼?」施明蕙瞧著她。
「在給你的紫水晶手鏈施一個愛情魔咒呀!」雪兒調皮地眨眨眼睛,「我是千年狐仙變化而成的,道行高深,你不知道嗎?」
「呵呵,我知道了。」從來不相信雪兒的鬼話,卻覺得她的話十分有趣,有時候,會開玩笑似的隨聲附和。
「蕙蕙?」忽然,一個聲音傳來,把正玩笑的人嚇了一跳。
「媽?」施明蕙轉過身,如同遇見了鬼,臉色煞白。
「你這個死孩子,怎麼這麼久都不回家呢?打電話去你的公寓也沒人聽!」施太太走過來,打了她一下,「害得媽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差點兒去你們公司找你!」
「我……」結結巴巴,「公司最近很忙,時常加班……」
她明明身為孝順女兒,這幾年卻躲家裡人躲得遠遠的,因為每次回家,母親都會問她有沒有交男朋友、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之類的話,而她最所別人問她這種話。
「什麼都別說了,這個週末你回來一趟!」施太太命令。
「哦。」只得老老實實點頭。
「記得打扮得漂亮一點!」
「啊?」回家吃飯還要打扮得漂亮一點?
「你三姨媽的朋友有一個不錯的兒子,這個週末我邀請他來我們家玩!」
「啊?!」慘了,慘了,她就知道一回家就會遭遇這種悲慘的事,甩也甩不掉。清清喉嚨,打算反抗,「媽,既然有人去玩,我這周就暫時不回去了。家裡地方小,容不下這麼多人……」
「你這孩子,真的聽不懂媽的意思,還是故意氣我?」施太太嚷,「我從前的朋友,但凡有女兒的,都當上外婆了,我卻連個女婿的影子也沒看見!」
「媽,你羨慕人家做什麼?有大哥在,你不是早就抱上孫子了嗎?」
「你以為我是為了當外婆才催你結婚的?我只不過不想太丟臉!每次人家笑著問我什麼時候幫你辦嫁妝,我都推說你還小,可你現在都快三十歲了,你叫我再找什麼藉口來敷衍人家?你教教我!」
「嫁不出去很丟臉嗎?」施明蕙不服。
「對!」施太太答得堅決。
「你有兩個朋友的女兒離婚了,豈不比我更丟臉?」
「錯了,我是寧願你結了婚再離婚,也比你嫁不出去的好!」
「媽!」施明蕙萬般無奈地跺足,若非身在公共場合,她定會發狂。
「伯母你好!」幸好這時雪兒探頭過來,熱情地朝施太太打招呼,「我是蕙蕙的同事。」
「唉呀,這位妹妹,你好!」施太太方才跟女兒吡牙咧嘴,轉眼之間,卻又恢得滿臉慈藹,「以前沒見過你,有空叫蕙蕙帶你到我們家來玩啊!」
「伯母,你誤會蕙蕙了。」雪兒賊笑。
「誤會?」
「對呀,她不去相親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
「雪兒!」施明蕙差點摀住這調皮丫頭的嘴,生怕她把自己當情婦的事說出來。
「嘻嘻,」雪兒卻道,「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怎麼能再去相親呢?」
「啊?」施太太樂得險些跳起來,「她有男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聽她提起過?」
「她剛剛交的男朋友,感情還不太穩定,所以沒告訴你們,怕家裡人擔心。」雪兒說得煞有介事。
「唉呀,那怕什麼,剛剛交往的時候誰的感情會穩定呀?」施太太已經高興地合不攏嘴了,「蕙蕙,這個週末你就帶他回家來給媽看看,媽親手為他炖一鍋美味湯,再叫你哥哥嫂嫂為你多說些好話,他跟你的感情馬上就會變得穩定!」
「媽……」施明蕙百口莫辯,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不耽誤你們逛街了!」施太太心滿意足,「你三姨媽下星期過生日,我還要再去看看該買什麼禮物送她!就這樣說定了,週末帶他回家!」
說著,跟雪兒又千恩萬謝了一番,聒躁的聲音總算漸漸遠離。
「你這緩兵之計用得不錯,」施明蕙嘆氣,「可惜週末又要有得煩了!」
「煩什麼?帶你的男朋友回家讓父母看看,不就行了?」雪兒不以為然。
「小姐,你明知我沒有男朋友!」
「誰說沒有?姜逸風不是你的男朋友嗎?」挑挑眉。
「他?」施明蕙連連搖頭,「我明明只是他的……情婦。」
「什麼情婦呀?不要說得這麼難聽!」雪兒反駁,「男未婚,女未嫁的,外界都知道你們的關係,況且你又有正經工作,不指望他養活,怎麼能算情婦呢?」
「可是……他沒說過會娶我呀。」
「小姐,照你這麼說,那些沒拿到男朋友的求婚戒指的女孩子,統統都算情婦了?」
「呃……」施明蕙啞口無言,卻仍舊沒有自信,「可他會答應去我家吃飯嗎?」
「他不去,你不知道逼他去嗎?」指指那串紫水晶手鏈,「別忘了,我剛才送了你『勇氣』,這份禮物你不能白收啊。」
對呀,這串紫水晶,愛情的吉祥物,她不能戴著它,卻浪費了它。
或許雪兒說得對,該是時候邁出那關鍵的一步了,她與他之間的關係,不能一輩子在曖昧中沉淪。
施明蕙打開櫃子,將漂亮衣裙逐一拿出來,扔到寬敞的床上。
為了配得上這個「情婦」的稱號,她曾經狠狠地用他的金卡購進一大堆昂貴的衣衫——既然說了跟他在一起是為了他的錢,如果不胡亂買點什麼,豈不令他疑心?
她跟他不算正式的同居,只不過偶爾在這裡過夜而已,房子是他的,床也是他的,沒有她的份!可她有時候故意霸佔他的地盤,把自己的東西扔得到處都是,讓他記住有她的存在。
比如現在,她讓整張床鋪滿流光溢彩的衣裙,惹他注目。
果然,姜逸風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
「幹麼這麼晚整理衣櫃?」他不解地問。
施明蕙淡淡一笑,拿起一條湖水綠的連身裙在鏡前比劃,風從側旁的窗子吹進來,喬琪紗的裙角展翅翩飛。「因為星期六有一個重要的約會,想找件合適的衣服。」
「我們星期六有應酬嗎?」他蹙眉,「你沒有提醒過我呀。」
「不是『我們』,是『我』!」她朝他扮個鬼臉。
「你……」姜逸風馬上明白了,「又要去跟那個小子見面?」
「不是我想見他,是我媽!」她打算激怒他,「我媽想看看未來的女婿!」
「你才跟他見過幾次面?就把他當成你媽未來女婿的第一人選了?」他微諷。
好,好,就是要這種效果!施明蕙心中竊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嘆一口氣,「唉,有什麼辦法呢?我如今年紀大了,長得又不算傾國傾城,還當過情婦,身家不清白……有男人肯娶我,已算萬幸,哪裡還敢挑三揀四?」
「要嫁也要把那小子的底細打聽清楚,免得後悔!」他的臉色越發陰沉。
「喂喂喂,你這種語氣,會讓我以為你在吃醋!」她偷笑。
「吃醋?」他抵賴,「我不過是出於一片好意,怕你被壞男人騙了!」
「可惜現在也沒有時間調查他的底細了,我媽急著要見他!」
「幹麼這樣著急?」
「早上的白菜到了晚上還沒有賣掉,我媽當然著急了,一心想折價把我打發出去!」
「或者……你到時候可以裝病?」他滿臉擔憂,開始為她出謀劃策。
「算了吧,我媽比狐狸還精明,一眼就能看穿我在裝病!」
「說公司加班呢?」
「那樣的話,我媽會叫我立刻辭職!」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喃喃自語,深邃的眸子閃爍幽光。
「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施明蕙把他的表情看在眼底,故意欲言又止。
「什麼方法?」他立刻抬起頭。
「我媽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或許可以找人假扮他!」
「現在有這種服務公司嗎?」他很認真地思考,「有的話,倒是可以雇一個人……」
「為什麼要花錢去服務公司僱人?」施明蕙差點兒笑出聲來,「找個免費的不好嗎?」
「免費的?」他懵懂不解。
「對呀,就是此刻為我擔憂的這個人呀!」她上前摟住他的脖子。
「我?」姜逸風嚇了一跳,本能地退後一步,「不行!」
「為什麼?」她糾纏著不放手。
「我……」垂眉支吾,「我演技不好,假扮別人會露餡的……」
「那就不要假扮別人,扮你自己就好了!」
「扮我自己?」
「對呀,不如就說飛騰集團的總裁是我男朋友,又帥又有錢,哇,超有面子!」施明蕙道出心中真實所想,「我媽對你肯定比對那個小子滿意!」
他霎時愣住,彷彿領悟了她之前運籌帷幄的苦心,沉默片刻之際,似乎有千層波瀾在胸中起伏。
「好不好?好不好?」她不斷地鬧他,打算不鬧到他點頭就決不罷休,深信自己的撒嬌的口吻也絕對會讓他心軟。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只見他輕輕撥開她的手,搖了搖頭,「你知道,那是不可以的。」
「為什麼不可以?」她一怔,執著地問。
「蕙蕙,我希望你能嫁給一個好人,可是我……比那個小子還要壞。」
「胡說!」施明蕙大嚷,「你怎麼知道自己比不過他?」
「至少,他沒有結過婚吧?」他苦笑,「至少,他的妻子沒有因他自殺吧?我之前阻止你帶那小子去見你媽,只因為擔心你沒有瞭解清楚他的為人,可如果你要我來代替他,那還不如就嫁給他算了。」
「你——」她頓時為之氣結。
哼,她就知道他會這樣回答,就知道他會臨陣退縮!不過她早有準備,今天不說服他,絕不罷休!
問她何以如此自信?嘻嘻,其實是來自於那本日記。
這些日子,她早已把日記上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雖然裡頭沒有寫到楊佩雲的真正死因,卻詳細地記述了逸風的種種脾氣與喜好。
她該感謝楊佩雲留下了這份寶貴的遺物,讓她可以更加深入地瞭解逸風,更加清楚自己應該怎樣讓他快樂。
比如,日記上的一段文字如此說——
逸風有時候很倔強,他認定的事誰也無法扭轉乾坤,但脖子上的那顆紅痣是他的死穴。每一次,當我向他提出無理的要求而遭到拒絕時,我總會舔吻那顆紅痣,弄得他全身騷癢難安,最後不得向我舉旗投降……呵呵,寫下這種事情真不好意思,別人看了定會說我不知羞恥吧!但一想到他當時可愛的模樣,我就忍不住要把那副情景記錄下來……
夫妻之間的私房事本不該偷窺,但她不僅偷窺了,而且還打算模仿。
好不要臉,對不對?
但她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是一個遲到的女子,在他已經絕望的時候才出現,在他的面前,如果不借由一些「前人」可貴的經驗,她的感情將注定要輸得一敗塗地。
「逸風……」心尖顫抖著,她再次上前擁住他。
這一次,擁抱的雙臂是從背後環繞著他的,櫻唇撥撩著他的衣領,在衣領的深處,她看到了那顆紅色的痣。
這就是他的敏感所在?呵,她以前太過粗心了,完全沒有發現他的這處死穴,與楊佩雲相比,她還欠缺些火候。
「逸風,答應我吧!」她吐出小舌,輕舔那顆紅痣,「我知道你在吃醋,你其實捨不得我的……」
「你……」姜逸風身形一震,「你在幹什麼?」
「在逼你答應我呀!」她嘻嘻笑,繼續撩撥他。從他身子的反應看來,楊佩雲說的是對的。
「蕙蕙,不要這樣!」
他強忍著周身的騷癢難安,想轉身把她推開,然而她的身體好似黏了膠,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他,纏綿的唇舌加深了力度,一心要把他弄得意亂情迷。
霎那間,姜逸風的腦海中閃過另一個女子的身影。好熟悉的感覺,這樣撒嬌的語氣,這樣糾纏不清的唇吻,多年以前,他就遭遇過了。此時此刻,他彷彿回到了從前,回到了與心愛的女子在床笫間親暱的一瞬……
他曾經很喜歡這樣的感覺,這種強忍著騷癢、調笑著掙扎的感覺,男人的一切慾望都能從中進發出來,發揮到極致。這個時候,無論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因為抵擋不住身後女子的進攻,也為了感謝她帶給他的極大歡愉。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再度體驗到這種感覺,他會有一種驚恐,似乎身後鮮活的身體馬上會變成冰冷的屍體,那一年推開房門時,看到的滿床鮮血再次猙獰地呈現在他面前,使他視野裡塗抹一片殘酷的紅色。
「不要這樣!不要!」
他忽然一聲淒厲的大吼,雙肘猛地一撞,將施明蕙狠狠撞跌至地毯上。
「逸風,你怎麼了?」迷惑不解的她忘了疼痛,怔愣地問。
「我叫你不要這樣,你為什麼不聽?」他眼裡迸出怒火,高聲斥責。
「我……」施明蕙雙唇瑟縮了下,「我以為你會開心……」
「是誰告訴你我會開心?誰教你這樣做的?」
「我……沒有人教我……」驚慌之間,言語也結巴起來,「我只是覺得這樣你會開心……」
「你覺得?」他大聲嚷道:「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總是不顧別人的感受自說自話,你以為逼迫我,我就會跟你回家見你父母?不要忘記,你只是我的情婦!」
不能讓當年的慘劇再度發生,面對眼前這個執迷不悟的女孩,他惟有時時口出狠話,才能逼退她。
他太自私了吧?明明不能給她承諾,卻佔有了她的身體,留她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耽誤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為此,他不斷自責,發誓會好好照顧她的生活,但也僅此而已,他不能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因為,他害怕會有什麼不明的原因讓舊事重演。
因此,他不想用婚姻阻斷了她更好的選擇,倘若有一天她遇到真正能給她幸福的男子,一紙婚書會阻礙她的自由。
他只想為她打造一個小小的家,家裡備滿一切,但大門永遠開著,她寂寞的時候可以走出去盡情地玩要,遇到暴風雨也可以隨時回來。
看見她此刻摔跌在地上,他雖然一陣心疼,但深知自己不能伸手扶她,否則假面具會被揭穿,他又要屈服了。
「我累了,想睡了。」他冷冷地說,「你趕快把床上的衣服收拾一下,趁早離開吧!」
「逸風……」沒料到他竟然不肯伸出扶她,不禁愣在原地。
「看來你是不想走了?」他用一種嘲諷的語氣道:「我早該知道,你每次來我家都賴著不願走。好吧,反正這滿床的衣服你一時半刻也收拾不完,不如我今晚去外面住好了!」
「逸風,你去哪裡?」施明蕙急忙問。
「我剛才說了,你只是我的情婦。當人家情婦的,就應該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姜逸風拿起外衣,拉開房門,「我今晚去哪裡需要向你報告嗎?」
說著,身子已踱到走廊上,腳一踢,房門轟然關上,響聲驚人。
施明蕙獨自呆在轟鳴之後的死寂裡,怎麼也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
明明是最有效的方法,在楊佩雲那兒神通廣大,到了她這兒,為什麼不靈了?到底哪裡出了錯?讓他如此殘忍地對待她……從前,就算對她再不滿,他也不至於看著她摔得遍體鱗傷而置之不顧呀!
電光石火之間,她想到了。
是因為……他不夠愛她吧?同樣的舉動,愛人可以肆意胡為,但不愛的人稍微過份,便遭厭惡。
她好傻,也不掂掂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就急於「東施效顰」……得到如此下場,也是活該吧?
