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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飯團桃子控] 將門鳳華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8:30     標題: [飯團桃子控] 將門鳳華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21-10-2 00:31 編輯

將門鳳華 作者:飯團桃子控

內容簡介】:

  作為第一奸臣的女兒,閔惟秀一輩子都在勸自己的父親做一個好人,結局好不淒慘。

  重生一世,她只想一斤牛肉三碗酒,老娘瞪狗狗都抖。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8:45

第一章 開封美人有細腰

  「張郎中,您且快些走,我家小娘暈過去了。」

  晨色初開,石板小路兩旁,白霜未化,一個圓臉的女婢步履匆匆的催促著,看著頗有些心急如焚。

  在她的身後,一個白鬍子的老者一手拿著一個炊餅,樂呵呵的咬著。

  背著藥箱的小童瞧得直心焦,都什麼時候了,要出人命了,您老還吃什麼炊餅啊!沒看到主家的人,都已經火燒眉毛了麼?

  他想著,低聲說道:「師父,要不把炊餅先擱著,瞧完病了咱再吃?」

  張郎中小眼睛一瞪,「不急不急,這開封城裡的小娘子若是暈過去了,不用想,一準是餓的!」

  話說物極必反。

  自打大慶天寶女帝那會兒起,貴女們都以圓潤為美;但是到了陳朝,這風向一會兒就變了。

  官家獨寵林娘子,誇她芊芊細腰,盈盈而握,猶如月中仙子,乘風而起。

  這一下子便炸了鍋,開封城中的小娘子們,紛紛以瘦為美。

  張郎中狠狠的咬了一口炊餅,可憐吶,明明生在富豪家,卻猶如餓殍。

  這武國公府的閔五娘子,更是個中翹楚,人稱開封第一腰,走一步得嬌喘三聲,對著她打個噴嚏,她就能變成風箏,真真的要上天啊!

  行不多時,小樓已在眼前。

  張郎中拍了拍手,駐足門前,前頭的婢女已經焦急的喚道:「長公主,張郎中來了。」

  屋子裡傳來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安喜,且領張郎中耳房飲茶,稍候片刻。」

  那名叫安喜的婢女心中一喜,「五娘子醒了。」

  說話間也不多問,自領著張郎中去飲茶不提。

  而在那小樓之上,一個穿著白色中衣的小娘子,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阿娘,快些拿剪子來,將我這身上的勞什子布巾兒剪了去。」

  ……

  閔惟秀是憋氣憋醒的。

  她只記得遼軍來攻雁門關,漫天都是血,柴家姐姐已經不知所蹤,她帶著殘兵血守,腹部被長槍刺穿,真他娘的疼!

  閔惟秀大吼一聲,「兀那狗賊,只要我閔惟秀在此,你們這輩子都別想過雁門關。阿福,你將本將軍的血窟窿束緊了,待我再殺上八百回合。」

  阿福手一抖,使勁兒一勒,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胸口憋悶得喘不過起來。

  閔惟秀惱羞成怒,恨不得爆粗,「阿福,我他娘的沒有被遼狗殺死,反倒被你勒死了啊!」

  作為一個英雄,她覺得自己不能死得這麼滑稽,簡直是貽笑大方,愧對列祖列宗啊!

  閔惟秀一聲暴喝,眼前一亮,頓時傻眼了,哪裡還有金戈鐵馬,哪裡還有殘肢斷垣,只見她左右兩邊一邊站著一個婢女,使了吃奶的勁拉扯著裹在她腰間的布,像是在拔河一般。

  看到閔惟秀看過來,安喜笑呵呵的說道:「五娘,您再忍著些,待奴打個結就好了。保證這腰細細的。」

  閔惟秀恨不得自戳雙目,都說人要死的時候,會想到自己最遺憾的一幕,最愛的人。

  她想的這是什麼鬼?

  閔惟秀怒火攻心,頓時撅了過去,臨暈過去之前,還聽到安喜在大喊道:「不好了,五娘暈過去了。」

  等再度醒來,閔惟秀發現自己坐在繡著金菊的紗帳裡,微風吹得床邊的銀鈴,叮叮作響。

  這銀鈴乃是她十歲生辰的時候,官家親手畫了圖樣,遣人製了送來的,當時羨煞了多少開封府的小娘子。這串銀鈴鐺,自打那日起,就掛在她的床帳上,一直沒有取下來過。

  「我的兒,你可算是醒了。」

  閔惟秀聽這聲兒,腦袋嗡嗡作響,她挑了挑眉,緊了緊被子,微微的抬起了頭,只一眼便淚如雨下,眼前坐著一個美婦人,正憂心忡忡的看著她。

  正是她的阿娘,臨安長公主。

  可是她的阿娘,早在五年前,已經死了。

  閔惟秀有些發愣,早前在開封城的時候,若論出身,她便是聖人也做得的。

  大慶天寶女帝之後,又延綿了數百年。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慶末年分崩離析,群雄割據,今上威武雄壯,一統中原,建立了大陳朝。

  閔惟秀的父親,乃是官家的潛邸舊臣,第一猛將,被封為驃騎大將軍,加太子太傅,武國公,位極人臣。

  而她的母親,乃是官家唯一的親妹妹,臨安長公主。

  什麼是開封城第一女衙內?說的就是她了。

  可是後來……

  「秀兒,阿娘知曉你不願讓太醫來瞧,怕傳到宮裡去了,便讓安喜去尋張郎中了,他若是敢亂說,我叫人封了他的安之堂。」

  閔惟秀一把抱住了眼前的臨安長公主,遲疑著,輕喚了一聲,「阿娘。」

  是用小拳拳捶塌她的胸口,還是雙手一扭擰爆她的腦袋呢?

  閔惟秀想著,遼狗好生厲害,竟然俘虜了她,還不知道上哪裡弄來了一個婦人,冒充她的阿娘,還整出了這麼一間屋子,這是作甚?妄圖勸降她麼?

  她阿娘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

  閔惟秀雖然是女子,但是也只願意站著死,絕對不會跪著生。

  她正想著,又覺得自己個喘不上氣來了,低頭一看,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

  她的腰間纏著的是什麼?之前瞧見的那一幕竟然是真的,閔惟秀摀住了自己的臉,痛不欲生。

  誰還沒有個荒唐歲月不是?

  閔惟秀徹底想起來了,十四歲那年,她為了保住開封第一細腰的稱號,只要在家中,便讓安喜用布條束緊了自己的腰部,每日用食跟雀兒似的,終於把自己給整暈了過去。

  這是她被餓暈的第一次,再往後,年節的時候,她大病了一場,險些丟了小命。

  往事不堪回首。

  她的腰間束著布條兒,她的阿娘還在,那麼她應該是回到了六年前。

  「惟秀,惟秀。」

  閔惟秀回過神來,小臉一紅,剛才她在想什麼,她在想怎樣殺了自己的阿娘……簡直是大逆不道。

  「阿娘,你快拿了剪子來,將我身上裹著的這勞什子布條剪了去。」

  臨安長公主一揮手,身邊的王嬤嬤立馬拿了剪子過來,閔惟秀下了床,張開雙臂,王嬤嬤哢嚓哢嚓的幾剪刀,剪掉了那個死結,然後輕輕的將那布條拆了去。

  隨著那布條落地,閔惟秀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一截,立馬中氣都上來了,「一斤牛肉三碗酒!」

  她混行伍多年,人在刀口滾,可不就想喝點小酒壯壯膽,吃點大肉賽神仙。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

  「惟秀。」

  閔惟秀咳了咳,「來點清粥小菜吧。最近正在看七俠五義傳呢,有些入迷。」

  臨安長公主回過神來,「給惟秀拿肉,再拿些梅子酒來,我的兒,你便是要吃那天上的星,阿娘也讓人給你摘了來。」

  閔惟秀咧嘴一笑,是了,這時候,她還是開封第一女衙內,只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她不能做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8:56

第二章 父母都是大奸賊

  「阿娘,且讓那郎中離去罷,兒無事了。別到時候傳出了什麼風言風語的,反倒不美。那什麼束腰帶,我日後不繫了便是。」

  她自己個的身子,自己再是清楚不過,這純粹就是餓出來的,那些郎中的德性她還不知,有病治病便也罷了,沒有病,他也非得開個調養的方子,讓你喝上月餘,讓人苦不堪言。

  臨安長公主瞧她確實活蹦亂跳的,笑著道:「都依我兒的。那束腰帶,早該如此……阿娘的惟秀什麼樣的兒郎配不得,何必受這等苦楚。」

  說話間,下人已經端了滿滿當當的一桌菜上來。

  「阿娘說得極是。」

  閔惟秀心中一嘆,她阿娘當真是生了一雙利眼。

  官家乃是她的親舅父,她又不想入宮為妃,為何要將自己折磨到如此境地?

  說到底,都是因為太子殿下要選妃。

  她此時心高氣傲,自詡開封第一貴女,對於太子妃的位置勢在必得。太子肖父,尤愛細腰。她聽了人的蠱惑,跟瘋魔了似的。

  阿娘勸過她多回,她就是油鹽不進。

  臨安長公主聞言一愣,皺了皺眉,試探性的說道:「這小娘子懷孕生子之後,腰定然是會變粗的。若是兒郎因細腰而心悅與你,待他日,你腰粗腿壯,他豈不是眼中再無你?這等人,與以貌取人者,並無不同,非我兒的良人。」

  屋子裡靜悄悄的,下人們都低下了頭,裝作沒有聽到一般。

  敢妄議皇家,批評太子的,也就是臨安長公主了。

  閔惟秀聞言剛要皺眉,卻又輕笑出聲,將頭埋在了臨安長公主臂彎間。

  「阿娘,惟秀之前不過是想要氣劉鸞,才同她相爭。您還不知我,做甚都是一時熱度,那皇宮閉著眼兒我都能走遍了,兒日後若是住在其中,豈不是無趣。」

  這武國公府,委實惡名在外。

  人都說臨安長公主囂張跋扈,以太子姑母自居,頤指氣使的頗為討人厭惡,又說她心腸惡毒,武國公一妻三妾。那些妾室竟然連生四女,一個兒子都沒有生出來,水深得讓人膽寒。

  人又說武國公功高震主,仗著當年同官家的情誼,區區武將不把文臣放在眼中,若是不服非打即罵,簡直是斯文掃地,人中敗類。

  上輩子閔惟秀十分的痛心,她阿爹阿娘好著呢,怎麼可能是大奸臣?

  是以每次爹娘說出不敬的話,做了不合規矩的事,她都立馬出言反駁,規勸他們做一個好人。

  可是結果如何?

  好人不長命。

  既然如此,為何要做一個好人?

  若是真的惡人,那些人又豈敢非議?

  只能說,還不夠惡。

  這種惡名,在她落選太子妃之位之後,更加甚囂塵上。

  你瞧,連官家都覺得他們家德不配位,她日後不得母儀天下,可見那些傳言是真的吧?

  擔著惡人名,不做惡人事?閔惟秀不服。

  臨安長公主一聽,拿著筷子給閔惟秀夾了一塊魚,輕描淡寫的問道:「惟秀啊,你二哥被狗咬在哪瓣屁股上啊?」

  閔惟秀想起這事兒就樂了,她二哥閔惟思乃是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跑得比牛還慢,有一回不知怎麼惹了狗,被咬了個稀裡嘩啦,在床榻上趴了整整一個月。

  「左邊的,到現在還有狗牙印兒呢。」

  臨安長公主咳了咳,我的兒啊,你是個小娘子啊,現在二哥屁股上有印兒,你怎麼知道的?就是知道,也不能說出口啊!

  「那你是幾歲才不尿床的啊!」臨安長公主猝不及防的又問道。

  閔惟秀口中的粥水差點兒噴了出來,阿娘!

  往事不堪回首!糗事莫要再提!

  她可算覺察出味兒來了,她娘這是覺得她與往日不同,擔心她被妖怪上了身呢!

  她想著,板著臉說道:「五歲」。

  臨安長公主放心了,一把抱住了閔惟秀,「是我的兒。這長安城中,五歲還尿床的小娘子,肯定就是我的惟秀了。」

  閔惟秀臉一紅,這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嗎?

  那話本子裡,認女兒,不都是得弄個什麼梅花烙印,紅色胎記,再不濟認個玉珮之類的麼?怎麼到我這裡,便是幾歲尿床了。

  她想著,一用力,手中端著的白胎金菊碗頓時變成了粉末,紛紛灑灑的掉在了圓桌子上。

  屋子裡的人都傻眼了。

  剛才,他們大約是眼花了吧。

  臨安長公主眼睛一瞪,「今兒的事情,但凡有半點風聲透露出去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門口一聲吼,「小五,你再捏一隻碗,給爹爹看看。」

  閔惟秀一抬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的武國公閔歸。

  他身高九尺有餘,聲若洪鐘,面上垂髯,雙目炯炯有神,在他三尺之內,你都能夠感覺到那股子熱血沸騰的煞氣。

  端是一名神勇名將。

  只可惜,大陳朝重文輕武,武將多半沒有什麼好下場。

  閔惟秀望著武國公笑了笑,又拿起了一隻碗,輕輕一捏,碗便碎了。

  閔歸一見,哈哈大笑起來。

  「倒是沒有想到,我閔家的天生神力,兩個兒子都沒有繼承,倒是傳到了我閨女身上。小五莫怕,聽說過大慶朝那位鐵錘李將軍麼?她同咱們閔家,倒是頗有淵源,我兒日後定不輸她。」

  武國公說著,一把拽起了閔惟秀的手,「來來來,小五,讓阿爹瞧瞧你的真本事。」

  父女二人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被臨安長公主給攔住了,「官人這是做甚?惟秀這是生來的本事,當年戰亂我等上戰場受過多少苦楚,費了那麼大勁兒,可不就是為了讓後代安穩。」

  「惟秀是個小娘子,日後呼風喚雨不在話下,如今太平盛世,何必去當那吃力不討好的武將?你說家中傳承不能斷,我長子惟瑾已經子承父業,何必搭上惟秀。我藏了這麼些年,可不是讓你瞧她本事的。」

  閔惟秀出身高,當世沒有幾個男兒能夠匹配,本來就讓夫家擔憂會趾高氣昂了,再加個天生神力,誰人敢娶?

  萬一惹惱了她,都不用回武國公府告狀,自己個一巴掌就能拍死夫君全家,不能想啊不能想!

