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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芷薇 -【舉世無雙的寶貝】《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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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0:03:40
標題:
林芷薇 -【舉世無雙的寶貝】《全文完》
舉世無雙的寶貝
作者︰林芷薇
杜語雙上班的第一天,
發現公司的老板楊少壞原來是[ 黑社會老大] 。
在又氣又急之下
語雙當即以手中的檔案夾狠狠地懲罰了這個[ 黑道大哥] ‧
哪知少懷對此不僅不追究,還揚言要追她!
語雙終於被少懷的誠意所打動,
準備接受他的時候,
突然知道雙方的父母之間有者糾纏不清的感情瓜葛,
而自己竟是母親被強暴後所生,
語雙的世界全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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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0:03:58
第一章
花蓮
明媚的夏日午後,蜿蜒曲折的海岸線是繆斯的神來之筆,金燦燦如寶石般的陽光大把大把的灑在沙灘上杜語雙輕盈地奔跑著,白色的牛仔褲裏著她那雙均勻修長的腿,永遠曬不黑的嫩白瓜子臉上滿是期待的表情!跑進一間傍水而居的古樸木樓裏,蹬蹬蹬地直接奔上二樓。
「媽媽!我回來了。」
正專心作畫的冷薔回過頭,任誰知道她是語雙的母親都會嚇一大跳,她哪裏像是已有個二十三歲女兒的媽呢?冷薔身上也是一襲白襯衫、牛仔褲,一聽見語雙的聲音,她立刻擱下畫筆。
「可回來了!我正在想你今天也該回國了吧!怎麼樣?玩得開心吧?瞧你又瘦了好多,我今晚非好好給你補一補不可。」冷薔無限心疼地撫著她的臉。
「我哪裏瘦了!」語雙笑著拿下媽媽的手。
「真是痛怏極了!媽,你不知道當我站在巴塞隆納的聖家堂大教堂欣賞那舉世聞名的玉米形尖塔時,我全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差點激動得跪下去哭了。天呀!我終於完成朝聖的心願親眼看到高迪的建築。啊!你不知道我是多麼的狂喜,我還天天去看高迪在格拉西亞大道上的兩楝豪華公寓,真恨不得黏在墻上不要回來算了!它那獨一無二的魚身屋頂歪七扭八得像動物骨骼的線條,還有那些今人目瞪口呆的自創家具……天哪!我甘願在西班牙當一只蒼蠅。」
「好好!慢慢說別太激動。」冷薔倒了杯葡萄汁給語雙她這個女兒平時十分冷靜斯文,但只要一提到她的最愛——建築,就立刻失控了。
語雙利用大學畢業後正式任職前的時間,到西班牙玩了十天。
「對了,你臺北的房子找好了吧?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冷薔問。
「朋友幫我找好了三天後就要去。」語雙神色一黯,「要不是這邊沒有適合我的工作我真不願離開媽,離開花蓮……」
「別說傻話了媽就當你還在臺南念書一樣的。」冷薔藏起心中的情緒,盡管她是多麼捨不得語雙。她解下頸間的玉項鏈「來,戴著,以後它就是你的護身符。」
「不不行我不能收!」語雙嚇了一跳。「我知道這是姥姥傳給你的,自你少女時代起就沒離身過,我不能拿,而且姥姥還在時已給過我一塊玉佩了我不能再拿媽媽的。」
「姥姥是姥姥,這是媽送你的。」冷薔硬塞給語雙,看著她的眼睛說「在臺北工作不比以前,凡事都得小心些,拿著它,也讓媽媽安心好嗎?」
「……」語雙看著她,只覺喉頭一緊。
「先收好免得讓你妹看見又說我偏心。」冷薔苦笑著停了下才說「這兩天你就去臺東山上看你爸吧。」
「媽,你為什麼不去看爸?」語雙審視著冷薔的眼睛。「我真不明白,你那麼關心爸而爸也那麼關心你,你明明知道他多麼希望你去看他,為什麼不去?」
「你不會懂的。」冷薔 避著女兒的視線。「你不明白——我不去看他對他才是好的,我不想去打擾他。」
「打擾?你們是夫妻啊!自自從調到山上工作後,這麼多年了!你們見面的次數我五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媽,如果不是我大了解你,我會覺得你是無情無義的女人,你和爸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麼問題?」
「語雙!」冷薔倏地變了臉色。
語雙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再迸出話來就在這氣氛凍結的時候.又有人咚咚咚地跑上來——
「姊!你回來了是不是?你在樓上嗎?」一串銀鈐般的聲音隨著腳步聲傳來,明亮得像陽光般的語翎閃進來。
「哇!姊姊,你終於回來了。」語翎興奮地抱住她。「買了什麼給我?我要的十九號香水和紅色長筒馬靴買了沒?還有我要的皮夾呢?咦行李呢?你的行李在哪裏?」語翎東張西望著。
「行李我放在大房子裏,棕色旅行箱那個,待會兒我拿給你吧。」
「不要!我現在就要去看!」話才說完,語翎又旋風般地往下衝,然後猛地又煞住腳回頭看,「咦,你們兩個有點奇怪!」她輪流看著冷薔和語雙。「該不會是吵架了吧?花蓮會起海嘯啊,媽媽居然捨得罵語雙?!」她調皮地吐吐舌頭才衝下去。
「對不起,媽,」語雙先開口,「我對剛才的態度道歉。」
「算了,你也沒說錯」冷薔淡淡一笑,握住女兒的手。
「要不要下樓看禮物?我在馬德裏買的。」語雙說完便拉著冷薔往樓下跑。
當冷薔看到白木盒中取出的那只木質大花瓶時,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瓶上繪的是西班牙國寶級畫家葛雷哥的著名畫作!
「哦,語雙,你怎麼能送我這麼好的禮物—葛雷哥!天!你一定花了很多錢!太浪費了,你的旅費是你辛苦打工存的啊!」
「只要媽媽喜歡,我就開心了!」語雙笑哈哈道,「放心吧!比起小翎那些華而不實的香水、馬靴啦,我寧願多扛幾只木瓶子回來,復制的,貴不到哪兒去。」
「媽,」語雙看著母親道,「我明天就去看爸爸,希望有天我也能在那裏看到你,我們一家人……再像小時候一樣,好不好?」
「……」冷薔怔怔地看著她,似被割去喉嚨般.只能無言地點點頭。
有些時候,相見真的不如不見———
☆☆☆ ☆☆☆ ☆☆☆ ☆☆☆ ☆☆☆ ☆☆☆ ☆☆☆ ☆☆☆
雖是仲夏尾巴,但山谷間已有襲人的寒意,語雙罩著毛線外套行走在暮靄沉沉的小徑上,自從多年前她的父親杜雋逸調到山上的林園工作後,她也愛上這與世隔絕的生活,當然,她來此地的目的除了探望父親外,還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駱風哥哥!」語雙跨越柵欄,向山坡另一邊的駱風呼喊。
駱風看到她了,揚揚手跟她打招呼,不一會兒,長手長腳的駱風已向她跑來。格子襯衫,洗得泛白的牛仔褲,領口翻毛的外套,厚底靴,他永遠是這麼一襲簡單卻吸引人的打扮,臉上也永遠是那麼和氣而溫暖.當他沐著朝陽向語雙跑來時,幾乎今人產生錯覺,以為看到了年輕俊美的衛斯居正策馬奔向一襲綠衣的郝思嘉。
「我的公主!」他一向如此稱呼她。「又想到山上來體會古人的生活了?難怪你爸一大早就嚷著晚上要加菜原來是他的寶貝女兒要來了。」
「什麼寶貝女兒?我可不是嬌嬌女呢!」語雙笑著拿狗尾巴草搔他癢。「我可是一個人單槍匹馬跑到西班牙玩,也馬上就要到臺北去工作了,你別再把我當作小女孩啦!」最後一句語雙是故意說的。
「哦!去了西班牙一趟有什麼收獲啊?」駱風仍一派事不關己狀「看到了你心目中的神——高迪的作品了吧,講點心得來聽聽。」
於是,駱風跟她由高迪那舉世側目的獨特建築,談到法國那座經典建築——形狀像一頂修女帽子的廊廂教堂,他有條有理的分析建築師柯此意的現代主義風格,自由的平面、流動的空間……這就是語雙無法不崇拜他的主因之一。按理,駱風這位國立大學畢業的森林遺傳學碩士,自退役後即到山上來工作,幾年下來幾乎是與世隔絕了,但不論語雙跟他談什麼,他幾乎是無所不知,舉凡文學、戲劇、音樂……甚而時尚的趨勢,駱風都自有一番精辟的見解。語雙十七歲就認識他了,他幾乎是語雙私人的百科全書兼心理醫生,永遠可以解笞她各式各樣的問題.
「你知道嗎?」她像小女孩般的說。「坦白說,要一個人到臺北去工作,我真的有些害怕,我一向就不是八面玲瓏、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人,念書時就有這方面的困擾,對我而言,念書作學問要比這問題容易得多了。」
「每個人都要經歷這一階段的,」駱風定定地看著她。「語雙,是你必須去適應這個社會,而不是社會大眾來適應你,你已經長大了,懂得為自己負責了,我希望你能認認真真的規畫自己的人生。」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要能像你這樣就好了.我倒寧願留在山上陪爸爸做林場內的工作。」
「那是你偶爾來住個兩、三天才這麼說的,要是讓你在這待一個月以上,保證你不瘋掉才怪.」駱風笑道。「上次語翎來還自告奮勇的代我管理牧場,才一個下午的工夫,她竟然間到追著母牛到處跑!把我們的母牛都嚇出尿來,她啊,就差沒放火燒山了!」駱風笑著搖搖頭「瘋丫頭!」
「有你陪著我爸,我真是放心多了,謝謝你!」語雙暖暖地看著他。
「謝什麼?園長的身體好得很根本不需要人擔心,不過我還真是老少鹹宜、童叟無欺呢!」駱風笑著自我解嘲,「只要你記得有空回來看看他,陪陪他一、兩天你爸就很開心了。」
「會的,我會常回來看爸的,」語雙注視著他,「我眷戀這裏的一切——還有人!」
駱風卻輕巧地起身,不著痕跡地避開話外之意。「走吧!我已經聞到烤牛肉的美味了,你爸一定燒了整桌好菜在等我們。」
***
是夜,杜雋逸為語雙煮了桌豐盛的晚餐,和駱風三人開了壇陳年好酒對酌著。杜雋逸是個溫文儒雅的中年紳士,人如其名,自有一股仙風道骨的化外氣質,席間的他妙語如珠地和女兒、得意高徒——駱風,侃侃而談。面對著這麼完美、把自己捧在手心上的父親,語雙若非明白母親對自己的摯愛,及她那外冷內熱的藝術家脾氣還真無法諒解母親為何無法和父親在一起。
自語雙十三歲時父母就分居了,一個在花蓮海邊畫畫、做陶藝,一個在臺東山上管林務。但在她十三歲前的記憶中,父親總是那麼疼媽媽,那麼讓她,像呵護一只易碎古瓷般地守護她,更像待女兒般地疼冷薔。
當月已西沉,駱風也回房後,語雙和父親仍共飲一壺熱茶,父女倆請著貼心話。她忍不住問父親,「爸,坦白說,這些年來你可曾怨過媽媽?」
「怪你媽什麼?」杜雋逸看她一眼,「怪她不曾來看我嗎?」
「爸,你知道我的意思,這麼多年來,媽對你的態度一直……」
「語雙!不要懷疑你媽,更不要批評她。」杜雋逸嚴肅地說,「你母親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很多事情……你不懂……」
「不懂?你們分居時我已經十三歲現在我都二十三歲了!爸,你們之間的情形我看得一清二楚,告訴我,你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杜雋逸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現在無法告訴你什麼,但……語雙!你要記得,你母親是個很偉大的女人,她為了你付出了很多!」
語雙緊緊地盯著父親,她是完全迷惑了。
***
「就這樣?你一個字也沒對開風說就跑了?老天!你是清朝人啊!在談哪一國哪一年的戀愛?」沛琳邊說著,邊在語雙的長睫毛上塗上藍色的睫毛膏。
語雙到了臺北安頓下來後,去美容院找柯沛琳,她是語雙女中時代的密友。
「人家對我一點「關愛的眼神」也沒有,我總不能厚顏無恥的對他說:「嘿!我瞧你挺上眼的,你呢?。」語雙眨眨睫毛,她很不習慣化粧尤其是個大濃粧。她拿起鏡子一看「天哪!你把我畫成什麼樣子啊?!這麼濃!濃得像鬼一樣!」
「哪有濃?」沛琳不以為然地再替她刷上棕紅色腮紅「你呀!雖生了一張漂亮的臉,卻不會善加打扮多可惜哪!OK,大功告成了!」沛琳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這麼濃我不敢出去啦!」語雙驚恐地瞪著鏡子裏那張濃粧傃抹的臉。
「還挑!別人找我柯大師化粧可是要先預約的!別不知足啦。」她挑了一件桃紅緊身小禮服給語雙。「快換上!咱們去舞廳好好狂歡一下!」
到了酒店門外,語雙極不自在地拉拉身上的超短迷你裙。「沛琳……我看我還是別進去了這衣服……」這桃紅小禮服不但使她曲線畢露,還露出肚臍呢!
「行啦!你少老士了,舞廳裏哪個不這麼穿?」沛琳氣定神閒地倒車,她自己身上則是一襲領口開得低低的銀色亮片禮服,教人看了血脈憤張她正想把車倒人那小小的停車位中突然「砰」一聲——
「完啦!撞到了。」語雙嚇得大叫。
「倒霉!」沛琳低聲詛咒著。兩人下車一看可不是嗎?沛琳把後面一架跑車撞得保險桿都掉下來了.
「怎麼辦?撞凹一個大洞哪.」
「不管它!趁沒人看到時快走!」沛琳捉起語雙正想跑時,赫然前面冒出五、六個彪形大漢。
「喂!有沒有搞錯啊?撞了車就想跑?」一個孔武有力、臉上有刀疤的人嚼著檳榔道。「快去通知楊老大,說他的車被人瑾了。」一個理小平頭的男人也說,一夥人將語雙和沛琳團團圍住。
沛琳雖然怕得要死,但仍強自鎮定道「你們講話可是要講求證據的,你們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撞的!」
「嘿!這娘兒們還真潑辣想抵賴啊!」為首的那人怪叫,一雙賊眼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她倆涎著臉道「兩長得都不錯!寂不寂寞啊?今晚陪陪我們兄弟吧!」那幫人嘩然大笑,怪叫聲不絕於耳.
「請你們講話放尊重點!」語雙蒼白著臉,口氣出奇地冷靜。「就算車子真是我們撞的多少錢我們照賠就是了。」
「賠?」一個滿臉橫肉的怪叫道「兄弟們,聽到沒有?這個妞兒說要「陪」我們呢!嘿嘿,長得真不錯啊,白白嫩嫩的!」他舉起短胖的手想朝語雙臉上摸去.
「不要碰我!」語雙尖叫。
「住手,別碰她!」沛琳用力推開那胖子,胖子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頓時惱羞成怒。「媽的!老子是要摸你,又不是強姦你,摸一下會死啊!去你媽的不識抬舉!兄弟們,」他霍地站起來!「上!」
語雙和沛琳緊緊抱在一起,那夥混混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們,正當那胖子就要撲上來時「住手!統統退下!」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響起,原本兇神惡煞似的胖子倏地停下來。
「楊……老大。」胖子顫聲道。
一個高大、劍眉朗目男子排開眾人大跨步而來站在胖子面前。
「怎麼回事?為什麼又鬧事?」
「她們———」原本氣焰正盛的胖子結結巴巴地說「這兩個女的撞了你的車就想跑,我親……親眼……看見的。」
「就算是我撞了你們的車也不用這麼兇啊!你們想幹嗎?藉機行兇啊?你要搞清楚,這是法治社會!」沛琳一看情勢「安全」了,立刻又反唇相稽.
楊少懷看看她們,又看看車子。
「算了,只是保險桿掉了,車子有全險的。」
「老大,你就這樣放過她們啊?未免太便宜這兩婆娘了!像這種兇婆娘應該好好的教訓教訓.」小平頭又說。
「喂!你說話客氣點,什麼婆娘的?」沛琳瞪著他,又對著楊少懷說「你就是他們的老大吧?我說你應該好好的管教管教他們,當街欺負良家婦女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們就只會欺負女人嗎?」
「沛琳———」語雙拉拉她。
楊少懷有趣地看看她倆,似笑非笑地說「小姐我的朋友講話不禮貌,我代他們向你道歉,他們的確不是正人君子,但你這種撞了車就跑的行為,恐怕也不夠光明磊落吧?」
「你!」沛琳漲紅了臉而旁邊的語雙一亙拉她。
「沛琳,算了!」語雙的眼光和楊少懷接個正著,她很好奇,這人真的是「老大」嗎?他渾身一點地痞流氓的味道都沒有,穿著輕松的名牌子休閒服,高雅斯文的氣質倒還更像個青年才俊。也許現在的「老大」都是這樣吧?語雙胡思亂想著。
「啐!今天算本姑奶奶心情好,不跟你們計較下次別讓我再看見你們欺負女人!」沛琳仍不甘示弱地丟下一串話,才拉起語雙的手.「我們走!」
楊少懷轉向胖子說「沒事了,你們進去吧。你們老大喝醉了,快去照顧他,順便提醒他汐止那塊工地後天開工,到時就有勞大家幫忙了。」
「這……」胖子低下頭說「楊老大,對不起.又給你惹麻煩了。你這麼照顧我們我還……」
楊少懷笑著拍拍他的肩,「有跟人家打架的體力.不如拿出精神好好幹,到時完工獎金少不了你們的。還有,別再叫我楊老大了,小心被你們老大聽到,還以為我要「篡位」哪天就把我做了呢!」他打趣道。
胖子又向他鞠個躬,才吆喝大家,「走走走,大家回去,」
他們走後,楊少懷若有所思地看著那被撞凹的保險桿,他又想起那雙單純、澄凈如孩童般的眼神。那麼一個傃光四射、嬌媚動人的女郎,打扮得跟「撈女」沒什麼兩樣,她怎麼能保有那麼清純的眼神呢?最重要的是,那眼神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他似乎在哪裏也看過這麼一對眼神……楊少懷努力思索著……
***
一身簡潔俐落的套裝,杜語雙匆忙而緊張地衝進「布雷斯」室內設計公司。今天是她上班的第一天,她一心想給人一個好印象但昨天太晚睡,以致早上起晚了,本來就貧血的她益見瞼色蒼白,還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將它掩飾好。都要怪昨晚那突發事件啦!擾亂她心情之外,還聽沛琳叨念了一晚,害得她差點遲到了。
她一進公司,翟經理立刻迎上來,當初就是他到學校找語雙面談的。「杜小姐,你來啦!來來來我先帶你認識環境。這位是資深工程師羅先生,這位是繪圖室的馬小姐……這是我們新來的設計師杜語雙小姐,她將先擔任楊總的特別助理。」
語雙一一握手寒暄後!翟經理帶她進入一間辦公室。
「這是你和另外一位設計師任萍的辦公室,待會兒你就可以看到她了,旁邊直通總經理辦公室。開始任萍會先帶著你四處實習,等到你可以獨立作業後,公司就會讓你自己完成Case……」
這時總機小姐廣播道——
「翟經理請接三線電話。」
「我回辦公室接電話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辦公桌!看看桌上的資料。」翟建群匆忙地說。
「好!」語雙在自己的桌前坐下來,這家公司真不錯,連辦公桌椅都是經過特別設計的,整個空間充滿「自己的語言」,或許這也是室內設計公司要給外人的第一形象吧!
她正想整理桌面時,卻一眼瞥見窗外有個人正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天哪!竟是昨天那個「老大」!杜語雙大驚失色,這家夥真是無法無天,光於化日之下竟敢公然來「尋仇」?!情急之下,她立刻抽了兩只最厚重的檔案夾躲在門邊,等到那人一開門,她立刻——
「哎喲!」楊少懷慘叫,「你做什麼啊?」
「那你又來幹什麼?」杜語雙疾言厲色道,又揚起一個更厚重的檔案夾,「這裏是私人公司,你竟然膽敢闖進來鬧事!還有,你真是不要臉!不守信用!昨天晚上你不是說沒事了嗎?為什麼又偷偷跟蹤我!你真是無恥下流,算什麼英雄好漢?滾!快滾出去!」
「你!瘋婆娘,你神經病哪?」楊少懷抱著腫起來的頭。
這時,翟經理和一票人也聞聲趕過來。
「什麼事?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哎喲!楊總,你怎麼啦?頭上腫了個大包了!快快!快拿醫藥箱過來!」
楊總?杜語雙愕然地瞪著他。
「這瘋婆娘是誰?她是怎麼進來的?」楊少懷撫著頭上的大包,齜牙咧嘴地問。
翟經理奇怪地看看他倆。「她是杜語雙啊,今天才來報到的,是你的特別助理啊!」
「我的特別助理?她差點要了我的命!」
「杜小姐,你沒事砸楊總幹嗎?」翟經理更加奇怪地看著她。
「我……我以為他是壞人嘛!」語雙尷尬地解釋,「誰教他鬼鬼祟崇的。」
「我鬼鬼祟祟?」楊少懷眼睛瞪得大如牛眼。「翟叔,你倒給我說清楚,你是打哪給我找來這個瘋女人的?還要她當我的特別助理?我看我早晚會死在她手裏。你難道不知道嗎?她其實是個撈……」
「你住口!」杜語雙跳到他面前,手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我警告你你不要血口噴人,你以為你是什麼臭總經理就神氣啊,說穿了也不過是個耍流氓的黑社會老大罷了!你癟三!你卑鄙無恥!下流齷齪!你……」
「杜小姐!杜小姐!」翟經理急急地拉住她。
全辦公室的人都圍在門口看著新來的女設計師破口大罵總經理,而楊少懷臉色鐵青得像是快爆發了。
這時一名長發及腰的漂亮女子衝進來,「總經理,你怎麼了?」
「任萍,你來得正好!」翟經理如看到了救星般。「快扶楊總進去包扎,醫藥箱在這。」
任萍回頭淩厲地掃了語雙一眼,看得語雙全身不寒而栗.
「翟叔,請你過來一下!」楊少懷在關起總經理室的門前,不忘扯開喉嘴大喊。
語雙瞪著那扇被「砰」一聲關起的門,不禁咬緊下唇,心想!完了完了!這份工作砸鍋了。
「翟叔,你說她是誰?你怎麼會找這種人來給我?」楊少懷兩道濃眉糾結在一起,這個瘋子打得他頭痛死了!
「總經理是你自己指名要找她的啊!」翟建君一臉無辜地說.「是你看到了她的實習作品,要我去學校找她談的啊」
「她?她就是那個輔大的學生?」
「沒錯就是杜語雙!你還說這種人才要快點下手別給別家搶了去。」
「她啊?」楊少懷喃喃自語,「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對熟悉的眼神又再度困惑他。「好吧!你叫她進來吧!」
「總經理你還要用這個人?」任萍不敢置信,「她這麼沒教養,來公司就大鬧!你……」「嗯……她的設計理念很特別,這種人才我們不能讓她流到別家去。」楊少懷請了個連自己都覺得牽強的理由。
另一方面,杜語雙早就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檔案夾,她走到大門口對一臉「伯怕」的總機小姐說「麻煩你待會兒跟翟經理說我先走了。」她自知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然而,她正伸手按電梯時,翟經理忽然跑過來急喊「杜小姐!杜小姐!你幹嗎?你要去哪裏?」
「對不起,翟經理,給你帶來麻煩了。」語雙歉然的說「我知道我還是離開貴公司比較好。」
「你說什麼傻話?」翟經理替她關上已升上的電梯。「總經理要見你!快來吧!」
「他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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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0:04:17
第二章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要用我?」杜語雙毫不畏懼地迎視楊少懷的視線。
「合約上規定,你至少要在「布雷斯」工作滿兩年,」楊少懷好整以暇地點起煙。「我想不論你或我都不願意違約吧。」
「我不在乎那份合約。」語雙冷冷的說,「如果貴公司不想聘用我,我也不會告你們的。」
「你怕啦?」楊少懷邪邪地看著她。「你是怕在我這「楊老大」手下做事呢?還是怕你那三腳貓本事沒法在「布雷斯」混下去啊?」
「我怕你?」杜語雙漲紅了臉。「笑話!我管你是什麼黑社會的龍頭老大還是黑道大哥!今天我杜語雙憑自己的真材實學出來做事,到哪裏都是行得正、坐得直,我可不做什麼偷雞摸狗、盡會欺負老幼婦孺的小人行為。」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怕你幹嗎?!」
「那很好既然你這麼有骨氣,就展現給我看看你有多少真材實學.希望你爭氣一點!別還沒滿三個月的試用期就給踢出去了!」楊少懷更加玩味地盯著她.
「你放心,楊、總、經、理!」杜語雙一字一字地迸出。「我這個人爭氣得很,你還是看好你自己吧,但願你那時候還能活著看我大展身手!」
***
香檳色的跑車馳騁在夜色下,車上除了薰衣草香的芳香劑外,還充斥著任萍最喜歡的那只濃鬱的毒藥香水味她修長的小腿伸展在窄裙下,眼光卻若有似無地飄向駕駛座上。
「為了接這個Case,害你陪我加班到這麼晚,真不好意思」楊少懷說。
只要能得到你,無論要多久我都會等下去的,任萍默默地想,然後淡淡一笑「沒什麼,這是我分內的工作。對了,今夭你不在辦公室時,乾媽打電話來找你.」任萍口中的幹媽就是楊少懷的母親,楊少懷獨自回臺灣創業,家人全定居在美國費城。
「我媽找我幹嗎?」楊少懷鎖起濃眉.
「這———我也不太清楚。」任萍很聰明地避開不笞。「大概是想問問你最近怎麼樣?你晚上回個電話給她吧!」
楊少懷的眉頭更加緊鎖,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媽媽一定是又跟老爸吵架才會打電話來向兒子訴苦。楊少懷真不明白,爸媽吵了二十幾年還在吵什麼?乾脆離婚算了!他其實根同情父親的,因為每次挑起戰火、吵得翻天覆地的總是媽媽。
車子到了任萍的住處她善意地眼光凝住她,「要不要上來坐一坐?」
「太晚了,不太方便。」他避開她的視線。「你早點休息吧!」他早已明白任萍對自己的心意,但他無法接受.楊少懷心下很清楚,自己對任萍的感覺水遠只有一份兄妹之情罷了!
楊少懷拐個彎駛入巷子內,忽然,說時遲那時快,一輛電單車對他亙衝而來,他嚇得方向盤立刻一轉——「砰」!車子撞到墻角,電單車摔到在地!
他立刻跳下車,一把扶起地上的女孩。「小妹妹!小妹妹!你沒事吧?」楊少懷覺得自己應該去算個八字或測個流年什麼的,看看最近是不是犯衝——先是昨天晚上車子被撞到,然後今天早上無緣無故被「毒打」一頓現在又被一個小女孩嚇得開車去撞墻!
「哎喲!我腳好痛膝蓋都破皮了啦!」杜語翎慘叫著。
「你開車沒長眼睛啊!對著我衝過來做什麼?」
「小妹妹,這是單行道.是你對著我衝過來才對!」楊少懷捺著性子道。
「我不管啦!是你害我摔到地上,是你害我腳流血的啦!」語翎耍賴了。
楊少懷嘆了口氣,認了認了!他認栽了!
他扶起杜語翎。「走吧!」
「走去哪裏?」
「去醫院啊!你腳上的傷要好好消毒包扎一下。」
「那———電單車呢?」
「先放這吧!」楊少懷看看電單車,還好,沒有什麼損傷。「這車是你的嗎?」他狐疑地問。
「是……朋友的!他借我騎的……」杜語翎低下頭道。
「那你滿十八歲了嗎?你沒有駕駛執照對不對?」他開始覺得事態嚴重了。
「誰說的!我兩個禮拜前就滿十八歲了。」
杜語翎大聲辯道,「駕駛執照……是還沒去考。」
「你……」楊少懷搖搖頭。「你這樣不行的!無照騎車是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尤其是在臺北市———算了!先去處理你的傷口吧。」
***
駱風大哥:
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怎麼說呢?我的老板是個黑社會老大,而且我一上班就打了他一頓,還大吵一架……我也搞不清楚事情怎麼會這樣子……
語雙瞪著信紙,順手一撕,又把它扔進垃圾桶內。他想,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凡事都求助駱風哥哥吧!