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她跪坐在地上,撕心裂肺一般地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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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1 00:02:18
第四章
一連好幾天,姜逸風都沒有理她,若非公事上的牽扯,他大概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施明蕙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心煩意亂,做事頻頻出錯,閒下來的時候便六神出竅一般,只知道坐在桌前發呆。
「明蕙姊!」這一日,她正在神遊,秘書小妹上前打擾,「有人送了份禮物給總裁,你看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她一怔,「當然要先給總裁過目嘍!」
「我去交給他呀?」
「這種小事不需要我親自動手吧?」施明蕙不解秘書小妹今天反常的行為。
「明蕙姊,你最近都不太願意進總裁的辦公室……你們是不是吵架了?」秘書小妹不怕死地問。
哈,原來是來打聽八卦的!她不由得一笑,「公司上下怎麼傳的?」
「都說總裁也許另結新歡了……」秘書小妹吐了吐舌頭。
「也許是吧,反正關於他的消息,我現在也不太知道。」她聳肩自嘲。
「明蕙姊,我沒有惡意,上次你幫了我,我心裡很感激你的!」秘書小妹立刻表明忠心。
「知道你最乖了!」施明蕙玩笑著拍拍她的腦袋。
「所以我第一時間把這份禮物送來給明蕙姊瞧!」秘書小妹滿臉神秘。
「為什麼?」這倒讓她詫異。
「明蕙姊,這份禮物來歷不明,我懷疑……是那個女人送的!」
「嗄?」施明蕙只覺得好笑,「那又怎樣?」
「所以趁總裁過目之前,明蕙姊,你快點把它打開,看看那女人到底送了什麼呀!」
「有什麼好看的?」
「明蕙姊,你真的不懂嗎?從這份禮物順籐摸瓜,或許就可以找出那個女人是誰,再進一步想辦法把她趕走呀!」握握拳,秘書小妹很認真地建議。
「哈哈哈——」她忍俊不禁的大笑,「我為什麼要把她趕走?總裁好不容易才交一個女朋友,我們做下屬的應該為他高興才對,怎麼可以搗亂?」
「明蕙姊,你在逞強對不對?」她狐疑地盯著她。
「逞強?」
「對呀,明明心裡難過得要命,表面上卻裝成很大方的樣子祝福他們!」
「隨你怎麼說。」這丫頭,倒被她說中了,自己此刻這一顆心彷彿被利爪抓過一般,疼痛難安,「快點把禮物送進去吧,等會兒總裁還要開會呢!」
「哦。」秘書小妹努努嘴,抱著那盒子往裡走。
「等等!」施明蕙忽然叫住她。
「明蕙姊,你改變主意了?」
吸吸鼻子,她打量四周,尋你……你聞到什麼氣味了沒有?」
「什麼氣味?」秘書小妹也吸吸鼻子。
「很難聞的一股氣味……」
「會不會是廁所堵住了?我馬上叫人來疏通。」
「不,不是從廁所那邊傳來的……」轉頭尋覓,忽然盯著那一份來歷不明的禮物,「好像是從你手上捧的盒子裡傳出來的。」
「嗄?」秘書小妹一驚,「明蕙柹,你不要嚇我!」
「來,你輕輕地把盒子放到我面前,讓我來把它打開。」
「明蕙姊……」秘書小妹雙手顫抖,險些要哭出來,「你不要嚇我……我知道錯了,剛才不應該那樣八卦……」
「少說廢話,快一點!」施明蕙眉一沉,吼得對方立刻遵命。
那是個海藍色的盒子,綁著閃閃發亮的絲帶,從外表看來漂亮潔淨,但當盒蓋慢慢掀開時,卻伴隨秘書小妹的一聲慘叫,「啊——」
施明蕙看了一眼,也是一陣噁心,險些要衝進洗手間嘔吐。
貓!一隻血淋淋的死貓,被劈成血肉模糊的兩半,裝在這只盒子裡,其模樣令人慘不忍賭……
「怎麼會這樣?!嗚……」秘書小妹嚇得哭了起來,「是誰送來這種東西?」
「噓!」施明蕙率先恢復鎮定,將盒蓋蓋上,示意她不要大聲喧嘩,「你打電話叫保全上來,把這盒子處理掉。這事情千萬別驚動其他的同事,知道嗎?」
「明蕙姊,為什麼有人送總裁這種東西?他得罪什麼人了?」
「我也不知道……」她擔心地凝眉,「不過他身為總裁,有時候難免得罪人,敵對公司或者曾經被他解僱的員工,存心找他的麻煩也不奇怪。」
「好可怕哦!」秘書小妹瑟瑟發抖。
「怕什麼?一隻死貓罷了,又不是炸彈!」施明蕙笑著安慰她,「若不是我家沒地方種桃樹,否則這只死貓正好派上用場呢!」
「什麼用場?」她好奇地睜大眼睛。
「哈,把死貓埋在樹根底下,結出來的桃子會特別的甜,你不知道嗎?」
「什麼死貓?」忽然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姜逸風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出現在她倆面前。
「嗄?」施明蕙驚愕地回眸,臉部僵硬了下,連忙掩蓋自己的慌張失措,「沒什麼……我們在討論怎樣種桃樹。」
考慮到他等會兒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要開,她決定暫時不打算向他透露這種煩心的事,免得他分心。
秘書小妹呆了呆,也隨即附和,「對呀……我和明蕙姊在說……死貓會讓桃子變得甜!」
「怎麼忽然討論這種奇怪的問題?」姜逸風蹙了蹙眉。
「閒著無聊嘛!」施明蕙勉強地笑。
「既然你這麼無聊,就去幫我跑跑腿吧!」他清咳一聲,故意板起臉,抬出老闆的威嚴,瞪了瞪偷懶的下屬。
「跑腿?」
「你也知道我等一下要開會,可能會開到很晚,但晚上陳世伯嫁女兒,我又不得不去道賀。」姜逸風儘量以平淡地語氣道:「你到我家去幫我把晚宴穿的西裝熨好,拿到辦公室來。」
「嗄?」施明蕙腦子有三秒鐘的空白,「你是在吩咐……我嗎?」
「我當然是在吩咐你,也只有你有我家鑰匙!」他惱怒地低吼,氣她不理解他的意思。
「哦,」她回過神來,不由得大喜,「我馬上去!」
他讓她去他家,是否表示……他已經原諒她了?
「還有,」姜逸風頓了一頓,繼續又道:「你今晚也穿件漂亮的衣服。」
「嗄?」她傻傻地張大嘴巴。
「當然是陪我去參加婚禮了!」他再次怒吼。
「哦。」此刻她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頭微微地低下,披垂的秀髮難掩歡悅的神色。
看來,這一場持續數日的冷戰,終於可以停止了!他剛才的邀請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這一次,是他主動認輸的。
難得啊!從前無論大小事都是她忍氣吞聲,率先低頭,但最近一年,他卻多少能謙讓她一些了……呵呵,難道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離不開她了嗎?
施明蕙不敢妄自猜測,搖搖頭,甩掉這個「荒唐」的想法,抓緊時間趕到他的寓所,準備他晚宴穿的西裝。
才幾天沒到這兒來,環境就變得異常凌亂,彷彿失去愛侶的男人在自暴自棄,一如當年她初遇他時的模樣。
施明蕙只覺得好笑,連連推開二樓的窗子,動手打掃。
晴天的傍晚,陽光仍舊十分明亮,晚霞把整片天空染成一方橘色,映得人心情愉悅。她正準備打開音響,播放一首輕快的樂曲減輕做家務的枯燥,忽然聽見樓下傳來口哨聲。
那口哨聲斷斷續續,哼的正是她昔日喜歡的一首歌謠。被這聲音吸引,施明蕙不禁探頭往窗外張望。
視野梭巡到院子的那扇鏤花鐵門外面。
她看到一位陌生男子正在院子外徘徊,像是過路人的模樣,卻盯著鐵門久久沒有離開。
吹口哨的,正是此人。
憑著那人的打扮,她便知道他不屬於姜逸風的交際圈子,可對方為何駐足門外不肯離去?難道是迷路了在找人求助?
正疑惑著,那人忽然踏上鐵門上鏤空的花紋,飛身倏地一跳,跳入院中。
難道……是小偷?
施明蕙抄起一根碩大的球棒,默默走下樓去。
她凝神定氣,傾聽著院中的動靜,忽然將客廳大門猛地一拉,反倒嚇了院中男於一跳。
「你找誰?」施明蕙將球棒藏匿身後,毫不客氣地問。
「呃……」男子怔愣片刻,「請問……這裡是姜先生的家嗎?」
「對呀,可他現在不在家。」她冷冷地回答。
目光也同時冷冷地上下移動,打量那男子的全貌。
高大的身形、骯髒的衣衫、斑斑的胡碴構成此人的三個特點,她本預備待這男子稍不老實就給他當頭一棒,然而,他卻安份地站定在玄關外,害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是怎麼進來的?」施明蕙質問對方。
「院門沒有鎖,我就擅自推門進來了。」
撒謊!她明明看見他翻牆進來。
「你找姜先生有什麼事嗎?」她警惕地盯著他。
「我……」對方支吾,「我跟他是多年的老朋友,好久不見,所以登門拜訪,想跟他敘敘舊……」
「這個時間他在公司上班呢,你來得不湊巧呀!」既然身為老朋友,應該有逸風的電話號碼才對吧!怎麼可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闖進別人的家呢?而且,還是在上班時間。
「對,是我冒昧了,」他訕笑,「那我改天再來好了。」
「先生,請問尊姓大名?姜先生回家以後,我會告訴他您來過了……」
「不必、不必!」對方馬上搖頭,「反正我很快會跟他見面的,不必麻煩小姐了。」
說著,彷彿怕有人報警抓他似的,逃跑一般飛快地離去了。
望著他鼠竄的背影,施明蕙鎖眉深思。
好奇怪的人!他到底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意?如果是為了行竊,那麼對方一定是個膽小的竊賊,一見有人在家便立刻撤退,比起那些持槍入室搶劫的暴徒可遜色多了。
可他既然知道此間主人姓姜,那麼想必跟逸風有些瓜葛,但逸風的朋友都是上流社會中的翹楚人物,哪會如此人般邋遢?
百思不得其解,施明蕙只好將疑惑留在心中,繼續做她該做的事。
她小時候一直覺得舉辦結婚典禮是一件俗氣的事,對此十分鄙夷,沒料到有朝一日竟然對身穿婚紗、逐席敬酒的新娘產生羨慕之情。
人只可能對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心生羨慕,她清楚的知道,如果繼續執迷不悔地愛著姜逸風,她這輩子大概都無法擁有一場婚禮。
好可笑,時光流轉之後,她竟變得如此可憐,竟連自己曾經那樣鄙夷的事都辦不到……這場愛情讓她淪落到了怎樣萬劫不復的境地?
婚宴散席後,施明蕙隨姜逸風站在酒店的廊下等司機把車開過來,或許因為那耀眼的「囍」字勾起她的傷感,藉著微醺的醉意,她便獨自比比劃劃,言語滔滔。
與常人不同,每當她難過的時候,話就特別多,彷彿想用話語來掩蓋自己的傷心,而且會邊說邊笑。
「逸風,你知道嗎?剛才新娘告訴我,她拍婚紗照的時候,跟新郎倌大吵了一架!」
「是嗎?為什麼?」他側目看著她。
「哎呀,你沒聽說過嗎?許多新人拍婚紗照的時候都會如此,因為男人都沒耐心拍那麼久,往往中途會大發脾氣,擅自離開,丟下新娘一個人對著攝影師被拍個不停!」施明蕙哈哈大笑。
「這樣啊。」意識到她已微醉,他輕輕攙住她的胳膊。
「逸風,以後你結婚的時候千萬不要這樣做!要多拿出一點耐心陪新娘照相,否則會被新娘記恨一輩子,到處說你的壞話!」她伸手,教導孩子似地拍拍他的俊顏,「記住哦!」
「我不會的。」他眉宇間閃過一絲痛楚,輕輕答。
「你確信自己不會嗎?話可不要說得這麼肯定,男人都是沒耐心的傢伙,你平時似乎也不太愛照相……」她繼續開玩笑。
「我當然不會,」他抬眸凝視她的雙目,「我已經結過一次婚了,記得嗎?」
施明蕙身形頓時一僵,冷風灌進脖子裡,立刻酒醒。
對啊,怎麼可以借酒裝瘋地忘記這樣重要的事?可自從跟他在一起以後,她就有意無意地讓自己失憶,忘記他的從前,彷彿自己才是他的初戀。
他們的愛情就是在這種自欺欺人的手段中熬到今天的吧?
呵,只可惜人家仍舊對往事記憶猶新……那一年,他陪新娘去照相,他沒有發所有男人都會發的脾氣,他拿出最大的耐心,與那個女子留下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影像……這些點點滴滴,他都還記得。
忽然覺得鼻頭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瞬間滑落,難以自禁。
她知道自己淒慘的模樣一定落在他眼中,但他沒有上前安慰半句。這個時候,若說什麼安慰的話才更顯難堪吧!
「司機怎麼這樣慢,還不把車開過來呢?」她抹了抹淚,佯裝不安地向前邁進一步,只為了不讓他再看見自己花貓一般的哭相。
參加喜宴的人群差不多散盡,階前一片黑暗籠罩的寂靜,她正翹首觀望停車場的方向,忽然聽到隱隱的口哨聲。
「噓!噓!噓!」
一個高大的身影伴隨著這樣的聲音,緩緩向他們踱過來。
施明蕙記得這樣的口哨聲,也記得這身影,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瞪大眼睛,隱約中,似乎看到一隻閃爍的瓶子被舉了起來——
「逸風,小心!」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說,只是順著本能的驅使,她一聲大叫,撲到姜逸風面一剛。
與此同時,那隻瓶子被打開,一道熾熱的液體潑到了她的身上!
她完全怔愣住,似被黑暗吞噬,周身不能動彈,也不敢動彈。
潑在她身上的是什麼?難道……是硫酸?!
腦子裡像有一聲轟鳴,震得她魂飛魄散,她雙眼一閉,倒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隻手在輕輕推著她。
「施明蕙、施明蕙,快起來呀!」有人在她耳邊喚道。
她睜開雙目,看到有著一張絕美容顏的女人,穿著一襲深紫色衣衫。
女人在微笑,那笑意使美麗的容顏更加散發寶石一般的光澤。
「你是誰?」她詫異地問。
「你不認識我?」女人更加莞爾,「你偷看了我的日記,卻不知道我是誰?」
「你……」她不由得瞠目結舌,「姜太太?!」
「叫我佩雲就可以,你這些年來幫我照顧逸風,我心裡早當你是姊妹了。」楊佩雲一副大房與小妾說話的口吻。
「對不起……」畢競身為情婦,偷了對方的丈夫,她有些心虛。
「你不必說對不起,失敗者何需如此客氣?」
「失敗者?」她抬眸不解,「你說誰?」
「你呀!」楊佩雲指了指她的眉心。
「我?」這句話讓施明蕙暗暗不服。
「呵呵,如果換了從前,我可能會怕你把逸風搶定,但現在不會了,因為就算我死了一百年,逸風仍舊是我的!」語氣何其囂張。
「你憑什麼這麼自信?」
「你先看看我的臉,再看看這面鏡子,」花容詭異地一笑,「馬上就知道答案了。」
施明蕙一愣,順著指點往那明鏡處望去,心尖頓時像被人點燃一顆炸彈。
不,那不是她的臉!那分明是只剩下眼、鼻、口三個窟窿的恐怖肉殼,哪裡像她平日清新明亮的容顏?
「你被硫酸毀容了,你不知道嗎?」楊佩雲發出一串得意的怪笑,直把鏡子塞入她的手中,「看看,再看看!」
「不!不!不!」她不由得雙手亂揮,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蕙蕙、蕙蕙……」喚她名字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你怎麼了?」接著,一個溫暖的臂膀將她緊緊抱住,溫柔的唇觸碰她的面頰。
施明蕙滿頭大汗,再次睜開雙眸。
眼前哪裡有什麼鏡子,哪裡有什麼楊佩雲,剛才的一切分明是一場夢,惡夢!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擁抱她的,是姜逸風。
「啊——」她一把將他推開,死死摀住自己的臉,沙啞地嚷,「走開!走開!」
「蕙蕙,你怎麼了?」他嘆一口氣,「是被嚇著了吧?」
「我被毀容了……」她惶恐地大哭起來,「你不要過來……不要看我!」
「傻瓜,好好的你怎麼會被毀容呢?」姜逸風只覺得好笑。
「我被人潑了硫酸,當然被毀容了!你不用再安慰我……」施明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忽然對我這麼好,就證明我已經出事了……」
「傻瓜!」這一回,姜逸風真的笑出聲來了,「那瓶子裡裝的是熱水,並不是什麼硫酸。」
抽泣的人兒一呆,「真的,你沒有騙我?熱水也會傷人的……」
「那水的溫度還沒到能把你燙傷的地步。」
「真的嗎?」她直搖頭,「你是安慰我的吧?」
「要不要照鏡子?」他有點無可奈何,「洗手間裡就有一面大鏡子。蕙蕙,你的臉上現在除了多了幾道淚痕以外,還是跟原來一樣……漂亮。」
他是很少稱讚她的容貌的,但這一回,不知為何,卻直覺開了口。
施明蕙鼓起勇氣地跳下床,衝進洗手問,幾分鐘之後再出來時,已經不哭不鬧了。
「那個人抓到了嗎?」她有點不好意思,只得轉換話題。
「小姐,你當時昏倒在地,把我嚇得半死,哪有心情去抓凶手?」姜逸風點點她哭紅的鼻子,「只顧著飛快地叫司機把你送到醫院來了。」
「哼哼,你這麼關心我了?」她心中竊喜,表面上卻咕噥著。
「我想那人一定是前些時候被我解僱的員工,雖然我沒看清他的樣貌。」姜逸風繼而凝眉,「不過也要把他找出來才好,免得以後他又鬧事。」
「我知道他是誰!」施明蕙猛然憶起那一串口哨聲。
「誰?」
「我見過他,可以到警察局做一張關於他長相的描繪。」當下說起了今天下午在他家發生的事,以及那隻裝有死貓的禮品盒。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姜逸風的眉尖凝得更深了。
「你一直在忙,我找不到合適的時間……」
「下次再發生這種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他抓緊她的肩,先前短暫的溫柔隨即消逝。
但她並不感到難過,因為她知道,此刻是他最最關心她的時候。
記憶中,自從當上了他的「全職秘書」後,她就沒有好好休息過,既要操勞他公司裡的事,又要操勞他的家務事,還要操勞他的心事……三年下來,她已經累得心神俱疲。
逸風害怕未知的危險再次波及她,勒令送她到渡假村休息。這所渡假村建在海濱,打開落地長窗,便可以看到湛藍的海景以及美麗的日出,施明蕙只覺得神清氣爽,每天吃完便睡、睡醒就吃,閒時租些片子來打發。
他一直沒有來看她,心想或許沒有了她這個得力助手,裡裡外外的事務把他纏得脫不開身吧?