  武國公摸了摸腦袋,「小五一出生你就發現了,那我怎地半點不知?」

  臨安長公主翻了個白眼兒,「旁的小娘子都有乳母,為何我惟秀沒有?因為她年幼之時,換的乳娘三十有餘。」

  若不是閔家富裕,她又是公主,閔惟秀得餓死。

  你問為何?她年幼之時,不會控制自己的力氣……

  每喝一次奶,都會給那些奶娘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一直換了三十餘個,好不容熬出了月子,臨安長公主終於決定不再禍害旁人了,只用勺子餵奶與她喝,就這樣,小傢伙長牙的時候,還崩壞了好些勺子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9:11

第三章 女衙內倒拔垂楊柳

  「再說惟秀剛剛學習走路之時,還記得你那日歸來,說家中有鼠患,將你的演武場都打了洞麼?」

  武國公忙不迭的點頭,「可不正有此事,我使人抓了隻凶貓,倒是半點用處也無,一修好,又有洞了。啊,你是說……」

  武國公驚訝的看向了閔惟秀。

  閔惟秀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些往事,她以前可沒有聽阿娘提過。

  「正是惟秀弄的。小童學走路,可不都是高抬腳,旁人只是咚咚作響,偏生她一腳一個窟窿洞……」

  「還有她周歲之時,劉聖人送了一個金項圈兒,上頭鑲嵌著明珠,十分的華貴,我就那麼一會兒沒有瞧她,得,上頭的明珠都被她摳了下來,滾落一地,金項圈兒已經變成了金疙瘩。」

  閔惟秀聽得直咋舌,原來年幼之時,她簡直就是人間凶獸啊,周圍的人能夠活到現在,也是不易。

  臨安長公主說的劉聖人,便是當今皇后,大陳朝管皇帝叫官家,管皇后叫聖人。

  劉聖人的侄女劉鸞,便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

  武國公聽著直撓頭,「夫人你越是這樣說,我心中越是癢癢,我這閨女本事可大了去了。豈能泯滅在閨閣之中?便是不上戰場,那也不能荒廢了本事才對。不然,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再說了,北有遼狗,西有夏賊,豈能說什麼天下太平?」

  閔惟秀深以為然。

  武國公府看著高樓萬丈,實際上已經是危機重重,只有一年,他們一家子便要遭受翻天覆地的變化。

  無論是美貌還是財富,都沒有給她活路。

  倒是她的這一身蠻力,才讓她保住了二哥的小命,才有了雁門關的閔將軍。

  地位是別人給的,只有本事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不分男女。

  「阿爹阿娘且隨我來。」閔惟秀說著,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險些扯到了羅裙。

  在她的小樓之下,便是一個小花園子,如今已值深秋,有些蕭瑟,草黃葉枯,只有一些金菊傲霜,方才顯得有些生氣。

  臨安長公主看了王嬤嬤一眼,王嬤嬤心領神會的領著所有的下人全都離開了小樓,遠遠的散了去。

  閔惟秀伸手一指,「阿爹可見此柳,春日常飄柳絮花兒,惹得二哥咳嗽,待我拔了它去。」

  武國公一瞧,好傢伙,這老柳樹他一人環抱不能,委實雄壯,根深盤雜,便是讓那下人來挖,也不是一時三刻能夠挖得完的。

  他以力量見長,也不敢誇下此等海口,自信能夠倒拔垂楊柳!

  閔惟秀走到柳樹跟前,輕輕的拍了拍,深吸了一口氣,往下一蹲,伸手抱住了樹幹,大吼一聲,然後猛的一用力。

  只見那老柳樹顫巍巍的從土裡被拔了出來,露出了黃白色的根莖,帶出來一大坨的土。

  閔惟秀將那大樹抱起,靠牆而放,這才拍了拍身上的泥。

  臨安長公主險些暈厥過去,我的兒啊,你這樣如何能夠嫁得出去?

  太子妃千萬別想了啊,就我那太子侄兒,你捏死他還不跟捏死臭蟲一樣?睡個覺做夢拍一下,那就是弒殺儲君啊!

  韓國公石家的二郎,還有鄭國公家的王八郎,都是以膀大腰圓粗糙著稱,指不定經得住……

  臨安長公主惶惶不安,這麼多年不見閔惟秀顯露本事,這一看,當真是超出她的想像。

  而武國公則是欣喜若狂,雙眼冒金光。

  再一想到閔惟秀已經十四歲了,未練過童子功,便一跳三尺高,懊悔不已,「夫人誤了小五啊!」

  此刻臨安長公主還沒有回過神來,武國公已經拽起閔惟秀,就往他的兵器庫飛奔而去。

  武國公府在開封城的東北角,閔惟秀站在小樓上,就能瞧見皇宮的屋簷子。

  閔老夫人共生了三子,除了長子閔歸好武之外,其餘二子都是文臣之路。其中二子閔文頭些年中了進士,前途大好。

  三子屢試不弟,索性求了長兄,給他謀了個出身,外放做官去了。

  另有老四,乃是庶出的,平日裡住在南邊的一角,一家子除了晨昏定省之時,頗為低調。

  這武國公府原是二府拆牆合併而成,那東邊的乃是臨安長公主府,西邊的乃是武國公府,這佔地之廣,可謂驚人。

  這也是府中常被人詬病的地方,說是違制。

  閔惟秀穿過了亭台樓閣,到了前院的演武場,武國公拉著她便進了兵器庫,「小五,你且看看有無趁手的?」

  這還是閔惟秀第一次進入武國公府的兵器庫,上輩子直到武國公府遭逢大變之前,她都在努力的做一個名門淑女,哪裡來過這等粗鄙之地。

  到後來,去了邊關,想要再回府,卻已經是不能了。

  閔惟秀一路看過去,這裡簡直是兵器如林,有那金絲大環刀,閉月羞光劍……

  閔惟秀第一個提溜的便是一對板斧,武國公見狀笑道:「這可是大慶開國名將,程咬金用過的,我兒好眼光。」

  「不夠凶。」她可是要當大惡人的,提著板斧實在是不夠威武雄壯。

  武國公點了點頭,「那關刀如何,傳聞是關二爺用過的,要不那對大錘?傳聞是李將軍的天馬流星錘!」

  閔惟秀深深的看了武國公一眼,她阿爹到底是從哪裡弄來這麼些凶器的啊!

  莫非是真的,他當真是個貪贓枉法的大奸臣?

  閔惟秀想著,「阿爹,可有狼牙棒?」

  武國公哈哈大笑,「女承父業,你長兄力氣小,學的是那花槍,要捅好多槍,才會死人;哪裡像阿爹我用狼牙棒,遼狗便是不死,咱也剮掉他的一身皮。快來快來,我這兒最不缺的便是狼牙棒。」

  閔惟秀點了點頭,上輩子她離開武國公府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拿,只拿了武國公一直傍身使用的狼牙棒,是以她最順手的兵器,也是這個了。

  話說這狼牙棒,當真是凶殘,非猛人不能用,你說為何?

  因為棒頭用鐵鑄造,打擊起來猶如重錘,偏生它還遍體長滿了鐵釘與倒鉤,這一棒子打下去,敵人滿身都是血窟窿,可以說是出棒必見血,乃是殺人利器。

  那一般人,自己個提溜在手上,都遍體生寒。

  有傳聞當年武國公征戰沙場,靠著狼牙棒屠殺千人,讓人聞風喪膽。哦,後來這些戰敗小國都併入了大陳,武國公英雄變狗熊,被那些文人罵奸賊,不人道,鐵石心腸。

  閔惟秀伸手掂量來,掂量去,終於選了最重的那一根,「阿爹,我就選它了。」

  武國公樂呵呵的點了點頭,「我的兒,來同阿爹走一招。」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9:21

第四章 小王再躺會就起來

  閔惟秀毫無章法。

  她被趕出開封城,去雁門關的時候,是第一次拿狼牙棒。

  初次殺的人,是一個長了驢腰子臉的遼國小兵,她什麼也不會啊,那個心慌慌,抄起狼牙棒,想起了安喜拿著鞋子拍蟲子的手法,一通狂拍。

  好傢伙,將那小兵簡直拍成了一灘肉泥,方圓四丈之內不敢站人。

  閔惟秀吐了個昏天暗地,一邊吐一邊殺,一邊殺一邊吐。

  可把遼國人噁心得吃不下飯去。

  就這麼吐了月餘,總算是脫胎換骨成長了起來。

  是以,她根本就不會任何招式,就算會的也只是殺敵數年,血戰出來的本能。

  閔歸征戰多年,一瞧便知,頓時皺了皺眉,「惟秀藏在深閨,出手倒是頗為老練。」

  閔惟秀咬了咬唇,她也可以慢慢來,佯裝不通,一步步的來,那樣父親只會覺得她學得快,是武學奇才。

  可是時間不等人。

  再過半年,她阿爹就要出征,然後打了一場驚天敗仗,具體的情形她不知曉。只知道阿爹再回開封的時候,長兄沒有回來。

  日日有人在她家門前扔石子兒,那茶樓酒肆裡,全是奸賊閔將軍嫉恨大忠臣成將軍,害他撞死李陵碑前,還殺死了成將軍的三個兒子……

  什麼叫做天怒人怨,那就是,就連官家都壓不住萬民的悠悠之口,奪了他的大印,只留虛爵。

  阿爹阿娘無奈出了開封城,回大名祭祖暫避風頭,萬劫不復就此開始。

  她閔惟秀回來了,可不就是要力挽狂瀾的麼?

  練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她沒有時間去蹲半年的馬步,踩上半年的梅花樁。

  她要隨父出征,誰攔都不行。

  「許是女兒,天生就通,像是吃飯飲水一般。不過我打得拙劣,不及阿爹威風!」閔惟秀說著,舉起狼牙棒猛的劈將過去。

  武國公感受那襲來的勁風,臉色一變,「來得好!小五神力,阿爹不及。」

  武國公心下稍安,閔惟秀身手靈敏,看似同他拆招,實則全靠蠻力,並不像是學過功夫的,不過戰鬥的直覺驚人,是個學武的好苗子。

  招數可以學,但是這種天分卻是學不來的。

  閔惟秀頗有得色,可不是麼?說不定她還能有震退阿爹的一日……

  豈料還沒有來得及嘚瑟,就見武國公身子一側,矯健如狐的閃避開來。

  閔惟秀不及停下,一棒子錘了過去,竟然將那圍牆給錘了個粉碎。

  一時之間,泥土砂石嗆人得很。

  「阿爹,你怎地不接我一棒?」

  不等武國公回答,就聽到牆外有人哀嚎,「三大王,三大王,您別死啊!」

  閔惟秀一驚,擦,該不會是有個倒黴蛋子從牆下路過,被她給錘死了吧。

  武國公嘴角抽了抽,「姜硯之,你再不起來,老夫就要過去提你了。」

  一旁的磚石堆裡傳出來一個虛弱的聲音,「閔將軍,小王再躺一會兒,就能起來了。」

  閔惟秀有些無語,她爹為啥被罵?就是因為這副德性啊,明明擔心得要命,脖子都要伸到隔壁去了,嘴裡卻說著刺人的話。

  她想著,將狼牙棒甩上肩頭,一把跳到了倒掉的石牆堆上,「三大王,真是抱歉,我初學武,沒有控制好力道,可有傷著了?閔五醫藥費全賠。」

  姜硯之小臉白白,疼得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的說道:「牆沒有砸到小王,但是你踩在小王腳上了,怕是要折了。」

  閔惟秀一驚,一下子跳了下來,這下該不會把人給踩殘廢了吧。

  這三大王姜硯之,乃是官家的第三個兒子。

  劉皇后無所出,蔡淑妃生皇長子同皇三子。姜硯之親哥便是太子殿下,兄弟二人感情深厚。今年剛出宮分府,被封為壽王,那王府就同武國公府一牆之隔。

  姜硯之說著,挪動了下腳,疼得眼淚差點兒沒有掉出來,而他身邊的小太監這才回過神來,哭唧唧的喊道:「三大王,小的這就背你起來。」

  姜硯之偷偷的看了閔惟秀父女一眼,頓時瞳孔一縮,臉色越發的嚇人,過了許久,這才開口道,「無妨無妨……你扶我起來便是。」

  閔惟秀心中之情,難以言表,「三大王,你可當真無事?」

  姜硯之點了點頭,「不過是一時之間受了驚,無妨無妨,小王先回去歇著了,你們繼續繼續……」

  說著,搭著內侍的手,一瘸一拐的回自己的小樓去了。

  閔惟秀這才把頭收了回來,奇怪的問道:「怎地壽王住在阿爹的演武場旁邊?」

  通常這一府主人,都是住在中心位置,閔歸天不亮就要練武,住在這旁邊,還不吵死了去。

  武國公搖了搖頭,「誰知道呢,還不許人有些什麼鮮為人知的癖好了?說起來這姜硯之,經常搭了梯子,坐在牆頭看我同你長兄練武呢……今日許是正要爬牆,被你給砸了。」

  武國公說著,並不以為意,拍了拍閔惟秀的肩膀,「小五,咱們再來!」

  閔惟秀點了點頭,提起狼牙棒欲要再戰,剛剛抬手,就感覺一陣疼痛襲來,頓時黑了臉,「阿爹,我腰扭了……」

  武國公低頭一看,好傢伙,閔惟秀那小腰還不如狼牙棒粗呢,沒有折掉都是好的了!

  閔惟秀哭喪著臉,她太過心急,險些忘記了如今這身子乃是個病秧子,紙片人呢!

  「別動別動,阿爹背你回去躺著。」

  武國公二話不說,將狼牙棒一扔,一把背起閔惟秀,飛快的又朝著小樓跑去。

  「小五躺著,這些個跌打損傷的,阿爹自己個就能治。你生得太瘦了,得多吃一些,長得跟阿爹這麼壯實,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別聽你阿娘的什麼嫁不出去,你就說你瞧上了哪一個,阿爹我替你搶回來,立即拜堂成親,看他敢不從。」

  閔惟秀聽得心中暖哄哄的,「好,等我瞧上了,就同阿爹說,咱們一起去搶回來。啊!!!」

  太他娘的疼了啊,她爹這是治腰扭了麼?簡直要把她的小腰按斷了啊!

  武國公樂呵呵的在她身上拍了幾下,「好了,沒事了,阿爹說了那些話,就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怎麼著,不疼了吧!」

  不疼才有鬼了!

  閔惟秀咬了咬牙,欲哭無淚,「不疼了。」

  武國公不疑有他,放了心,站起身來,「如此阿爹便先走了,你好好歇著。」

  武國公喜得天才女,樂呵呵的便準備下樓,後繼有人啊,後繼有人。

  待他一走,閔惟秀的臉色漸漸的凝滯了下來,「安喜,將那床帳上的銀鈴,收起來罷。」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9:32

第五章 只願餘生皆威武

  罵得你狗血噴頭的人,指不定是煞費苦心為了你好。

  待你如珍似寶的人,誰又能說他不是笑裡藏刀。

  ……

  閔惟秀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安喜,你可覺得我今日之舉,頗為的怪異?」

  她一朝重生,心急如焚,生怕一眨眼,這等父母健在的好光景就又被收回去了。

  簡直恨不得將自己全身的本事都使出來,拿起狼牙棒,就將府裡府外的那些牛鬼蛇神全打死了去。

  可這陣陣疼痛的腰卻是在提醒著她,她操之過急了。

  上午還用腰帶將自己勒了個半死,走路一步三喘,哭著喊著要嫁太子,下午就變了那山上的女壯士,腳踩壽王好不手軟,任誰都覺得怪異啊!