她看著掛鐘,奇怪,快十一點了,語翎怎麼還不回來?她來臺北工作時,語翎死求活求的也要跟上來,說是要來臺北補習考大學,她幫語翎找了家補習班,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去念。
語雙正擔心時,聽到鐵門「砰」—聲被推開了。
「語翎,你腳怎麼了?」
「沒事啦!」語翎一拐一拐地走進來.「上樓梯時不小心滑了一跤,已經敷過藥了。」
「跌得這麼嚴重?坐下來讓我看看。」
「姊,真的沒事啦!」語翎急急地朝臥房走。「念書念得很累,我要睡覺了。」
「語翎……」她已把門關上,語雙覺得好奇懌,今天的語翎似乎一臉神秘兮兮,還急急忙忙「逃」回房似的。
坐在床沿上,語翎怔怔地撫著傷口發呆,她由長褲口袋夷極為小心地掏出一張紙,那是在醫院時,楊少懷問她可有家人照顧她,語翎騙他是一個人在臺北,楊少懷放心不下遂寫了名字與家裏的電話給她。
「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要小心一點。」他關懷地說:「有什麼困難的話可以來找我,千萬不安再無照騎車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啊?我啊……」語翎眼珠一轉,「叫我小翎好了,大家都這麼叫我的。」
她輕撫著紙片,心想,他的眼神好溫柔、好溫柔,他是這麼的關心她,呵護她,在他的身邊,語翎第一次感覺到完全被捧在手心的感覺,而從小爸媽眼裏就只有姊姊,她只是配角而已……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那麼好看、那麼斷文的男人,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跟以前她念高中時,那群死纏她的毛頭小子完全不一樣……
***
楊少懷一加到家,立刻打電話回費城家裏。
「哈羅,找哪位?」是妹妹雪倫那嗲勁十足的聲音。
「瘋丫頭,這個時候你怎麼在家?」
「二哥?!」楊雪倫尖叫,「是你啊!你壞死了、賊死了、討厭死了!你最沒良心了,都不愛我、不想我、不要你的小雪兒了!這麼久也沒打電話回來,你這死沒天良的,你的良心被狗吃掉啦……」
「好好好!楊雪倫小姐!」楊少懷按住頭皮。「麻煩你搞清楚我是你哥,不是你男朋友,請你別把那套「嗲功 用在我身上好嗎?對了,媽呢?」
「媽呀——」雪倫語音拖得長長的。「唉!媽又跑去住西雅圖別墅了。」
「又吵架了?」
「這有什麼稀奇?反正又是媽先開戰,不過——」雪倫壓低聲音說:「聽說媽咪在爸的書房裏搜出爸爸舊情人的信件,媽氣炸了,把信撕掉後和爸爸大吵了—架,爸爸也氣得不得了,媽—氣之下又跑去西稚圖了。」
老戲碼!唱了二十幾年還唱不累!楊少懷在心中感嘆萬分。
「那爸爸呢?他在嗎?」
「爸爸啊?你等一下!」
一陣音樂後,楊維樵低沉的聲音響起,「兒子?」
「爸爸,是少懷,你……還好嗎?」
「老樣子!公司也有你大哥幫我。你呢?設計公司還好吧?」
「放心!虎父無犬子,我公司的情況好得很!爸爸,你跟媽……」
「還不就那樣……」楊維樵長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好說的,找最近心煩得很,過陣子可能會去臺灣看看你,散散心吧。」
「OK!那爸爸,就等你來玩了!」男人與男人之間,縱然是父子,對於這種「家務事」也不便過問太多的、
楊維樵掛上電話,視線又回到書桌上那泛黃的黑白照片———杏花疏影下,冷薔正對著他綻開一朵極溫柔的微笑。
***
布雷斯室內設計公司
繪圖的馬小姐帶著設計圖去找杜語雙。
「杜小姐,」她為難地開口,「你這份設計圖畫得是很好,可是……實際面積只有三百多尺的地方,你畫成這樣、我沒有辦法給制……」
「三百多尺?」語雙驚訝地停下筆。「可是任萍告訴找有六百多尺啊!」
「不會吧?業主來洽談時我也在場,我記得他明明對任小姐說三百多尺的!對了,任小姐去現場勘察時沒有帶你一起去嗎?」馬小姐奇怪地問。
「……」語雙無法回答。
***
任萍攤開一卷設計圖,「這是她被退下來的作品,已經來了兩個禮拜了,真不知道她怎麼會畫出這種成績出來?我更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留下她?」
楊少懷仔細地審視圖稿,然後定定地看著任萍。「任萍,我聽說你根本沒有帶杜語雙出去實習是下是?
「這不是我的問題, 任萍神色未變地說,「是她自己求知精神不夠,不要求進步,怨得了誰?」
「好吧!」楊少懷大手一攤。「既然杜語雙這麼難帶,那從明天開始由我帶著她跑現場。」
「那怎麼可以?公司有新進的設計師來,一向都是我負責訓練的,憑什麼杜語雙就比別人特別?」
「你不是說她特別難訓練嗎?」楊少懷有些不勝其煩地說,「那就跟著我跑工地總沒問題了吧!」
任萍不滿意地咬住嘴唇,她真懊悔自己說錯話,弄巧成拙。
***
楊少懷處理完最後一份卷宗已是晚上十點半了,他伸個大懶腰:心想,肚子餓極了,該好好去大吃一頓。他正關上燈想離開時,赫然瞥見隔壁的房間還有燈光。
他走出辦公室一看,發現杜語雙正埋首在設計桌上。「你怎麼還在這裏?」
「總經理?」語雙也很驚訝。「趕圖啊!明天早上就要交的。」
「是葉老板的CASE?」楊少懷走近一看,「這不是任萍要你負責的嗎?」
「嗯……我的圖出了點問題,我正盡快的修改它。」語雙沒有說出任萍虛報面積,以及今大中午才通知她明天一大早要交的事。
「不用畫了。」楊少懷拿起圖,「你這張圖明天早上一定會被退的,任萍沒告訴你業主說這兩面工墻要打掉,還有這衛生間的座向要修改嗎?」
語雙愣住了。為什麼?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楊少懷了然於胸,他嘆口氣,「我真不明白任萍到底在想什麼?這樣做對公司又有什麼好處?」
「我立刻改!」語雙搶回圖紙。「我就不相信我畫不出來。明天早上我一定要交出一張最完美、最漂亮的設計圖。」
楊少懷默默地看著她,又默默地栘開身子。
***
不知道過了多久,語雙面前多了兩只紙袋,楊少懷一邊拿出熱騰騰的豆漿和叉燒包,蒸餃……一邊說道:「吃消夜吧!我知道你晚餐一定沒吃。」
語雙隨便抓了個蒸餃往嘴裏塞,眼眼仍不離開圖紙。
「別再看啦!」楊少懷一把搶過圖紙。「吃東西的時候要專心,我可不希望我的員工一個個都得了胃潰瘍,一張圖部還沒畫出來,就英年早逝了。」
「喂!你很奇怪,『老板 !」語雙特別加重「老板」這兩個字。「你難道不希望你的手下為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嗎?我畫出好圖來是盡自己的本分,也是替『布雷斯 爭光,我要是沒能交出成品,你不們我砸了『布雷斯 的招牌?」
「「布雷斯」的招牌沒這麼好砸。」楊少懷一派老神在在的瀟灑,「喂!你看看,這客廳與廚房、門廳三者之間的地板,何不以黑色花崗石當走道來做明顯的區隔?還有,這扇窗子的角度可以再傾斜一點,把視野向外拉出去,而已又多了一個小空間,可以利用它狹長形的特色,來補足空間原本的不足。另外,在門廳的壁櫥上增加落地鏡以造成空間錯覺,木板用和壁櫥一樣的淺色係櫻花木,一氣呵成,整體的感覺會更寬敞。」語雙看他三兩筆地畫出一個史具體的空間,她一向討厭別人亂改她的圖,但這時卻不得不佩服楊少懷的功力。
「真沒想到——」她睨著眼看他,「楊總經理還真有兩下子!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我只是個騙吃騙喝,到處收保護費的黑社會大哥?」他興味盎然地讀著她的眼神,替她接下去。
「彼此彼此!你也把我形容得不甚高雅。」語雙綻開一朵促狹的微笑。
「哈哈哈!一暢少懷爆出一串大笑•「你果然辣得很,對了,我要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明天開始你跟著我跑現場,直接由我訓練,不用冉跟著任萍了,」
「為什麼?」語雙挑挑眉。「公司有這個慣例嗎?」
「這是是室內設計公司,不是考古研究社,怎麼做效率最好就怎麼做。如何?」他靠近她說:「你怕了嗎?」
「怕什麼?」語雙屏住氣息,眼前這魁梧身軀所散發的灼灼熱力,弄得她心慌意亂,但她仍力持冷靜道:「我是來做事的,只要學得到東西,跟著誰學部無所謂。」
他的熱氣呵到她臉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臉離她不過幾寸。「如果我要追求你,你會接受嗎?」
杜語雙將身子往後仰,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藉以調整紛亂的思緒,「楊總經理,你一向都如此『調戲 新來的女職員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是室內設計公司而非色情介
紹所,你應該不是皮條客,而我也非『撈女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因他眼底的柔情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不是開玩笑的。「對不起!」她慌亂地低下頭,「我還有工作要做,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讓我安靜一下。」
她懊悔的心及燙到耳根的臉,令她不敢抬起頭來,以致沒注意到楊少懷是何時離開的。等她再度看表時,嚇了一大跳。嘩!清晨兩點了!杜語雙滿意地看看手上的作品——OK!零缺點!她有信心絕不再讓任萍有機會挑出一點毛病來。她慎重地將圖紙鎖進抽屜後,收拾好準備要離開,此時的她累得幾乎可以倒頭就睡。
語雙的眼光不經意地掃過桌面,那裏有楊少懷剛用過的紙杯,他走了嗎?語雙怔怔地拿起紙杯,也難怪!誰教自己對他那種態度。語雙咬著下唇,無意識地將紙懷揉進廢紙簍內。
她打開大門時嚇了一大跳——楊少懷正立在窗邊吞雲吐霧。
「你……你怎麼還在這裏?」
他打了一個大呵欠,眼中布滿血絲,「為了表現我的紳士風度,即使你已經很討厭我了,但我仍有義務保護我加班的女性員工安全地回到家中。」
「你一直在這裏等我?」語雙掩不住語氣的激動,她看見他的腳下滿足即溶咖啡杯和煙屁股。
「唔!應該是吧。」楊少懷慢吞吞地看著表,「如果我的手表沒罷工的話,我應該是罰站了三個小時四十五分又三十六秒了。唯一的心得是,明天一定要叫人好好的來清潔辦公室的窗子,由這種灰蒙蒙的窗子看出去,臺北跟個鬼城沒什麼兩樣。」
語雙傻傻地看著他,只覺得心底漲得滿滿的,
「喂!別那樣看著我!」楊少懷粗聲粗氣道,把煙蒂一扔,「我只不過做了件男人都應該做的事。走吧!我送你回去!你的眼睛跟貓熊一樣,睡眠不足可是女人的大敵!」
語雙跟著他走進電梯,她好奇地問:「那你後來都沒再去吃消夜啊?」
「消夜?我吃啦!喝了兩口豆漿就被趕出來了,只好一直喝咖啡和抽煙『忘饑 。」楊少懷一臉無辜地說。
「我又沒有趕你,我只是——」語雙的話倏地停下來,「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黑?」她驚恐地叫道。
「停電了,不要怕!」楊少懷摸索著按緊急求助鈐。「老天!這棟大樓連個管理員都沒有,到底有誰會聽到?」
「我們會怎麼樣?怎麼辦呢?」語雙無法克制地尖叫,她一向就怕坐電梯,對黑暗又有莫名的恐懼感。
「語雙,別怕!不要怕!」楊少懷緊緊地摟住她。「不會有事的!你定下心來別慌,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有誰會來救我們?整棟大樓部沒人了,會有誰來救我們?」語雙慌亂地拉著他,「楊少懷,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語雙!語雙!你不能慌!」楊少懷緊緊箝住她的肩。「保持冷靜,我們只能保持冷靜,等待別人的救助。」
「……」語雙再也忍不住地低聲哭泣。
她又想起十歲那年的寒假,媽媽回臺南探望冷湘阿姨的那天下午,爸爸下班回來後,要帶她們兩姊妹到臺東林場住一晚。語翎卻把她騙到閣樓上鎖起來。小語翎那時才五歲,卻已經懂得嫉妒爸媽對語雙的偏心了!她騙爸爸說媽媽也帶語雙回臺南了,杜嵩逸不疑有他,冷薔的確比較喜歡帶著語雙,於是他就這樣帶著語翎走了,把語雙獨自鎖在偌人的屋子裏,語雙絕望地自小天窗看到爸爸牽著語翎一步步地走遠,任憑她喊破了喉嚨爸爸也聽不到!
在這之前語雙從來沒有獨處過,何況是在又冷又黑的小閣樓。十歲的小語雙蜷曲在角落,閣樓裏堆滿了東西,溼氣太重,使它發出—股潮溼的霉味。她慢慢地往墻角退,瞪大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小老鼠跑來跑去,她緊緊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忽然,她聽到背後有一個尖銳的「吱吱」聲,她跳開一看,原來她競坐在一只好大的黑老鼠上面!
「啊!」語雙瘋 地尖叫,這時電話鈐響了——媽媽!一定是媽媽打電話回來!「媽!媽!」語雙衝到門邊不住地捶著門。『媽!媽! 大鎖鎖得緊緊的,電話一聲又一聲地回蕩在空屋內,終於,電話聲停了,冷薔一定以為杜嵩逸帶著兩姊妹去臺東了。
「媽……I語只絕望地哭倒在門邊,這時又有一陣不知打哪傳來的怪聲驚嚇到她;一整個晚上,語雙就這樣瞪大眼睛咬住唇,緊緊地縮在門邊……
「語,語雙,你不要哭!語雙!不要再咬嘴唇,你會咬破的!」楊少懷 烈地搖她,情急之下,把自己的手指硬塞人她口中讓她咬,深刻的疼痛不禁讓他緊鎖著眉,閉緊了嘴巴。
語雙 然用力推開他的手,驚惶地瞪著他,又把自己蜷縮起來繼續痛哭。
「語雙……」楊少懷心下一陣抽痛,一把摟過她,原來只是想抱抱她的,不知怎麼的,嘴唇競不聽話的一路往下滑,滑過她光滑的臉頰,來到她柔嫩的唇角,他緊緊地攫住她的唇,瘋狂地吻著她,像要把生命之氣輸送到她體內。他的吻是那麼堅定而纏綿,淚痕猶在的語雙先是一怔,像是個呆掉的娃娃,他的吻呵暖她的心,她不由自主地回應他的吻:她的烈回應使得他更加血脈僨張,楊少懷吻得更急更烈,恨不得把她一口吞掉似的。
語雙 地回神,發現自己竟癱在楊少懷懷裏。她用力推開他,想也沒多想的就給他清脆的一巴掌。
「你……你卑鄙無恥下流!楊少懷,你趁人之危!」
「杜語雙小姐,」楊少懷冒火地撫著灼痛的臉頰。「請你搞清楚,是你自己賴在我身上,勾著我的脖子吻個不停的,這件事是你情我願啊!你剛才不是也很『陶醉 嗎?」
「你……你豬八戒!你去死啦!」語雙氣憤地跺腳。「你太過分了,竟然……」
「告訴我,」楊少懷扳過她的肩,眼神直勾勾地瞅著她•「這是你的初吻,對個對?」
語雙漲紅了臉,別過頭不理他,丟臉!活到二十三歲「這把年紀」才有初吻,而且她也不是要給他的啊!
「我好高興,」楊少懷緊擁她入懷,「好高興我竟是第一個吻你的人,語雙。」他托起她的下巴,「告訴我,為什麼不肯接受我的追求?我真的連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四目交接時,語雙險些被他眼底的萬丈柔情及赤誠所打動了。「對不起……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幸運的家夥!」他咬咬牙。「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和那家夥公平競爭。」
「為什麼?你不需要這麼做。」
「為什麼你心裏很清楚,」他擰住她的下巴,不容她退卻、畏縮。「只要你未嫁給任何人的一天,我絕對不會放棄追求你。」
黑暗中,他的眼神竄出兩道令人窒息的烈火!
「楊先生?!你整晚部被困在這裏啊?」早來的清潔工打開電梯後才發現他倆。
「快讓開,這位小姐的身體很虛弱,要立刻讓她休息。」疲倦不堪的楊少懷緊緊抱住語雙,突來的驚嚇讓她低血壓的毛病又犯了。
一些早來的員工七嘴八舌地觀看著,男職員則幫忙抱出語雙。任萍也在人群中,她臉色一片嚇人的慘白,因在電梯打開的剎那,她親眼目睹那互相依偎的兩人。
「喂!你有沒有看到早上『英雄救美 的那一冪?我們楊總,可是緊緊的抱著那杜語雙啊!」洗手間裏兩個女職員興高採烈的談天。
「我看楊總八成對她有意思了,我早就看出來他看杜小姐的眼神不一樣!」
「聽說是昨天晚上楊總陪她加班完後停電的。嘿!到底加到幾點會加得連電都停了?」總機小姐—陣嬉笑。
「笨哪,這樣才有機會大獻殷勤嘛!我看啊,我們的楊總這次可是來真的了!」
一扇門「砰」地打開,任萍臉色鐵青地走出來,她冷冷地掃了那兩人一眼,洗完手後又冷冷地走出去。
兩個人面面相靦,總機小姐壓低聲音說:「嚇死人,你看她那晚娘臉孔,好像全世界的人部欠她幾百萬似的!神氣什麼!」
「我早就看不慣她那趾高氣昂的樣子了。她以為她是誰?老板娘啊?沒指望啦!」
「老板娘?死心吧!」
任萍鐵青著臉回到辦公室,她陰森森的眼光像發飆般掃到杜語雙的座位。
杜語雙,你等著瞧!任何人都休想從我的手中搶走楊少懷!
***
「對不起,要麻煩你來照顧她了,我送她回來後才發現她家沒人在,所以只好打電話請你幫忙了。」
「沒關係,冤家路窄嘛!」沛琳開玩笑地說,「想不到語雙的上司竟然是你!真有趣。放心吧,語雙交給我照顧,你不用擔心!我看你也快回去休息吧,看你一臉很疲倦的樣子。」
「是啊,楊總,我送你回去休息休息吧。」翟叔關懷地說,
楊少懷不放心地又看了語雙一眼。「那……如果有任何需要,或語雙有什麼不舒服,打電話給我,我立刻趕來。」他掏出名片遞給沛琳。
「好——行啦!行啦!」沛琳有趣地看著他。「你們公司還缺不缺文員或打雜的啊?沒見過這麼『體貼 又這麼『殷勤 的老板呢!」她特別強調「體貼」,「殷勤」這兩個詞。
沙發上的語雙微睜開眼。「你要回去了?」
四目交接時,楊少懷再一次感受到早上走出電梯時的那種心情——這對眼睛!如果能就這樣守著這對眼睛一輩子,他甘願讓電梯多關他三天三夜、三年三千天,甚至一輩子他都願意。
「好好休息,多請一、兩天假沒關係。」他艱困地栘開膠著在她臉上的視線。「我先走了。」
語雙怔怔地目送他離去,看著翟叔在他身後把門關上,沛琳已迫不及待地爆出一大串問題。
「喂喂,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你沒看他看你的那個樣子,嘖嘖!好像巴不得把你棒回家供著似的。你剛開始不是很討厭他嗎?快說啦……」
語雙仍怔怔地看著大門,她腦子裏聽不進沛琳任何一個字,昨晚的一幕幕又湧現出來……在那黑漆漆的電梯裏,楊少懷緊摟著她,不斷給她安慰,告訴她他在這裏不要怕,他講了一個晚上的笑話逗她,溫暖的雙手始終抱著她,要她小睡片刻,別怕……
她環抱起雙臂,心底有個一直壓抑卻愈來愈大的聲音響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17 00:04:35
第三章
三天後的一個雨夜,楊少懷開車回到家時,已是晚上九點半了,車燈打在門前的圍墻上,清楚地看到有個小小的身影縮在墻角,那女孩還一直逗著他的小狗黑妞玩。
「楊大哥,你回來啦!」語翎粲然回頭。「我八點就來等你,等你等了好久了!」
「你是——」他努力回想著。「小翎?」
「對啦!你還記得我!我昨天就來等你了,等到十點你部還沒回來,你的狗好可憐,都沒人陪它玩,看!我還買了狗餅乾給它吃!」語翎眨眨帽子下慧黠的大眼。
「你找我有事?」
「沒什麼事呀,想找你聊聊,噯!在下雨,你快請我去坐吧!」語翎順於抱起翠妞。「對了,這只可愛的小狗叫什麼名字啊?」
楊少懷只得打開門道:「黑妞。」
「黑妞?」語翎咯咯大笑。「一個大男人把狗叫黑妞好奇怪!不過挺適合它的。」語翎一踏進屋內,便四處東張西望。「楊大哥,你家好漂亮、好浪漫!布置得好STYLE!」
楊少懷的家是採他最偏愛的西班牙地中海式風格,大片大片刷白的石墻,開放式的大片空間,屋內用一盆盆的灌木點綴,並選用顏色鮮傃亮麗的窗簾、地毯,以及各具特色、各有風格的獨創家具……
他拿著一條大浴巾及一件外套給語翎。「冷不冷?先把自己擦乾凈再穿上外套。對了,你這麼晚不回去沒關係嗎?還是我先送你回家吧•I
「楊大哥,你別一看到我就說教,像我姊姊一樣!」語翎皺著眉抗議著。「行啦!我姊知道我常常留在補習班自修到十點多,她不會緊張的!」
楊少懷倒了杯熱茶給她。「OK,無論如何我十點一定得送你回家。」他宛如兄長般地說。
「好吧!真沒辦法,和我姊一樣!」語翎聳聳肩,眼珠子滴溜一轉。「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啊?你自己清掃嗎?」這棟西班牙式建築後面,還有一個花木扶疏的庭園,及一座豌豆型遊泳池。
「女傭每三天來清理一次,不過這一個禮拜她請假,所以屋子裹顯得有點亂。」他有些煩惱地說。
「這麼大的房子……」語翎靈光一閃。「嘿!有一個建議你一定喜歡,而且也不必雇什麼女傭了,乾脆換我每二天來替你打掃一次算了,反正你也付我工資,我也可以打上賺零用錢,如何?」
「這……這不好吧?」楊少懷懷疑地看著她。「你不是還在補習嗎?專心考大學就行了,何況你家人一定也不讚成。」他挺懷疑語翎這嬌嬌女真能拖地,洗衣服、清洗遊泳池?
「唉!一個禮拜才兩次,而且是下午補習完才來,有什麼關係?一天到晚一直念書,腦筋會變傻的。這既是運動也是正當的打工賺錢方式呀!而且我還可以常來陪陪小黑妞,帶它出去散步,一舉數得嘛!你說對不對?」
「小翎,我覺得你還是用心念書比較好。」
「哎呀!不要這個那個了!了不起就是把衣服丟到洗衣機洗、拖拖地而已,做不死人的。就這麼決定啦!」語翎輕快地打開後院的門。「喲!你看滿地的落葉都沒人掃!OK!今天就讓我義務幫你掃一掃,當作正式工作前的實習了!」她勤快地拿起一旁的竹掃帚。
楊少懷愣愣地看著一邊哼歌、一邊愉快地打掃的語翎,這……他隱約知道有些不對勁,但又不知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裏……
***
冷湘到花蓮探望妹妹冷薔。
「我打臺東雋逸那來的,」冷湘把一大袋土產品往桌上一放。「他說這一袋是給你吃的,而這一大袋呢,要請你寄去臺北給語雙。」
「哦!」冷薔垂下眼睫。「他……他還好吧?」
「好不好要間你這個做太太的。」冷湘輕瞪了妹妹一眼。「搞不懂你還挑什麼呢?雋逸對你這麼好,簡直是把你捧在手心上,一句重語也沒對你說過,還搞什麼分居啊?這種老公很難再找到了!我那口子要有雋逸的一半,我半夜都會笑醒!」
「姊……我說過是雋逸自己要住在那的……」冷薔回避著冷湘的視線。「我們感情沒變,也沒吵架,他還常常和我聯絡,但……他說他喜歡住在山上,這樣……」她吸了口氣,「他說這樣對大家都比較好………」
「什麼叫對大家比較好?」冷湘不以為然,「一定是你對他太冷淡,才把人家逼到山上去的。這雋逸呀!別的不說,就單單他對語雙那孩子的這份心思就教我感動,這兩姊妹從小到大,他有東西一定先想到語雙,凡事也都先顧著她,有什麼好玩的也一定是給語雙!你看,這次語雙、語翎都在臺北,他還是習慣性的說:『要給語雙的! 雖然他不知道雙兒是……」冷覺警覺地煞住車。
「他的確很疼語雙。」冷薔淡淡地說,「你這次來鄉住幾天吧!過兩天也許我會上臺東一趟!駱風打電話來說這時候的鮮奶最好暍。」
「薔……」冷湘盯著她的脖子說:「那個人……後來一直沒再出現了吧?」
冷薔眼匠閃過一絲悸顫,但仍平靜的說:「沒有!都二十幾年的事了,怎麼會突然想起呢?」
「因為……」冷湘慢吞吞的說:「你那條從不離身的項鏈不見了,『他 送你的那條……」「啊!這個啊,」冷薔看著自己的胸前。「語雙去臺北時我送給她了,我說是她姥姥給我的,當初我對雋逸也是這麼說的。」
「可憐的杜篙逸!」冷湘搖搖頭。「他不知是哪一輩子欠你的,真是被你吃得死死的。走吧,我先你去郵局把包裹寄了吧,雋逸還一直擔心他的語雙、語翎在臺北吃不好、穿不暖呢!」
「怎麼樣?對於剛才的CASE你有什麼心得?」奔馳在仰德大道上,楊少懷嫻熟地駕著跑車問語雙,他們剛自一棟裝潢好的大宅出來。
「很有變化性!」語雙看著自己方才寫下的筆記。「尤其你巧妙地運用採光廊,兼具採光及攬景的功能,又可構成空間的層次感。」
她今天穿了套淡磚紅色的短套裝,配上俏麗的及肩短發,十分的神採飛揚。楊少懷原本不怎麼喜歡這顏色,但他今天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把它穿得這麼明媚好看,俏麗得一如春天的彩蝶,使他不禁偷瞄了好幾眼,
「下一個Case是二百多尺的小家庭,一家四口,兩個小女兒,其實這種案子才有挑戰性。怎麼樣?交給你試試看?」
「我?」語雙大感意外•「可是我才來沒多久,可以嗎?」
「設計才能與年資沒有絕對的關係,」楊少懷側眼看了看她,「你放心,我對你有信心的。小CaSC!
「OK!我就盡力試試看。」語雙欣喜地回答,事實上她早就按捺不住想「大展身手」了。
「對了,這是我看報紙時剪下來的。」楊少懷自口袋中掏出一些剪報。「治低血壓的秘方,你可以試試看。」
「這……謝謝你。」語雙垂下眼瞼,自從楊少懷知道她有這毛病後,總是三不五時的剪些小秘方啦什麼的給她。「其實……這毛病也沒有多嚴重。」
「還是小心一點的好。還有,你看你背後的位置上是下是有一個大紙袋?對?白色的那個,拿出來。」語雙依言自裏面取出一套磁帶護腰墊,「套在你坐的位置上。你不是常腰痛嗎?用用這東西也許會舒服—點。」
「啊?」語雙遲疑地看著他,她可以這麼做嗎?一套上這位置,這部車豈不成為她的「專車」了?她知道任萍偶爾也會坐這部車,若被任萍看到了會做何感想?「這……不用了,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這是我自己的車!」楊少懷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你別去管別人的閒言閒語,更毋需顧慮任何一個人。」
「對了,」他又說:「下禮拜五我要到高雄出差三天,去參觀全高雄最大的一座新落成的智慧型大樓,願不願意跟找一起去?」
「不行!」語雙幾乎是反射性的脫口而出。「我……我要忙這個CASE,你忘了?而且……你可以找別人陪你去的。」
「你要我找誰?」揚少懷看著她,索性將車子開到路邊,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你在怕我?為什麼?語雙,」他扳過她的肩,強迫她面對自己。「你是在伯我還是怕你自己?回答我,不要再拿任萍或任何一個人當藉口。」
「你不要問我這些,」語雙別過臉。「我不是怕你,也不是為了誰……我只是要工作。何況……」她努力地吸一口氣,「我早就告訴你,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也說過要和他公平競爭。語雙,給我一個機會,哪怕是萬分之一、幹分之一的可能性部好。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你對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任萍怎麼辦?」語雙終於正視他、「你明明知道她對你的情深義重、她對你的用心。」「任萍?!你不能因為任萍就判我死刑!我知道她對我很好,也承認她是一個很優秀、很出色的好女孩,但感情這種事情並非單方面的,對於她的垂青,我只能說很抱歉,我想她也早就明白我跟她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任萍不是這麼想的,而且……我也不想成為你們之間的第三者,更不願背叛我心底所喜歡的那個人。」
「這就是答案對不對?!原來你講了半天還是為了那個人!」楊少懷幾近咆哮道,「你竟然一點公平競爭的機會都不給我?好!對不起,杜語雙小姐,是我不識相死纏著你,從現在開始,我會管住我自己,不會再打擾你了。」
語雙有點茫然地走到約好的地點,敲開門進入她第一個業主——尤姓夫婦的府上。
「因為您府上是二百多尺四個人住,所以原來的兩個房間、廚房、浴室部呈現太挾窄的情形,我將做一個大幅的變動。」語雙攤開設計圖,胸有成竹地說。
「更動隔間墻,只保留一大間機能完備的主臥室,將客廳與客房兩者的機能重疊,互為交集之後把客廳變大了,同時也串連到用餐的空間。因為您的兩個女兒部只有一歲和三歲,一般而在沒上小學之前,她們對自己獨立生活的空間尚不是很需求,所以我只在主臥室旁辟了個小巧的上下層兒童空間,而且我也聽尤太太說過,再過三、四年你們在郊區的新房子就交屋了,所以這種安排不知您以為如何?」語雙微笑地詢問正專心傾聽的尤姓夫婦。
「這樣好!」尤太太欣喜道,「讓大咪、二咪先跟我們睡同一間房我也安心,而且她還設計了一個小書櫃隔開,挺理想的。」
「嗯一—」尤先生沉吟地盯著設計圖。「門口呢?原來的門前走廊是——」
「我把原來儲藏櫃的空間一剖為二,前半屬門前走廊,後半屬廚房所有,這樣廚房的空間更大了。」語雙道。
「非常好!」尤先生滿意地說:「真想不到我狹小的房子也可以做出這麼有趣又有效率的變化,杜小姐,真是謝謝你,一切就拜托你了。」
「不用客氣,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語雙微笑地收起圖紙。「對了,尤太太,上次你在雜志上看到的西班牙式櫻桃木雙人座椅我已經找到了,我認識那進口商,他願意以最低價賣給你,過兩天我就拿來。」
「真的呀?我跑遍了進口家具店都找不到呢!對了,杜小姐,你的眼光好,如果你有空,可不可以麻煩你陪我上街挑些家具,幫我拿拿主意?」
「當然可以!」語雙笑著拿出記事本。「尤太太,你找個方便的時間,我,定全程奉陪。」
語雙步出尤家的公寓,怔怔地呆愣在路邊。我應該高興呀,應該很開心、很興奮的,第一次出擊就有這麼好成績,不正是我所希望的?