但這一天,當她乍睡醒來,竟發現他坐在床邊。
沒料到他會忽然到來,她揉了揉眼睛,懷疑是自己的白日夢。
他此刻的神情與從前大不相同,有一種難掩的喜悅從心底蔓延至眉梢,整個人彷彿擺脫了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陰霾,清爽無比。
「逸風,發生什麼事了?」施明蕙十分詫異,輕撫他的發。
「我覺得你的睡姿很誘人,」他神秘地微笑,「想躺在你的身邊。」
咦?他發什麼神經,居然也懂得說調情的話了?
「那就躺下來呀!」她往床內挪了挪,移出一方容得下他的空間。
姜逸風躺下,將她整個人攏了過來,攏在他的臂彎裡,讓她的小腦袋貼著他的胸膛,傾聽他的心跳。
什麼也不做,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任憑時鐘在滴答遊走。
施明蕙心中有著難掩的幸福感。記憶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在他家留宿的時候,他不是一上床就跟她纏綿,就是直到午夜夢迴時,也一直坐在燈下辦公,兩人從來沒有過如此安靜地躺在一起。
某位大作家說,跟女人睡覺和跟女人做愛是不同的。她不禁想說,比起跟他做愛,她更喜歡跟他睡覺。
就這樣用體溫相依偎,彷彿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被拋棄在外,心情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蕙蕙,員警找到那個人了。」半晌之後,就在她以為他睡著時,他卻低聲地開口。
「誰?」她不解地抬眸。
「就是那個用熱水潑你的人。」
「找到他了!」施明蕙好奇的連忙追問,「他到底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也承認了,之前的死貓也是他送的……其實,他做這些事完全是為了嚇唬我。」
「嚇唬你?」
「嗯,為了他的前妻。」
「他跟你有什麼冤仇?」她越聽越糊塗。
「蕙蕙,你還不明白嗎?他的前妻……就是我的前妻。」
「什麼?」施明蕙頓時跳起來,「你太太以前結過婚?」
「對,在跟我之前,她結過一次婚。」
「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呵呵……」他苦笑,「我也不知道啊!」
「嗄?!」她完全愣住了,「她一直瞞著你?」
「我很笨,對不對?居然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姜逸風自嘲地聳聳肩。
「她如果有心要瞞你,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她不知如何安慰他。
「其實這種事,稍微調查一下就會知道,但我向來都相信她說的話,從未想過要調查她的過去。」
「逸風,她不告訴你,也許只是因為她太愛你了。」
「其實我當時那樣愛她,又怎麼會介意這種事?她實在沒有必要刻意隱瞞,更沒有必要為此自殺。」
「什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施明蕙懷疑自己的聽力,「你是說……你太太自殺跟她第一次婚姻有關?」
「她的前夫喜歡喝酒,喝醉了就拚命打她,有一次她被打得遍體鱗傷,迫不得已爬到鄰居家求救,傷好之後拿了驗傷單向法院申請離婚,法院判定兩人婚姻關係結束,並以傷害罪判她前夫入獄。
「之後她遇到了我,過了一段平安的日子,誰知她的前夫出獄後又找到了她,勒索她一筆鉅款,說是如果她不付錢,就把她結過婚的事告訴我……誰知還沒有等到她的答覆,那傢伙便因為偷竊罪再次入獄,直到不久前才放出來,聽說了她自殺的消息,就來找我的麻煩。」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人?他為什麼來找你的麻煩?沒有道理呀!」施明蕙十分激憤。
「我想,那傢伙對她還是有些感情的,況且她的死害他損失了一筆橫財,他當然要想辦法彌補。」
「他是打算不斷地恐嚇你,向你勒索嗎?」她頓時領悟。
「蕙蕙,你不知道,我聽到這個真相之後……很開心。」他平躺著,大大地舒展軀體。
「開心?」這話又讓她糊塗了。
「我一直以為她的死是我造成的,是我無意中傷害了她,逼她走上絕路……可現在我終於知道,她的死是因為她不堪往事的負荷,因為被前夫勒索而找不到解決的出路,因為一時間的徬徨無助而做了傻事……」
他終於知道?呵,這一切只是他的猜測,怎麼能算最後的答案?
真相真的如他所願,只是如此嗎?
施明蕙咬咬唇,沒有透露自己此刻的真實所想。
這麼多年來,困擾他的問題終於被他自己想通,旁人又何必再去追究對錯,再增添他煩惱呢?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蕙蕙,你在這裡待了好幾天,有沒有給家人打通電話?」他忽然問。
「嗄?」她愣了愣,不知他為何要提這樣的問題。「沒有啊,我如果打電話回去,我媽肯定催我帶男朋友回家吃飯。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哪有那個心情!」
「我記得伯母跟你約好,是上個星期六帶人回家吧?」
「可我躲到這裡來休養了,那個約定自然就不算數了!嘻嘻,我媽找不到我,肯定氣得直跳腳!」她扮了個鬼臉。
「難道你打算在這裡躲一輩子?」姜逸風猛地一翻身,將她壓到軀下,漆黑的眸子閃閃發亮。
「當然不能在這裡躲一輩子,」她以指尖輕描著他的胸膛,「過段時間再找個男人帶回去哄我媽開心嘍!」
「找別人,不如找眼前這個現成的。」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語調說。
「什麼?」施明蕙一怔。
「小姐,你明明聽見了,難道還要我說第二次?」他似乎有些害羞,臉都紅了起來。
「你是說……你答應跟我回家吃飯了?!」她驚喜地大叫。
「如你所願。」他微笑回應。
哇,她真不是在作夢吧!他的態度怎麼會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向她舉旗投降呢?
「我還以為、以為你還愛著你的前妻呢。」她險些喜極而泣。
「我的確很愛她,可她自殺以後,我卻變得有一點恨她……恨她為什麼那樣自私,有什麼難事不能與我分擔商量,非得做那種傻事?」他深深地嘆息。
沒有愛哪來的恨?他會這樣說,表示那女子在他心裡仍舊很重要吧!
但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只要他答應跟她回家見父母,把心中的一塊地方挪給她,就足以讓她歡欣雀躍的直至白頭了。
「為什麼你忽然改變了想法?」她仍有疑問。
「因為我知道了她自殺的真相,」姜逸風長長地舒了口氣,「一直以來,我不敢交女朋友,就是因為害怕自己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會再傷害到另一個女人,但是今天,我終於確定一切不是我的錯……蕙蕙,我想重新開始生活,你願意幫我嗎?」
「我願意、我願意。」她迫不及待地回答,並湊上柔唇,獻上她的吻。
他終於釋放出禁錮了多年的熱情,加深這個吻,褪下她的衣衫,使柔軟舒適的大床在瞬間化為情愛的海洋。
期待已久的幸福總算落在自己的身上,施明蕙懷著誠惶誠恐的心情接受命運之神對她的眷顧。
這一切是真的?這一切可以持續至永遠嗎?她的心裡不斷地重複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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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1 00:02:34
第五章
「這麼快就成功了?」雪兒聽了施明蕙的敘述,在大大的驚喜之後,是小小的失落,「本大仙都還沒有現高深的道行,問題就解決了?嗚……不好玩!」
「或許不久之後,又需要你幫忙呢!」她對自己的愛情運倒不樂觀。
「還有什麼不妥嗎?」
「我無意中得到一本楊佩雲的日記……」
「哦?」雪兒睜大眼睛,興趣盎然,「上面寫了什麼有趣的事嗎?」
「你覺得一個人為什麼要寫日記呢?」施明蕙問。
「我對你們現代人的古怪行為雖然不太瞭解,不過據你們的心理專家說,寫日記是為了發洩情緒。」
古怪?她一直以古代大仙的口吻評論世事,豈不更古怪?
施明蕙不禁一笑,「對呀,說得沒錯。」
「那你還有什麼疑問?」
「奇怪的是,楊佩雲的這本日記中,根本沒有提到任何關於她前夫的事。」
「她不願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很正常呀!」
「正常?」她搖了搖頭,「既然寫日記是為了發洩自己的情緒,既然她死之前一直受到前夫的騷擾而心神不寧,卻為什麼沒有寫下半個字呢?」
拿出那個一直塞在皮包裡的陳舊本子,她逐頁翻開。
「你看,一直到去世的前兩天,每天一頁,她從來沒有停筆,所以這上面應該是她完整的紀錄,沒有被撕掉什麼重要的章節。」
「喂喂喂!」雪兒連忙用手掩蓋日記,四下張望,「小姐,這種東西不要隨便拿出來,好不好?」
「怎麼了?」
「你應該把它燒燬才對!」
「燒燬?」施明蕙一愣,「為什麼?」
「你不怕姜逸風看到它會睹物思人嗎?」
「呃……」一句話擊中她心裡最擔心的事。
「就算不會睹物恩人,他發現你偷看別人的隱私,也會對你印象大打折扣!」雪兒戳戳她的眉心,「所以,快點把它毀掉吧!」
「毀掉它好像有點太卑鄙了……」施明蕙思付,「我會找個時間把它放回原處的。」
「反正不要讓你的逸風看到它就好了!咦,我們剛才說到哪裡了?」
「說到楊佩雲為什麼沒有把前夫騷擾她的事寫進日記。」
「對呀,因為她不想提不愉快的事嘛!」雪兒笑道。
「既然有煩心的事,為什麼要假裝開心?」
「也許她那個人就喜歡裝模作樣呢?」
「那有必要在自己的日記裡裝嗎?」施明蕙難以認同,「如果那樣,何必寫日記?」
雪兒略微蹙眉,「你說的也對!」
「所以我覺得她的死另有原因,並非為了她的前夫。」她得了個結論。
「小姐,你不要胡思亂想!」雪兒努努嘴,「就算真是那樣,你也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
「傻瓜!姜逸風好不容易才答應跟你回家見父母,難道你這個時候告訴他,他的前妻另有死因嗎?」
不,她當然不願意。逸風之所以正式接納她,就是因為他以為凝結在心中多年的結終於解了。如果這個時候讓他知道懸疑仍在,他會放心拋下往事,跟她開始新的人生嗎?不,像逸風那樣喜歡鑽牛角尖的人,只會再一次沉淪……
「聽我的準沒錯,」雪兒拍拍她的肩,「趕快把這本日記清理掉,帶他回家拜見岳父岳母,讓你名正言順成為姜太太,就算他以後發現真相,你也早已坐穩江山,不用怕了。」
這樣做真的可以嗎?似乎有點像電視裡詭計多端的壞女人……唉,誰叫她那麼手賤,去碰那本日記呢?如果當初就將這秘密埋在舊屋裡,今天就不會給自己帶來這許多煩惱,也不會懷疑楊佩雲的前夫並非肇事的罪魁禍首,而是開開心心與逸風結婚去,也不必在這裡自責……
然而,事到如今,做這些假設又有什麼用?像壞女人就像吧,她也只能朝著這一條命運安排的路走下去,哪怕有朝一日逸風與她反目成仇。
施明蕙揉揉疼痛的額,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叮咬著她的腦髓。
通往家門口的樓梯並不難爬,施明蕙卻停下了好幾次。
而每一次,都擔憂地回眸張望,直看到逸風那張寬慰人心的笑臉。
星期六終於到了,她一直夢想的這一刻也終於到了。只是奇怪,長久以來就盼著逸風跟她回家見父母,但這一刻,為什麼竟膽怯了起來?
「怎麼了?」姜逸風注意到她猶豫的步伐,玩笑道:「小姐,我提著沉重的禮盒還有藉口說自己走不動,你停步不前的理由是什麼?」
「我有點怕……」施明蕙低頭,輕輕地說。
「怕什麼?怕我不會說話,討不了你父母的歡心?放心好了,商場上難纏的對手我都能搞得定,何況一對慈祥的老夫婦?」這位姜大總裁自從解開心結之後,彷彿年輕了十歲,常常開玩笑。
「我爸媽才不慈祥呢!」她對他吐吐舌頭,「看他們等下怎麼修理你,哼!」
「小姐,看你這副幸災樂禍的表情,那剛才就不是在為我擔心了?」姜逸風故作生氣,「是不是忽然想起比我更好的男人,後悔帶我回家了?」
「胡說八道!」
施明蕙氣結,伸手就要打他,手剛抬起來的那一剎那,施家的大門忽然打開,施太太提著垃圾袋出現在他們面前,滿臉驚訝地望著失蹤多日的女兒。
「哎呀,你這個死孩子,死到哪裡去了?!」她脫口大罵。
但叫罵聲馬上停止,因為她看到了女兒身後那個儀表堂堂的男人。
「這、這位是?」施太太結巴地問。
「伯母你好,」姜逸風馬上露出未來女婿應該有的討好笑容,熱忱地上前請安,「我姓姜,是蕙蕙的朋友。」
「嗄?」施太太怔愣三秒,立刻明白原委,連忙將門敞開,樂不可支的招呼,「姜先生,快請進、快請進!蕙蕙也太不懂事了,之前都沒有告訴我們一聲,害我們沒有準備,失禮了!」
「伯母不必客氣,叫我逸風就好了。」姜大總裁裝出一副乖乖牌的模樣,「我又不是外人,隨便過來玩玩,哪用得著準備什麼?」
「逸風?好名字!」施太太激賞,「從來都沒見過哪個男孩於有這麼好聽的名字!」
兩人一路寒暄,走進客廳裡。
不出明蕙所料,一家人都在。父親正嚴肅地讀著報紙,大哥正跟他那寶貝兒於又叫又鬧地打電動,再度懷孕的大嫂正吃著酸橘看著日間重播的電視劇。
他們看到姜逸風,都不約而同地呆愣住,眼睛瞪得比平時大一倍,猶如發現了外星人。
隨後,一家人又變得異常活潑,圍著來客問東問西,遞茶水、奉點心。施太太與兒媳更是奇蹟一般,在不為人知的片刻換了正式一點的服裝,還化了淡淡的妝。
「姜先生,你終於出現了!」施家呵呵笑道:「之前我們還擔心明蕙有同性戀傾向,一輩子都嫁不出呢!」
「哥,你這是什麼態度?盡想些有的沒的。」被詆毀的人大大喊冤。
「你一直不肯交男朋友,又不肯去相親,我們還能有什麼好的想法?」大嫂補充。
「逸風,你是做哪一行的?」施先生清咳了聲,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我是做生意的。」姜逸風謙虛地答。
「做什麼生意?」
「我們公司做很多種生意,說不清應該歸為哪一類。」
「你們公司叫什麼名字呀?」一家人似乎最關心這個問題。
「飛騰集團。」
「飛騰集團?跟我們蕙蕙是同事呀!」
「逸風呀,你進公司多久了?現在坐到什麼位子?」施太太連連追問。
「呃……」大總裁正思考著該怎樣透露自己的身份,才不至於嚇到這平民之家。
施太太卻誤會他職位太低不好意思開口,「唉,逸風,不要怕!年輕人有的是時間,只要肯好好幹,有的是升上去的機會。」
「對呀,像我們明蕙,剛進去的時候也不起眼,但憑她日以繼夜的努力,終於得到總裁的賞識,現在身為行政秘書之首!逸風呀,你也要加油才對呀!」施先生一向很為女兒自豪。
「爸、媽,你們在說什麼呀!」施明蕙羞傀得直跺腳,「不知道就不要亂說話!」
「我們說錯了什麼嗎?」一家人懵懂。
「人家的職位比我高多了,你們卻叫他加油?!」真是把她氣死了!