  安喜墊著腳尖,從床帳上取下了銀鈴鐺,用一個錦盒裝了起來,準備收到箱籠中去,這種御賜之物,若是遺失了,是要被御史參的。

  「哪裡怪異了,小娘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

  閔惟秀一聽,心中一暖,安喜可真是個好人,堅信著但凡小娘說的,都是對的,但凡小娘做的,都是好的。

  還沒有等她打賞,就又聽安喜說道:「嘿嘿,小娘,這次奴可是贏大發了。您不知道,二郎在院子裡擺了賭局,猜您這次當名門淑女,能堅持多久呢!他們都相信小娘你,唯獨我下的是過不了年去,哈哈,通吃!」

  閔惟秀臉一黑,什麼鬼!

  上輩子她可沒有聽安喜說過這檔子事,想來是她一直堅持了下去,這個賭局便不了了之了。

  安喜贏了大錢,心中歡喜,嘴上的話也多了起來,「旁人不知,奴最清楚,小娘抓周的時候,可是抓了好大一塊金磚呢,那婆子就唱了,榮華富貴享不盡!哪曾想,小娘你抓起那金磚,一巴掌就拍在了穩婆的肩膀上……那肩膀,腫得都要到頭頂上去了。我們小娘,就是與眾不同的!」

  閔惟秀的臉越發的黑了。

  「小娘三歲那年,喜歡騎人,嫌棄府中下人不夠威猛,非要去抓那寨子裡的山匪來當馬騎。國公爺日夜兼程,橫掃一片人,抓了那個最凶的回來,但是小娘已經不喜歡騎人,改騎羊了。」

  「哦,還有六歲那年進宮,偶遇了三大王。三大王長得好啊,唇紅齒白的,小娘一瞧就愛不釋手,將他的臉捏得嗷嗷叫,嚇得三大王見了我們拔腿就跑。可還不到一年呢,小娘再見三大王,連認都不認識了。」

  「也就是這幾年,長公主隨著國公爺北伐征戰在外,將小娘交給老夫人教養,又同那劉鸞置氣,這才對什麼名門淑女來了勁兒。二郎說,小娘長這麼大,也只對劉鸞如此長情,日後若是娶了她來,都是不讓人意外的!」

  閔惟秀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呸,誰說安喜是個好人的!

  她這句句聲聲的,都是說她這個人,喜新厭舊,沒有長性,紈絝得要上天啊!不管做出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旁人都不會驚訝。

  若是甩開膀子不當名門淑女了,人家只會鬆了一口氣,然後面有得色的說道,看狐狸尾巴憋不住了吧?我就說嘛,打根子上都爛了的人,怎麼可能變好,朽木不可雕也!

  還有她那個真紈絝二哥,她要娶劉鸞?想想都要吐一地了好麼?

  閔惟秀咳了咳。

  安喜立馬反應過來,住了嘴,舔著臉笑道:「奴覺得小娘習武很好,這兩年,小娘笑不敢露齒,腳不敢生風,食不過三筷,又有何好。奴只願小娘,日日大魚大肉,眠花宿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閔惟秀又好氣又好笑,安喜沒有讀過多少書,這些話,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全都堆一塊兒了。

  還眠花宿柳呢!

  「就你乖覺。」

  安喜鬆了一口氣,小娘沒有生她的氣。

  「哎呀,小娘,你這腰扭了,三日之後便是初九,太子殿下生辰宴,那咱們還去是不去?」

  閔惟秀猛的一下坐了起來,「今日是九月初六?」

  安喜點了點頭,「正是,外頭天都要黑了。」

  前世的九月初六夜裡,可是發生了一樁大事。

  她的四姐閔姒同太子殿下人約黃昏後,送出了一份火辣辣的情詩。這事兒在三日後的太子選妃宴上被捅穿了,閔姒進了太子府做了妾室。

  這事兒讓武國公府丟了大臉,武國公罪加一條,被罵教女無方。而她這個求太子妃之位的人,被庶姐狠狠的抽了一記耳光。

  閔惟秀當年氣得不行,後來去了邊關,冷靜想來。閔姒的生母,乃是出身煙花之地的行首,也就是花魁娘子,被閔歸的同僚送進了府中。

  閔姒繼承了她生母的美貌,卻也因為出生低下,十分的自卑,簡直說她是膽小如鼠也不為過了,她常年窩在後院繡花彈琴,連太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就人約黃昏後了?

  閔惟秀當機立斷,齜牙咧嘴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手撐住了自己的腰,「安喜,隨我出府一趟。」

  安喜有些心驚,「小娘,你腰還沒有好呢!再說這天都黑了,二門已經落了鎖,咱們出府若是被人發現了……」

  閔惟秀哼了一聲,「天塌下了,也有小娘我頂著,你怕甚?」

  若是半年後,她未能改變局勢,那她就提著狼牙棒,殺光上輩子所有仇敵,然後隨著阿爹阿娘一起去,她有什麼好怕的?

  若是半年後,她改變了局勢,那便是皆大歡喜,她還是開封第一小衙內,只要不殺人放火,旁人頂多是說上幾句酸話兒,誰敢拿她咋地?

  她的膽子,那是前所未有的威武雄壯。

  閔惟秀抄起狼牙棒,覺得太過顯眼,又放了回去。

  ……

  「小娘傷了腰,已經歇了,你去長公主那兒送個信,咱們院門就要落鎖了。」安喜指著一個婆子,淡淡的說道,看上起頗為威風。

  那婆子趕忙起身,朝著主院走去。

  武國公府極其的大,主家的人數又不算多,每個人都住得相隔甚遠,倒是方便了閔惟秀行事。

  ……

  不多時,開封府城東頭景雀橋旁,便蹲了兩個人影。

  安喜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四處裡張望著,她雖然不知道小娘為何大半夜不睡覺,要跑這裡吹冷風,但是小娘做的事,總是沒錯的。

  閔惟秀倒是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實在是她一動,腰就疼得很,只能窩在那裡不動。

  不一會兒,便有腳步聲傳來,閔惟秀伸頭瞧瞧一看,頓時愣住了。

  的確是有一個小娘子來了,但是來的人不是閔姒,而是二房的六娘閔惟芬。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9:43

第六章 天大的福氣您收好

  這城東的景雀橋,在小娘子中頗有名氣,相傳有一書生,在此與下凡的仙女兒相戀,一見定終身。

  也不知道是何時起,景雀橋旁便起了一座月老廟,那月老廟前種了一棵姻緣樹,不少少年男女都去其中,拜了月老,求下紅符,寫下二人的名字,掛在樹上,以求白頭到老。

  閔惟芬站在樹下,東張西望的。她是閔家二房的嫡女,比閔惟秀小上一歲,被稱作閔六娘。

  不一會兒,便來了一輛馬車,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走了下來,然後擺了擺手,那馬車很快便遠去了。

  只一眼,閔惟秀便認出了這是她少女時期的死對頭劉鸞。

  一旁的安喜驚訝的摀住了嘴,「天哪,小娘,六娘竟然同劉娘子雀橋私會!原來她們是一對!」

  閔惟秀差點兒撞在橋柱子上,安喜這腦瓜子裡都裝的是什麼啊!

  「別說話,人來了。」閔惟秀瞪了安喜一眼。

  安喜有些訕訕的低下了頭。

  「東西帶來了麼?」劉鸞是皇后嫡親的侄女兒,生得十分的端方,一瞧就是正宮娘娘的命。

  說起這個,閔惟秀就有些不服氣,因為她自己個長得有些嬌媚,對比劉鸞,那就是寵冠後宮的妖妃,平白矮了人家一頭。

  閔惟芬神色一僵,顫抖著手拿出了一張紙條兒,「阿鸞,這樣做的話,四娘一輩子就毀了。你與太子情投意合,何必弄這麼一齣,給太子後院添人,給自己個添堵。」

  劉鸞眼中鄙夷的神色一掃而過,笑道:「這就不用你管了,你幫了我這個忙,待我做了太子妃,便進宮尋姑母,讓她把你指婚給東陽郡王。」

  劉鸞說著,將那紙條兒塞進了一個荷包裡,又還給了閔惟芬,「女人不狠,地位不穩。閔四娘不過是青樓女子生下的低賤之人,能入皇家門,是你給的天大福氣啊!」

  閔惟芬神色怪異的看了劉鸞一眼,喃喃自語道:「天大的福氣……」

  劉鸞見閔惟芬這副模樣,皺了皺眉頭,「看在咱們倆如同親姐妹一般,我便教教你。官家一直在我同閔惟秀之間猶豫不決,若是閔四娘進了府,那麼閔惟秀自然不能再嫁太子。」

  「我同殿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但是殿下那是什麼身份?後院肯定不止我一人。閔四娘出身武國公府,即便是庶出的,也能夠佔據高位。但是她名聲盡失,肯定不得殿下喜愛,又性子軟糯,任人拿捏……太子殿下因這事兒有愧於我,我再求他讓我先生下嫡長子,然後才能生庶子……」

  「與其讓官家選人入府,倒不如我自己來選。別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會兒讓殿下瞧出端倪來。」

  閔惟芬咬了咬嘴唇,終於下定了決心,笑了笑,「阿鸞你性子和善,能同你做姐妹,真是我四姐天大的福氣。」

  ……

  閔惟秀躲在一旁,聽得簡直就是火冒三丈。

  閔姒的一輩子,就被劉鸞這麼輕輕鬆鬆的給決定了。

  她雖然是庶出的,但是閔家的小娘子都不做妾,之前長姐閔儀,二姐閔邇,她阿娘都做主,給她們說了好人家,去做正頭娘子。三姐閔珊,也同成將軍的兒子定了親,不日便要出嫁。

  還有閔惟芬,閔姒何時惹過她了,這麼天大的福氣,你自己個咋不要呢?

  一旁的安喜也瞠目結舌,「小娘,太子同劉鸞竟然早就情投意合了,那太子還送你紙鳶……」

  閔惟秀臉一黑。

  早知道就帶狼牙棒出來了,錘死這三個狗男女。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暗紅色長袍的男子走了過來,輕笑著喚道:「阿鸞……」

  劉鸞臉一紅,甜甜的喚了一聲,「殿下……」

  然後扭過頭去,又從閔惟芬的手上拿過荷包,笑道:「又要麻煩芬娘了。」

  閔惟芬促狹的笑了笑,站到了,離二人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四處的張望起來,顯然是給二人放風。

  待閔惟芬背過身子去,太子立馬低下頭去,抱著劉鸞就開始親了起來。

  閔惟秀瞧著恨不得自挖雙目,太子爺,你這麼猴急,咋不找個別院,想怎麼啃就怎麼啃啊!

  還是說,他就好這麼一口,喜歡大庭廣眾之下咳咳……

  「小娘,簡直太過分了,把你當猴兒耍!」

  閔惟秀臉更黑了。

  安喜你不會說話,能把嘴閉上麼?簡直是句句都戳心窩子!

  「你在這裡等著,等一會兒小娘我辦完了事,你便過去把那荷包裡的紙條給我拿出來。」

  不等安喜回答,閔惟秀便快速的抓起橋邊的一個扁平鋒利的石頭,對著那棵掛滿了紅色符條的姻緣樹砸了過去!

  她力大無窮,這麼一扔,像是斧頭劈將過來一般,立馬將那樹幹砸了個大洞,樹瞬間倒了下去,得,一樹三雕!

  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安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就衝了過去,果斷的從劉鸞手中的荷包裡,掏出了小紙條兒,麻溜的塞進了自己的胸衣裡。

  「小娘,快跑,萬一這三個人死了,賴到我們頭上,簡直就是有理說不清啊!」

  閔惟秀站了出來,「放心吧,就這麼個小樹椏,哪裡砸得死人了,就是砸暈了而已。」

  她說著,跑了過去,一瞧樂壞了,太子爺同劉鸞正啃著呢,這一摔,牙齒把她的嘴都砸出血來了,真是難解難分啊!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抬起太子的手,果斷的塞進了劉鸞的衣襟裡,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看我多好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小娘威武!」安喜原本準備拔腿就跑,瞧見閔惟秀在擺弄著二人又退了回來,「小娘,要把六娘帶回去嗎?」

  閔惟秀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果斷的拉著安喜走了。

  不是說給太子當妾是天大的福氣麼?不是說同劉鸞當姐妹是天大的福氣麼?

  那麼就如你所願好了。

  走著走著,閔惟秀突然扯著嗓子大喊道:「不好啦!姻緣樹砸死人啦!」

  住在附近的百姓們一聽,麻溜的就從家裡跑了出來,死人了啊,這麼精彩刺激,比話本子還好看的事,他們怎麼能夠不出來看啊!

  再說了,這麼晚了,還能在姻緣樹下的,那都是野鴛鴦啊!

  也有那聽到樹倒地的聲音的,朝著姻緣樹這邊跑來,閔惟秀沒有再往後看,拖著安喜飛奔回了武國公府。

  才走到一角,正準備翻牆,就聽到安喜氣喘籲籲的說道:「小娘,你腰不疼了?」

  閔惟秀欲哭無淚,本來都忘記了,被安喜這麼一提醒,簡直是疼得厲害!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39:55

第七章 開封府炸鍋了

  閔惟秀忍著腰疼,往牆上翻去,卻又聽安喜緊張兮兮的呼道:「糟了小娘,太子殿下身邊可還跟著一個形影不離的侍衛路甲!咱們該不會被他瞧見了吧?」

  閔惟秀被這麼一嚇,差點兒沒有掉下來。

  安喜這個人,真的是……若不是打小兒就跟在她身邊,忠心耿耿的,她恨不得立馬把她換了!

  「自然是沒有的,你小娘我是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周圍有沒有人,我能不知曉?說不定是場面太辣眼,路甲不想看呢!」

  閔惟秀剛去雁門關的時候,成將軍一家子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自請打前鋒探路,拼了小命才站穩腳跟。倒是沒有想到,上輩子鍛煉出來的觀察敵情的本事,這輩子用來坑人了!

  那廂閔惟秀跑得比兔子還快,這頭的路甲恨不得自己再長出兩條腿,外加一對翅膀來。

  太子同劉鸞,並非是第一次來景雀橋相會了,殿下不願意他瞧見劉鸞嬌羞的模樣,便讓他站在一個拐角處等著。

  若是殿下出了什麼事,他只要一個轉身,便能瞧見了。

  可誰能想到,今兒個他遇到了三大王。

  「路甲,你在這兒,那就是大兄也在這兒了!這景雀橋,小情兒殉情的太多,怨氣太重,夜裡有鬼來游蕩,我大兄該不會去那兒了吧。」

  這話說得路甲遍體生寒。

  「殿下今日不出宮,放了小的一天假,此刻應該歇了吧。」

  太子的生母蔡淑妃一人生了兩個兒子,風頭大勁,她是跟在官家身邊的老人了,雖然如今恩寵不在,但是光憑著兒子是太子,那就比旁的人腰桿子直一些。

  劉皇后無所出,自然氣勢不盛,若是官家大行,太子登基,她雖然是太后,但是蔡淑妃呢?那是母后皇太后。

  因此兩人明面上相親,暗地裡恨不得摸刀子。

  蔡淑妃自然不想要太子殿下娶劉鸞了,這才有了兩個人偷偷摸摸的私會。

  三大王姜硯之一聽,扭過頭去對身後的侍衛路丙說道:「哎呀,你跟著我這麼久,我還沒有讓你歇過一日呢,今兒個正好,本大王請你們喝小酒去。」

  姜硯之說著,一手搭在路甲的肩上,一手勾住了路丙,就往外走。

  路甲心中著急上火,三人這才走到巷子口,就聽到了嘭的一聲,然後就有人喊:「不好了,姻緣樹砸死人了!」

  姜硯之手一鬆,拔腿就跑,「快快快,咱們看熱鬧去!」

  路甲大驚失色,立馬狂奔,往那景雀橋邊一瞧,好傢伙,咱開封府竟然有這麼多好事之人!

