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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之 -【13度微醺愛戀(幸福的濃度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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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5:09
標題:
惜之 -【13度微醺愛戀(幸福的濃度之二)】《全文完》
惜之 -
13度微醺愛戀
(幸福的濃度之二)
只有他,
看到她的臃腫不會對她唱「大象」;
只有他,
讓她佔盡他便宜還不亦樂乎!
所以,在得知他要出國唸書之際,
她跟他約定好相見時要比的手勢,
以免到時他問:「小姐,你哪位?」
豈知,約定的時間過去,
他已跟她「相見不相識」!?
不行,
她一定要讓他想起她,
因為--她決定賴他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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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5:51
楔子
我叫作林芷櫻,有點交情的都喊我阿櫻,痛恨我的叫我奸詐櫻、狗腿櫻、排骨櫻……什麼名號都有。
你大可不必記住我的名字,反正我不會出現在接下來的幾本小說裡,因為我是個同性戀,而以同性戀為主題的小說想大賣,呃,有實質上的困難。
雖然我長相超優、身材超贊,智商超高、優點多到“罄竹難書”……什麼?罄竹難書是這樣用的嗎?沒錯、沒錯,我是奸詐櫻,當然要用這個詞。
重拾正題,男人都說我當同性戀未免暴殄天物,但我是那種喜歡把浪費當成高尚品德的女人,所以啰,我這種同性戀女生,絕對不會在接下來的幾本書裡面成為主角。
我是寫小說的,性格孤僻、喜歡獨處是必備條件之一,對空氣喃喃自語是我的職業病,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對我而言是正常情緒。
我會抱著蠟燭輕輕對牆上的蒙娜麗莎說:“別在生日時哭泣。”
什麼?你不曉得蒙娜麗莎為什麼會在生日時哭泣?你看不出她的身材嗎?典型的未婚懷孕嘛!她當然會在寶寶的生日時哭泣,哭怨那個只顧自己、死不負責任的小孩父親。
我也會晃起仙女棒,站在陽台上對著月光說:“溫哥華的月亮呵,多麼皎潔明亮。”
什麼?你又有意見了?在台灣看不到溫哥華的月亮?拜托,難道你頭上的月亮和溫哥華那顆,不是同一顆?
基於我種種奇怪言行,附近鄰居開始傳出我的公寓鬧鬼、我被狐仙附身……這類不實言論。
唉,真有鬼就好了,要是有幾個鬼治治世界上的壞蛋,也許就不會有人愛綁炸彈,炸炸別人的雙子星大樓;不會有人想盡辦法挖空窮苦百姓的微薄薪水;不會有人賣官、賣贖罪券;不會有人……
看吧、看吧,我又在唠唠叨叨對空氣說話了,沒辦法,我的病在我的小說大賣的同時,更形嚴重。遠在加拿大養老的爸媽,害怕哪天我和自己聊得太愉快,直接從五樓往下栽,忍不住打006,叫我把公寓分租出去,於是,那幾只成為我筆下主角的家伙出現了。
好啦,接下來的名字,你可以花點腦筋記一記,因為他們會出現在接下來的故事裡。
我的第一個房客叫作賀緯翔,在我貼上招租單的第一天,他當著我的面把單子撕下來,告訴我,他租了。男是陽、女是陰,找個陽人來治治鄰居嘴裡的陰鬼,是個不壞的主意。
我很阿莎力,點收了押金和前三個月的房租,指指上面,說:“五樓,門沒關,自己上去。”然後把招租單重新用膠帶貼回原處,這回更狠,我才貼完第一塊膠帶,夏書青就在我身後說:“把房間租給我。”
我猛回頭,看見她,神智有幾分錯亂。我的美貌已經夠“罄竹難書”了,她的美更是、更是“罄紙難書”,連回收紙都用罄了,還寫不完。她冷冷的美、冷冷的說話語調……好,我承認,我有染指她的邪惡思想。
於是,我吞吞口水,用比對賀緯翔溫柔十倍的口氣說:“請上五樓,門沒關,自己選你喜歡的房間。”
當我傻傻地看著夏書青的背影時,喬力夫出現,他用我看夏書青的色狼眼死盯著我,我很明白那種眼神的意圖,但沒心情責備他,因為我還在肖想夏書青的美色。
後來,我實在想不起他是怎麼拿走我手上的招租單、怎麼變成我的房客,總之喬力夫加入我的生活,變成我揮之不去的夢魇。
他們同時搬進來的那個晚上,我立即明白自己作了多麼錯誤的決定。
先是喬力夫偷渡到我的房間,下半身只圍一條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小毛巾,很無辜地告訴我停水了。
停水關我屁事!?難不成要我吐口水讓他洗小禽鳥?
當天,我理解喬力夫是個變態,他的變態有種學理名詞,叫作“精蟲氾濫八七水災式發射症”。
好吧!就算我是同性戀,好歹也稱之為女人,體格上的弱勢是天生注定,於是,在喬力夫的魔掌伸向我傲人峰頂時,我逃到賀緯翔房前拚命敲門。
救房東是件多麼教人崇拜的英雄事跡啊,可他居然隔著門,淡淡對我說:“兩條路,一,減免八成房租;二,你讓那個精蟲氾濫八七水災式發射症的男人玩死,從此我不必交房租。”
賀緯翔是人嗎?他要是人就不會講出這種缺乏人性的話。
我轉身敲夏書青房門求救,她先是假裝沒聽到,後來開啟一條小縫,嚴肅說:“我在趕報告,要是你害我趕不出來,我對你做的,絕對比睾丸長在腦袋正中央的白癡更殘忍。”
她的門關上,我呻吟一聲。
現在,我承認,我的公寓鬧鬼,而且這三只鬼是我親手招進門,佛祖、觀世音菩薩、玄天上帝、耶稣、阿拉和祖靈,請你們幫我驅鬼,我願意早晚三炷香,每天念經文,答謝神明相助。
什麼?請鬼容易送鬼難?天……呐……救我啊!八代祖宗,救我啊!釋迦牟尼佛……
半年後,我的哀號老天爺聽見了。
在我被賀緯翔的鮮花惹出花粉熱後;在夏書青的礙眼男人登堂入室後;在喬力夫性能力衰竭後,他幫我找到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呵呵,我們決定搬出去,共度一生。
我要把房間讓給下一個倒楣女生,你、你,還是你想租房子?歡迎來電加入。
什麼?你想問,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是亞當還是夏娃?哈哈!不告訴你。
不過,也許、也許……等我心情不錯時,我會不小心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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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6:14
第一章
國中時期的夏書青身高抽到一百七十公分,從國一到國三,她昂首挺胸,傲視全校學生。
請運用你的想像能力,一百七十公分,身材比“不甚苗條”大一點的女生,同學口中會出現什麼外號?
你問我多“大”一點?
不是很大啦,就體重大約在八十公斤左右,好啦,那確實蠻大一點,而這“一大點”讓夏書青在殘忍的同侪團體中,出現“大象”稱號。
別氣男生嘴巴賤,佛家說,這叫作因果,她的“大只”,嚴重刺激到某些發育未完全的短小精干男子,是她先用身高體重把男人的自尊心放在腳底下照三餐踩,才會惹來怨怼無數。
自從國一,不,更早,是從小五開始,男同學在走近她時,習慣性地抬頭仰望玉山,然後在山腳下對她唱起這首歌——
大象,大象,你的屁股怎麼這麼大?媽媽說,屁股大,才是漂亮;大象,大象,你的肚子怎麼那麼肥?媽媽說,肚子肥,全是大便……
書青的身高體重,造就了男同學豐富的創作能力,將來他們當中要是有人變成周傑倫或Tank,請別忘記在金曲獎晚會上感激一下夏書青。
剛開始,書青聽見那些惡毒歌詞時,還會有點反應,她會回說:“罵人就是罵自己。”然後利用班長身分公報私仇,三不五時迫害他們可憐的操行分數,或者向老師打小報告,把班上的亂源歸於壞男生。
夏書青是班長、是模范生、是學校派出去參加各項比賽,為校爭光的優秀人物,他們能拿什麼和她對抗?
她常在演講稿裡出現這類名句——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有人善用每分钟創造奇跡,有人卻把光陰浪費在取笑、打壓別人上。
這種指桑罵槐的言詞,往往能滿足她對那些無聊男生的報復心態,只可惜那些膚淺的不成熟男生,完全聽不懂她話中的諷刺。
想想,用這種高級言論對付白癡,未免浪費。後來,書青對婚姻失望的母親在家裡布置了間佛堂,常常拿起佛經告訴她,放下、放下……
慢慢的,她學會放下是對敵人最好的處罰,於是爾後,她再聽見大象歌時,總能順利擺出一張冷臉,用高傲態度、鄙夷眼神嘲笑男生的幼稚無知。
她越缺乏反應,男孩子越覺無趣,弄到最後,自動放棄這種哄笑。
所有男生都這麼令人討厭?
並不,至少有一個男生例外,他叫作杜庚禹。
杜庚禹瘦瘦小小,說話有點慢,功課普普,不太有自信,雖然家裡經濟相當不錯,穿著打扮很高級,但想當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有某種程度上的困難。
他是書青的鄰居,聽說小時候不好養,晚讀一年,年齡比書青整整大二十個月,可是從國小起,他的高度一直維持在書青耳下,從沒有超越過她。
他站在書青身旁很像媽媽帶小孩,盡管如此,庚禹還是很樂意和書青在一起。你問我為什麼?因為……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啊。
被你看出來了?好吧,我的確是在敷衍你的問題,不過,真的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們的感情那麼好,包括他們的師長、同學和家人,因為無論怎麼看,兩人就是不搭調。
“你考得怎樣?”
杜庚禹坐到夏書青身邊,丟過一條牛奶糖,她順手接下,拆開包裝紙,含進去兩顆香滑甜蜜。
“還好。”書青回答。
高中聯考結束,今天回學校拿成績單,夏書青連看都不用看,第一志願絕對有她的份,至於杜庚禹……算了,能撈到國立高中念,他老媽肯定要組進香團,向全省各地的文昌帝君行達謝禮。
他是學校中,少數不欺負她、少數肯跟她有交集的男生之一,如果硬要說她有異性緣,那麼別懷疑,她的異性緣全讓他占了去。
書青歪歪頭,靠上他的肩膀,幻想身旁的男人是高大威猛、無所不能的007。
他的雙手撐在水泥地上,撐得非常用力,才不致讓肩膀垮台,夏書青的“豬頭”不是普通重,全校只有他敢讓夏書青壓在自己身上,不怕頸椎變形扭傷。還好,他舅舅的岳父的堂弟是專治跌打損傷的,如果真有萬一,不怕沒人醫。
“你的“還好”是指差一點點考不上第一志願?”庚禹問。
書青歎氣,他認識她快一輩子了,竟還沒搞懂她是多麼的低調謙虛。
“我的“還好”是指差一點點就考滿分。”
“你簡直不是人!”庚禹不敢置信地盯住她。
“我了解啊,我早說過自己是神,我背後長了一對隱形翅膀,是你不相信。”
“以後我們就不能一起上下學了。”用力吐氣,他的沮喪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他們從小學就同班,她是他最好的家教老師。
國小時,她願意為他手裡的甜甜圈幫他寫作業,為杜媽媽冰箱裡的汽水,免費替他補習課業,甚至為他便當裡面的鹵雞腿、糖醋魚,替他考試作弊,所以,今日她腰圍上的豐功偉業,他功不可沒。
“你想我跟你念同一所學校?”挑挑眉,書青笑看他的無辜表情。
這男人簡直是侏儒王子,國三了,還沒突破一百六十公分!每次杜媽媽哀怨地摟摟她的肩膀說“真希望庚禹長得像你一樣好”時,她都忍不住心虛,因為該進他身體裡的養分全讓她吸收,進入她的肥沃肚皮了。
“你願意?”他喜出望外,抓起她圓圓的肉掌貼到自己胸口。
功課上有書青罩,他能省下一半時間,至於省下來的時間做什麼?
嗯……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很好,沒有成年人在場,附耳過來,可以拿來炒作股票……
喂,笑什麼?沒禮貌!他可是人小志氣高,雖然他個頭不高,但財富拚過比爾蓋茲是他人生的重大夢想。人家說有夢最美,有錢的男人最具自信,他既要自信又要美不行嗎?
“好處呢?”
書青笑眯眼,呃,這句寫得太夢幻,事實上,即使不笑,她眼睛早被頰邊的油脂擠成兩條線。
總之,她是笑了,笑什麼呢?笑他的好處全讓她撈走,他還能給什麼好處?
杜媽媽買的參考書,她寫;杜家的精致點心,落入她口;杜奶奶的香水有大半瓶噴在她的私人廁所……他前輩子肯定欠她很多,才會由著她予取予求。
“你想要什麼好處?”
書青坐直身,兩條肥滋滋的手臂摟住庚禹的肩膀,她理解這種動作看起來很奇怪,想像一下,大象趴在丹頂鶴身上是什麼景象。
不過,她沒心情顧慮這些,至少,杜庚禹是她認識的男人中最善良溫和的,他不會取笑她的癡肥,不會在她面前唱大象,甚至很多時候,他帶著崇拜眼光欣賞她的成就。
這樣的杜庚禹,雖然肩膀有點單薄、胸口沒幾兩肉,沒有給人小說家筆下的安全感,但起碼溫柔得讓人心花朵朵開。
“我要股利分紅。”
杜庚禹推開書青,認真望她一眼,她愛錢……呃、呃,理所當然。
夏爸爸很有錢、夏媽媽很窮,夏爸爸的錢全進了外面的“狐狸阿姨”口袋,據夏奶奶說,狐狸阿姨生不出半只小強,夏書青和老弟夏書槐是夏家的唯二後代。
怪的是,兩個有理想、有前途的小孩,夏爸爸卻不肯把錢拿出來用力栽培,夏奶奶認為這種行徑叫作鬼迷心竅,也稱之為佛祖難渡有緣人。
不論狐狸阿姨是不是真的狐狸精,她穿金戴銀是左右鄰居都看得見的事實,書青和書槐節儉到近乎吝啬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願意撿別人的舊衣服,樂意把一雙布鞋補了又補,不介意自尊問題,尤其是他們搶獎學金的狠勁,讓全校師生眼睛為之大亮,所有老師一致同意,他們姊弟是來學校賺錢的。
也許是多年好友的關系,也許是一點點的不捨加上心疼,他默許了她在自己身上搶錢的惡劣行徑。
“可以,一年分一次,年底結算紅利時,我給你五分之一。”
“才五分之一!?你知不知道念北一女,穿上綠制服,走路都有風耶?”她在算計他剩下的五分之四。
“你有沒有認真分析過,以你的成績念我的學校,一年可以申請到多少獎學金?你要是選擇北一女,跟你搶獎學金的人肯定不少。”
對於錢,他一向比她更精明,你可以說他是胡雪嚴投胎轉世,也可以說他是比爾蓋茲的私生子。
他懂得轉投資、懂得分散風險、懂得計算報酬率,不像她只會把小錢積大,拿去定存,而低利息的台灣,一年期定存利息不超過二點五。
書青的眼光在杜庚禹身上來回掃著,算錢……她一向算得沒他好,好吧,聽他一回。
“好,我去念你的學校,附帶條件是,每天早上你們家的司機要接我上下課,我不想花冤枉錢搭公車。”
“成交。”
“你會不會等我去念後,反悔不認帳?”
“不會,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朋友有通財之義。”他說過,心疼她對錢的不安全感。
“通財之義不是這麼用的,我又不是向你借錢。”她糾正他的語文程度。
“我承認我的成語需要再加強,走吧。”他跳起身,拉起她。
“去哪裡?”
“我請你吃冰。”
“又吃?你不知道我要減肥?”書青甩開他的手,她十六歲了,聽說沒在青少年時期甩掉滿身肉,過二十歲後,肥肉會一世跟隨。
“你?夏書青減肥?哈!”
他笑得缺乏道德倫理,笑得沒想過未來三年還要靠書青全力相罩,他笑彎腰,小小的屁股對上她大大的臉龐。
“不行嗎?”冷臉擺上,她驕傲的說。
“可以啊,下輩子一定會成功。”
他沒見過比她更會吃的人,夏書青能減肥成功,太陽就真的能從西邊升起了。
書青沒回應他的嘲笑,象腿踢上他的小屁股,庚禹瘦弱的身軀撲倒在泥地上,卻仍然笑不停。
“你繼續笑吧,親愛的北一女,我來啦!”勾起書袋,書青往校門口方向走。
庚禹忙斂起笑意,跳起身,追上書青,瘦小的手搭上她圓厚的背,又是鞠躬又是哈腰,一派的李蓮英對上慈禧。
這天晚上,他們第一次偷喝酒,那是酒精度很低的香槟,但濃度再低,連喝三瓶也會醉倒。
他們醉了,醉在夏家的沙發旁,酒醉的書青靠躺在庚禹身上整整一夜。
幸運的是,庚禹並沒有因為這樣而窒息,也沒有因此而得內傷。
夏書青有沒有減肥成功?
算有吧,暑假過後,她的體重從八十降到七十公斤,你不能再用癡肥形容她,頂多說她長得有點“壯”,不過用“壯”來形容女孩子,仍嫌過分。
聽說到美容中心減掉一斤肥肉,要花好幾萬塊錢,於是,書青趁暑假閒閒沒事做,天天慢跑、搖呼拉圈,並打死不見杜庚禹。書青並不是擔心他取笑自己,而是為了躲避杜家的美食,讓她功虧一篑。
開學第一天,杜家司機來接她時,杜庚禹的嘴巴張出直徑七公分的圓。
她非常欣賞他的表情,很樂意將庚禹的表情解釋成“驚為天人”。
瞧瞧她的腰,才三十二吋,屌吧!暑假前的褲子她可以拿來當棉被了呢,像她這麼美艷的女生,讓庚禹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很能理解啦。
書青的快樂維持不到三十秒,他的話直接將她的想像力砸成0.0001mm的碎片。
“你還好嗎?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杜庚禹摸摸她的額頭,測測她的體溫,再抓起她的手臂,尋找有沒有化療過後的痕跡,聽說得癌症會急遽瘦下來,他的親愛好友居然得了絕症……
不要、不要……仰天長歎,他發覺耶稣沒人性,暑假才入教的杜庚禹決定回去信奶奶的媽祖娘娘。
“我好得很。”
書青伸手指,戳向他的額頭,連呸三聲,把他的爛想法呸出外太空。
庚禹在想什麼,她怎猜不出來?不需要出口問,光看他的哀怨表情,她便猜到十之八九,這個杜庚禹啊,腦袋有多少顆細胞,她摸得清楚透徹。
“為什麼你瘦成排骨?”他急嚷。
“我?”她這種身材叫作排骨?他的標准會不會太寬了些?
“你瘦得不成人形。”說著,他低下頭,在自己的袋子裡翻出裝滿咖哩餃的便當盒,遞到她面前。
瘦得不成人形可以用在她身上?那電視裡面走來走去的明星模特兒算什麼?活動骷髅還是外星生物?
瞄一眼他的餃子,她假裝沒看見,用強烈意志力抗拒它的誘惑力。
“你、你暑假有沒有去上先修班?”東拉西扯,她逼自己的大腦忘記杜家的廚子手藝有多高超。
“我的功課有你罩,擔心什麼?我比較擔心你的身體,要是健康沒了,書念得再好都沒用。乖,吃一顆咖哩餃,是你最喜歡的口味。”他哄她。
庚禹的話,讓書青的強烈意志轉為薄弱。
咖哩香在狹小的車廂內彌漫,哦,香香香……在吃了兩個月的水煮青菜之後,你能想像咖哩餃是多麼天堂級的享受嗎?
當嫩嫩的肥手掐起大拇指和食指往食盒進攻時,倏地,書青看見自己和杜庚禹的手指,根本是、是……是豬蹄和雞爪!
書青恨恨地別開臉,恨恨地對著窗外喃喃自語:
“一千五百卡是最低熱量攝取,兩千卡是三成婦女一天熱量攝取……四千兩百卡是血管堵塞、腦中風高危險群……”
“你在念什麼?”
不知死活的庚禹又把便當盒往她身前送,她顫抖的看著黃澄澄的咖哩餃,忍耐、忍耐……然後忍耐破功,書青像瘋了似地對他大叫:
“你知道瘦子找工作的成功率比胖子高嗎?你知道明明用心盡力,胖子就是會給人懶惰癡愚的形象?你知道胖子得高血壓、心髒病的比例是正常人的七倍半嗎?你知道生病會帶給一個家庭多大的傷害嗎?”
在她連連說過幾個“你知道”之後,她忿忿地拿起一顆咖哩餃往嘴巴塞,接著繼續罵著庚禹。
“記不記得小學一年級的我?我是班上的白雪公主,身材說多好有多好,老師疼我、校長喜歡我,要不是你搬到我家隔壁,要不是你轉到我的班級,要不是你卑鄙得用美食逼迫我的胃,我會變成今天這樣?我覺得你根本是別有居心,我認為你一定在暗戀我,害怕我被別的男生搶走,所以用這種卑劣手法把我變成人見人笑的大肥豬……”
她越罵越順口,咖哩餃一口一顆、一口一顆,絲毫沒發覺自己正快速地將熱量塞進食道,更沒發覺“卑劣”、“別有居心”的杜庚禹笑得好高興。
“好吃嗎?”他收起食盒,拿起面紙替她拭去嘴角碎屑。
通常他會做這舉動,代表她進食完畢,不由自主地,書青低頭,望住空無一物的便當盒,大夢初醒……兩個月的辛勤奮發,就這樣子大江東去浪滔盡,千古英雄淚呵……
她掄起拳頭,一下一下捶在庚禹手臂上。
“都是你、都是你,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我?”她氣瘋了。
有這麼嚴重嗎?看著她眼眶裡的淚水,庚禹慌了手腳。
他抽出面紙,擦去她眼角的淚,“不要哭、不要哭,很難吃嗎?不然,晚上到我家吃牛排好了。”
牛排!?他一定是她命中克星,一定是啦!
“我不要!”
“我們家來了個法國廚子,是我爸爸從五星級飯店高薪禮聘來的,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他的手藝,晚上你帶書槐和夏媽媽一起來試試。”他鼓吹著,忘記書青剛捶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痛。
吸吸鼻子,書青把淚水收回去。算了,失敗就失敗,反正她胖了好幾年,不差這幾天,先試過杜家新廚子的手藝再說。
就這樣,書青的努力毀於一旦。
她從書包中抽出筆記本,收進庚禹的袋子。
“這是什麼?”
“我做的重點筆記,高中課程各科的前半本,你有空看一看,高中再念得亂七八糟,大學肯定考不到好學校,到時你再怎麼求我,我都不會去念你考上的爛學校。”
“你確定?要是我分給你五分之二的股利呢?”他還想叫她陪他出國讀書呢!
“想都別想,除非你考上的那所大學叫作台大。”
她靠上他的肩,習慣性地庚禹用力撐起自己的肩膀,承受她壓過來的重量。
書青抬頭看看他,又靠回他肩膀,再抬頭、再靠過去、再抬頭……
“怎樣?躺得不舒服?”他揚起眉,笑著望住她疑惑的表情。
“你長高了?”
“你總算發現,我快跟你一樣高了。”
“不會吧!才兩個月,你是吃生長激素,還是到大陸打斷膝蓋骨重新接合?”
“我是真的長高,你沒發現我的聲音變得不一樣了?”荷爾蒙啊,真是神奇的東西。
“是有點怪怪的,我以為你感冒。”
“沒有人感冒那麼久。”他碰碰自己的下巴,得意的說:“你看,這是什麼?”
“青春痘?”
“不是那裡啦,是這根黑黑的。”他湊近書青,要她再看仔細。
書青伸手摸摸他指的區塊,“是短毛?”
“正確說法是胡須,我是男人了。”庚禹很驕傲得意,吾家有子初長成呢!