她茫茫然地凝視前方。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一絲雀躍的心情?為什麼我總是有股若有所失的感覺?
那對眼神,楊少懷那天那對交織著失望、憤怒、又眷戀的復雜眼神,再度盤旋在她的腦海。
不!不可以!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你已選擇了駱風。她用力地揮去那股煩悶,舉步邁向前方。
語翎興高採烈地幫楊少懷收拾好房子,該熨的衣服也熨好,還替小黑妞洗個香噴噴的澡,她義異想天開地想替楊少懷做頓晚餐。其實他只請她收拾屋於,並沒要她做晚餐,但語翎自願弄點好吃的給他,她覺得楊少懷好可憐,有時比較早回來都拎著飯盒,或是煮個水餃、以速成的餐點打發一餐。
但她在超市逛了大半天,發現除了炒飯外,她只會做咖哩飯。在花蓮的家裏,她平常除了幫媽媽洗洗水果外,長到十八歲了,還沒進過廚房呢!一向都是語雙在下廚做菜,語雙的手藝可是第一流的。
雖然只是做咖哩飯,語翎還是一陣手忙腳亂,她又煮了最簡甲的魚丸湯,一會兒切到手,一會兒又教鍋子給燙著了。大功告成後,語翎細心地用保溫鍋溫著,並留下留言條提醒楊少懷,只要能讓他吃得滿意,語翎覺得—切都是值得的。」
「小翎,你回來了?」語雙聽見聲響,從房內走出來。「你手怎麼啦?拿醫藥箱做什麼?」
「沒什麼啦,切水果時不小心切到的!」語翎手忙腳亂的找膠布。
語雙執起她的手。「我看看。切得不淺哪!你不是一直待在補習班嗎?怎麼會去拿水果刀?」語雙奇怪地問。
「這……同學帶水果來請我吃,我幫忙切時切到的。」語翎隨口扯了個謊。
「小心一點,看你老是弄得傷痕累累的。」語雙關心地叮嚀。「對了,下禮拜六我要回去看爸媽,你想跟我一起回去嗎?」她有些意興闌珊地說。下周六第一個CASE就完成了,她真的需要好好地放松自己,仔細的想想。
這幾天楊少懷對她若即若離的疏遠態度,壓得她心頭沉甸甸的,悶得部快爆炸了。她需要冷靜下來厘清思緒,最重要的一點是:「確定駱風對自己的感情。」
她要回去問他。
「我禮拜六可能要上課,而且——」語翎慢慢的說:「有你回去看媽,她就很高興了,我有沒有回去,好像不是很重要吧!」
「小翎——」
「好好,不說這個了。」語翱慧黠的閃掉話題。「我知道你再下來又要說什爸爸媽媽其實很疼我啦,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的了。噯!姊,」她正色地問:「你明天幫我煮一些好吃的菜,像冬菜扣肉啦,紅燒小排骨,栗子蒸雞、蠔油芥蘭、素炒三絲……什麼的,好不好?」
「煮這麼多吃得完嗎?」語雙懷疑地看著她。「你很少在家裏吃飯,何況你的食量又小,菜若是放了太多天,味道會變的。」
「吃得完啦,你別擔心,我……」語翎低下頭,「我是要拿去請別人吃的。」
「請別人吃?」語雙看著妹妹,「小翎,是朋友嗎——是男生嗎?小翎,你交男朋友了?
「哎呀!不是!」語翎漲紅了臉。「只是一個認識的人而已!姊,你不要問這麼多!」
「小翎,姊並沒有幹涉你的意思,」語雙提醒自己不要太緊張。「你有了要好的男明友也下錯,只是你還要考大學呢,對方也在補習吧?」
「不,他才不是學生呢!」語翎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他是一個很成熟的男人——」
「成熟的男人?小翎,拜托,別告訴我你在搞什麼師生戀!」語雙呻吟著。
「他……他不是老師啦!」語翎只得繼續扯謊。「他是補習班的職員,對我很好……姊,你別再問了,你簡直比媽還羅唆!你到底要不要幫人家煮菜了?!」
「好吧,我不問就是。」語雙嘆了口氣,自小這唯一的妹妹一向不太願意和她親近,她也有意拉近語翎和她之間的距離:「菜我會幫你做好的,放在保溫飯盒裏讓你帶去補習班,好嗎?」
「嘩!好極了!姊姊萬歲!」語知興奮地抱住她—陣亂親。「謝謝親愛的姊姊,我會好好的感謝你的。我進去裹面念書了!」語翎輕快地起身。
「小翎!」語雙叫住她。
「啊?」
語雙看著她。「答應姊姊,如果要交男朋友,也要好好的保護自己,好嗎?」
語翎愣了一下。「行啦!姊,我精得很,不好騙的!」她綻出一朵燦爛的笑容。
「你要休三天假?」楊少懷瞪著桌上的假條。
「是的,我上班以來都沒放過假,現在尤先生的CASE忙完了,我想回花蓮家裏看看,麻煩總經理批一下。」語雙低垂著眼瞼,盡量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楊少懷龍飛鳳舞的簽了名,卻按住假條瞅著她說:「為什麼不肯搶頭看我?」
「總經理……」
「不要叫我總經理,抬頭看我!」
語雙終於正視他。她嘆了口氣,「不要讓我為難好嗎?難道你要我辭職?要趕我走路?」
「不,語雙,不是這樣的!」楊少懷像洩了氣的皮球般,燃起一根煙。「對不起,我知道我的情緒完全失控了,我表現得很沒有風度…… 我沒有辦法,我一面對你就……」
「我知道,」語雙輕輕的說,「這些我部知道,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她的手伸到桌上拿假條,卻被另外一只手迅速的覆住,一只強而有力的臂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她摟過去,他眼底的熊熊烈火似要融化她,任她尚來不及反應之前,他灼熱燙人的唇已經覆蓋下來。
他的吻纏綿而饑渴,似溺水的人般緊緊的汲住她的唇,語雙只覺得一陣熱浪驚天動地的打過來,最要命的是她竟十分懷念這個感覺……像在電梯裏那一吻……她迫切的需要他!他的舌似條狡猾的小蛇般滑入她口中,他的大手箝住她的纖腰,逼得她緊緊的貼向他,並教她透不過氣來。
他的吻撩得她理性盡失,撩得她心猿意馬,直到他再也受不了這股熱浪,而將吻轉攻她雪白粉嫩的頸項……語雙才全身—驚,閃電般的用力推開他。「不要!」楊少懷愕然的停下來,語雙搶了假條,倉皇地逃出辦公室。
她立刻和正要進來的男人撞了滿懷。「對不起!」語雙匆忙道歉,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注意到了那是一個很斯文、很好看的中年紳士。
楊少懷正想追出去,但衝到門口卻突然止步了•
「爸——」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來了?」
「我回來看我兒子呀!」楊維樵也循著兒子的視線,愣愣的看著衝出去的語雙,在那一瞬間,他以為又看到年輕時的冷薔。怎麼可能?他笑自己,冷薔現在也應是四十開外的人了,大概是太久沒回來了,見到每個長相脫俗的女孩都覺得有點像冷薔。
「爸,」楊少懷有些緊張的問:「誰陪您一塊回來的?是大哥?雪倫?還是媽?」
「我自己一個人來的。」楊維樵慢條斯理的脫下外套,坐下來緩緩的點了煙,卻石破天驚的說了一句:「我要跟你媽離婚!」
***
語雙真沒想到自己回來的正是時候。
「駱風好幾天沒來林場了。」杜雋逸擔憂的說:「他一直留在山上給登山者棲息的那間小不屋裏,我上去找他好幾次,他卻什麼也不說,也不肯下來。語雙,你幫我去勸勸他吧!」
駱風把自己關起來?語雙披著厚厚的雪褸慢慢走向山上的小木屋,記憶中的他總是對一切事情都那麼淡然,一派閒雲野鶴般的置身事外,像這一次這種舉動卻是前所未有的。
遠遠的她就聽到他在吹黑管,一首名叫「Thesent i met or missing you(思念物語)」的曲子回旋在山谷間,她知道他只有情緒低落時才會重復的吹這首曲子,低低切切的聲音似乎在幫他宣洩些什麼。
語雙坐在圍籬上看著立在冷杉下的他,她並不想打擾他,他的身邊有一股令人無法親近的冰冷氣團;不知過了多久,駱風終於放下黑管,沒有回頭就說:「語雙?」他知道她來了。
「對不起,希望我沒打擾到你。」語雙在他身旁坐下。「爸爸說你好幾天不到林場了,我很擔心。」
「沒什麼,」駱風看著遠方的山嵐。「只是這幾天不太想下去那裏。」
「你有心事?願意談談嗎?」
「每個人排解憂慮的方式不一樣,有些人說出來心裹就好多了,但有些人卻不習慣說些什麼,自己慢慢消化掉就是了,我是屬於後者。」
「記得我以前一有心事就會跑來找你,可是……我似乎從來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駱風故意忽略她眼底、話裏的意思,淡淡笑道:「我一看到你,可就知道你是懷著問題而來的。怎麼?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語雙定定地望住他,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也好!她決定說出來。
「駱大哥,在臺北……有個人對我很好……」
駱風神色未變。「這很好啊!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們公司裏的嗎?」
語雙吸口氣。「事實上,他是我的老板,他曾向我表達他對我的好感,也很重視我……」
「如果他真是個品性不錯、值得信任的人,那你不妨跟他交往看看。奇怪,以前在大學時不是也有很多男生追求你嗎?也沒見你這麼困擾過。」
「那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們。」語雙盯著他的眼睛,鼓起所有勇氣說:「在我心裏早已有一個人了,我的心很小很小,早就被那個人填滿了。」
「那麼這次呢」駱風避開她的視線。「這次你是喜歡這個人了?」
「你在乎嗎?」語雙繼續緊盯著他。「你在乎我喜不喜歡他?你在乎我的感情嗎?」
「語雙,對不起,你聽我說……」
「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兄妹之情」那一套。駱風,今天請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對我究竟是什麼感情?」語雙抹去淚痕,冷風中的她是那麼堅強,那麼教人心疼。
「語雙,」洛風艱難的開口,「對不起,你是一個很好……對我而言是太完美的女孩,但……我沒有辦法接受,我的心……早已全部給一個人了。」
「你有喜歡的人了?」語雙緩緩地搖頭。「你來林場這麼多年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是沒有人知道。」駱風的眼底有股蒼涼。「她已經離得我很遠很遠了,她不在臺灣,大學畢業的那年她去了美國,之後……就音信全無。」
「你很愛她?」
「非常愛,用整個生命去愛。」
語雙震驚了,不只因為她沒有想到駱風會在她面前說這種話,更震驚於駱風臉上那抹深情執著、為愛不悔的神情,她強烈羨慕起那個女人,能被這樣的男人愛上真是一生的幸福。
「可是她走了呀!你總不能永遠沉湎於往事,永遠活在回憶裏吧?」
「語雙,」駱風靜靜凝視她。「我要等她,用我一輩子來等她,不管有沒有希望,不管有沒有結果,我會永遠的等下去。有些人一生只能愛一次,愛上一個人就是一輩子,我想……我就是屬於這種人……」
語雙拉緊了外套領口。她回來做什麼?聽著暗戀多年的男人如癡如醉的訴說他對另一個女人的狂戀?
***
「我真的羨慕她,」語雙喃喃的說,「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
她嗎?駱風眼前又浮起任萍那張嬌中帶俏、柔中帶倔、又刁蠻又可愛的臉龐。「一個很值得、很值得讓我用全部生命去愛的女人。她為我付出太多太多了……我卻沒有機會來彌補她……」
那我的感情呢我這麼多年所付出的只能全部付諸流水?還是我只是在扮演一個可笑的角色?再也控制不了的淚水緩緩滑下語雙的臉龐,她要走,她不要再在駱風面前落淚。
「語雙!」駱風迅速攔住她。「聽我說,傷害你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但……語雙,你對我的情感並不是愛情。」語雙抬起詫異的眼眸盯著他,「你沒發覺嗎?你對我只是單純對一個大哥哥的依賴和崇拜,真正愛情的感覺不該是這樣。語雙,現在你心底已經有一個人了。」
「有一個人?」語雙迷惑的盯著他。「有嗎?是誰?」
「傻語雙!」駱風輕笑。「你為他猶豫,為他而回來找我「求證,你還不明白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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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17 00:04:54
第四章
楊少懷駕著跑車平穩的朝家中方向駛去。
「現在可以說了吧?」他轉頭看著父親。「到底為了什麼非和媽媽離婚不可?」
「兒子,三個孩子中我只有你可以說說話,」楊維憔緩緩的開口。「我可以告訴你實話,我沒辦法再繼續忍受你母親了。我已忍了快三十年,忍受她的猜忌、她的多疑,忍受她有事沒事就找個藉口和我大吵一架……這些也就算了,她還在你大哥、雪倫面前一天到晚數落我的不是,我到底還有沒有一絲做丈夫、做父親的尊嚴?我常覺得自己是她的兒子,而不是她的丈夫,她永遠想要騎到我頭上,一定要把我壓得死死的,把我的尊嚴踩在腳底下她才開楊少懷靜靜的聽著,他第一次看到父親這麼激動,這麼的憤怒,「爸,媽的脾氣你也不
是不知道,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不也早就……」
「這的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以前因為你們還小,現在雪倫也滿十八歲了,我已經盡了做父親的責任,我不想再賠上我的下半輩子,我一定要離開這段噩夢般的婚嫻。」
「坦白說,我並不是很反對你離婚,」楊少懷沉吟道、母親的脾氣他一清二楚,要不然他不會執意「逃」回臺灣來。「但是,爸,你已經是個五十來歲的人了,你未來的人生路途上必須有個相互扶持的伴侶、媽也是。我希望你們考慮漬楚後再作決定,而不是憑一時的氣憤或衝動,就結束你們三十年來的婚姻。」
「你放心,我想得夠清楚了。這一年來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這場婚姻在二十幾年前就注定是錯誤的,我努力了這麼久,卻一點改進的成效都沒行。去年結婚紀念日,我為了挽救和你媽的冰山關係,特地帶她到歐洲玩個二十天,結果她只有前面五天理我,後面十五天全跑去和別的女團員講話,睬部不睬我。你知道是為什麼?就為了她在瑞士吃冰淇淋時,我勸她少吃—點,那對身體不太好,她就說我是嫌她胖、嫌她臃腫,還說我嫌東嫌西的,乾脆不要帶她出來好了,吵得全團的人都知道。兒子,像這種情形你要我怎麼樣?我關心她,怕她吃了膽固醇過高的食物,這也錯了嗎?」
楊少懷靜默了。過了半晌,他才再度開門:「那……上次媽在你房間搜出什麼老情人的信件是怎麼回事?」他看到父親愕然的看著他,連忙道:「對不起,爸,你可以不要回答,我只是關心才問的。」他並不想介入這種既是夫妻之間,又是個人隱私的問題。
「那些信件已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只是一個回憶,你母親便大發雷霆……」
「爸,你不覺得該給你和媽一個機會嗎?媽會生氣、會吃醋就代夫她還是愛你、在意你的,也許媽的脾氣是壞了點,但她仍然把你當作她的丈夫啊!」
「愛我?在意我?」楊維樵慢慢的搖搖頭。「我都被她吵得方寸大亂了,等我好好冷靜想想再說吧!好了,兒子,別談我,談談你吧,二十八歲的人了,也沒聽你再交女朋友。以前你念大學時那個漂亮的校花琳達吒?還有仟萍呢?」
「琳達?」楊少懷笑道,「拜托,她去年就結婚了,我和她在大學時只是一般的交往罷了,她結婚後還來過臺灣度蜜月,並順道看看我呢?至於任萍,爸,你也知道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是媽一頭熱的撮合。」
「你媽喜歡任萍啊!那你回來臺灣也三、四年了,總會遇到喜歡的女孩吧?臺灣的女孩愈來愈漂亮了,我一下飛機就發現這點。」
漂亮的女孩很多,動人的女孩卻很少,而能「動到心裏」的更是少如鳳毛嶙角。他又想起語雙……
「怎麼了?看你一副慘遭滑鐵盧似的。」楊維樵審視兒子的瞼。
「我有一個我很喜歡的女孩。」他一向對父親很坦白。「最近才出現的。不過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一點也不喜歡你兒子。」
「唉!怎麼會這樣呢?真可惜!」楊維樵惋惜著。「我可以替你向她打包票的,我兒子保證誠懇忠心沒問題——『正字標記 ,保證滿意。」
「爸,你別扯了。」楊少懷笑著停下車。「到了,就是這裏。」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啊?」楊維樵四處張望著。「外型真不錯,一定是你自己設計的吧?」
「爸,進來吧。」楊少懷提起父親的行李。
黑暗中的語翎靜悄悄的躲在門邊,她一聽到巷子口熟悉的車聲,就立刻熄了所有的燈「嚴陣以待」,她要給楊少懷一個驚喜。
今天補習班下午沒課,所以她中午就來忙了,打掃完屋子內外後,她手忙腳亂的終於勉強燒出四菜一湯——奶油花菜、涼拌海蜇皮、蔥爆牛肉、西湖醋魚及青菜腰片湯,雖然都是最簡單的菜色,可也讓她忙得雞飛狗跳了。她知道楊大哥最喜歡吃這些家常菜,前幾次拜托姊姊燒的菜讓他高興得不得了,還留了字條謝謝語翎,給她的「工資」但是超乎預期的許多,這次語翎在家苦練了好久終於親自動手了!
其實她並不是在乎那些工資,一開始只是好想接近楊大哥,能做他高興的事令她有份成就感。今天她不但將屋內打掃得窗明幾凈,還在客廳插了一大束玫瑰——香檳玫瑰呢!自林青霞結婚後這種花就紅了。
所有的燈都來滅了,只剩用餐室桌上的法式燭臺兀自生輝,她只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楊少懷一打開大門,—個黑影立刻竄出來,並蒙住他的眼睛。
「做什麼?什麼人?!」他大喝。
「少懷!少懷傻!怎麼了有小偷嗎?」楊維樵聞聲立刻衝上來。
「哎喲!」楊少懷三兩下就擒住她了,還扳作她的手。語翎尖叫出聲,「楊大哥,是我啦——」
「小翎?」楊少懷 地松開手,燈光大亮。「你……你沒事躲在這做什麼?」
「我……只是想嚇嚇你,跟你開開玩笑!」語翎揉揉樓發痛的手臂。
「少懷,這住宅……」楊維樵有趣的看著他倆,他想,這女孩會是兒子口中「不理他」的女孩嗎?不會吧!她看起來頂多十七、八歲,一副頑皮十足小女孩樣。
「爸,這是幫我打掃房子的工讀生小翎。小翎。這位是我爸。」
「楊伯伯好好!」語翎慌忙行禮。「對不起……我太冒失了……」
「沒事沒事。」楊維樵笑迷迷地看著她,他對這女孩有股熟悉的奇異感覺,「手臂沒弄錫吧?我兒子出手很重的。」
「還好。」語翎吸著氣。
「坐下來讓我看看。」楊少懷卷起她的袖子幫她揉揉瘀青的地方?,然後找了塊止痛膠布幫她貼上。
「嘩!兒子,好豐盛的晚餐啊!」楊維樵走進餐廳,「看來我們今晚有口福了。」
「小翎,」楊少懷盯著她。「你又幫我做晚餐了?」
「困為補習班下午沒課!」語翎低下頭。「真的沒課,我沒騙你!我想煮一些好吃的東西給你……」
「小翎,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我不是告訴你別再為我煮飯了嗎?」楊少懷嘆口氣。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念書考大學,當初如果不是你的堅持,我也不願讓你分心來打工。我不認為你真的非賺取零用錢不可,所以你只要替我掃掃屋子就好,其他的事統統不要做。如果為了這些事佔去你太多時間,而使得你沒能好好念書,那我就太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父母的苦心。」
但我是自願的!我甘願為你做任何事啊!語翎在心中狂喊著。
「對不起……」她仍舊垂著頭。「我知道了。」
「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要多花點心思在書本上。」楊少懷摸摸她的頭。「不然我可要考慮停掉讓你來打工,叫你專心念書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再見!」語翎別過臉,匆促地往門口衝。
「喂,小翎!小翎——」
「快去追啊!呆子!」楊維樵夾了塊蔥爆牛肉津津有味的嚼著。「你真是塊大木頭,人家好心好意的燒了一桌菜請你,你不但不感激,還板著臉訓了人家—頓,嘖嘖嘖!我楊維樵怎麼會生出你這兒子呢?交得到女朋友才有鬼呢!」
「啊?」楊少懷呆呆的站在原地。
「快去啊!」楊維憔瞪著他。「你傷了那小女孩的心了。」
「哦!」楊少懷這才大夢初醒似的往外跑,一追出墻外他就煞住腳,因語翎並沒有走遠,正縮在墻角下嚶嚶的啜泣。
他慢慢走過去,「小翎……」楊少懷艱難的說:「對不起,我……我知道自己剛才口氣重了點……」
語翎遲疑了一下,才慢慢抬起頭,用一雙含嗔帶怨的淚眼看他。
「唉!你別再哭了!」眼淚真是女人最大的武器,楊少懷手足無措道:「是楊大哥不好,是我說錯話了,小翎,拜托你原諒我……」
「原諒你可以,」語翎帶淚的大眼睛慧黠的瞅著他。「但你要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十個條件也答應。你說!」
「不許你再動不動的就想Fire我!我要永遠的在這邊工作!」
「這……」他有些遲疑,「 萬一你的功課……」
「沒有什麼萬—,不許說不!」語翎立刻說:「我的成績自己會注意的,我上次不是拿模疑考的分數給你看了嗎?我考了三百八十六分,進步很多了。」
「好吧!」他投降了,他怕透了女人的淚水,眼前還是先答應再說,「不過我仍然堅持你不準再替我煮飯。」
「知——道——了—!」語翎慢吞吞的回答,卻又呻吟一聲:「哎喲!」
「怎麼了?手臂痛嗎?」他緊張的問。
語翎瞅著他、「好痛!記得小時候每當我擦破皮時,爸爸就會親親我的手指頭,說這樣就不痛了……」
「你……」楊少懷愕然地看著語翎。
語翎漲紅了臉,但仍堅持的看著他。
楊少懷看著——自己妹妹雪倫一樣大的小翎,她還只是個小女孩,是自己多心吧?也許小翎希望的只是一份兄長之愛……他慢慢執起語翎的手,極溫柔,極聖潔的吻在那纖白的指頭上。
***
火車一站站的飛馳而過,語雙知道還有幾分鐘就要到臺北了。她疲倦的伸直長腿靠著車窗。和駱風這樣的「結果」,她原先即隱約的猜到,卻又一直逃避去面對,而今……終於塵埃落定了……
好累……是心裏的累,剛結束一段多年來的「單戀「,她不曉得該如何重振旗鼓去投入萬丈紅塵、競爭激烈的臺北,還有……那對咄咄逼人的熾熱眼神……
回去該如何面對楊少懷呢?也許真該辭去工作,再另外找個差事吧?語雙胡思亂想著。下了火車,搭著電扶梯到了臺北車站一樓,她的眼簾慢慢映出一束嬌傃欲滴、奪目搶眼的酒紅玫瑰——紅得驚人,紅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她的視線由玫瑰移到了男人的眼睛。
「本來我想去花蓮接你回來,但你家人說你出門了。」他滿臉胡碴像個逃犯,但眼底卻有炫人的光芒。「我想了兩個晚上,語雙,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意壓下最後一點自尊,請你給我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如果……」楊少懷淒然一笑。「如果將來你乃選擇『他 ,我也無話可說,到時我……就死心了。」
語雙呆呆地望著他,在那一瞬間她真想撲入楊少懷的懷裏,告訴他:沒有那個「他」了!沒有駱風了!但這樣公平嗎?這算什麼?這樣對楊少懷公平嗎?她只是默默瞅著他,瞅得自己心都痛了。
「怎麼了?」楊少懷幫她接過行李.「很累是嗎?不想講話沒關係,我先送你回去。」上了車,一股濃濃的倦意襲擊了她,她昨晚一夜無眠,上了火車後卻怎麼也睡不著,此時的她只覺得好安心、好依賴的感覺。她閉上眼、感覺楊少懷替她披上了外套,車子走走停停。她睜開眼睛一看是在信義路四段,楊少懷把車停在路邊,仰頭觀看一棟多功能智慧型大樓,她知道這棟樓也是他設計的。
「怎麼了?」
「今天早上我才接到電話,」他的眼中閃出光彩,像在看一個傑出的孩子般。「這棟大樓獲得亞洲傑出建築大賽的首獎。」
「真的?」語雙全醒了,喜不勝道:「恭喜你!真的恭喜你!」天哪!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當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告訴你,我只想和你一起分享這份榮耀。」
語雙又呆住了。心底一陣揪痛。她不要!她不要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接受這份感情。
她收回視線。「恭喜你了,晚上公司一定會為你舉行慶祝會吧!恕我頭疼不能參加了……麻煩你送我到南京東路那家美容坊好嗎?就是我朋友柯沛琳開的,你見過的。」
她心底一片混亂,急需找個人好好談談,好好傾吐一番。
片刻之後,車子停在沛琳的「蒙娜麗莎美容院」門口,楊少懷盯著她,「身體不好的話不要勉強,早點回去休息。或者,」他懷著一絲希望說道:「你進去聊一聊,我晚一點再來接你?」
「不……不用了。」語雙垂下頭。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對我這麼好!
「語雙,」他突然一把拉過她的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的神色不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出來讓我替你分憂,讓我幫幫你!」
「沒有……真的沒有。」語雙掙扎的抽回手,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她不要他看到她的眼淚,「不要再問了……再見。」她逃也似的衝下車子。
「語雙——」
「喲!你怎麼啦?遭人打劫啦?看看你,活像是滾了—身泥回來似的.」沛 一身氣雪白美容師服,手上塗滿了死海泥巴,走過來看著倉皇進門的語雙。
語雙看了她一眼,悶聲不響的往裏面的員工休息室衝。
「喂喂。語雙!」沛琳一頭霧水。「搞什麼啊?大白天的有人拿刀砍你嗎?」
她走到門口,隔著雕花大門一看——哇!謎底揭曉——癡情男主角正呆呆站在跑車旁癡情守候。嘖嘖!沛琳搖搖頭,這些人真是吃飽了撐著,成天就只會談戀愛,也不知道要去賺錢填飽肚子!
「幹嗎?你以為躲在這裏就可以解決什麼?」沛琳大刺剌的去進私人休息室,「真搞不懂你們兩個,一個躲在這裹臨風灑淚,一個站在外面對月長吁的!搞什麼?現代梁祝還是羅蜜歐與朱麗葉呀?談戀愛是件很快樂的事,幹嗎弄得這麼復雜又辛苦的?愛就愛,不愛就不愛,乾脆一點!要愛就愛得轟轟烈烈,愛得死過來又活過去,什麼都不管!再不然你現在就出去說清楚,明明白白的拒絕人家,叫他滾回去吃老米飯!」
「事情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容易。」語雙瞪著她。「你以為每件事都可以一分為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那麼簡單嗎?l
「不然還要怎麼樣?一定要愛得纏綿俳惻,愛得海枯石爛、你死我活的才叫戀愛嗎?語雙,你是二十三歲,不是十三歲吧!想愛就去愛嘛!你也應該清楚你要的是什麼樣的人了。」
「可是……你知道駱風……」沛琳是語雙多年的手帕之交,她早就知道駱風這號人物了。
「駱大俠啊?那個怪物,我早就說過不適合你的。I沛琳皺皺鼻子,「上一次你帶我到林場去住幾天,我真懷疑他是得了失語症,還是提早得了老年癡呆症什麼的,跟石頭一樣,閃他十句答不到一句。這種史前人類、古代留下來的活化石,我勸你少去招惹他、你根本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他的內心世界不是你所能進入的。更何況——」沛琳決定給語雙來個當頭棒暍。「他根本不打算開門讓你進去!」
「沛琳……」語雙長久壓抑的淚水終於爆發而出。「為什麼……我這麼在乎池,他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拒絕我……」
「他拒絕你是為你好!他要是也頭腦不清地跟你—起掉進愛情陷阱裏,那才是梅花三弄的第四弄,大悲劇呢!語雙,」沛琳正色道:「駱風是對的,他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他,他早就看清楚你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了。對了,你這次回去,駱風到底是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他早就有喜歡的人了。」語雙黯然,「他還說我只是崇拜他、依賴他,並不是真正的愛情……」
「喲!看不出這大怪物怪雖怪,人還不笨呢!他會有喜歡的人了?天方夜譚,難道是農場裹的大母牛?曖!那外面那一個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我不知道,我心情亂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語雙煩躁的把自己深陷在大沙發裏。
「好吧,反正你還年經,你就耗著吧!不過,你不急,楊少懷可急了,小心他被別的女人搶去。嘖嘖!男人長了那麼一張臉,又那麼會賺錢,真是禍害!」沛琳誇張的大搖其頭,還故意唬語雙,「小心哪,我就對他挺感興趣的,唉!可惜他老兄還沒正眼看過我。你喲!當他是根草,別人可當他是個寶呢!」
我有當他是根草嗎?語雙咬住嘴唇,我只是想要而不敢要,我要不起啊!