  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我的天啊,這簡直大陳開國以來的第一奇聞啊,這一棵樹倒了砸了三人。」

  這位大嬸,你來看戲,能把胸前的衣襟繫上一繫嗎?

  「嘖嘖,肯定是月老發怒了,一男帶二女來求姻緣,姻緣樹都怒了,要砸死他們啊!」

  這位娘子,知道你家夫君不忠心,你的怒氣都在燃燒了。

  「阿奶,他們嘴對嘴在做什麼呢?那個大哥哥的手為何要放進小姐姐衣服裡,是跟我一樣,不摸著阿娘,就睡不著嗎?」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眾人都哄笑起來。

  路甲使了吃奶的勁擠了進來,此刻姜硯之已經率先擠了進去,他伸頭一看,簡直嚇得魂飛魄散,那棵大樹已經被人搬開了,露出了醜態畢露的太子殿下同劉鸞,而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還躺著放風的閔六娘,這畫面簡直沒有眼看。

  路甲看到了氣得微微發抖的太子殿下,顯然他已經醒過來了,正在左右為難。

  你說起身吧,那萬一被人認出來可如何是好?

  你說不起身吧,那也不能一直這樣啊!

  路甲鬆了一口氣,人沒死就好。他是暗衛,穿的是便衣,只要過去快速的把太子扛走就好。

  路甲還沒有動,就聽到已經擠進去的姜硯之大喊道:「大兄大兄,你沒事吧,路甲你快死過來!」

  姜硯之衣著華貴,頭戴金冠,穿得猶如一盞明燈,他這麼一喊,眾人都來勁了。這裡躺著的不是一般人啊!

  路甲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子殿下甚少出宮,尋常人不認識,但是姜硯之就不同了。

  太子領了開封府府尹一職,但是他平日裡朝事繁忙,並沒有真正的理事,只是掛了個虛職,將開封府的事情,都分攤給了幾個親信。其中三大王姜硯之,便領了刑律之事。

  天天走街串巷的,今日審審張大嬸同王大娘奪夫案,明日尋尋牛阿奶的牛跑到哪裡去了……

  認識他的人,實在是多得很。

  路甲剛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姜硯之已經手忙腳亂的將太子從劉鸞的身上翻了下來。

  太子的手那麼一劃拉,劉鸞的衣襟就被扯開了。

  姜硯之看都沒有看她,背起太子就跑,「快讓開,快讓開。」

  見姜硯之已經背走了太子,路甲和路丙只好硬著頭皮一人撈起一個小娘子,快速的跑掉了。

  這個時候人群人突然有人遲疑的問道:「壽王的長兄,那是誰?」

  沒有人敢回答,但是眾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宛若過年一般,哈哈,這下子回去有得吹了啊,他們瞧見了天下奇景啊,太子殿下夜會二女,被樹給砸了……簡直要笑死了。

  趴在姜硯之身上的太子殿下氣得要發抖,從小到大,這個弟弟坑他無數次了。

  你每次質問他,他都一臉茫然,讓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一般,氣不打一處來。

  能掐死嗎?

  而比太子更心如死灰的,還有已經被顛醒了的劉鸞同閔惟芬。

  ……

  這廂開封府已經炸了鍋,那廂閔惟秀已經翻進了小樓裡,直往床上衝,腰要斷了啊腰!

  安喜拴上了門,從胸衣裡掏出紙條兒,打開一看,臉一紅,「小娘,這個我燒了罷?」

  等了半天都沒有動靜,扭頭一瞧,得,閔惟秀已經自己脫了外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安喜果斷的將那紙條兒燒了,然後手腳麻利清理了鞋子衣衫,見沒有留下可疑痕跡,又點了一支安神香,蓋過了燒紙條的味兒,自己睡到了守夜的小榻上。

  景雀橋發生了大事?小娘腰疼,我們可是天一黑,就睡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0:09

第八章 天生就是這德性

  武國公府,松鶴堂,屋子裡坐滿了人,閔老夫人繫著抹額,端著茶碗不說話。

  臨安長公主同武國公,連同二房的閔文,一大早兒便被官家召進宮中去了。

  昨兒個景雀橋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眾人皆知了。

  閔惟芬紅著眼,拿著團扇半遮面,時不時的拿帕子抹著淚兒。

  正在這個時候,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抬著一個軟榻走了進來,閔惟秀扶著老腰趴在上頭,小臉兒毫無血色。

  閔老夫人抬頭一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是說傷了腰麼?怎麼跟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

  「我的兒,聽說你不好,怎地過來了?」

  閔惟秀還來不及回答,一個穿著玄色衣襟的小郎便走了過來,「小五,你可是腰疼得厲害,怎麼臉白得跟紙一樣,昨兒個我從軍營回來,去探你,你早就歇了。阿爹說無事,我倒是錯信他了!」

  閔惟秀扯出一抹笑容,「大兄放心,我睡了許久,已經好些了。惟秀一點腰傷算什麼,給祖母請安是斷然不能錯過的。」

  她睡了一覺,腰已經好了許多,至於臉色太白?

  那是安喜一大早兒給她塗脂抹粉的弄的,她照了下鏡子,自己個都沒有眼看,但是安喜說,小娘啊,你生龍活虎的,誰相信你腰疼啊!

  閔老夫人深深的看了閔惟秀一眼,「五娘,說到這腰的事,祖母便要說你了,咱們是名門閨秀,講究的是賢良淑德。那拔柳樹,練武之類的事,還是交給你哥哥們去做吧。咱們府中小娘子多,若是有什麼惡名傳了出去,豈不是門面無光?」

  閔惟秀低下頭去,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一抬頭,滿臉都是恭敬之色,「祖母說得是,您且放心,我日後都不拔柳樹了,待我腰好了,去拔槐樹。咱們家大門口,立了兩棵大槐樹,遮擋得門面無光,若是倒了,不慎壓著人,便不好了!孫女知曉祖母最重視臉面,一定豁出了吃奶的力氣,把它們都拔了。」

  閔老夫人簡直要氣炸了。

  這個二愣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健壯如牛是怎麼回事?

  閔老夫人姓王,祖上也是名門世家,倒是前些年戰亂連連,這改朝換代比換衣服還快。人命如草芥,王家家道中落,她迫於無奈,只得嫁了一介武夫。

  大兒子剛出生的時候,她在閔家還沒有站住腳,只得眼睜睜的瞧著他隨著父親的步伐,也成了一個莽夫,也是他有命,得了從龍之功,這才有了今日。

  剩下的兩個兒子,都是她跟前養大的,斯文有禮,這才讓她有些寬慰。

  閔惟秀瞧著屋子裡氣氛沉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問道:「六娘怎麼哭了?發生了何事?」

  眾人一愣,閔老夫人也有些驚訝,端起茶盞穩了穩心神,「昨兒個夜裡,景雀橋的事,你不知道?」

  閔惟芬被送回來之後,就把事情說了一遍,可是好端端的樹,怎麼會突然倒了呢,還正砸到了他們三人頭上,什麼月老發怒之類的,她是不信的。

  倒是閔惟秀,白日裡拔了垂楊柳,夜裡就有旁的樹倒了,怎麼想怎麼可疑。

  閔惟秀搖了搖頭,「我腰疼得厲害,阿爹給我正了腰,我便歇了,大兄去瞧我,我都不知呢。」

  她說著,又接著問道:「景雀橋發生什麼事情了?」

  閔老夫人還沒有說話,就瞧見門口一個穿著大紅袍子的少年,酒氣沖天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指著閔惟芬的鼻子罵道:「我們武國公府的家業都是我阿爹阿娘打下的,小妹別說拔個柳樹了,只要她樂意,連家裡的房柱子,都隨便拔,怎麼就丟了臉面了?」

  「倒是某些人的好事,已經傳遍開封府了,今兒個一路走來,人家都恭喜我們閔家要出個太子妃了呢!也不知道是哪個,天天勸我阿妹跟著某人學做淑女,若是淑女都是這德性,那我阿妹,還是當個潑婦的好。」

  「我出生到現在,還真是頭一回見,勸人吃飯,吃到自己個嘴裡去的,這真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呢。」

  「真正讓閔家丟了臉的人,祖母不教訓,逮著小五說,這是何道理?」

  少年郎劈裡啪啦的一通說,說得閔惟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閔惟秀一瞧這少年,頓時眼眶一紅,「二哥。」

  閔惟思扭過頭去,見閔惟秀掙扎著要起來,趕忙將她按了下去,「你受了傷,不在床上躺著,跑這裡來做什麼?這裡可沒有人心疼你。」

  閔老夫人氣得猛的一拍桌子,「二郎,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祖母?」

  閔惟思冷笑出聲,「祖母不常罵我是個混不吝的麼?爛泥扶不上牆,天生就是這個德性,你說咋整吧?」

  閔惟秀瞧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滾刀肉的模樣,恍如隔世。

  她同閔惟思,乃是一胎雙生的,打小兒感情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閔惟思筋骨不佳,不能習武,便走了科舉之路,大陳重文輕武,原本也算是個不錯的路子,可是他這個人,讀書也沒有什麼書心奮,文不成武不就的。

  倒是鬥雞摸狗,眠花宿柳十分有天分,乃是開封府老子英雄兒狗熊,富不過三代的典型。

  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都沒有說他的不是,他們已經坐擁榮華富貴,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

  閔惟芬一哭,二房的夫人柳氏便受不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芬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就是在路上瞧見了太子私會劉鸞,想要看清楚怎麼回事,這才跟了上去,豈料樹倒了……五娘,芬兒昨夜裡哭了一夜,說對不住你啊!」

  閔惟秀簡直要樂了,她這二嬸真是能耐啊,若不是她親眼瞧見了,當真要被她糊弄過去了。

  閔惟思一聽,怒極反笑,「嗯,這麼善良這麼偉大的小娘子,黑漆漆夜裡一個下人都不帶,去跟蹤太子,說出來真是感人啊!」

  柳氏一愣,嘴巴動了動,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閔老夫人此刻方才冷靜下來,閔惟秀一來就氣她,閔惟思更是氣得她要炸了,倒是讓她有些不妥當了。

  她想著,咳了咳,「事已至此,還是等待你爹娘從宮中回來之後,看看官家如何說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0:22

第九章 好大一盆黑狗血

  還能怎麼說,出了這檔子事,無論是劉鸞還是閔惟芬,這太子妃的位置都是坐不上了,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德行有虧。

  官家估計都要愁掉一腦袋毛了。

  劉鸞乃是皇后嫡親的侄女兒,閔惟芬出自武國公府,兩家一文一武,出身都頗為不凡。

  這兩個都做妾了,若是給太子娶個家世更高的貴女,那官家自己個都寢食難安,太子的心未免太大了。

  可娶個地位低一些的,太子後院還不打出狗腦子來?太子妃壓不住這兩個啊!

  你說讓劉鸞當太子妃,那保證明兒個早朝,那些文官們一個個的罵得官家將玉璽一摔,上吊去。

  閔惟秀想著,心中樂開了花,多好啊,就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她只需要嗑瓜子看戲就行了。

  閔惟思哼了一聲,「這還有什麼好說的,二嬸給六娘準備個小包袱,塞進小轎裡,趁著那天黑無人的時候,給人送去做妾唄。」

  柳氏一愣,嘴巴動了動,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這閔二郎,一張臭嘴咋就這麼欠呢,說得人褲襠都要醜掉了。

  原本她想著,其實這也不算是壞事,閔惟秀出身那麼高,都想進太子府呢,現在她的芬娘,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去了,雖然是個妾,但是太子的妾室,那也是要被尊稱一聲夫人的。

  待他日太子登基,閔惟芬一個妃位跑不了了。

  老夫人也覺得,是福不是禍啊!

  但是被閔惟思一說,就連柳氏自己個,也為閔惟芬心酸起來。

  閔惟芬這時候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閔惟秀的手,哭道:「五娘,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吧,我不想給太子做妾……這真的是誤會啊,我一直心悅東陽郡王!劉鸞同太子早就情投意合,我若是進了府,她還不撕了我?」

  只聽得啪的一聲,閔老夫人抓起桌上的茶碗猛的扔到了閔惟芬的腳邊,「你若是再提一句東陽郡王,便不要再喊我祖母了。」

  閔惟芬嚇愣了,頓時閉嘴不言語起來。

  閔惟思撫掌大笑,「六妹,失敬失敬。」

  他說著,瞪了給閔惟秀抬榻的婆子一眼,說道:「還不把小娘抬回去休息,愣著作甚。」

  那兩個婆子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抬起閔惟秀就往外走。

  閔惟思胡亂的朝著閔老夫人行了禮,「祖母事務繁忙,我們兄妹就不留在這裡礙您眼了,先行告退了。」

  閔大郎撫了撫額頭,對著閔老夫人行了大禮,「祖母,二郎年少不知輕重,孫兒代替他向您賠罪了。他也是怕京裡的人,看了我閔家的笑話,這才動此大怒,對您絕對沒有不敬之意。待我抓了他,一定狠狠的教訓一頓。」

  已經走到門外的閔惟思聽了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太子有什麼好的,多虧了這麼一齣,你才沒有掉進火坑裡。記得早晚給他燒一炷香。」

  「哦,對了,今日乍一聽此時,害我一激動,將我那隻常勝將軍的蟈蟈給按死了,記得賠我。」

  閔惟秀臉一黑,虧她之前還那麼感動!