“真了不起,你看,這是什麼?”她挺起胸膛,挺出傲人雙峰,早在幾百年前,她就是女人啦!
“是脂肪。”
“是乳房、是人類生命的源頭,看清楚了嗎?不是每個人想有就有的。”多少女生羨慕她的豐腴圓潤呀!
“誰說?乳房每個人都有,我也有啊。”
庚禹撩起衣服,露出挺健的胸膛,六塊肌呢,不錯吧,這個暑假除了玩股票外,他還練出一副健美身材。
“你是不是男人不必看乳房,要檢查的是第一性征。”咬起下唇,她的表情裡隱含兩分奸險。
“什麼叫作第一性征?”庚禹問。
“連這個都不懂!?難怪你的生物考不好,第一性征就是LP,誰要看你的ㄋㄟㄋㄟ,當然要看重點部位。”說著,書青去扯庚禹的皮帶。
好不容易意識到自己是男人的庚禹哪肯就范,自然是閃閃躲躲,不讓書青得逞。
書青才不放過他,就算他們一樣高,可光就身材,她就能把他壓死壓扁,他想抗爭?下輩子吧!
“停手,夏書青!你再繼續的話,我就不讓法國廚子做菜給你吃。”
“正好,我要減肥。”抽出皮帶,她勝利地朝他瞄上一眼。
“請記得,你是女人,女人對男人做這種動作叫作性騷擾。”
“我是女人嗎?不對吧,我沒乳房只有脂肪,不是嗎?”手再度往下攻擊,她的笑容又邪又淫。
“救命,李叔叔,救我……”庚禹對司機求助。
“李叔,別理他。”這是他們兩人的恩怨,誰插手都不行。
“李叔……”庚禹拚命護住自己的褲頭。
“李叔,別管。”
書青勝利地跨在他腰際,揚起他的皮帶,要不是空間有限怕甩到人,她絕對會當個西部女牛仔。
“你再繼續的話,我要告訴夏媽媽。”
“正好,你可以一面哭,一面說:“夏、夏媽媽……我、我被……被書青性、性侵害……”然後,我只好委屈自己娶你。”書青尖起嗓子學他講話,做作得想讓人巴下去。
“夏書青,股利……”他可以用來威脅書青的東西不多。
突然,車子煞車,書青沒坐穩,整個人趴到庚禹身上。
肥肥的身子壓在他可憐單薄的胸膛已經夠過分了,她的嘴唇還貼在人家寬薄有形的唇上。
绯紅迅速染上兩人頰邊,濕濕軟軟的四唇相接,瞬間,兩個初吻自人間蒸發。
“少爺、夏小姐,新學校到了……”李叔轉頭,接下來的話被他吞進肚子裡。
這回,夏小姐若不負責任的話,好像、好像有點……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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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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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6:32
第二章
高一下學期。
庚禹像換個人似的,一口氣抽高許多,濃濃眉毛下,深邃的眼睛勾引女孩的注目;薄薄的雙唇,引誘無數女生的幻想,幻想他的吻有多麼醇美醉人:又順又滑的黑發,像他的性格,溫柔得數人無法抵擋,讓他成為全校最受歡迎的王子。
他的功課一樣在中間位置,不好也不壞,但班代表、年級代表、社團團長全是他。他投兩顆籃球,就惹來一堆女生尖叫;他跑兩圈操場,就有一群人掌聲鼓勵;他身上沒裝電燈泡,卻處處閃耀光芒。
他明明和國中時期一模一樣,兩顆眼睛、一張嘴巴,但跟在身邊的女人卻從一個夏書青,變成幾十個美少女。
累,夏書青瞄一眼身旁的女孩子,不禁歎氣。
她不愛當粉絲,卻不得不處在粉絲團間,抓抓頭發,把書包往背上一甩,她後悔了,後悔為了省下公車錢,搭李叔的車子上下學。因此,全校同學都曉得她和庚禹關系匪淺,所有女生爭相巴結,逼她當紅娘,替她們牽起姻緣線。
你或許想問,難道沒有人懷疑夏書青想監守自盜?
拜托,你仔細看看夏書青的長相,水桶腰、泥柱腿、餡餅臉、豬下巴,凡有眼睛、有知覺的男人,誰會對這樣一副尊容提起興趣?不然,你去問問蔡依林,會不會把粉紅豬當成情敵?賀軍翔會不會拿戎祥當假想敵?
“青,這是你最喜歡的芒果慕思,你試試。”紅發女孩雙手捧上點心盒,上面附著一封粉紅色信箋,對著書青巴結道。
她的身材就是讓這些東西給養出來的,書青很無奈。但問她要不要試?答案是當然要,放棄美食不是她的生活態度。
收下信件,接過甜食,書青咬一口芒果慕思,深吸氣,呃,不是普通好吃,這群“崔莺莺”會害她提早向上帝報到。
“青,你有沒有試過土耳其冰淇淋?我請你去吃好不好?”身材嬌小的隔壁班班花,搶到她身旁說道。
“好。”書青心情不佳,剛好吃甜食來彌補。
“那……這個。”班花拿起包裝精美的小禮物,害羞地看著書青。
書青二話不說,收到袋子裡,皮笑肉不笑的說:“我會替你轉交。”
“謝謝你。”班花立刻露出陽光般笑容。
“青,上次,呃,就上次我托你交給杜庚禹的情書,你……”有著小圓臉的可愛美女問。
“我拿給他了。”書青順手把女孩手上的巧克力接過來,放進書包裡。
“他有沒有說什麼?”可愛美女問。
“有啊,他說很感動你對他的心意,可惜杜爸爸對他的期待很高,希望他先不要和女孩子“戀愛”,等順利拿到學位之後,再來談感情。”這是書青給的統一答案。
湊近女孩耳邊,書青輕道:“別氣餒,你要繼續對他好,慢慢累積他對你的印象,這話我只對好朋友提醒。”
這種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的答案最不傷人,也最能鼓舞女孩們再接再厲。
“你上次也對顏欣欣說同樣的話。”
被抓包!她岔氣,咳兩聲,順順氣後,堆起滿臉假笑,繼續說:“因為你和顏欣欣都是我的好朋友啊!”
顏欣欣、顏欣欣……誰是顏欣欣?書青想破頭,也想不起顏欣欣是何方人物。
“小青!”
庚禹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圍在書青身邊的女孩子瞬間紅了臉,她們紛紛掏出情書塞進書青包包裡,連同要孝敬她的小甜食。
“嗨。”庚禹向大家打了聲招呼。
好帥哦!女孩們笑得花枝亂顫,有人咬唇含情脈脈,有人眼光僵直栘不開,有人就是呆笑。
“我們先回去了,再見。”書青揮揮手,把他帶出女兒圈。
“你的人緣很不錯嘛。”
庚禹揉揉她的頭發,把她的頭發弄成一片糾結的發菜。
他喜歡這個動作,讓他自覺高她一等,想想從國小到國中整整九年時間,他一直受她的身高欺壓,現在……揚眉吐氣的感覺真好。
“我的人緣好?你瞎了啊?好的人是你。”說著,書青把六、七封信塞進他手裡。
“講話不可以這麼粗魯,我是看見常有一大群女生圍住你,所以猜想你的社交能力肯定良好。”庚禹溫和的說話。
他不太有脾氣,對誰都溫柔,因此他讓班上同學樂於同他交往,不管是男生或女生都一樣。
而書青進了高中後,沒了那群惡作劇的小鬼,就很少受嘲笑了,但處處表現優異的她,總和班上同學格格不入,她對誰都是冷冷的、保持距離,會主動找上她的,只有愛慕庚禹的女性。
“對啦,我是同性戀。”書青扯扯嘴角,愛笑不笑。
今日諸事不順,先是久違的老爸想念親情,居然捨得離開小老婆的窩巢,返回家裡享受當大老爺的樂趣。
接著是英文老師太無聊,要她去參加英語演講比賽,哈哈……她的英文只能用來在考卷上拿一百分,要她開口說,傻笑比較快。
再來,是無聊的護理老師,無聊到拿她的肚皮做脂肪測試,然後在全班驚訝的眼光中,得到一個嚇人的數據。
擁有這麼不順利的一天,誰都有權利不開心吧!
可是庚禹的心情很好,把信丟回她書包裡,勾起她的脖子,額頭對上她圓潤福泰的額頂左右搓揉。
“做什麼?你跟我的頭有仇?”
書青推開他,想扒開他的手臂,可是,夭壽仔,什麼時候他瘦弱的手臂加粗加寬,讓她越用力卻越感覺到要窒息?
“嫉妒啊,誰教你老考全校第一名。”他笑笑,把她收進手臂問。
“你少要白癡,我的程度本來就不適合在這個學校。”若非為了五分之一的股利,和怎麼領都領不完的獎學金,她哪會委屈自己留在這裡?
“沒錯,我聽見教務主任和數學老師的談話,他們說也許你將是我們學校第一個考上台大的奇葩。”
台大!他十輩子都不敢想像的學校耶!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縮小三歲,用國中時期的崇拜眼神望住書青。
看一眼庚禹,被他的崇拜眼神收服,放下一整天的不滿情緒,書青捏捏他不夠豐腴的臉頰,說:“你好好念書,不要一天到晚想股票,我會幫你撈問國立大學念的。”
“怎麼可能!”他不以為意地笑笑。
“死小孩,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書青瞄他,她就是愛看他的崇拜,抬高手,輪到她摸摸他的頭,把他的頭發搓成發菜,不用多芬潤絲精梳不開。
“小青……”
“又不演白蛇傳,干嘛叫我小青?”她截下他的話。
書青不甘願當小青,要嘛,也要當白素貞,你沒看見她那麼大一只,大只的人最怕被人家用“小”來稱呼。不信,你去喊小個子“勒咖”看看,看他會不會拿刀砍你。
“我就是喜歡喊你小青。”
“是嗎?那我要不要叫你小禹禹?”
“我不介意,反正我們是青梅竹馬嘛。”他把幾朵從校園偷來的茉莉花放到她手中,他喜歡茉莉花甜甜的香。
沒錯,好大一顆青梅,好瘦長的竹馬,他們是專門生來破壞青梅竹馬四個字的男女。斜他一眼,書青不說話,把他送來的茉莉花湊到鼻子下。
“小青,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談。”停下腳步,他和她正面相對。
“多重要?”
“非常重要。”他態度認真。
“你媽要生小弟小妹啦!”
也對,他們家一脈單傳,若是禽流感大流行,杜家可能就沒傳人了。
“你認真點好不?”搭住她的肩膀,他強迫她認真聽他把話說完。
“說吧,我洗耳恭聽。”
吃人嘴軟,他的好處她吃太多,不偶爾扮扮心靈導師實在對不住。
“有一個女孩子向我表白。”他好像在訴說千百年來人類一直解不開的秘密似的。
“表白?”冷哼一聲,她浪費了自己的認真。
“對。”
他喜孜孜的樣子好礙眼。
“就一個女孩子向你表白?”挑眉,她還以為是多麼了不得的大事。
“對。”
她指指包包裡的情書,說道:“那麼你以為這些女生在做什麼?她們不是在表白嗎?”
“問題是,她們沒走到我前面,沒直接告訴我,她們喜歡我。”他努力解釋之間的不同。
突地,書青恍然大悟。對哦,杜庚禹的智商位在正常和不正常的臨界點,光看文字根本不會出現任何感覺,就像不拿出秦始皇的畫像,他永遠都記不住秦始皇這號人物一樣。
天哪,她太對不起那票可愛迷人的崔莺莺,吃了人家的零食,吞掉人家數不清的小禮物,真是VeryVerySorry。
“因為、一個女生、直接、走到你面前、說、我喜歡你,所以、你開心、說不出話?”她緩慢地解釋他想表達的意思。
“對,而且那個女生不是普通人。”
“是楊貴妃,還是王昭君、趟飛燕?”頭有點痛,是良知在對她發出懲處。
“你在說什麼?她是我們學校的校花,聽見沒有?是校花主動向我表白。”屬吧,校花耶!
“我們學校有校花?”她刻意貶低校花的存在意義。
“有啊,楊依依。”
“她不好。”書青直覺反對她。
“哪裡不好?”籃球隊的同學說,在這個學校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漂亮的女生。
“全身上下都不好!第一,她的頭發太卷,很像瑪爾濟斯犬,不可愛。”
“你不喜歡瑪爾濟斯嗎?”庚禹問。
“我喜歡的是黃金獵犬,憨厚可愛,大得讓人好有安全感。”她提出意見。
“那你不會去喜歡德國牧羊犬哦,它更大更憨……”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他望住書青,“我跟你討論狗做什麼?我在說的是楊依依,我決定和她交往了!”
她瞠大眼睛瞪他,他的決定讓她的心髒加速跳躍,不舒服的感覺在全身蔓延。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沒時間分析心痛原因。
“小青,你干嘛不說話?”庚禹的手在她面前晃晃。
說話?對,說話!她應該說服他放棄這種無聊的交往游戲。
“你高中沒畢業,不認真念書,居然想要談戀愛?幸好你不是我們家書槐,不然的話,我肯定要狠狠打你一頓,再把你軟禁在家裡,直到你搞清楚前途和愛情哪一個比較重要。”她以為自己在編導梁山伯與祝英台,每句話都說得铿锵有力。
“不行嗎?奶奶同意我談戀愛,她說我們家三代單傳,要我多交女朋友,要是不小心懷孕,還可以把孩子帶回家養。”
杜奶奶把“女朋友”當成生產工具?拜托,不是每個女生都生得出來好嗎?至少要找像她這種肥臀圓肚子的才生得出健康寶寶……唉呀唉呀,她在說什麼鬼話?
“你頭腦不好,容易被女生騙。”
“我的頭腦……還好吧!”
“你不了解女生,女生很狡猾的,她們往往吃人不吐骨頭,而且喜歡斤斤計較,所以……所以……”
“我知道女生很狡猾啊,看你就知道。”全世界還有女生比她更狡猾嗎?
“杜庚禹!”她用眼神威脅他。
“小青,你不要擔心我,我們從小到大在一起,在你身上我早早學會如何和女生相處,知道怎麼躲過台風尾。”
“你有和我談戀愛嗎?”她想向他解釋,女人一旦談戀愛,占有欲會讓女人變得可怕,但他的下一句話,把她的解釋踢進外太空。
“和你談戀愛?誰會想和林旺談戀愛……”
他笑得前僕後仰,笑得她的自尊心從高空墜落。
血色瞬間從她臉龐刷下,她瞪他,壓抑下翻湧的情緒,眼眶卻已翻紅,她咬住下唇,咬出深刻痕跡。
他以為她要用肥掌心打人,於是撐起肩膀,嘻皮笑臉的准備挨她兩下,但奇怪的是,她只狠狠盯他半晌,然後就轉身跑開了。
她以為他欣賞她的胖,她以為他對臃腫有不同於一般人的見解,她以為他雖然不愛念書、不夠聰明,但至少不像別的男生那樣膚淺。
後來,她知道了,他和別的男生相同,只不過有求於她,所以忍下諷刺她的快樂感受。
在他心中,她是大象、是猛瑪、是恐龍、是豬頭,她這種人不夠資格列入女朋友行列,她永遠當不成男人心目中的青春偶像。
死盯鏡子裡的自己,她恨恨地瞪住自己的圓鼻子、寬臉龐,以前可以忍受的尊容,今夜突然變成該死的丑陋。
咬住下唇,從不嫌棄自己的夏書青,開始不滿意身上的每寸肥油。
她捏捏自己的肚子,在上面擠出一團五花肉,“我要你們在一個月內消失。”
她用力拍打自己的象腿,“我要你們在三個月裡面少五寸。”
她掐掐自己的臉頰,“請你們在兩個月之內退位,把眼睛的位置還給它們。”
就這樣,她捏遍全身,每捏一處就下一道命令,仿佛肥肉是有意識的主體,經過她一番恐嚇就會自動消失。
“我會瘦下來的,絕對會瘦下來。”她對自己宣誓,態度鄭重,和總統宣誓就職一樣。
書青蹲下身,清出抽屜裡面所有的糖果、巧克力,把它們全數丟進垃圾桶裡,她在回收箱裡翻出瑜珈招生廣告單,想也不想的撥出電話,問明了時間地點,整理一下包包,直往樓下跑。
“書青,你去哪裡?要吃飯了。”夏母說。
“姊又要去隔壁杜哥哥家討飯吃。”正在看電視的書槐沒抬頭,因此沒接觸到書青的冷眼。
“書青,別吃太多,過了青春期沒瘦下來,以後想瘦下來就很困難了。”夏母苦口婆心的說。
她開始考慮,要不要學孟母三遷,搬到一個沒有食物誘惑的地區生活,只是以女兒的身材來看……恐怕要搬到肯亞才有機會改變。
“媽,我去上課,九點多回來。”套上運動鞋,她對母親說著。
“你什麼時候開始上補習班?功課跟不上嗎?”夏母很詫異。
書青不想說謊,也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刺激,甩上背包,她打開家門立即走出去。
意外地,庚禹站在她家牆邊,一臉無辜地望著她。
不理!書青自顧自的牽起腳踏車,而庚禹則是默默走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把手,走在她的右手邊。
“我猜,你在生氣。”
廢話,她的火氣旺到不需要猜測,一眼就看得清。
“我不曉得你在氣什麼?”
不曉得?除了白癡,你對他還有更好的解釋?
“你是不喜歡我交女朋友,還是不喜歡楊依依?”
都不喜歡!不喜歡他交女朋友、不喜歡楊依依,但更不喜歡他的虛偽,看不起她的身材大可以明講,不必憋那麼多年,讓她誤會那麼久。
“為什麼不說話?你真的很生氣哦?”歎氣,他抓抓頭發,女人難懂。
要說什麼?說說就不氣了嗎?冷哼一聲,書青跨上腳踏車,准備邁出減肥的第一步。
“先不要走好不好?”他堵到前面,不讓她的腳踏車往前。
四目相望,他的眼神在求饒,她的表情冷淡。
扯扯唇,庚禹說不清楚為什麼。
她生氣、他心慌;她不說話、他的胃在腹腔造反。幾年下來,她的情緒和他的情緒掛勾,她心情差,他的心境也不會站到優勢圈,她開心,他才會看見晴朗藍天。
他們之間,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走到今天的局面。試著改變行嗎?大概可以吧,但庚禹不想改變。
他覺得這樣不壞,他喜歡她與他同進同出,喜歡和她搶一塊排骨,喜歡把口袋裡的糖果餅干偷偷送進她的衣袋裡,喜歡她被他養得圓潤。
庚禹遲遲不讓開,書青很火大。
“杜庚禹,你到底要怎樣?”
哈,終於說話!庚禹笑開好看的濃眉、笑彎兩道寬寬的薄唇,他的快樂因為她的開口現身。
“要不要吃烤鳗魚?我特地拿一盒來給你。”他將保鮮盒放到她的車籃裡。
“你曉不曉得林旺吃素?”書青頂他一句,然後看著他的表情,從茫然到恍然大悟。
原來……他想笑的,可這回聰明地忍住了。
“你因為我的無心玩笑在生氣,而不是氣我交女朋友?”他問。
“你交女朋友和我有什麼關系?”口是心非,她別開臉。
乍聽他想談戀愛的同時,那塊壓在胸口,迫得她窒息想吐的東西是什麼?為什麼想起楊依依她就翻胃想吐?這些事,她還沒有時問厘清。
“所以,你不介意楊依依的存在?”庚禹又問。
介意,她介意得要死!介意楊依依說話嗲聲嗲氣,動作矯揉造作:介意她的眼光輕薄,態度輕佻,她分明是現代版的潘金蓮,雖然他的身高已遠遠超過武大郎,但難保她不會旋枝出牆門,去找風流斯文的西門慶,惹惹英武的武松小老弟。
用力瞪他,瞪到眼睛差點脫窗,最後她咬牙切齒,再度違反自己的心意,說道:“我為什麼要介意她的存在?”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為這件事不開心。”
長手搭上她肩膀,高個兒好處多,以前他的手總圍不起她“寬闊”的肩背,如今……呵呵,看一眼自己的長手,簡直輕而易舉。
氣死氣死,就算被他氣到吐血,他肯定還滿臉無辜的說:“沒想到小青看起來那麼強壯,身體卻很糟。”
“可以放手了嗎?”瞄一眼他的大手,扭扭肩膀,她想把他的手扭下來。
“不可以,奶奶在等你一起吃飯。”
奶奶習慣餐桌上有小青的笑聲,她的口才相當棒,講的故事很有趣,常逗得奶奶好開心。
“不要。”
“還生氣?跟你道歉行不行?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亂講話,不應該開那種刻薄的玩笑,請你原諒我的頭腦比較笨,反應比較慢。對不起,對不起,你打我一百下,然後原諒我好不好?”庚禹抓起她的手,揮上他的臉頰。
書青縮回自己的手,伸手不打笑臉人,有再大的氣也消了。
“我哪有那麼小氣?”又嘴硬。
“那……吃飯?”
“我有課。”推推肩上的包包,她臉上寫著“我很忙”。
“以你的成績哪裡需要上補習班?”他問。
“你以為台大那麼好上嗎?你以為在我們學校考第一名,台大就稀罕你嗎?”打死她也不讓他知道她要去學瑜珈。
“那好吧,我讓司機送你去。”
“不必,我騎腳踏車去。”
“女生晚上騎腳踏車很危險,現在治安不好,常聽到夜行女子遇襲。如果你愛騎腳踏車的話……你等等,我回家騎腳踏車陪你去,再不然,今天我陪你去試聽,如果老師教得還不錯,我就跟你一起報名補習……”他叨叨絮絮念個不停,十足的老媽子架式。
聽著聽著,書青冷冷的臉色緩緩化開,不經意地,一抹笑意浮上眼簾。
是關心嗎?十年交情畢竟不是虛假,唇角微微上揚,楊依依暫時離開她的腦袋中央。
“不必了,那是高階班,上的課你連一個字都聽不懂。”
“別看不起我,如果我用心一點,說不定兩年後,我可以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
“不要想太多,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她笑著頂回去,現下,連那句傷人的林旺也遠離她的心。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成為服從我的屬下。”
“幻想有助於人類放松心情,但是過度幻想會讓人變得不實際。”她欺壓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要談實際,誰比我更實際?說,哪個中學生有本事年賺八十萬?”雙手橫胸,書青從沒本事打壓他的自信心。
這年頭,有錢的人最偉大,當老板要錢、買官要錢、想賺大錢還是得先湊出足夠的金錢來錢滾錢。
他沒說錯,別說中學生,就是成年人也不見得人人可以年收入八十萬。
仰頭,她的眼對上他的,一瞬也不瞬,看得他心發毛。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人?”庚禹問。
“看不出來嗎?我正在崇拜你。”書青用食指戳戳他的額頭。
“真的假的?我怎麼卻只看見你的虛情假意?”他閃過她的佛山無影指問著。
“有虛偽的崇拜已經夠好了,不然你還想要什麼?”她食指點著他的額頭。
“當然要真心的崇敬。”
“那你先回家,洗個澡,躺在床上,記得,兩只手臂要支著後腦勺哦。”
“做什麼?”
“睡覺——作夢會比較快。”說完,她咯咯笑開,下午的不歡而散消失在他們的記憶裡。
“小青,你實在一點都不可愛。”兩手夾住她的臉,他正對她的眼睛說話。
“我從沒說過自己可愛。”
對啦、對啦,他的校花比較可愛嘛,還用比嗎?
“你也不夠漂亮。”他在替她的長相打分數。
“我從沒對自己的容貌做過誇大宣傳。”要看美女?去找楊依依啦!