「高多了?」語氣頓時轉為驚喜,「哪個部門的經理?」
「所有的部門都是他的!」大總裁太謙虛,她只好替他開口了。
「所有的部門?」一家人的腦子仍轉不過彎,「那是什麼職位呀?沒聽說過呀……」
「天啊!」施明蕙翻翻白眼,「難道你們沒聽說過我的老闆姓姜嗎?」
「他……他就是你們公司的總裁?!」這個驚嚇可不輕,足足有半晌,室內一片死寂。
「難怪我覺得他這麼面熟,財經雜誌上經常看到的!」大嫂充當事後諸葛亮。
「你也會看財經雜誌嗎?」施大哥瞪了她一眼。
「呵呵,其實伯父伯母說的也沒有錯,蕙蕙的確工作非常努力,」姜逸風打破尷尬局面,「我的確應該像她這樣加油才好。」
「哎呀,光顧著說話,都把大事忘了!」施太太一拍腦門,「我得去買菜!」
「家裡有什麼就吃什麼吧,伯母,真的不必這麼費神。」準女婿體貼地道。
「家裡只有些剩飯剩菜,怎麼吃呀?」不顧阻擋,她提著菜籃子準備出門,「我就到附近的市場買一些,沒有多遠的。」
「伯母,我來替您提籃子吧!」姜逸風緊緊跟隨。
「哎呀,這怎麼可以?」施太太連忙推開他,「這籃子能有多重?我還沒到七老八十的地步……」
「我從小就覺得跟媽媽一起出門買菜很有趣,可惜我媽不太做菜,所以我一直沒什麼機會這樣做,」他也堅持,「伯母,您就當是圓我多年的夢想吧!」
兩人又互相推讓了一番,最後,施太太終於被未來女婿的真誠打動,不得不滿足他「從小的心願」,施明蕙當然也免不了被大家推出門,充當提菜籃子的另一個助手。
下樓前,在施太太的三令五申之下,姜逸風也不得不讓步,穿上了施大哥的夾克,以免他那高級西裝被弄髒。
施明蕙覺得今天是母親最得意威風的一天了,只見年過五十的她煥發出少女一般的神采,昂首闊步穿過長街,跟熟識和不太熟識的鄰居打著同樣熱情的招呼。
「施媽媽,好福氣呀,女兒和兒子都陪你買菜呀?咦,你兒子越長越帥了!」有人這樣說。
「哈哈,這是我女婿!」她如此回答。
施明蕙不好意思地瞧了瞧姜逸風,只見他正笑盈盈地瞧著自己,於是令她更加羞怯,菜籃子差點掉在地上。
「媽,你最近好像認識了許多人呀?」她轉移注意力地問。
「對啊!」施太太回答,「最近常到楊太太家打牌,認識了不少街坊。」
「楊太太是誰?以前沒聽說過。」施明蕙好奇。
「她是一個剛搬到這附近的可憐人,死了丈夫,又死了女兒,很慘的。」正說著,她忽然驚喜地望著前方,「哎呀,說曹操,曹操到!」
施明蕙順著母親的目光所示抬眸一望,霎時間,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繩索捆得她不能動彈。
而憑著心靈微妙的感應,她知道,這一刻逸風也跟她一樣,被綁住了。
她終於領悟到,為什麼楊佩雲那樣渴望美好時光能夠永恆了!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說,那麼快樂從來都是支離破碎的片段,散佈在小說的各個角落,而穿插其中,霸佔大量篇幅的,只是悲傷而已。
楊太太——楊佩雲的母親,此刻就站在他們面前,咫尺之遙,像一個句點,宣告他們短暫的幸福即將毀滅。
她顯然也看到了他們,目光快如疾箭。
「楊太太,你也來買菜呀!」施太太對周圍升騰起來的緊張氣氛毫無察覺,仍笑著上前打招呼,「你還沒見過我女兒明蕙吧?」
「那麼站在明蕙小姐身邊的姜先生,一定就是施太太你的女婿吧?」楊太太冷凝著一張臉良久,終於開口。
「咦?你怎麼知道我未來女婿姓姜?」她十分詫異。
「因為,他也是我從前的女婿。」
施明蕙彷彿神遊一般,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裡的,只記得她匆匆跟著母親的腳步,一心想幫忙提菜籃,卻被母親一把推開。
門被母親用力打開,客廳裡,父親與兄嫂迷惑地看見剛才出去時有說有笑,回來後完全變了臉孔的三個人。
施太太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將空籃子朝地板猛地一扔。
「怎麼什麼也沒有買就回來了?」施先生試探地問。
「明蕙,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她卻沒理睬丈夫,指著女兒喚道。
「媽,你別聽那位楊太太胡說,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施明蕙死留在姜逸風身邊,半步也不肯挪動。
「那是怎樣?」施太太眉一挑,「我先問你,他是不是結過婚?」
「什麼?!」一家人目光齊齊轉向姜逸風,難以置信,「他,他結過婚?」
「如今什麼年代了,曾經結過婚又怎麼樣呢?」施明蕙大嚷。
「媽,你不要動怒!」大嫂上前相勸,「其實結過婚也沒什麼……」
「你這個女人,不要管我們家的事!」施太太痛斥兒媳,「明蕙不是你的親妹妹,你當然不在乎!換了你父母,會捨得把清清白白的女兒嫁給一個鰥夫嗎?」
「我……」大嫂被訓得眼圈頓時通紅,再也不敢言語。
「好,就算我開明,不計較他的前塵往事,」施太太把目光一橫,「明蕙,我有另一個問題。他跟你交往三年,為什麼他直到現在才上門拜訪?」
「之前我們感情尚未穩定,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她支吾回答。
「是說好不談婚論嫁吧?」施太太輕哼冷笑,「明蕙,你不要再隱瞞了,他一直把你當情婦,楊太太知道、你們公司上下都知道,恐怕這條街的人也知道了,惟獨我們全家被蒙在鼓裡!」
「情婦?」父親兄嫂又是一驚。
「媽,你別說得這麼難聽,什麼情婦呀?我們明明是光明正大在交往的男女朋友!」
「你這個不孝女!」施太太衝過去甩了她一巴掌,「父母把你養大,是為了讓你給人家當情婦的嗎?是為了讓你被世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的嗎?我們一直很驕傲,以為自己的女兒有多本事,竟然可以在那樣大的集團公司坐上那樣重要的位置,可我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是靠出賣肉體換得的!你這樣跟婊子有什麼區別?我們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蕙蕙,真有這樣的事嗎?」施先生連忙看向女兒。
「爸,你別聽媽胡說,如果逸風當我是情婦,又怎麼會到我們家來呢?」
「你還想狡辯?」施太太大吼,「就算他現在回心轉意想娶你,我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殺人犯,看著她命喪黃泉!」
「媽,你越說越離譜了!」施明蕙急得跺足,「沒憑沒據的事,你怎麼可以亂說呢?」
「我是寧可錯殺,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冒一點生命危險!」施太太狠絕地下了逐客令,「姜先生,寒捨今天可能沒有辦法招待你了,請回吧!」
「伯母,對不起……」一直低頭無語的姜逸風,聞言欠了欠身子,輕聲回答,「我改天再來拜訪吧!」
「改天?」施太太一聲冷笑,「不必了,我們平民小戶,招呼不了你這樣的大總裁。對了,你走之前別忘了把身上的夾克脫下來,那是蕙蕙大哥的東西。」
「媽!」施明蕙忍無可忍,「你太過份了!」
「我不希望他跟我們家再有什麼牽扯,哪怕是一件衣服!」
姜逸風什麼也沒有說,默默脫下那件先前施太太殷情勸他換上的衣服,穿回自己的西裝。
「謝謝。」他把夾克遞到施大哥手中,轉身離去。
「逸風,等等我!」看著他的背影,施明蕙想追上前去,卻被母親一把拉住。
「想跟他走,除非把我推開!」施太太滿臉冷凝地盯著女兒。
「媽,你不要這樣!」她大聲叫嚷,企圖掙扎,無奈母親死死抓住她的手,並非輕微之力即可掙脫。
「蕙蕙,你最聽媽媽的話了,對不對?」施太太轉而低語,「這種男人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媽媽可以隨時幫你找到比他好一百倍的——」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他!」眼見姜逸風的背影越行越遠,步下樓梯後,消失了蹤跡,她心中越發著急。
「蕙蕙,你不聽媽媽的話,就是不孝!」施太太怒目相逼。
「媽!」她回眸無奈地看了一眼母親,哽咽道:「不是我不孝,只因為你這一次太不分青紅皂白了……」
心中拿定主意,施明蕙猛地一用力,將抓住自己的那隻手甩開,飛快地往樓下跑去。
而先前牢牢抓住她的施太太,不及提防她這忽然的一掙,而跌倒在地。
「你這個死孩子!你這個死孩子!」她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你寧可當不孝女,也要跟著那個男人嗎?你從小就很聽話的,八歲的時候,我叫你到街口買十個蘋果,小販多給了你一個,你卻乖乖把它還回去,你說,媽媽只讓我買十個……你這麼乖的孩子,連一個蘋果也不敢多拿的孩子,怎麼會為了這樣的男人不顧媽媽的死活?你讓媽媽以後還怎麼活呀……」
這些話一字不漏地傳入施明蕙的耳朵裡,引得她立刻淚花四濺,卻沒有停下腳步。
剛才是不是太用力了?母親有沒有摔傷?她擔心著這些問題,卻又不敢多想,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稍一猶豫,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對不起,媽媽……她著實感到悲痛,卻也只能把這一句對不起暫時擱在心裡,去追逐自己稍縱即逝的愛情。
母親的哭罵聲終於在她的奔跑中,漸漸變得微弱。她奔至大街,倉皇地東張西望,終於在街頭轉角處,發現了姜逸風。
他一副很疲倦的樣子,正靠著牆、垂著眉,像在等車,又像在等她。施明蕙快步上前去。
「告訴我,你沒有想拋下我,對不對?」她急急地問,「你沒有改變主意,對不對?」
他蒼白地微笑,沒有回答。
「不許拋下我!」她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他,「我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許你就這樣放棄!答應我,答應我!」
雙手稍稍抬起,姜逸風猶豫良久,才輕緩地環繞她的雙肩,撫了撫她的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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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11 00:02:59
第六章
他是在愛她,還是在害她?
傍晚時分,姜逸風拉開夕陽映耀的窗簾,回眸看著床上熟睡的施明蕙,心中不由得一片悵惘。
怪只怪他不該在三年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更怪自己沒有給她安排一個更好的未來。
記得剛認識她時,她是那樣純真無憂的一個女孩子,一雙眸子清澈似水……如今卻變得憂鬱重重,眼晴裡載滿了愁緒。
他不該相信的,當初,她向他大膽表白,說她很愛錢、要當他情婦時,他怎麼會選擇相信了她呢?
有著那樣清澈如水雙眸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庸脂俗粉?他選擇相信她,是在為自己接近她找藉口吧!
如果不相信她是一個為了利益勾引自己的壞女人,不把她當情婦,那麼他這樣的罪人就沒有理由得到她。一開始,他的確在有意無意中把她當成自己的同類,降低她的人格,否則就無法配得上她。
但事實證明,她在撒謊。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更純淨簡單的女孩子了,雖然,她常常假裝胡亂揮霍金錢,但這種伎倆很快被他識破,他知道,一個穿著襯衫牛仔褲就很滿足的女生,是不會對LV的櫻桃包那樣熱中的;她平時繫著香奈兒絲巾,戴著鑽石耳環,只是為了表現「情婦」這兩個字。
但一切已經晚了,踏入她設下的騙局,就再也無法脫身。
他一天比一天愛她,偶爾聽到她與別的男孩子約會,他會妒火焚身,一刻見不到她,就會瘋了般地想念她。
但他怎麼可能束縛她?霸佔了她這麼多年,如果真的有好男人肯珍惜她,他又怎麼可以不放手?
他常常責怪自己不該那樣大意,讓兩人的緋聞傳得滿天飛,但這種曖昧的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她又時常毫無芥蒂地當眾表露對他的好感,一傳十、十傳百,一個女孩子的聲譽就這樣被徹底摧毀。
終於,他找到了前妻死亡的原因,解開了心結,拾回了自信,終於可以保護被這段感情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她了……然而,他這才發現,光解開自己的心結是沒有用的,他的名聲已經敗壞,周圍的人不會這樣輕易原諒他的。
為了他,她已經付出許多,難道還要她繼續受折磨,甚至犧牲她與家人的關係來維持他們之間的愛情嗎?
這些日子才得到的些許歡愉,此刻已煙消雲散,他輕輕嘆息,不敢想像兩人的未來……
或許因為跟家人的關係破裂使得她心力交瘁,從施家一回來,她便倒在床上沉睡,夢裡還幽幽流淚。
他悄無聲息地替她脫下外衣,連同她的皮包,一併整齊地放到沙發上去。
「啪」的一聲清響,皮包的扣子不知怎麼,被他不經意地碰開了,一個陳舊的筆記本從皮包裡掉了出來,跌落在地面,散開蝶般的翼。
姜逸風笑了笑,責怪自己太不小心,彎腰想把那筆記本撿起來,表情卻忽然凝住,胸中似被尖針刺了一下。
這本冊子裡……為何會出現佩雲的筆跡?
太熟悉了,他只要稍稍瞄一眼,就知道那是佩雲寫的字。亡妻的字,清麗中透著一種怪異的風格,就像她的性格。
他忍不住細細閱讀,卻更為吃驚,因為,這竟是一本日記!
佩雲的日記怎麼會在蕙蕙手中?蕙蕙拿了佩雲的日記,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難道……這裡面記錄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蕙蕙怕他傷心,所以存心隱瞞?
姜逸風利用自己從前學過的速讀本領,用最快的時間,把亡妻死前一個月寫下的日記瀏覽了一遍,越讀,越令他冷汗涔涔。
不、不,怎麼會這樣?他本以為解開的謎題,在這裡卻又變得撲朔迷離。他滿懷欣喜找到的藉口,這一刻,卻再也不能成為什麼藉口,憑著他對佩雲的瞭解,再加上眼前的文字,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
有如棉花堵住了胸口,堵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扔下日記奪門而出,衝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深深喘息著。
夜幕漸漸降臨,他激動的情緒依舊無法平撫,只得沿著街道緩緩地走,漫無目的地上了一輛公車,隨意下了車,又繼續往前走。
他只是暫時不想回家,不想面對蕙蕙,他要把自己的思緒整理清楚……
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還是萬裡無雲,太陽一落,便浙瀝嘩啦下起冷雨來。姜逸風怔了怔,忽然瞧見一間熟識的珠寶店就在一旁,正燈火通明、萬分溫暖,他不由得把步子跨了進去。
店員小姐眼尖,一眼便認出他來,連忙通知了主管,主管立即出現迎賓。
「姜先生,你好,有什麼需要本店效勞的?」
「許先生,你好。」他淡淡地與主管打招呼,「我是因為外面下雨,隨便進來看看,你如果在忙,就不必招呼我了。」
「呵,不忙、不忙,夜間一般客人比較少。」主管仍舊慇勤地跟在他身後。
「我還以為你們晚上很早就打烊了呢,畢竟開珠寶店不太安全的……」
「我們通常九點打烊。」他滿臉堆笑,「現在我們加強了保全措施,警察局又在附近,不要緊的。」
「我上次訂的那幾件首飾,你們到貨了沒有?」蕙蕙的生日就要到了,他本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下個星期就到,屆時我們會專程送到您公司的。」
「我叫人來取也一樣。」
「姜先生,您放心,我們不僅店裡加強了保全措施,送貨時也會多派人手,不會再發生之前那種事情了。」
「之前那種事情?」姜逸風不解,「之前發生過什麼事?」
「就是上次姜太太首飾被竊的事件啊!」
「什麼?」他臉色一凝。
「呵呵,那都是我們的員工不好……姜先生,真對不起,不該提起你太太,害你傷心了……」主管賠笑致歉著。
「她的首飾曾經被竊嗎?」隱隱嗅出異常之處,「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姜太太沒有告訴您?」主管汗顏,「姜太太心地真善良,沒有揭露我們工作上的失誤……雖然她去世多年,但本店上下都很懷念她啊!」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姜逸風聲音一沉,「你仔仔細細告訴我。」
「這個……」主管頓了一下,「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倒真有點不可思議啊。」
「不可思議?」
「對啊,有些細節我至今也覺得很詭異……那一年,姜太太在我們這裡訂了一條價值連城的項鏈,鑲嵌藍寶石的。」
「嗯,是有這樣一條項鏈,我記得那時她看了《鐵達尼號》,鬧著要一條像海洋之心那樣的藍寶石項鏈。」
「對、對,就是那條。本店費了好大力氣,才找來一顆那樣大的藍寶石,精雕細琢,為她訂製了一條與電影裡相差無幾的項鏈。」
「她在宴會上戴過,人人稱讚,貴店的手藝的確好。」
「謝謝姜先生誇獎,你這樣誇獎我們,真令我們羞愧……因為我差一點就把薑太太的這條項鏈弄丟了。」
「怎麼?」
「因為那條項鏈開始做的時候短了一點,姜太太便要我們修改。我們當時派了一位女店員去您家收取,誰知道那女店員竟然在回來的途中把項鏈弄丟了!」
「有這回事?」姜逸風吃驚,「可那條項鏈明明在我太太去世之後捐給慈善機構了,沒有弄丟呀!」
「因為後來項鏈又找回來了。」
「居然能找回來?」他蹙眉思索,「可你剛才不是說,項鏈是被竊的嗎?」
「對呀,不可思議的地方就在這裡,項鏈是女店員回來的途中被人偷竊的,我們發現後立刻報了警,半個月後,員警接到線報,說有人會在黑市出售這條項鏈,警方就立刻派人去圍捕,當場便把小偷抓住,將項鏈取回來了。」
「還真是幸運啊!」姜逸風搖頭,「從來沒聽過這麼貴重的首飾,可以這樣順利地失而復得。」
「項鏈失竊的過程也很奇怪,女店員說,她親眼看到姜太太把項鏈放在盒子裡,然後她就緊緊抱著那隻盒子,從您家門口搭計程車回店裡,中途沒有半點停歇,也沒有任何人碰過那隻盒子,一回店裡就馬上交給我,誰知那項鏈竟不翼而飛,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那麼竊賊是什麼時候下手的呢?」