  她的二哥簡直就像是蓋世英雄踩著風火輪,帶著嘴刀從天而降……

  待兄妹二人行到了閔惟秀的小樓裡,她一個燕子翻身,從那小榻上翻了下來,閔惟思一驚,差點就自己個趴著給當肉墊了。

  「二哥,我好著呢。祖母到底是祖母,你何必如今咄咄逼人,她往外頭暗示幾句,你的科舉之路就斷送了。」

  這考科舉,不光是要學問好,人品也不能讓人詬病,像武國公府這樣吃了一隻雞,都要被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門第,閔惟思若是傳出了不孝順的名聲,那便徹底毀了。

  閔惟思像是看妖怪一樣看著閔惟秀,「你竟然覺得我能考得上科舉!真是謝謝你了……」

  「看在阿爹阿娘的份上,咱們也不能明面上氣祖母不是。」

  臨安長公主嫁給閔歸的時候,大陳朝未立,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都不咋地,兩人以婆媳相處了好些年。

  閔歸因為征戰在外,很少侍奉母親膝下,因此對她格外的尊重。

  因此即便是大陳朝建立了,臨安長公主也還是一如既往,從來都不在閔老夫人面前擺長公主的架子。只除了再也不許閔歸納妾,家中幾個庶出的孩子,都是在閔惟秀前頭出生的。

  閔惟思小白眼翻得飛起,「說得好像你沒有氣一樣,大槐樹……咱們半斤對八兩的,別說這些事兒了。我實在是氣不過,非得給你找回場子來才行。」

  閔惟思說著,突然拍了自己一巴掌,「小五你等著,二哥有個好主意。」

  「石二郎你知道不?那是咱們開封府第一大嘴巴,二哥這就讓他想辦法讓芬娘知曉,劉鸞同太子之事早就敗露了,她擔心你要當太子妃,便拉了芬娘下水,故意整了這麼一齣,芬娘進了府,你就不能進府了。」

  「咱們再讓劉鸞知曉,芬娘早就心悅太子了,可是閔家人絕對不做妾,於是她便設了個套兒,不但自己進了府,還讓劉鸞當不成太子妃。完美!」

  「最後,咱們告訴太子,劉鸞的心裡人其實是芬娘,她們二人為了一輩子都在一起,設了個局,一起進太子府。」

  閔惟秀腦瓜子一激靈,二哥絕對是得罪不起的人啊,這下子劉鸞同閔惟芬二人日後絕對不死不休。

  不過,最後一條是什麼鬼……太子日後看後院的女人們,還不懷疑人生?

  簡直可怕!

  閔惟思心中有了主意,擺了擺手,「二哥出去飲酒啦。」

  紈絝子弟談事情,那都是在勾欄院酒桌上談的,他這輩子什麼都不擅長,這是唯一幹得好的事。

  閔惟秀趕忙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閔惟思的手臂,搖了搖頭,「二哥,倘若太子是我夫君,不用哥哥出手,我都打得她們娘都不認識。但是他不是。你別髒了自己的手,便是二哥不說,他們三人也一輩子因為這件事抬不起頭了。」

  閔惟思見閔惟秀是當真不想動手,擺了擺手,「二哥出去尋蟈蟈了。你若有事,便使人去尋我。」

  閔惟秀笑了笑,沒有多言。

  不是她心軟,而是她已經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了,欠她的一個銅子也不會少要,但是多出來的,她也不會多要。

  她未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何必耽擱在這幾個小人身上。

  待閔惟思走了,安喜揉了揉自己的臉,「小娘,你覺得我賭贏的錢,能從二郎那裡要回來麼?」

  閔惟秀笑了笑,「你覺得呢?」

  安喜欲哭無淚,她覺得不能,閔惟思心眼多小啊……

  她可不敢虎口拔牙,從閔惟思的酒錢花錢裡扣出點來。

  閔惟秀見狀,哈哈大笑,「二哥不給,我給,你自己個去我箱籠裡拿去。」

  錢財什麼的,在家破人亡的事情面前,猶如糞土。

  閔惟秀深深的看了看二房所在地方一眼,扛起自己的狼牙棒,便朝著演武場走去。

  遠遠的就瞧見姜硯之騎坐在牆頭上,旁邊還放著一個小盆,見到她來了,有些瑟瑟發抖。

  閔惟秀想起了之前安喜說的,她以前捏過姜硯之的臉,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之事,扯了扯嘴角,擺了擺手,「三大王安!」

  姜硯之臉一白,端起小盆,對著閔惟秀就潑了過來,好大一盆黑狗血!

  「你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快些從閔五的身上下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0:33

第十章 秘密被揭穿了

  閔惟秀站在原地,黑紅黑紅的狗血順著她的頭髮滴答滴答的流了下來,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子腥味兒。

  「你說什麼?什麼野鬼?」

  閔惟秀顧不得憤怒,她伸出手來,抹了一把臉,「你說什麼?什麼野鬼?」

  她又重復了一遍。

  姜硯之有些瑟瑟發抖,他其實怕得要命,恨不得轉身就跳回自己家牆那頭去,可是被鬼上身的人是閔五啊!

  「我……我都瞧見了,你根本就不是閔五吧?閔五以前說話細聲細氣的,連個茶壺都提不起,怎麼可能揮舞得動狼牙棒!別人瞧不見,但是我天生就能瞧見你這種不乾淨的東西!」

  「我告訴你,我可是同天寶女帝師承一脈,同溝通天地!一個訣就打得你魂灰魄散!快從閔五的身上滾出來。」

  閔惟秀身子一顫,冷冷的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姜硯之冷笑出聲,「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你應該是一個被發配邊疆的將軍吧,你的臉上有刺字。你的腰間有一個血淋淋的大洞,想來就是因為這個死的了。」

  閔惟秀的手緊了緊。

  姜硯之竟然沒有誆人,他是真的看得見!

  看的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她重生了,所以現在這具身體裡裝著的魂魄,是上輩子的閔惟秀麼?

  要不然,怎麼解釋姜硯之所瞧見的場面呢?

  在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她是重來一次的人,是以也沒有人知曉上輩子,她做了女將軍。

  臉上刺的字……

  閔惟秀一想到這個,就不由得嘲諷的笑了笑。

  可不是有刺字麼?上輩子她是犯官之女,被發配去雁門關。即便是她憑借著一把子力氣,立下赫赫戰功,可是臉上的刺字,一輩子都塗抹不掉了。

  她上輩子在邊疆多年,風吹日曬的,那裡像如今一般白淨纖細,難怪姜硯之沒有看出來,這兩個是同一個人。

  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瞬間朝著姜硯之衝了過去,猶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對著姜硯之掄了過去。

  姜硯之嚇得兩眼發黑,滾軲轆似的倒了下去,拚命掙扎著倒向了自己家那一方。

  還不等他喊疼,就看到閔惟秀壓在了他的身上,一隻手掐住了他的喉嚨。

  姜硯之一動都不敢動,他覺得自己的生死,就在閔惟秀的一念之間。

  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這樣掐死姜硯之,若是動手了,那她下了大獄被砍了頭,閔家日後還是要走上原來的道路,那她重生又有何意義。

  她想著,看向了姜硯之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看穿了她的秘密。

  姜硯之被她這麼一盯,竟然紅了臉,整個耳根子都紅得要滴血了。

  閔惟秀嗶了狗的心情,難以言喻。

  她掐著姜硯之的手,硬生生的挪了個地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帶著黑狗血的血手印,「姜硯之,你有毛病是不是?做什麼拿狗血澆我!學了個半吊子,就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詞!」

  姜硯之一愣,什麼師承天寶公主一脈,的確是他胡謅的。

  他打小兒就能夠見鬼,三歲那年,他阿娘蔡淑妃正躺在美人榻上吃梅子。

  他便說:「阿娘,你身後怎麼站著一個姐姐,在滴水。」

  蔡淑妃扭頭一看,什麼都沒有,被嚇得一驚,那梅子骨頭卡在了嗓子眼裡,半天沒有喘過氣來。

  打那之後,他便知曉自己個能夠看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了。

  但是他是皇子,官家不需要一個能夠看到鬼的皇子,是以蔡淑妃果斷的讓他閉嘴不要再提鬼神之事,更別提讓他跟著道士們,學什麼捉鬼大法了。

  他的確是一個半吊子,想到這裡,姜硯之頗有些心虛。

  這麼些年,他見的鬼多了去了,但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兇猛的,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鬼。

  閔惟秀察言觀色,一看就知道這小子之前果然是詐她的,頓時神秘兮兮的說道:「守護靈你曉得吧?我同我阿爹,是不是力大如牛,遠超常人?」

  姜硯之點了點頭,可不是力大如牛,閔惟秀坐在他肚子上,簡直快要把他壓進土裡去了,一會兒起身,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個人印兒,若是有的話,得叫工匠來,將這印子給保存下來,譬如鋪點石子啥的。

  「你不知道,大慶朝的那個李將軍,乃是我家先祖吶!她雖然死了,但是她的戰魂,世世代代都守護著後人呢。你瞧見的那個,就是她了,是不是一身正氣,威風八面?人家可是當了門神的,睜大你的狗眼睛瞧瞧,鬼身上有這種陽剛之氣?」

  姜硯之有些遲疑,「可是你不是姓閔麼?那個李將軍姓李。」

  不過那個鬼,的確是同之前看的不同,身上陰氣很少,煞氣倒是很重。

  不過李將軍不是女的麼?形容女的也能用陽剛之氣?

  閔惟秀一梗,那可不姓不同,因為是她胡謅的啊!

  「唉,你也知道的,大慶末年,群雄割據,大傢伙為了活著,改個姓兒躲避追殺也是常有的事。這可是我阿爹的不傳之秘,我也是偷偷看了族譜,才知曉的。你莫要到處亂說。」

  姜硯之點了點頭,這個倒是真的,改名換姓的不計其數,戰爭年代,祖宗八代不可考據了。

  閔惟秀心中鬆動,翻身從姜硯之身上下來,「三大王啊,你看你啊,又打不過我,若是叫人來打我,那你能夠見鬼的事情,豈不是就暴露了麼?子不語怪力亂神。想要拉太子下馬的人不少,若是你……唉,那不是坑了自己的親哥麼?」

  閔惟秀說著,拍了拍姜硯之的胸口,「我知道你是想要幫我,以為這是惡鬼上身,對我不利,但是我好著呢,於是投桃報李,你能見鬼的事情,我也不同別人說了。你看何如?」

  姜硯之只感覺有兩把錘子在他的胸口上錘來錘去,那血錘到嘴邊又縮了縮回,緊接著又是一錘到了嘴邊,又縮了回去。

  閔惟秀這絕對是在以武力威脅他啊!

  姜硯之想著,顫巍巍的盯著閔惟秀的身後仔細的看了看,然後瞳孔猛的一縮。

  他深吸了一口氣,做人最重要的是識時務,路丙那個沒有用的東西,竟然說黑狗血能剋鬼!哪裡剋了,明明是剋他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0:47

第十一章 你為何騎我家牆頭

  對於閔惟秀的話,姜硯之是不全信的,李恬乃是大慶朝赫赫有名的女將軍,怎麼可能臉上刺字?

  大陳朝建立之後,武職的地位十分的低下,流放者臉上要刻字,丘八亦是如此,防的就是逃兵。大慶的時候,天寶女帝不知為何厭惡刺青,別說紋在臉上了,一個個想出仕的人,恨不得把自己洗得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滑溜。

  待到殿試之時,袍子一撩,伸出大腿來,女皇陛下啊,你看學生這腿長得多美,探花郎非我莫屬啊!

  是以,那個女鬼,肯定不是李將軍。

  只不過,姜硯之皺了皺眉,他適才仔細一看,卻發現那女鬼同閔惟秀生得有幾分相似。怕她說的什麼是閔家先祖,是沒有錯的,只不過這個先祖不大光彩,是以她家中的人,都閉口不提。

  姜硯之想著,不由得有些惱恨自己多管閒事,可是閔五的事,哪裡就是閒事了。

  閔惟秀見姜硯之不言語,不過已經身上好歹沒有了敵意,鬆了口氣。

  秋日的風在她的臉上一吹,讓那黑狗血變得乾了一些,有些黏黏糊糊的,便胡亂的用手亂七八糟的抹了起來。

  姜硯之瞧著有些不好意思,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遞給了閔惟秀,「你可記得年幼之時對我做過何事?」

  閔惟秀一愣,這姜硯之不虧是她阿娘的血親啊,都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時候試探她。

  他現在是確定她到底是閔惟秀,還是女鬼?

  「誇你長得好看,捏你的臉,讓你看著我拔腿就跑!」

  多虧了安喜是個大嘴巴,不然的話,就姜硯之,她早就忘記了。

  姜硯之鬆了一口氣,咧嘴一笑,是閔五沒有錯了!那會兒她身後可沒有這個女鬼。

  「我姑且信你說的,但是你身後那女鬼要是害人,我可真要出手,打得她魂飛魄散的。」

  閔惟秀點了點頭。

  「你作甚要騎在牆頭看我阿爹同兄長練武,你又不會?」

  老姜家的皇子們,個個都手無縛雞之力的,別說練武了,騎射出眾的都很少。

  姜硯之四下裡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說道:「你阿爹同哥哥,陽剛之血沸騰,周身都是煞氣,別說鬼了,就是人都不敢靠近啊!我尋了好久,才尋到這麼個乾淨的地方住著。」

  「你不知道,以前我住在宮裡的時候,老感覺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一睜開眼睛……」

  姜硯之說著,伸長了舌頭,「哇,一個吊死鬼。」

  「再一睜眼睛,」他比劃了幾下,做了一個耷拉著腦袋的動作,「一個滴滴答答的滴著水的落水鬼。哦,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站在我阿娘身後,也想吃梅子的那個。」

  閔惟秀同情的看了姜硯之一眼。

  這廝也真是夠慘了!

  誰他娘的想一睜眼看到一個鬼啊!

  大陳朝立國不過十餘載,之前戰亂死的人不計其數,可以說,就開封府這地界,這大街都是枯骨鋪的啊!

  姜硯之撞鬼的幾率可想而知。

  「閔五,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

  知道是不情之請,還提?

  「你說說看。」

  「那啥,我想要閔將軍的衣袍一件,夜裡掛在床頭鎮魂,你看可不可以……」姜硯之說著,臉一紅,咳了咳。

  閔惟秀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她周身都是血,看上去頗有些猙獰,姜硯之瞧著,摸了摸後腦勺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先回去了,不然一會兒我阿爹從宮中回來,該尋我了。」

  姜硯之一聽,立馬站了起來,「我去給你搬梯子。」

  閔惟秀搖了搖頭,「不用。」

  說著,退後了幾步,往前猛的一衝,三兩下就騎上了牆頭,然後一個翻身,就回了武國公府。

  姜硯之朝著牆頭望了望,大喊道:「路丙路丙,本王要洗面。」

  他的臉上,還有閔惟秀拍的血手印呢。

  哎呀,說要閔將軍的袍子,閔五還沒有回答呢。

  閔惟秀快速的回了自己的小樓,一路上下人們差點兒沒有嚇得魂飛魄散,若不是閔惟秀的臉被擦乾淨了,鬼瞧得出這是誰,全身都紅透了,一路走一路滴血。

  閔惟秀暗罵了姜硯之一通,「安喜安喜,我要沐浴更衣。」

  安喜迎了上來,一瞧嚇了一跳,「小娘,出了何事了。」

  閔惟秀哼了一聲,「三大王在牆頭曬狗血,準備做血腸,豈料沒有端穩,翻了下來,都澆在我頭上了。」

  安喜對著壽王府呸了一聲,「這三大王,也太殘忍了,竟然連狗都不放過。」

  她說著,麻溜的給閔惟秀梳洗了一番,整整的洗了三大盆水,才洗乾淨了去。

  閔惟秀一邊穿著衣服,還想要她阿爹的袍子呢,澆了她一頭狗血的仗,都還沒有跟姜硯之算呢。

  正想著,就聽到門口有人通報,說是壽王送了賠罪的禮來了。

  安喜沒好氣的接了進來,打開看了看,神色這才緩和了幾分,「小娘,這三大王出手不凡啊,你瞧,綢緞首飾送了老大一箱子呢,都非凡品,還算是會做人。」

  閔惟秀不以為意,笑了笑,「抬到庫裡去吧。我阿爹回來了麼?」

  說話間,臨安長公主就走了進來,一把抱住了閔惟秀,「我的兒,讓阿娘聞聞,你身上還有血腥味兒麼?你阿娘我,以前上戰場的時候,可不全身都是血,到了你這兒,竟然變成狗血了。這是壽王送來的?他打小兒就毛手毛腳的,長大了還是如此。」

  閔惟秀回抱了一下臨安長公主,她阿娘身上的熟悉的味道,上輩子她不知道想過多少次,可是都成空。

  「阿娘,官家怎麼說。」

  臨安長公主聞言鬆開了閔惟秀,鄙夷的說道:「還能怎麼樣,劉鸞同芬娘,都進太子府。官家另外選了國子監祭酒的女兒李氏做太子妃,待太子生辰那日,便會公佈了。」

  她說著,遲疑了一會兒,「我聽你二哥說,你祖母不罵芬娘,反倒是罵你了,可有這事兒?」

  閔惟秀聞言手一頓,掐了自己一把,頓時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阿娘,沒有的事,我都習慣了。」

  習慣了?