書青抓住他的手背,想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臉頰拉開,問題是,他的力氣挺大的,她拿他沒辦法。
“你也不懂得討人歡喜。”
“你以為我是卡通人物啊?要不要我裝兩個長耳朵,喊喊皮卡丘?”她沒奸氣的說著。
“你不夠溫柔體貼、你說話不會輕聲細語、你不會裝出嗲嗲的聲音、你沒有一般女孩子有的優點,真不明白……”庚禹輕歎著。
“不明白什麼?”她口氣有點沖,論誰被這一大串話批評,口氣都不會秀氣到哪裡。
“不明白為什麼我那麼喜歡跟你在一起。”
他的結論,把她的氣沖進排水溝裡。
是啊,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喜歡和他在一起,會不會上輩子他們是連體嬰?
“跟你在一起我很自在,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事都可以拿出來討論,好像只有你能分享我所有心事。我喜歡和你一起念書、做功課,你在的時候我才能定下心來,為什麼呢?是你比家教老師更凶嗎?”
他不懂,她也不懂,因為他們都處於不理解感情的青少年時期,當隱隱的嫉妒出籠,他們誤以為是自己的荷爾蒙不對勁;當微妙感覺浮上心頭,他們嘻嘻哈哈用笑聲輕易帶過。
他們不去分析自己的心情,不刻意厘清彼此關系,他們享受同處的每一分钟,快樂、愉悅、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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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1 00:06:54
第三章
高三。
夏書青和杜庚禹都有了些微不同。
庚禹和楊依依變成校對,走到哪裡都見得著兩個人的身影,楊依依黏人的功力無人匹敵,她建立起防護網,把庚禹擺在中心,任何女性都不能僭越。
她也拿書青當假想敵,處處散播謠言,這點讓杜庚禹很不平,每次兩人吵架,原因都是夏書青。
不過,吵架歸吵架,楊依依從沒想過分手這件事情,畢竟庚禹不但長得帥,家世更是無人能敵,於是嬌嗲幾聲,保證自己不再罵書青後,兩人又和好如初。
至於書青,她的變化可大了,她的瑜珈練得出神入化,幾次在學校的慶祝活動上表演,都獲得熱烈掌聲。
她的體重從八十公斤變成五十公斤,小兩號的頰邊印著兩朵粉色鮮嫩,不是腮紅妝點,而是渾然天成。
一百七十公分的模特兒身材,走到哪裡都引人注目,掐得出水的肌膚、少了脂肪堆擠的水靈靈大眼、紅得誘人的櫻桃嘴……林旺搖身一變,變成下凡仙女。
一時間,追求她的男孩子紛紛出籠,演出情場厮殺記,套句庚禹的話,她從水餃股變成績優股。
但她冷淡的態度總能輕易擺平男生的熱情,所以追歸追,至今尚未有男生和她出現固定交情。
庚禹在籃球場邊找到書青,她剛打完球,全身汗水淋漓。
“口渴嗎?”
接著,一杯飲料出現在書青的視線中,她抬頭,笑著推開飲料,從自己的包包裡拿出白開水。
“是少糖的。”
庚禹把吸管湊到書青嘴邊,她喝一口,接著搖頭,把飲料推回去。庚禹聳聳肩,沒表示意見,然後把吸管放進自己嘴巴裡。
“臉那麼臭,和楊依依吵架了?”書青問。
這兩個人三天兩頭吵架,累不累啊?
他抽出書青包包裡面的毛巾,替她拭去額間汗水,起風了,她這樣容易著涼。
“我真是無聊。”庚禹說。
無聊?點點頭,書青同意他的說法。
“沒事跑去談戀愛,找個女生來東管西管,煩都煩死了。”
庚禹攬過書青的肩膀,不介意她一身汗,把她納在自己懷裡,享受長手臂包住她全身的成就感。
還是青梅竹馬比較好玩,不吵不鬧、談天談地,這種感覺好窩心。
“這次又是為什麼?”書青問。
“為了……”庚禹瞄她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書青懂,她成為他們之間的爆炸點不是第一次了。
“怎麼起的頭?”書青歎氣,黑鍋背久,她背出滿臉灰。
“她要和我去看電影。”
“去看啊,你很喜歡看電影不是?”書青說。
肚子有點餓,書青從包包裡找出兩根削好的芹菜,放進嘴巴裡面啃,兩年下來,為了減肥,她養成非常特殊的……呃,飲食習慣。
就著她咬過的地方,庚禹跟著啃一口芹菜,不好吃,但兩天沒排便了,清清腸胃也好。
“今天晚上你要到我家幫我補數學,記得嗎?而且我們只剩二十六天就要聯考,不是剩下兩千六百天,OK?最重要的是,要看電影的話,我寧願跟你去,才不要帶她去。”
“這些話你只對我說,還是你也對她說同樣的話?”書青搶回自己的芹菜,然後咬一口。
“我對你們都說同樣的話,哪裡知道我才說完,她就開始亂喊亂叫,你說她該不該去看心理醫生?”
庚禹很悶,抓過書青的手,再咬一口芹菜,他不想交女朋友,麻煩極了,可惜他還沒學習如何同女生分手。看一眼書青,她沒有交男朋友的經驗,要她指導自己如何分手,恐怕有困難。
楊依依吼叫什麼,用肛門都可以想得出來,她會大罵:那個變態女生為什麼一天到晚霸住你?要男朋友不會自己去找嗎?反正她已經不是恐龍了,還怕沒有男人喜歡嗎?她根本是居心叵測,她的目標是你,只有你這麼笨,老當她是哥兒們……
“你說這種話,誰都要誤會。”書青說。
“我沒說錯啊,看恐怖片,她從頭叫到尾,叫得我神經緊繃;她愛看文藝片,每次看得眼淚鼻涕四飛,坐在她旁邊很丟臉,我對劇情沒感覺,她還會罵我無情無義、沒心少肺。還是和你看劇情片比較有意思,我們可以討論導演的拍攝角度,探討劇情給人的啟示。”
庚禹用力吐氣,整整兩年,談戀愛讓他忘記自由呼吸是什麼感覺。
“聽起來,談戀愛有點辛苦。”
“還是你聰明,打死不交男朋友。我真不懂,已經解釋過幾千次的話,為什麼她老弄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頭腦很糟糕?”庚禹歎氣,就著她的手連咬兩口,把芹菜吃得精光。
“解釋什麼?”在褲子上抹抹,因為他的口水留在她的手背上。
“解釋她是女朋友,你是好兄弟,兩個人角色不一樣不能比較,難不成有了女朋友就要拋棄好兄弟?”他說得理直氣壯。
“好兄弟?你當我是七月半出現的哦。”書青戳著他的額頭。
對於男女之間的事,他總是少了那麼根筋。算了,那是楊依依該煩惱的事,與她無關,反正她只是好兄弟嘛!
酸酸的滋味湧人心田,她假裝沒發覺。
“你不必煩惱聯考,杜爸不是替你在美國申請到學校了?”書青轉移話題,因為老說楊依依實在很無趣。
“我不想去。”這也是他煩心的事情之一。
“為什麼?去美國念書很好啊,要不是我太窮,我也想去。”
“真的嗎?我替你出學費,我們一起出國。”庚禹喜出望外。
不明白是不是多年習慣養成,他習慣身邊有書青在。
她在,他覺得心穩氣定:她在,他覺得任何事都能輕易解決;她在,他莫名安心。很奇怪吧,在女生身上尋找安心?不過,她就是讓他好安心,毫無道理。
書青瞄他一眼,說實話,他的提議讓人動心。
但是不行,她不能離開台灣,媽媽太懦弱,書槐年紀太小,沒能力抵抗狐狸精的搔擾。前陣子,老爸不曉得哪根神經線沒綁好,主動跑回家住半個月,狐狸小姐受不了深閨寂寞,居然到元配家討人?世風日下,也沒低下到這等程度好不!
老爸不在家,媽媽被罵得眼淚直流,若不是她當機立斷,請出掃把伺候,狐狸的囂張氣焰何止如此。你說,在這種情況下,她怎能為自己的高興隨心所欲!
“不行。”書青收起包包,站起身,杜家司機應該快到校門口了。
“為什麼不行?”
“我愛台灣。”她隨便扔出借口。
他追上前,手搭上她的背,理所當然的拿她當專屬拐杖。
“愛台灣的方法很多,你可以捐錢給政府,也可以學成歸國貢獻所學。”他要她改變心意,別讓台灣成為他們中間的第三者。
“我偏愛與台灣共生死,我和台灣約定好要天長地老、海枯石爛、永世不分。”
“你不想我嗎?”
庚禹的問題,問得她心顫兩下。
當然想,而且想得嚴重。
他和楊依依約會,不過短短一個晚上不見面,她便覺得若有所失;校園中,他的長手環上依依,她就暗地護恨起楊依依竊據領地;他發燒請假,她迫不及待趕回家,奔到他病床邊,說是好心替他講解今日課程,事實上是——整整一天沒看見他的容顏,心慌得救人無從理解。
她喜歡他嗎?還用說,從小到大,天天膩在一起,就算不喜歡也膩出喜歡感覺。
愛他嗎?像楊依依那種不得手誓不罷休的愛情?她、她不確定,對於愛情,她是門外漢。
當女同學在青春期,開始對愛情出現幻想時,她窩在庚禹的書房裡看終極警探;當多數女孩子開始崇尚名牌時,她不在乎外表,牛仔褲休閒衫隨便一套就往外跑。她不懂臉紅心跳,更不明白何謂小鹿亂撞。
“你會想我對不對?”停住腳步,他握住她的肩膀說話。
“你會回來對不對?”她沒回答,反問他。
四目相望,書青望著庚禹好看的眼睛,充斥他眼底的……是眷戀不捨?
這樣的眼光,是否也會出現在對楊依依的告別上?抿唇,她老是吃小醋,卻又不敢吃得明目張膽,她真不知道該拿這樣的自己怎麼辦?
“當然會回來,我爸的公司還等著我接。”他說得笃定。
“很好,我等你回來。”書青笑了。
確定自己不會失去他的訊息,確定分離只是短暫,她心安。
“你又不是王寶钊,干嘛學人家苦守寒窯?”庚禹玩笑的說。
她一句等你,奇異地安慰了他的不安,怪吧!她就是有這等魔力,教他心平氣定。
“如果你肯騎白馬回來,那我守幾年寒窯又何妨?”她嘻皮笑臉的說著,把未成形的思念塞進腹問。
“小青……”突地,庚禹想說的話哽在喉問。
“嗯?”
她不喜歡他填滿不捨的臉,照理說,她該為自己有這等影響力感到驕·傲,但是她卻沒有。
“你會忘記我嗎?”
“你會忘記我嗎?”她問同樣的六個字。
“當然不會。”他連想都不用想。
“當然不會。”她的回答和他一樣流暢。
“打電話給我?”庚禹握住她的手,兩人繼續往校門口走。
“國際電話費很貴,我負擔不起。”搖頭,她說的是實話。
“我付。”他的錢很樂意在她身上浪費。
“好啊,那我照三餐打,打到你對我感到不耐煩。”她對他展開笑靥。
“我不會,不過你要向我報告大學生活的點點滴滴,而且要钜細靡遺。”
“沒問題。”
“還要寫信給我。”他對她做足要求。
“你寫五百個字給我,我就回你四百九十九個字。”十指相扣,她拉起他的手前擺後蕩,和小時候一樣,只差沒唱“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
“為什麼不給足五百字?”
“這叫作女性的矜持。”
主動比男人少一點點,專心比男人少一點點,東一點、西一點,這些點點點,湊成矜持兩個字。
“不對,我給你五百個字,你應該還給我一萬六干個字。”
“你放高利貸啊!”拿五百還一萬六千,這是哪一國的利率?
“你知不知道美金換台幣的匯率是一比三十二?你的數學那麼好,一定算得出五百乘以三十二是多少。”
“真了不起,以後你用美金、讀美國書,什麼都可以拿來乘以三十二。”
“羨慕的話,我誠摯邀請你同行。”
“同行就不必了,但我要收回剛剛的話。”
“什麼話?”
“我等你回來這一句。”
“為什麼?”庚禹一驚,因為她的不願等待。
“因為你未來的四年要在美國過生日,四年乘以三十二,等你回來時,已經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老公公,我何必浪費時間等一個百歲人瑞?”
他仰頭大笑,兩人辯論總是她贏,所以羅,古有明訓,小人女子最難養,有多遠就躲多遠。
“不行,就算我變成百歲人瑞,你都要推著輪椅來機場歡迎我歸國。”
“為什麼?”
“為了你存在我這邊將近九十萬的股利。”
高中三年,利滾利,她的五分之一紅利翻了數十倍,你可以喊杜庚禹股神,也可以趴在他腳邊說萬歲、萬歲、萬萬歲!總之,他就是有本事在一堆上下跳動的數字裡賺到金錢。
“喂,這筆錢請你在出國前結清。”什麼都可以不認,只有錢不能不認。
“我有這麼打算啊,但我打算投資美國股市,你不想跟進?”
“不想,美國人很狡猾。”
“可是美金可以乘以三十二呦!”
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當九十萬乘上迷人可愛的三十二……書青不禁感到頭暈目眩。
“好吧,為了乘以三十二,和美國人的狡猾賭了。”
“有勇氣,那麼你可以回給我一萬六千個字羅?”他的勒索成為習慣。
咬牙忍過,她勉強自己點頭,“好。”
杜家的車子駛近校門,兩人雙雙坐進轎車裡,他們的話題自然不會因為換了個空問而被打斷,相反地,他們可以聊的事情多到嚇人。
你想知道後來書青的信,字數有沒有乘以三十二?
答案揭曉——有!
庚禹寫五百個字,她就回四百九十九個字,然後復制,復制三十二次。
“你是怎麼教女兒的?她居然拿掃把打長輩,將來長大還得了!”夏父坐在客廳裡,對妻子怒目相向。
書青進門,聽見父親的斥喝,她冷笑,抬頭挺胸走到父親面前。
“請問父親大人,我拿掃把打哪位長輩?”她沒有半分愧色。
“你阿姨今天哭哭啼啼到辦公室向我告狀。”書青的桀骛不馴讓夏父更火大。
“媽媽有姊妹嗎?我怎麼不曉得自己有“阿姨”?”
“看你這種態度,我根本連問都不必問,就曉得你做出什麼好事!”
“你問過什麼話了?沒有吧,你不是一進門就罵媽媽沒把我教好?她當然教不好我,我們是單親家庭嘛,倘若我和書槐變成太妹流氓,也很正常呀。”書青繼續挑釁,她為母親不平,這種有名無實的婚姻早該丟棄,她不明白母親還在乎父親什麼?
“單親家庭?我死了嗎?”夏父厲吼著。
“對於一位偶爾拜訪的男性,我很難將他當成父親。”書青沒被嚇倒。
“繞彎罵我?你的教養還真好,我該不該誇獎你?”
“給你一個良心建議,等我變成援交妹或某某企業家的情婦時,你再來質疑我的教養,到時絕對還來得及。”書青的性格有幾分父親的影子,她不向強權妥協,遇強則強。
“夏書青!”
夏父指著女兒,氣到說不出話,夏母急忙走上前,插在兩人中間。
“別氣,書青最近准備聯考壓力很大,自然脾氣大了點。何況,那天林小姐有點急躁,她一上門,二話不說就四處搜查家裡,罵我們把你藏起來。
書槐在浴室洗澡,她還無預警的踢開浴室的門,把書槐嚇壞了。我怎麼跟她解釋,她都聽不進去,還推倒家裡不少東西,要不是書青,我真不曉得怎麼應付。”面對丈夫,夏母的聲音不敢放大。
“連你也站她那邊,難怪她會無法無天!”夏父用怒眼瞪著妻子,她馬上閉嘴,退到旁邊。
“你不必遷怒,媽沒做錯事,我也沒做錯事,做錯事的是你和情婦小姐,是你沒辦法對婚姻忠貞,是她沒弄懂世代再進步,也沒第三者敢上元配家裡找情夫!你不妨去教教你的情婦,何謂寡廉鮮恥……”
書青話沒說完,一巴掌已轟過來,她的臉被打偏,傳來一股熱辣感覺。
“反了,做女兒的可以光明正大教訓父親?不要忘記,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
突然,書青截下父親的話,“總有一天,我不必再看你吃穿!”
語畢,她拋下書包,轉身沖出家門。
夏母歎氣,看了丈夫一眼。
“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她頂撞我你沒看見嗎?”
“你仔細想,她做錯什麼?假使外遇的是你父親,他總在你需要他的時候缺席,你的心理是否平衡?”
“再不平衡,也該遵守規矩。”他不認錯,雖然他後悔打了女兒。
夏母鼓起勇氣說道:“是你先破壞了婚姻該守的規炬,又怎能去要求女兒呢?”接著她轉身,在進房前又回頭道:“如果我是你,我會花點精神調查林小姐背著我做些什麼。”
她吃齋念佛,用佛教精神支持自己走過風雨,她告訴自己不忮不求,莫道人是非長短,但女兒和丈夫處成這樣總非好事。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單純建議。”
幾次上街時,她碰到林小姐,見她和一名年輕男子親密相擁,她沒對任何人提及,直覺認定這是因果,沒什麼好說。但是今天……她是有些沖動,卻也是太心疼女兒的關系。
夏父沉默,深思妻子的話,一時間,兩人之間氣氛尴尬。
書青直覺沖進杜家,沖上二樓杜庚禹的房間,然,門還未打開,她已聽見楊依依的聲音。
“你不要出國好不好?”楊依依用著哭聲說道,顯然她哭過好一陣子。
“學校申請好了,那是我父親的期望。”他的聲音透露出無奈。
“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好不?”楊依依哭得很慘,梁祝十八相送也沒這樣淒涼。
“我是去念書,又不是去玩。”說也怪,他只想要書青同自己一起出國,半點都不想讓楊依依跟從。
“誰曉得你會不會交新女友?那些外國女生可是一個比一個還主動。”
“是我擔心你才對吧,你那麼漂亮,不曉得會被哪家少爺追走呢!”
被男友稱贊,楊依依破涕為笑,“那你還放心離開?”
“我也不願意啊。”庚禹是奸好先生,盡管心裡不耐煩到極點,他依舊陪笑臉。
“沒有變通辦法嗎?”
“寫信給我?”他不要求她的字數乘以三十二。
“不要,寫信很麻煩。”
“打電話給我?”他不會主動替她付電話費。
“台灣和美國有時差。”
“不然你想怎樣?”他耐著性子問。
“我要你春節、情人節、中秋節、聖誕節,都回台灣陪我。”
要不要連母親節、父親節、植樹節都回來?書青在門外聽得忍不住翻白眼。
她不想知道庚禹如何擺平楊依依,於是轉身走進庚禹的書房。
書房是她最常待的地方,滿面的書牆、一張長書桌、兩把椅子、一組高級真皮沙發,還有四十二寸的液晶螢幕。
他們在這裡度過長長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一起啃書的日子將結束,不能倒流的光陰哪,教人不勝欷獻。
書青走到書牆旁,裡面有一大半的書是她的,哦,更正——是她想看的。每次她知道有哪本書不錯,便游說庚禹買下,庚禹往往翻沒兩頁就自動棄權,幾年下來,他再笨也知道書青的心眼,但他還是樂於被她拐騙,書一本接一本買,買到滿屋書香味。
書青曉得,他只對商業叢書感興趣,滿腦子的生意經,市儈的人往往不討喜,偏偏市儈的他在她心底炙手可熱。
怎麼辦?她真的不捨得他離去,她不確定十幾年的感情會薄得像風筝隨風遠揚,還是重得像石磨,壓在人們心底,不管離多遠、不管思念多沉重,感情依舊一如往昔。
此刻,書櫃的玻璃映出書青的容貌。
嚴格來講,她夠漂亮了,許多人說她比楊依依更美上幾分。國文老師在課堂上,以她為例,講解有志者事競成;色色的數學老師好幾次問她要不要當他的干女兒,氣得庚禹猛跳腳,直說畢業後要找人扁他。
可是,不管她再漂亮,他從沒想過追求她,不管她在林旺的年代或是模特兒的現今。
“小青……”庚禹打開門,一看見她,立即笑出一口白牙。“我聽管家說你來了。”
“解決楊依依了?”她笑笑的說。
“對啊,女人真的很麻煩,幸好你和她不一樣,要是你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我會先死給你看。”庚禹走近書青,拉著她走到沙發上坐下。
“你妥協了?往後每年的聖誕節、情人節,都會出現在我們眼前?”
“你偷聽我們的對話?”眯眼,他想演凶狠的惡人,卻演得四不像。
“說話這麼難聽,我純粹是關心,關心哥兒們的愛情順不順利。”
“書青……”他審視她的臉,兩道漂亮的濃眉攏起,“誰打你?”
癟嘴,斂起笑意,她不想談。
“是夏爸爸?你們又起沖突?書青,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放心,沒事。”她別開臉,將紅色部分避開他的視線范圍。
“你就不能對大人的事情少一點憤慨?”勾住她的下巴,他把她受傷的部位轉回來。
“說得簡單,搞外遇的不是你爸爸。”
“你至少要相信夏媽媽,她是成年人,絕對有能力處理自己的婚姻問題。”
“她要是有能力處理,就不會讓婚姻演變成這樣。”
“好吧,你插手之後事情解決了嗎?”
書青語頓。
庚禹歎氣,走到櫃子邊,打開抽屜,拿出藥膏替她敷上,那是她專用的藥膏,他要求自己記住,出國前先替她准備十盒備用。
“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我,不要再讓自己受傷?”
這種事怎麼承諾?打人的不是她,她如何控制父親的情緒?但望著他憂愁的眉目,她忍不住地點了頭。
他展顏,松了一口氣。
“很好,希望我回國時,你是平安健康、完完整整的,依舊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若是我又胖起來呢?”她開玩笑的說。
“那麼我們得弄個手勢當暗號,看到這個暗號我就知道是你,你也會認出我。”
“學鹹蛋超人嗎?不要,太俗氣。”
“嗯……這樣呢?”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叠,其余三指往上翹,擺在右眼前方。
“又不是跳孔雀舞,比這樣做什麼?”
“學校裡很多的同學說你是驕傲的孔雀,所以,孔雀等於夏書青,夏書青等於孔雀。”
厚,以前說她是林旺,現在說她是孔雀,難道她怎麼變都脫離不了動物圈?
“好啊,以後我看見你要比這個手勢。”她把食指頂在鼻頭,“你的頭腦不靈光,長相很豬頭,所以,豬頭等於杜庚禹,杜庚禹等於豬頭,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庚禹沒生氣,反而開心大笑,摟過她的肩膀,兩人笑倒在沙發裡。
“我喜歡這種感覺,雖然明天就要分離,但你仍能開開心心的送我上飛機,不會哭喪臉、抽抽噎噎的,仿佛生死別離,永不再見。”
“你怎知我不想哭?我只是把眼淚往肚子裡吞。”別開臉,她笑得好假。
“你才不會哭,你是夏書青,不是別人。”他說得笃定,但當他扳過她的臉,無預警的兩顆淚水滑入他的掌心。
他震驚極了,愣愣的望住她,說不出話。
“那是汗水,和淚腺無關。”書青刻意揚起一抹笑。
汗水?在有空調的涼爽室溫裡,會出現汗水?欲蓋彌彰!