「對呀,完全沒有機會和時間下手呀!」
「警方後來不是抓住那個竊賊了嗎?他招供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那竊賊的說法更可笑,他居然說自己也不知道項鏈如何到他那裡的,忽然有一天,就發現它放在自己的口袋裡,然後他依照朋友的指點到黑市去出售,然後就被抓了。」
「呵,」姜逸風不禁感到好笑,「好倒楣的竊賊!」
但腦海中忽然有個想法一閃即逝,他的笑容頓時凝住了。
「許先生,那個竊賊叫什麼名字?」急切的話語脫口而出。
「名字倒不記得了……」主管撓撓腮,「只記得他被判了五年徒刑,現在也該放出來了。」
「那他長什麼樣子?」姜逸風一顆心懸到喉間。
「高高大大的,滿臉胡碴,其實仔細看,人也不算難看……」
此語未完,主管便看見一向舉止穩重的姜大總裁竟莫名其妙地衝出門外,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施明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她側過身子,發現姜逸風沒有躺在自己的身邊,她喚了一聲,屋子裡也沒有人答應。
一陣孤獨和恐懼襲上心頭,她連忙披上外衣,步下樓去。
急促的腳步聲在看到書房門縫中那一線光亮時輕緩下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他沒有離開她,只是在書房中工作而已。
推開門,他果然坐在桌前凝眉翻閱著什麼,臉色陰鬱得嚇人。
聽見腳步聲,姜逸風也抬頭看到她了,然而,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怔怔地盯著她。
「逸風,我剛剛在叫你。」施明蕙笑問:「為什麼不理我?沒聽見呀?」
「我聽見了。」半晌,他才淡淡回答。
「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察覺到他的不快,她吐吐舌頭,「我去幫你煮宵夜好了,你繼續忙!」
「我不吃……」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我不想吃……」
「逸風,你怎麼了?」緊張的心情再次漲潮,「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看了一本散文,有些傷感。」
「散文?」她一怔,「我不知道你也看這種東西。」
「很寫實的散文,」他將手中的小冊子舉了起來,「相信你也看過了吧?」
燈光不偏不倚,正好映著那陳舊的封面,施明蕙瞪大眼睛,久久不能言語。
「佩雲的日記,你應該也看過了吧!」他重複剛才的話,但這一次,卻說得一針見血。
像做錯了事的小孩,施明蕙滿臉通紅,僵立了好一陣子才有承認的勇氣。
「逸風,對不起……」
「蕙蕙,我錯了。」他卻搶先說著。
這個回答讓她驚恐萬分,連連哀求,「逸風,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以後關於她的東西我再也不敢碰了,真的!」
他的面龐隱在枱燈的陰影中,看不清表情,只讓人覺得有一股巨大的悲傷正籠罩著他。
「蕙蕙,我剛才去了一趟警察局。」他答非所問。
「警察局?」施明蕙迷惑不解,「去那裡做什麼?逸風,你惹上了什麼麻煩事嗎?」
「我只是去詢問一些陳年舊事。」
「呃?」她越聽越糊塗。
「蕙蕙,我之前太想解脫,做了錯誤的判斷,」他揉著疼痛的額,「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現在又回到了原地……是上蒼在懲罰我,存心不讓我安寧。」
「逸風,你在說什麼呀?」她奔過去,俯身從椅背後摟住他,臉頰貼著他的面龐,「你到底怎麼了?」
「蕙蕙,」他頓了一頓,終於開口,「佩雲不是因為她前夫自殺的。」
她心尖一顫,立即反駁,「誰說不是?逸風,你怎麼知道不是?」
「這本日記裡寫得明明白白,如果她因為前夫的困擾而自殺,怎麼對自己的煩惱毫無記述?」他澀澀一笑。
「也許她不想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呢?」照著雪兒的說法,她矇騙他,也順便矇騙自己。
「你看過佩雲的日記,很多瑣碎的煩惱她都會在日記中渲洩,怎麼會偏偏不提這導致她自殺的煩惱呢?」他得出結論,「所以,她的前夫對她根本不具威脅,她根本不怕他。」
「這只是你的猜測而已,」施明蕙拚命搖頭,「有些人就是這樣,只喜歡提瑣碎小事,對致命的關鍵存心迴避!你能確定她不是這種人嗎?」
「我有證據。」姜逸風緩緩回答,「我剛才去警察局,請他們連夜幫忙,就是為了證實我的想法。」
「什麼……證據?」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今天我路過一間熟識的珠寶店,他們的主管告訴我一件發生在五年前的離奇偷竊案。」
當下他把許主管的話,源源本本告訴她。
「只不過比較順利破案罷了,哪裡離奇了?」施明蕙拒絕認同。
「你不覺得竊賊根本沒有下手的時機嗎?」
「竊賊之所以叫做竊賊,就因為他有神不知、鬼不覺的本領呀!」
「不,他是初犯,以前根本沒有過偷竊的紀錄。而且,他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種本事!」
「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嗎?」她不服地昂起頭。
「當然認識,你也認識他。」
「嗄?」施明蕙一呆。
「他就是佩雲的前夫。」
「什麼?」聽聞此語,她深感震驚。
「我剛才去警察局,就是為了確認他的身份。其實聽到許先生講述當年案件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是他了。佩雲的前夫第二次入獄就是因為偷竊罪,記得嗎?」
「那……」她咬了咬唇,「那也沒什麼稀奇吧?他既然一直盯著佩雲,就有可能趁機偷去項鏈啊!」
「不,是佩雲自己拿了項鏈,然後再偷偷地栽贓給他。」他冷靜地道出所想。
「什麼?」施明蕙跳起來,「逸風,你不要亂猜,這怎麼可能呢?」
「怎麼不可能?」
「那你說說,她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下手的?」
「在把項鏈交給店員小姐的時候,她實際上給的是一個空盒子。」
「不可能!你剛才也說了,店員小姐親眼看到她把項鏈裝進去的!」
「日記上寫得清清楚楚,她的確有這個本事。」
「日記?」她又是一驚。
姜逸風苦笑,翻開那本陳舊的冊子,尋到他之前閱覽的地方,這一次,他讀出聲來——
「我在美容院裡遇到一個有趣的女孩子,她請我週末到她老師開辦的俱樂部玩,我去了之後才知道,她的老師是一位享譽全球的魔術大師,而這個俱樂部,是一個魔術愛好者聚會的地方。我很快學會了幾個粗淺的小魔術,比如從帽子裡變出雞蛋、猜測別人抽取的紙牌是什麼花色,還有當著別人的面把東西裝進盒子,然後讓那樣東西不翼而飛……
「呵呵,我雖然永遠上不了舞台表演,卻會把這些招數運用在現實中,不至於浪費了它們。」
深邃的目光從頁面上抬起,望向施明蕙。
「現在,你明白那項鏈是怎麼不翼而飛的吧?我太太有這個本事。」
「不……」她怔愣得整個人手足無措,「我也看過這一段文字,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想不到她所指的『不至於浪費了所學』,就是栽贓給她的前夫?」
「可既然這樣做,也是沒有用的,她怎麼能料到她的前夫會被捕?如果那個男人得到項鏈後偷偷脫手,再繼續糾纏她,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問得好,」姜逸風點頭,「可她就是算準了他會被捕。」
「不可能!怎麼算得準?這難道又是另一種魔術?」
「現在讓我來念日記中的另一段——」翻開另一頁,聲音更加嘶啞低沉,「今天是一個開心的日子,因為一位故友告訴我,他無意中得到一條價值連城的項鏈,想把它送給我。我知道他會把得到的東西送給我,因為我不只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喜歡那樣的項鏈,而出於內疚的心理,他也一定會以此來補償我,哄騙我與他『重拾友誼』。
「哈!不過,我這樣善良的人,怎麼能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呢?我當然會拒絕他,順便再建議他把項鏈賣掉,以便能過上好生活。他當然感激涕零,謝謝我的寬容,謝謝我給他指了一條明路。送他出門的時候,我知道以後不會再見到此人了,祝他一路順風。」
「這裡是指……」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心機深沉的女子,而這個女子,就是逸風曾經最愛的人。
「對,是她指點前夫把項鏈賣到黑市的,然後打匿名電話報警抓他。」
「而她的前夫卻一直被蒙在鼓裡,出獄後得知她的死訊,還要找你麻煩,想為她報仇……」
「你現在終於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什、什麼話?」施明蕙腦海中仍然一片混亂。
「她的死不是因為前夫的困擾,既然她已經成功地設計了他,有足夠的能力擺脫他,又何必再怕他?」姜逸風闔上日記本,微微閉上雙目。
「那……」
那麼,這一切是否也表示,他心中的結再次被糾纏起來,而且纏得更死;是否也表示,他跟她之間,又沒有希望了?
施明蕙頃刻之間流淚滿面,跪在他的腳邊,緊緊地摟住他的腰,泣不成聲。
「不,逸風,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離開我,不能反悔、不能反悔……」
他似雕像一般僵坐著,眼神與她一樣迷茫。
施太太如約而至,看見那個拐騙了自己女兒的傢伙已經先到一步,本打算沖上去給他兩巴掌,但為了保持自己在公共場合的端莊形象,不得已忍耐下來,蹬著響亮的足音,目高於頂地走過去。
「伯母,」姜逸風站起來,朝她彬彬有禮地鞠躬,「您來了,請坐。想喝點什麼?」
「不必麻煩,我只說幾句話就走!」施太太傲慢地一揮手。
「這兒的咖啡不錯,您要不要嘗嘗?」姜逸風仍舊招來服務生點了飲品。
「不必如此大獻慇勤,我是不會為了一杯咖啡就把女兒送給你的。」施太太挑挑眉。
「伯母,我想您有些誤會……」
「不要狡辯,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施太太一肚子的氣,「姜先生,像你這種大老闆,要找情婦滿街都可以找得到,為什麼要纏著我女兒?蕙蕙這孩子人不聰明,長得也不算太漂亮,我們對她從小就沒有太高的期望,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無災無險……姜先生,看在她為你耗費了這麼多年青春的份上,你就放過她吧,算我們全家求你了!」
姜逸風垂眉不語,半晌之後,忽然把一隻先前擱在身邊椅上的絲絨盒子捧上桌面,緩緩打開。
「伯母,請您收下這些。」他說。
「什、什麼?」施太太吃了一驚,往那盒中看去,眼前頓時一片璀璨絢麗。
黑絲絨上,平躺著全套鑽石首飾,波浪似的項鏈、長穗型的耳環、彎月狀的手鐲,還有一枚星星般的戒指,光彩奪目、熠熠生輝,彷彿海水中捧出的朝日,令人炫目。
「你想用這些來收買我?」施太太費了好大的力才控制住自己的驚嘆,故作冷淡,「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跟蕙蕙繼續交往嗎?」
「不,伯母,」姜逸風的回答令她吃驚,「這些是送給蕙蕙的。」
「什麼?」她一愣。
「蕙蕙的生日就要到了,這些是我早就訂好了想送給她的。」
「呵,是想故意顯示你對我女兒有多好?」施太太嘲諷,「可惜,我要她嫁的不是一堆沒用的首飾,而是一個好男人。」
「伯母,」姜逸風苦笑,「我也希望她能嫁給一個好男人。」
「那你就放她走呀!」
「伯母,你還不懂得我的意思嗎?」他澀澀地道:「我已經決定放她走了。」
「什麼?」施太太大為疑惑,「那這些首飾……」
「我是希望伯母您能代我轉交給她,」他輕輕撫摸那絲絨盒子的邊緣,「這是她的生日禮物,雖然我不能親手送給她了,但也希望有人能替我轉交。」
「哼,她看了這些東西,恐怕更加捨不得離開你吧?」她完全不相信他已經放棄了。
「所以,我才會求伯母您,以您的名義送給她。」酸楚的笑容艱難地浮現臉上。
「嗄?」
「就當是您送給她的。」
施太太懷疑自己的耳朵裡聽到的,「你……真的打算放棄?」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他自嘲地聳聳肩,「人人都不允許我們在一起,您不允許,外界的輿論不允許,我前妻的亡靈不允許,逼得連我自己都不允許了。」
「可是……」施太太為難,「蕙蕙這孩子從前過生日,我都沒有送過什麼,忽然送給她這麼貴重的東西,她會懷疑的。」
「每個母親都會送給女兒一份嫁妝吧?或者,您可以在她結婚的時候再把這盒首飾拿出來……」姜逸風嘆息,「她一直希望能從我這裡得到一個戒指,可我一直沒有辦法滿足她,如今,也只有借伯母您的手實現這個願望了。」
既然永遠不可能給她婚約,那麼就用這種默默的方式,表示他的愛情吧!
「你真的打算跟她分手了?」施太太再次確定,「那傻丫頭也同意了?」
「不,她還不知道我的想法。」他知道,執著的她是不會同意的。
「那傻丫頭可沒那麼好對付!」施太太也瞭解女兒的脾氣。
「所以,我想請伯母您幫忙。」姜逸風抬眸,目光像濃郁的霧色。
「你想讓我告訴她,你的決定?」她擺擺手,「算了吧,她不會聽我的!」
「不,是想請伯母您幫另一個忙。」他一旦做了決定,就是最心狠的決定。
「呃?」她迷惑不解。
「我曾經想過找個女人來氣她,逼她離開我,可她很聰明,不會輕易上當。她是那種就算受了很深的傷害,也會執意留在我身邊的女孩子,她對我的喜愛,讓她可以忍受一切痛苦,我實在沒有辦法逼她離開我。」
「那你打算怎麼辦?」
「伯母,您養過寵物嗎?」他忽然問。
「啊?」施太太眉一皺。
「我小時候養過一隻小鳥,那隻鳥是被大雨打傷了翅膀,落在我家花園裡的,我無意中發現了它,收留下它,後來它傷好了,我捨不得讓它離開,而它顯然也捨不得離開我,可是,父親對我說,大自然才是鳥兒真正的家,我不該那麼自私,把它強留在身邊。但那個時候,小鳥已經跟我很親了,就算打開籠子,它也不願意飛遠,最多飛到樹上玩耍一會兒,又回到籠中。」
「後來呢?」雖然不太清楚這個年輕人為什麼要對她說這樣的故事,可她卻不禁被這個故事吸引,降去了怒火,細細聆聽。
「後來有人告訴我,扔掉寵物的時候,應該把它扔得遠遠的,讓它永遠也找不到回家的路,這樣才可以跟它徹底斷絕關係。於是某一個週末,父親開著車,我捧著籠子,把小鳥帶到一個離我家很遠的樹林,我把它放出來,趁它飛到樹上玩耍的時候,跟父親趕快駕車離開……就這樣,把它拋棄掉了。」
姜逸風說到這裡,整個眼圈都紅了,他深深吸氣,以便可以說下去。
「伯母,您明白嗎?蕙蕙就像我兒時養的那隻小鳥,如果想徹底跟她斷絕關係,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她永遠找不到我。」
「我懂了。」施太太微嘆,「你剛才不是說要我幫忙嗎?怎麼幫?」
他壓低聲音,道出自己的想法。
「這樣啊?」她有些吃驚。
「伯母,我知道這樣做會讓您覺得不吉利,但也只能這樣了……」
「唉,我倒是沒什麼忌諱,只不過這樣對蕙蕙那孩子也太狠心了一點。」她有點於心不忍。
「她回到家裡,有你們的照顧,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就像當年他放生的那隻小鳥。沒有人知道,當年他曾經偷偷跑回那片樹林,想看看鳥兒是否安好。其實,他這種想法很幼稚,因為林子那麼大,鳥兒也許早就不知去向了,但他仍然偷偷跑去了,還特意準備了食物,夢想鳥兒能夠像從前一樣飛到他的掌心,啄食那些他細細掰碎的面包屑。可他失望了……
來到林中的時候,他聽到了它的叫聲,很明顯它就在附近,沒有遠離。於是他順著那熟悉的叫聲,透過一片片樹葉尋找它的蹤影,終於,他看到了——它正跟另一隻來歷不明的鳥兒在枝頭逍遙。
他伸開掌心,叫它的名字,以示自己為它準備了食物,然而它只朝樹下看了一眼,很快跟新的夥伴飛開了。
到底它是不認識他了,還是它仍在生氣不願理他?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它在林間玩得很開心,他這個曾經的救命恩人加摯友,對它來說,已是可有可無。
鳥如此,人亦如此吧!沒有什麼感情是可以永恆的,一旦蕙蕙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地,無論她對他曾經愛得如何刻骨銘心,這種愛也會漸漸淡忘,消失在時間的洪流裡。
想到這裡,姜逸風只覺得一陣揪心的疼痛。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其實……他好捨不得她。
「伯母,請您相信我,蕙蕙對我來說,並不是情婦……」
喉間塞了許多要傾吐的話語,可惜,孤獨的他沒有聽眾,他只有臨時逮到一個聽眾,哪怕這個聽眾是深深憎惡他、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老婦人。
呵,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
「不是情婦?那是什麼?」施太太問。
「是我暗戀的對象。」他笑。
「什麼?」她不由得一怔。
喜歡蕙蕙,卻又不敢向她表白,這不是暗戀,是什麼?
世人都以為她苦戀他,其實他們都錯了,他才是默默受苦的那個人。
忽然,他抱著頭,輕輕地啜泣起來。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逼得他再也不能正襟危坐,他儀表堂堂的形象,頓時在大庭廣眾之下摧毀。
施太太看著這個自己之前十分厭惡的男人,不知為何,見到他如此模樣,競產生了一絲同情。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11 00:03:17
第七章
「逸風,你不是上班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聽到臥室的門被推開,施明蕙睡眼惺忪地問。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
直覺感到一陣不對勁的氣氛,她睜開雙眸,霎時,眼睛睜得老大,睡意完全消退,猛地彈跳起來。
推門進來的,不是逸風,而是三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一個矮胖子外加一對夫婦模樣的男女!