「對了,有件事情也許該告訴你。前幾天我在後面那家精品店跟老板娘聊天時,看到你妹語翎在一樓結帳。她走了後,我去問店員語翎買了什麼,結果你知道嗎?她竟然買了一件八千塊的最新進口淑女裝,意大利貨,還有兩支Chanel唇膏和一瓶香水,總共花了一萬多!小翎不是還在補習考大學嗎?她買這些東西做什麼?而且,語雙,你也不該一次給她這麼多零用錢啊!」沛琳關心地說。
「我……」語雙愣住了:「我—個月只給她五千塊零用錢,爸媽也說好了不用多給,我真的不知道她錢哪來的?這是怎麼回事?小翎到底在做什麼?可是她什麼事都不跟我講,什麼都不讓我多問,我多問了她就生氣。唉!我真是個失敗的姊姊……」
「這也不能怪你。」沛琳倒杯咖啡給她。「小翎這孩子太精、太聰明了,怕只怕她聰明
過了頭。語雙,說真的,你真要找個機會好好的和她談談。」
楊維樵給兒子留了張字條——
想去東部玩幾天,找找老朋友,不用擔心我。
他搭上往花蓮的飛機。回來兩個禮拜了,楊維樵終於從當年的朋友口中,打聽出冷薔可能在花蓮的消息。
也是一種近鄉情怯嗎?他等了二十多年的畫面終於要出現了。他在一個淳樸的小村莊裏出乎意料的,很順利就問到了冷薔的下落,也許是這一帶會畫又姓冷的女人不太多吧!
他按著村民的指示找到那白色的沙灘,有個女人戴著白色帆布帽立著畫架在畫畫。楊維樵只覺胸口一陣緊縮——是她!即便相隔二十幾年,他仍能一眼便認出是她。她一點都沒變,仍是一樣的飄逸出塵、一樣的靈氣動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詩意般的浪漫氣息,楊維樵眼眶一陣發熱——
冷薔,冷薔!一點部沒變,一樣的白帆帽,白襯衫、藍色牛仔褲,連作畫的專注神情也像當年一樣。她哪裹像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呢?那清新的模樣活脫脫是當年雙十年華的冷薔。
他就這麼默默的站在她身後,如癡如醉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冷薔吁了一口氣,大功告成了!她審視自己的作品——還算滿意。她的畫一向請在花蓮街上開畫廊的朋友幫她出售,不過這一幅「海之冬」,是在臺南也開畫廊的姊姊冷湘要的。
收工啦!就在她彎下腰想提起水桶時,她瞥見了一旁的男人。
「冷薔!」
突來的暈眩讓她搖搖欲墜,楊維樵閃電股的街上來扶住她。
冷薔卻像沾了什麼臟東西似的迅速推開他,和他離得遠遠的,好半晌才以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口氣問:「這麼巧?想不到會再見到你。」
「不是巧,我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你的。」
「哦?」冷薔不理他,逕自收拾畫具。
「冷薔,」楊維憔吸了口氣。「你恨我嗎?」
「恨?」冷薔失笑了。「楊先生,我想你弄錯了,你只是一個陌生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多年前一個認識的人,我幹嗎恨你?」
「陌生人……」楊維樵喃喃自語,情不自禁的捉住冷薔的手。「冷薔,我對你而言只是—個陌生人嗎?」
「放開我!」冷薔再度推開他,她心裏早已築起一道銅墻鐵壁。「楊先生,請你放尊重點,現在的我早已是有夫之婦,我是杜太太。」
「這就是我要問你的。」楊維樵更加激動的說:「當年你為什麼毀約?為什麼我一回美國就相我斷了音信?為什麼我苦苦等候的結果,換來的是你的結婚喜帖?冷薔,請你給我一個交代,給我這二十幾年來的疑問一個交代!」
「良禽擇木而樓,我認為杜雋逸才是我最好的歸宿!」冷薔語氣冰冷道:「雋逸可以給我名分,讓我抬頭挺胸的做人,你哪一樣給得起?二十幾年的疑問?哈!楊先生,你把我說得太偉大了,我冷薔只不過是你年少時候的一段小插曲、小點綴,你還不是和你太太幸福恩愛的過到今天?你有為我改變什麼嗎?你還不是繼續扮演你的大企業家、成功的楷模,擁有和樂融融的完美家庭?!」
「你有給我機會,讓我為你改變嗎?」楊維樵一臉沉痛。「我回美國之後,你把我寫的信全部退回,搬得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裏。當我只身回美,想為我們的未來奮鬥,想求得我的妻子諒解、請她簽字離婚時,你卻像泡沫一般的消失了!在我決定背負『負心漢 、『不負責任的父親 之罪名,要回臺再找你時,卻收到你的喜帖。哈!多諷刺啊!一張紅傃的喜帖!你在喜帖上稱我『楊老師 ?你說你找到屬於你的幸福歸宿,要我祝福你的婚姻。哈哈哈!冷薔,你這個玩笑開太大了!當年你跟我說的一切全是假的嗎?請你給我一個答案,至少給我一個理由。」
「沒什麼好說的。」冷薔調回視線,只看大海。「我還跟你說這些做什麼?沒有意義了,那已經過去了,已經是一段褪色的記憶,維樵,」她終於正視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結束了,早在二十年前就結束了。」她的眼神透著一股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滄桑,一股無奈、一股濃濃的倦意……
「結束?」楊維樵失魂落魄的道:「結束了?可是我是為你而回來的,二十幾年來,我日日夜夜夢想能再找到你……我要彌補我所欠你的一切,我要將我該給你的感情加倍的還給你。」
「你並沒有虧欠我什麼,完全沒有!」冷薔搖搖頭。「當年的行為原本就是錯的,幸好我們沒繼續錯下去,你早已有自己的家庭,而我也該去找尋屬於自己的。那時的我太天真了,竟想要奪到一項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是在偷竊,我是人人口中的第三者,我是敗德的女人……」
「不不!冷薔,請你不要這麼說,請你不要這麼說!」楊維樵急急的喊著,「你不是!」「我是,所以我得到了報應,我活該受這些折磨。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現在日子過得很好,請你忘掉這一切回美國去吧!」
「你……你的丈夫對你好嗎?」他灼烈復雜的視線凍結在她臉上。
「非常好!他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爸爸。」冷薔回避那對眼光。「我還有一雙可愛的女兒。」
「是嗎?她們都多大了?」他出自關心的間。
「二十歲•二十一歲!」冷薔心臟猛地跳一下。「結婚後兩年生了老大……我該走了!」她匆匆背起畫袋。「我丈夫等著我回去呢!」
「冷薔,」楊維樵攔住她。「我真的……真的無法挽回了嗎?」那眼底有哀求,更有濃烈得熾人、絲毫不減當年的柔情:「只要你願意,我立刻和我太太簽字離婚,不再讓你等。我立刻就可以辦到,冷薔。」
「你冷靜點。」冷薔嚴厲的說,拚命控制自己的心跳。「我們都不是可以做錯事的年齡了,請你記住你的身分、你的年齡,而我——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不要再說這些無濟於事的話了。」她拿起畫架轉身絕決的離去。
留下楊維樵呆立在沙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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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0:05:10
第五章
楊少懷開著他的跑車在街上亂晃,星期天的下午,街上交通反而出乎意料的順暢,全部的人部到郊外去玩了,他一個王老五東闖西撞的真不曉得去哪兒好。
車子在十字路口等待變換燈號時,他遠遠的望見人行道上走過來一名纖細修長、風姿綽約的女孩,是那種即使在人群也能教人一眼看到她的出色典型。米灰色的亞麻短T恤,黑色的緊身短褲,踩雙黑色平底休閒鞋,這是極危險的穿法,要對自己腰部及腿部曲線極有信心的人,才能穿得毫無缺點:及肩的秀發用個米白色發帶清清爽爽的攏在腦後,多麼清新怡人!
楊少懷忍不住想吹口哨,這女孩像首春天的小詩般,見而忘憂、他有兩百五十度的近視,今天又沒戴隱形眼鏡,他注意到路上的行人也悄悄的在打量這女孩:女孩愈走愈近了,惕少懷猛地睜大眼睛——沒錯,杜語雙!
「語雙,語雙,」還好後面車子不多,他立刻將車停在路邊,走出車外問:「你要去哪裏?」
「我……」語雙仰頭望著楊少懷,他足足高她一個頭。「沒有……剛買完東西,」她手上提著大包小包超級市場的塑膠袋。
「我送你一程。」楊少懷不由分說的—把接過語雙手上的袋子往車裏扔,這個人真是說風就是雨的。
「你想去哪?」他看著語雙舒服的枕著他所準備的護腰墊。
「嗯……我原本是要去逛街的,你在忠孝東路附近放我下來就可以了。」
「我陪你。」楊少懷簡短的說。
「陪我?不用了,我要逛遍整個忠孝東路,再轉往天母、遠企等各大百貨公司呢!」
「你行軍到臺南我都陪你。」楊少懷沒被她嚇到,反而興致勃勃的說:「如果你以為男生都不喜歡逛街,那你就大錯特錯啦!從事設計工作者與流行信息是息息相關的,平時我就常以逛街來吸收流行資訊。」
正說著,他突然停下來向路邊商店買了五大瓶烏籠茶。
「你買這麼多做什麼?」
「有個正在趕工的工地就在前面,買點飲料去慰勞那些工人,你不介意吧?」
「不會。」語雙搖搖頭,她知道是「映翠山莊」那工地,這Case可讓公司賺了不少錢。
車子一靠邊,楊少懷馬上提著飲料走下去,正揮汗趕工的工人一看到他,立刻蜂擁而上,一夥人嘻嘻哈哈的。語雙定睛一看,倏地嚇了一大跳——那些人下正是上次和沛琳遇到的那群流氓嗎?!那個胖子、那個賊頭賊腦的小平頭,還有那個臉上—大條疤的……
天哪!他真的是黑社會老大?!
語雙正驚悸不安時,突然看到楊少懷帶著那一群人向車子這邊走過來。完了完了!
「你是杜語雙小姐嗎?」一個未謀面過的人打開她的車門,很客氣的問。
「嗯,是。」語雙只好下車,匆匆躲到楊少懷身後。他的大手捉住她,給了她一個神秘的微笑。
「是這樣的,我姓金,」穿著花襯衫,臉上黑得發亮,一口紅牙(紅唇族?)的男人說:「前些日子聽說我這幾個不成材的手下不小心冒犯你了,對不住得很,今天是特別來向你賠罪的。」
「啊?不用不用……」語雙兩手亂搖。
「阿彪、阿保、大胖,」他回頭大暍:「還有你們這幾個,還不快過來給杜小姐說聲對不起?」
「杜小姐,對不起!I一群「流氓」口令一致的喊著。
「啊……沒事了,事情過去就算了……」語雙尷尬極了,她第一次面對這麼多「道上兄弟」,還向她賠罪呢!
「謝謝杜小姐大人大量。I金老大很有禮貌的說,「楊老大,既然杜小姐大人大量的原諒我們,您就不跟我們計較這一次吧!」
「自個兒兄弟還來這一套!」楊少懷重重拍著他的肩笑道:「好好幹活,明天晚上咱們在天香樓好好吃一頓。」
這時那天最兇的「胖子」又紅著臉跑到語雙面前,搔搔頭道:「杜小姐,那天真是對不住,我這胖子真是人胖嘴也笨,拜托你代我向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漂亮小姐說聲對不起啊!」他看了語雙一眼,「我要早知道你是楊老大的女友,我就不敢啦!」
這下子語雙的臉可比番茄還紅了。
楊少懷邊開車門讓語雙進去,邊低聲說:「他們是開玩笑的,別介意。」
語雙笑著搖搖頭。「沒有想到他們這麼的有趣,又這麼可愛。」
「我的工程常包給金老大做。事實上,」楊少懷坐上駕駛座後,正色說:「他們是一群最單純、最好相處的人。他們講義氣,答應的事拚死也要全力以赴,或許這些人也有錯誤的過去,但今天的他們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腳踏實地賺錢,我常常覺得,和這些人相處是最輕松自在的,不用爾虞我詐,只要給他們應得的工資,他們絕不會和你亂來,或搞小花樣什麼的。」
「真沒想到你會和這些人成為好朋友。」語雙微笑道。
「一開始我也不了解他們,是跑工地後才熟悉起來的。」楊少懷說:「他們一當你是兄弟,就是肝膽相照了,很夠義氣的,這種人有非常天真、可愛的一面,我也一直拿他們當兄弟看。」
語雙側頭打量他——這個桀驚不羈的男人,愈是了解他,愈是難以抗拒他那深不可測,卻又蘊藏萬丈柔情的魅力。
「對啦!現在去哪裏?你不是要逛街嗎?想先逛天母,還是先去東區?」
「省省吧,我還真的和你在大太陽底下行軍呢!」語雙睨了他一眼。「前面的十字路口右轉,我再告訴你。」
她帶楊少懷來到一家充滿異國風味的小小古董飾品店——「窄門」。
語雙一進門就熟絡的和店主打招呼,直指著一條古董項練道:「終於可以把它買回去了,幫我包起來吧。」
一身玄色長袍的店主笑哈哈的用一個精致的錦囊裝好古董項練。
楊少懷看語雙那小心翼翼的慎重摸樣,不禁好奇的問道:「這麼漂亮的項鏈是送人的?」
「嗯,送我媽媽。」語雙滿足的將項鏈收好,整個人顯得神採奕奕。「天氣真好,我們散散步吧!」
兩個人走在午後安靜的巷弄裏,語雙極自然的開口,「我來臺北工作時,媽媽給了我她從不離身的玉佩當護身符,我一直就想買條漂亮又特別的項鏈還給她。這條古董項鏈不便宜呢!價格當初嚇了我一大跳,多虧你這次給我的業績獎金,才可以早早買到它。」語雙笑著說,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告訴楊少懷玉佩的事,跟他在一起,她只覺得好像什麼都可以告訴他。
「你的眼光很特別!」楊少懷接過語雙遞給他看的項鏈。造型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墜子公貴族用來裝毒藥,以防受俘時可保節免受辱的。由於這條項鏈已證實是維多刊亞女皇登基那一年所打造的,歷史價值彌足珍貴,價格自然不同於普通一條三,四千塊的古董項鏈了。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的母親一定是個藝術家。」
「藝術家也許不敢當,不過我媽媽喜歡畫畫。」語雙的眼睛在笑,她捺不住驕傲的說:「它是個很有生活情趣又很有藝術天分的女人,更是一個百分之兩百的好母親!」
「怎麼了?」語雙突然發現楊少懷的表情有點不對勁,急急的問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我沒事……」楊少懷笑道:「我只足很羨慕你有一個好母親……」
「我相信你也有一個好母親啊!」語雙真誠地看著他。「談談你的家人吧!聽說你父親回來臺灣看你了?」他們在一座花木扶疏的社區小公園內坐下。
楊少懷沉默了。他的母親?從小他就得不到一絲一毫來自母親的關懷與愛,楊汪碧蓮,社交界的大美人,即使婚後的她依然是明傃照人、風華絕代。但不知為何,她自生下楊少懷後,即不曾關心過這個兒子,對女兒也是不聞不問的,任她自己一路長大。唯一可找出她的母愛的,只有在大兒子雲懷身上可稍見幾許。少懷和雪倫自幼時她就丟給保母照顧,而自己仍然天天以貴婦姿態周旋在賓客之間。倒是父親楊維樵付出了所有的愛心及心血給這兩個孩子,他們見父親的機會比起見母親的多太多了。
「對不起,我問太多了。」語雙歉然道,「快五點半了,我門去吃晚餐好嗎?」她怯怯的、輕輕的把手覆在楊少懷的手上。
「謝謝你,」楊少懷反握住她的手,眼睛直直地望進她眼底。「將來有一天我會告訴你這些的……」
他們在一家簡潔溫馨的小餐館裏共進晚餐,席間,楊少懷又恢復他談笑風生、幽默詼諧的本領,妙語如珠地逗得語雙笑聲連連。
更驚奇的是,她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和駱風以外的男人聊得這麼開心、這麼無拘無束、這麼盡興。舉凡一些年少時調皮搗蛋、捉弄別人的事,或是一些天馬行空的奇怪幻想……甚至一些比較不敢跟駱風說的話,都可以像對老朋友般自由流暢的說,一點也不用擔心他笑自己野、笑自己是個瘋丫頭。
他們聊得連時間都忘記了,也許是隱約記得卻又捨不得去看表吧!等到語雙終於注意到時間時,已是子夜十二點半了。
「天!這麼晚了!」她驚跳起來。「我想我們最好回家了,明天還要上班呢!」雖然語翎這兩天回花蓮看爸媽,但她還是不能太晚回去。
楊少懷開車送她回去。繞了大半天的路,終於把車停住她家樓下。他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盯得她心慌意亂……隱隱約約的,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怕!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抗拒這男人,他像磁鐵般吸得她毫無招架能力的一頭栽下去。但她怕!她不要再這麼沒頭沒腦的陷入愛情泥沼裏,情愛太甜太蜜,也太苦太傷人了,她已重重傷了一次,不想再倉卒「應戰」,至少她心底還沒做好準備。她知道自己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無怨無悔的付出,這種愛一旦沒有結果,就會把自己戳得遍體鱗傷……
「累了吧?早點休息。」楊少懷溫暖的大手覆住她,給了她安定、溫暖的感覺。「我想,」他的眉宇之間堆滿了深情。「我又向前邁進了一步,又多了百分之幾的機會,不是嗎?」
語雙垂下眼瞼不敢看他,她的心底有兩股巨大的聲音在拔河——一個聲音大聲的催促她:去吧!去吧!勇敢的接受他,去面對他給你的。但另一股更深沉的聲音卻提醒她:不行!不行!你不能再這麼毛毛躁躁,這麼的輕易付出感情……
「語雙,不要怕我,」他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總有一天你會了解,我不是個拿感情當遊戲的人,遇到了真心喜歡的女孩,我會用我的一生一世來等她。或許你覺得我還不夠好,但給我時間、給我機會,我會努力成為你想要的那種人,我會用你所希望的方式來愛你。來對你。總有一天……」他執起語雙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會完全取代你心目中的那個『他 。」
語雙再也忍不住了,一陣陣酸楚湧上來。「沒有那個『他 了,再也沒有那個『他 了!」她掩著臉,淚水不斷由指縫中滑落。『他 不要我,再也不會有『他 了!」
「語雙!語雙!」楊少懷急急捉住她。「你怎麼了?別哭。」
語雙不理他,只是更加肆無忌憚的痛哭。
「好,好,語雙,你別哭。」楊少懷將她緊緊按在自己胸前。「你這小東西,你難道不知道你一哭我有多難過嗎?不要再去管那個『他 了!從現在開始,」他極溫柔、極珍惜的捧起那張帶雨梨花的小臉,「你只要全心全意的來感受我的愛、我的心,我會盡我所能來愛你,保護你,絕不會讓你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你也沒有機會再掉一滴眼淚。」
語雙怔怔瞅著他,一顆新的淚珠又滑到臉頰。
「才說不準你哭的。」楊少懷瞪著她。「不許掉眼淚,你明明知道我最不能看到你的眼淚。」
語雙眨眨眼,原本是想止住淚水的,誰知那關不住的眼淚就像斷線珍珠般紛紛掉下來。
「哦!語雙,別哭,」楊少懷吻去她的淚珠,「我要幫你把眼淚收回來,絕不再惹你哭了。」
他沿著淚水自她濃密的眼睫一路吻到她滑如凝脂的臉頰,直到她那微微顫抖的菱形小嘴。他一口就包住那小菱角,柔嫩的嘴唇、弧形的唇角像這天生為他而制造的極品。她青草香的洗發精混著淡淡的體香向他襲擊而來,楊少懷一陣暈眩,環在她柳腰上的手加重了力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如此不可思議的蠱惑他!
這個女人!他終於找到了值得用一生來付出的女人!
***
杜語雙從來不知道熱戀的感覺是如此甜美!如此濃鬱得醉人!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感覺是這麼甜蜜、這麼的幸福,她渾身的細胞像是又張開了眼睛,整個人生鮮活了起來。
楊少懷真的是用心來呵護她、體貼她。每天早上他堅持要送語雙來上班,中午找機會共聚溫馨的午餐,而下班後……他更是霸道地佔據她所有的時間。他陪她看電影、看展覽,欣賞每一場語雙所喜歡的演奏會;周末、假日陪她出外踏青,陪她做每一件她想做的事。
「哦,少懷,我們不能老是膩在一起,」語雙含嗔帶嬌的說:「我發現自己愈來愈依賴你,愈來愈不獨立了,我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了。」
「我就是要你依賴我!」楊少懷一把把這嬌憨可人的小女人摟在懷裏,「前方的路有我,水遠有我來保護你,你只要放心的躲在我懷裏,什麼都不用怕,不用擔心。哦!語雙,」他忘情的吻著她那白皙光滑的額頭,及那垂如簾幕的長睫。「我等了二十八年才遇到你,我無時無刻都想和你在一起,只嫌我們相聚的時間不夠,你怎麼還能嫌我煩人呢?」
呆頭鵝!誰嫌你煩來著!語雙含情凝視他,她的回答是給他一個又深又長的吻,吻得他心為之摧、神為之醉,吻得他完全融化在這片濃情蜜意中……
他們公開的戀曲終於使得任萍爆發了!這天中午,她約杜語雙到頂樓陽臺談判。
「杜小姐,我看你也受過高等教育的,怎麼這麼不知恥?!」任萍果然是來勢洶洶。「你為什麼要橫刀奪愛?你明明知道楊少懷是我男朋友,難道你這種女人是專門以搶別人的男朋友為樂嗎?」她杏眼圓睜,像見到仇人似的瞪著語雙。
語雙冷靜的說:「任萍,第一點,我想楊少懷不是你的男朋友,這一點你自己心中最清楚。如果他真的愛你,在乎你,今天你也不用來找我談了。」她心中實在替任萍難過,兩個女人共爭一個男人的酸劇是語雙最不願意看到的,今天雖是任萍執意要她上來,而語雙也想把事情講清楚,她真不願意這種笑話給別人看。
任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語雙這番看似平靜的話可真是一針見血、犀利得很!
「我和楊少懷之間的情形只有我們自己清楚,你有什麼資格來批評我們?你真的以為他會跟你說實話?我和他之間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嗎?」她陰側側的微笑。
「我相信他,完完全全的相信。」語雙的口氣無比溫柔而篤定。
「那是你太笨了,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全都是喜新厭舊,見了機關報人忘舊人的。今天他贖了我,明天他也可以 了你杜語雙。」任萍斜睨著她。「到時你一樣是沒人要的破鞋!你以為你的下場又會比我好嗎?我太了解楊少懷了,我是一路跟著他從美國回來的,我熟知他的一切,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不安分的再去找女人,但他最後還是會回來我身邊的。」
「是嗎?」語雙有趣的看著她。「既然這樣,你還緊張什麼?他不是還會再回到你身邊嗎?」
「你——」任萍愣住了,這杜語雙還真是不好對付。「你少跟我打哈哈,逞口舌之快!我鄭重的告訴你,楊少懷永遠是我的,你要臉的話就趁早離開他。」
「任萍。」語雙搖搖頭。「你不覺得我們這段談話很可笑、很荒謬嗎?一個男人若真的愛你,值得你等他,會需要你這樣紆尊降貴的——」她盡量小心的遣詞用字,「來和我這個『第三者 談嗎?坦白說,任萍,你的條件這麼好,為何不找—個真正愛你的人呢?你又何苦把所有的感情,全部擲在一個不屬於你的男人身上?」語雙真誠的說,她是真的見不得一個好好的女孩如此的委屈臼己。
「我的問題不勞你操心。我可以為了楊少懷做任何事,這就足以證明我愛他遠勝你千倍,萬倍。」她惡狠狠的瞪著語雙。「一句話,你到底退是不退?」
「很抱歉,任萍,我愛他,他也愛我,我不知為何要退讓!」
「你——」任萍的臉孔扭曲」,剎那間,所有怨恨、嫉妒、憎惡、憤怒的表情全堆在她臉上。「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教你杜語雙後悔。你給我走著瞧!我絕不讓你們稱心如意!杜語雙,」她瘋了般的衝過來。「你下地獄去吧!」
語雙倏地閃開了,但另—只大手也迅速的捉住任萍。
「任萍,你在做什麼?」楊少懷氣急敗壞的大吼:「你理智一點!」
「楊少懷!」任萍怨毒的看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心碎、酸楚、無奈,及發狂般的情感,看得楊少懷不寒而僳。「你記住,」她咬牙切齒道:「我絕不讓你們稱心如意!」丟下這句話,她狂風般的衝下樓了。
「你沒事吧?」楊少懷扶起語雙。「幸好馬小蛆跑來告訴我,我才能及時趕到。語雙,」他心疼的抱怨,「你怎麼會答應她上來頂樓呢?太危險了!」
「我沒事。」語雙拍拍身上的灰塵,感慨地嘆了口氣,「任萍真是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呢?」
「她找你上來做什麼?」楊少懷好奇的問。
「叫我離開你呀!還說……」語雙睨了他一眼,「你是個花花公千,玩一個丟一個,叫我小心哪天也被你甩了。」
「你相信她?」他胸有成竹的微笑,
「當然不信!」語雙環著他的腰,臉蛋依偎在他胸前。「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才不信
任萍胡講呢!」
楊少懷更加愛憐的抱緊這可人兒,心底卻浮起—層深深的不安——任萍離去時的那一眼太可怕了,像是……不惜兩敗俱傷、玉石懼焚似的。楊少懷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他太了解任萍那剛烈任性的脾氣。
她到底會做出什麼事?
而任萍自那天衝出公司後就失蹤了,她沒再回來上班,連離職手續也是別人幫她辦的,她在忙什麼呢?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接連好幾天不見語翎,語雙決定今晚一定要等到妹妹回來。
晚上十二點多,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電單車煞車聲,語雙跑到窗口一看,只見語翎正由一輛好高好大的電單車上跳下來。
「拜拜,明天見•」她輕快的和那一身黑的男孩說再見後,一旋身就進門了。
「姊,你還沒睡啊?」語翎很驚訝會看到她,語雙平時是十一點就寢的。
「小翎,坐下來。」語雙拍拍沙發旁的位置。「姊姊想跟你聊聊。」
「做什麼?不會又要說教吧?」語翎戒備地看著她。「我要回房念書了,明天還耍摸擬考呢!」其實模擬考早在上個禮拜就結束了。
「耽誤不了幾分鐘的,你連陪姊姊聊天都不願意了嗎?」語雙溫柔的說。
「說吧!」語翎一屁股坐下來。
「小翎,嗯……剛才有個騎電單車的男生送你回來是不是!」
「拜托,原來你要問這個。」語翎翻翻白眼,一臉受不了狀。「他只是補習班的同學,我啃書啃晚了,順路讓他送我回來的。姊,你緊張什麼啊?」
「姊只是關心你,小翎,如果你要交男朋友,姊希望你至少也以考大學為重,不然你這一年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行啦!他才不是我男朋友!憑他?」語翎撇撇嘴道:「我杜語翎交男朋友是很有眼光的,才不會看上這種毛頭小子呢!」
「哦?小翎,哪天帶他來讓姊姊看看。」
「可以呀!NoProblem」語翎大方的說。「不過再等一陣子吧,他好忙的,常常忙得連我都見不到他。」
「小翎,你真的那麼喜歡他?」語翎這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讓語雙頗為擔心。
「OfCourse!」語翎重重的點頭。「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你……你沒和他……嗯……」語雙一顆心提得老高。
「拜托!姊!」語翎白了她一眼。「人家他很君子,很尊重我、很珍惜我的,不過……」語翎頰上頓時飛來紅雲。「他吻過我……」語翎講的是吻手指頭。
「啊?!」語雙不知是該放心還是該擔心,小翎已十八歲了,她應該不用太過緊張吧?!