伸出大手,他環住她,輕拍她的背,不理會她的掙扎。
“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我會寫信給你,會打電話給你,會在聖誕節當你的聖誕老人,把快樂送到你眼前……”
他的保證多到數不清,她只聽見前面幾句,便聽不清後面的了。
室溫沒調高,她的“汗水”卻越眾越多,濡濕了他的前襟。
今夜,有兩個女孩子在他胸前哭泣,只不過,楊依依的淚水讓他想逃離,而書青的眼淚灼燙了他的心,隱隱地,他想留下,不願離去。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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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1-9-21 00:07:11
第四章
又是暑假,四年了,畢業證書到手,書青馬上趕回南部老家。
守株待兔三十天,她每日在杜家門口徘徊,期待杜家大門開啟,和昔日好友再眾,可惜,庚禹失約了。
望一眼杜家緊閉的大門,書青背起行囊,帶著失望回到北部。
四年裡,發生很多事情,多到二十二歲的夏書青感歎起滄海桑田、人事變遷。
庚禹離開台灣的第二個星期,父親搬回家裡,為了與庚禹的約定,她以保護自己為前提,刻意不和父親打照面。
母親後來找機會和她談,說父親和外遇對像已經分手,他誠心希望和家人修補感情,於是在母親的懇求下,她試著接納父親。
聯考過後,父親工作重心轉到台北,他們便舉家搬遷,母親總算得到她盼了一輩子的圓滿家庭。
即使搬家,書青仍透過電話、E-mail和庚禹連繫。
她曉得他在唸經濟,卻迷上唱歌演戲,知道他在學校的社團裡有不錯的表現,他不單單在台灣當王子,到美國也成了王子,他的歌迷很多,黃紅黑白人種都有。
他的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每當新人角逐女友寶座時,總讓他看見女人的心機有多重,他同意書青的話,女人是種極其複雜難懂,且狡猾的生物。
而她則告訴他,她的功課很繁忙,但她選對了科系,決心為下一世紀的新黑死病——憂鬱症而努力。她還說,如果他對女人的心理感興趣,她很樂意提供諮商服務,收費不高,一小時只收五百塊……美金。
庚禹回答,五百塊美金他付得起,他初到美國時,探聽的不是住宿問題而是股票行情,他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股市,努力讓兩人的共同基金以倍數方式成長。同學訝異他的能力,紛紛學他加入股友行列,沒想到,輸掉老本的比賺到利息的人多好幾倍。
看吧,想當股市名人,不是誰都能的。
她回信說,好啦好啦,別驕傲,她願意封他為股神,但做人不可過度得意忘形,要是把她的九十萬輸光,等他回台灣,她肯定會剝下他的皮做背心,就算動物保育協會要舉發她,她也照做不誤。
他說,他的皮不保暖、不防風、不防雨,唯一的好處是像人皮,穿在身上的透明感,讓想裸體卻不敢裸體的男女正大光明。他還說,你不必擔心,現在的你長相明艷照人,根本不需要披上人皮充美女,所以他的皮還是留在他身上,製造下一波經濟效益。
一來一往的信件,讓他們不覺得兩人之間有距離,忘記美國到台灣需要長長的十六小時飛行,他們仍同以往一樣分享心情、分享成就和開心。
然,這一切卻在幾個月後的聖誕節突然斷了線。
她發出的E-mail再也收不到回信,她打電話,電話那頭永遠關機,她直接寫航空信……不曉得是不是送信的飛機掉進大海裡,為什麼發出去的信永遠收不到回音?
她發火,拿起和庚禹同拍的照片,對著照片裡面的男人大罵,罵他沒良心,罵他要切斷友誼至少給個道理原因,哪能這樣子莫名其妙消失蹤影。
寒假,她回到南部老家,想找杜奶奶和杜媽媽問問庚禹的情形,卻發現杜家大門深鎖。
她四處按鈐請教鄰居,杜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大家都說不曉得,猜測大約是杜先生賺大錢,搬到別處豪宅裡。
就這樣,杜庚禹離開她,離開得很徹底。
幾年後,書青搬進離學校很近的公寓裡,和小喬、賀緯翔、房東阿櫻同居。
書青回到公寓,放下包包,阿櫻湊上來,勾住她的肩膀說:「我有演唱會的門票,晚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聽?」
演唱會?沒興趣。
「不要。」
「為什麼不要?又要去跟監?」阿櫻問。
書青課餘時在貳週刊裡當記者,「記者」是潤飾過的說法,白話文叫作狗仔隊,專門跟監當紅的偶像明星,每每追到某顆星賓館外遇,雜誌大賣,老闆的紅包讓人興奮得不想離開這行,於是一年又一年,她正式成了貳週刊一員,嗯,是只業績不壞的小汪汪。
「沒有,只是很累。」書青不想多說話,滿滿的失落演化成委屈。
她理解這種委屈既無聊又沒趣,知道自己想再多都解不出庚禹失約的謎底,可是忍不住的是她的心情,她總是一想再想,想他的容顏、想他不守約的心。
「你回南部是度假還是做苦工?」小喬插進話,他喜歡書青,喜歡阿櫻,喜歡所有有胸部的漂亮女性。
聳肩,她不想回答。
朋友常說她是冰山美人,說她連個微笑都不肯給,他們哪裡曉得,她的笑容早早隨著航空信掉進百慕達三角洲。
「走啦,好好瘋狂一次,小喬和緯翔都要去哦。」阿櫻不放棄鼓吹。
「Dam唱歌很好聽,他是台灣人,卻在美國歌壇崛起,CD銷售量比 Blue更好。這次他臨時回台灣開演唱會,早在兩個星期之前,票就銷售一空,要不是托阿櫻的福氣,我們根本沒機會。」小喬拿著門票在她面前晃。
「他撒美金嗎?」書青冷淡的問。
「撒美金?」小喬沒弄懂她的意思。
「書青的意思是,聽演唱會有錢可以領嗎?」沉默的緯翔一語中的,猜中書青的心聲。
「你瘋啦!什麼叫作一票難求你沒聽過?」小喬瞠大眼,以為眼前的兩腳生物是外星品種。
聳肩,書青不置可否。
「書青,小喬說的話多半是狗屎,但這次他說的是真的,Dam臨時決定回台灣舉辦演唱會,造成全國轟動,報紙媒體天天都在討論這件事,你是狗仔隊一員,難道不曉得這個消息?」阿櫻推開小喬,走到她身邊。
「不曉得。」
整整三十天,她待在老家,二十四小時中有三分之一時間望著杜家大門,期待黑頭車出現,將她的小竹馬載回家門。她沒心情看電視,沒心情買報紙,她全心全意守候他的承諾,可是這個杜庚禹居然正大光明毀約?
「書青,你是不是生病?」小喬怎麼看都覺得她不對勁。
書青沒回話,背起包包往房裡走,突地,輕輕的聲音傳來,是不愛說話的緯翔。
「你們不要勉強書青,反正她房裡有Dam的照片了,去不去看本人都無所謂。」
一句話,緯翔留住她。
「你說什麼?」
旋身,書青望住緯翔的背影,他始終在拈花惹草,擺弄一盆不曉得什麼鬼名字的盆栽。
「我有說什麼嗎?」緯翔還是不輕不重的語調,他壞得讓人想咬他。
「你說什麼?Dam的照片?」書青衝到他面前,半點都沒有她說的疲憊。
緯翔笑而不答。
這種態度最惹人嫌,握起拳頭,她想跑進廚房拿來平底鍋。
「說!什麼Dam的照片?」書青又問。
不說話,他就是不說話,書青的心臟在胸膛裡猛跳,微喘的氣息暴露出她的焦慮。
小喬和阿櫻都一頭霧水,他們搞不清緯翔在布弄什麼懸虛,也搞不清書青的驚惶為的是什麼。
「別生氣,不過是Dam的照片嘛,來來,我拿給你看。」說著,小喬把門票遞到她眼前。「看得清楚嗎?不清楚沒關係,這兩天的報紙都有他的消息,我找給你。」
小喬彎下腰,在書報架上翻找,找出這幾天的影劇版,堆到書青手上。
「他啊,未演先轟動,如果你不去看就太可惜了。」
書青愣住了,門票上的男子躍入眼簾的同時,狂跳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她、她……快要暈倒……
魂不附體,書青不確定自己是怎麼度過這三天。
演唱會回來後,每天,她抱著小喬提供的報紙,一行行閱讀。
沒錯,庚禹說他念的是紐約大學;沒錯,杜爸爸是通訊業的龍頭老大,近來市場已不再局限於台灣;沒錯,他風流花心,所有女生都想打進他的生活圈;沒錯,那是他的鼻、他的眼、他的薄唇,她永遠不會錯認的杜庚禹。
他回台灣了,卻沒來找她?
為什麼?他紅了,不再需要她這個哥兒們?
不!這樣推論不公平,他們之間失聯太久,也許他找不到自己。
對,這種說法才公道。 長久以來,她總替庚禹找藉口。他考不好,是因為題目太爛;他作業沒寫完,是因為社團活動太忙;他被女生纏,原因不是他的桃花種太多,而是女生閒過頭?所以這回,錯的不是他,而是自己隨父母親搬家。
那麼接下來,她該如何讓自己站到他面前,做一個豬頭手勢,提醒他,兩人之間的約定,也許他還她一個驕傲孔雀,那麼他們就可以接起一大堆說不完的話題。
想到這裡,飛散的魂魄附回本體,她精神奕奕。
追蹤大明星對她而言不困難,困難的是,Dam只在台灣停留兩星期。然,天下無難事,再難都逼退不了有心人。
在躲躲藏藏,演足FBI間諜戰後,她總算進入飯店樓層。
她手提水煎包,那是中學時代的杜庚禹最喜歡的點心。
國中時期,他們下課後,常到學校對麵攤販買兩顆水煎包,一面吃一面回家。冬天,剛起鍋的水煎包,抓在掌心暖呼呼的,咬一口,那滋味極棒,他們相視而笑,接著一二三,比賽開始,先吃完的是贏家,輸的人下次付帳。
她是一個錢打上二十四結的吝嗇鬼,要她付帳?沒門兒!於是她次次贏,回回要他俯首稱臣。
微笑染上,她看一眼手中的水煎包。
這家水煎包店是她在無意間發現的,口感味道和學校那間很像,第一次買到時,她高興了一下午,從此每個星期,她都走上幾遭,用同樣的香氣、同樣的滋味,懷念從前。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書青沉醉在回憶中太開心,居然沒發現眼前走來的男子。
「是杜先生要我送水煎包過來的。」書青強自鎮定。
對方看她一眼,想確定她話裡的可信度,「哪位杜先生?」
「杜庚禹先生,他是我們店裡的老主顧,每次回台灣,都要讓我們送來幾顆水煎包。」書青態度自若,說謊第一要素——不能臉紅心跳,自露痕跡。
男子心想,沒錯,Dam的中文名字是杜庚禹,若非熟識,沒人知道,而且他對水煎包的狂熱讓人受不了,但大夥兒買來買去,老買不到他要的口味。
也許她的話是真的。只不過,她的外表實在缺乏說服力,哪個賣水煎包的女生會長得那麼窈窕漂亮?穠纖合度的身材、精緻細膩的五宮、水蜜桃般的水嫩肌膚,說她是模特兒,可以,但說她是攤販妹妹實在說不過去。
真要說她在賣東西,那麼她賣身比賣水煎包更合理。
隨著對方的懷疑眼光,書青只好繼續編說詞。
「水煎包是我爸媽賣的,這時候家裡正忙,所以我爸叫我外送,要我順便問問杜先生,回美國的時候要不要替杜奶奶帶上一些冷凍包。」
她曉得杜奶奶?那麼他們之間的確有交情,點頭,他說:「我是Dam的經紀人,許佑嘉,請隨我來。」
過關了!好險,書青吐吐舌頭,因為她並不確定杜奶奶是不是在美國。
書青跟在對方身後,他敲兩下門,聽見裡面的回應聲,推開門,庚禹正坐在沙發裡,對著電腦敲鍵盤。
書青看一眼電腦螢幕,又在玩股票!這個人,想當一輩子股神?
抿唇,她輕笑。
「Dam,你訂水煎包是嗎?老闆送來了。」許佑嘉說。
庚禹抬眸,眼光接觸到書青。
驀地,熟悉感閃過,他愣了足足三秒鐘,然後起身,走到書青面前,雙手扣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拚命在記憶裡搜尋她的影子。
「我們……認識?」尾音往上抬,他不確定她曾經存在。
居然問出這麼過分的話?難不成短短四年時間,她的容貌大變,從美麗變成天仙,美到教他認不出她是誰?
書青伸出食指,用力頂上自己的鼻頭,豬頭、死豬頭、蠢豬等於杜庚禹,若是他再認不得她,她就要把他的頭扭下來餵狗。
「你覺得呢?杜庚禹?」她滿臉的怒氣。
看他們的互動,許佑嘉笑笑,沒問題了,他們是舊識。
「我先出去了,你們聊。」
他離場,沒人在意,庚禹還在記憶中搜尋她的身份。
「你說你帶了水煎包?」庚禹問。
只想到吃?該死的男人!她在肚裡罵他一頓後,還是乖乖地把水煎包遞過去。
不過,短短幾句問話,書青確定他將她遺忘徹底。
酸澀翻進心頭,說不出的滋味晾在胸口,多年交情算什麼!轉個頭就忘得一乾二淨,人家是大明星,多少美女在身邊圍繞,了不起得很,誰在意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哥兒們交情?離開這片土地,他的人生自足不同,何必回頭遵守什麼約定?
庚禹接手水煎包,咬一口,不敢置信的笑容揚起。
「沒錯,這就是我要的口味。」
「這不是學校門口那家,是我在台北另外找到味道相近的店。」書青沒好氣的回答。
夠沒志氣對吧?等了四年,居然等來一個陌生人!幹嘛啊?幾時開始,她的鄉音無改鬢毛衰,還要他笑問客從何處來?
「學校門口?」他又望她,眼光裡再次帶著研判。
「對,學校對門,一顆五塊錢,每次我們買兩顆,吃輸的付錢,你就是那個老吃輸的倒楣鬼。」
白癡,幹嘛跟他提往事?說不定那是人家刻意要忘記的部分。
「所以,我是讓你佔盡便宜的男生?」他好笑的問。
這會兒,他確定了他們是舊識,確定他的熟悉感其來有自,他們是好朋友,在過去,在他遺忘的那段曾經。
「佔便宜?把話說清楚哦,我出賣精力教你功課,雖然你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好歹沒讓你留在倒數三名處徘徊。你沒本事考上好學校,我放棄第一志願,陪你讀爛高中,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居然說我佔盡便宜?」
庚禹大笑,他高興自己的心電感應沒出錯,他就曉得這次回到台灣必有收穫。
「不要用你的桃花眼對我笑,你的笑容只能迷惑心智不成熟的小女生,要是她們教過你數學,就會理解你的大腦沒有邏輯這類基本配備,若是她們陪你背過英文,就會清楚你的記憶力和黑猩猩相差無幾。你說,誰會喜歡一個頭腦空空,只有礙眼笑容的男性?」她詆毀他,原因是——她實在太生氣。
「很多人說我的頭腦很棒。」
「對啦,你對投資股票是有一套,不過這和頭腦無關,這叫天分、本能,你前輩子肯定是錢鼠,哪裡有錢哪裡去。」
「我有幾十萬個粉絲,她們都沒嫌過我的笑容礙眼。」
他說得很無辜,這表情、這口吻、這態度,他分明是當年的杜庚禹,都幾年了,長進度看來是零。
「這叫作識人不明,倘若她們知道你有多花心,好不容易交到校花女友還心神不定,直說戀愛太麻煩,就會明白像你這種沒耐心的男人,誰喜歡誰倒楣。」
原來他交過校花女友?
「你漂亮還是我的校花女友漂亮?」
庚禹突如其來的問句,問得她頭腦出現空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須臾,她訥訥回答:
「我們各有春秋,想找她嗎?上星期,我回台南老家,聽說她結婚懷孕了,你恐怕已經失去機會。」
「當時,我沒考慮過追求你?」
「你說我是林旺,沒人會想和林旺談戀愛。」女人夠小心眼吧,一句批評,讓她記恨多年。
「我怎麼會笨到說你是林旺?」
嗯,真的很笨,她不單單美麗,她充滿生氣的眼瞳、她紅潤光澤的臉龐,吸引多少男性目光,就是盛怒中的她,都教人忍不住心動,不自主地他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做什麼?」書青退後兩步,被哥兒們輕薄,還真有那麼一點類似亂倫的思心。
「以前我怎麼喊你?」他湊近她的鼻尖輕問。
分明沒有曖昧,她就是聽見淫慾,彷彿他正用眼光一件件褪去她的外衣,直透……底層。
「正常的時候喊我書青,火大的時候叫夏書青,起肖的時候,叫我小青。」她努力維持正常的呼吸頻率。
她被他的眼光性騷擾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也許他不是杜庚禹,只是一個很像杜庚禹的替身。
「小青……很好,我喜歡這個名字,以後我叫你小青。」
「可不可以……」書青吞口口水,「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好像你真的對我沒有半點記憶。」
他笑了,笑出滿口白牙。
「我是啊,三年半前一場車禍,撞掉我一部分記憶,醫生用過很多方法都補不起那段空白。小青,你肯幫我嗎?」
她恍然大悟,難怪他失聯,難怪他忘記自己,忘得一乾二淨,難怪啊……
四年,她空等了四年,天天猜、天天想,她任由思念盤踞,她臆測他為何將自己排除,她的若千疑問總是自問自答,沒想到,他忘記她,情非得已。
「我又不是醫生。」
「醫生對我沒用,我不要你當醫生。」他魅惑人的話語,一句句把她這到牆邊。
「我可以做什麼?」她退一步,因為他有窒人氣息的威力。
「陪我回到過去。」
他和四年前不一樣,他有了偶像魅力,眼睛一勾,會勾掉女生半條魂魄:嘴角一揚,會揚開女孩子心門,然後長驅直入。
「我不是小叮噹。」
「我沒叫你當小叮噹。」
他又笑開,額頭頂上她的,親暱相觸,恍若這舉動他們已經練習過無數次;她的心跳加速,她的呼吸變得紊亂,他傭懶的笑容像高濃度醇酒,為她染上薄醉。
「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時光機……」
她變蠢了,正常的夏書青不會說這種白癡話!天,真是物以類眾,近朱者赤,近他這塊墨,她全身上下、裡裡外外,染了個通透。
無視她的紼紅羞澀,他大笑,拉起她的手走到衣櫃邊,隨手抓出一些證件、金錢,笑說:「我們去冒險。」
未定出門,門扇已傳來幾聲敲叩。
「Dam,江紀萍小姐來了。」是許佑嘉的聲音。
聽見她的名字,庚禹猛轉身,扯過書青,將她推到牆邊,在她耳邊低語:「我們從陽台離開。」
為什麼?來者是鬼?
話未出口,庚禹急著將她往外推,指指鄰房陽台,二話不說將她抱起,跨過欄桿,再將她輕輕放下。
他環住她的腰準備逃跑時,像想到什麼似的,折回房間,拿走書青帶來的水煎包,再走出陽台,一個俐落翻身,跳到鄰房。
「動作快點,被那個女人發現的話,我們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書青在他的連聲催促下,沒有多想隨著他進入鄰房。
三分鐘後,他們偷偷摸摸離開飯店,搭上南下的自強號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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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7:30
第五章
幾天前,她才搭火車回到台北,沒想到短短幾日,她又搭南下火車,往台南跑。
書青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瘋,但她知道,庚禹坐在身旁,她好安心。
這份溫暖窩心很久沒出現過,似乎他出國時,也一並將她的安心帶走。
是一封封往來書信,勉強維系自己的感情,是從未改變過的溝通口氣,讓她有一切照舊的幸福溫馨,她以為他們之間的感覺不會降溫,只會持續升溫。哪曉得一夕間,她失去他,失去得很徹底。
偏頭,他在睡,平和的臉上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
他睡很久,從上車吃光水煎包後,同她聊沒幾句,就閉起眼睛,整個人直接往夢鄉飛奔而去。
很累是吧?肯定的,這幾天電台、電視節目、新聞媒體都是他,他幾乎成了新一代的媒體寵兒,硬是擠下那些當紅影歌星,占據大幅影劇版版面。
她想過,他將接手杜爸爸的公司,也想過他會是華爾街當紅的經理人,可從沒想過,他成為偶像歌星,轟動全世界。
看來,這四年他過得比她精采。
在作夢嗎?夢見什麼?夢見成功大學的大榕樹、夢見大學池裡的魚吃掉他們無數份早餐,還是夢見莉莉冰果室的木瓜牛奶和剉冰?
她手中有支捕夢網就好了,那麼她就能進入他的夢鄉一窺究竟。
庚禹到美國後,她不再費心維持身材,說也怪,她居然沒有復胖的跡象,她猜,也許是沒有他在身邊塞美食,也許是……思念常數人消瘦……
想念他,不是她生活中的主要部分,但他總是不時跳出來,刺激她的知覺神經,久而久之,思他念他,成了她的習慣。
買洗衣精時,她只挑有熊寶寶的那個品牌,因它的香味和他身上的氣味最相近。
買書時,她總在無意識狀態下,挑一本商業雜志,盡管她明白,自己對商業一點興趣都沒有。
出門逛街時,她逛啊逛,不久就發現手上抓了杯椰果綠,那是他最喜歡的口味。
她沒辦法和女同學去看文藝愛情片,只能租動作劇情片,和小喬、緯翔窩在公寓裡面,看得又叫又笑,彷佛他一直在身邊。
他不在,但她從未讓他真正離開。
庚禹的頭靠在書青肩上,她看見他額頂有一道長長的傷疤,不明顯,但近看,那長度未免教人心驚膽顫。
很嚴重的車禍嗎?嚴重到他Lose一段重要過去?
難怪他的手機沒人接、他的信箱沒人回應,難怪杜家人全數消失在舊時巷弄,他是杜家的命根哪,是杜爸爸唯一的傳人,他受這麼重的傷,全家人一定悔恨交加吧,也許杜爸爸會怪自己,早知就別將他送到美國去。
伸出食指,輕觸他的疤痕,隱隱抽痛的,是她的不忍。
他的大手突然伸出,包住她的手,兩顆深邃的黑眼珠對著她笑。
“很久以前就不痛了。”
他曉得她心疼?
心撞兩下,下一秒钟,書青笑開,沒什麼了不起,從很小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彼此心意相通。
“那次的車禍很嚴重嗎?”
“對,我在病床上躺三個月,奶奶和媽媽整天掉眼淚,說要帶我回台灣,但我父親比較相信美國醫學。”他笑笑,和煦的笑顏帶給她一絲暖意。
“怎麼發生的?”事發已久,她仍想知道當時的經過。
“聖誕節前夕我出門買禮物,回程時,被一個酒醉駕車的男子撞上,我醒後,奶奶把我買的禮物交到我手上,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份禮物要送給誰。”
在每個深睡的夢境中,一個女孩子的身影在他眼前飛掠,他追上前,想追出她的真實面目,卻發現無論多麼努力,都追不上她的腳步。
“什麼禮物?”書青問。
“一個鑽石別針。”
“很漂亮嗎?”
“非常精致,回台北我拿給你看。”
“也許我知道你要送給誰。”
“誰?”
“楊依依。”
“她是……”
“你的校花女友,你答應要回台灣和她共度聖誕節,我想你是為了遵守諾言。”
“那位已婚的校花女友?”早上書青提過,可惜他對她沒印象。
“高一時,你很興奮的跑來找我,告訴我楊依依向你表白,然後你決定和她成為男女朋友。”
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她永遠記得那聲林旺,把她的自以為是殲滅,從此,她捨棄福態,追求骨感。
“這麼隨便?人家告白我就無條件接受?”
“你以為你的行情很高?”斜眼睨他,書青似笑非笑。
“你的意思是,青少年時代我是丑小鴨?”
“國中畢業你的身高還不滿一百六,百分之八十的女生比你高,誰會對你感興趣?高一那年,你好像吃了生長激素,一口氣長高二十幾公分,才勉強有人青睐。所以,有校花主動追求,那是光榮好不?”
“從此楊依依成為我的女朋友?”
“沒錯。怎樣?有沒有印象?”
庚禹搖頭。
他倒是對小青很眼熟,不曉得為什麼,他感覺她在他的生命中占有大半區域,他想,他們很熟,在過去、在他忘記的那段日子。
“車禍之後你很痛苦嗎?”
“痛苦?應該說我的家人比較痛苦吧。”他輕笑。
好多年了,奶奶還是經常在清晨時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因為奶奶被嚇壞,擔心寵了一輩子的長孫忘記她是誰。
“為什麼?”