「你們是誰?怎麼隨便闖進別人的家?」施明蕙高聲質問。
「小姐,你還沒搬走呀!」矮胖子猶豫地上前一步。
「搬走?你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知道這是哪裡嗎?」
「這是姜逸風先生的宅邸吧?」
「對,」她滿臉迷惑,「你怎麼知道的?」
「哦,我是房屋仲介,」矮胖子掏出一張名片,「姜先生委託我們公司出售這棟房子。」
「出售這棟房子?」施明蕙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他沒有告訴過我呀!那……現在是什麼狀況?」
「現在我帶人來看房子呀!」他指著身後的男女,「這位李先生和他太太新婚不久,正想找一棟這樣的房子。」
「有沒有搞錯!」施明蕙抗議,「這裡還住著人,你們就帶人上來看房子?」
「姜先生可沒提過您住在這裡,這房子的產權應該與您無關吧?」
「我……」的確,她不過是他的「情婦」,根本算不上是這裡的女主人,有什麼資格興師問罪?
「這位小姐,我看您還是快快起床,拿了自己的東西馬上離開吧!」矮胖子聳聳肩,「下午會有搬運公司過來把這房子清理乾淨,到時候如果冒犯了你,可就不好了。」
「什麼?清理乾淨?」施明蕙又是一驚,「那這些家具怎麼辦?」
「當然是搬到姜先生的新居嘍!」
新居?他什麼時候添置了新居,竟然沒有通知她?
「新居的地址在哪裡?」
「對不起,小姐,這個我們不能透露。」
「我……我是姜先生的朋友!」
「小姐,既然您是姜先生的朋友,不如自己去問他好了。」矮胖子冷冷拒絕,「我們愛莫能助!」
「這太荒唐了,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你等等,我打電話給他問個清楚。」
施明蕙氣憤地拿起手機,撥通號碼後,卻只聽見,「用戶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
「他……他現在一定在開會,」被迫為自己圓場,「我馬上到公司找他,請你們先不要碰這棟房子!」
「如果姜先生打電話來說他改變了主意,我們當然會照辦,」矮胖子毫不理會她,「但他那邊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新的指示,我們也只有照原先的約定進行了。」
「我是他的秘書,幾乎全權處理他的一切家務事!」施明蕙不由得大嚷。
「小姐,您也說是『幾乎』,那麼就表示還有例外。」
「你——」她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立刻穿上外衣,胡亂梳理了一下頭髮,打算親自去公司找姜逸風澄清這樁可笑的錯誤。
一進辦公室的大門,便與秘書小妹撞了個滿懷。小妹捧著一個大紙箱,抬頭看到她,就像見了鬼一般,冷汗涔涔。
「總裁在哪裡?」施明蕙急匆匆地問。
「嗄?」秘書小妹結結巴巴,「明蕙姊……你不是在休假中嗎?怎麼又來上班了?」
「我找總裁有急事!他在哪裡?在開會嗎?為什麼沒有開機?」
「他……他一早出差去了。」
「出差?」施明蕙更迷糊了,「他沒有跟我提過呀!去哪裡出差?台中還是台南?」
「歐洲。」
「歐洲?!」這傢伙搞什麼鬼?去那麼遠的地方,居然都沒跟她打聲招呼!
「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耶,應該要滿久的吧……」秘書小妹一副很心虛的模樣,不時低下頭瞄一眼手中的紙箱。
「你在收拾什麼?」施明蕙注意到她異常的神情。
「嗄?」她一驚,東西嘩嘩全掉在地上,神情更是惶恐,「明蕙姊,你不要怪我……是總裁臨走時吩咐我這樣做的!」
「總裁吩咐你做什麼?」施明蕙低頭一看,「這……這箱子裡不是我的東西嗎?你收拾我的東西做什麼?」
「是總裁吩咐我這樣做的……」秘書小妹哭了起來。
「他為什麼叫你收拾我的東西?」
「總裁說……說你辭職了,叫我們把你的位子收拾乾淨,讓別人坐過去。」
「什麼?!」施明蕙大吼,「我幾時辭職了?」
秘書小妹低頭不語。
「如果我辭職的話,人事部那裡應該有我的辭職信才對!可是辭職信在哪裡?總裁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辭職信在哪裡?」這個姜逸風,到底在玩什麼?腦子秀逗了?!
「明蕙姊,」人事部主管聞風而來,「你怎麼回來了?」
「我如果不回來的話,我的位子都被你們這些傢伙拆掉了!」施明蕙沒好氣地答。
「對不起,明蕙姊,因為總裁說你辭職了,所以——」
「現在我聲明,他在撒謊!姜逸風在撒謊!」她大聲澄清。
「明蕙姊……」人事部主管支吾地道,「你能不能換個角度想,也許不是總裁在撒謊,而是他的另一種含意呢?」
「什麼意思?」
「總裁也許怕你傷心,所以就採用這個委婉的說法……」
「你到底在暗示什麼?」怎麼她完全聽不懂呢?
「明蕙姊,」人事部主管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直說了吧,也許總裁想解僱你,但為了不讓你太損顏面,所以就謊稱你主動辭職了。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
「解僱我?」施明蕙怔愣半晌,哈哈大笑,「怎麼可能?我又沒做什麼錯事,他為什麼要解僱我?」
「呃……其實老闆有時候想解僱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理由的。」
「你也說了,這是你的猜測。」
「不,不是猜測。明蕙姊,其實總裁去歐洲前吩咐過我們人事部,如果你再到公司來,就給你這個——」
「什麼?」施明蕙呆呆看著遞到自己手中的信封。
「如果公司毫無理由地解僱一個人,當然要給她一筆遣散費。這裡面……是支票。」
「支票?」她瞪直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腦子空白一片,過了好久,才漸漸勾勒出關於整件事來龍去脈的隱約輪廓。
施明蕙腳下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倒。
姜逸風,你好狠,算你狠,居然用這樣的方式提出分手!
他實在太瞭解她了,明知她是一隻踢不開、甩不掉的賴皮狗,便用這種殘酷的方式,活生生斬斷她與他所有的聯繫,讓她找不到他,讓他的世界從她的生活裡消失……
關於這場分手的陰謀,他到底策劃了多久?為什麼昨天晚上他還那樣深情地哄她入眠,今天早晨睜開雙眼,乾坤便陡然扭轉?
她實在低估了這個男人,被他斯文溫柔的外表所矇蔽,沒料到他竟用商場上爾虞我詐的那一套來對付她!對她這個一直癡心愛著他的女子,他怎麼忍心?怎麼捨得?
「明蕙姊,你去哪裡?」看她忽然扭頭就走,秘書小妹在身後詫異地喊。
她去哪?廢話,她當然是去把那個負心漢找出來!
他不是為了避開她躲到歐洲去了嗎?好,那她就踏破整個歐洲,剷平每一寸土地把他揪出來!
他休想這樣不說一句話就分手,她絕不答應!
走,現在就走,回去收拾東西,馬上動身去歐洲!
然而,當她回到姜宅打算收拾行李時,卻發現已經有人把她的行李收拾好了——不,正確的說,有人把她留在逸風家的所有東西都扔出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看到院子裡狼藉一片,施明蕙大嚷。
「小姐,我不是告訴過你,今天會有搬運工人過來嗎?」矮胖子再次出現,冷冷淡淡地回答。
「你不是說,他們下午才來嗎?」
「他們提前了,所以已經開始動手清理這棟房子,」矮胖子拾起一件襯衣,「小姐,所有女性的衣物和用品都在這裡,你應該沒什麼損失吧?」
她剛才失去了戀人和工作,現在連家都沒有了,他居然說她沒什麼「損失」!
施明蕙正想大發雷霆,忽然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
「蕙蕙!蕙蕙!」
急切、親暱,一如她從小聽到大的呼喚。
「大哥?」她回眸,驚奇地看到兄長站在院門外,「大哥,你怎麼來了?」
「蕙蕙,快、快跟我回家!」
「大哥,我正要去歐洲出差……」她咬咬唇,撒了個謊。
「蕙蕙,什麼事情都暫時不要去管,快跟我回家,家裡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媽她老人家……病倒了。」
「什麼?!」
老天爺故意在整她嗎?為什麼所有倒楣事都同時發生?
先前只是氣憤但不糊塗,此刻,她心中卻一片倉皇,腦子裡像塗了漿糊,頓時手足無措。
她知道他遲早有一天要離開她的,也曾經想像過自己跟他分手時的情景,卻萬萬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她寧可他跟別的女人結婚,或者坦白地說不再愛她,也不願意他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
就這樣消失了,她流的眼淚給誰看?她心中的怒火又該向誰發洩?她之前付出的所有情感和努力,都如同一粒石子扔入大海,得不到半點迴響。
施明蕙覺得他像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把所有沉重的包袱都扔給她,自己卻跑得無影無蹤,所有分手之時的痛楚都要她獨自承受。
但她此刻卻沒有辦法把他找出來,讓他分擔這一切,因為,她的母親病倒了,她必須日夜在床側照顧,盡她為人子女的本份。
如果他選擇這樣的分手方式,是為了讓她更恨他,那麼她可以說——姜逸風,你做到了!
但儘管恨他,心中的愛情也不會因此而消失。她的愛情,已經像一隻束縛不了的風箏,擺脫了她的控制,在她的心空裡越飛越高,再也無法收回……
「蕙蕙,我到街口為媽買藥炖排骨湯,你要不要也順便喝一盅?這些日子,你的臉色差了許多。」
目光呆滯地望著旋轉著的洗衣機,大嫂的問語忽然打斷她的沉思。
「還是我去吧!」她如夢初醒,「嫂子,你大著肚子不方便。」
「那你出去走走也好。」大嫂笑。
「衣服洗好了等我回來再晾,」她提醒,「嫂子,你現在可不能太勞累呀!」
「蕙蕙……」大嫂臉上閃現出一絲愧疚的神情,「真是對不起了。」
「幹麼說對不起呀?」施明蕙只覺得好笑,「一家人何必這樣客氣?」
「蕙蕙……」大嫂臉上慚愧之色更甚,欲言又止,「你可不要怪我呀!」
「嫂子你今天說話很奇怪耶!」她扮個鬼臉,「不過我可沒時間再跟你客套了,街口的藥炖排骨湯很好賣的,再多說幾句,可能會買不到了。」
她提了保溫壺,便急匆匆地往外走,沒有再理會大嫂臉上的異樣。
果然被她言中,街口那間小店門前已經站滿了人,大家都在等這裡的招牌湯出爐。施明蕙老老實實排到隊伍的最後面,百無聊賴地讓目光漫無目的地遊走。
忽然,她怔住,在無意的低頭之間,她發現自己的手腕上似乎缺少了什麼。
手鏈!雪兒送給她的紫水晶手鏈呢?什麼時候不翼而飛了?她記得今早洗臉的時候,分明還在的呀!
手鏈沒有了,等於雪兒送給她的「勇氣」消失了,愛情沒有了,連最後的勇氣也消失了,是否表示她與逸風之間的緣份就此盡了?
施明蕙一陣心疼,頓時忘了自己下樓買湯的任務,離開人群倉皇四顧,在來時的路上心焦地尋找。
不見了……不見了……任憑她怎麼低頭尋覓,地上什麼也沒有。那串紫水晶,就像易散的露水,似乎消失在上壤中了。
「小姐,你在找什麼?」突然,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用笑意融融的聲音問。
她抬眸,一串晶瑩的紫色帶著陽光,出現在她眼前。
「是不是在找這個?」對方又問。
「啊——」施明蕙一把抓過失而復得的手鏈,驚喜萬分,「對,就是這個!」
冰涼的水晶握入掌心,她的心神稍稍安定,這才看清幫助她的善心人。
這一看,不禁又是一怔。
哇,好美的男人!
美?對,一般世人用來形容男子的詞彙,諸如帥氣、英俊,在眼前此人身上似乎都不合用。他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魔魅美豔,再加上那頭一般男子不會蓄留的齊腰長發,使他顯得更與眾不同。
他一笑,臉龐立刻熠熠生輝,彷彿陽光霎時都聚集過來一般。
「你怎麼知道這手鏈是我的?」施明蕙好奇地問。
「因為我曾經見過小姐您。」
「是嗎?」她一怔,「在哪裡呀?」
「施小姐,不瞞你說,我是『時光鋪子』的人。這手鏈是雪兒送給你的吧?」他風度翩翩地欠欠身,「敝姓蕭,名朗。」
「嗄?真的?」施明蕙笑,「我們之前怎麼沒有見過?」
「我和雪兒分工處理公司的事務,她一直負責你的案子,我不好插手。」蕭朗道。
「雪兒還好嗎?我們好久沒見了。」
「怎麼,她這麼不負責任,居然扔下客人不管?」
「呵呵,不是……」霎時勾起傷心事,她神色稍稍黯然,「上次見面的時候,我以為問題已經解決了,所以就沒有再約她。」
「這麼說,我猜得沒錯,你的問題仍沒有解決嘍!」蕭朗睨著她。
「蕭先生,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臉上一直掛著鬱鬱寡歡的神情。」
「呵,果然是行家,一眼就被你看出來了。」施明蕙垂下眉。
「來,說給我聽也是一樣的,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你解決。」他以誘導的口吻說著。
「已經沒有必要了,」她的眼睛泛起一抹微紅,「我跟男朋友已經分手了。」
「那正好呀,我來幫助你們復合!」他拍拍胸膛,胸有成竹。
「不可能了……」她輕輕嘆息,「他已經走了,我找不到他的。」
「難道他再也不回來了?」
「就算回來,也不會讓我找到他。」
「怎麼會呢?如果我沒記錯,施小姐的男朋友是飛騰集團的姜逸風總裁吧?他的公司還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即使見到他又怎麼樣呢?」他已經把她逼得心灰意冷了,「沒有用的……」
「問題的關鍵在哪裡呢?」蕭朗摸摸下巴做思索狀,「嗯,讓我們來想想……啊,我知道了!在於他前妻的死因,對不對?」
「咦?雪兒都告訴你了?」施明蕙抬頭。
「嘿嘿,」蕭朗笑而不答,只說:「想不想知道他前妻的真正死因?」
「想有什麼用?」她聳聳肩,「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在調查,可惜一直都沒有結果。這個世界上除了她本人,可能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死因了。」
「那我們就去問問她好了!」
「嗄?蕭先生,你別開玩笑了,這怎麼可能?」
「有了你手上那串紫水晶手鏈,一切都有可能。」
「什麼意思?」施明蕙怔愣地問。
「因為紫水晶有一種獨特的魔力,它可以通靈。」
「什麼?」她半信半疑,「真的嗎?我沒聽雪兒提起過呀,她只說紫水晶可以給人帶來勇氣……」
「那是她孤陋寡聞!」他說有就有,因為——他可以施法讓它變成通靈的寶物。
「可世上真有通靈這種事嗎?」
「你可以試一試,萬一不靈也沒什麼損失,對不對?」
「嗯……」施明蕙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想你說的對。」
病急亂投醫,就是這個道理吧?如今,她也只能抓住微渺的希望下放手,把自己的愛情死馬當活馬醫了。
「那我們還等什麼?快去試一試呀!」蕭朗打了個響指。
「怎麼試?」她不甚明白。
「找個姜太太身前常去的地方,感受她遺留在人間的靈魂。」
身前常去的地方?靈光一閃,施明蕙馬上想到了一個去處。
對,就是那裡,姜家的舊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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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1 00:03:33
第八章
邁入那間幽暗的臥室,施明蕙看著那張自己曾經躺過的床,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天她怎麼那樣大膽,居然躺在一個女子割腕死去的地方?戀愛中的人真是沒有理智可言!
而此刻,她依舊沒恢復理智,因為就算再害怕,她仍要做一次那天做過的事。
「不要害怕,我會在一旁替你壯膽的。」蕭朗從旁慫恿道,「這裡是她死去的地方,如果她還有殘留什麼意念的話,就會凝結在這裡。」
「我不怕,我一向不信這世上有鬼。」施明蕙笑著答。
「那更好。」
雖說身為無神論者,但這一刻,她卻深深希望世上真的有靈魂,如此一來,她便可瞭解真相。
「穩定你的情緒,平靜地躺下來,把紫水晶握在手中,再閉上眼睛,儘量讓自己睡著。」蕭朗教她。
她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後,便一一照辦。
可能是這個地方真的有點邪門,她躺下後不久,意識竟矇矓起來,迷迷糊糊似在雲端。
忽然,她感到有人坐在了床邊,但那人不似蕭朗,因為那人的動作很輕,像貓一般柔和。
她睜開眼睛,猛地看到一雙閃亮的眸子,正與她對望。
心頭一緊,她的身子害怕地震了一震,但對方伸手按住她的肩,不讓她起身。
天啊……楊佩雲、楊佩雲的鬼魂,居然真的被召喚出來!而且,就坐在她的身邊,一雙纖纖玉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叫我來,是有話要問我吧?」她朱唇微啟,溫和發問。
施明蕙嚇得不能言語,只點了點頭。
「想問我為什麼會選擇自殺?」楊佩雲嘴角輕揚,「施小姐,你曾經看過我的日記吧?」
「對……對不起!」她驚恐地道歉。
「那麼你應該還記得我在日記上曾經寫過一句話。」
「哪一句?」她深深喘息後,總算緩過氣來,專心聆聽對方的話語。
「認識逸風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我常常想,到底世界上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把跟他相處的開心時刻收集起來,讓它們永恆。」楊佩雲念頌自己日記上的句子。
「我記得,」施明蕙點點頭,「這句話讓我感觸很深。」
「我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讓美好的時光永恆。」楊佩雲得意地微笑。
「什麼方法?」世上真有這麼神奇的法子?她也想知道!