「好啦!姊,你問完了吧?!我困死了。」語翎打了一個大呵欠後,又賊兮兮的盯著她,「你呢?姊,熱戀的感覺怎麼樣?」
語雙一張俏臉立刻通紅。「你……你說什麼?」
「少裝啦!我早就知道了。」語翎眨眨大眼睛。「每天晚上十點半固定的情人熱線,聽管理處的阿伯說早上還有人來接你上班。你的一舉一動早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人家,『我是熱戀中的人 啦!啊!姊,你這個冰山美人這次怎麼會心動的?那駱風哥呢?他怎麼辦?」
「別胡說了,駱風他——」語雙搖搖頭。「我跟他是完全不可能的,現在我終於看清了。」奇怪,她現在提起駱風已不再像以前般的難過,楊少懷溫柔包容的愛早把她的心佔得滿滿的。
「嘖嘖!愛情的魔力可真大,這麼快就讓你忘了駱風哥哥了。想當年姊為了駱大哥,可真是把眼睛長在頭頂上,對所有追求者全都不屑—顧呢!看來你這個『他 呀,一定是魅力銳不可當!宇宙無敵超級一級棒大哥!三兩下就把我姊電得暈頭轉向了!」
「小翎!」語雙舉起抱枕。
「好好,我不說,不說。」語翎吐吐舌頭站起來。「我這討人厭的乖乖回房睡覺了!對了,姊——」她停下來說:「明天我要搭晚上的火車回花蓮一趟。」
「你不是上個禮拜天才回去嗎?」這小丫頭幾時這麼想家了?
「沒辦法啊!活該要多跑一趟。」語翎攤攤手。「我上次回家把一疊很重要的數學講義放在家裏忘了帶回來,本來要請媽媽幫我寄來的,但打了姦幾天電話都沒人接,後來打去阿姨家,才知道媽去臺東看爸了,我只好自己回去拿了!」
「媽去臺東看爸?」語雙大驚,這……這可是十年以來第—遭,大新聞呢!
「我也嚇得下巴掉下來了!」語翎做個鬼臉。「別太驚訝,常言道,人老了也許會轉性的!還是——天象異常!」她一溜煙的躲進房裏。
這丫頭!語雙搖搖頭。媽跑去找爸了?這可是她作夢都想不到的。她從沒看過比爸媽更奇怪的夫妻,明明深深的關心對方,卻又莫名其妙的分居近十年?
無論如何,這總是一件好事吧!語雙浮起微笑。
語翎鎖住房門,小心翼翼的自床墊下取出一個信封。這是楊少懷前天給她的薪水,語翎極珍惜的捧著它,她一張也沒花掉,知道再過幾天就是楊少懷的生日了,她要買一樣最特別的禮物來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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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0:05:27
第六章
臺東林場
石幾上的兩懷清茶已冷了,冷薔靜靜的凝視著遠方的暮靄蒼嵐,她已和丈夫杜雋逸對坐一下午了。
「怎麼了?」杜雋逸起身為她換了懷熱茶,微笑地望著妻子。「來找我卻一句話也不說?」他平靜的外表下此刻卻波濤洶湧著:心愛妻子的突然來訪令他欣喜若狂。
「並不特別想說些什麼。」冷薔緩緩開口,聲調仍似吳儂軟語的少女一般。「只是……想來陪陪你,只要能陪著你就好。」冷薔垂下眼瞼。
杜雋逸心下一震,這句話他已經等了太多年了,
「逸,」冷薔如琥珀般的美眸凝視著他。「搬回家住吧!」
他的手抖了一下,茶潑出來了,雋逸調開視線望著遠方。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住到山上來?當年你要來山上獨居時,我一句話也沒說。」冷薔幽幽地嘆口氣,「也許你是討厭我,無法再和我共同生活……」
「不許你這麼說!」杜雋逸顯現出少有的激動。「我討厭你?薔,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分居對你、對我而言部是一件好事!我不願看你受苦。」
「看我受苦?這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想聽?」杜雋逸慢慢地說。
「說出來,逸,」冷薔緊緊注視著他。「我要知道十年來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杜雋逸沉默良久後,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你不快樂!薔,跟我做了二十三年的夫妻,你一點都不快樂。我深愛你,你所有細微的心思全看在我眼裏、心裏。或許是和我在一起生活,你精神上的壓力太大,我知道你努力想成為一個好妻子,但你的心從來沒有在我身上……我知道當年你肯嫁給我是逼不得已,並非自願的——」
「我……」
「別打斷我,」他比了個手勢,阻止冷薔的辯駁。「讓我一次說出來。我是多麼珍惜你,
薔,我多想與你相守這一輩子!只要一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原本就不屬於我……而且你跟我在一起太苦,看到我,你就會想起最不願記住的事,你一直以為我的存在是在提醒你那件事情 ,但不是這樣的,薔,」杜雋逸瘖 道:「你可能永遠不會明白,我從來沒在意過『那件事 ……算了,」他長嘆一口氣,「現在還說這個都太多餘了,你回花蓮我仍住在這裏,或者——」他低聲說:「你要離婚,我都答應你。不怨你、不恨你、更不怪你,只要你覺得怎樣做比較快樂,好嗎?」
「不要說了!」冷薔猛烈搖頭,臉上早已布滿淚痕。「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來不是想聽這個的。你不想見我,我立刻回花蓮去,再也不會來打擾你!」語畢,她轉身就往外衝,「薔!」杜雋逸迅速捉住她,眼底滿是憐惜、心痛,及濃烈得令人窒息的摯愛……
冷薔心折了、心痛了。「我沒有生氣,」她努力控制淚水。「你說得對,我的確該冷靜的想一想,讓我回去好好的想想吧!」
她慢慢掙脫杜雋逸的手,行至門口時,突然止步卻不回頭地道:「有件事情也許應該告訴你。那個人——楊維樵——回來了,他到花蓮找過我,但我和他之間——」冷薔一字一句斬釘截鐵道:「永遠不可能了!」
杜雋逸只能呆愣地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傍晚,冷薔踽踽獨行地來到花蓮海邊,當她快接近自己畫室旁的沙灘時,聽到前面一群人大喊——
「有人溺水了!有人溺水了!」
「好像是個外地人……」
「下午阿松來才發現的……」
冷薔心臟猛地一緊,瘋狂的奔向人群……
***
夢中的白蓮花,一朵在他年輕時綻放的白蓮花。
清清雅雅的一朵白水蓮,她有個極脫俗的名字——冷薔。她是那麼清麗絕倫、溫柔婉約,像是自夏日午後幻化而出的水蓮,是空谷間才有的靈氣。他一進教室就看到她了!他沒有辦法不去注意她!
那年楊維樵三十二歲,蓮花仙子般的冷薔才剛剛滿二十歲,她是全校師生最引以為榮的校花,也是美術係的高材生;而他是自美回國度假時,應昔日同窗、今日美術係主任——簡文笙之邀而來的客座教授。
三十二歲的楊維樵定居紐約,是個已嶄露頭角的商界奇才,任誰也想不到他可是正統美術係出身的。憑著傲人的天賦,在公忙之餘他仍常提筆作畫,冷銳詭異,獨樹一幟的繪畫風格,使他的零星作品也成為收藏家的搶手貨,他的畫作各方評價極高,這也是簡文笙力邀他擔任客座教授的原因。
既已恨晚,何必又相逢?!
他沒有辦法將她趕出心房,她的一顰一笑、她清靈醉人的嗔喜癡怨、她的串串笑語及欲語還休的神情、她玲瓏剔透的水晶心肝,她是一朵溫婉可人的解語花、是一塊清秀薰人的白水蓮。
他發現自己深深愛上冷薔了;她也是。
但楊維樵早在七年前就結婚了。
在紐約,他有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富家千金出身的妻子汪碧蓮,一個七歲的兒子雲懷和五歲的少懷,他有令人傃羨的事業和不容動搖的社會地位。
但他遇到冷薔了,這個令他愛到生命裏的女孩。
他們談了一段不該發生的戀愛……
***
三十九度半的高燒,使得楊維樵極不舒服。
「唔……」他呻吟著。
「一只溫暖的手按住他。「不要動,冰枕會掉下來。」
他張開眼睛——
「冷薔引你怎麼會在這裏?」他看清楚自己正躺在下榻酒店的大床上。
「別坐起來,躺下。」冷薔替他拉好棉被。「你已經打過兩支針了,醫生說你應該快退燒了。」
「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一陣狂喜自他心底升起,值得!值得!
「維樵,」冷薔蹙著眉,「你倒是告訴我,沒事跑到暗礁那邊去做什麼?你不知道那裏很危險嗎?」
「我……真的不知道,」楊維樵訥訥的說。「我一直等你,你都沒回來,就只好坐在暗礁上等,心想這樣可以清楚的看到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忘了那裏會漲潮……結果等你等到傍晚,等得睡著了,再下來……我就不知道了。」他一臉茫然。
「你沒被等速下降的氣溫凍死真是幸運!」冷薔搖搖頭。「幸虧阿松發現你,不然你就被潮水卷走了。真是!來,把藥吞下去。」她打開藥包。楊維樵乖乖吞下藥丸,失神的凝望。
冷薔玉脂般的臉蛋,「記不記得以前我生病時,你也是這麼溫柔的照顧我,你還徹夜衣不解帶的陪著我……」
「不要跟我談以前,」冷薔神色一凜,嚴厲道:「楊維樵,請你記住,我永遠是杜太太。
今天我會來照顧你,是念在畢竟我們曾是『朋友 ,而且你在花蓮也沒朋友的情況之下,才盡我應盡的地主之誼,請你別會錯意了。我很愛我的丈夫,請你自重,不要打擾我及我的家庭。」
「打擾你的家庭?」楊維樵苫澀道:「薔,別再對我演戲了,別再編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來騙我。我已經打聽過了,你和你丈夫早在十年前就分居,他在臺東,你一個人住在花蓮,你們早已是貌合神離。薔,是我害你的,我應該給你一個完整的家而沒有給,那個人……叫杜雋逸是吧?他竟然如此不珍惜你,竟然這樣對待我心小的珍寶!」
「不準你批評他,他是我丈夫!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們夫妻之間的事?管管你自己吧!雋逸對我好得很。」冷薔激動得發抖。「好得……不能再好……」
「薔,」他發燙的手緊緊握住她。「不要離開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離開美國時,我已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寄給我太太,我的律師會和她談,她要什麼我統統答應,我的所有家產可以一毛不剩的全給她。薔,我不會再回頭了,我已下定決心結束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不管你回不回到我身邊,我都離婚離定了。不要讓我孑然一身,你還愛我,我知道你還深愛我,不要讓我孤孤單單的過下半輩子,薔——」
冷薔緊緊咬住下唇,她背對著病榻上的他,豆大的淚珠不聽話的滾滾而下,她多希望有那本事可以把眼淚往肚裏吞,可惜她做不到。她更希望自己能狠下心來撇開楊維樵,不管他的死活,可惜她也做不到!
「不要讓我為難,楊維樵,請你不要讓我為難。」她仰起頭,淚水鹹鹹的滑入唇間。「我永遠不會對不起雋逸,水遠不會……」
「當年你為什麼要那麼倉卒的結婚?」楊維樵奮力扳過她的肩,強迫她面對白己。「我才一回美國要辦離婚,你就失蹤了,完全斷了音信。你為什麼不等我?我不是個騙子,我答應你要回去解決問題後,回來對你負責,我就一定會做別!你為什麼不等我?這是我最恨你的地方!」楊維樵閃出淚光,激動的搖她。
「破壞別人的家庭本來就是不對的。」你知道我為了那個錯誤,付出多大的代價嗎?她
永遠不會讓楊維樵知道語雙的身世秘密,永不!「更何況你別把自己說得太偉大了,你沒等
到我後也沒什麼行動,還不是乖乖的在尊夫人身邊當個好丈夫?」
「我能不這麼做嗎?」他黯然垂下頭。「碧蓮威脅我,如果我要離婚,她就要帶著兩個
年幼的兒子去跳紐約帝國大廈。結果她真的帶苦兩個兒子去了!我能不屈服嗎?」
冷薔愣愣的聽著。回首前塵,恍如隔世!
「那你呢?薔,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倉卒的家給杜雋逸,他到底是誰?」
他救了我!他救了「兩」條生命!他對我的包容、付出,是你永遠無法想像的!冷薔在心中狂喊,卻只丟下一句:「不關你的事!永遠不關你的事!」她轉身立刻街出房間。「冷薔!冷薔!」
「你去哪裏了?我來了半天了,也不見半個人影,你也沒在沙灘上畫畫啊!」由臺南來拿畫的冷湘狐疑地盯著妹妹,她倉皇狼狽的跑回來,活像被追趕的囚犯!
「沒什麼,」冷薔狠狠吸了一大口氣,強自鎮定道:「你來拿那一幅『海之冬 是吧?跟我來。」
「你的手怎麼抖成這樣?冷薔,你怎麼了?瞧你臉色白得像鬼一樣。」冷湘捉住她的手,銳利的視線梭巡在她臉上。「告訴我,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在最了解自己的姊姊面前,冷薔崩潰了!冷湘知道她所有的過去、
「姊……他回來了!他又回來找我……」
「誰?」冷湘的臉色也迅速地刷白。「你不要告訴我是——楊……楊維樵。」她的指尖—片冰冷。
冷薔哀哀的跌坐在地,掩面而泣。「天!這個天殺的混帳!」冷湘咬牙切齒,「他又來找你?他跟你說了什麼?他又要害你一次,再拐你跟他走,是不是?冷薔,難道你還想再錯一次?」冷湘厲聲道。
「不不不!我不是……」冷薔 烈的搖頭。
「你給我聽清楚,」冷湘急切地說:「你不要忘了當年在媽面前發的重誓,媽雖然死了,還有我這個姊姊看著你。冷薔,難道你忘了,媽媽差點為你賠上一條命嗎?還有,你敢對不起雋逸?他對你這麼好,你還敢再一次對不起他?」
「姊,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提起死去的母親,冷薔更加淚如雨下。
狂亂中的兩人部沒注意到門外有細微的腳步聲,是語翎,她要回來拿上次遺忘的數學講義。她悄悄的走近,大姨媽——媽的樣子太不尋常了,於是她輕輕地貼在門口——
「我不會對不起雋逸,我更沒有忘記對媽發的誓!」冷薔哭喊著。
「那……語雙呢?」冷湘緊張的揪住冷薔。「你沒告訴他語雙的身世吧?」
「沒有!我一個字也沒說,我永遠不會讓他知道的,」冷薔表情堅如磐石。
「那就好。」冷湘大大松了口氣。「這件事情永遠只有三個人知道就好,一個是你、一個是我,還有躺在地下的媽媽。」
「還有第四個人,」冷薔平靜的說,「雋逸。」
「你……」冷湘瞠目結舌。「你全告訴雋逸了?!包括……真正的罪魁禍首?!」
「當然,雋逸那麼愛我,我不想騙他。我早告訴他語雙是誰的,還沒結婚時他就知道了。」
「他早知道這件事?」冷湘愣了半響才回過神。「天哪,杜雋逸真的是前所未見的稀有大恐龍,這種人就剩他一個,全絕種了!」
冷薔的表情——愈來愈凝重,「姊,我好擔心,我不知道楊維樵還會在臺灣待多久,我好怕,怕他會慢慢挖出這一連串的秘密,」門外的語翎瞪大眼睛,緊緊捂住嘴巴,她的心臟快跳出喉嚨了。語雙居然不足爸爸的親生女兒?!
爸媽一向視為稀世珍寶、什麼都比自己強的語雙,她的身世竟然是個謎?!
天哪!這是一個太大的發現了!
語雙坐在鏡前喜孜孜的裝扮自己,今天是楊少懷的生日,她答應要和他共進晚餐。
下班回來後,她匆匆地淋浴,抹上了他最喜歡的薰衣草香的護膚香乳,再匆匆坐下來精心的描繪自己——瓜子臉上抹上乳液後,再上粉底露及一層象牙白的薄薄粉底,藉以烘托她那吹彈可破的雪膚;刷上棕色眉刷,不上眼影而改用藍色睫毛膏卷卷自己的長睫毛,菱形小嘴點上最適合白裏透紅膚色的豆沙色唇膏;一頭烏黑亮麗的披肩秀發全往後梳,露出清晰的美人尖後,再別出心裁的細細編上三條細辮子當發圈來固定發型,效果保證令人驚傃!
她別上一對琥珀帶銀墜的特殊耳環,換上前天逛中興百貨時,少懷送她的D&C墨綠色最新春裝,踩上名牌的高跟鞋。好了!她滿意的對鏡旋身,鏡中儷人神採飛揚、明傃醉人,眼波流轉兀自生輝。
七點了!語雙匆匆拎起皮包,再噴上香水,門鈐也準時響了。
楊少懷堅持要請語雙回家吃飯,兩個人安安靜靜的過生日。他將語雙接回家俊,就直往廚房裏鑽,語雙聞香也跟上來了。
「好香啊!你這個大壽星今天要請我吃什麼啊?」
「去去去!不準偷看,去客廳坐著。」楊少懷忙不迭地趕她出來;馬上就有大餐吃了,客廳茶幾上有你最喜歡吃的新疆葡萄。」
「什麼祖傳料理秘方啊?這麼神秘!」語雙笑著回到客廳,正當她剛整理好那一大束盛開的香水百合時,聽到廚房傳來一聲——
「大功告成——上菜啦!」楊少懷步出廚房,解下圍裙,向她極為紳士的一彎腰,並遞上一朵紫玫瑰道:「美麗的小姐,有這榮幸和你共進浪漫的晚餐嗎?」
語雙含笑接過紫玫瑰,極為優雅的扶著楊少懷的手臂,款款步向餐廳。
楊少懷已在鋪著白色桌布的餐桌上點起最浪漫的法式燭臺,並放了一首小提琴協奏曲,整個氣氛真是浪漫無比。
「猜猜看裏面是什麼?」楊少懷要掀開餐盤時故作神秘的問。
「猜不到啊!」語雙也故作無知的眨著盈盈秋水的大眼睛說。
「猜不到啊?讓我親一下才告訴你。」他開始涎著臉,—派「猴急」狀。
「好啊!原來你要我來你家吃飯,就是要偷親……」那個「我」字還沒說出來,語雙已經被楊少懷一把攫住,並迅速的封住她的櫻唇。語雙還來不及抗議,已被他灼熱急促的呼吸灼傷了肌膚、撩亂了心。
今夜的語雙傃麗得像朵盛開的火焰玫瑰,濃鬱芬芳的體香正以一股不可思議的誘惑力在蠱惑他,正當他的吻由下巴一路燃燒到語雙凝脂白玉股的粉頸時,語雙情急的一把推開他。
「不行,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被你吃的。」她含嗔帶俏的白了他一眼,嬌傃可掬的臉上更是無限風情、
楊少懷苦苦的撩住體內的亢奮,痛苦的呻吟道:「噢!你這小魔女,你已搞得我欲火焚身,快流鼻血了。」
「流鼻血?」語雙輕盈的倒杯冰水給他,像只翩然彩蝶般很技巧的躲開楊少懷又撲上來的擁抱,笑道:「噯!控制一點,控制一點,親也讓你親過了,我還犧牲色相充當開胃菜呢!現在看看你用什麼大餐回報我!」語雙伸手掀開餐盤,「啊?這是……」
「可樂排骨。」楊少懷吞了一大口冰水,好不容易才梢微平熄「欲火翻騰」。
「可樂排骨?用可口可樂調味的啊?」語雙大為驚奇。
「沒錯,小豬排過水再煮後,先用可口可樂浸泡來人味,」楊少懷再度服侍語雙坐下,並為她鋪好餐巾。「然後放入醬油、蔥後、以大火煮五分鐘,再用中火將湯汁收到剩四分之一左右,轉用小火……」
「好好好!我只負責吃啊!」語雙舉起手投降道,她夾起一塊香噴噴的排骨送入口中,「嗯——」她瞪大眼睛。「好吃!真好吃!哇!楊少懷,你真的會煮!」
「那算什麼,嘗嘗我的牛肉湯。」他得意的送上湯。「當年我念普林斯頓入學住校時,這牛肉湯可是我的招牌菜,聞名遐邇!只要我心情好,下廚做這道湯,我那些室友全餓虎撲羊似的搜刮一空。畢業後開同學會時,他們全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只會叫『牛肉楊 !『牛肉楊 !」
語雙哈哈大笑,她又嘗了口鮮嫩多汁的牛肉湯,滿意道:「棒!真不錯!說真的,你是打哪學來的?」語雙自己也精於廚藝,對於烹調手法自是特別講究!
「跟誰學啊?無師自通!我念中學時就住在外面了,我那漂亮媽咪是從不下廚的,費城家裏廚子的菜又難吃死了,想吃什麼只好自己動手了。」
「對了,你不是五歲才由紐約搬到費城嗎?怎麼只聽你談過費城,那紐約呢?那是一個人文薈萃的地方,你對它的記憶如何?」語雙好奇的問。
紐約?帝國大廈?楊少懷臉色倏地僵硬了——帝國大廈頂樓有個極美傃的少婦,帶著兩個稚齡兒子正瘋狂的想把兒子推下去,若非父親及時趕到……而那一年,他才只有五歲。
「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語雙不安的放下刀叉。
「沒有,沒什麼。」楊少懷揮去那段灰色記憶,勉強笑道。五歲那年的記憶,及冷傃高貴卻永遠如冰山般的母親,是他最不願想起來的。「好菜要配好酒!」他開了一瓶紅葡萄酒,「來,敬我們。」
「乾杯。」語雙淺笑盈盈的舉杯。
「喂!你平時在家吃飯都這麼講究?親自下廚?」
「哪有!下班回來都累死了,又沒人心疼來煮給我吃。」
他別有含意的瞟了語雙一眼,「看看墻角那箱即食面,我有時就泡一碗來打發晚餐。」自從楊少懷不準語翎再為他做飯後,他也沒機會再間接吃到語雙煮的「好料」了。
「用一套六十萬的意大利進口廚具,和整套的英國進口佔瓷餐具來煮即食面?!」語雙睜大眼睛。「楊少懷,我真是服了你!」
「廚具和餐具本來就是用來料理、盛裝食物的,管他一套六十萬還是六百塊,作用部一樣。」他夾了塊大排骨送人語雙口中,「來!小寶貝快吃,趕快吃飽好……」他嘿嘿的故作邪笑。
「吃飽後要幹嗎?」語雙滿臉通紅的白了他一眼。「不正經!」
—頓飯就在輕松幽默的氣氛中進行,席間楊少懷妙語如珠地逗得語雙連連大笑,胃口大開,兩人合力清除了鍋內所有的食物。
飯後,語雙展現她俐落漂亮的刀工,切了盤哈蜜瓜出來。
「別忙了,」楊少懷自她身後環住纖纖細腰,「小寶貝,我已把你喂鮑了,你要怎麼回報我啊!」他不安分的進攻語雙敏感的耳後,吻得她全身酥麻,卻又無力抗拒。
「生日禮物。」語雙情急之下大喊:「少懷,你還沒看我送的生日禮物呢!在我的皮包裏……」
「我不要什麼生日禮物,」楊少壞口齒不清的封住她的唇,一把淩空抱起她。「我只要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正當他熱情如火的吻又再撩得她嬌喘連連,快透不過氣來時,門鈐卻很不識趣的急促響起來。
「少懷,少懷,有人來了……」癱在他懷裏的語雙提醒他。
「不要理他!」楊少懷頭也不抬,懷裏這軟玉溫香的可人兒已完全奪去他的魂了。
來訪者卻毫不死心持續的按鈴,尖銳的鈴聲高亢的響著,還傳來一聲:「楊大哥,我是小翎啦!我知道你在家。」
「小翎?」楊少懷不得不停下來:「她來做什麼?」
「誰是小玲啊?」語雙喘息未歇,紅著臉拉平衣服問道。
「幫我打掃房子的工讀生,一個小女孩。算了,我去門口看看。」楊少懷邊走邊說:「她最好有很好的理由,也許我該考慮乾脆把門鈐拆掉算了。」
門外的語翎拉拉衣服、順順頭發,她七點才剛下火車,由花蓮回來的。語雙的身世秘密固然驚人,但楊大哥的生日卻是第一件大事。她回家後火速的換上上次花了八千塊買的蕾絲邊洋裝,擦上玫瑰色唇膏,並噴上Chanel香水,這一身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淑女行頭,都是為楊大哥而打扮的,她不要他當自己是一個小女孩,決心要表現出她的女人味給楊大哥看!但她偏偏匆忙中又忘了帶楊大哥給她的備用鑰匙,害她精心計畫的「驚喜」,減少了幾分……
她手上拿著精心包裝好的禮物——在大宇名店買的名牌羊毛背心。售貨小姐說這是最高級的,又輕又暖,雖然價錢貴得令人咋舌,但語翎毫不猶豫的買下來,用她存了兩個月楊少懷給的工資,及自己的零用錢。楊大哥應該用最好的!語翎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小翎,」楊少懷開了鐵門。「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生日快樂!」語翎笑靨如花的舉舉手中的禮物,「裏面有客人啊?」她聽到屋內的音樂聲。
「喔!是我女朋友,她來幫我慶祝。」
「女朋友?」
在語翎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屋內傳來一聲嬌喚——
「少懷,怎麼不請客人進來坐呢?」語雙也走出來了。
「你——」語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是你!」
語雙則是一臉訝異。「語翎?你怎麼會來這裏?」
「女朋友?她就是你女朋友?」語翎全身發抖的對著一頭霧水的楊少懷大吼:「那我又算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戲弄我?你們——」她憤恨的瞪著語雙,「親愛的姊姊,你真是我最好、最親愛的姊姊啊!你們太過分了!」
她重重的把禮物往地上一丟,轉身就跑開。
「語翎,語翎,」一陣突來的暈眩令語雙幾乎站不穩,這—驚嚇讓她貧血的毛病又犯了。
「語雙,」楊少懷一個箭步的上前扶住她。「你怎麼了?」
「我不要緊,快去追語翎回來!」語雙緊緊捉住他的手。「快去追她回來,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小翎?」楊少懷難以置信。「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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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1-9-17 00:05:44
第七章
楊少懷和語雙坐困愁城的在語雙住的地方走來走去。
「天!都一點了,小翎還沒回來,她到底去哪了?」語雙急得快瘋了,他們從九點找到一點,所有語翎可能去的地方全找了,她通訊錄上的同學電話也全打了;語雙甚至還打電話問過沛琳有沒有看見語翎……能問的她全問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語雙掩面啜泣。「我傷了小翎,我做夢也沒想到她竟是你的工讀生,更沒想到她喜歡的人原來是你……」
「語雙,你冷靜點。」楊少懷有力的大手抱住她。「這根本不是誰的錯,你要怪應該怪我,我……」他長嘆一口氣,「我萬萬沒想到你們居然是親姊妹,但你們長得並不像啊!」
他更沒想到的是小語翎對自己的愛戀。
語雙慢慢同憶起以前語翎說的話——
他對我很好,很尊重我呢!他還吻過我……
「等等,語翎說你吻過她。」語雙嚴肅的盯著他,「少懷,你老實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什麼?我吻過語翎?」楊少懷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有了!」他想起來了。「有次語翎來幫我做菜時切到手了,她叫我親親她的手指頭,說這樣就不會痛了。真的只是這樣了。」
語雙沉默不語,她完全相信楊少懷聽說的,這一招是小時候爸爸寵她和語翎的方式。但小翎……小翎現在究竟在哪裏?!三更半夜的,她一個女孩子……
「都是你,」慌亂無助的語雙把一股怒氣全發洩在楊少壞身上,她不住的捶他,「都是你,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們兩姊妹?你為什麼要讓小翎喜歡你?你怎麼可以去傷小翎的心?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楊少懷直挺挺地任她捶打,這可憐的語雙快把自己逼瘋了,如果這樣能讓她的情緒宣洩出來,稍微舒服點,他是甘之如飴,氣都不會吭一聲的。
一陣尖銳的煞車聲驚醒了語雙。這聲音?她火速的街到窗口一看——沒錯,正是那輛電單車,它的後座正載著語翎。
一身黑色勁裝的叫Tony正搖著渾身酒氣,爛醉如泥的語翎,「杜語翎,到家了。杜語翎?」
「小翎!」語雙像狂風似的卷過來,扶著東倒西歪的語翎下車。「怎麼回事?她為什麼去喝酒?小翎從來不喝酒的。」
「你是杜姊姊吧?我叫叫Tony。」一身小阿飛似的Tony卻很有禮貌的說:「我是杜語翎補習班的同學,她今天突然跑到我打工的Pub大吵大鬧,還喝得爛醉,我只好送她回來了。真對不起,我已經勸過她不要喝了,但她不聽我的,杜語翎——」Tony一臉費解,「她今天好奇怪,好像受了什麼很大的刺激……」
語雙只覺一陣痛楚,心如刀割。
「謝謝你送她回來。」楊少懷接過搖搖晃晃的語翎。「辛苦你了。」
「不客氣啦!」Tony擺擺手,很性格的騎車走了。
「嗯……惡……」語翎一上樓就衝到浴室大吐特吐。
語雙慌忙地拍著她的背,「你明明不會喝酒,為什麼要暍這麼多?真是!快把這杯茶喝下去。」
語翎狠狠一揮手,「鏗鏘」一聲,茶杯應聲而破。
「你滾開,我最討厭看到你!」語翎眼神狂亂,披頭散發的狂吼:「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來歷不明,根本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好厚顏無恥的住在我家,儼然以大小姐自居,還搶走爸爸媽媽所有的愛,讓我像孤兒一樣的長大,我嫉妒你,我恨你!從小到大你什麼都比我好,每個人都只看到你沒看到我,我算什麼?而現在……你居然還搶我的男朋友。」
語翎一步步逼向語雙,「你說!」她瘋了般的 搖語雙,「你為什麼這麼無恥、這麼殘忍,你為什麼要搶我的男朋友?他是唯一屬於我的東西啊!」
「語翎,」楊少懷用力捉住她的手。「不許你對姊姊說這種話,她根本不知情的。更何況——」他知道自己必須殘忍一點,才能快刀斷亂麻。「你心裏很清楚,我根本不是你的男朋友。語翎,對不起,從頭到尾我只當你是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楊少懷,你不要再說了。小翎……」淒楚無助的淚水再度滑落語雙的臉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姊姊的錯,姊對不起你……」
「不要碰我!」語翎如見穢物般的推開語雙的手。「姊姊?哈!你真的以為自己是我的姊姊?是爸的女兒嗎?你是個外來者,所有的悲劇都是你這外來者造成的,你根本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她用盡全身力氣的吼出來。
「語翎,你胡說些什麼?」楊少懷斥道。
「杜語雙,」語翎微笑的看著她,眼底是一片駭人的青光,她豁出去了!她氣瘋了!「我是不是胡說你可以自己去找答案,這句話是媽媽親口對冷湘阿姨說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她哈哈大笑。「這種事情通常當事人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
語翎滿意極了,她得意的看著語雙愈來愈慘白的臉,然後冷哼一聲,像勝利者般的昂然往門外走。
「你去哪裏?」楊少懷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語雙,急切地問。
「去哪裏都比待在這個鬼地方好!」語翎丟下最後一句話,用力關上鐵門,
「語雙,語雙,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楊少懷焦急的抱住語雙,她的手指—片冰冷。
「少懷,我好害怕,」語雙全身發抖:「我的直覺告訴我,語翎沒有說謊,這裏面一定有問題;我要回去花蓮問個清楚,我一定要回去問個清楚。」
***
飛機再過二十分鐘就要降落在桃園中正國際機陽了,汪碧蓮拿出鑲金鏡盒補粧,鏡中的她雖已年過四十五,仍是明傃懾人。在少女時代舉家移民後,她就很少回臺灣了,而這次……她緩緩取出L&V皮包中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上面有丈夫楊維樵的簽字,汪碧蓮莫測高深的微笑——楊維樵,你想擺脫我?休想!