“清醒時,看見很多雙眼睛焦慮地望著我,我卻如何都記不起來他們是誰。為了我的病,父親把事業重心栘到美國,奶奶和母親日夜守住我。相信嗎?我在美國演出時,不管走到哪裡,媽媽和奶奶都跟在我身邊,這種情形看在外國人眼裡簡直匪夷所思。”
“你覺得難以忍受?”
“多少,不過我很清楚,他們是擔心再次失去我。”
“杜奶奶常說你貼心,說有你這麼個孫子比人家幾十個孫子更值錢。這次你回台灣,他們沒意見?”
“其實,我不必回來的,但,我隱約覺得非回台灣不可,仿佛我和誰訂下約定,一定要履約。你知道我和誰約定嗎?”
他問,她臉紅。
是嗎?即使記憶不在,他仍沒忘記兩人的約定?
大眼睛四下轉,她笑開。
“你的笑容很詭異,你知道我和誰約定對不對?”
“不對。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怎知道你和誰訂約?”
要演梁山伯與祝英台?今天不行,今天心情太好,天氣太晴朗,這種日子不適合演悲劇。
“或許你知道一點蛛絲馬跡,想想吧,除了楊依依,我還有其他紅顏知己?”
“你以為我們要好到,你的大便是什麼顏色都會向我報告?”這種比喻實在壞了她的端麗形象。
“我大概不會向你報告大便顏色,但也許我會和你分享交友心得。”
猜得那麼准!他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眼光定在他身上,書青不語。
他的手心壓在她的手背上,認真的眼光對上她。
“告訴我,以前我是怎樣的人、我們怎麼認識的、為什麼我們的交情那麼好?”
看看窗外,書青縮回自己的手,笑說:“台南到了,先下車吧,你問的問題應該由你自己解答。”
“我們直接回老家?”
“不,我們先去成大撿酸果。”
“什麼?酸果?”他黑色的瞳孔裡寫滿疑惑。
書青用力歎氣,“看來,你是真的全部忘記了,沒關系,我慢慢帶領你走入回憶吧!”
她拿起自己的太陽眼鏡和鴨舌帽,替他戴到頭上,不想讓路人認出他。
他接過太陽眼鏡,那上面還留有她的余溫,她軟軟的手心替他撥弄頭發,像個細心的小妻子,小妻子……他們之間有那樣的關系嗎?
書青伸手,握住他的大手,現在,他們一起回到過去,一起走入時光隧道。
縱身跳躍,一次兩次,還是摘不到酸果。
她夠高了,但低枝的酸果已讓人拔光,她幾次勾扯都摘不到高枝果實,氣得瞪住樹梢,感覺很火大。
同她作對?手投腰,書青眯眼,仰頭尋找其他果實。
“它很好吃嗎?”庚禹看著不起眼的莢狀果實,實在很懷疑。
“不算好吃。”許多女生喜歡吃酸的,但她並沒有那麼喜歡。
有一年,她聽見同學說,酸果的滋味像愛情,酸進牙縫裡,想吐掉又捨不得。那個時候,她不懂愛情,那個時候,她也不明白思念會蝕人心,是過度思念、是回憶太深,一點一滴教會她,那個懵懂的感覺名叫愛情。
她的愛情很可憐,當愛情在身邊時,她輕忽、不在意,當愛情遠離,她才覺醒,然後獨自一個人,在她剛剛理解的愛情裡自言自語。
終於,等啊等、盼啊盼,盼得他回來,盼得他再次來到身邊,偏偏他忘記他們共同擁有的過去。
庚禹雙手橫胸,看她一上一下跳得起勁。“既然不好吃,你干嘛那麼賣命?”
“這叫浪漫,懂不?”橫他一眼,這男人幾時懂過浪漫?
“不懂。”
“那你干嘛唱情歌,讓一大群小女生如癡如醉?”
“那是商業、市場,我沒要求她們要癡呆啊,我要有這個心思的話,干脆喂她們喝兩瓶威士忌。”
學她抬頭,庚禹企圖替她尋找一心想要的酸果,但大約季節已經過去,枝頭上所剩的果實不多。
“你有很多女朋友嗎?”
“對。”他不否認。
“為什麼交那麼多女朋友?不累嗎?”
“有點累,女人是種復雜難懂而且狡猾的動物。”他的話出口,她整個人定格。
不是、不是說……他失憶?這句話明明是多年前,她說給他聽的……她懷疑的望著他,她要不要繼續相信,他真的忘記自己和過去?
“干嘛這樣看我?”
透過墨鏡,她皙白的皮膚染出一層淡褐色,看起來健康朝氣。她向來讓人感覺活潑熱情?不,不說話時,她給人冰冷的疏離感,幸好,面對他,她將冰冷拋去,留下熱忱。
“沒有。”
書青猜測,也許她的話入了他的潛意識,就像她教給他的歷史,背過幾回合,也能在月考中拿下不錯分數。
“你明明有話想說。”
“秦始皇有哪些重要貢獻?”她拋出的問題和腦袋中想的一致。
“書同文、車同軌,定度量衡,建萬裡長城。”想也不想,他隨口答出。
答案出籠,兩人都嚇一大跳。他半張嘴,有幾分傻。
書青笑開懷,她沒猜錯,他習慣把她的話灌入潛意識。
“我怎麼會知道這些?”對於自己的“博學”,庚禹有幾分心驚。
“你敢不知道,我就把你的腦漿擠出來搾汁,保證比夏天的西瓜汁更清涼退火。”
書青抬高下巴,驕傲得很,所謂名師出高徒,就算學生不怎麼高明,但他起碼把她的話送入潛意識裡,有生如此,師復何求?
“你很暴力。”
“想當年,沒有我的暴力,有你今日的成績?”
“成績?對了,你說過你數我功課,還陪我留在爛高中。”
“沒錯,你沒有變成文盲,應該感激我的暴力。”她伸出拳頭,供他膜拜。
他學她,伸出大拳頭,一張一縮,將她的小拳頭包在手心中央。
突地,一陣悸動傳進心中。
庚禹不懂,沒有魔咒,她和哈利波特也沒血緣關系,但怎麼會握住她的手,他便覺得好快樂,仿佛自己本來就該這樣一直、一直握住她的手。
“好吧,我感激你。”
說著,他彎腰低身,向上一躍,雙手往上攀,摘下酸果遞給書青。
打開,裡面的果仁已經被小鳥啄食過,原來,小鳥也喜歡愛情的滋味。
“怎麼了?”
“不能吃。”書青把剝開的果莢遞到他面前。
“再接再厲,一定能找到可以吃的。”他又抬頭,試著尋找其他的。
“算了,季節過去,不能勉強。”書青聳肩。
沒錯,世界上很多事不能勉強,只是她不知道,他和她之間是否也隨季節過去,只存倜怅。
“以前我們常來嗎?”放下高舉的手心,他轉頭問她。
“對。”
用力點頭,馬尾巴松開,他伸手將她的亂發撥到耳後,又是一個潛意識的習慣動作,她舒心、他快意,他愛那份熟悉感,而她戀上他的溫柔,在多年以前。
“酸果並不好吃,為什麼我們常來?”
“重點不是好吃。”
“那重點是什麼?”
“好玩。”
“好玩?”他看看樹梢,再看看書青。
“我們在盛產季節裡摘下一大盒,每次打賭輸了的人,就要吃一顆。”
她喜歡看他酸得眯眼皺眉的模樣,喜歡他溫溫和和的抗議聲,抗議比賽不公正,他是個好男生,真的,很好的男生。
“結論是,它不是不好吃,而是非常難吃?”難吃到成為懲罰工具?
“它的味道有點像有機烏梅。”
“有機烏梅?不懂。”庚禹搖頭。
眉目相對,他們對出一點點心動感覺,這個女孩很特別,特別到三年多來,他所認識的女人在腦海間自動退位。
“制作烏梅需要用很多的藥劑,有的傷身、有的傷肝腎,但酸果不用加工就有了烏梅的酸滋味,所以它當然是有機烏梅。”
她詳加解釋,像小時候教他念書一樣,他不笨,但別想叫他把不懂的知識死記,她必須給他邏輯、助他思考。
“通常我們打賭什麼?”笑望著她,他喜歡她說話時的神采飛揚。
“很多啊。”
“舉例。”
“打賭你隔天的考試,考不到六十分。”
“這種打賭不公平,你教我功課,自然很清楚我的程度到哪裡。”他抗議。
“是不太公平。”她同意。
“還打賭什麼?”
“打賭你沒本事讓校花楊依依離開你。”
這是她的小心眼,她想,也許可以藉由賭約,讓他們兩人分手。可惜,她失敗了,因為這個好男人不願意讓女人傷心。
“這更不公平了,為什麼我要為一個打賭讓女朋友離開我?”
“我同意,不公平。”書青點頭,反正他好、她壞,他正直、她奸詐,從小時候就是這樣。
“還有呢?”
“還有,我能不能在半個月裡減掉兩公斤?”
“這更過分,能不能減兩公斤,你的嘴巴和身體是控制變因,為什麼我和你賭這個?”
“對啊,所有的打賭都對你不公平,只不過……”她笑笑,猜測當年的他和她一樣,對愛情很懵懂。
“只不過什麼?”
“你被我欺負,欺負得心甘情願。”而她為他,同樣付出得心甘情願。
他被她欺負得心甘情願?什麼時候他變成可以被欺負的男人?
他交往過無數個女朋友,她們覺得他不溫柔,她們說他斤斤計較,對愛情吝於付出,她們的句句批評造就了分手結局,可是沒和自己談過愛情的小青,居然處處占他的便宜,並且教他心甘情願?
“能讓我心甘情願被欺侮,只有兩種情形。”
“哪兩種?”
“第一種是我愛你,第二種是我怕你。你說,是哪一種?”
“又愛又怕羅!”她不明說。
低眉,書青在泥土裡看見破裂的酸果,彎下身拾起,笑開眉眼。
“你找到了?能吃嗎?”
“看看羅。”撥開果莢,她挖出一顆黑色種籽,酸果不只吃起來像烏梅,看起來也像烏梅。
書青輕咬一口果肉,酸啊,酸得她眯眼。
庚禹沒吃,兩頰先發酸,突地,關於酸果的記憶跳進腦海……沒有經過思考區,他接話:“它可以放在判冰裡,加煉乳一起吃。”
微張嘴,她錯愕,“你想起來了?”
“我吃過對不對?”
“對,有一回你輸慘了,要吃掉五顆酸果,你索性買來剉冰和煉乳,滿滿地加了整盤,才吃一口,你直說好吃,我忍不住搶過湯匙試試看。你沒騙人,味道果真很不錯,到最後根本分不清是誰受罰,我們分工合作把酸果煉乳冰吃光。”
“那次我賭輸什麼?”
“你賭我交不到男朋友。”
那年,肥胖還是她的重點特征,他沒說錯,男生對林旺產生不出感覺,壞男生嘲諷她,好男生遠離她,她像塊沾了大便的麻薯,走到哪邊都是笑話。唯有他例外,不管別人的笑鬧眼光,堅持和她一起上下學,一起玩耍嬉戲。
他是她童年、青少年時期,唯一的幸福。
“你交到男朋友了?”
吐吐舌頭,她猛笑,笑彎腰,笑得前僕後仰。
“笑什麼?”扳正她的上半身,他問。
“我作弊。”又笑,她笑進他懷裡,笑得臉酣耳熱。
“什麼?作弊!”捧著她的臉,庚禹佯裝生氣,看來她很壞,難怪他選擇忘記她。
“我付十塊錢給五班的林承惠,叫他假裝是我的男朋友。”笑容未斂,她的快樂寫在眼簾。
“你真奸。”
“我早告訴過你,女人是難懂復雜而且狡猾的生物。”
“這句話是你教我的?”
“不錯,你是好學生,知道你把我的話牢記,為師的甚感安慰。”
“我想,我受你的影響一定很深。”說著,他把她重新收回懷間,這樣的親密他一樣覺得熟悉。
“受我影響又不是壞事情。”
“誰知道?”庚禹取走她咬了一半的酸果,放進嘴巴裡,果然酸得沁心。
“好吃嗎?”
“不好吃。”皺眉,他實說。
“很好,你的感覺沒被那場車禍撞掉。”
突地,一個念頭打進腦際,他是不是和她有承諾?他是為了她回來?
“為什麼不說話?發傻?”書青用手肘推推他。
“今晚我們睡哪裡?”庚禹隨口找出話回應。
“我家羅,你有你家的鑰匙嗎?”她勾起他的手,兩人並肩走。
“沒有,請鎖匠來幫忙。”
他喜歡她倚在他身上的感覺,那是感動,是說不出口的幸福味道。
“你怎知你老家沒被賣掉?”
“說的也是。”他點頭同意她的話。
他們一路聊、一路前行,他們說著舊事,聊起舊時心情。她沒問他在美國的生活,他也沒提及她的近況,他們說說談談的全是兩人共有的舊時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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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7:54
第六章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柔和光暈,但仍有亮燦燦的路燈將兩人影子拖得很長,安平橋下運河邊,幾百盞燈光仿效著萊茵河的浪漫。
庚禹環著書青纖細腰際,她把玩手中的鬼針草,笑眼眯眯。
“這麼開心?”他問。
“想到一件蠢事。”
“你的還是我的?”
“當然是你的,我怎會做蠢事?”她總在他面前驕傲,不管過去或現在。
“我做了什麼?”
“小六那年暑假,你騎腳踏車載我到安平玩。”才兩句話,她又忍不住笑開。
“然後?”她的笑容染出他的好心情。
一才騎到安平路頭,你上氣不接下氣,滿身汗水淋漓。
“我的體能這麼差?”
“不怪你,當時我的身材是巨無霸,你的個頭比我小,載我當然吃力,我提議載你,你的男性自尊受傷,然後一語不發,死命踩著踏板前進。”
“可憐的我。”
“是啊,我同情你的可憐,想跳車,沒想到用力過猛,把你連同腳踏車一塊兒勾倒,我們兩人趴躺在菩提樹下唉唉叫。我叫一聲、你喊兩聲,我罵你真笨,你說用這種方法搞謀殺的,我是史上第一人。我反駁,說問題出在你的重心不穩,你大聲回罵:“你就是我的重心,你沒坐穩,我當然會摔倒。””
他說這話時,沒有太多想法,了不起是從物理學角度看事情,但十三歲的她卻有了聯想,從此,她為了成為他的生活重心而努力。
是女生比男生早熟吧,早熟的女孩雖不識愛情,卻悄悄地將他捧人心,她對他的舉動看法全數在意……
望住她低頭沉思的表情,他淡淡的問:“過去,你一直是我生活的重心,對不?”
書青訝然的眼神抬起,從幾時他們的心意相通至此?
“別用我不懂的眼光看人。”
庚禹莞爾,大手從她的腰際滑向肩膀,這個女人有時精明過人,有時迷糊,而迷糊的眼神常叫人心醉。
一次一次,假設他們的心思對上幾十次,是不是她可以大聲說,他們之間除了友誼還有其他更多更多?
靠在他身上,她甚至可以聞到他的汗水味,夏天的台南有點悶,但他的體溫並未帶給她不適的感覺。
“我只是驚訝。”
“什麼事讓你驚訝?”
“以前你常說搞不懂我在想什麼,現在,你老是猜中我的念頭。”
“換句話說,你的確是我的生活重心?”庚禹問。
笑而不答,她抬眼凝視夜空,濃濃的烏雲壓在頭頂,明天會下雨吧,七、八月是台灣的台風季。
“又不說話?”庚禹勾住她的下巴,深邃的眸子望進她的眼睛,“我不喜歡這樣,你的行為欠缺禮貌,以後,我問一句,你必須馬上回答,聽懂沒?”
“聽懂了。”她合作,因為他的“不喜歡”。
“那麼,你曾是我的生活重心,對不對?”
“不知道,你從沒對我說過重心之類的話,只不過,我們一起上課放學,我們相處的時間、對彼此說過的話,比對家人還多。”她坦白的說。
“結論——我們是很親密、很親密的朋友?”
“那要看你對親密的定義是什麼。”
“我們有超友誼的關系?”
“你胡說什麼?本姑娘是二十一世紀為數不多的處女。”手擦腰,她將他的暧昧眼光瞪回去。
“我是你的性幻想對象?”
“你想太多。”這個男人……忘記她穿幾號鞋了。
“真可惜。”他一臉惋惜表情。
“可惜什麼?”
“我以為你是偶像劇裡的女主角。”他長手搭上她的肩,鼻子湊近她的發絲深吸氣。
“你在說哪國鬼話?”分開太久,她抓不出他的邏輯。
“偶像劇裡,男女主角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分手,男主角遠走天涯,卻沒想到在異鄉出車禍,喪失記憶。”
“故事太老套,那是五○年代的陳舊劇情。”
“老戲新裝啊,京華煙雲都換過好幾個劇組了,時時有人翻拍。你別打岔,繼續聽我的故事。女主角在台灣苦等愛人回來,卻遲遲等不到,後來孤伶伶地生下一個小男孩,他的眼睛像爸爸、鼻子像爸爸、嘴巴像爸爸,他全身上下都是強勢基因,讓人一見面便能猜出他的父親是誰。”
“繼續說啊,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荒謬劇情。”
“你……有沒有一個很像我的……侄子或弟弟妹妹?”他意有所指。
食指往他額際戳去,她推開他的腦袋。
蓦地,他抓住她的手,興奮的說:“你常常這樣推我的頭,對不對?”
很好,被抓包,他想起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被她欺負?
“哪有!”打死她都不承認。
低下頭,他仔細觀察她,“你一定有。”
“沒有。”
誰會對一個失憶症患者承認自己的罪行,又不是頭殼壞去!
“你有。”
他說得笃定,臉湊近她,紅雲又飄上她臉龐。
“我沒有。”
飄開眼,這男人越來越過分,過分到不曉得對女生逼供該適可而止。
“你有。”
她在退縮?有趣!他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連重重警衛封鎖,她都敢闖進來不是?
“你憑什麼說我有?”
“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在說謊。”他指控。
“你的眼睛是測謊機嗎?”書青伸出兩手,抵住他的胸膛。
“嗯,人性化測謊機。”
不理會她抵在他胸口的小手掌,他往前兩步,她向後退三步,一退再退,她退到菩提樹干上。
“什麼叫作人性化測謊機?意思是准確度很低?”
講來講去,她就是不承認自己曾經欺人。
“不對,意思是我不會對敵人趕盡殺絕。”低下頭,他的唇湊到她額上。
這回,他不再用視線尋找熟悉點,他用鼻子、用嘴唇,尋找舊回憶……
是的,他的唇印上她額間,那是茉莉花香,是他記憶中久違的味道,緩緩地他的唇往下滑,他觸到她的唇,柔軟甜蜜。
輕輕觸、輕輕吻,不激烈,卻燃起溫柔文火,同時燒上兩人心間。
閉上眼,他擁她入懷,圈住她,身子輕輕搖擺,不自覺地他唱起歌,不是情歌,沒有撩人愛語,有的只是甜甜的溫馨。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啞,又香又白人人誇,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
當了歌星果真不同,印象中,他的歌聲沒有這般低沉醇厚,今天的他,聲音像磁石,吸引著她的心思。
輕輕地,她的記憶飄回遠古時期——
那個下午,那個蟬鳴聲震人耳膜的下午,他們為什麼事吵架她忘記了,她只記得他捧來滿手的茉莉花,歉然地對她唱起同一首歌。
芬芳美麗滿枝啞,又香又白人人誇,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
從那個時候起,她愛上茉莉花,甚至養成習慣,相邀茉莉花香伴自己入眠。
她沒猜錯,隔天果然下雨,她在小弟的床上將庚禹搖醒。
“今天有通告?”揉揉眼睛,一看見書青,他有點晃神,然後想起精采的昨天。
“你還沒清醒?”
“不,我醒了。”
說著,庚禹伸出兩手,一勾一拉,將她拉倒在身邊,不顧她的驚呼,翻身將她壓在下面,兩個淺淺的啄吻,吻開一天的序曲。
沒經過女士的同意,做出這等動作,很差勁吧?沒辦法,遇見書青,他的紳士風度掉入外太空。
“你做什麼?”親她親上瘾了?得寸進尺的壞庚禹。
“我在回憶。”
“回憶?”
“我想我們以前一定常常在清晨時……”
話沒說完,書青截下,迅速轉移話題:“我們沒有,起床吧。”
“下雨了,哪裡都不能去。”
他們本來計畫去孔廟找那棵土芭樂,嘗嘗酸溜溜的原始風味,再去延平街買好吃到不行的蜜餞,然後登上安平古堡的高塔,遠眺安平港灣。
“我們去搭帳篷。”翻身,她下床。
“下雨天露營?很奇怪。”
“才不會,到頂樓吧,趁現在雨小,快把帳篷搭起來。你先刷礦牙洗臉,我把帳篷搬到樓上。”
書青的提議很奇怪,但他沒出聲反對。
他起身,套上昨天兩人同買的休閒服,他在最快的時間內上樓。庚禹不記得自己曾搭過帳篷,但他訝異自己對這工作的熟練度。
最後,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帳蓬搭好。
帳篷裡,兩個人屈膝對坐,兩兩相望,半晌不發一語。
看看上面、看看外面的斜飛雨絲,對,有感覺,同樣的事,他似乎做過無數次,這種熟稔讓庚禹心情開朗,仿佛遺失的記憶正一點一點回到自己身上。
書青打開兩把手電筒,搖晃光圈,光影飛掠,在他眼前相互追逐。雨聲打在帳篷上,滴滴答答,清脆響亮。
“我不知道雨聲這麼好聽。”語畢,他頓了一頓,想起什麼似地,拉住書青,止下飛掠光影。“同樣的話,我說過對不對?”
“對。”她點頭,和他一起笑開懷。
“告訴我,把所有的事統統告訴我。”
他的興奮引發她的快樂,書青歪歪頭,想著該從哪裡說起。
“最早,是你發現我常在教你數學時發呆,你得意的說:“原來你也有不會的時候。””
“你不是不會,你是在傾聽雨聲。”他愉悅地接出句子。
“你想起來了?”這回輪到她抓住他的手問。
“只是一些畫面,片片段段不成章法。”
不過,這些片段已經夠他開心了,大手一張,張出一片網,他把她網在他懷裡,這張網中有他、有她,有他們兩人共同的過去。
唉,本想保持距離的,她不想趁他失憶期間訛詐他的溫情,畢竟他說過他們只是哥兒們,不是愛情,她不該給他錯誤認知。
但,他的懷抱寬闊得教人心暖。
“沒錯,我是在聽雨聲。那天的雨很小,雨聲小得聽不見詩情畫意,你神秘兮兮的說:“我有辦法放大雨的聲音。”我回答:“沒什麼了不起,找來兩支麥克風便行。”你不說話,下樓對管家交代幾句,不到一個小時,你拉著我爬上頂樓,你們家的頂樓很大,頂樓中央搭起一座帳篷,我們爬進帳篷裡,聽著雨水打在帳篷上方,滴滴答答歌唱不停。”
“我們在帳篷裡面唱歌對不對?你唱雨的旋律,你的歌聲很難聽,我嫌了一句,你便氣鼓了臉,罰我唱二十次雨的旋律,一次一次又一次,我唱消了你的怒氣,唱出你的笑容,唱得你又開始手舞足蹈,開開心心的跟著我哼歌。”
“對。”
“小青,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你當時的模樣,你很漂亮,短短的頭發上面夾了兩根不時髦的黑發夾,小小的瓜子臉,大大的兩顆圓眼睛,眼睛裡閃爍著智慧光芒,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生。”他高興大叫,若不是帳篷太小,他一定會抱起她轉圈圈。
“你記得這個帳篷嗎?”書青追問。
“我送給你的,在我出國之前。當時我說:“對不起,以後再也不能陪你聽雨聲,一個人聽雨也許有些無趣,不過,你可以大聲歌唱雨的旋律。””他慢慢接出一個個甜蜜回憶,回憶中有疼惜、有難捨心情。
“對,你是這麼說的。”
“這些年,聽雨時你有沒有唱雨的旋律?”