「死亡。」
「死亡?」施明蕙瞪大雙眸,迷惑不解,「這……這怎麼是……」
「在最幸福的一刻死去,幸福當然就停留在你的眼前。惟有停留的東西,才能永恆。」楊佩雲輕鬆地解釋。
「可是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呀!」
「人死了,就不會再遭遇不幸與痛苦,人的靈魂就可以永遠地活在幸福的回憶一異了。」
「這是什麼歪理!?」施明蕙不禁氣憤,「你沒有想過逸風的感受嗎?你死了,他有多傷心,你知道嗎?」
「我只能顧自己,顧不了他。」楊佩雲淡淡地答。
「你這叫做愛他嗎?」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愛他,」她殘酷地一笑,「我只是希望被他愛。」
「你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忿忿不平地高聲痛斥著,「簡直心理變態!」
「施小姐,你不是我,你出生在小康之家,從小受到家人寵愛,不可能體會到我的心境……」楊佩雲換了幽幽口吻,「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幸福,那樣的母親、那樣的初戀,把我所有的快樂都催毀了。好不容易遇到逸風,找到了一點幸福,可是我心裡卻忍不住害怕,總是不停地問自己,他會永遠這樣愛我嗎?我們會永遠不被人打擾,永遠平安無恙嗎?
「人的精神負荷是有極限的,我知道,如果再發生一點什麼意外,我腦子裡那根弦就要斷了!所以,我選擇在最幸福的那一天,在我們的結婚週年紀念日上,用死亡把自己關進人生的保險箱。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擔心什麼,我的快樂可以永恆了。」
「我不懂……」施明蕙不斷搖頭,「我真的不能理解!」
「你不必理解,這是我的選擇,只有我才懂得。」楊佩雲舒展容顏,「哪怕世人都認為我心理變態,我也無所謂。」
「可是逸風呢?逸風實在太可憐了……」她心中泛起酸楚,哭了出來。
那個可憐的男人,一直以為是自己做了什麼錯事導致妻子自殺,世人也如此猜測,而不肯原諒他,可誰又知道悲劇的原因,並非他不好,而是他實在太好,好到讓人不惜利用變態的方式,得到他永恆的愛。
「你的問題問完了,我也回答完了,」楊佩雲冷冷地注視她的哭泣,「我可以走了嗎?」
「你等等,你不要走!你必須去向逸風解釋清楚!」施明蕙試圖抓住她。
「哈,我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幽靈,如何向他解釋?再說,我又何必解釋,讓他永遠對我內疚、永遠想著我,豈不更好?」身子如一縷煙,輕輕一抖,便散開了,消失在空氣中。
「你別走!別走!」
施明蕙大聲叫喊,跳起來想追逐那一縷輕煙,卻感到屋內忽然一亮,陽光從窗簾處射進來,直耀她的眼。
她甩甩頭,神志霎時變得清明,剛才的一切似乎沒有發生過,只不過是她的幻覺而已。
「你醒了?」
她聽見蕭朗的聲音,猛地側身,發現椅子上坐著那個笑意盈盈的美男子,而先前的輕煙,完全沒了蹤影。
「我剛才在作夢嗎?」她疑惑地問。
「你可以當它是真的,也可以當它是夢。」蕭朗似是而非地答。
「那麼夢中人所說的一切……」
「相信它,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
施明蕙深深嘆了口氣,癱在床頭,「無論真假都沒有關係了……逸風又聽不到剛才那一番話。」
「他聽不到,你可以讓他看到呀!」
「嗄?什麼意思?」
「你可以把剛才的那一段話寫下來,放在那本日記的最後,讓他看。」
「讓他誤以為是楊佩雲寫的?」她搖了搖頭,「不可能的。第一,我的筆跡跟楊佩雲的完全不同;第二,他已經看過那本日記了,忽然又多出兩頁,他定會懷疑……」
「我可以叫人模仿日記上的筆跡,保證他無法察覺。至於第二點,我有辦法,一切交給我就行了。」
「可是……」這樣真的可以嗎?
「你難道不想他解開心結,跟你重修舊好?」
「我……」她真該這樣做嗎?真該用謊言來騙得他的心嗎?
施明蕙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左右為難。
雪兒推開窗子,環顧這個時髦的世界,忽然產生了一絲依依不捨的情緒。
來到這個世界數十年,費盡千辛萬苦尋找三對有緣無份的愛侶,幫助他們終成眷屬,如今總算功德圓滿,卻似乎未能盡興。
她曾經抱怨過助人為樂的艱難,但此刻,她竟十分留戀助人為樂的過程中,所得到的樂趣。
她是狐、是妖,是世人害怕的東西,從未想過世人也會對她由衷發出感激的微笑。這種被感謝的滋味真的好好,彷彿靈魂一下子得到昇華,成為聖靈。
她甚至考慮過,等回去見了師父,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再重返此地,繼續這項偉大的慈善事業,哈!
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但她發現想帶走的東西實在太多,不由得嘆氣。
二十一世紀的衣服是要帶幾件的,喜歡看的時尚雜誌和言情小說也捨不得丟,更重要的是,那些色彩繽紛的化妝品,她已不知不覺收集了一大箱子,哪能就此拋棄?
哦,對了,是否還應該再帶上一台筆記型電腦和幾張DVD,供她在寂寞的山中消磨時光?
難怪人人留戀這個世間的修羅場,爭相轉世投胎,雖然人生之中苦多於樂,卻有太多琳瑯滿目的身外之物讓人流連。
「師妹,這就要走了?」忽然一個聲音在空中浮現。
雪兒頭也不抬便知道來者是誰。哼,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要糾纏她到地老天荒才甘心嗎?
「師兄,可惜呀,你來晚了!」她得意一笑,再也沒有從前見到他時的驚恐。
「哦?」蕭朗挑挑眉,「怎麼你以為該辦的事都已經辦妥了嗎?」
「我的客戶親口告訴我,她的心上人已經接受她了,估計現在雙方家長已經見面,訂下了婚期。」雪兒得意揚揚,「師兄,這樁買賣你已經沒份了,下回請早!不過……真可惜,應該沒有下一回了吧?」
「怎麼師妹這樣粗心大意呀!」蕭朗嘖嘖搖頭。
「你說什麼?」
「你那位客戶施明蕙小姐,現在正飽受失戀的折磨呢,你怎麼還蒙在鼓裡?難道你都不去做售後服務的調查嗎?就算你對服務行業的規矩一無所知,也應該親眼看到他們步入結婚禮堂才對嘛!」
「姓蕭的,你少在這唬我!」雪兒杏眼圓瞪,「你是嫉妒我這一次獨自完成了生意,故意氣我!哼,我不會上當的!」
「不然你打個電話問問施小姐,看看我有沒有在說謊。」
「我前幾天有打過電話給她,她好端端的,根本沒事!」
「那是因為她對你這個救世主已經失去了信任,懶得再麻煩你,所以只好自己默默忍受痛苦。我昨天才去看過她,發現她的情況很不好……」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雪兒跺足,「我憑什麼相信你?」
「那好,不如你去見見姜逸風。」
「我去見姜逸風乾什麼?」
「施小姐如果存心隱瞞她的不開心,那麼你可以從姜逸風那裡窺探他們兩人的關係呀!據我所知,這位姜大總裁此刻正獨自在歐洲散心,也是終日鬱鬱寡歡的。如果真如施小姐所說,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又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
雪兒一怔,頓時緘默,好半晌才遲疑地道:「真……真的嗎?」
「所以我說呀,師妹你也太粗心、太自以為是了!出來混的,怎麼可以這樣粗心呢?」蕭朗哈哈大笑。
「姓蕭的,算你行……」她身子一斜,什麼力氣都沒有了,「又被你捅了一刀……」
「嘿嘿,師妹,你師兄我憑的就是心思縝密,這些年來在江湖上,才能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好啊,」雪兒眼珠子一轉,「那麼這樁生意今後就全權交給師兄你負責了,小妹就不管了。」
哼,她倒要看看這傢伙有什麼本事能扭轉乾坤!
「真的?師妹,你真捨得放手?」
「當然了。」她爽快答道,心裡打起另一個鬼主意,暗自偷笑。
「那麼事成之後,這功勞該算在誰的頭上呢?」
「該算在誰的頭上就算在誰的頭上,蒼天有眼,不會有失公允的。」該死的蕭朗,每一次都想自她這兒分一杯羹,這一次,她就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好,師妹,告辭!我去辦事了!」蕭朗大樂。
「等一等!」雪兒卻想起了什麼,喚住他欲離去的身影。
「還有何吩咐?」
「師兄,小妹一直覺得奇怪,有件事想問問你。」
「何事?」
「我下凡間做善事,是為了得到我的心上人……可師兄,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樣打破腦袋跟我爭搶功勞?」
「我嘛……」他優雅一笑,眉間泛起淡淡苦澀,卻不回答。
「告訴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她上前一步,連聲逼問。
仍然不見回答,他身子隱去,只留下故作輕鬆的笑語——
「師妹,此乃為兄隱私,保密!」
施明蕙半夜裡忽然醒了。
最近常常睡到酣眠處忽然醒轉,並非作了什麼惡夢,而是被餓醒的!
奇怪了,她食量並沒有減少呀,為什麼最近會如此飢餓呢?甚至一些平時不喜歡吃的東西,也能讓她產生食慾。
被咕咕叫的肚子逼得無奈,只好在黑暗中爬下床來,打算到廚房找些剩飯剩菜充飢。
這麼晚了,家裡人應該都熟睡了吧!她必須把腳步放輕一些,以免吵到他們。
然而,客廳裡卻不知為何仍有燈光,而且,有人在竊竊私語——
「媽,我覺得良心難安……」她聽到大嫂的聲音。
咦?發生什麼事了,居然會讓大嫂如此苦惱,深更半夜向家中老人傾訴?
而且媽媽的身體不好,正值病中,為何這麼晚了還不睡?
「噓,你小聲一點,別讓蕙蕙聽見。」
怎麼,事情居然還跟她有關?施明蕙張大耳朵,駐足聆聽。
「媽,看見蕙蕙最近瘦了不少,我實在不忍心再欺騙她了。」
「你以為我又忍心嗎?好在她最近吃得挺多的,身體應該沒什麼大礙。」
「她失戀就已經夠痛苦了,為了媽,還要整天忙進忙出的,包攬所有的家務,我在一旁看不下去,想幫幫她,她卻因為我有孕在身不讓我插手……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我實在替她難過!」
「她是我女兒,你以為我心裡又好過?唉,只希望她能快快忘記那個姓姜的,就平安無事了。」
「可她要到哪一年、哪一月才能忘記呀?如果她一直不能忘懷,媽你是不是要一輩子裝病?」
裝病?施明蕙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媽媽為什麼要裝病?
「你以為我想裝嗎?每天躺在床上,不能去鄰居家打麻將,真把我悶死了!可我能怎麼辦?如果不裝病,蕙蕙肯回來嗎?」
「總得想個法子,讓她解開心結才好!」
「我想過了,過幾天我逼她去相親,她這孩子,就是因為見過的男人太少了,才會對姜逸風唸唸不忘,讓她多見幾個男人,自然就不會只眷戀在一棵樹上。」
「她會去嗎?」
「我就說自己病入膏肓了,希望臨死前能看到她找個歸屬,她一向最孝順,應該會答應的。」
「媽,我有一句話,一直不敢說……」
「兒媳,有什麼話就儘管說,現在我就剩下你這麼一個貼心人了。」
「媽,你覺得那個楊太太說的話可信嗎?我聽鄰居講,她打牌的時候牌品不太好,而牌品不好的人,人品多少也會有點問題。」
「你是指她說姜逸風害死她女兒的事?雖然我也覺得這種說法太偏激了一些,畢竟她死了女兒,觀點不會像旁觀者那麼客觀……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為了蕙蕙,我們不得不防啊!」
「但我看來看去,也不覺得姜逸風有那麼壞。」
「這倒是,或許那小子很會偽裝呢!」施太太嘆息,「其實那天我去見他,他對我說起他小時候的事,我忽然覺得他滿可憐的……有時候,我也不相信他是十惡不赦的人。」
「真的嗎?媽,我一直以為你對他深惡痛絕呢!」
「對他深惡痛絕的是楊太太,他跟我有什麼仇,我為什麼要恨他?如果不是因為他前妻的死,心中對他懷有芥蒂,要他當我們施家的女婿是沒得挑的,人長得那麼帥、那麼有錢,看上去那麼彬彬有禮……」施太太一陣惋惜。
「看來媽對他也不是全無好感的。」
「其實我裝病,也是他想出來的法子。」
「什麼?!他想出來的?」大嫂驚叫。
與此同時,施明蕙一怔,心裡也是一聲同樣的驚叫。
「對啊,看來他很瞭解我們蕙蕙,也很愛我們蕙蕙,說到分手的決定時,他眼眶都紅了。」
「媽,你好糊塗呀!蕙蕙如果知道你和她的心上人串通起來騙她,一定會很傷心——」大嫂話語未落,忽然看到站在幽暗處的施明蕙,不禁僵住了。
施太太順著兒媳的目光抬頭望去,頓時呆若木雞。
「你們太過份了!」緩緩地從門邊走出來,淡淡地拋下這句話,施明蕙目光裡全是忿恨。
她轉身衝入自己的房中,立刻收拾離開的行李。
「蕙蕙!蕙蕙!」施太太再也不敢裝病,一下子跳起來,阻止女兒激動的行為,「不要生氣、不要生氣,都是媽媽不好,你千萬不要離家出走呀!」
「媽——」施明蕙淚水漣漣地回過頭,「你知道我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嗎?你怎麼可以跟逸風串通起來騙我!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我事事為你們著想,你們有沒有考慮到我的心情?」
「蕙蕙,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啊……」
「為了我好就可以騙我嗎?有什麼事你們明明白白說出來不可以嗎?為什麼要這樣?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她聲嘶力竭地大吼,或許因為太過用力,身子像被抽走了什麼重要的份量一般,腳下忽然一滑,摔倒在地毯上。
她伸出手臂撐著床沿,想把身子撐起來,額前卻感到一陣暈眩,四肢軟綿綿的,沒有半分力氣。
「蕙蕙,你怎麼了?」大嫂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連忙上前攙扶。
「怎麼了?怎麼了?」父兄也被吵醒,連忙奔到她的房間,一屋子頓時擠得滿滿的。
「我不會原諒你們的……」施明蕙聽到自己輕微地說出這句話,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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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11 00:03:48
第九章
當上總裁之後,姜逸風第一次發現自己失去了對工作的興趣。
他像一個無所事事的無業游民,頹廢地呆在這幽靜的瑞士湖區,哪怕再這樣下去,公司會倒閉。
他從不知道離開了一個女子,自己會如此失魂落魄……當年佩雲去世的時候,再大的痛苦他也都能強忍下來了,為什麼這一次卻有點撐不住的感覺?
喝著酒,望著湖面上的美景。
他記得,那一年和她來歐洲出差的時候,曾經也來過這裡吧?不過,那時是冬天,湖面上結了冰。
「我們去湖上面走走吧!」她對他說。
「很危險的,萬一掉進冰窟窿裡,我可救不了你。而且,湖面上那麼冷,你穿的鞋子不夠暖。」他一向不太會滿足她的願望。
「我不怕冷,也不怕危險,」她眼珠子一轉,纏著他道:「逸風,我們來打個賭吧!」
「打什麼賭?」
「如果我敢赤著腳在湖面上走一圈,你就永遠愛我,好不好?」
「神經!」他嗤之以鼻,「虧你想得出來。」
「到底好不好嘛?」她抬頭之間,滿是乞求的神色。
「你不敢的,不要再說這種幼稚無聊的話了!」他甩開她,轉身便走。
「逸風——」她輕輕叫住他,待他回眸的時候,她已經脫下了鞋襪,雙足赤裸地站在冰上,身子被寒風吹得微顫,像一片飄落湖面的樹葉。
「你瘋了!」他連忙跑過去,一把將她抱起來,將她的雙足納入自己暖和的大衣裡,「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覺得很好玩嗎?」
「因為……」她貼著他的胸膛微笑,「我想讓你永遠愛我……」
他承認,她成功了。那一刻,他徹底淪陷在她的愛情裡,再也抽不出身來。
憶起這些往事,姜逸風心尖像被針剠了一般的疼痛,他把頭埋在膝蓋裡,緩解痛苦。
「叩叩叩——」
忽然,有人在敲門。
他以為是先前叫的外賣到了,但開門一看,卻發現外面站著的男子不像送外賣的。
那是個俊美的黑髮男子,純粹的東方人面孔,正輕揚唇角對他微笑。
「姜先生,我可以進來嗎?」對方說。
「你怎麼知道我姓姜?」他詫異地問。
「我是代表施明蕙小姐來的。」
蕙蕙?!他一驚。
無論逃到天涯海角,她終究還是找到他了。只不過,她為何不親自來?