你這輩子想都不用想,二十三年前我有辦法制住你,二十三年後你一樣想也不用想!永遠!一定又是為了冷薔那女人!汪碧蓮美麗細長的眼睛現出一抹寒光。自不量力的女人,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知道丈夫回臺灣時,她並沒有馬上跟回來,汪碧蓮不急,她要看看楊維樵和冷薔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她喜歡享受貓捉到老鼠時,那份慢慢淩遲的樂趣!
步出中正機場前,汪碧蓮將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俐落的扔進機場中的垃圾筒。
***
清晨六點,冷薔懶懶的起床,一夜無眠的她無精打採的為自己煮咖啡,她這幾天老是睡不好,心緒紛亂。當她下樓打開大門時著實嚇了一跳——
一臉胡碴、神情憔悴的楊維樵正像化石般的坐在她家門口。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這麼早就起床了?我還以為你會多睡—會兒,看你昨晚也像沒睡好,樓上的燈光亮了好幾次。」他聲音沙啞,眼睛布滿血絲。
「你……你是說你昨晚一整夜都在這裏?」一股揪心的酸楚直逼上來,冷薔只覺心底的「萬裏長城」正在瓦解,不要……不要再這樣……
「你放心,我不是來打擾你,也永遠不會了……」楊維樵落寞的苦笑著,「我就要回美國了,可能永遠不再回來,這裏已沒有我的眷戀、我的回憶;我的回憶已經永遠消失了,這一生最刻骨銘心的回憶……在我走之前,只是想來看看你——我這—生最愛的女人,我想坐在離你最近的地方來『感受 你,感受你的人、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容顏,就只在這一墻之後……」他無比苦澀的看住她。「這樣……我就滿足了。」
冷薔移開水霧茫茫的眼眸。「外面很冷,你先進來坐吧。」
她倒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兩人面對面的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言,一股令人心痛的離愁和千般無奈橫亙在兩人之間。楊維樵情已用盡,心已木然,在百般努力仍告失敗之下,他已無話可說了,他只是用一種好深、好復雜,溫柔摯情令冷薔的心為之一揪,緊緊絞在一起的眼光看她,他的唇間有一抹好滿足、姦虛幻的微笑。
「能夠這樣靜靜凝望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我已很滿足了,我心已矣!你說得對,二十三年前我曾擾亂你的一生,二十三年後我就不該再來破壞你的家庭了,薔。」他彷佛在咀嚼世上最珍貴的東西般,輕輕念著她的名字。
「相信我,你是我這一生最重要、最難忘的女人,你讓我覺得這輩子沒有白活,我曾那麼幸運的擁有你的愛。只可惜緣分盡了……上蒼給我們的緣分在二十三年前就結束了;匆匆一晃即過,我們的愛這麼深,但緣分卻這麼淺,造化……也許是我福分修得不夠吧,無緣和你長相廝守,但夠了……我真的很滿足了,我不該再強求了,真的祝你幸福,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祝福你……」
背對著他的冷薔,肩膀無法自制的抽搐,她早巳淚流滿面。不會,她不會再聽進這些話了,為什麼這男人每次一出現,總足讓她柔腸寸斷呢?這輩子她所欠他的眼淚,到底哪一天才能還完?淚才能流盡?
楊維樵眼眸中閃著淚光,這是最後一次了,他要一口氣全部說完。「薔,我用我的生命來請你相信一件事——我沒有騙你,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當年我看到恍如仙子的你,我便無法自拔的愛上你了。我一向看不起外遇男人的藉口,什麼老婆不了解他、家庭不溫暖什麼的;但當我遇到你時,我才知道不能愛的愛是件多麼痛、多麼椎心刺骨的事。」
「碧蓮是我結婚三十年的妻子,她為我生了三個孩子,不管我和她這二十幾年來是怎麼相敬如『冰 、怎麼貌合神離,我都不願去批評她。當年我們是門當戶對、奉父母之命就結婚的,那時以為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許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我的父母也是這樣結婚的,誰知婚後才一年,我便發現找和她的個性南轅北轍,她那刁蠻的大小姐脾氣,以及非要把我踐踏得低低的才高興的個性,已讓我愈來愈難以忍受……算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楊維樵乾澀的苦笑。
「我是何其有幸的曾擁有你,又是何其不幸的失去你。薔,我真的好羨慕你的丈夫,他竟得到了一項人間珍寶。如果讓我遇到他,我一定要很很地揍醒他,他得到了別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卻為何不好好珍惜?他競和你分居,讓你一人孤獨的留在這海邊……」
冷薔用手背拭去淚水,她緊緊咬住下唇:心中狂喊:不要再說了!真的不要再說了!這顆心已經幹瘡百孔,已經無力再承受了!
「在我走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冷薔用顫抖的手支撐住桌面,她仍背對著他,不敢回頭看他。
「當年我送你的玉佩,也就是你我之間唯一的紀念品,你真的……真的把它丟了嗎?」楊維樵沙啞的問:
「沒有,我沒丟。」冷薔閉上眼睛任淚水汩汩而下,不斷湧出的眼淚灼痛她的臉寵,更燒痛她的心,「我將它送給我的女兒,我希望這條最特別、最有靈氣的玉佩,能像幸運符般的保護她。」
「那就好……」他喃喃的說,「那就好……你的女兒一定像你一樣冰雪可人,一樣是個令心憐惜的好女孩。」楊維樵拭去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冷薔,我要走了,一切……珍重!」這幾個字沉重得如鉛塊般,他提起地上的行李站在冷薔背後。「你不轉過頭來看我嗎?讓我再好好看你一次!」
冷薔緩緩而僵硬的轉過臉,淚水早巳迷蒙了她的視線,她的雙腿顫抖得無法支撐自己。
「哦!冷薔,不要哭,我不要再讓你哭!」楊維樵自喉頭爆出一聲最絕望的呼喚,他扔下行李,忘形的抱住顫抖的她,「不要咬嘴唇,我不許你再咬嘴唇來傷害自己,你咬得都滲出血來了。你還是像當年一樣……當年我要回美國的前一晚,你哭得全身發抖,緊緊咬著嘴唇,哭得我五臟六腑全碎了,你知不知道……」楊維樵熾烈如火的眼光,深深的嵌到她心底。
「當年你所留下的是我這一生最完整、全全部部的感情,至死不渝——的愛!!」他咬緊牙說完最後一句話,淚水正不自覺的滑落面頰。
冷薔再也忍不住了,她心如刀割的哭倒在他懷裏。這顆心為什麼還會痛?不是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冷了、碎了、死了嗎?他們像絕望而捉不住明天的人般緊緊擁住對方,只求把這一刻永生永世永烙心頭,他們任淒楚的淚水滑落著,這永恆的一刻,這等了二十三年才來的重聚竟是永遠的訣別,無奈得令人柔腸寸斷,形銷骨毀……
冷薔只能一遍遍在心底狂喊著:今生無緣但願來世!今生無緣但願來世……
杜嵩逸懷著興奮卻情怯的心情一步步向花蓮的家中,他緊張得一如正要赴約的小男孩,盡管他要面對的是摯愛的妻,但她永遠讓他覺得是那麼高不可攀,高貴完美得令人怕會隨時失去她。
冷薔,他這一生唯一的最愛。
他所以會在數年前至臺東獨居,真的是為了冷薔,為了她,他什麼都心甘情願去做。杜嵩逸知道,當年冷薔是因著無法解決的問題才委屈嫁給他的,否則他縱然是冷薔的青梅竹馬,一路保護她長大的鄰家大哥哥,但冷薔那奪魂懾魄的美陣卻不曾注意到他的一往情深,直到……直到她懷著三個月的身孕,不得不嫁給他時。
但冷薔永遠是他心中最聖潔的妻,最純潔無瑕的小公主。他是那麼深愛她,愛得連自己的心痛,自己的感覺都可以擺在一邊。他知道婚後的冷薔不快樂,她常一人怔怔的發呆,偷偷的落淚,他早知她身上那塊玉佩是楊維樵給她的訂情之物,但杜嵩逸什麼也沒說,愛一個人就要包容她的一切,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是冷薔最痛之處,所以他不忍傷自己心愛的妻。
如果冷薔是為了感恩、為了夫妻義務,而不得不和她共同生活在一起,杜嵩逸寧可讓她自由,盡管他的內心再痛、再不捨,他都願意。他多想再看到沒認識楊維樵以前的冷薔,那傃如朝陽、燦如春花般的微笑。
他希望冷薔活得自在而快樂,如果看到自己,無疑在提醒她她所犯的錯誤——是杜嵩逸「救了」她和肚子裏的語雙的命……杜嵩逸不要,他絕不要給冷薔任何一絲精神上的壓力,所以他寧可離群索居,獨自住在山中。
如果有一天冷薔需要他、要他回來時,她自會來找他的。如今這天終於來了!不論她是真的要自己回來,或是為了躲開楊維樵,杜嵩逸都願意壓下這最後一點尊嚴來試試,
闊別已久的家門就在眼前,杜嵩逸滿懷朗待的推開木門——霎時,一幕景象毫無預警的直接跳進他的眼裏——冷薔和楊維樵……
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半個小時後,楊維樵提著行李瘧了,
在一棵老松樹下,杜嵩逸默默地看著楊維樵以一種決絕的步伐,緩慢而堅定的走向前方、那姿態好像他剛下了最痛苦的決定似的。
杜嵩逸心情復雜的隔窗看著他的妻。冷薔仍維持剛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地板上,她的大眼睛木然而空洞,杜嵩逸不想在這時進去打擾她,他只是佇立在窗外,默默看著她。
就在他抽完第四根煙時,語雙如一陣狂風似的回來了,身邊還跟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語雙沒有注意到父親,她飛也似的街進屋子。
「媽——媽——」一進屋她就愣住了。「媽,你還好吧?你為什麼坐在地板上?」
冷薔猛地回神,「沒什麼。」她慢慢的站起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位是——」她望著語雙身旁卓越出眾的男子。
楊少懷有禮的一欠身,「伯母好,我叫楊少懷,打擾你了!」
「他是我的男朋友。」語雙顧不得介紹兩人認識,劈頭就問:「媽,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一件事——」她的眼眶滿是驚悸與不安。「我是不是你和爸的親生女兒?」
冷薔如遭一記悶棍般,所幸她是坐著的。
「你胡說什麼?」冷薔倒抽一口氣。「你問這種問題不怕把媽氣死了?」
「媽,」語雙在她面前跪下,噙著眼淚道:「我知道這樣問很不孝,但這件事情對我太重要太重要了,我求你告訴我實話。媽,你從來沒有騙過我,我求你告訴我。」
冷薔只覺全身的血液全凝固了,縱然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來自制,她的手還是不聽話的顫抖,語雙臉上的無助,和迫切想知道答案的神情深深撼動地。為什麼?這個秘密它藏了二十幾年,難道真的注定藏不住了?!
而冷薔臉上復雜的情緒變化,一樣也沒有能逃過語雙眼裏。她的手無力的垂下來:心一直往下沉。媽媽在害怕?!媽媽在猶豫?!她在害怕什麼?猶豫什麼?從小她就和母親異常貼心,毋需言語,母女間也熟知對方在想什麼。此刻,一股濃濃的悲情席卷了她,難道她的身世……
「媽,」語雙絕望的淚水汩汩而下。「對不起,請你告訴我,我什麼都承受得住。我將滿二十四歲,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淚水在冷薔眼眶裏打轉,她想冷靜,想自制,但她辦不到。在她最親密的女兒面前,她就是無法偽裝。
「語雙,不要再問了。」楊少懷拉住語雙,他知道自己應該識趣的避開,但他真的不忍心再看語雙痛苫。
「你先告訴我,」冷薔心痛的看著女兒。「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的?」
「是小翎。」語雙猶豫了一下,但仍據實以告。「是小翎聽到的,她說是你和冷湘阿姨在談話時……」
小翎?冷薔無言的閉上眼睛,那麼……全部的人就快知道了?這個秘密是昭然若揭了?就快變成全部的人都知道,而只有可憐的雙兒不知道的局面了。
「媽,」她淒然無比的淚滴落在兩人冰冷的手指上。「我知道這其中大有問題,求求你就告訴我吧,不要讓我最後—個知道。」語雙一句話正撞進冷薔心匠。
四目交接時,冷薔和女兒交換了只有她們才能懂的眼神,相知相憐卻又心痛!無法隱瞞了,是時候了。冷薔告訴自己。
「好!媽告訴你——」冷薔下定決心似的說,但她眼神猶豫的看著一旁的楊少壞。
「沒有關係,媽,」語雙慘白的臉上出奇的鎮定。「我能聽的,少懷都可以聽。」
冷薔再度審視楊少懷,他正無比心痛的看著語雙,看來語雙是要將自己的終身托付給這個儀表不凡、卻又對語雙呵護備至的傑出男子了。也好……今後總算有個可以依靠的男人來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了……
「你……你的身世……」正當冷薔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進出來時——
「不許說!我不許你胡說!」杜嵩逸發狂般的衝進來。「冷薔,你在幹什麼?語雙胡鬧也就罷了,你還要編什麼故事來騙她?你這算什麼母親?難道你忘了語雙永遠是我們的女兒嗎?」一轉身,他猝不及防的給了語雙狠狠的—巴掌。
「爸—」從小到大,這是最寵她的父親第一次打她。
「你是爸的親生女兒,你永遠是爸的親生女兒!」杜嵩逸緊緊的把語雙擁人懷裏。「你是爸的小公主,你永遠是爸的女兒!」
「爸——」在父親的懷中,語雙痛哭得像狂風中的落棄。「對不起,對不起,媽……對不起。」
早已淚眼婆娑的冷薔緩緩的握住這對父女的手。上蒼何其不幸,給她一段最難堪的遭遇;又何其有幸的,賜給她一對最好的丈夫和女兒!
兩天後,楊少懷開口向杜嵩逸及冷薔要求,請他們允許他和語雙訂婚。
「你?」冷薔愕然的看著這俊逸不凡的年輕人,又看著女兒。「你們……真的決定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快?」她求助似的看著—旁的丈夫。
楊少懷緊緊擁著語雙,這兩天的煎熬讓原本就楚楚可憐、柔弱無骨的她,瘦得更教人心終了。「伯父,伯母,我深愛語雙,我願用我的生命向你們起誓,這一生我會盡全心全力來保護語雙,永永遠遠的愛她,絕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只要有我楊少懷在的一天,語雙會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
他緊若盤石的神情深深撼動了杜氏夫婦,他是那麼的深情執著、義無反顧,足以付出生而來捍衛語雙。
「語雙,」冷薔沙啞而不捨的問:「你真的決定了?你願意?」
語雙瘦削得如風中之花的臉寵又滑下一行清淚,她緊緊握住冷薔的手。「媽,我知道這太突然了,但我愛少懷,我知道他會好好的照顧我。爸,」她霧茫茫的眼波轉向父親,「請你們答應。」
「語雙……」冷薔緊緊的擁著女兒,珠淚瑩然的母女沒有再說—句話,只是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語雙一向和冷薔異常的貼心,就因這樣,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世大有問題,但自己不能再問了,父親這樣愛她,她還忍心再問嗎?
杜嵩逸目光如炬,神色肅穆的死盯著楊少壞,「你會好好的待我女兒?好好的對她一輩子?」
「我會的,伯父。」在杜嵩逸的逼視下,楊少懷毫不畏懼,目光灼灼的說,他的一字一句是那麼鏗然有力。「我不敢說我能給語雙多好、多高級的生活,但這一生一世她會擁有我全部的愛。」
是了!是了!這就是了!杜嵩逸無言的長嘆,是該交出這顆掌上明珠了!他的小雙兒就是要交給楊少懷這樣的男人。
「也好……」杜嵩逸要擠出全世界最難說出口的話似的。「訂婚典禮就在這兩天舉行吧,你的家人呢?」
「謝謝伯父!我的家人都定居美國,不過我父親這幾天回國來度假,我會請他來觀禮。」
楊維樵一回到臺北兒子的家,就聽到答錄機有一段留言:「爸,我是少懷,一直找不到你,你回家了嗎?我和我女朋友杜語雙十二日將會在花蓮舉行訂婚儀式,如果你聽到了留言,請您來參加好嗎?這裹的地址是:花蓮縣……」
兒子要訂婚了?楊維樵驚奇的想,怎麼這麼快?他都還沒見過少懷的女朋友呢!等等,他悚然一驚——這個住址……姓杜……
語翎披著薄外套無所事事的滿街亂晃,自從那天她對語雙大吼一陣跑出來後,她就諸事
不管了,課也不去上,整天似遊魂般的東晃西晃,每天摸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反正語雙也不在家,她知道語雙一定奔回花蓮「求證」了。
好好念書又怎麼樣?反正考上大學也照樣沒有人關心,沒人為自己高興。
這天她不知怎麼的又晃到楊少懷的住處,遠遠的她就看到屋外停著—輛搶眼的酒紅色高級轎車,一名長發及腰的高姚女子正和一位華麗的貴婦人在圍墻外引頸而望。
「乾媽,我看是真的沒人在了,按了半天門鈐也沒見有人來開門。」任萍揉揉酸痛的腳說。
「怎麼回事啊?老的、小的全不在?都跑哪去了?」汪碧蓮擰著柳葉眉不滿的說:「這社區警衛不是說今天中午有一個中年人進來後又匆匆出去了,我看就是那死鬼!」
「乾爸?可是……這幾天他和少懷究竟上哪去了?」任萍很氣,姦不容易乾媽回來替她作主,這楊少懷偏偏又無緣無故失蹤了!
她們的對話語翎全聽在耳裏。她們是誰?語翎的好奇心濃濃的被勾起來了,她故意拿出原本要丟棄的鑰匙走向那兩人。
「請問你們找誰啊?」
「咦?那你又是誰?」任萍瞪著她問。
「我是來幫楊先生打掃房子的工讀生啊!」語翎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楊先生出遠門了。」
「出遠門?那你知不知道他上哪了?」汪碧蓮不客氣的問。
「你們是——」
「這位是楊先生的母親。」任萍搶著回萏,「我就是……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又迸出一個女朋友?語翎暗笑在心裏,看來這兩人的出現——太有意思了。
「他到花蓮去了,他交代過有急事可到這個地方去找他。」語翎掏出記事本,寫下花蓮家裏的地址,「不過——」她故意欲言又止。「聽說也是陪女朋友回花蓮的.」
杜語雙?!任萍神色一變,拉起汪碧蓮道:「乾螞,我們走!我們立刻去找他!」
目送著她們急速絕塵而去,語翎薄薄的嘴角浮出一絲笑容,她急速地轉個身,她也要回花蓮去——
這種精採好戲怎麼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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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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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0:06:05
第八章
一襲淡玫瑰色的小禮服攔腰係出語雙的盈盈柳腰,波浪般的秀發綰成一精巧可愛的小髻,別上嬌嫩可人的粉橘玫瑰,胸前一條珍珠項鏈更襯托出語雙凝脂般的白嫩肌膚。
原本語雙也不想太隆重,她和楊少懷只希望有一個簡單溫馨的訂婚儀式,但愛女心切的杜氏夫婦卻堅持一切都要給雙兒最好的,除了請冷湘夫婦前來觀禮外,也請了駱風及一些至親好友來,他們將以茶會的形式來招待親友。
語雙正對鏡理粧時房門開了,英氣逼人,風度翩翩的楊少懷探頭進來。
「哦,少懷,我這樣還可以嗎?」語雙羞澀的望著未婚夫,眼眉間盈盈流轉的濃情蜜意,足以醉死任何一個男人!訂婚的喜悅總算將她原本蒼白的雙頰染上一抹炫人的酡紅,「我的唇膏顏色會不會太淡?要不要再擦紅一點的顏色?」
楊少懷漂亮的眼睛發直了,他情不自禁的擁著這小玫瑰花精。「我的小公主,」他熱切的在她耳邊呼喚:「你永遠這麼美,這麼好,你是自天上掉下來的小珍珠。」他無限愛憐的捧起語雙那嬌羞可人的俏臉蛋。「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無論是薄施脂粉,還是素顏相見,淡粧濃抹總相宜,你這小妖精——」他輕捏語雙光滑白嫩的下巴。
「平時就把我迷得暈頭轉向了,這會兒再打扮成這樣,是還想來奪我的魂,還是懾我的魄呢?」
「什麼奪魂懾魄的?你討厭!」語雙粉頰通紅的打他,隨即她又不安的依在少懷的胸口道:「少懷,我們真的這麼快就要訂婚了?太匆促了,我……我的身世……」
楊少懷訊速的按住語雙的唇。「你杜語雙今後的身分就是我的未婚妻、即將過門的妻子。」他的眼底盡是一片堅定的柔情,他輕吻語雙潔白柔嫩的雙手,再將它輕貼至自己的胸
前,「語雙,我要你記得,無論你真正的身世是什麼,我根本一點也不想知道。我只要你!要你杜語雙來當我的老婆,永遠當我的老婆,我會用我全部的愛來愛你、保護你,至死不渝!」
「少懷——」語雙沒法再說話了,她只能緊緊環著他、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就讓我用一生一世的愛來還他吧!如果上蒼注定我永遠無法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讓我傾盡此生的愛情來回報這個男人吧!
楊少懷心痛莫名的輕撫語雙的秀發。這麼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人、這麼令他憐惜的語雙,他多想好好的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一股愈來愈不安的感覺告訴他——語雙的身世不單純,人有問題存在。這答案或許是殘酷的,會將他的小語雙撕碎的,所以他要求盡快訂婚,他要用自己的羽翼來護衛語雙,只要她是他的未婚妻、日後的妻子,哪怕哪天語雙的身世真的被揭曉了,他都會為語雙將那傷害減至最低。
他深愛她!天知道他楊少懷是多麼如癡如 的愛著這個小女人。
就算有一天知道了語雙是殺人犯之女,還是什麼大惡不赦者的後代,他也要用更多、更深的愛來捍衛他的妻,任何人都休想傷害她!
篤篤——門起輕輕的敲門聲,冷薔在門外問:「語雙,我可以進來嗎?」其實冷薔剛才就已撞見了這對渾然忘我的小情侶正如膠似漆的黏在一起,她無聲無息的退出來,過了一會兒才又敲門問。
楊少懷打開房門,俊朗的對冷薔笑笑,「媽,語雙已經打扮好了,她正需要媽幫她看看呢!」他體貼的退出房間,他知道這對母女還有貼心話要說。
冷薔關上房門,走向那粉雕玉琢的女兒,她捧著女兒的手,淚霧又湧上來。
「雙兒,媽真捨不得你,媽——對不起你——」
「哦,媽,你別哭。」語雙溫柔的拭去母親的珠淚,「媽,你放心,少懷會好好的對我的,將來我會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丈夫——像爸一樣。」她唇畔的微笑麗如春花,「為我高興吧!媽,請你為我祝福吧!」
母女兩人的手再度緊緊交握在一起。
「媽,我們該出去了。」語雙輕輕的說:「我已經聽到冷湘阿姨獨特的笑聲了。」
[姐——]冷薔一見到冷湘,喉頭又是一緊,是這姐姐一路陪她走過來的,支撐她走過當年那段走投無路的歲月。
「好,不準哭,不準哭,」冷湘拉著她走到一旁,感慨的說:「你總算是熬過來了,」一切都熬過來了。看看小雙兒多麼的亭亭玉立,多麼出色啊!新郎倌呢?未來的新郎倌呢,我好好瞧瞧什麼人才配得上咱們雙兒。」
「在那兒。」冷薔指著正在和杜雋逸交談楊少懷。
「哦!」冷湘眉開眼笑道:「長得真是好!果然是一表人材。行啦!把女兒交給他不會錯的,你沒看他一面和未來的準岳父講話,一面還不忘偷瞄你的寶貝語雙?」
冷薔欣慰地直點頭。
「對了,小翎呢?怎麼不見這小丫頭?」冷湘問。
「打了好幾通電話去臺北都沒找到她。」冷薔擔憂的說:「也不知這小翎在忙什麼?」
「砰——」突然有個人氣急敗壞的闖進來,破壞了這原本喜氣洋洋、甜蜜溫馨的氣氛——楊維樵!
剎那間,屋子裏有三個人的臉上是一片慘白!