撥開她的劉海,細看她的臉,是了,是這張臉,在他空白的回憶中心晃來晃去,總算,他總算跑到她面前,看清她的臉。
“沒有。”她搖頭。
“為什麼沒有?”
“你說我唱歌很難聽。”
“那麼在乎我的批評?”庚禹揚眉,那麼聰明的女生,竟將他一句無心話語放進心底?可見她重視他,一如他對她的重視。
“當然。”她在乎他說的每句話。
“那麼下雨天時,你做什麼?”
“我改變習慣,聽風不聽雨。”
“聽風?”聽雨,有他才有定義。
“我有一串風鈴,十幾個陶片串在一起,每個陶片都是一只小鳥。風來,小鳥們相互撞擊,清脆的聲音敲響了我的思念。”
“你想我?”
“想,很想很想。”不肯招認的話,在他親昵的動作下,她願意承認。
“你喜歡我?不管現在或以前?”
笑笑,她選擇不回應。
“唱歌給我聽好嗎?”轉開話題,他的問題太敏感。
“好,先等我一下。”
“嗯。”
庚禹撐起雨傘走出帳篷外,書青從透明的塑膠窗戶望出去,凝視他漸漸離開的背影。
將頭埋在膝間,她沒想過再見面會是這番情景,甜甜的笑蕩在唇角,重逢呵,需要多少奇跡。
十五分钟後,她聽見他的歌聲。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啞……讓我來……
書青笑出聲,她知道他記起另一次的帳篷聽雨,那次,他用瓷盤裝滿茉莉花,那是杜奶奶親手種下的花朵,杜奶奶養得很好,季季開出白色小花,淡淡香甜時時散播。
五分钟後,他們並肩躺在帳篷中央,茉莉花香盈滿小小的空間,手電筒的光影相互追逐,一前一後,畫圈圈、繞方形,那清清脆脆的,不單是雨聲,還有男女喜悅的笑語。
庚禹在半夜,從書槐的房間偷渡到書青房間睡覺。
他了解這種行為不正常,書槐的床是Kingsize,而她的是正常的床,會讓他的腿在床外懸空,不經意翻身就摔落地,
但,他喜歡在她身邊入睡,彷佛她是個人形捕夢網,能將他的好夢、惡夢一並捕抓。
所以他來了,小心翼翼,怕擾醒她。
他坐在床沿,欣賞書青的睡姿,她摟著棉被,一條腿跨在棉被上方,短褲往上掀,長長的白腿盡在眼前,庚禹笑笑,她連睡覺都不安分。
他側躺在她身邊,把她的身體擺正,拉過棉被將兩人蓋住,下一秒,她的腿又伸過來,不過這回她橫跨的不是棉被,而是他的腰間。
“若我不是正人君子,你的貞操將岌岌可危。”說著,他將手伸進她頸後,她順勢整個人趴到他胸口。
他感到有些壓迫,但他甘願,摟緊她,細聞她發間的茉莉花香,親親她的額,五分钟後,他沉睡。
庚禹先醒來,在滿室陽光中欣賞她微微顫動的睫毛。
她很漂亮,眉宇間流露著英氣;她很聰明,總能在傾聽之間引導你找到問題,難道是她念心理系的關系?庚禹很難想像她穿起白袍,成為口。ctor夏的模樣。
食指劃過她的唇,她的唇很柔軟,這是他的經驗談。上回在菩提樹下吻了她,空空洞洞的心補起一個小小角落,若是多吻幾個回合,是不是心會漲滿,再尋不著空洞?
庚禹又想吻她了,沒多考慮,低下頭,他封住她的粉紅雙唇。
甜的,她半夜肯定起床偷喝蜜:軟的,和她全身肌膚一樣柔軟;濕濕潤潤的,她一定擦了不少頂級護唇膏,保養她的雙唇。
他吻上瘾,閉起眼睛,他在她的唇間輾轉流連。
吻了多久,他沒帶表,不是太清楚,但睜開眼睛後,發現書青醒了,正睜大眼睛盯住他。
他退開,但他的手沒打算讓她離開,於是她還在他的勢力范圍。
“為什麼你在這裡?”她很努力,努力控制失速的呼吸頻率。
“我作惡夢。”
很白爛的借口,他知道,她又不是他母親,他作惡夢與她何干。
“作什麼惡夢?”伸出手,她為他拂順滿頭亂發。
“我夢見我在前面跑,一大堆記者和歌迷在後面追,我跑得很快,四處找你,跑到幾乎不能呼吸。”
“你是不是擔心這幾天沒和經紀人連絡,會出什麼事情?”她為他焦慮。
“不會出什麼事,演唱會之後我有十五天假期。”
他隨口唬爛,事實上他的工作多到不行,他一鬧失蹤,經紀人肯定焦頭爛額,但顧不得了,他想和小青在一起,誰都不能阻止他的決心。
用力,他將她的頭壓在胸間。
“要不要我去買幾份報紙,看看有沒有什麼關於你的新聞?”她在他胸前講話,不曉得他怎會突然那麼激動。
“不要。”他不讓任何事打斷他和書青的相處,更不想聽經紀人的尖叫,要求他立刻趕上工作進度。
“不然,你打個電話給經紀人,這樣貿然出走不是好事。”
“我不想。”
“這個不想、那個不做,把事情壓在心底,實在笨得可以。”書青把頭抬起,對他說教。
“你怎麼樣?”他突地轉移話題。
“我很好啊!”他的問話很奇怪。
“你和夏爸爸相處的怎樣。”他抓出她最不願意和人討論的部分。
“你又想起什麼?”她反問。
“想到你每次和夏爸爸吵架,就跑過來找我。你不哭,倔強地瞠大眼睛,什麼都說沒關系,其實對你而言都有關系。”他想起的舊事越積越多,多到從畫面變成故事,有了因、有了果。
那時,她說:“沒關系,我和書槐早就大到不需要爸爸。”
但他知道,她在意,在意另一個女人瓜分父親的感情。
她說:“沒關系,我媽媽有菩薩洗滌心靈,早把婚姻關系看淡,有沒有丈夫都不要緊。”
但他曉得,夏媽媽把關系看得再淡,還是期待圓滿家庭。
她說:“把那個偉大的公司、把他的財產全送給狐狸精也沒關系,反正我和書槐有足夠的能力養活自己。”
但他明白,公司、財產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對他們的重視是否超過外面的女人。
庚禹知道她重視父親,卻句句沒關系,他了解她好驕傲,驕傲到不去要求父親施捨親情。他懂她,一直都懂。
“你在說什麼?”
翻過身,她不想談,卻讓庚禹抓住,他環過她的腰,轉回他胸前,他的長手長腳當繩子,把書青圈在他的范圍裡。
“杜庚禹,你做什麼?”
“我很高興。”
他的邏輯肯定有問題,她問他做什麼,他居然回答很高興?更扯的是,她居然順著他的回答回應?
“你高興什麼?”書青問。
“我高興當大家都認為我是Dam的時候,你叫我杜庚禹,我高興你看見的是我的本質,而不是我外在的亮麗光環。”
“對我來講,你本來就是杜庚禹,有什麼好懷疑?倒是你,不要叫我小青可不可以?”
“你又不演白蛇傳,我干嘛喊你小青?”他回了一句很久很久以前她對他說的話語。
“你記起來了!”
“嗯,我記起很多事,你是我的鑰匙,替我打開塵封回憶。”
“這是贊美?”
“不,這是交情,沒有這種特殊交情,誰都幫不了忙。說吧,你和夏爸爸處得怎麼樣?你答應過我,不和夏爸爸對峙、不讓自己受傷,說!你有沒有做到?”
“你想知道什麼?”她沒好氣的說。
“全部。”
“什麼全部?”
“你父親外遇那件事怎樣了?他們還在一起?”
“何謂外遇?在外面不小心遇到的兩個男女,既沒婚姻約束、也沒有小孩子牽絆,有的只是經濟供需,你認為這樣的兩人能維持多久的愛情?”
“他們散了?”
“對,我父親面對外遇的外遇時,居然驚慌失措,當他目睹第三者的英挺帥氣、年輕活力後,徹底打垮他的自信心,尤其他發現,女人拿他的金卡給小白臉買名牌的時候,表情更是精采絕倫。後來,他居然回家尋求我母親的支持,好笑吧?”
後來,書青才曉得,那次狐狸精找上門,目的是逼父親幫她買一棟房子,好送給那位喝粥男子(粥,軟飯是也。)父親不願意,避開幾次後,躲回家裡,她忍耐不住才上門找人。
“夏媽媽還好嗎?”
“我母親問他,是不是可以體會她的感受了?”
“之後呢?”
“爸爸不動聲色,收回給那個女人的所有東西,珠寶、金卡、房子等等,那個女人氣瘋了,上門挑釁,被我用掃把趕出去。我把她對我母親說過的話,送還給她。”
“你說了什麼?”
“我說,有本事就栓好自己的男人,不要到別人家裡鬧,誰知道是不是你人老珠黃,我老爸看上更新鮮的小女生,我建議她去第四者家裡,把該她的珠寶黃金搶回來。”
“她有沒有暴跳如雷?”夏家上下,只有書青有本事讓人難堪。
“有,她在我家門口守株待兔。我和小弟打電話給爸爸,讓他別回家,那段時間是我們全家人最齊心合力的一次。”
“不仁,一家子對付一個弱女子。”他用反諷法,諷刺可憐的“弱女子”。
“她要是早點體認我們是一家人,就不會為了自己拆散一個家庭。”
“後來?”
“她鬧到我爸公司,她找到雜志社為她出頭,然後我們對著媒體睜眼說瞎話,完全否認她曾經存在過。她輸了,而我爸看見家庭對他有多重要。不久,我爸轉移事業重心,我們舉家北遷,而母親得償所願。”
“等待多年,夏媽媽總算贏了。”
“你覺得我母親贏了?不,真正的贏家是我父親,他的背叛沒受到撻伐,反而在兩個女人中占盡優勢,男人女人的戰爭打了數千年,女生從未真正贏過,對不對?”
“我不這麼想,我認為男人女人合作了數千年,也許有紛爭、也許有不愉快,但終究攜手走完人生。當然,女人的包容力比男人強,往往男人犯了錯,女人選擇用體諒、包容相待,而男人心胸狹窄,比較不懂得對女人寬容。”
“你承認自己是心胸狹窄的動物?”斜眉,書青對上他的眼。
他笑笑不答。
“改天,我們一起去拜訪夏爸爸。”庚禹說。
“我爸爸不認得你了。”
“夏媽媽一定會記得我。”他說得笃定。
“為什麼?”
“要是我家隔壁住了個笨小孩,學業功課統統都要仰賴我女兒,他唯一會的東西是股票,三不五時拿著報紙到我面前,要我幫忙看電視,注意今日股票有多少漲幅,我一定會把他牢牢記住。”
“你連這個都想起來?”她訝異。
“對,我玩股票不敢讓家人知道,只好拜托夏媽媽幫忙、我還記得,她常說我是個很特殊的孩子。”
“她常誇你的生意腦筋,還預言將來杜爸爸把事業交到你手裡,你會將它發揚光大。”眼底閃著喜悅光芒,她高興著他丟失的回憶慢慢被拾起。
“你有個弟弟叫作夏書槐,也是個靈精的小鬼頭,他很驕傲地對我撂下話,約定好,二十年後商場上一較高下。”
“對,我弟有嚴重的戀母情結,不容許我母親欣賞別人。”
你一句、我一句,兩人細說往日光陰,說得興起、說得快意,她忘記他的夜半偷渡,他忘記小小的床躺起來不舒服。
他擁她在懷裡,說到激動處,她猛抬頭撞上他的下巴,他的疼痛模樣教她笑彎腰。
這天,他們在床上聊到近午,仍然覺得不夠,他們有滿肚子的話想說,期待時空為他們停留。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1 00:08:09
第七章
回到台南第七天,他們踩遞舊時足跡,訪遍就讀過的小學、中學。
他們刻意不看報紙、不開電視,他們假裝庚禹不是紅透半邊天的Dam。
他們之間,手牽手變成習慣,相依相偎成了常態,偶爾,他環起她的肩;偶爾,她靠上他的背;偶爾,他們在彼此的懷裡沉睡……
他們漫步在中山公園裡,布袋蓮正開,紫花綠葉在湖面上畫出夏天風采。
小時候他們常在這裡出沒,並不是想當綠林好漢,而是這裡的兒童圖書館太迷人,它替兩個小孩開辟出新世界,整個暑假,兩台腳踏車一前一後,他們幾乎在這裡泡上半個夏季。
賣芋冰的老伯伯騎腳踏車,按著小喇叭經過。
“吃冰?”庚禹問。
書青搖頭,從減肥第一天起,很多食物她不再碰觸。
“甜食是萬惡之淵?”他笑著說出她的千古名言,然後不理書青的意願,迳自買了兩球酸梅冰,把一球塞到她手中。
“你記起我的話?”他像恢復迅速的病人,時時帶給她驚喜。
“記憶像拼圖,最難拼的是前面幾片,往後每拼一片就少了幾分困難。”食指勾住她的食指,兩只手前後擺蕩。
“你的記憶拼圖拼出幾成了?”舔一口酸梅冰,酸酸甜甜,那時顧不得衛生問題,更沒有身材憂慮。
“七成。”
“這麼多?你確定?”
他把她的腦袋壓在自己肩上,他偏愛當她的依靠。
“要不要聽聽我記起什麼?”
“說啊。”靠在他肩上,舔著不衛生的酸梅冰,涼風從樹梢吹過,幾只蟬在枝頭高鳴。
“小學時期,這裡是我們的天堂,你愛上圖書館的歷史小說,我迷上裡面的武俠漫畫,我們各看各的,誰也不打擾誰。”
“誰說不打擾!你的屁股長蟲,看不到幾個钟頭,就拉著我往外跑。”
“我拉你去抓蝌蚪,溜冰場邊的斜坡處,有一個小小的水塘,每次下雨,水滿了,很多蝌蚪、小蝦在裡面游泳,記不記得我們還抓過青蛙回去養?”
“記得。蝌蚪長出後腳時,你問我,我們抓回來的是不是恐龍。”她輕笑,誰教他只看漫畫不看生物百科。
“對啊,有腳有尾巴,模樣和漫畫裡面的恐龍很相像。”他的字典裡面沒有“羞恥”和“上進”兩個形容詞。
“結果,你嚇到半夜尿床。”
“哪有?我不記得這件事。”
“你連抓青蛙的事都記起來了,怎會忘記半夜尿床的事?哦,是選擇性遺忘。”食指戳戳他的頭,沒錯,她就是喜歡欺負他。
“沒記起來的事,我一律當誣告。”
庚禹拉開她的食指,攤在眼前看清楚,女生真的很小,即使像她那麼高的女生,手指頭一樣小小只。
“我猜,你也順便忘記你欠我九十萬。”
“九十萬?”
他們才在一起七天,他怎麼就欠下她一大筆債?
“我就知道,又是選擇性遺忘。”
無妨,她早晚會逼他把錢吐出來,知不知道考大學時,她本來想念“討債系”的,若不是國內大學不開這類系所,她肯定成為此系高材生。
“把話說清楚。”
庚禹拉高她的十指,折下一根尾指,他想不起她的九十萬怎麼算出來的。
“上高中時,你和我交換條件,我陪你念你考上的高中,你把賺到的股利分我五分之一,三年的累積加上利上滾利,你離開台灣時,剛好是九十萬。然後你帶著我的九十萬到美國炒股票,約好四年後交還,現在……錢拿來!”書青伸出手心,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他恍然大悟,握住她的手掌,笑說:“我終於想起來,我在存折裡面注明的predator是誰了。”
“你居然說我是掠食者!”書青收回手,雙手擦腰,一臉的潑婦相。
“不是嗎?你拿我的錢滾我的錢,滾來滾去,滾的都是我的心血和智慧。”
“你打算說話不算話,吞掉我的錢?”斜眼看人,她用小人之心去度他的君子腹。
“不,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朋友有通財之義。”
“笨蛋,通財之義不是這麼用的,我又不是向你借錢。”她順口回答。
“我承認我的成語需要再教育。”
庚禹話一出口,又是一陣熟悉,兩人相視,然後同時大笑。
“這些話我們說過?”
“沒錯,恭喜恭喜,你的腦筋越來越正常了。”
“我是失憶,不是智障好嗎?”
“有差別嗎?”歪頭,她笑眼望他。
暖暖的笑,暖上他的心,扣住她的腰,庚禹鄭重對她說:“小青,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有的是片段、有的是場景,雖然我還想不起我們以前的關系,但是我敢說,以前的我一定非常非常喜歡你。”
“喜歡有很多種,你知道你對我的喜歡是哪一種?”
她不要太早對號入座,欺騙自己,話該由他來說明。
“以前年少無知那段,我忘記了,但現在這一段,我很清楚自己對你是哪種喜歡。”
“哪種?”
閃閃的眸子帶了幾分希冀,她盼著他的答案,希望是自己想要的那一個。
“男生喜歡女生的那種。”庚禹說。
“當然不是男生喜歡男生、女生喜歡女生那種,我可沒有特殊癖好。”書青笑答。
“是和一輩子有關的喜歡。”庚禹再說。
“父母親喜歡小孩,人們喜歡自己的職業,都是和一輩子有關的喜歡。”她在雞蛋裡挑骨頭。
“是不離不棄的喜歡。”他加重口氣。
“好朋友之間,的確應該肝膽相照、不離不棄。”她的挑釁越來越過分。
“是想牽著你的手,用戒指把你套住,逼你夜夜和我在同一張床上醒來的喜歡。”
再挑骨頭啊!庚禹勝利地看著書青,看她的羞澀、看她小女人般的赧顏,好、快、樂。
“走吧。”他勾住她的腰,那已不是古時候的三十五寸,而是他可以一手掌握的范圍。
“去哪裡?”書青問。
“我記得在我用錯成語,說了“朋友有通財之義”那夜,我們喝了三瓶酒。”
“所以現在……”她還是不曉得要去哪裡。
“復制。”
“復制?”她不懂他的意思。
“復制我們的青少年時期。”不由分說,他拉著她走。
庚禹沒想過,現在的他們和當年不同,純純的喜歡添入暧昧,兩人的交情增上眷戀,這個復制將他們的關系復制出……唉……復雜關系……
“干杯,祝你歌唱事業順利。”高舉酒杯,書青有了五分醉。
“等我拍完沐浴乳廣告,賺進五千萬元,我分你一半。”他對她好慷慨。
“兩干五百萬嗎?太棒了,不必花錢買樂透就可以賺那麼多錢。”
書青從後面攀到他背上,她親親他的後頸,親親他的發鬓。
“沒有那麼多,經紀人要拿一些,還要抽掉一些稅。”搖頭,他搖開她落在他頸間的長發。
“拍沭浴乳廣告,你要全裸入鏡嗎?”
再倒一杯酒,葡萄香槟又甜又香,滑滑的好順口,書青喝一口,再把酒杯遞到他嘴邊,邀他同醉。
“你想太多,要我全裸人鏡何止五千萬。”
莫名其妙走進演藝圈、莫名其妙大紅,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一步步走進他從沒想過的工作圈,然事實證明,他做得很好。
“你的身體有那麼好看,值得人家砸大錢一窺究竟?”半眯眼,她不屑。
“你實在太不了解我的魅力,看清楚哦,我可是兩百萬粉絲的性幻想對象。”說著,他動手解開身上的鈕扣,褪去上衣,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
庚禹醉得不像書青那麼嚴重,但他絲毫不覺得把身體攤在書青面前有何不妥。
“我摸摸看。”
書青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肌,戳兩下不過瘾,再多戳幾下,這一戳,從胸肌戳到腹肌,戳到接近……近重點部位……
庚禹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笑問:“怎樣?不只是好看而已,對下?”
“感覺不錯,有彈性,就是不曉得口感如何。”
“想咬嗎?”他大方遞出手臂,靠到她嘴邊。
書青不懂得客氣,嘴巴湊上去,張口就咬,一樣,咬兩下不過瘾,她一路咬上他的肩膀。
“味道怎樣?”略略的疼痛、微微的發癢,她的“咬”匆輕匆重。
“不壞。”
突地,天花板在她眼前旋轉,那是華爾滋,澎恰恰、澎恰恰,讓人愉快輕松的華爾滋。
“換我。”
抓起她細細的手臂,聞一下,是他最喜歡的茉莉花香,糟糕!他又想唱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
突然,庚禹揉揉眼睛,她在做什麼?
為什麼她脫去她的襯衫?為什麼她抓住他的手心,在她身體四處磨蹭?
“換你捏捏看,要是你捏得出半分贅肉,我就請你。”他大方,她比他更大方。
這些年,她努力保持身材,不大吃、不大喝,走路上學、跑步兼差,她把生活中每一個可以運動的時間,用得淋漓盡致。
白白的身軀,美美的線條,在他的手心下面展盡風情,她的身體成了清新美麗的茉莉花,他咯咯笑著,不確定自己的口水有沒有滴在地毯。
“沒有贅肉,一百分。”庚禹縮回自己的手,他懂星火燎原的道理,知道該同頭腦不清楚的書青保持安全距離。
“口感呢?”她學他,把手臂遞到他嘴邊。
他笑著搖頭,不咬。
“快咬一口。”書青催促。
他又搖頭,避開。
“別懷疑,我也是肉雞,絕不是飼料雞,品質有掛保證的哦!”她堅持他咬。
“不要。”別開頭,男人咬女人,算什麼?
“要、要、要,我要你咬。”喝醉酒的女人一旦番起來,會讓人瘋掉。
她推他倒下,整個人騎到他身上,粉紅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胸衣,向前俯倒,她把手放到他嘴唇上。
“咬一口,咬一口就好。”
都被人騎到身上了,你說,他還能不咬?沒辦法,男人走到這個地步,只能屈從,乖乖張嘴、乖乖輕咬,也許是咬得太輕了,她居然咯咯大笑。
“你笑什麼?”望著她笑到不行的臉,庚禹問。
“你知不知道女人是種狡猾的動物?”
春風拂過,她的臉畫滿春意,他不知道是酒精為她染上春情,或是兩人間的瞹昧舉止勾起他的心悸。
“知道。”這句話她敦過他很多次。
“知不知道女人在你身上投資一分,就要回收十分?”
“這點我倒不是很清楚。”庚禹臉上的笑容增加幾分辛苦,由於她的磨蹭,他不該起反應的地方起了反應,“憋”是種辛苦工作,因此他現在很……呃……很辛苦。
“我要開始回收了,你咬我一口,我要咬回十口。”說著,她低下頭,從他的臉咬起。
“一、二、三……”越咬越開心,她用賺大錢的心情在他身上嚿咬,一個全裸鏡頭要超過五千萬呢,那麼她豈不是正在大賺特賺?
“小青。”緊握拳頭,庚禹的聲音變了調。
“嗯?”她沒理人。賺錢中,請勿打擾。
“不要再咬。”他警告。
人的耐心有限,這點誰都知道。
不要咬?誰理他!揚揚眉,她沒聽進他的警告。
肚子那邊好像不錯咬,於是她低下頭,但她的唇還沒接觸到他的小腹,整個人已被騰空抱起。
抬起迷蒙醉眼,她看見他抱住自己往二樓房間走。
不要啦,她還不想睡覺,她要繼續咬他的肉,繼續喝葡萄酒。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呵、呵呵……他變成匈奴人……匈奴血很好喝ㄋㄟ,又甘又甜,來,看拜,再來一杯……
捧住他的臉,書青醉眼迷蒙,現在她的醉意又增加三分。
“哈,你是喬峰!不對,喬峰是契丹人,你是完顏阿骨打,哈哈,咚咚……咚咚咚,你是完顏阿骨打。”
“完顏阿骨打是女真人。”強忍沖動,庚禹勉強回了她一句。
“你記起來了?好棒哦,小庚禹好棒,總算記起來,這一題一定會考。”說著,她抱住他的頭東親西親,臉頰、鼻頭、眉毛、眼皮、嘴唇……
他的唇很軟很甜,很像匈奴人的血,喝一口吧,文天祥一定會以她為榮……吮起他的唇,一下再一下,好好吸哦。
她咯咯輕笑,他則是忍耐到最高點,好不容易,他抱她進房間,好不容易,他把她放在床鋪上,好不容易,他僅存的意識要自己去沖沖冷水澡。
但是——她抱住他不放!