  她不在開封府的時候,閔惟秀都被欺負得習慣了?

  這同閔惟思說的一樣一樣的啊!

  臨安長公主的火一下子騰起來了,「我且去問問你祖母。」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1:00

第十二章 老夫人的秘密

  閔惟秀怕臨安長公主吃虧,趕忙跟了上去,兩人快步行到松鶴堂,卻是聞到一股子藥味兒。

  「出何事了?」

  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銀屏憂心忡忡的說道:「回稟長公主,老夫人舊疾犯了,請了曹太醫來看,現在已經用過藥歇了。這一到秋日,老夫人就容易犯疾。」

  閔惟秀聽著,低下頭,勾起了嘴角。

  早不病晚不病,偏生露出了不慈的馬腳,就病了。

  臨安長公主臉色緩和了幾分,強壓下了怒意,「既然如此,惟秀,那咱們就不打擾你祖母休息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又跟著臨安長公主離開了松鶴堂,回去了自己的小樓。

  一進屋子,之前不言語的安喜四下裡看了看,低聲說道:「小娘,奴發現了一個大問題,每年的這個時日,老夫人總是要病上幾日,去歲太子生辰宴,你便是留下來照顧老夫人了,沒有去,倒是叫劉鸞出盡了風頭。」

  「昨兒個夜裡我阿娘如廁的時候,瞧見銀屏提了一籃香燭黃紙,神色匆匆的。」

  閔惟秀一愣,她這個人像阿爹一樣,做事比較粗糙,性子也是直來直往的,後來去了邊疆更甚,在軍中可不就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大爺!這種細枝末節的事兒,還真是沒有注意過。

  她也不記得,上輩子安喜有沒有同她提過這事兒了。

  安喜是家生子,她阿娘守著二門,眼聽六路耳光八方的,在那些婆子之中,頗有人緣。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我想起來了,祖母病中讓我去太子生辰宴,我豈能如此,便讓二嬸同芬娘去了。」

  閔惟秀突然想起了閔惟芬說的那一句東陽郡王,怕是就在去歲的太子生辰宴上,閔惟芬瞧中的東陽郡王吧。

  她想著,沉思了一會兒,「叫你阿娘仔細瞧著,她們拿了黃紙香燭是要作甚?祭拜的是哪位?」

  安喜眼中一喜,拍了拍胸脯,「小娘放心,我阿娘厲害著呢。」

  閔惟秀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走到自己個的小院中,開始練起功來。

  這武道一途,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上輩子已經是個殺神了,不過這輩子的身體還遠遠的跟不上,得勤加練習才對。

  ……

  與此同時,松鶴堂中,大銅鎏金的仙鶴銜魚的香爐裡,冉冉的吐著煙。

  銀屏打了簾子,一進門差點兒沒有被嗆著,她快速的抬眼看了一下躺在床榻上的閔老夫人,見她手中的佛珠轉得飛快,又垂下眉眼來,「老夫人,長公主同五娘回去了。」

  閔老夫人擺了擺手,「你且下去吧,我同二夫人說會話兒,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能進來。」

  銀屏點了點頭,掩上了門,退了出去。

  「你日後管好了六娘,叫她去太子府之前,都不要出門了,一心一意的在家中繡嫁妝。原本我想著的是,把六娘說給王家三郎,王家也是國公府,祖上乃是琅琊王氏,是真正的世家貴族。王三郎才學品貌皆佳,又是嫡長孫,是多少人想不來的福氣。」

  二夫人嘴唇蠕動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現在哪裡還有幾家真正的世家貴族,這王三郎說是琅琊王氏後嗣,但是已經不可考究,胡亂攀宗族的,多了去了。

  這爵位是要降的,等傳到王三郎的時候,也不過是個伯罷了。伯夫人哪裡有后妃風光?

  但是閔老夫人積威甚重,這話她不敢說。

  「六娘年紀小不知事,你也不知事麼?做妾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且不說劉鸞性子強勢,就如同第二個五娘。就是官家新指的李家小娘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生的女兒,你自己個最清楚,她可有那心機手腕同人相爭?」

  二夫人一愣,「可是您之前說,是福不是禍……」

  閔老夫人手中轉得飛快的佛珠一停,瞪了二夫人一眼,「同她哭著喊著要嫁東陽郡王相比,我寧願她去給太子做妾。」

  這東陽郡王,乃是開封府的一個禁忌,誰敢胡亂黏連。

  閔老夫人見二夫人有些後怕,語氣舒緩了一些,「這個家中,我最疼的就是你們二房。乃是真心實意的為六娘打算,你這個做娘的要是有心,就去勸她一勸,東陽郡王日後絕對莫要再提了。去了太子府,也要小意做人,不要同劉鸞相爭。」

  「五娘是個蠢的,你們最近多哄著她一些,日後芬娘在太子府,還需要臨安長公主撐腰呢。」

  閔老夫人說著,嘆了口氣。

  每年的這幾日,她都情緒有些失控,今兒個被閔惟秀同閔惟思一氣,倒是不好辦了。

  臨安長公主這個人,可沒有武國公好糊弄。

  原本她想得好好的,閔惟秀嫁進太子府,武國公更上一層樓,可保榮華富貴,於老二的前程也是大有裨益之事。

  堂姐是太子妃,那麼閔惟芬嫁去王家,也有人撐腰,可不是好得很。

  她雖然心有些偏,但是說起來,整個閔家,都是攀附在武國公這個參天大樹之上的,大樹倒了,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她雖然不喜歡閔惟秀粗鄙,學做淑女猶如東施效顰,讓人難以忍受。

  但是,在此之前,她可是都是一個「為了她好」的祖母。

  可惜了,好好的一盤棋,在關鍵的時候被攪亂了。

  閔老夫人想著,有些心煩意亂。

  「你先回去吧,我要念經,明日晚上記得讓老二過來,千萬別忘記了。」

  二夫人不敢辯駁,點了點頭,「阿娘,我知曉了。我回去了一定會好好的管住六娘的。」

  閔老夫人擺了擺手,從床榻上起身下來,坐在了一個蒲團之上,開始打坐念經起來。

  二夫人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

  閔惟秀在演武場一直練到了天黑,也絲毫不敢放鬆片刻。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牆頭傳來,只見姜硯之趴在牆頭上,笑意吟吟的看著她。

  「閔五閔五,明日我長兄生辰,咱們同去?」

  閔惟秀仔細的瞧了瞧,沒有瞧見黑狗血,這才放心了,「各坐各的馬車,還要什麼同去?」

  姜硯之還要繼續勸,安喜卻是一臉興奮之色的跑了過來,「小娘,開始了。」

  姜硯之一聽,眼睛一亮,有熱鬧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他姜硯之,「開始了,什麼開始了,等等我,路丙路丙,快把我的梯子搬過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1:12

第十三章 牛啊,你咋不哭呢

  閔惟秀還來不及阻攔,姜硯之已經搭了梯子,自顧自的爬了下來。

  竟然有這樣的人,連別人家的閒事都要管,簡直堪比三姑六婆。

  不過燒紙是一小會兒的事,閔惟秀不想錯過,也顧不得姜硯之,快速的跟著安喜朝著那方向走去。

  閔惟秀尋了叢樹,剛蹲下來,就感覺自己的鞋面上有什麼東西在動,低頭一看,只見姜硯之的一隻手擱在她的繡花鞋上,正在瑟瑟發抖。

  這個不要臉的!

  「你做什麼?」

  姜硯之壓低了聲音,哆哆嗦嗦的說道,「武國公府都不靈了啊,有……有……有鬼,就在他們燒紙的那棵大槐樹下。」

  閔惟秀揉了揉眼睛,只見銀屏蹲在地上燒紙,閔老夫人拿著帕子擦著淚,嘴中喃喃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二房的叔叔閔文正面無表情的盯著火盆子。

  哪裡有什麼鬼?

  但是看姜硯之的模樣,不像是在亂說話。

  「那人……那鬼長什麼模樣?」

  姜硯之眨了眨眼睛,「是個男鬼,臉圓圓的,看上去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應該是四十來歲,兩隻眼睛睜得圓鼓鼓的,嘴唇發黑,就我多年見鬼的經驗來看,這應該是一個中毒而死的鬼。」

  「衣衫很奇怪,是下人的打扮,但是用料十分的講究,多半生前是個管事,或者說受了主家的賞。」

  閔惟秀有些意外,她以為姜硯之就是個草包,沒有想到肚子裡還有幾分料。

  再一想到,他如今在開封府主管著刑律,便又覺得不足為奇起來。

  「那鬼現在在做什麼?」

  姜硯之聞言神奇有些古怪,「他正抱著樹嚶嚶嚶的哭呢,一地的金山銀山,偶爾彎腰,撿了幾個揣進兜裡。」

  蹲在一旁的安喜手腳冰涼,感覺背後涼風嗖嗖的,小娘在同三大王說什麼?

  她怎麼半句都聽不懂呢!

  她總覺得,自己個還是不懂的好!

  閔惟秀若有所思起來,她不覺得,這是什麼巧合,閔老夫人領著兒子來這大槐樹下燒紙,剛好就來了一個過路的孤魂野鬼在這裡抱樹哭。只能說,閔老夫人祭奠的就是這個人。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閔惟秀心中毫無頭緒,她長這麼大,都沒有見過閔老夫人娘家有什麼人來過,老夫人也從來不講過去的事。

  正在這個時候,一大堆的紙錢已經燒完了。

  閔二叔一言不發的扶了紅著眼睛的閔老夫人回去,銀屏則蹲在地上,有條不紊的收拾殘局。

  待銀屏也走了,姜硯之立馬站起身來,扯了閔惟秀的衣袖,「咱們快走吧,瘆人得很。」

  閔惟秀一巴掌拍在姜硯之的背上,「你去問問他是誰?」

  姜硯之拔腿就想跑,開玩笑,他雖然能見鬼,可也很怕鬼好不好?還跟他說話呢!

  可叫他去問的人是閔五啊,姜硯之強忍住了害怕,咳了咳,「小王問鬼問得多了,你瞧好了啊!」

  他說著,一邁腿,險些癱倒在地,娘啊,還是很害怕啊!

  可是美人在後,怎麼能慫?

  姜硯之握著脖子上掛著的玉觀音,朝著大槐樹走了過去,好在閔惟秀也跟了上來。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一陣涼風吹過,安喜覺得更冷了。

  姜硯之訕訕的回過頭來,笑道:「不理會我,只不過一直用手指著樹底下。我懷疑這樹下埋了什麼東西,根據小王多年見鬼的經驗判斷,他應該是被埋在這棵樹底下了。」

  「三大王,那人的額間,是不是有一顆紅色的痣?」安喜突然問道。

  姜硯之仔細的看了看,點了點頭。

  安喜遲疑了片刻,說道:「那應該是咱們這府中以前的那位李管家了。我聽我阿娘那一輩的人提過,說李管家性子溫和,是個讀書人,因為家中遭了難,才淪落成了奴籍,老國公很賞識他,就讓他在府中當管事了。」

  「李管家生得好,待人又和善,後來恢復了科舉之後。老夫人做主,放了他出府,讓他回原籍考科舉去了。我阿娘還經常念叨,說嫁給他的那位春妮,可真是命好,指不定都當上官夫人了。」

  「沒有想到,李管家竟然變成鬼了。」安喜說著,有些唏噓。

  閔惟秀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未盡之言,這個李管家當初肯定是下人中的一股清流,迷倒了萬千丫頭啊!

  閔惟秀想著,深深的看了那棵大樹一眼,可還是什麼都沒有瞧見。

  姜硯之見狀,咳了咳,「我從《大慶百鬼夜行》上看到過,如果把牛眼淚抹在自己的眼睛上,那就能夠看見鬼了。閔五你若是想見鬼,咱們去弄牛眼淚吧。」

  「《大慶百鬼夜行》?那是什麼書,我怎麼從來沒有讀過?」

  姜硯之得意洋洋的挺起了胸脯,「那是大慶時期,鄧康王的手札,全世界只獨一份的,藏在我的書房裡呢!不過閔五你若是想看,我明兒就拿給你。」

  閔惟秀不知道說什麼好。

  姜硯之此時已經踱著步子,歡快的朝著前走了,猶如在自己家的後花園一般,哪裡還有半點怕鬼的模樣,「你們府中有牛沒有?咱們現在就去弄牛眼淚吧。」

  安喜眼睛一亮,「有的有的,廚上就有,國公爺愛吃牛肉。」

  雖然大陳明令禁止吃耕牛,但是對於奸臣而言,這種東西,宛如狗屁,統統無視!

  姜硯之樂呵了,「前頭帶路。」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三大王,那咱們要怎麼樣才能夠讓牛流眼淚呢?」

  ……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姜硯之對著牛圈裡的牛,抓耳撓腮,面紅耳赤。

  「這頭牛天生樂觀,不喜歡哭,還有別的牛麼?」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別人拿個盆子放在你的眼睛邊上,你要是流得出眼淚,算我輸!

  姜硯之咳了咳,「牛啊牛啊,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一頭牛名叫大黃,有一日到河邊去飲水,結果發現湖中有七個小仙女在洗澡。他覺得其中最小的那個名叫織女的小仙女,生得十分的美麗。」

  「於是就走到湖中,同織女一道兒跳舞。織女很快就愛上了大黃。別的小仙女都回天庭去了,只有織女為了大黃留了下來。可是這個時候,大黃的主人來了,主人貪圖織女美貌,便強娶了她。」

  「大黃是一頭牛,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嗷嗷哭,他救不了織女。主人迎娶織女,家中貧窮,沒有什麼可以宴賓客,只有牛一條,便果斷的將大黃給殺了……織女大哭,喊著牛郎牛郎!主人一喜,我正是姓牛,人稱牛二郎,原來咱們是兩情相悅啊!」

  「牛啊,你聽了這麼慘絕人寰的故事,咋還不哭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1:21

第十四章 有心人自辦有心事

  那圈中的老牛搖頭晃腦的,挪了一個身子,用屁股對著姜硯之,甩了甩自己的尾巴,然後趴了下去,準備睡了。

  姜硯之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他總不能對著一頭牛拳打腳踢吧?到時候指不定是誰打誰呢,閔五還不得笑死了去?