「你來做什麼?」杜雋逸神色大變的暍道。
「杜伯父,他……他是我爸爸。」楊少懷急急的說。
「他是你爸爸?」冷薔如遭電殛般的尖叫,她搖晃的扶住桌角,不……下……
楊維樵卻直衝至語雙面前,神情駭人地問道:「你就是杜語雙是吧?告訴我,你今年幾歲?」
「我……」語雙囁嚅道:「二十三……呃,快二十四了。」
「語雙——別說!」冷薔淒厲地尖叫,但來不及了!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楊維樵的心直直地往下沉,臉色一片慘白,原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冷薔——」他悲痛欲絕的看著她,「這麼大的事,你還要瞞我到幾時?少懷是我的兒子,語雙……語雙……天哪,」他淒厲的發出長嘯,「看看我做了什麼好事?我害了這兩個孩子啊!」
冷薔的臉色已毫無血色了,她顫抖得如風中落葉,「不,不,你不是……你不是!你胡說,你不是——」
杜雋逸一個箭步的衝上前,揪起楊維樵的衣領,從齒縫中進出:「滾!你這個人渣,你給我滾!你膽敢再胡說一個字試試看,你膽敢再侮辱我老婆試試看——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爸,」楊少懷趨前來拿下杜雋逸的手,「杜伯伯,請你不要衝動,你們一定有什麼誤會,拜托你們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媽,」語雙緊抱住全身打顫的冷薔,「求你告訴我,你們到底在說此什麼?」濃濃的恐
懼感席卷上來,語雙不由自主的害怕……似乎有什麼事就發生了,難道……她絕望的捉住冷
薔的手,「難道……楊伯父……就是我的父親?」
「不!不!他不是!他不是!」冷薔瘋狂的尖叫,「誰告訴你楊維樵是你的父親?他不是!」
「我是!千真萬確的,我就是!」楊維樵嗄啞艱澀的說,一字一句如一把利刀戳破語雙的心,「這就是你的苦衷嗎?冷薔,這就是你當年迅速結婚的原因——你懷了我的孩子?你真傻,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你讓我沉淪為千古罪人,永世對不起你們母女!」
「你胡說,語雙是雋逸的女兒。」冷薔快崩潰了,顫抖得已不成聲調。「你有什麼……有什麼證據證明語雙是你的?你在污辱我操守,你含血噴人!」
「就因為我深愛你,我太了解你。」楊維樵悲痛的陳述:「我一直懷疑當年你匆促結婚的真正原因,所以我不死心,回國後我問過你,你的女兒是幾歲,你竟騙我是二十一歲。你不敢告訴我她已二十三歲了,因為你伯,你怕我猜到事實。二十三年前——正是我離開你的那一年啊!」沉痛的眼淚閃在他的眼眶中,「女兒一定是我的,薔……我太了解你了,你絕不可能在我出國後,閃電的和別的男人有了語雙,當年的你是那麼全心全意的愛著我啊!語雙一定是我的,難道你敢讓她和我去做血液DNA分析嗎?」
不!不!不能去!I冷薔慌亂的說:「語雙不能去……」
忍無可忍的,杜雋逸狠狠的揪住楊維樵,劈頭就是一拳,「你這個天殺的魔鬼,你這混帳!我打死你!早在二十三年前我就該替冷薔教訓你了,我打死你!」盛怒的杜雋逸對著楊維樵一陣拳打腳踢。
「住手!不要打我爸!」楊少懷撲上來擋住父親,他的頰上也挨了一拳。
「少懷!」語雙尖叫著。
「不要擋!走開,讓他打!」楊維樵推開兒子,「如果痛打我一頓,可以減輕我的罪行,可以消除你心中的恨,你就打吧!是我欠你杜雋逸的,更是我欠冷薔母女的。」
「你——你混帳!」杜雋逸緊緊的掄著的拳頭重垂的落到桌上。
「爸,現在請你告訴我,」楊少懷眼底盡是深不見底的驚悸,「語雙是——」
他和臉色灰白的語雙交換了一個絕望的眼神,兩人似乎等待死亡的宣判。
無邊無盡愧疚、自責,及悲哀逾恆的神情,已替楊維樵說明了一切。
「兒子——:二字一句如梗在喉中的鉛塊般,「爸對不超你,對不超……你和語雙……是兄妹,同父異母的兄妹。」他十指深深嵌入掌心中,在這一刻,楊維樵恨不得把自己劈成碎片。
語雙尖厲淒絕的聲音才剛響起,就被冷薔捉住肩膀,「不要聽他的!語雙,不要聽他的!他胡說!他一派胡言!I
「冷薔,這個時候你還不肯承認?你想害了這兩個孩子嗎?I楊維橫心如刀割,「他們是……是親兄妹啊!語雙的身上一半流的是我的血液,你想造成天倫悲劇嗎?如果你恨我,你要怎麼報復我、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請你放了這兩個孩子吧!一個是我的兒子,而一個……」他老淚縱橫的凝望著語雙,「是我和你的女兒啊!」
血色一寸寸自楊少懷臉上褪去,他是驚呆了,他只能直挺挺的站著,驚恐的聽著這一段匪夷所思的大秘密,
而語雙激動的捉著冷薔,一聲聲的問:「媽,媽,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請你快說啊!我是不是他的女兒?」她快暈眩了,手指異常冰冷,這青天霹靂將她擊得體無完膚。
冷薔空洞而毫無人氣的眼睛定在女兒身上,這是她最最心愛的女兒,當年她拚死命要留下來的女兒。這顆心……這顆早巳在多年前死過一次、汩汩淌血的心,她不惜為了保護她的語雙,再撕裂它一次——
「讓媽告訴你,你的身世和楊維樵一點關係也沒有!」冷薔輕擁住女兒,神情淒絕堅定得駭人,如赴刑場般,「因為你的,『父親 是一名——」
「冷薔!」一旁的冷湘和杜雋逸同時驚叫。
「不許說!不許你說!」冷湘拖住她,求助地看著杜雋逸,「雋逸,請你取消這門婚事,永遠不要再提了。我們語雙可以不要嫁給楊少懷,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
「冷湘說得沒錯,這件婚事到此為止:永不再提!」杜雋逸臉色鐵青道:「楊維樵,楊少懷,你們這對父子可以滾回去了!」
「不!你們讓我說!」冷薔掙脫冷湘的手,她應該護衛她的女兒,「語雙,不要怕,媽告訴你,你並沒有做錯事,也沒有愛上不該愛的人,因為我是被……」
「冷薔!」冷湘淚流滿面的說:「你這是何苦?不要說,我求你不要說,不要再傷害自己。」
冷薔無比淒楚的看了冷湘和丈夫一眼,閉上眼睛繼續剮著自己的心:「我是披強暴的!
被強暴後才有了語雙……不是楊維樵……」
語雙一陣暈眩,癱倒在臉色一樣慘白的楊少懷懷裏,碎了碎了……她的世界全碎了……
冷湘哽咽的扶著冷薔,她這妹妹一生走得何其艱辛啊!而杜雋逸只能無言而泣地握著愛妻的手。
「你騙我!你故意編個故事來騙我!」楊維樵是這個屋子裏唯一還能發出聲音的另一人。「我不相信,你沒有那樣!你沒有!」他苦不堪言的怒吼著。
這時一直站在門外的任萍疑惑的看著汪碧蓮。「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真的是被強暴的?」
「不要講話,繼續聽。」汪碧蓮冷靜自若道,一絲復雜的情緒閃過她的眼底——冷薔啊冷薔,我真是低估你這個女人了,為了心愛的女兒,你竟不惜說出真相?
「我比你還千萬倍希望這件事是假的,是亂編的,只是一場噩夢。」冷薔苦澀的開口,凜然的神情令人不敢逼視,「但這畢竟是殘酷的事實。在你搭機回美國的第二天晚上,我因想念你而去了以前你住的地方,晚上十一點出來……出來時……」她顫抖的抱住雙肩,「被一個蒙面人拖到一旁,我被……」冷薔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薔!薔!」杜雋逸心如刀割的抱住愛妻,「沒事了,沒事了,忘掉吧,把它統統忘掉!」
「但那孩子也未必就是那禽獸的。」楊維樵不死心的猶作困獸掙扎,「也許是我的啊!對不對?語雙應該是我的。」
「你和我……的血型都是O型,只有雋逸是A型,」冷薔的聲音縹緲,如風中殘燭,「語雙雖然也是A型,但……在結婚前,雋逸根沒有碰過我一根指頭!懷孕三個月時,我在不忍殺了肚中孩子的情形下,嫁給一直守著我、自殺兩次都把我救活的雋逸,茍活下了來……」
「你騙我!你在騙我!」楊維樵已是一片狂亂,「上帝不會讓你受到這麼殘酷的折磨的,要有懲罰、要有報應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冷薔,求求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楊維樵淒慘無助的淚眼瞅向冷薔。
「她說的全是真的。」汪碧蓮終於踏進屋來,身後還跟著任萍。
「你——」
「媽!」
楊維樵和兒子同時驚呼。
汪碧蓮神色自若、很滿意的環視這一片的混亂,「我結婚三十年的丈夫正在和昔日舊情人敘舊,還想要認『女兒 ,這種好戲我能錯過嗎?——」
「冷薔小姐,」她似笑非笑,挑釁般地看著冷薔,「容我自我介紹,我就是被你搶走丈夫的『楊太太 ,你對我也許是一無所知,但我對你可是一清二楚!」她美麗冷酷的眼睛閃了閃,「全部——一清二楚!」
「你在胡扯什麼?你出去!」楊維樵怒吼著。
「你急什麼?話一說完,我自然會走。」汪碧蓮冷冷地瞅著丈夫,心中的火焰愈燒愈旺盛。「你就這麼心疼她?這麼緊張這女人,一點也不管我的感受?好,今天我一定給你們好看!」她瞪著蒼白的冷薔,狠狠的捅下最痛的一刀,「我知道你說的全是真的,我也相信你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男人雖然蒙了面,但他的右眼角有一條疤痕。」
最後一句如五雷轟頂的震碎冷薔,「不——」她發出最淒厲、最絕望的尖叫,「你……為什麼知道?」
汪碧蓮在丈夫駭人的瞪視下,毫不畏懼的微笑,她以勝利女皇般的姿態睥睨冷薔及丈夫。「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們知道,不錯,那男人正是我安排的。我打越洋電話回來找人下手,哈哈哈……」汪碧蓮狂笑著。「敢搶我的丈夫?這就是你這種人應得的報應。」
「啪!」一記火辣的巴掌打下來,楊維樵眼若銅鈐,不敢置信的瞪著汪碧蓮,「你竟會做這種事?!」
「哈哈哈!」汪碧蓮再度爆出 芙,「你打啊!你再怎麼打我、怎麼生氣都挽不回這個眼睜睜的事實了——冷薔被強暴的事實,而杜語雙就是強暴所留下的孽種!」
「你——」
楊維憔還來不及發作,冷湘已尖叫一聲:「冷薔,冷薔,你醒醒!冷薔——」
眾人陷入一片混亂,杜雋逸一把推開衝上來的楊維樵,而抱著冷薔火速往外衝。「送醫院!她要立刻送醫院!]
冷薔是因嚴重貧血的宿疾發作而昏倒,等到眾人手忙腳亂的將她送醫後、剛松了—口氣時,卻發現另一個更大的問題!
語雙失蹤了!
***
楊少懷快瘋了!他找遍花蓮和臺東的大街小巷,山巔水湄,任何一個小小的角落;杜雋逸並動用林場所有的人出去找語雙,他們幾乎把臺灣的東半部翻過來,還派人回臺北仔細的搜索,但——就是不見伊人芳蹤。
每當夜深人靜時,就是楊少懷最痛苦的時候,他一次又一次狠力捶墻,捶得手都破了!到底在哪裏?語雙,你到底在哪裏?
我算什麼男人?連最心愛的女孩都保護不了,我還算什麼男人?!語雙!語雙!你在哪裏,請你回來!楊少懷的心底一陣陣椎心刺骨的絞痛!不管你是誰的女兒,殺人犯也好、強暴犯也好,這輩子我是要定你了,我只恨在你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沒能在你身邊保護你、陪你。
語雙,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棄你、都傷害你,但我楊少懷絕不!我絕不會做出半件傷害你的事!
語雙!語雙……他只能心亂如麻卻束手無策的一遍遍狂喊她的名字。
楊維樵靜靜站在兒子的背後看他。清晨五點了,他知道少懷又是一夜沒睡,自語雙失蹤以來,少懷何時吃過、睡過了?他這兒子快把自己逼瘋了!
[少懷。]楊維樵喚他。
楊少懷緩緩的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無神的看著父親,這幾天下來他已瘦得不成人形了。
[進來吧!外面很冷。]
楊少懷木然的走入屋內。
楊維樵緊握住他冰冷的手,瘖 的說:「兒子——對不起……」
楊少懷緩慢而沉的搖搖頭,「什麼都不要再說了……爸,有件事情我想先告訴您;」他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光芒,「一找到語雙後,我要立刻和她結婚!」
楊維樵動容的看著他,「決定了?」
「早就決定了!」楊少懷以無比堅決的語氣道:「我絕不再讓任何人傷害她,誰敢再傷她,我就和他拼了!」
楊維樵震撼的看著兒子,他對語雙的愛像是一把熊熊烈火,更像一只大鷹正用它鋼鐵般的羽翼,緊緊保護懷中那娉婷可人、柔弱無助的楚楚佳人。他重重的拍拍兒子的肩,「好好的待語雙,她是天底下最好、最特別的好女孩。」
汪碧蓮和任萍在花蓮找了家高級酒店住下來,只要楊維樵還在花蓮的一天,汪碧蓮就不可能離開半步的,她決心要鬥到底。
汪碧蓮自是「老神在在」的,她不急她有把握楊維樵一定會上門來找她的。
今天,這人果然來了!
「喲!真是稀客呀!」塗著鮮紅的蔻丹,汪碧蓮笑得傃如春花。「進來坐吧!任萍,幫你乾爹沏懷茶過來。」
「不用忙了,」楊維樵大手一揮,坐在沙發上。「我話說完就走。」
「啥事呀?你說吧!」汪碧蓮氣定神閒,姿態優雅地坐下來。
「乾爹、乾媽,我先出去一下。」任萍識趣的說,不過她也沒走遠,挨在門後偷聽。
「你這次回來到底有什麼目的?」鐵青著臉的楊維樵開門見山道:「你昨天在杜家鬧得還不夠嗎?你把人家冷薔母女害成那樣,你——」他氣得全身發抖,「尤其令人發指的是,你竟對冷薔做出這種事!好好的一個人全給你毀了,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太惡劣了嗎?」
「那是她活該!她罪有應得!犯賤!」汪碧蓮冷冷的撇著嘴,「廢話少說!你今天來到底要做什麼?」
楊維樵的眼眸深沉得令人心悸,「你很清楚,我是永遠無法再跟你生活在一起了,尤其是在知道你對冷薔做過那件事後,更是永——不——可——能!!所以,請你高抬貴手簽字離婚吧,什麼條件全隨你開。]
[離婚?]汪碧蓮又是一陣狂笑,臉部可怕的扭曲著。[你做夢!]
[我看不出這種婚姻還有什麼維持的必要。]楊維樵瞪著她搖搖頭,[碧蓮,你到底在爭什麼?你還要什麼?這個婚姻到底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你死守著這仇人似的婚姻,死拖著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虐待別人可以使你從中得到快樂嗎?現在,坦白說——]他頓了一頓,[我對你只有痛恨而沒有愛了,有一天,也許連[恨]的感情也蕩然無存。碧蓮,你是聰明人,有必要再活在這種互相傷害、相見爭如不見的婚姻生活中嗎?]
[這只是你個人怎麼的想法。]汪碧蓮倨傲的眼中閃著淚光,她瘋狂的命令自己——不準哭,不準再在這無情無義的男人面前掉眼淚。[憑你的三言兩語就想把這三十年來的婚姻全抹煞了,那麼我的付出?我的感情呢?你永遠只想你的感覺,卻從沒考慮到我的!一紙休書就想讓我走?你做夢!]
[碧蓮……]楊維樵艱困的說:[我知道你跟了我三十年,為了這個家你也付出很多,但……碧蓮,就在我們還沒把對方傷害得更深的時候分手好嗎?你知道你用的是什麼方式來愛我、愛孩子嗎?你認為你做的真的是我們想要的嗎?碧蓮,你曾有過很可愛、很單純的個性,但曾幾何時你變得這麼善妒多疑,尖酸自私得不可理喻呢?我要的只是一個溫柔的妻子、關心孩子的母親,但你對少懷和雪倫的淡漠態度——]
[住口!不要說了!]汪碧蓮憤然起身,驕傲的把淚水硬是吞回肚裏。[我不要你來批判我是什麼樣的母親!事情再討論下去也沒意義了,如果你是來談離婚的,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一名——休想!你請回吧!]
楊維樵復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長嘆了一口氣,[好,看來今天也談不出什麼了,我……走了。]他站起來。
[站住!]汪碧蓮喚住他,背對著他問:[你……曾愛過我嗎?]她緊握的拳頭無可自制的在發抖。
楊維樵繞到她面前,以無比誠摯而坦率的眼光看她,[在少懷五歲以前,我曾以一名丈夫所有的愛來愛你,是你刁蠻驕傲的脾氣一點一滴的抹煞它。當然,我也有錯、也有責任,唉!算了……」他舉步往房門走,卻又停下來說:「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少懷一找到語雙後,就要立刻和她結婚,這件事我是百分之百的讚成,如果你還真的愛你兒子,就請你不要反對,不要再破壞。」
楊維樵走了,門外的任萍清清楚楚的記得最後一句——楊少懷要和杜語雙結婚了!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一定要阻止這荒謬的婚事。乾爹瘋了嗎?怎麼會讓少懷去娶杜語雙那種「出身」的女人?
想了一個下午,任萍終於跑去找楊維樵,到這個時候只有靠自力救濟了。那個平時兇巴巴的乾媽今天行為大反常,自乾爹走後,整個人就像掉魂似的呆坐在那,不言不語的,害得任萍急死了。
她慢慢走向杜家。奇怪,今天的杜家好安靜,似乎沒人在?她正想按門鈴時,大門卻突然:任萍瞪大了眼睛往後退——駱風?!
「任萍?」駱風的驚訝程度不亞於她,兩人都傻了,只是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
任萍先回過神,立刻轉身就跑。
「任萍,」駱風一箭步衝上去擋住她。「任萍,別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他欣喜若狂的捉住她。
「放開,你放開!」任萍極力掙扎著,「你走開!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我不認識你,放手!」
駱風鋼鐵般的大手緊緊箝住她,「我不放,我再也不放開你,我絕不再犯第二次的錯誤讓你走!我不!我再也不讓你走!」
任萍死命的踢他、打他、踹他,還是掙不開駱風的大手。打了半天,任萍也累了、疲乏了,她氣喘吁吁的停下手來,用一雙冒火的眼睛狠狠的瞪著駱風。「好!你贏了!你說,你到底要怎麼樣?」
「任萍,我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的跟你談談。」駱風蘊滿深情的要求她。
「談?還有什麼好談的?」任萍的臉轉向一邊,「早在我出國那一年,該談的都談完了。你已經很清楚的告訴我,你選擇這塊土地,而不是選擇我。當年你可以讓我心灰意冷的離開,一切就都成定局了。告訴你,駱風,在我登上飛機的那一刻,我對你所有的感情全沒了!死了!」
「萍,請你公平—點。」駱風無比溫柔的說:「當年你要我放下所有,一服完兵役就去美國陪你,可是我去了又能做什麼工作呢?我學的是森林遺傳,我熱愛這塊上地,這裏的一樹一木對我是那麼熟悉,就像親人一樣。你是跟著家人移民到美國,而我呢?我在臺灣就是個孤兒,去了美國又有什麼?我拿什麼來養你?」駱風看看天色,突然一把抱起任萍,大步邁向自己的吉普車。
「幹什麼?你放我下來——」
「帶你去一個地方。天黑以前就可以到我所工作的臺東林場。」駱風放下輕盈的她,迅速啟動車子。
「臺東?!你這神經病,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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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7 00:06:24
第九章
駱風果然在日暮以前到達了林場,他拿了件大外套給任萍,兩人坐在一望無垠的青草地「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任萍聞著這漫山遍野的青草芳香。唔,這地方是很清幽、很漂亮,但要她住上十天半個月,她一定會瘋掉。
「我的家、我的一切全在這裏,」駱風無限滿足的捉起一把小草,「我在這裹從事森林遺傳研究,這裏有我所熱愛的一切,除了沒有你,任萍。」他輕輕執起任萍的手。
「我和你是絕不可能的!」任萍站起來,「你別忘了,當時你對我是如何狠心的?我什麼都願意放棄,死心塌地的要跟著你,但你就是不肯給我一個承諾到美國來。我到美國後還一直寫信給在當兵的你,要你來美國,但你——」任萍決絕的搖搖頭,「是你自己放棄的。」
「萍,你要我到了美國拿什麼養你呢?」駱風的眉全糾結在—起,「你知道嗎?我看著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上飛機,心裏有多痛多苦?我只能在山谷中怒吼你的名字,狠狠的任那噬骨的思念來啃蝕自己。我深愛你,萍,我深愛你!當年的你一心向往美國的浮華世界,你是溫室裏的花朵,無法和我—起吃苦的,我也不忍。我怎麼忍心再拖著你?」
「我早就說過,你可以來接管我爸的事業,我只有一個大哥——」
「那是不可能的,」駱風迅速地打斷她,「我要用自己的雙手來養活你,你爸當年就很看不起我這窮小子了,我絕不依靠他—分—毫。」
任萍無言了,半晌才生硬的說:「算了,我跟你廢話這麼多做什麼?」她冷冷的瞅著他,「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是嗎?」駱風平靜的問:「你愛他嗎?」
「愛!」任萍咬著牙硬聲說,她是很喜歡楊少懷,更何況她在他身上花了這麼多時間和心思,這樣一個「財」術兼備、出色挺拔的男人,為什麼不愛?
「那他愛你嗎?」
「要你管!」任萍惱羞成怒道,「你少無聊了,我愛不愛誰關你什麼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萍,」駱風輕笑著,神色幽然道:「我可以很肯定,他不愛你、你也不愛他,沉醉戀愛中的女人不該是這麼張牙舞爪,一點嬌羞甜蜜也沒有的。」
「你——」任萍氣得臉都青了,「你憑什麼這麼說?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對了,我還沒問你,你怎麼會從杜家走出來?」
「你認識杜園長?」駱風有些驚訝,「我是去看在養病的杜伯母,她的女兒失蹤了,大家都很著急。」
「枉語雙?」任萍冷冷的說,「那我不妨告訴你,楊少懷就是我的男朋友。」
「楊少壞?」這下駱風可更加放心了。揚少懷絕對不會和任萍有什麼的,他親眼目睹楊少懷是如何瘋了般的在找語雙。「天黑了,晚上想不想在林場做客?我們有滿天的星鬥和最佳的野味可以款待你,還有最幹凈舒適客房。」
「我……」任萍知道自己該拒絕、該下山,但在駱風那熟悉而令人眷念的款款注目下,她竟聽見自己微弱的說:「我要打電話向我幹媽說一聲……」
***
冷湘沒想到大家找翻天的語雙竟然在臺南!
她一回到家,丈夫賀健莊就緊張兮兮的從樓上衝下來,壓低聲音道:「小聲一點,語雙在樓上睡覺。」
「語雙!」冷湘陡地尖叫:「你怎麼不早說?你明明知道我們在找她——」
「嗯,小聲一點!語雙是兩天前來的,嚇了我一跳,她的樣子好可憐……哭著拜托我不要告訴你們。」賀健莊是有兩個兒子,他一向疼愛人見人愛的語雙,「還好咱們兩個兒子都不在家裏,不會吵到她。阿湘,語雙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唉……一言難盡,我再慢慢告訴你,」冷湘拿起電話,「這種事還是要告訴冷薔一聲,她都快急死了。你放心,我會叫他們不要立刻趕來的。」
語雙把自己埋在被單下,臉緊緊的貼著膝蓋一動不動,這幾天來她的姿勢一直都這樣——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我是因強暴而生下的!我是因強暴而生下的!我的生身父親竟是一個強暴犯,原本的翦水雙瞳早已木然而空洞,淚已不再流了!許多椎心刺骨的疼痛除非親身遇到,否則是絕對無法體會的。
她無法再面對自己,更無法再面對其他的人——尤其是楊少懷。她覺得自己是污穢的、骯臟不堪的。她覺得自己配不上楊少懷,更不敢再見他……
碎了,碎了……她的世界全碎了……她的心已沉落花流水到冰河的最底層,昔日的世界已全變色,沒有歡笑,沒有希望……她不再是從前的杜語雙了!
冷湘阿姨已經來喚她吃飯好幾次了,但語雙仍悶著聲動也不動。到了半夜十一點,她突然翻身而起,瞪著鏡中蒼白瘦削的自己——這是一張被詛咒的臉,這張美麗的臉是被詛咒的。
她無聲無息的穿過客廳來到露臺,扶著冰冷的欄桿——阿姨家在十二樓,只要從這裏跳
下去,一切的苦難折磨就全煙消雲散,一了百了!
哀婉淒切的一闕詞正回蕩在她腦裏——
風絮飄零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瑩,
珍重別拈戀一瓣,記前生——
人到多情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倩,
又列斷腸回首處,
淚愉零——
淒楚的淚水自她眼角滑落。別了,少懷;媽,對不起——
一只有力的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攔住她,將她狠狠的丟到地上,「你在做什麼?」冷湘臉
色鐵青地怒吼,「啪!」一巴掌火辣的落下來。「你想死?我告訴你,你沒資格尋死!」
「冷湘阿姨……」語雙跌在地上撫著灼熱的臉頰。
「坐下!」冷湘將她拉到沙發上,冷峻的說:「讓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在你母親面前,你沒資格尋死。你知道你母親當年是如何辛苦的留下你嗎?」
冷湘深吸一口氣,稍微平靜後才說:「冷薔慘遭強暴的事,一開始只有我和她知道,我也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冷薔更是悲痛欲絕,她甚至企圖自殺兩次,一次由樓梯上滾下來想把你弄死,幸虧你命大保得住;另一次則在她房裏割腕自殺,手上劃了數十刀,鮮血流滿了她的閨房,冷薔死意甚堅啊!那次幸好你的父親杜雋逸,也是我們自小的鄰居機警的破門救了她,但這件事也無可避免的讓你外婆知道了。你外婆早年孀居,是個滿身傲骨的堅強女人,發生這種事她當然是相當震怒,我們冷家雖窮,但向來家教嚴謹,書香傳家的,她要冷薔打胎。不過在打胎前,你父親向冷薔求婚了,雋逸一直深愛冷薔,但冷薔一口拒絕了。」語雙聽得都呆了,原來……原來爸爸早就知道了。
「去墮胎時是我陪冷薔去的,她拉著我的手一直發抖,我看她躺在手術臺的,等到醫生來後,她突然哭著衝出來,哭著說她不會,也不要殺你。」
冷湘拭去臉上的淚痕,低底的說:「我到今天還一直記得冷薔是怎麼對我說的——『姊,我不會,我不會殺了我肚裏的小孩。你相信嗎?我真的感覺到他的跳動——一個生命的跳動。 就在這時,雋逸又再度向冷薔求婚,當著你外婆的面跪下來,發誓會一生一世愛冷薔及肚裏的孩子,我們那時還以為雋逸只知孩子是楊維樵的,他當然知道冷薔——那個聞名全校的客座教受熱戀的消息,想不到冷薔居然在後來全部告訴雋逸了,唉……」冷湘搖搖頭,這兩個又癡又傻的人……
「當時你外婆一心一意要冷薔打掉肚裏的小孩,她不要冷薔留下一生的污點,是冷薔拚死拚活的哀求,及雋逸再三的幫著求情才生下你的。冷薔懷著三個月的身孕,在打胎未成功後的十天內,閃電般的嫁給雋逸。結婚當天,你從來不流眼淚的外婆拉著冷薔哭了,要她記住這一生一世都要對雋逸忠實,更不可再尋死覓活的。我們原本住在臺北的家也在冷薔發生事情後,匆匆被迫搬到臺南來,一來是冷薔要和回紐約辦離婚的楊維樵斷得一乾二凈,了卻此念;二來,則是為了避絕所有親友的詢問。」
語雙早已聽得淚流滿面了,冷湘痛憐的輕撫她的臉,「孩子,你現在知道當年你母親是如何拚命保護你,不惜放棄一切,屈辱的活下來了,她是個最偉大的母親!而你父親雋逸,」冷湘神色一凜,「是我這一生中最敬重的人。他是如何深愛、尊重你的母親,及如何的疼愛你,相信你這女兒全感覺得到,他疼你甚至超越自己親生的小翎。坦白說,我自問還真的無法做到像雋逸那般無私寬容的地步。語雙,你想想看,在對你付出這麼多的父母面前,你還有資格去自殺?你真狠得下這個心?你不覺得自己太不孝了嗎?」
「對不起……」語雙痛哭失聲,「我錯了……我錯了,我對不起爸媽……我傷了媽媽的心……」
冷湘輕擁著她的肩頭,「乖,別哭了,傻孩子,你媽不會怪你的。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下午我再帶你回花蓮好嗎?」
隔天早上,冷湘的家卻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
晨跑回來的賀健莊神秘兮兮的挨近冷湘,「老婆,有個奇怪的人一直站在我們家樓下,我早上出門時就看到他了,他說他要找語雙,我騙他沒這個人,可是他還一直站莊那裏!」
「誰?」冷湘跑到窗口一看——唉!楊少懷。「語雙不會見他的,」她搖搖頭,「我先進去問問語雙。」
冷湘進語雙房內,將楊少懷來訪的事告訴她,只見—夜末睡的語雙驚恐的直往墻角縮,「不!不!我不要!阿姨,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求求你,我不要見他……」
「好,好,你別急,」冷湘拉著她,「可是……事情總要解決的,雙兒,你總不能一直躲著他。」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見他!」語雙拚命的搖頭。
這時客廳中傳來賀健莊的呼喊:「喂喂!你做什麼?我已經說沒有這個人了,你別亂闖啊!喂——」
「他闖進來了,」冷湘說,「我先下去看看。」
楊少懷一見下樓的冷湘,立刻衝上來,「冷湘阿姨!我知道語雙在這裏,求求你讓我見她!我一定要見她!」一身落魄得像逃犯似的楊少懷是連夜披星戴月趕來的,他昨晚才聽冷薔說語雙人在臺南。
「你……」冷湘被他堅若磐石的神情所撼動了,看來這年輕人今天不見到語雙是絕不會走的。「她在房裏,」冰湘指著樓中樓的二樓,「上去右邊那一間,少懷……不要太逼她,她現在情緒仍不穩……」
「我知道。」楊少懷重重的一點頭,然後大跨步的奔上去。
他輕輕的旋開門把,房內他最心愛的女孩正用大床單把自己緊緊的裏起來,縮在墻角,只露出兩只驚惶的大眼睛。楊少懷只覺心中一陣狠狠抽痛。
「語雙,」他輕輕的走向她,「為什麼要怕我?我是少懷,我是你的少懷,你的未婚夫啊!」
「不要碰我!」語雙反彈般的往後退,霧茫茫的大眼裹已蓄滿淚水,「你走吧,」她哽咽的說:「我真的不想見到你……請你走吧!」
「我為什麼要走?我是你將來的丈夫,是這—生一世要和你廝守到老的人。」楊少壞箝制住她的肩,托起她尖瘦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語雙,」他眼底的心痛深情已足以揉碎她,「如果你是因為你的身世而躲我,那是對我的一大侮辱,更是對你母親的不敬!你把我看得太膚淺、太不值了,我愛的是你這個人,就是你,不管你是什麼身分我都愛你,我更不覺得它有什麼可恥的,更何況——」少懷垂下眼瞼,「該說抱歉的是我……是我母親造成的……」
「而如果你是為了我母親所做的事而不想見我,語雙,你真的要因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而判我死刑?永世將我放逐,不再給我任何的機會?我真因為上一代的錯誤而注定失去最愛的人?雙!」他緊緊地把語雙嵌入懷裏,「不要對我這麼殘酷,我只想好好的愛你,保護你,好好的來過這屬於我們的一生。」
「不是這樣的……」珠淚婆娑的語雙用力掙開他,「我誰也不恨、誰也不怪……但少懷……真的不可能的!我真的沒有辦法,請你不要逼我,」她淒楚地搖頭,「我現在才深深明白我媽是多麼偉大的女人,她這一生幾乎是為了我而活的,為了保護我、給我一個正常的家,她嫁給我父親——」
「你知道一個女人在一個深知自己『過去 的男人面前,是活得如何的辛苦?雖然我父親是那麼愛她,但那改變不了什麼,」語雙不勝愁苦的說:「我真的永遠無法做到像我媽那般偉大,可以為了孩子犧牲一切。如果將來我會結婚,我會找個完全不知道我身世的人,這樣——」她噙著淚一字一句道:「我這生才可以在他面前抬得起頭來。」
「就為了這個不成理的理由,你把我三振出局?」楊少懷眼中竄起兩團火焰,「什麼在我面前抬不起頭來?荒謬透頂!語雙,我愛你超過一切,當一開始我以為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時,我真是萬念俱灰了!現在終於知道你不是,為什麼還要拒絕我?『那件事 不是你的錯,更不是你媽的錯,你為什麼非要把帳算自己身上,就這麼一手斷送我們一輩子的幸福?」
「你不了解,你永遠不會了解我的感受,」語雙滿眼蓄著悲痛的淚水,「算我求求你——少懷,算我求你,請你走,請你放過我吧……」她泣不成聲道:「我不夠堅強,不夠勇敢,我沒有辦法再和你一起生活,它會提醒我最痛苦的的記憶:我更沒有辦法去認一個害過我媽的人當婆婆,這太苦了。少懷,我真的累了、倦了,一開始就是錯,我根本不該愛上你的……請你放了我吧,我快崩潰了……把我徹徹底底的忘了,讓我平靜的過自己的生活吧!」
楊少懷的心是徹底的碎了、裂了……他最心愛的女孩居然哭著求他「放」了她,離開她,告訴他他的出現只會增加她精神上的痛苦……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什麼可以挽回的?