她還在笑,如春天般的笑容,半裸的身子蠕動,她勾住他的身子,不教他逃走。
庚禹用力喘氣,他的理智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殲滅。
在她喝夠匈奴血之後,他也大口啜飲起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封住她的唇,他在她唇間流連,他的手順著她的身體曲線,一寸一寸往下滑,絲般的觸感挑起他的劇烈反應,瞬間迸發的能量教人難招架。
半晌,他氣喘吁吁,靠在她身上,不穩的呼吸、不穩的氣息,這麼熱的夏天呵……該開冷氣。
“庚禹?”她睜眼望他,些許清醒。
“什麼事?”
“我們要做愛了嗎?”醉醉醒醒,她但願繼續不願停。
“你想要嗎?”庚禹回問。
“你有經驗嗎?”
男人要是在這時候說沒經驗,會被笑死,可他不習慣在她面前說謊,於是他誠摯地搖了搖頭。
“沒有。”他向來潔身自愛,即使女友一個換過一個。
知道他的誠懇換到什麼嗎?該死,居然換到她的哈哈大笑?
“笑什麼?”她傷男人的自尊,傷得很徹底。
“你居然沒有經驗?紅透半邊天的Dam居然沒有性經驗!哈、哈哈!”她的嘴巴張得很大,大得可以裝進一只八爪章魚。
“難道你有?”他反問。
她的習慣和他不同,她習慣當驕傲孔雀,所以這時候,再痛她都要打腫臉充胖子,於是她笑著點頭。
“當然有啊!”
她有看A片的經驗,是小喬租回來讓阿櫻發情的,沒想到差點遭殃的是她自己。
聽見書青有經驗,他的臉上長出一坨大便。
這個隨便的女人,也不想多年出門在外,他不采野花,她居然和郵差亂來?下次出門,他該在她身上綁起貞操帶。
“干嘛擺那個臉?大不了事後我包紅包給你。”書青嘟著嘴說。
這叫作什麼?叫挑釁!
於是,庚禹恨恨褪去衣褲,拿出武器,他打算在今天徹底將潔身自愛捨棄。
自作自愛是什麼?你可以在書青的表情裡看到,他的武器比A片裡的更壯觀,他堅硬的身軀帶來強大的威力。
砰——世界大戰開打,戰敗國是夏書青。
夜闌人靜,庚禹看著床上倦極累極的睡美人。
性經驗?哈!微笑爬上庚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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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8:26
第八章
今天沒下雨。
今天沒刮台風。
今天的天氣很晴朗。
今天……今天沒有演出狀況劇的話,他應該坐在飛往美國的飛機裡。
“你錯過飛機了。”書青說。
他很差勁,打死不起床,大大的身體包住她小小的“胡虜肉”,嘴巴還忙著吸吮她的“匈奴血”。
伸出食指,他在她胸部上戳一戳。
“明明就是飼料雞,還魚目混珠,騙人是土雞。”他取笑她。
“喂,少過分。”她用雙手護住胸部,“這裡是女人的聖地,不是想摸就可以摸的。”
“了解,不可以摸,只可以親。”說著,他低下頭,“咬一口”的游戲繼續。
“杜庚禹!”她恐嚇他。
“游戲是你開始的,我玩上瘾了。”無賴的笑開,庚禹控住她的拳頭,在豐腴柔軟問享受溫柔。
“昨天我暍醉。”拉過棉被,她把自己蓋得密密實實,以防他的侵襲。
“對,你醉得很凶,醉到忘記自己是處女。”
“我們要討論責任歸屬問題了?”板起臉孔,書青問。
她不是生氣,是嘔。
她還不確定,當他的記憶全數回籠時,他對自己的感覺是當年的哥兒們,還是眼前的長久喜歡?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沒唐朝豪放女嗎?
“可以,先討論比較好。原則上,昨天我是處於被動狀態,所以你該負擔大部分責任。”他笑得很邪惡。
“好啊,給我紅包袋,我在裡面裝上六十六塊錢,祝你心想事成。”皮笑肉不笑,書青說得滿肚子火。
“你真吝啬,男人的貞操只值六十六塊錢?”
“不對,六十六塊是相對物差。我的貞操減掉你的貞操,不負不正,那六十六塊是用來補貼你昨夜辛勞,給你買運動飲料補充電解質用的。”
簡直荒謬,一夜情過後,躺在床上的男女競在討論這種問題?要是讓她提議,她會建議討論一下早餐還比較實際,她……餓壞了。
看著她節節攀升的脾氣,庚禹知道自己該適可而止。
庚禹下床,穿上衣褲。
他伸出手,把包得密實的書青抱起來,讓她坐在他膝上,頭靠進他胸膛,“別生氣了好嗎?”
氣他?她憑什麼氣啊?他說的沒錯,是她主動,是她把香槟當汽水喝,是她取笑他的男性貞節。
書青緊繃的身子有了幾分柔軟,她的頭貼在他頸間,細細地品味他的氣息。
“昨天不是我們預計中的狀況,有點沖動、有點欠缺思考,但我不後悔,你呢?你後悔嗎?”
後侮?不!她搖頭。
“我很高興第一次是你,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仍然希望自己的第一次是你。”
庚禹親親她的額、親親她的發,濡濕的唇在她頭上印出溫熱。
“為什麼?因為我也是第一次,基於公平原則?”書青問。
“公平原則?天,你比我還像商人。聽好,就算你不是處女,我同樣希望你是我的第一次。”
“因為我長得比別人亮眼,我的身價比別的女生棒?”
“你知道身為名歌星的好處嗎?”手圈在她身上,他抱她;像抱個需要百般呵護的小嬰兒。
“賺很多錢?”
“對,還有許多條件好到不行的女人想上我的床,想和我發生一夜情,作為紀念。”他絕對沒有誇大自己的身價。
“你又不是風景區的紀念品,還買一送一呢!”
“很多八卦雜志裡說,女星為了找人捧自己,會和名男人吃飯。吃飯是台面上的事,至於台面下的……你應該很清楚。”
“當然,我就是專門調查那些台面下的部分。”不然你以為狗仔隊在做什麼?替明星看門嗎?
“你說什麼?”他沒聽懂她的話。
“沒,你繼續說。”岔開話題,她不想討論自己的職業。
“我想告訴你,你不是我見過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女人,但我最想和你上床。”
“為什麼?”
“以前的事我幾乎都想起來了,我甚至記得你臃腫肥胖的模樣,圓圓的、嫩嫩的,很可愛。”庚禹捏捏她的臉頰,她瘦下來了,再沒有那種肥嫩豐潤的手戚。“我記得我們時刻黏在一起,我知道我們不必刻意尋找話題,就有聊不完的事情。我還想起來,有一回你出水痘,媽媽不准我過去找你,連著兩星期沒見到你,我全身上下不對勁。我知道自己很喜歡你,比我所想像中的更喜歡。”
“你說我是你的哥兒們。”
“對,我說過,知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
“當時我正在談人生第一場戀愛,對不?”
“對,和楊依依。”
“她讓我對愛情不耐煩,我實在無法忍受和她在一起時講的蠢話。”
“情人中間本來就會說些無聊蠢話。”
“那些蠢話讓我要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把她抓起來;從樓上往下丟。”
“這麼嚴重?”
“我不耐煩她永無止盡的要求。她要求我陪她吃飯、要求我陪她看電影逛街、要求我接送她上下學、要求我和她一起做功課。她的功課不好,我的也很糟,兩人湊在一起只能湊出一個結果,補考或死當。”
書青不明白,那些事她從沒對他要求,他就對她做盡了呀!
“我覺得愛情煩人,擔心我們之間的關系演變成愛情,於是我把你界定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位置——哥兒們。你說,是不是很完美?我可以和你從早聊到晚上,說些言不及義的廢話,卻說得好開心。我們騎腳踏車到安平,就為了吃一碗豆花,很好吃嗎?並沒有,但一段午後時光,讓兩人都覺得惬意。”
她笑了,沒錯,他們做的事還不止這些。
有次,某個合唱團體到百貨公司辦簽唱會,他陪著她排了兩個半小時的隊,結論是,偶像沒有她哥兒們的帥。
她想看千禧年的日出,他在她房裡窩到半夜三點,然後兩個人爬到頂樓,冷透了的冬天,他們圍起一件棉被望向天空,等待千禧年第一道曙光,等到了沒?沒有,他們在千禧年的曙光中沉睡。
“我常和楊依依吵架,她怪我寧願和你在一起,也不願在她身上投資注意力,她說你是監守自盜,不懷好心。”
這個嘛,她的良心沒勇氣跳出來替自己說項,她的確有這個惡意,只不過隱藏在心底,從不說明。
“她批評你的身材,說你胖得像豬,我氣不過,默默支持你減肥,好讓我在她面前揚眉吐氣。”
“是哦,給我綠茶喝,這算支持?”抬眸,撂下一個眼光,她不苟同他的支持。
“那是少糖的。”庚禹為自已辯駁。
“給人喝毒藥,給半杯會比給一杯來得罪輕?”
“剛上高中的暑假,你第一次減肥,瘦了十公斤。”
“沒錯,你卻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我喂回原形。”
“我想,從那時候起,我就在潛意識裡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你被別的男生搶走,擔心其余男生瓜分你的時間,你再不會和我去抓蝦子,你會把時間花在打扮上,和不同的男生出門。我想,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很喜歡你,喜歡到想占住你所有的時間和精力。”
“你對自己那麼沒自信?”
“別忘記,直到國三畢業,我還是黑矮人族群。知道嗎?你瘦下來,有很多男生要求我替他們送情書。”
“情書呢?”
“我自作主張,把它們銷毀。”
“原來你是害我嫁不出去的元凶。”她笑笑,沒對他的作法過分認真。
“這份害怕在我出國念書時達到最高點,我不斷寫信給你,擔心你被別人追走。同學笑我,說我寫信比寫報告還勤快。”是告白,他要把自己的心意,一句句對她說清。
“笨蛋。”她輕聲罵。
“出車禍後,我想不出在台灣的任何記憶,每次努力回想就頭痛。奶奶和媽媽捨不得,所以不准我回想,可是到了夜半,你的身影總在我夢裡晃來晃去,我拚命叫你,要求你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你卻不回頭,直到那天,我們在雨天的帳篷裡,我總算看清你的面容。”
這種話算不上情話,可她聽得好窩心,雙手環住他的腰,她在他胸口處默默許願,但願他們的愛情天長地久,再不要出現另一番波折。
“今年,越近暑假,我的心越不得安寧,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到台灣,尋找失去的記憶。我的工作行程排得滿滿,不過,我還是逼著經紀人替我安排一場台灣演唱會。”
是啊,她知道他有多紅,那些剪報敘述了他的成功歷程。
“我很高興你出現,很高興我丟失的那段重回,很高興我沒錯過你,很高興我們又為彼此圓出完美圈圈。小青,我真的真的很高興、你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女人。”
還需要更多甜言蜜語嗎?不用了。
“小青。”他在她耳邊低語。
“嗯?”她醉了,醉在他的情話裡。
“記得我為了挑選聖誕禮物出車禍嗎?”他問。
“記得。”
“我買的鑽石別針,是孔雀造型的。”說著,他微微推開她,她抬頭看他的動作。
庚禹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叠,其余三指往上翹,擺在右眼前方,說:“這是孔雀,孔雀等於夏書青,夏書青等於孔雀。”
不必猜測,那是她的聖誕禮物啊!書青主動送上自己的唇,主動回應他的多情,主動告訴他,我愛你。
驕傲孔雀對他臣服,這一生,這一世。
圍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滑,春天偷偷竄入兩人中間,那份悸動呵,重新敲開他們的心門,這天,他們一樣無悔……
算是正式進入戀愛期了吧。
他們穿同款同式的牛仔褲、棉T,他們喝同一品牌的礦泉水,不管走到哪裡,他們都是兩手相系;不管停在哪個時間點,你都會看見他們掛在嘴邊的愛意。
他真的很喜歡她,相當喜歡,她也真的愛他,相當愛。
白天,他們在安平的小巷弄裡東逛西逛,在安平古堡的樹蔭下徜徉,夜裡,他們在不大的雙人床間,探索彼此。
好幾次,庚禹但願日子就這樣,這樣過完一輩子,不想他的演藝事業、不理會那些紅塵俗事,和小青懶洋洋地在氣溫超過35℃的台南,戀愛。
台南市花——鳳凰木盛開過後,走在樹下,落英缤紛,紅紅的花瓣飄得人們滿身。
書青笑著替他撥開發問花瓣,他卻接下更多的花瓣,鋪在她黑黑的發梢上。
“你像走紅毯的新娘。”手背在她臉龐滑過,他的笑映在她眼中,那是無法言喻的幸福。
“那麼我該不該替你准備一身白西裝?”
“只要你同意嫁給我,我自會張羅所有結婚事項。”
結婚?他們的交往尚未超過兩星期呢。
書青遲疑的望他,她不想破壞他的快樂,也不想草率決定兩人未來。
“你在猶豫?”一眼,他看出她的心意。
她但笑不語。
“是擔心或者不確定?”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他不會是她的負擔或限制,他想做的只有愛她,不斷愛她。
“有擔心,也有不確定。”她莞爾。
這就叫作心意相通,不過一個簡單眼神,他便分析出她的心情。嫁給這樣的男子很危險,將來她有外遇,一個眼神、兩個動作便讓他在心中存了底。
走到庚禹身後,書青自背後抱住他。眷戀他的體溫呵,抱住他,感覺安全笃實。
“擔心什麼?不確定什麼?”庚禹扣住書青落在他腰問的手,輕輕撫觸。
“擔心愛情只是短暫感覺,維持不了長久。”書青的臉靠上他的背,微微的汗濕,分不清是他的或是自己的。
“愛情的確是短暫感覺,但我有自信將感覺無限制延長。”
“怎麼延長?”
“未來不管再忙,我不會忘記告訴你,我愛你。在每年的情人節、聖誕節,在你的生日、在你想傾聽我的心事時,我會讓你充分明白,我對你的愛,從未更改。
偶爾,我們要放下工作,把小孩托給長輩帶,我們要重游台南每一站。
到莉莉冰果室喝木瓜牛奶時,我們要想起那裡的可爾必思和愛情的滋味相似,想起我說過,如果那是我們的愛情,我要在裡面放進一整瓶蜂蜜。
到孔廟喂松鼠時,想起我們曾說過,要學習松鼠的自在,不管何時、何處,都要把對方的快樂擺在第一位置。
到武廟拜注生娘娘時,我們要印證一下,她是不是真給了我們一對寶貝,一個哥哥、一個妹妹。當然,一定要到月下老人那裡向他致上最衷心的感謝,謝謝他賜給我們圓滿姻緣。”
庚禹輕笑,將她拉到身前,伸出長手臂將她納入懷中,兩手縮扣,將她扣在自己的胸膛裡,這樣的緊扣,她成了他的一部分。
“婚姻是很難的課題。”父母親的經驗教會她,愛情不可靠。
“當然難,我們必須花很多心思去經營每一天,也許你會發現我有無數缺點,也許婚後我會讓生活折磨得忘記溫柔,但我相信,你會找個無人的空間流淚、排洩怒氣,然後再找出一百個理由原諒我的壞處。
也許婚後大部分時間,你要在婆媳問題、夫妻問題、孩子教養問題中周旋,有時你會覺得力不從心,偶爾你會埋怨自己的決定太匆促,埋下之後的辛苦,但我的笑容和感激,會讓你感覺一切值得。小青,我保證在未來的每一天成為你的支柱,在你覺得自己快要不行的時候,給你加油打氣。”
他花那麼多口舌說服,她如何不感動?
“你能保證給我穿金戴銀,對我像對待外遇那麼寵溺嗎?”書青仰頭問。
“俗氣的女人。”他大笑,然後回應:“可以。”
“你能保證讓我吃香喝辣,要虱目魚給龍蝦,要蛤蜊給鮑魚嗎?”
“可以,你要白木耳我給你喝燕窩,你想吃豆芽我給你松露。”他笑得更大聲了。
“你可以把錢都交給我保管、買房子都用我的名字?如果有了外遇,你要保證她拿不到你半點好處。”
“好,我還要逼她把我的月租費交給你,按月繳清。”這個小青真傷人,她到底愛他還是愛他的錢?
“你能保證我生了小孩變成肥婆後,不用林旺來稱呼我?”
“可以,我保證陪你喝白開水解渴、吃燙青菜當正餐、啃芹菜作為點心,直到你恢復苗條身段。”
耳朵貼在他胸口處,聽著他的字字真心,愛情呵……怎能不說它美麗?
“我們在一起時間那麼短,你怎麼曉得自己不會後悔?怎能確定我們是彼此正確的另一半?”書青問。
“錯,我們在一起快一輩子了。從小學開始算起,沒有哪對情人談戀愛的時間比我們更長久。”
“小時候的事怎能把它算進戀愛過程?”她搖頭,在他胸膛處。
不准她反對,庚禹用掌心夾住她的臉,將她固定在看得見自己眼神的角度,他要用眼睛傳達真心,要用誠懇融化她的不確定。
“為什麼不能?你沒背過那首詩?”
“哪一首。”
“妾發初覆額……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總之到最後,青梅不是嫁給她的小竹馬?”在她的脅迫下,他背過不少詩詞。
“你的學問真好,好好的一首詩,也能把它背成這樣?”
“所以我的中文造詣需要再加強啊,小青,你肯教導我,像小時候教我功課那樣用心嗎?”
“我考慮考慮好不?”
“好,給你一天考慮,明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方,我會提出同樣的問題。”
“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句呢?”
“什麼叫作否定句?是不是“我不嫁你不行”、“不要告訴我你改變心意”之類的句子?”他的眼底閃著慧賠。
她想笑,原來他也有霸氣的一面。
“看來你的中文真的需要再努力。”
“沒辦法,我是ABC。”
“才四年,你有本事變成香蕉?我才不信。”
“假設你不答應我,我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後,再帶著你,來到同樣的樹下、同樣的下午四點三十七分、問你同樣的問題。倘若你還是一樣給否定句,那麼我會日復一日做同樣的事,直到紅花落盡、綠葉飄零,干枯的樹枝上只剩下我們拿來要大刀的果實,我一樣站在樹下,回想我們國中時期學郭靖、黃蓉拿刀練武功的傻樣子。然後春天到,綠葉萌芽、紅花重啟夏艷,到那時,我再問你相同的話,直到你被我的誠意打動。”
不用等到那個時候,她已經被打動。
“先問問長輩的意思吧,你總要回美國先告知杜爸爸、杜媽媽這消息,說不定,他們早為你安排了企業聯煙。”
“你放心,我只和夏書青小姐進行企業聯煙。”
凝望她,一動也不動,他的眼神總讓她妥協,從小到大,她沒有一次不敗在他的溫柔眼光下。
“小青,請嫁給我。”
“好吧,希望我們都不會後悔。”她笑了,猶豫的心情吃下安定劑。
“我保證不會。走吧,我們去訂機票,要結婚了,我們有許多事情得做。”他一面說一面拉起她的手,往回家方向走。
“什麼事?”
“我們先回台北見你的父母親,告訴長輩我們的決定。然後,我回美國,把合約的事情處理掉,帶著家人回台灣籌備婚禮。”他在腦中組織所有該做的事。
“為什要把合約處理掉?”不當歌星了嗎?
“當歌星是很辛苦的工作,我得四處奔波,不能常陪在你身邊,為了兌現對你的承諾,我決定捨棄歌星這個角色。”
“會不會太可惜?”
“有一點,它的收入真的很不錯,尤其還能聚集很多美女的眼光……但不需要了,我有你的眼光,有一個安定的家庭,這比什麼都令我心動,”
“解決合約是很復雜的事,沒問題嗎?要不要我幫忙?”
“相信我,我可以處理得不錯。”
相信他?當然,從現在起,她要學習的課題是信任,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誠心,相信他能將她帶入幸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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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8:42
第九章
庚禹動作很快,他迅速做好全部安排,短短幾日內,他見過書青的父母親,找到新娘秘書打理結婚一切事宜,並訂好機票飛往美國,處理他口中的繁瑣事情。
送走庚禹之後,書青定下心准備研究所課業。
書青順利考上幾間研究所,最後選擇母校就讀,原因是這裡有不錯的公寓,而且她懶得搬家。
至於室友喬力夫,雖然他很野獸,但她不排斥小動物,賀緯翔有點冷淡,至少不會做出人神共憤的壞事,聖於阿櫻,她搬出去了,有個不陌死的人愛上她,願意冒著危險和她長相厮守。
於是書青趁清晨,打了張不實廣告,張貼在看板上,把阿櫻的房間租出去。
她坐在桌邊,打開電腦,裡面有幾封庚禹傳來的信件。
他明明忙得不得了,還是一天兩封信,每封信末沒忘記注明“我愛你”,他正努力落實自己的承諾。他說過,要一天一句,讓我愛你成為日常生活所需,和早餐、中餐、午餐、睡眠一樣重要。
他打手機給她,“我愛你”先飄出話筒,有時,分明沒事可講,他還是電話撥來,一句“我想聽聽你的聲音”就軟了她的心。
她不是歌星,不擅長唱情歌,她不是廣播員,聲音缺乏磁性,但他說她的聲音能安撫他的心靈,讓他心乎氣和處理每件事情。
這是熱戀男女常有的現象吧,不能分開太久,否則心靈容易干涸,他們時時惦記、時時把對方擺在重要地位,時時地提醒對方我愛你:水不轉移。
早上,庚禹打電話來,說他累得要命,才下飛機,還沒見到家人,就讓經紀人押進片場拍廣告,不是沐浴乳廣告,而是男性刮胡刀。
廣告中有場戲,他得和女主角在床上糾纏,兩人翻翻滾滾,最後一幕是女主角坐在床沿為他刮胡子。
他問書青,下次願不願為他刮胡子?她笑答,如果她和女主角一樣有錢拿的話,可以考慮,他低罵了聲錢嫂,她則在電話這頭大笑。
庚禹問她,夏爸爸、夏媽媽對他的印象怎樣?書青回答,你該擔心的是我對你的印象,於是他問書青,你對我的印象如何?她難得地給了一個字—— Peffect。
庚禹說,他和家人約在明天見面,他將正式向家人介紹她,要她耐心等待,最慢一個月,他將帶著親人回台灣迎娶她進杜家門。
結婚……她還有幾分猶豫呢,他們年紀尚輕,能經得起婚姻給予的考題嗎?她的學業、他的事業,為婚姻做停頓,是正確或不正確?
“夏書青,前兩個禮拜你去了哪裡?”喬立夫靠在門邊,敲兩聲,將她遠飛的靈魂喚回。
“需要向你報告?”書青冷冷回答。
大家都說她是冰山美人,偏偏啊,她的冰山遇見庚禹,瞬間融化,直接跳過春天進入夏季。
“你很不友善。”小喬右手支著門框,審視書青表情。
對他友善?她吃飽撐著!擠出假笑,她的敷衍很過分。
“和Dam有關,對不對?”書青假笑,小喬也跟著假笑兩聲。
心嗆兩下,眼光掃過,小喬的觀察力好到驚人?