「請進。」他招呼男子在爐火邊坐下,盡主人之責,替對方倒了熱氣騰騰的飲口叩。
「姜先生,我不會打擾你太久的,」那人笑著接過杯子,「敝姓蕭,叫我蕭朗就可以了。」
「蕭先生,不必客氣,一個人喝酒很無趣,我也正想找人聊聊天呢。」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著急,很想知道到底施小姐派我來做什麼,對不對?」蕭朗一眼看穿他心事,「好吧,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好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擱到茶幾上。
「這是什麼?」姜逸風疑惑道。
「這是你太太的日記。」
「什麼?」他懷疑自己的聽力,「不可能,我太太的日記明明在我這裡。」
「這是之前施小姐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她一直藏在另一個地方,本不想讓你發現。」
「她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他更加驚奇了。
「因為……這上面記錄了你太太的死因。」
姜逸風表情一僵,猛地把那信封攥在手裡,「怎麼會?我以為她不會寫下這樣的東西……蕙蕙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你看過這紙上的內容之後,自己就會有答案吧。」蕭朗回答。
難道,佩雲的死因會令他受傷?所以蕙蕙才出於一片好心把它藏起來?
「姜先生,東西已經送到,我也該告辭了。」蕭朗並不久留,適時離開,臨出門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拋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施小姐真的是一個心腸很好的女孩子,希望你能從這頁紙上看出來。」
姜逸風怔怔地目送他這位不速之客離去,過了好久,才有勇氣打開那個信封。
佩雲的死因,一直是他想知道的,然而如今握在手中,竟沒那麼渴望瞭解了。似乎,他在害怕,怕這個答案會斬斷他與另一個女子之間的愛情。
不過,現在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他已經決定放棄與蕙蕙的關係了,還在擔心什麼呢?可笑,他真可笑!
抽出那頁薄薄的紙,他靜心讀了起來——
逸風,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日記,可能會讀到這一段文字。我的日記,從來不為誰而寫,但此時此刻,我很想寫些什麼留給你。
今天,我去醫院拿體檢報告,回來的路上,看到熟悉的小樹林變化了顏色,從夏季的翠綠變成了秋天的金黃,心裡不由得感慨人世間的無常。
如果世間沒有什麼可以永恆,那麼我們的愛情呢?我們的愛情將來會怎樣?
自從遇到你之後,我常常在想一個問題:如何才能將這段快樂的時光保存起來,達到永恆……
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對我好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你。遇到了你,我彷彿得到一塊無價的瑰寶,然而,卻又因為瑰寶的無價,讓我整日坐立不安,生怕它會被人搶去,不知該如何守住它。
但今天,我終於找到了方法。
逸風,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父親死於血癌。這種病是會遺傳的,很慶幸,它遺傳到我身上。
慶幸?呵,對,我沒有說反話,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真的覺得很慶幸。
我可以在你最愛我的時候死去,當然是幸運的。你不會看到我衰老時白髮蒼蒼的模樣,我也不必再擔心你日後再愛上更美的女子,我們的愛情可以在美好的回憶中永恆。
逸風,你要記住,如果有一天我主動離開這個世界,並非因為你對我不好,你沒有錯,一切錯在我。
姜逸風睜大眼睛,怔愣片刻,隨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而哈哈大笑起來,大笑之後,是抑制不住的淚光,在他的眸中不停閃爍。
他低頭又將這簡短文字再讀了一遍,得到的仍是哭笑不得的觀後感。
現在,他終於明白蕭朗臨走之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真的,太有意思了……
輕輕將那頁紙折好,裝回信封之中,他沉默了一會兒,撥通手邊的電話。
「喂!」電話裡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伯母,你好。」他說。
「你……姜先生?」電話彼端的人叫起來,「哎呀,姜先生,我正要找你呢!」
「伯母,有什麼事嗎?」他心尖一緊。
「呃……既然你打過來,說明你也有急事,那你先說吧。」對方支吾。
「伯母,對不起,」他頓了一頓,吐露心聲,「我要悔約了。」
「悔約?」
「對,當初我答應你離開蕙蕙,但現在我要收回之前的話,我要回去找她。」
「姜先生……」出乎意料,她竟沒有生氣,反倒驚喜,「真的嗎?你真的還肯要我們蕙蕙嗎?」
「伯母,發生什麼事了?」他嗅出不同以往的意味。
「蕙蕙……懷孕了。」石破天驚的答案鑽入他的耳膜。
馬上就要當媽媽了,毫無經驗的她,不知自己是否能一個人平安地渡過懷孕期。
但因為太生家裡人的氣,她執意從家裡搬了出來,不要他們的幫助。
父母兄嫂害怕再把她惹惱,會動胎氣,所以不敢阻止她,只是每天送來營養湯品,希望可以讓她的生活輕鬆一點。
施明蕙每天午睡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到附近的小公園散步。醫生告訴她,多多散步,胎兒才會順利來到這個人世。
但今天,她一出門,便馬上往回跑,因為有人猛然出現在她的門口,讓她又驚又恨。
「蕙蕙!蕙蕙!」來人拉住她的門,強行擠入室內。
她惱怒地瞪著他,望著這個失蹤多日的男人,任憑他多焦急,也無法使她消氣。
「你來幹什麼?」她語氣不善的說。
姜逸風嘻嘻一笑,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她連忙退後。
「你這個色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婦女?」
「我只是摸摸自己的孩子罷了,」他厚顏無恥地說,「哪有調戲你?」
「誰說這是你的孩子!」施明蕙指著大門,「快給我滾!」
「蕙蕙,你真的生我的氣了?」他非但不滾,還得寸進尺地想抱她。
「走開!」她哪裡能讓他得逞,機靈地一閃,讓他撲了個空。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他賴皮地問。
「原諒你?哪有這麼容易?」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傾洩而出,「當初,我被人從公司裡趕出來的時候,被父母兄嫂聯合欺騙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這個幕後黑手,狠狠地傷害了我之後,居然跑回來說什麼要求原諒?我看你是吃錯藥了!」
「蕙蕙……」姜逸風愧疚道:「對不起……你說的沒錯,我當時一定是吃錯藥了。」
「既然定了,為什麼又要回來找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蕙蕙,我聽說你懷孕了,就馬上趕回來……」
「呵,原來是為了孩子?」施明蕙冷笑,「那容易,等我把他生下來,容許你一星期來看他一次,如何?」
「才一次呀?」姜逸風大呼,「好少哦!」
「那麼多看一次,收費一百萬!」她毫不留情地說。
「一百萬?」他討好地笑,「蕙蕙,照這樣的收費方法,世界上凡是有小孩的總裁,可能都要破產了。」
「你破產正好解我心頭之恨!」她詛咒。
「如果能讓你回到我身邊,我寧可破產。」他換了嚴肅神情,凝眉道。
「你——」施明蕙只覺得一陣酸楚湧上心頭,「你以為自己變窮了,我還會看得上你嗎?」
「蕙蕙,」他扶住她的肩,不讓她稍有不慎而跌倒,「不要再說氣話,我看了你送來的日記。」
「日記?」她一怔,隨即故作平靜,「哦,那很好呀,你終於知道前妻的死因了。」
「為什麼把那頁紙藏起來?」他盯著她。
「因為我不想你懷念她!如果你知道她是因為身患血癌自殺的,一定不會怪她用那樣殘酷的方式離開你……我不想你再愛她。」
「真是這樣嗎?」他忽然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撒謊的小東西!」
「誰、誰是撒謊的小東西?」她驚慌地抵賴。
「你呀!那頁日記明明是你寫的。」
什麼?他……他居然知道?他怎麼知道的?
「喂,姜逸風,不要冤枉人哦!我為什麼要冒充你前妻寫日記?」她佯裝鎮定地答。
「小姐,關於我前妻的死因,你編故事之前可不可以先調查一下?實際上,我早就幫她驗過屍了。我也曾懷疑過她是否因為患上絕症,才會自行了斷。」
「你……」她該不該說英雄所見略同?「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能證明那頁日記是我寫的呀!」
「小姐,你的筆跡我難道不認識?」
「嗄?你說什麼?」
「我說——下次冒充別人寫日記的時候,光模仿別人的語氣是不夠的,還要模仿好筆跡!」
「筆跡?!」施明蕙恍然大悟,慘叫一聲,「我明白了……蕭朗,他騙了我!」
明明說好她擬好草稿之後,他便模仿楊佩雲的筆跡抄寫一遍的,可蕭朗那傢伙居然直接把她的草稿裝進信封了!
為什麼要騙她?難道他這點常識都沒有,不知道如此一來,逸風一眼就能認出真假嗎?
「或許他想助我們和好,才這樣做吧。」姜逸風想起蕭朗臨走之前意味深長的提醒,完全可以確定他的用意。
「我雇他來可不是為了讓他助我們和好的!」施明蕙氣呼呼道:「好啊,他還收了我一大筆錢,我要把錢追回來!」
「他欠你多少錢,我還給你。」瞧她可愛的模樣,他哈哈笑了起來,「畢竟,我視他為恩人。」
「你們是一丘之貉,聯合起來欺負我!」她大大地惱怒。
「小姐,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編造一個我前妻身患絕症的謊言?」他將她拉入懷中,輕撫她漲得發紅的臉龐。
「不要動手動腳的!」她扭頭不答。
「因為你太愛我了,對嗎?」他低低道出答案。
「姜逸風,你少自作多情!」
「你寧可讓我懷念我的前妻,也不希望我再自責,編造那樣的謊言,只是想讓我的良心好過一點,希望我能開始新的生活,不再沉陷於過去的陰影,對嗎?」他的額頭抵住她的,輕吻落在她的鼻尖上,然後順著鼻尖,輕輕覆上她的唇。
吸入他溫暖的氣息,她不禁落下淚來。
是呵,難得他懂得,製造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他釋懷。
之前蕭朗建議她寫下楊佩雲的真正死因,但她覺得那樣對他而言,實在太殘忍了。他如果知道自己曾經深愛的妻子是一個那樣自私的人,會多麼難受啊!所以,她臨時改變了所寫的內容。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算那張紙讓她失去他,也比讓他難受的好。為了愛他,她真的如一隻撲火的飛蛾,什麼也不介意,什麼都願做。
可是,他為她做過什麼?除了傷她的心,什麼也沒有!
想到這裡,怒火再次竄起,她一把將他推開,「姜逸風,你的問題問完了,那麼你是否可以滾了?」
「小姐,不要這麼凶嘛!」他死皮賴瞼硬是不肯離開,「你現在大著肚子很不方便,我想留下來照顧你……這樣吧,我當你的傭人好了,不論你叫我幹什麼都可以。」
「傭人?」施明蕙一怔。
「對呀,」他挽起袖子,「煮飯,洗衣、打掃屋子,我什麼都可以做的!」
「真的?」眨眨眼,一種惡作劇的心理油然而生,她聳肩輕哼,「那好吧,你就當我的奴僕好了!本小姐現在困了,要上樓休息,等我醒來的時候,不僅要看到熱氣騰騰的飯菜,還要看到屋裡一塵不染,你做得到嗎?」
「遵命!」姜逸風向她敬了個禮。
呵,只要她不趕他走,讓他做什麼都無所謂。
從前,他總是傷她的心,現在該是補償的時候了。
他要竭盡全力得到她的原諒,哪怕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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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1-9-11 00:04:06
尾聲
「師父,我已經把三樁任務完成了!」
菩提樹下,白衣少女意氣風發,望著樹冠間那淡淡的人影,滿臉勝利地微笑。
「雪兒,你確定這一切的功勞都歸你所有嗎?」高高在上的聲音質疑著。
「當然嘍!」雪兒舉起手中的書信,「這些都是那些新婚夫婦寫給我的,上面滿是感謝的話語。」
「可根據為師的瞭解,這其中也有你師兄的功勞。」
「哼!師父,不要提那個姓蕭的,他除了搗亂之外,什麼功勞也沒有!」
「他怎麼搗亂了?」
「他為什麼老跟我搶生意呢?大家各做各的善事,井水本可以不犯河水,可他為什麼總來煩我?」
「雪兒,你要知道,即使你們修得功德圓滿,上天也只能每隔一百年滿足你們其中一個人的願望,你師兄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否則,他又要多等一百年了。」
「我做善事是為了見我的心上人,可是他呢?他到底為了什麼?為了金銀財寶嗎?」
「雪兒,不要把你師兄想得如此惡劣,他也是有情有義之人。」
「他不是人,他是妖!」
「不論他是什麼,他的情義都不比你淺。」
「師父,你為什麼總為他說好話呢?」
「雪兒,」菩提樹上一聲嘆息,「你做善事不過是為了見一個活著的人,而他,卻是為了一個死去的人。」
「什麼?」她身子一怔。
「你師兄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一心想讓她起死回生。」
「是他的妻子?」
「不,是他的奴婢。」
「奴婢?」他做這一切,只為了一個小小的奴婢?
「他的奴婢從小服侍他,一次他遭遇險境時,為了救他的性命而死於非命。你知道,妖精是沒有所謂的投胎轉世的,一旦身亡,神形俱滅,所以你師兄心中十分內疚,這才下到凡間,與你競爭……看在他如此有情有義的份上,你就不要怪他了。」
「哼,什麼奴婢呀,我看是他的心上人吧!」雪兒嘟嘴。
「無論他是為誰,他痛苦的心情與你是一樣的。你總該有些同情心才好。」
「我……」怒火不知為何漸漸熄滅了,她咬了咬唇,「好,我退讓一步,承認他的功勞,一同等待上天的裁決。」
「雪兒啊雪兒,你以為為師跟你說這些,是為了替你師兄邀功?」
「那……」
「其實你師兄已經主動把所有功勞都讓給你了。」
「什麼?!」他……他怎麼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你師兄憐你思念心上人的苦痛,所以主動退讓。」
「可是……他不想讓自己的奴婢復活了?」
「他說,此次下到凡間,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相思之苦,念在同門之誼,他不忍你再受一百年這樣的苦。雪兒,不要再憎惡你師兄了,大家友好相處吧!」
「我……」不知為何,她心中竟泛起一絲羞愧。
「雪兒,既然你師兄已退出此局,那麼勝利就是屬於你的,想許什麼願望快許吧。」
「現在?」她激動地抬頭,「現在就可以了?」
「思。」
「我……」此時此刻,雪兒已顧不得再想蕭朗那傢伙,連忙雙手合十,默默低喃,「我想再次見到那個令我想念了千年的人,上蒼,請幫幫我。」
話音剛落,耳邊競有呼呼的風聲,待她睜眼一看,已經重返凡間。
她不知道現在是西元幾年,反正應該處於二十一世紀左右。
此刻,她正站在一個鬧中取靜的街區,四周公寓林立,不少婦人帶著孩子在附近的小公園裡玩要。
她的目光忽然聚集在一個人身上,眼神變得柔和而矇矓,頃刻之間,周圍的一切聲響都消失了,她的世界裡只有這個人。
是他,就是他了……
思念了千年,她不會認錯的,哪怕他已不知輪迴了幾世,變得面目全非。
她緩緩向他走去,希望他也能認出自己,朱唇微啟,想對他道盡自己的思念和悲傷。
然而,他沒有看到她。他正往小公園的方向走去,他在笑,卻不是對她笑。
「爸爸——」一個孩子快樂地撲向他,大聲呼喊。
他張開雙臂,抱住了那個孩子,對著那張稚氣的臉蛋親了又親。
孩子的身後,站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婦人,眼裡滿是幸福的神情。
雪兒剎那間驚呆,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他……他已經不屬於她了?
花費了這麼多時間尋覓他,只為了這重逢的時刻,孰料,這一刻竟是這樣……她飽受了千年的相思之苦,竟換來這樣的結果嗎?
淚水拂過她的雙頰,她忘了抹去,就這樣怔怔地望著讓她傷心欲絕的一幕。
「他已經輪迴轉世,不再是從前的他了。」
忽然,身後有人說。
一隻手搭上她的肩,「師妹,不要太難過了。」
她回眸,竟看到蕭朗的俊顏。曾經的冤家不知為何,這時竟覺得如此親切,猶如找到了一個靠山一般,顧不得問他為何會出現在此,不由得倒在他的肩頭,大聲哭泣起來。
「早知如此,我就不把機會讓給你了。」蕭朗戲謔道。
「呸,少幸災樂禍!我希望你的奴婢復活過來之後,也不認識你!」她在哭泣之間仍不忘與他鬥嘴。
「那我也不會傷心,只要她能活過來,我就心安了。」他回答。
「你不愛她嗎?」
「呵呵,誰說我愛她了?」他否認。
「為了一個你不愛的人,值得嗎?」她詫異。
「為了你愛的人,卻得到眼前這樣的結局,你認為值得嗎?」他反問。
雪兒心中一酸,「哇」的一聲,又哭起來。
「好了、好了,又不是嫁不出去,」他摸著她的發,半真半假地說:「不如嫁給我好了。」
「嘎?!」她嚇了一跳,馬上跳開,「你說什麼?」
「師妹,我發現在人間的這段日子,真有點愛上你了。不如我來追求你吧?」他聳肩一笑。
「呸,你少拿我尋開心!我們一向和不來!」她大叫。
「歡喜冤家結為連理也算常事。」蕭朗攤攤手,「有什麼不可以?」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她摀住耳朵,轉身就逃,「我才不會嫁給你這種人……不,你這只蠍子精!」
他的笑聲追逐著她,「師妹,這幾樁買賣都是我替你白打工,等下回我的公司開張的時候,你可要來幫忙哦!」
不聽!不聽!
雪兒逃得飛快,若不是怕路上行人關注,她早就施個法術當街消失了。
可不知為何,她的臉卻微微紅了,心中的痛苦也不似方才那麼沉重,難道,她對蕭朗並不像自己認知的那樣厭惡?
唉,難不成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的陰影了嗎?
她不敢多想,卻忍不住……還是想了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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