  閔惟秀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三大王快些回府罷,這鬼什麼的,我也不耐煩瞧。明日裡太子生辰,還得早去。」

  姜硯之鬆了口氣,「那明兒個一早,我在國公府門口候著,咱們同去。」

  他說著,有些憂心的看了閔惟秀一眼。

  因為閔惟芬的所作所為,開封府裡的人都笑他們姐妹鬩牆,尤其是閔惟秀,簡直就是蠢貨的代表,被自己個姐妹在背後頭插了一刀。

  可想而知,明日的宴會,少不了難堪。

  閔惟秀笑了笑,也不做解釋。

  比起上輩子的那些事兒,一點點嘲笑什麼的,她壓根兒都不在乎。

  姜硯之抬腳走了幾步,又湊過來說道:「按照小王鐵嘴神斷的經驗來看,那李管家,八成同你祖母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你那二叔,搞不好不是親生的。不然的話,怎麼就你二叔跟著燒紙,旁的人都不來呢!若是先人,不必這樣遮遮掩掩的吧!」

  「唉,富貴人家,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今晚上給老國公上柱香吧,就說小王會把他頭上的草原割了的。」

  閔惟秀無語的看著姜硯之,你丫的是如何活到現在,怎麼還沒有被人打死!

  見閔惟秀神色不好,姜硯之又隨即補救道:「不過閔五你放心,你阿爹一瞧就是親生的,再看你同你兄長,個個是好漢,一看就是武人的血統,倒是你二哥……」

  姜硯之還沒有說完,閔惟秀已經一巴掌拍了過去,「三大王,夜深了,回府去吧。」

  姜硯之一陣哀嚎,他的肩膀該不會斷了吧,再一低頭,只見自己的雙腳已經陷進了地面裡去,頓時嚇得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閔惟秀拍了拍手,領著安喜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等閔惟秀走得不見了蹤影,姜硯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娘啊,腿都嚇軟了。

  他想著,搓了搓自己的臉,不怕不怕,那是閔五啊,閔五!一定是愛的鐵拳!

  這廂姜硯之一瘸一拐的回了府,那頭閔惟秀又回小院使了一通狼牙棒,然後才沐浴更衣的睡了過去。

  ……

  翌日一大早起身,雨聲不絕於耳,劈裡啪啦作響。

  安喜提著銅壺,見閔惟秀醒了過來,說道:「小娘,今兒個下好大雨,咱們可去還是不去?說來也是怪了,哪年重陽,不是秋高氣爽,登高望遠的,今年倒是好,竟然下起雨來。」

  閔惟秀推開窗子一看,雨瞬間飄了進來,打濕了桌邊的宣紙。

  「許是這大陳朝太髒了,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呢。」閔惟秀小聲說道。

  安喜汩汩的往銅盆裡倒著水,窗外雨聲震天,讓她恍惚的有些聽不清楚,「小娘,你說什麼?」

  「我說一會兒去給祖母請安,咱們再去東宮赴宴。」

  安喜點頭應了,忙不迭的給閔惟秀梳洗起來。

  等閔惟秀到的時候,她的兩個庶出的姐姐已經在那兒坐著了,那個穿著紅衫兒,生得頗為英氣的便是她的三姐閔珊,在以瘦為美的大陳朝,像閔珊這麼壯實的姑娘,實在是少見。

  她的外祖,乃是武國公手下的佐將,在一次征戰之中身亡,臨終託孤,將唯一的女兒李氏送進了武國公府,李氏只得一女,便是閔珊。

  而另外一個生得十分嬌豔,卻低著頭不說話,只是飲茶的便是閔姒了,上輩子的今日,她聽了二嬸的勸,將兩個庶出的姐姐帶去了東宮。

  「三姐,四姐。三姐,聽聞你姐姐不大好,可請郎中瞧過了?」

  閔珊一愣,閔惟秀以前同閔老夫人一般,不大喜歡她生得膀大腰圓,行為粗魯,兩人也只是面子上的情誼,今日還是頭一回,竟然關心起她來了。

  大陳朝,庶子庶女管自己的親娘,叫姐姐。

  閔珊神色一緩,「好些了,染了點風寒,昨夜裡發了汗,今早起來只是略咳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點秋梨膏,讓你姐姐沒事吃上幾口,止咳。說起來,昨夜裡我從演武場回來,路過小樹林子,好似瞧見有人在燒紙。這祖母同你姐姐都在病中,也不知道是哪個不懂事的,竟然行這等晦氣之事。」

  「我靠近一瞧,倒是人不見了,沒有抓著。」

  正說話間,銀屏從裡間走了出來,聞言身子一僵,隨即又恢復了神色,「老夫人歇著了,幾位小娘的孝心,她已知曉,小娘們且先回去吧。」

  閔惟秀憂心忡忡的點了點頭,「銀屏你可去查查,到底是誰,胡亂的燒紙錢,莫是行什麼惡法?還偏偏尋了那老槐樹底下燒,槐字一拆,那就是鬼樹呀!我光是想著,就慎得慌,待我從東宮回來了,要將這府中所有的槐樹都拔了去。」

  閔惟秀說著,仔細的觀察著銀屏的神色,見她面色未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倘若那大樹底下真如姜硯之所說,埋了李管家的屍骨,那麼銀屏聽說她要拔掉槐樹,應當會慌亂才對。

  她沒有什麼反應,只有兩種可能性,一種就是下頭埋了,但是銀屏不知曉;二種就是姜硯之的推斷是錯誤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心人聽到之後,必然會有動作,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閔惟秀想著,壓抑住自己想著直接將二房同老夫人全都掃地出門的衝動,笑了笑,「那我先去東宮了,你叫祖母多歇息。」

  銀屏點了點頭,側身撩了簾子,送閔惟秀出門,閔珊同閔姒見了,也跟著一道兒出來了。

  ……

  等閔惟秀到武國公府門口的時候,姜硯之的馬車已經在前頭等著了,瞧見她出來,從車廂裡探出頭來,興奮的叫喊著,「閔五閔五!」

  閔惟秀懶得看他,這廝昨兒個被她拍了一掌,今日竟然還能夠活蹦亂跳的,也是天生奇葩。

  馬車一路的向著宮門走去,姜硯之的馬車直接行了進去,閔惟秀卻是被攔了下來,「閔五娘子,請換宮中軟轎再行。」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聽著窗外的下雨聲,也不知道誰要給誰下馬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1:37

第十五章 下馬威

  閔家的車夫阿福據理力爭,閔惟秀進宮猶如回家一般,哪一次需要換車了?

  偏生今日裡大雨傾盆,倒是來這麼一齣,參加宴會的小娘子,都是盛裝打扮,若是濕了繡鞋裙擺,豈不狼狽?

  「無妨,將那軟轎抬過來罷。」閔惟秀笑了笑,開口說道。

  那幾個抬著轎子的婆子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抬了過來,卻是離了那一人寬的距離候著。

  閔惟秀手持狼牙棒,直盯著那婆子,婆子被她瞧得瘆得慌,這是殺氣啊,總覺得下一刻鐘,就要被人拍成肉泥!

  領頭的婆子打了個寒顫,大手一揮,舔著臉笑道:「都抬近一些,抬近一些。」

  安喜哼了一聲,扶著閔惟秀上了軟轎,然後不慌不忙的舉起了一把巨大的油紙傘。

  周圍的人瞧著,都有些無語,這武國公府當真是什麼爭強好鬥,什麼都要是最大最強,連這油紙傘都比旁人的大上幾分,下頭別說躲個瘦了吧唧的閔惟秀了。

  就是擱個桌子飲茶,都毫無問題啊!

  「起轎吧。」

  兩個婆子對視了一眼,一前一後的站著,便將那轎子往肩上扛,吃奶的力氣都用完了,也沒有扛起來半分。

  那領頭的婆子大手一揮,又加入了兩個婆子,四人呼哧呼哧的使勁,轎子還是沒有抬起來。

  周圍的侍衛都忍不住頻頻側目,我的天啊,這閔五娘子看起來一陣風都能給吹折了,到底是有多重啊,怎麼四人都抬不起來。

  那婆子漲紅了臉,又從別的軟轎那叫來了四個婆子,這才勉勉強的抬了起來。

  可是這樣一來,哪裡還是什麼下馬威,閔五雨淋不著不說,還被八人抬著去東宮……

  那領頭的婆子眼睛咕嚕嚕的一轉,看向了宮門口的侍衛,那侍衛心領神會,立馬走上前來,「閔五娘子,這進宮不得帶兵器,你這狼牙棒要不先擱在小的這裡……」

  閔惟秀笑了笑,「大陳道昌十年,也就是我十歲生辰的時候,跳了一曲劍舞,官家賞賜我銀鈴一串,金口玉言說日後小五進宮可佩兵器。」

  侍衛的嘴角抽了抽,那是官家想著你一個小娘子,最多也就是配個沒有開刃的劍,或者拿個小馬鞭啊……

  誰能想到,您拿了一個狼牙棒!

  但是官家的確是說過這話兒的。

  侍衛無奈的看了那婆子一眼,又縮了回去。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抱緊了狼牙棒,樂呵呵的揮了揮手,「起轎吧,這八人抬的軟轎我還是頭一回坐,這位嬤嬤你姓甚名誰啊,對我可真是太好了。」

  那婆子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這狼牙棒有多少斤啊,她們抬著,肺裡像是拉風箱一般,刺啦刺啦的,哪裡還有力氣說話。

  好在東宮並不遠,到了那大殿的門口,閔惟秀便能聽到裡頭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兒,「哈哈,你們說今日閔五會不會來?我若是她,便縮在家中不敢來了。」

  「可不是,她若是來了,我可要去當面笑話她……」

  閔惟秀眼皮子都沒有抬,這些小娘子,也就耍耍嘴皮子背後厲害罷了,真讓她站在她們面前,她還不信了,誰敢笑話她。

  「落轎……」

  屋子裡的人都被抬腳婆子的這一生有氣無力,一詠三嘆,感覺下一刻就要斷氣的銷魂聲音給吸引住了,往門外一瞧,只見閔惟秀手持狼牙棒,威武雄壯的下了軟轎,抬轎的八個婆子,一個個的面無血色,喘著粗氣直哼哼。

  知道的是她們剛抬了轎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做了愚公,去移山了呢……

  閔惟秀走到門口,扭過頭去笑了笑,「我說兩個人抬就夠了,你們非說我尊貴無比,要八個人抬,這實在是太讓人不好意思啦!」

  那婆子差點一口水噴出來,誰他娘的說你尊貴無比了?

  閔惟秀可不理會她,徑直的領著她走進了大殿,這會兒宴會還沒有開始。

  因為景雀橋的事情,劉鸞並沒有來,連官家同劉聖人都沒有臉來出席。

  閔惟秀樂得自在,放眼在人群中一瞧,便瞧見了坐在角落裡喝茶的那個熟悉的面孔。

  閔惟秀快步走了幾步,恰好經過之前那個說要當面笑話她的小娘子身邊,頓了頓腳,看向了她。

  那小娘子往後退了幾步。

  「我已經站到你的面前了,你怎麼還不笑話我?我還等著看你是怎麼表演的呢,笑話笑話,有笑也得有話,你若是翻來覆去的老是說那幾句,亦或是只說了話,沒有笑,那我可是不依的。起碼得笑得露出八顆牙齒吧。」

  那小娘子看了看一旁寒光閃閃的狼牙棒,再看笑面如花的閔惟秀,臉漲得通紅。

  閔惟秀見她不言語,自顧自的說道:「哦,我忘記了,你的牙生得有些凸,別說露八顆牙齒了,就是露出一顆……」

  那小娘子已經要哭了,她的牙的確是生得不怎麼好。

  閔惟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覺得你這個笑話表演的很好,你叫什麼名字來著,下次我想看笑話了,還找你。」

  那小娘子那帕子摀住臉,飛奔的縮進人群中去了。

  有幾個文官家的小娘子,想要為那人出頭,卻見閔惟秀飛撲向了一個角落,將那狼牙棒往一個小桌子上一壓,那桌子頓時裂了開來。

  周圍鴉雀無聲。

  閔惟秀咧嘴對著坐著的人一笑,「柴姐姐。」

  柴郡主張大的嘴閉了閉,「惟秀你這是……」

  閔惟秀靠著柴郡主坐了下來,「名門淑女不耐煩當了,還是跟著我阿爹練武的好,本來就是武將家的後人,不耐煩做那文縐縐的事。我也想跟柴姐姐一樣。」

  柴郡主摸了摸她的腦袋,「隨你高興。」

  閔惟秀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果子,吭哧吭哧的啃了起來。

  上輩子,同她最好的人,便是柴郡主了。她阿爹被成將軍府的人誤會是害人的凶手,她被發配去邊關之後,遭了大罪,都是柴家姐姐護著她,才給了她喘息的時間。

  「閔五,你來了。」

  閔惟秀一聽這個聲音,身子一僵,扭過頭去,只見身後站了一位熟悉的身影,她怔了怔,隨即脫口而出,「東陽郡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1:55

第十六章 開封府的禁忌

  東陽郡王乃是開封府的禁忌之人。

  話說大慶滅亡之後,天下四分五裂,戰火延綿不絕,那天家之姓猶如走馬燈一般,隔上三五十年,便要變上一變。

  有那三好漢,效仿三國劉關張桃園三結義,共謀大業。

  其中柴裕為長,能文能武,有玄德之善,被尊為主公;閔歸為次,他能征善戰,為主將;姜胤最幼,本是一書生,粗通武學,但是極擅謀略。

  這兄弟三人,各有所長,竟然真讓他們奪了一片江山,是為後周。

  但是好人不長命,閔歸前去攻漢,柴裕同姜胤則謀取幽州,豈料在戰場上受傷,回開封後不久,便不治身亡了。

  彼時柴裕嫡出長子,年僅三歲,如何能夠服眾?

  這時柴裕身邊的貼身內侍,拿出遺詔,原來柴裕臨終之前,將這江山傳給兄弟姜胤。

  姜胤痛哭流涕,拔劍要斬內侍,奉幼主登基,卻被一眾屬下打暈了去,等他再次醒來,已經黃袍加身,天下易姓已經成了定局。

  自此大周變成了大陳,姜胤封柴裕嫡長子為東陽王,以示尊敬。又封柴裕嫡出的女兒柴善蓉為郡主。

  只可惜,東陽王在五歲那年出痘早夭了,姜胤傷心不已,又將尋了柴家後人,封為東陽郡王,便是如今的柴凜。

  官家對柴凜十分親厚,不但爵位可以世代承襲,而且雖然是郡王之爵,但是享受的卻是親王的俸祿。打小兒他便是同其他的皇子一道兒住在宮中,直到長大了,這才分府出來,可以說是官家的親兒子也不為過。

  但是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柴凜尷尬得很。

  ……

  「閔五同我生分了,都不叫我柴凜了。太子羞於見你,托我過來同你說聲抱歉,劉鸞的事,個中問題一言難盡。咱們都是一道兒長大的,宛若親兄妹一般,這次你可能原諒他?」

  閔惟秀的視線穿過柴凜,果然看到了站在一根大柱子後的太子,見她看過來,又趕忙的縮了回去。

  閔惟秀心中呵呵一笑,宛若親兄妹?太子的臉可真大,開封府都放不下。

  「郡王說的哪裡話,我怎麼會怪殿下?原本就是我們兄妹鬧著玩兒呢,頭回我問他要那匹新得的良駒,他不給,我才惱了他,故意嚇唬他呢,他喜歡劉鸞,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當真是恭喜你啊,娶了個禍害回家,從此家宅不靈,吃啥啥不香,多好!