“我和Dam?呵,呵呵。”這回書青的假笑變成干笑:心底對他有幾分佩服。
“你看到Dam時,眼睛發直。沒猜錯的話,你和他肯定有過一腿。”跨進房裡,小喬彎下身,眼睛對上她的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礙人眼。
“你以為人人跟你同樣,滿街的一夜情人?”推開他,她對精蟲發射機不感興趣。
“不好嗎?交游廣闊,處處皆朋友。”
書青對他的佩服在最短時間內消滅,“對不起,我無法認同你的交游廣闊,沒事的話,請出去,我有事要忙。”
“我有事。”
“什麼事?”
“這事很重要,如果你不清楚交代行程的話,我沒辦法幫你。”
幫忙?不必了,他只要別把女人往家裡帶,讓她在半夜被鬼哭神嚎的呻吟驚醒,她便感激不盡。
書青沒回話,小喬了解,他說服不了她,“緯翔,我拿她沒轍,你進來吧。”
緯翔進門,坐到書青床上,不疾不徐的態度和小喬的過度熱心相反。
“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書青看著三叫一後兩尊門神,沒好氣的問。
“演唱會那天,你的表現不像一般觀眾。”緯翔開門見山。
“看演唱會需要配備正常表現?”她沒打算公開自己和庚禹之間的事。
“沒有人會在Dam唱Rap的時候,淚流滿面。”
“我的情緒反應和常人不同,行不行?”她不習慣被審,小喬的態度已夠教人受不了,不需要緯翔再補強。
“既然你和Dam沒任何關系,那麼這個新聞你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了。”說著,他起身,准備走出房門。
“等等!什麼和Dam有關的新聞?”書青迅速站起,拉扯緯翔的衣袖。
“沒事,反正你和他又不是深交。”這時候,他但願書青真的和口am沒有深交。
“賀緯翔!”她用語氣恐嚇他。
“要我說?行,交代你和Dam的事。”緯翔一臉的沒得商量。
冰山成火山,誰有這等巨大力量?小喬靠到緯翔身邊,等著書青欲言又止的下文。
“他是我大學之前的鄰居,我們的感情不壞。”低下頭,書青咬住唇,說得不干不脆。
“暑假你背起行囊回老家,就是為了等他?”小喬問。
“對,我們約好大學畢業後見面。”她招了。
“所以Dam本來沒有來台灣的計畫,卻臨時排進演唱會,就是為了赴你的約會?”小喬越問越擔心,好看的兩道濃眉往下垂。
書青笑笑,點頭不是,搖頭更不是。
“經過兩個星期的相處,你們之間……”
緯翔的聲音帶上擔心,書青抬眼看見他的表情,隱隱地湧上幾分焦慮。
“我們談到婚姻,但他得先回美國處理一些事宜。好了,現在可以請你們告訴我,電視發布庚禹什麼消息嗎?”語畢,書青看向兩人。
她習慣小喬嘻皮笑臉的模樣,不喜歡他神情僵硬、欲言又止的慎重表情。
“你先不要太擔心,事情還沒弄清楚,等弄清楚以後再哭還來得及。”小喬說。
哭?小喬用了很重的形容詞。
“到底是什麼事?”
“Dam在台灣莫名其妙失蹤,那時媒體鬧得沸沸揚揚,後來你回來,沒多久,Dam的經紀人發聲明稿說,Dam的家人臨時發生事情,目前他已經回到美國處理。之後,他拍廣告、他錄新歌……剛剛,電視上的跑馬燈說,他為了趕一場發表會,車子撞上安全島,目前他的意識不清。”
意識不清是緯翔避重就輕的說法,跑馬燈上面的字幕印的是——性命垂危。
“你們在開我玩笑?”寒冽浮上書青頰邊,她臉色鐵青。
不好笑!拿庚禹同她開玩笑,這種朋友她不交,別開臉,她態度倨傲。
“除非我們打算和你斷交,否則我們不會拿這種事對你開玩笑。”緯翔看透她的心思。
回頭,她對著小喬和緯翔發呆。
小喬沒耐心等她回神,拉過她往客廳走,電視打開,不多久,字幕帶來了Dam的消息。
瞬地,寒意自她腳底往頭心竄,顫抖主控她的身體,不能說話、不能思考,頭腦呈現一片空白。
算命先生說她的感情線很順利,怎會一波三折?庚禹是好男人,他溫柔善良,是從不糟蹋良家婦女的新好男人啊,要短命也該是受萬人詛咒的喬力夫,怎會輪到杜庚禹?難道真是禍害遺千年,而庚禹被列為老天嫉妒的英才?
淚水刷下,一串一串又一串,濕了臉龐衣襟,濕了她好不容易被證實的愛情。
真是的,為什麼不好好開車?工作太累停掉幾場表演不就得了,干嘛讓自己忙得精神不濟?他又不必得靠唱歌賺錢,他不是說要把合約結束、不是說安定的家庭更讓他心動?一定是他的脾氣太溫和,禁不起經紀人游說。
美國肯定和他的八字相克,怎會三年前出車禍、三年後又出車禍?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他應該把她隨身帶上,寸步不離啊!
什麼意識不清?電視明明寫的是性命垂危,緯翔的中文造詣和庚禹一樣差勁。
意識不清只是短暫性,了不起再次忘記夏書青、忘記他們的盛暑相約定,了不起她再度在他的夢裡變得模糊……她不要他性命垂危、不要同他永別啊……
是她害的吧,若她別提著水煎包出現,若她不要拖延他兩個星期,若她別忙著替他重拾記憶,那麼也許……也許他不必這麼忙,不必工作一場趕過一場,不必超車、不必出車禍,所以……是老天在懲罰她吧,懲罰她的貪婪,懲罰她強求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沒錯,一定是這樣!
因此,她始終對婚姻感到猶豫,要是她不受感動,要是她斬釘截鐵說 No,要是……可不可以重來一次?
重來一次,她保證不出現他眼前,她寧願遺憾長存,不願他離開這世界。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不要愛情、不要把庚禹命運和自己鎖在一起。
她願意放手,倘若她徹底放棄,上天會不會重新給他機會?
“沒事的,媒體擅長誇大新聞,也許Dam只是擦傷,你打電話給他,問個清楚。”小喬往樂觀方向想。
書青沒力氣打電話,緯翔替她拿起手機,在電話簿裡尋到杜庚禹,電話撥出,那頭沒接應。
“你有沒有他的住址、家裡電話、經紀人手機,或者其他資料?”小喬連續問。
書青搖頭,她有E-mail。有電話號碼,她以為這樣就夠了,哪裡曉得一旦碰上事情,她照樣跟他斷了線?
猛地起身,她沖回房裡,抓起行李箱,拚命塞衣服。
“你做什麼?”小喬跟著跑進房間,阻止她的瘋狂。
“我到美國找他!”
“你根本不知道他的住址和醫院,美國那麼大,你要到哪裡找?”小喬潑她冷水。
“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找到他!”
她瘋了,瘋到什麼都顧不得,她只要找到他、看見他,確定他平安無事。
“就算參加美國十日游,也不可能要飛就馬上飛啊!我問你,你有沒有美國簽證?辦簽證要多久,你知道嗎?”小喬急著敲醒書青。
“我要去、我要去!”書青淚流滿面,控不住的悲傷折騰她的心,他們是前輩子對不起誰啊,偏要受這等折磨?
“夏書青,你理智點好不?”
小喬火大,戀愛中的女人缺乏理智,今天他算是見識到了。
緯翔走到書青身邊,接手她收衣服的動作,替她把衣服折叠好,分類放進行李箱中。
“書青,你是狗仔隊對不對?”緯翔問。
書青抬眉,不解他的話。
緯翔拭去她的淚水,“不要哭,冷靜下來,現在你沒有時間歇斯底裡,懂不?”
冷靜?多難的課題!
“你先想想有什麼管道能運用,可以查到Dam的經紀人、公司,和任何有關他的背景資料,至於機票、護照、住宿的問題交給我,我們分頭進行。”緯翔沉穩的說。
“你要幫我?”書青愣住。
“對,我陪你飛一趟美國,記得,把你所能查到的資料統統交給我,剩下的部分由我處理。”
點點頭,書青淚眼迷蒙,他是她的浮板,托住她,不教她沉沒。
“謝謝,謝謝你。”
“不客氣。”緯翔拍拍書青的肩膀,微微笑開。趁這回,有些家務事他也該回美國處理了。
走道很長,書青越走越覺寒冷,抓住身邊的緯翔,有半秒钟時問她想調頭跑開。
“別怕,你說要見他最後一面的。”緯翔在她耳邊低語。
最後一面?怎會是最後一面?她以為他們的緣分綿延不絕,以為他們擁有的是長長的八十年,怎麼一個回頭,競成了最後一面?
不公平,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如果他們注定無緣,那他不該回台灣,兩人不該再次見面;如果他們有緣,他怎能用這種方法向她道再見?
不要,這種安排不合理,她有權拒絕。
書青停住腳步,她只要轉身跑開,只要沖出屋外,只要讓雨水淋了滿身,她便會清醒過來,然後發現,這些不過是南柯一夢。
“書青,你來了,庚禹一直在等你,他說要見你最後一面。”杜奶奶和杜媽媽看見她,連忙迎身走來拉住她的手,淚水不斷。
她們也說是最後一面?原來他們真的只剩下最後一面!
杜庚禹,你好壞,你老說自己孝順,孝順的人怎捨得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奶奶,你多想了,我和庚禹約定好要結婚,新娘秘書已經替我找到不錯的婚紗禮服,就等庚禹忙完手邊工作,帶你們回台灣宴請賓客。”她掛起笑容說著。
有沒有聽過意識控制法?對,她要用意識控制整個狀況,那麼庚禹不會死,那她不是見他最後一面,他們的愛情可是長長遠遠,幸福綿延不絕。
“傻書青,你在說什麼?”奶奶老淚縱橫,書青的話句句教人斷腸。
“奶奶,你放心,庚禹沒問題的,我進去喊幾聲加油,他會迅速痊愈。”書青挺著背說。
她不勇敢,卻裝得好勇敢,她的兩腿在打顫,她甚至要緯翔扶著才邁得出腳步,可是,她還是選擇勇敢。
彷佛走過一輩子,耀眼的燈光照得她頭發暈想吐、想哭,她想的每件事都只能想、不能做。
“加油,再幾步就到了。”緯翔在她耳畔打氣。
她這麼驕傲的孔雀呐,一向是她在幫人,曾幾何時她也孱弱得需要旁人相助?
接著,緯翔為她推開門。
她看見白白的床單上一張蒼白臉孔,大大小小的管子插了他滿身,做什麼啊?誰讓他們這樣折騰庚禹?
走近床沿,她再站不住身,屈膝跪下,握住他的手淚如雨下。
“你說,歌迷給的禮物全數歸我,你還沒做到,怎能躺下?你還欠我幾十萬,我沒看見紅利,你是不是打算就此扯平?
我猶豫該不該嫁給你,是你說得好笃定,笃定我的心情,沒想到,偷跑的人居然是你!不喜歡我,就請你明說,不要用這麼殘酷的方式來提醒我,好嗎?”
她說那麼多話,庚禹只是一動不動,像個不負責任的聽眾。
“你要講我是林旺,我認了,你嫌我不夠溫柔可愛,我也同意,只要你肯醒來,我給你批評我的權利。即使你打算否認這場求婚,我也不反對,醒來,請你醒醒好不好?”
他真的殘酷,任由她哭得死去活來,他依然沉睡不願醒。
“知不知道回台北那天,我們在火車站碰上楊依依,她對我說什麼?她說,我就知道,到最後你們一定會在一起。原來,幾年前就有人看出我們不是單純的哥兒們交情。
你在車廂裡,苦著臉問我:“你確定她是楊依依?為什麼我認不出她的容貌?”我回答:“腦漿在你的腦袋裡,你想對誰記取、對誰遺忘,我哪有能力控制你?”
你想過半晌後,回答我:“我的心一定很小,小到只能裝得下一個夏書青。”幸好哦,幸好你不是說,夏書青太大只,把我心底的空間全數填滿。不然,我又要把芹菜當早餐,又要去學瑜珈,把腳往頭上擺。”
書青不停說話,也不曉得他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她拚命說著,一句接一句,從早上說到晚上,從晚上說到深夜,然後她倦極累極,趴在他床邊入睡。
清晨第一束陽光在什麼時間射進來,她不知道,只知道意識回來時,庚禹不見了,她跳起身,四處尋找,聽不見耳際傳來的每一道聲音。
她從浴室到走廊,從醫院地下室到頂樓,翻過每問病房。
她心裡幻想著,庚禹肯定清醒了,肯定想運動四肢,肯定想躲起來,同她玩捉迷藏……書青奔跑,跑得鞋子掉了一只,她踢掉另一只鞋子,赤腳踩在地板上……
“庚禹……庚禹……庚禹……”她到處亂喊,喊得自己心焦驚惶。“庚禹……庚禹……我輸了,我認輸,你出來,我認輸……”
心在狂跳,胃在抽搐,她的淚在頰邊泛濫成災,一道道欄桿鋪陳她的心傷,她認輸了呀,為什麼、為什麼他還不出來?
突地,腰際傳來一道力量,她猛然回身,是緯翔不是庚禹。
他不說話,表情卻寫滿話語,她盯住他,盯得牢緊,然後恍然大悟,她讀懂他的表情,掄起拳頭,她往他胸前猛捶。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找庚禹!”
“他死了,他已經死了,你再也找不到他!”緯翔對她吼叫,冷靜的他失去沉穩。
“不信!你和小喬同掛,你們專愛欺騙我的淚水,你們一定是在打賭,看誰有本事數冰山美人發火。”她失去理智、她歇斯底裡,她掙扎著身子,想脫離他的粗手臂。
“走,我們馬上回台灣,不然下一個死掉的會是你。”
緯翔抱起書青,她不依,拚命捶著他的肩。
“不要……不要……不要……”她聲嘶力竭地喊著。
天地在她眼前暗去,書青墜人黑暗深淵……
“書青,醒醒。”是緯翔的聲音。
她不願意睜開眼睛,不願意面對實際。
“書青,快,下飛機了。”
回到台灣了嗎?睫毛顫動著,淚水刷過眼簾,一切結束?
“書青,別哭,你只是作惡夢。”緯翔推推她,把她從不願清醒的夢中推離。
勉強睜眼,她看見緯翔眼底的關心。
只是惡夢?那麼她的惡夢是從哪裡起的頭?從庚禹搬到她家隔壁?還是他成了歌星,再度回到台灣?
“我們下去吧,美國到了。”緯翔安定的笑容安慰了她的不安情緒。
美國到了,不是台灣到了?
她不確定的問:“你說這裡是美國?你有沒有糊塗?”
緯翔難得溫柔的拍拍她的頭發說:“我不糊塗,糊裡糊塗的人一直是你。”
所以、所以……只是夢?
書青用力咬下唇,會痛!現在是真的,剛剛是假的……幸好……她吐口長氣……幸好只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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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1 00:09:13
尾聲
整天玩花玩草的緯翔,居然是美國電子業的龍頭老大,暨通電子的新任負責人門巧合的是,他和庚禹的父親有生意上的來往。
她四處打聽Dam的資料始終碰壁,直到無意間她把杜爸爸的名號說出來,緯翔幾乎是同一時間,立刻連絡上杜家。
她不知緯翔是怎麼對杜爸爸說明她和庚禹的關系,但一下飛機,杜家就派專車來迎接他們。
醫院裡,溫度過低的冷氣從領口、袖口灌進身體裡,書青打了個哆嗦。
她扯住緯翔死命往前跑,她跑得很快,快到胸腔裡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
“別急,現在的杜庚禹沒本事跑給你追。”他笑開。
在飛機上,他打了電話和杜伯伯聯絡,聽說杜庚禹已經脫離險境,幸好他清醒了,否則繼續昏迷下去,也許他會成為植物人。
“他們會不會拒絕訪客,不讓我進去?”
“你是杜家未來的媳婦,我想,他們正列隊等你。”緯翔的語氣輕松。
“如果庚禹病情加重呢?”書青胡思亂想,所有好的、不好的念頭,在她腦中糾結。
“勇敢點,如果庚禹的情況真的不樂觀,他需要的不是你的眼淚,而是你的大力支持。”
書青用力點頭,她會盡全力幫他,和從前做得一樣好。
她走了多久她沒注意,她滿心滿腦想的全是庚禹,想他的溫柔、想他的春風式笑容,想他從不拒絕人的溫和,他是好男人,真的,好到不行的男人。倘若真有天神、有公平,那麼弛們該將庚禹留在人世間。
“小青,是你?”
聽見旁人喚自己,書青迅速轉頭,是杜爸爸、杜媽媽!
書青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她讓杜媽媽抱進懷裡,“小青、小青,真的是你!太好了,你們兩個一定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什麼意思?庚禹知道她要來嗎?庚禹終於醒了嗎?她有滿肚子的話想問,可惜杜媽媽和她一樣,有滿肚子話想說。
“醫生說,我們不能放棄,要不斷對庚禹說話,於是我翻出一大堆陳年往事跟他講,甚至連小時候為他念的童書都拿出來了。我們說無數話,他沒半點反應,奶奶的眼淚喚不醒他,爸爸的憤慨也叫不醒他,我們用盡辦法,想把他留下。
直到賀先生打電話來,我們才知道你就是庚禹提過的結婚對象,我們分工合作,在他耳邊談你的事情。奶奶說,從前你最愛廚子做的咖哩餃,他天天鬧著廚子准備,庚禹聽見居然掉下淚來!”
“他有反應了?”書青問。
“是啊,他有反應了,然後這幾天,我們不斷說著你們的事情。”
對啊對啊,人家說夢境和真實情況相反,所以庚禹醒來了,所以她不會墜入黑暗深淵,她一面笑、一面掉淚,很奇怪的情緒表現,但所有人都能理解。
緯翔拍拍她的肩,確定沒事了,他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她,輕輕一句:“有任何事需要幫忙,打電話給我。”
然後他轉身離開,走出醫院大門,他有他的難題正待解決。
“記不記得你們醉倒在你家客廳那次?記不記得庚禹老把奶奶的茉莉花拔得精光?原來這小子喜歡你,已經喜歡那麼多年……”杜媽媽太快樂,拉住書青說個不停。
“夠了,你要不要讓小青進去看庚禹?庚禹等得不耐煩了。”杜爸爸走過來,拉起書青往裡走。
“你告訴庚禹,小青來了?”杜媽媽跟在後頭問。
“對,他在等她,小青,快進去吧!”推開病房門,杜爸爸投給她一個安慰笑容。
書青深吸氣,定進病房。
和夢境中一樣的白色病房,他的蒼白臉色也和夢中一樣,不同的是,他的眼光好溫柔。
“嗨。”書青說。
庚禹輕輕動了動手指。
他想說:嗨,你變丑了,為什麼眼睛下方出現黑眼圈?是眼霜不夠用嗎?為什麼合身的牛仔褲在她身上變得松垮?是廠牌不好,洗了幾次便失去彈性?
他還想說:給我幾天時間,等我養好傷,我帶你到名牌店,重新把你變回美艷。
庚禹想說的話被胃管擋住,出不了喉嚨,紅紅的眼眶代替他出口心情。
“你看起來很像惡靈古堡裡面的蜜拉喬娃薇琪。”
庚禹點頭,是啊,只要她幫他把管子拔去,他就可以跳起來對付活死人部隊。
“你欠我越來越多了,你知不知道美國的機票和簽證費很貴?”
書青坐到他身旁,伸出手握住他的,她不喜歡他冷冷的手掌心,她拉起它們放在嘴邊呵氣,執意為他送上溫暖。
庚禹淺笑,他同意,他欠她越來越多,最好欠下整個世界,他樂意在未來的一生中,慢慢償還他對她的虧欠。
彎下指節,他同她十指相扣。
“每次你離開我飛往美國,就會碰上車禍,是美國人不會開車,還是你搞不懂美國的交通規則?要不要我替你惡補幾堂課?”她在笑也在哭,淚水染上他的被子,暈出陰影。
她的惡補很有用,每次總能讓他的成績飙高三十分,她是個奸老師,從以前就是。
“別告訴我,你又失去記憶了,上次車禍,你忘記夏書青,你讓夢裡的小青失去五官容顏,整整三年半,你把我拋出腦海。
這回,我不叫你稱心如意,就算你忘記我是誰,我也要你把我牢牢記取,如果你的腦袋很壞,記不起來,我不介意在你房間裡貼滿我的照片,我會把我們的共同經歷編寫成書、畫上重點,逼你一次背過一次,直到你可以在我的考試中拿滿分。”
這麼感性的話語,怎教人不動容?他哭了,她的淚滾入他臉龐,和著他的淚水一路滑到枕頭中央。
搖頭,他想拿掉呼吸器,想親口告訴她,他沒忘記夏書青。他想握住她的手心,在上面寫滿我愛你,他想揉揉她的頭發,把她的長發弄成鳥窩,再一束束替她順開,告訴她,從今以後,他會順從她所有心意。
他還想帶她到安平的黃金海岸吹海風,指著遠處的漁船對她說,我是你的港灣,這個港灣只容得下一艘叫作夏書青的漁船,請你在疲憊的時候靠過來,對我訴說你從遠方帶回來的故事。
“你知不知道我累慘了?從新聞快報中知道你出車禍,我再也沒辦法入睡,眼睛一閉起來,就看見你蒼白著臉對我說再見。
誰要和你道再見?不要,我要和你臉貼臉、心對心,四目相望,直到永遠。我不給你借口拋下我不管,我不允許你從我的生命中退位,聽到沒?我不允許,你是我的未婚夫,馬上就要成為我的丈夫,將來要當我小孩的爸爸、我孫子的爺爺,要是運氣不錯,我們還要手牽手帶著小曾孫去逛街。”
兒子、孫子、曾孫……她給了他一本美麗的未來書,他怎捨得不認真翻閱?愛她,從以前、現在,到未來,他的心不轉變。
“若是真的到了不能不離開的時候,你必須讓我先走,因為我不愛哭、不愛當可憐的小寡婦,而且覺得喪禮事宜繁瑣無趣,懂嗎?我先死完,你才可以死,要是你不答應,我就不嫁給你。”
我先死完,你才可以死?這是什麼造句語法?虧她還是中文高材生!
他怎會愛上這麼別扭的女人?可他就是愛上了,在不懂得愛情時就愛上她,愛她的聰明慧黠,愛她的鶴立雞群,愛她的美麗,愛她的毅力,也愛她圓滾滾的身材。
“你答應了對不對?”
他點頭,同意這個痛恨繁瑣的女性,同意她,他要比她晚死一小時,至於討人厭的喪事,就讓兒子女兒去操心吧,因為他和她一樣討厭繁瑣。
“很好,約定了呦,要是這回你敢再爽約,我一定把你的頭砍下來,寄給世足賽,要他們拿你的頭當足球踢。我不會再回南部老家守著,笨笨的等你回來,不會提一包水煎包試著喚回你的記憶,我會……”話說到一半,她笑開。
會怎樣?她的笑容讓他不安。
“想不想知道我大學四年的兼差工作是什麼?”
不知道,只曉得她是學生,剛從大學畢業,最近准備進研究所拿學位。
“我是狗仔隊,專門跟蹤明星歌星,拍下他們不欲人知的八卦照片。從現在起,我會每天拍下你的照片,躺在病床上的、裸體洗澡的、撩起衣服在屁股上打針……這些鏡頭一定可以替我賺到好多錢。”
好狠的女生,可惜他就是愛她,能怎麼辦?點頭,他不再爽約了,這輩子不會,下輩子也不會。
“談定了?”書青逼問。
他點頭。
“很好,我累斃了,讓我睡一下,好不好?”
她的笑容只維持三秒钟,然後趴到他床邊,幾乎是頭一沾上床緣,她便沉沉入睡。
無聲歎息,庚禹心疼她的累。
手觸上她的發際,輕輕一句對不起,他好抱歉,不過,他將用一生來弭平自己的錯失。
太陽從雲端透出光亮,這裡不是南台灣,空氣中沒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但她來了,帶來他記憶中的所有美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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