他像絕望的野獸般粗魯的捧起語雙的臉,在她來不及反抗前狠狠的封住她的唇,他灼熱懾人的吻不再令她心神蕩漾,而她柔嫩如花瓣的唇也不再甜蜜柔軟,盡管兩人忘形相擁的熱吻,但交織在兩人之間的竟是深深的悲哀和重重的絕望。他像個即將赴刑場的囚犯般,瘋扛的吸吮她的唇,直到一陣熱熱的東西驚醒了語雙——少懷在流淚,少懷在哭!
「少懷……」語雙心如刀割。不要,不要,這顆心已經禁不起任何的痛了。
他把語雙的手拉到自己胸前,「我愛你!」他紅著雙眼沙啞地說:「永永遠遠愛你!等你一輩子!你永遠在我這裏——」他指指自己的心,「我割捨不了,就算你仍不要我,但我永遠等你,我等著有一天,有一個愛笑、愛鬧、愛哭的女孩,一個笑容變化有三千六百種的女孩再來找我的心,把我這顆碎掉的心再拼湊起來……」
語雙的淚水已無法抑制的奔流。
「再問你一次,」他目光灼灼的逼視她,「真的不要我?」
語雙無言的別過臉,緊咬著唇,良久才幽幽的說:「對不起……」
罷了罷了!楊少懷絕望而僵硬的站起來,行屍走肉般的走到門口,拉開那扇全世界最沉重的木門——
他已經被判死刑了!
任萍舒服的轉個身,溫暖的晨光已進來喚醒她了。奇怪,這兩天和駱風滿谷的亂跑後特別好睡,一覺香香甜甜的睡到天亮,連半夜常有的莫名心悸也不藥而愈了。她起床用清涼的泉水潑醒自己,一出林場就看到閃耀著滿身陽光的駱風。
「咦,你在幹嗎啊?」她看到駱風正拿著鋤頭。
「翻土啊!明年春天要播種了。來,你來試試看。」駱風拿把鋤頭給她,「啊?我不會!」
「不會?擠牛奶你一學就會,這麼簡單的事你一定會的。來,先喝懷你最愛的牛奶,」駱風遞了杯五百CC又香又濃的現擠牛奶給她,「我再來教你怎麼做。」
駱風細心的教她,任萍脂粉末施的臉上泛起健康的紅暈,上一次親手撥開這些泥士,嗅聞它的芳香大概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任萍驚異的發現自己竟喜歡上這些事情,更驚訝自己竟會主動的多留在山上兩天,她不是被駱風「強綁」上來的嗎?
今天一定要回去了,她提醒自己,再不回去的話,乾媽會以為她跟人家跑了,更何況——我是來找楊少懷回去結婚的,可不是來會舊情人的!
「駱風,」她艱澀的開口,「我……我要回去了。」
「這麼快啊?」駱風燦如朝陽的臉上爽朗的笑著,「明天就要翻過這個山頭,去深山裏採野莓來做果醬呢!野莓又大又甜很好吃的,真可惜你不能去。好吧,你去洗洗手收拾一下,我送你下去!」
駱風擦擦牛仔褲上的泥巴,邊走邊向另一名年輕人喊道:「小董,吉普車待會兒借一下。」
「沒問題!」小董揚聲說:「駱仔,晚上的嘉年華會你去不去啊?」他擠擠眼睛。
「去!去!這麼好的機會當然去!」駱風哈哈大笑,笑聲無比的雀躍。
嘉年華會?那是什麼?駱風居然沒有留我?任萍呆呆的看著駱風,愈想愈氣,她原本以為駱風會求她留下來,至少來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十八相送,想不到他居然一口答應了?
神經病,你管駱風的反應!你不是為楊少懷而來嗎?任萍暗罵自己。
「任小姐要回去了啊?要再來啊!」
「入冬就有更多的野味吃了,一定要再來啊!」
「來來來,這箱水果你帶回去,很甜的……」
林場的人情味真是單純而濃鬱,面對這一張張誠摯淳樸的臉,任萍競有絲依依不捨,她不禁眷戀的環視這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走吧!」駱風乾脆俐落的幫她把水果抬到車上,對小董大喊:「我下午前回來,等我去嘉年華會!」
任萍不是滋味的跟著上車,看著駱風一路心情愉快的哼著山歌,—點感傷的氣氛都沒有!
「嗯……嘉年華會……是什麼啊?」忍了半天她終於問。
「哦,入冬前林場最大的盛事嘛!邀請山腳下那些鄉公所、衛生所所有未婚小姐來辦舞會聯誼啊!給我們這群王老五多制造一些機會。」駱風神採飛揚的回答,一派不勝期侍狀。
任萍不答腔了,半天才又開口:「駱風,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繼續留在這片我最喜歡的林場啊!杜園長說再過幾年他退休後要交給我負責呢!我一定會把它開墾得更漂亮、更迷人!」
「真的?那很好啊!」經過了兩天的山居洗禮,任萍說這句話可是肺腑之言了。
「好什麼,你又不嫁給我。」駱風笑著瞟她一眼。.
嫁給你,任萍心裹開始九彎十八拐了。不會吧,我應該嫁給像楊少懷那種「門當戶對」的人啊!
「我不嫁給你,你自己也會去找一個農場女主人的!」任萍試探他。
「女主人?」駱風哈哈大笑,「找好了,在那裏——」他指著山坡上一頭體態豐滿健美的大母牛,「正點吧!『她 的芳名叫娜娜瑪蓮!」
任萍瞪著他,卻忍俊不住地大笑,在笑聲中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已經好多年沒有在男人面前無拘無束、不顧形象的開懷大笑了,這種感覺似乎在她離開駱風後就不曾再有過了。
想不到駱風又補上一句:「女主人還是會找一個的,鄉公所的小玉對我不錯!『出外人不揀吃 !大家四四六六就這麼辦了吧。」
人有時候的確是有點「犯賤」的,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真要放棄這個曾對自己呵護備至、百依百順,而且只等自己回頭的男人——任萍心裏可又開始左右擺蕩、不停地琢磨了。
駱風一路說說笑笑的把她送到花蓮的酒店,幫她搬下水果,然後莫測高深地瞅著她,「有空再來玩啊!拜拜!」一跳上吉普車就跑了。
「喂——」
任萍呆在原地。怎麼就這樣啊?也不多看我兩眼……
☆☆☆ ☆☆☆ ☆☆☆ ☆☆☆ ☆☆☆ ☆☆☆ ☆☆☆ ☆☆☆ ☆☆☆
杜雋逸輕輕的把門開了一條縫,「咦,你沒睡嗎?」他看冷薔已坐起來了。
「剛剛睡了一會兒。」冷薔臉上仍有些蒼白,「雋逸,這麼多天了,你不回林場沒關係嗎?」
「不回去了!」杜雋逸溫柔的幫妻子拉拉被角,「我要永遠留在這裏陪你,除非你肯跟我回林場,否則我就回去辦理退休,永遠留在花蓮陪你。薔,」他輕握她的手,「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讓你一個人住在這的,從現在開始我要加倍的補償你,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冷薔眼眶一熱,「你……你真的願意再搬回來和我一起生活?」
「傻瓜,」杜雋逸的大手擁住冷薔,「你是我的妻子,生生世世的妻,我們還有好多好長的日子要過呢!」
是啊!我們還有好多好長的甜蜜日子!冷薔深埋入丈夫懷裏,這一刻,她覺得無比的安全、無比的溫暖。我怎麼這麼 呵?早在結婚那一天,我就該知道這就是屬於我的避風港,我最好的歸依。
「對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杜雋逸愛憐地看著妻子,「冷湘說下午就要帶語雙回來了,晚上就可以到家。」
「語雙……」冷薔顫抖的捉住丈夫,「逸,語雙會不會怪我?她會不會接受我?」
「放心,」杜雋逸無比篤定地說:『我們 的雙兒不是那樣的孩子,我們一起教出來的雙兒是個最懂事,最貼心,全天下最好、最乖巧的女兒!」
黃昏前杜雋逸正準備載冷薔去鎮上診所打針,因她的身體仍很虛弱。當冷薔步出院子時,她看到門口遠遠的站著一個人——一個她從沒想到會來的人!
「她?她來做做什麼?」杜雋逸皺著盾一個箭步就要衝上去。
「雋逸,」冷薔攔住他,溫柔地說:「沒關係,讓我和她談談。」
她緩緩的走向樹下的女人——冷傃高傲的汪碧蓮。
「沒想到我會來吧?」汪碧蓮有些落寞地開口,她已經在杜家門前站了好久,只是沒有勇氣進去。
「有事嗎?」冷薔平靜地問。
「對不起!」汪碧蓮拼出了平生從沒講過的三個字。「我來……只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請你原諒找……」她疲倦的臉上有圈黑眼圈,「我為當年傷害你的事鄭重道歉。但也請你記住——楊維樵永遠是我的丈夫,我絕不會放棄他,我會努力地再贏回他的心。」
冷薔先是愕然,然後浮起一朵寬容堅定的微笑,「都過去了,我和他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全部結束了。我……」她怯怯地輕觸碧蓮的手,「『那件事 對我的傷害是很大,但無可否認的,我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楊維樵畢竟是你的丈夫。現在,我什麼都不用去想了,」冷薔臉上漾著幸福的光芒,「我有一個很好很好的丈夫,和一個溫暖甜蜜的家。」
汪碧蓮定定地凝視她,終於也輕輕的把手放在冷薔手上,「我很羨慕你,你相信嗎無論由哪一個角度,我都很羨慕你。」
「你也會有的,」冷薔恬靜優雅的微笑,「你一定會找回屬於自己的幸福的。」
冷薔說完後,便轉身回到丈夫的身邊。
「談完了?」杜雋逸寵愛地看著她,「我的『親善大使 老婆?」
「什麼親善大使?」冷薔愛嬌的把手挽在丈夫的臂彎中,「今天不要去打那見鬼的針了,現在就罰你陪你老婆出去大吃一頓!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吧?」
兩天後,楊維樵登門辭別了杜雋逸夫婦,他要回美國去了。
汪碧蓮也在酒店內收拾行李。
「乾媽,你真的也要回去了?」任萍問。「你和乾爹之間……」
「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直到再把他的心捉回來為止。」汪碧蓮漂亮的眼睛有抹堅定,「我知道他現在還無法接受我,但我愛他,何況我畢是他結褵三十年的老妻了,我就不信他能永遠不理我。」
汪碧蓮提起行李淡淡地嘆了口氣,「我是遇到了沒有辦法,認了!不然女人還是嫁個愛你超過你愛他的男人好命點。」她回頭催促任萍,「走吧!你發什麼愣?」
「哦!」任萍呆呆地提起自己的行李。
酒店已為她們叫好的士,她們將飛至臺北後轉機回美國,因為楊少懷可能也要回美國了。
汪碧蓮先坐進去,「任萍,進來呀!」
女人還是嫁個愛你超過你愛他的男人好命點。
任萍突然想起這句話,一把「搶」過自己的行李,「乾媽」她的樣子讓汪碧蓮嚇了一大跳,「你……你先回去吧!我不回美國了,我……要留在這裹。」她一鼓作氣的說完,轉身飛也似地跳上下一部的士,「到臺東林場!」
「喂!喂——任萍!」汪碧蓮一頭霧水,「這孩子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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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1-9-17 00:06:38
第十章
任萍馬不停蹄地直奔林場——
女人還是嫁個愛你超過你愛他的男人好命一點。但如果她和他的愛都勢均力敵呢?不——她要他愛她多一點!
她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衝下的士。
「咦,任小姐?」正在修籬笆的小董看見她,「你來玩啊?」
「我……」任萍看著打包好全副家當的行李,漲紅著臉——這像來「玩」的嗎?「我剛好『路過 ,『順便 過來看看。」
喲!這個「順便」還真是拐了好大一個彎呀!小董在心裏偷笑。「你的行李我幫你提進去,駱風在東北角那個小木屋,要不要先去找他?」
在這藍色季節裹,再度想起給你的歌……
任萍一步步的走向小木屋,背對著她的男人正一遍遍地吹著黑管,是「思念物語」。任萍的心慢慢地漲滿……他還記得,他一直記得這首「思念物語」!當年任萍無意之中喜歡上黑管渾厚柔美的音色後,他就去學了黑管,還無師自通的苦練這首「思念物語」,就只為了她!就只為了吹給她聽!
駱風一遍又一遍地吹著,終於停下來了,慢慢地回過頭,「你來了。」他蘊滿柔情的臉上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我……」任萍的臉又是一陣緋紅,「嗯……剛好經過嘛!順便上來看看……」
「哦?」駱風饒富興味地挑起濃眉,「你這次『順便 是要待多久?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你——」任萍漲紅了臉,「你故意的!你好詐,你在作弄我!你就在等我『自投羅網 !」
「任萍,」一雙粗糙的大手緊緊地摟住她,「留下來吧,請你永遠留下來吧!雖然我不能給你最好、最高級的享受,但我會盡我全部的力量。雖然和我在一起只能用普通牌子的日用品,不能常買你的Chanel;雖然以後只能穿五折的衣服,而不能買給你名牌衣服;只能請你坐吉普車,而沒有平治,但任萍——我的愛,」他無限珍惜地捧起她的臉,鄭重地說:「我會給你最完整,最體貼的愛,你會擁有一個最忠實、最安全的丈夫。」
「不要怕跟著我會過苦日子,」駱風緊擁著她,在她耳邊低喃:「這些年我工作的錢全存下來了,數目雖不大,但至少還可以讓你過衣食無虞的生活,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存款簿好安心些?」
「我都有你的人、你的心了,還看什麼存款簿?」任萍抬起起漾滿紅雲的臉,「只是——」她貼近他的耳朵輕聲道:「我們可不可以一年去機場大買一次Chanel?不會很貴的!」
「哦,任萍,」駱風興奮的抱起她,「終於把你追回來了!我終於又把你追回來了!看來小董的話是對的。」他低聲說。
「小董?」任萍掙脫他的懷抱,佯怒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那天為什麼那麼嘻嘻哈哈的把我送回去,一點也沒有捨不得我?還有什麼嘉年華會呀,你那個小玉小姐不是會代替娜娜瑪蓮那只大母牛來當你的女主人嗎?」
「還大玉兒呢,小玉小姐?全是哄你的啦!」駱風邪邪地笑道:「多虧有高人指點我一條生路……」
「什麼高人指點?是不足那個臭小董?!」
「嗯,他看我追你追得太辛苦了,建議我不妨『反其道而行 ,讓你也嚇一嚇、怕一怕,吃吃醋有助於愛情的化學變化——效果奇佳!」
「什麼?你竟敢聯合外人欺負我?本姑娘還沒過門就敢欺負我?!」任萍杏眼圓睜地一把脫下高跟鞋高高舉起,「看我饒不饒你——」
「救命啊!大母牛發瘋了,殺夫啦——」
臺北,楊少懷的辦公室
「就這樣了,財務方面還有沒有什麼不清楚的?」楊少懷闔上重重的帳冊,望著瞿經理和會計主任。
「沒有了,楊總交接得非常清楚,」會計主任說:「等會兒我會要會計小姐盡快做一份損益表和資產負債表出來。」
楊少懷淡淡地點點頭,現在他根本沒心情關心這個了……
「少懷,你真的要退出布雷斯?」瞿叔惋惜地說。他是公司的資深員工了,一直把少懷當自己兒子般關心,「這是你在臺灣這幾年所拚出的心血,現在公司的規模這麼大,已走上軌道,你現在退出股份不覺得很可惜嗎?」
可惜又怎麼樣?比起失去語雙的心痛又算什麼呢?他是無法再待在這個地方了,這塊令他真正深愛過、卻又突然間失去所有的土地,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會讓他心痛地記起她的一顰一笑……也許他真的該先回美國一道,先逃開這塊令他心碎的土地……
瞿叔和會計主任出去後,楊少懷疲倦地閉起雙眼,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這樣就走了?你這樣就想走了?」是杜語翎。
「你——」
語翎似挑釁又頗玩味地看著他。「看來我是高估你了!這麼沒勇氣!你這點挫折算得了什麼?」
「語翎?」楊少懷弄不清她的來意。
「沒看過一O一次求婚嗎?纏!死纏,纏得她受不了,全面投降為止。」語翎帶笑地瞅著他。「烈女怕纏夫嘛!只要你持之以恆,夙夜匪懈,隨時保持最佳狀態,再加上我們一家子大大小小裏應外合、通力合作,你還怕不三兩下就把我姊手到擒來?這樣就溜回美國了啊?嘖嘖,太沒骨氣了!這種人還想當我姊夫?」
「語翎,你——」楊少壞笑了,「你這個小丫頭……」
「對不起,」語翎誠摯地說,「但我真的真心希望你來當我姊夫——錢多多嘛!以後給我的零用錢也多。開玩笑的啦!因為只有你才配得上我那『舉世無雙,美麗又大方 的漂亮姊姊,你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謝謝你,但……」楊少懷苦澀道:「她已經明明白白的拒絕我,還說我的存在只是提醒她不願記起來的事……她要我給她平靜的生活……」他幽幽地嘆了口氣,還能再說什麼?
語翎皺起秀盾,「姊就是這樣愛鑽牛角尖,動不動就煩惱得像天要塌下來似的,所以他更需要你這個姊夫的保護啊!」語翎重重地拍他的肩,「拿出衝鋒陷陣的精神來!我媽和我爸都看你順眼,很放心把我姊交給你,再下來只缺臨門一腳,就看你的了!」
「我……還有機會翻身嗎?」
「想追我姊這種天仙美女,『再世阿信 ,當然要多吃點苦頭。」語翎俏皮的眨眨眼,「先告訴你一個『鐵樹開花 的好消息!駱風大哥,就你見過的那個,他找到他的『母牛情人 了。猜猜是誰?保證你三天三夜想破頭也猜不到——是任萍。」
「任萍?」楊少懷瞠目結舌,「這……可真是……兩個各屬南極和北極的人,他們怎麼會湊在一起呢?」
「愛神的箭真是無遠弗屆、四處亂射,駱風大哥的一世英名就毀在任萍那雙『凡人無法擋 的勾魂媚眼上了。聽說他們的故事更曲折復雜,比你和我姊的更加賺人熱淚,所以啊!你以為你們這點阻力,這點折磨算什麼?我姊心很軟的,看你是要用哀兵政策還是苦肉計,能幫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哀兵政策?苦肉計?楊少懷苦笑地搖搖頭。
「好了,我要回去念書了,」語翎說。「我已經玩掉不少時間了!再來一定要熬夜苦讀,一舉考上大學讓你們刮目相看。未來的姊夫,我提供的情報就到此為止了!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姊現在人在臺北,昨天晚上剛回來的。」
語雙回臺北了?楊少懷心底真的萬濤洶湧,我還可以去找她?我真的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杜語雙愣愣的坐在梳粧臺前,她回臺北的目的只是為了把房子收拾一下,就要搬回花蓮了。她是不可能再回「布雷斯」工作,將來……也許到臺南冷湘阿姨的畫廊幫忙,也許在花蓮自己開個小店吧……
他呢?語雙的手緊緊的絞在一起,他會回美國嗎?她打電話回公司向瞿經理請辭時,聽到這個消息……他真的要走了嗎?走到那麼遠的地方……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勇敢的熬過這關口,但愈來愈深的痛楚卻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失去楊少懷的椎心刺骨之痛,遠遠超過她的想像,更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語雙木然的移動雙腿,心痛就讓它去痛吧!她得去門口拿些剛找來的大紙箱,好收拾東西。
門一打開,她就看見他了——那張令她魂縈夢牽的臉,那對依舊濃愁深鎖的眉……
相對無言,惟有淚下行。可惜淚亦早已枯乾了……
他們只能無奈心痛地交換彼此才懂的眼神,萬般的酸楚、不捨、割不下的情感……正緊緊地揪著兩人的心,空氣中回蕩著深不可測的悲哀……
語雙幽幽地嘆口氣,退開身子讓他進來。
「你放心,我不是來逼你的,」楊少懷用沙啞而混濁的嗓暗低低的說:「我只是來辭行。明天早上八點半的飛機回美國……」
辭行?語雙下意識的緊咬住唇,這顆心……當痛到一定程度時就不會再痛了吧?!
楊少懷自口袋中取出一個藍色珠寶盒,那是她的訂婚戒指,原本代表她這一生幸福的訂婚戒指啊!楊少懷執起她的手,將那無與與倫比的心形美戒放入她掌中。
「這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你要怎麼處置它,我……不知道,但這一生能讓我為她戴上戒指的人,永遠只有你杜語雙一個人。至於我的戒指,」他舉起手,另一只對成已圈在他修長的指上,他深沉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死死盯著她。「它會永遠在我手上,你也永遠在我心裏。這一生我已真的愛過、被愛過,無怨無悔了……如果上蒼真注定我要失去最愛,我也……無話可說了。」
一層水霧早已襲上語雙如泣如訴的水靈大眼,但她只能緊絞著心無言地看著他。這顆已破碎的心為什麼邐會痛?如有千針萬箭般毫不留情地再度剮碎她……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仗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粧,
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楊少懷無比心痛地拭去她的淚痕,「雙,別哭,我讓你掉太多、太多的眼淚了,今後……希望你再也不會有這些折磨。在我離臺前夕,我最遺憾的是——還沒親自為我媽當年所做的事向你母親致歉,求得她的諒解……」
「你放心,」語雙淚眼模糊地哽咽道:「我媽的痛苦已經結束了,我爸會好好的照顧她,我也會回花蓮陪她。我永遠忘不了當冷湘阿姨帶我回家時,我媽抱著我說的第一句話——」她閉上眼睛流下熱淚,「我是她『舉世無雙 的寶貝,當年她是慘遭不幸才生下我,但在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全心全意的愛上襁褓中的我了,我永遠是她『舉世無雙 的寶貝!」
舉世無雙的寶貝!這一字一句正刺在楊少懷心裏,那我的呢?我的稀世珍寶已離我而去了……
他只能用那令她心痛得顫悸的眼神狠狠的凝視她,似要將她的倩影永遠烙在自己心頭。
時間似乎停止了、凍結了,兩人中誰也不願栘開繾綣哀怨的眼。這一刻,若真能成為永恆,他願用全部一切來換取。
「我要走了。」他強迫自己開口,粗嗄的聲音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保重!」
語雙倉皇驚悸地看著他——他要走了!這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就要永遠離開她了?!
楊少懷狠狠地再看她一眼,終於如壯士斷腕般的一轉身——
「砰!」大門在他身後關上,也再度震碎了她的心……
語雙癱瘓般地跌坐在地,自喉頭爆出那撕裂心肺的呼喚——:
「少懷!」
清晨六點,尖銳的電話聲響起,徹夜末眠的語雙似有預感般地一把捉起話筒。
「喂?」
「是我……」楊少懷低低的地說,「最後一次打擾你了,我現在要去機場,只想再告訴你一句話——」
「你說。」語雙閉上已經紅腫的雙眼。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真的好愛你……真的好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好愛你……」
語雙貼在墻上,無助地任那滾燙的淚水淹沒自己的雙眼、自己的臉……等她再度拿起聽筒想發出聲時——
「喂?喂——」她悚然一驚,他掛上電話了!楊少懷掛上電話了!
一股巨大的聲浪正排出倒海地打過來——
你要失去他了!你要失去他了!
你要失去楊少懷了!!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汪碧蓮和楊少懷坐在椅子上,她的手輕輕地放在兒子手上,「少懷,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陪我回美國去。」
楊少懷失神地看著前方沒有說話。
「少懷,對不起……」原本雍容華貴的汪碧蓮已瘦了一大圈,「我知道我是個失職的母親,尤其是對你和雪倫……但那時候的我沒有辦法……」她滾下一行清淚,「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自你五歲那一年起,也就是維樵在臺灣認識冷薔那一年。我深愛你爸,你相信嗎?我深愛他!聽到他外遇的事我整顆心全亂了,碎了,可是我不願認輸,我這該死的倔脾氣害了我自己,所以才有那一連串錯誤的舉動——去害冷薔,還帶你們兩個小兄弟去跳樓自殺……後來又對你們這些孩子不聞不問……我錯了,那時我一心—意只想拚命打扮自己,再奪回你爸的心,卻沒想到我徹徹底底的錯了,還傷害這麼多人……」汪碧蓮淚眼模糊地將臉埋在掌心中。
「媽,」楊少懷的大手緊緊地擁住她,「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我沒有怪過你,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少懷,你爸他……」汪碧蓮像個小女孩般無助地啜泣,「他會原諒我嗎?他還會要我嗎?」
「會的!爸會的!」楊少懷溫柔地握住母親的手。「誰敢說你不是個好媽媽、好太太?只要你肯好好對待爸,他會回到你身邊的。」
當當當……
七點半了,墻上的掛鐘震醒語雙。咬咬牙,她像彈簧般的衝出去——
「我的大小姐,你總算出來了!」一臉慧黠機靈的杜語翎倚在門口,「我就知道我這少很筋的姊姊,一定會在最後一刻才如夢初醒。快快快!再慢就來不及了。」語翎捉著她的手就往樓下衝。
「小翎,小翎,你帶我去哪?」語雙一路被妹妹拖著走。
「去捉你老公回來啊!這只煮熟的鴨子你真捨得讓『他 去美國喂番婆啊?」
一到樓下俊,語雙呆住了——
一轎似曾相識的黑色電單車正停在那,前座還有個全身皮衣、皮靴的男孩。
「快快快,先戴上安全帽,」語翎手忙腳亂的把帽子往語雙頭上套,「姊,你放心,Tony的技術、速度是第一流的,安全也是第一流的!保證讓你平平安安的飛奔到機場。」
「小翎……」語雙只覺一顆心漲得滿滿的。
「好啦!少來肉麻兮號那一套,捉老公要緊。」
Tony也回頭衝著她—笑,「杜姊姊,你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的讓你在第一時間內到達機場。」
「快坐上去吧!」語翎扶著語雙坐上後座,突然嬌嗔地瞪菩叫Tony說:「喂,你可得確保我姊姊的安全呀!不然看聯考後我答不答應跟你約會!」
想不到Tony竟也靦 地答:「放心。」他回頭對語雙說:「杜姊姊好了嗎?」
語雙重重地點頭,「好了!」她緊捉著Tony的衣服,只覺得一顆心就要飛起來了!
向她的愛飛奔而去——
機場
「搭乘中華航空廣C二三一前往美國的旅客請……」
汪碧蓮站起來拉著兒子的手,「少懷,該進去了。」
楊少懷失神地跟著站起來,他不敢回頭看大門門,不敢再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汪碧蓮正要拿過兒子的護照,突然看著他的身後,輕笑道:「看來你是走不了了!」
霎時,楊少懷只覺全身的血液全凍結了。他屏住氣息,慢慢,慢慢地回過頭——
她來了!那個有三幹六百種不同笑容的女孩終於來了!她正甩著那漫天飛舞的秀發,那黑瀑像一張網,一張即將將他倆緊緊結合在一起、永不分離的網!她更像只翩然彩蝶般前來織補他已破碎的心。
「語雙!語雙!」楊少懷張開雙臂迎接他的愛、他的妻、他永生永世的戀人。
她更是他——
舉世無雙的寶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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