  柴凜笑了笑,拿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我給殿下做主,那寶馬一會兒就讓人送到武國公府去。」

  閔惟秀臉一紅,咳了咳,「這話我可記住了。」

  柴凜生得好,尤其是一雙手,十指修長,宛若白玉,讓人一瞧便面紅心跳的,閔惟秀年幼之時,柴凜還給她編過髮,比安喜編的好看多了。

  她到現在都記得,一雙冰冰涼的手,在她的髮間飛來飛去的。

  柴凜點了點頭,「我何時騙過你。」

  閔惟秀高興了,不要白不要!

  說句實在話,太子殿下在她心中,連個馬蹄子都比不上!

  柴凜見閔惟秀傻樂,笑了笑,卻是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閔惟秀皺了皺眉頭,正欲要說話,就見一個身影插了進來,對著柴凜就是一通拍。

  「柴大哥,兄長在那邊等著你呢,這口子風大,你身子骨弱,莫要著涼了。閔五,咱們不是一道兒進來,你咋跑著跑著就不見了。」

  柴凜一愣,拿帕子捂了捂嘴,「我這就過去了,善蓉一會兒你別急著走,我來接你一道兒回府。」

  柴郡主憂心忡忡的點了點頭,望著柴凜遠去。

  「阿秀,你猜猜我這個小瓶子裡裝的是什麼?若不是開始雨太大,我一早便給你了。」待柴凜一走,姜硯之便從懷中猶如做賊一般的掏出了一個小玉瓶,神秘兮兮的說道。

  閔惟秀覺得自己的不光是耳朵聾了,眼睛都要瞎了。

  「你叫我什麼?」

  還阿秀……她阿娘都沒有叫得這麼親熱。

  姜硯之一激靈,「叫你閔五啊!這可是牛眼淚,昨兒個我回了府,叫了十個廚娘,拿了刀輪番嚇唬牛……最後活生生的把它嚇出眼淚來了,哈哈。我就說了,你家的牛天性樂觀,不愛哭。還是我家的牛好啊,膽子小。」

  「我已經讓人好吃好喝的把它供起來了,它只需三五不時的流眼淚就好。這命,真沒有得說了。」

  一旁的柴郡主使了好大的功夫,都沒有憋住笑,最後只能扭過頭去,哈哈大笑起來。

  閔惟秀見狀,神色莫名的看了姜硯之一眼,還好他是三子,不然不用她出手,大陳都要完蛋。

  這麼一想,她應該幫助三皇子當皇帝啊,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哦,叫自取滅亡。

  姜硯之見閔惟秀發愣,將那牛眼淚硬塞進了她的手中,一本正經的說道,「今晚你試試,照照鏡子。」

  閔惟秀身子一僵,她抹了牛眼淚再照鏡子,難不成還真能看到上輩子的閔惟秀不成?

  正在她發愣間,就見到有內侍前來宣旨了。

  閔惟秀對此興致缺缺,該知曉的臨安長公主已經告訴過她了,無外乎是太子妃選了國子監祭酒的嫡女李氏,劉鸞同閔惟芬同進太子府。

  閔惟秀不在意,但是周圍的人可不這麼想,不少人一聽閔惟秀沒有當成太子妃,都紛紛看了過來,閔惟秀眼睛一瞪,瞟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狼牙棒。

  那些小娘子又嚇了縮了縮脖子,硬生生的別過頭去。

  更是有那膽小的,嚇得手中的茶盞都打翻了,濕了衣裙。

  閔惟秀收回了視線,大馬金刀的坐了,開始吃席,這一桌子好酒好菜,竟然只有她同柴郡主,外加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姜硯之三人入座,旁人不敢上前來。

  閔惟秀吃飽喝足了,掛念著府中的事,對著柴郡主說道,「郡主過兩日來我家玩兒吧,我最近同阿爹學功夫,他忙得很,都沒有時間教我。」

  柴郡主點了點頭,「過一陣子,你三姐添妝,我是要去的。」

  柴郡主同成將軍的第六子定了親,閔珊同她日後就是妯娌,長幼有序,待閔珊出嫁不久,柴郡主也要嫁去成家了。

  閔惟秀也不強求,柴家沒有主母,東陽郡王府的中饋,都是柴善蓉打理的,她平日裡也忙得很。

  「如此甚好,郡主,那我便先回去了。」

  閔惟秀一回武國公府,就見安喜的娘老子來報,「小娘料事如神,這府裡頭的大槐樹下,挖出了一具屍骨。」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2:07

第十七章 徘徊的死者

  安喜她娘壓低了聲音,又接著說道:「是廚上的林婆子去挖的,說是四房的四郎用了藥,她隨意尋摸了一棵樹,想將那藥渣子給埋了……正挖著,被我們逮了個正著。長公主已經去松鶴堂了。」

  四房是庶出的,只得一獨子,如今不過三歲爾,排行第四,人稱閔四郎。

  閔四郎是否生病了,閔惟秀不知,但是這林婆子肯定不是隨便尋了棵樹埋藥渣子,而是擔心她從東宮回來之後,要將院子裡的大槐樹全都拔了去,這才急急忙忙的想要趁著她回來之前,將裡頭的罪證挖出來。

  那林子偏僻,若不是閔惟秀讓安喜她娘一早在那裡守著,斷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閔惟秀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去前院,尋阿福,叫他悄摸的尋了三大王來。」

  這大家族猶如水井,便是染了血,那也是石頭一埋,蓋子一遮,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她就是要將閔家的毒瘡剖出來給人看,將那惡膿給擠了出去。

  安喜她娘點了點頭,也不多問,急急忙忙的去尋阿福了。

  雨停了。

  閔惟秀整了整衣襟,徑直的朝那大槐樹走去,那裡的土已經被人翻了出來,出現一個大坑,因為下了雨,泥坑裡有一些積水,泛著綠,看上去十分的噁心。

  周圍全都是人走來走去,留下來的雜亂腳印。

  閔惟秀取下頭上的銀簪子,往那水中一插,過了好一會兒,拿起來一看,只見那銀簪子的前端,已經變得烏黑的了。

  看來不光是用毒,還是用了很烈的毒。

  安喜瞧著,嚇了一大跳,「小娘,小娘,咱們趕緊走遠一點兒吧,這水裡有毒,別沾在身上了。」

  閔惟秀搖了搖頭,「稍等一會兒,等三大王來了,咱們再去松鶴堂。」

  「真的挖出來了啊,我帶了張仵作來,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當仵作的,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在開封府斷案如神,除了靠自己個的聰明才智,就是靠張仵作了。」

  沒等一會兒,姜硯之便領著路丙,還有一個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的男子走了過來。

  張仵作留著山羊鬍,背著一個巨大的木頭箱子,一瞧見那顏色明顯不對勁的水坑,便立即拿出一小瓶,用鉗子夾了灌水,全都灌好了,這才對著閔惟秀點了點頭。

  閔惟秀對於姜硯之的話,那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這廝怎麼好意思誇自己斷案如神?

  都是在開封府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啊?

  姜硯之斷了什麼案?老張家的牛被老李家牽走了,王寡婦的繡花鞋被老貓叼到隔壁老錢家的床底下去了?

  「閔五娘子可否領老夫去看一看那屍骨。」

  閔惟秀點了點頭,領著眾人朝松鶴堂走去。

  姜硯之見閔惟秀不理會他,也不在意,依舊興致勃勃的說道:「閔五你可真夠意思,挖出了骨頭,還記得尋我來瞧,我說得沒有錯吧,那李管家就是被人毒死的。」

  閔惟秀悄悄的看了一眼張仵作,見他神色如常,壓根兒沒有問為何姜硯之連屍骨都沒有看,就知道死的人姓李,是中毒身亡的。

  顯然,他早就習慣了姜硯之能見鬼這件事。

  張仵作是姜硯之的心腹。

  閔惟秀的腦袋快速的轉著,一行人便到了松鶴堂。

  屋子裡一共有四個主家,閔老夫人,臨安長公主,二夫人李氏,四夫人姚氏。

  老夫人頭上繫著抹額,有些神色懨懨的斜坐在榻上,「你們年輕,不知曉,以前戰亂的時候,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別說這大槐樹底下了,開封府的那條道上,沒有埋過枯骨啊,不要大驚小怪的。」

  「既然在我們家被挖出來了,也算是同我們家有緣分,給他在城郊尋一處風水寶地,入土為安吧。」

  「老夫人此言就不對了,在這開封府的地界,只要死了人,那就是我姜硯之的事,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就埋了呢?怎麼著,那也得過一過開封府的眼才對。」

  屋子裡的人聞言都看了過來,老夫人先是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深深的看了姜硯之身旁的閔惟秀一眼。

  閔惟秀毫不在乎,對著老夫人同臨安長公主行了禮,「祖母,阿娘。」

  臨安長公主對著閔惟秀招了招手,「我的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太子委實可氣,阿娘同哥哥們都沒有去,偏生你要自己個去,可是被欺負了?你說被誰欺負了,阿娘替你打上門去。」

  閔惟秀的嘴角抽了抽,她可算明白自己個上輩子怎麼不知天高地厚,作天作地了,都是被慣得。

  阿爹,阿娘,哥哥都是一言不合就打上門去……

  姜硯之腆著臉,對著臨安長公主行了禮,「姑母。」

  老夫人見張仵作已經蹲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檢查地上的骸骨了,皺了皺眉頭,「三大王,這未免有些不合適了吧。這是我們閔府的事情,沒有見過死了一個下人,還需要過開封府的。」

  姜硯之一挑眉,笑道:「哦,老夫人知道這骨頭是誰埋的,是埋的誰?不然怎麼知道是你府上的下人呢?」

  老夫人一梗,忙辯解道:「都成一堆白骨了,老身自是不知。我們武國公府仁善持家,下人都好好的登記在冊,沒有聽說誰沒有了的。」

  姜硯之又笑了,「這麼說來,這骨頭不是武國公府的人,既然是無名屍體,自然就歸我開封府管了。」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這姜硯之,倒不是真的蠢嘛。

  她想著,仔細的觀察著屋子眾人的神情,閔老夫人看上去對這屍骨一無所知,也無半點懼色,頗有些奇怪,二夫人李氏一直在給老夫人捶腿,低頭看不出神色。

  四夫人姚氏瞧著有些害怕,不敢直視剛挖出不久的骸骨。

  張仵作粗略的驗看了一番,看了姜硯之一眼,「三大王,是您說,還是我說。」

  姜硯之讚許的看了張仵作一眼,有眼力見,有前途啊!

  他咳了咳,仔細的蹲過去看向地上的骸骨,「死者身高七尺有餘,骨骼纖細,生前應該並非是武夫。他的牙齒十分的整齊無缺,顯然是曾經受過良好的教養,有著貴族的生活習慣。」

  「死者骨骼隱隱發黑,應該是中毒而亡,距今大約十年左右,那會兒武國公府已經建立,因此絕非老夫人說的,戰亂年代的無名之輩。另外,諸位請看,在這枯骨的左腿處,有一截斷後癒合的痕跡。」

  他說著,看了張仵作一眼。

  張仵作心領神會,補充道:「這左腿的傷痕,乃是棍棒打擊所致,因為沒有得到良好的治療,死者身前應該略有腿疾,行得快時,會出現高低腳。」

  屋子裡一片鴉雀無聲。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2:22

第十八章 絕對不是親生的

  臨安長公主像是沒有見過姜硯之似的,驚訝的問道:「從這麼一具骨頭上,你就能夠看出這多東西來?」

  姜硯之高抬了下巴,「姑母,不過一點雕蟲小技,不足掛齒,不足掛齒!」說著,還看了閔惟秀一眼。

  閔惟秀簡直沒有眼看,不足掛齒,你把下巴抬那麼高做什麼?

  而且你當真敢承認自己個是從骨頭看出來的,不是從鬼魂以及當初安喜說的話中,猜出來的麼?

  不虧是太子的親弟弟,一樣臉大得開封府都塞不下。

  臨安長公主也有些好笑,回憶了一會兒,「十年前死的,咱們府上的,文弱,有腿疾……」

  「啊,長公主這麼一說,老奴倒是想起一個人來,咱們府上的李管家不就是麼?當年老公爺將他撿回來,說曾經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識文斷字的,便讓他在府中做了管家。」

  「長公主當時隨著武國公出征,許是不清楚,但是老奴在府中帶著大郎,同那李管家打過好些交道。他可不是生得細肉白淨的,平日裡走路都慢悠悠的,若是急了,那腳就微微有些顛。」

  臨安長公主哦了一聲,「你這樣說,我想起來了。咱們府上那會兒,家丁全都是公爹手下的那些受了傷的兵,一個個生得五大三粗的,李管家在其中,就跟狼群混入了一隻白羊似的……」

  她說完,自覺失言,咳了咳。

  閔惟秀樂開了花,不虧是親娘啊,就連身邊的嬤嬤都是親的!可不就是李管家!

  「阿娘,那後來呢,那李管家死了麼?」

  臨安長公主哪裡記得這些,看向了她身旁的陶嬤嬤,陶嬤嬤笑了笑,「後來老國公受了傷,好不容易歸了家,見李管家這麼些年,沒有把讀書的本事拉下,便放了他的奴籍,讓他去考科舉了……」

  她說著,笑容突然停滯了,「這麼一說,那會兒應該就是十年前。我們都只當李管家歸鄉去了。」

  閔惟秀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這和安喜之前說的可不一樣,安喜說是老夫人讓李管家去考科舉的,怎麼又變成了她阿爺了呢?

  張仵作在屍體那又刮又聞又扎針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毒藥應當是鉤吻無疑。鉤吻乃是一種毒藤草,服用之後會出現不能動彈,呼吸困難,不多時就藥石難醫。鉤吻並不生長在北地,瞧上去類似於芹,一般情況下,不通藥理之人,很難辨別。」

  張仵作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鉤吻通常外用,作為金瘡藥。」

  姜硯之一聽,眼珠子一轉,咳了咳,「府中現在可有鉤吻?」

  臨安長公主搖了搖頭,你見過哪個將軍打仗,隨身帶一包毒草,若是受傷了就拿出來搗搗敷在傷口上的?有這時間,腦袋都不知道被敵軍砍了幾回了。

  他們武將,也都用十分高大上的小瓷瓶,裝了郎中製好的金瘡藥粉好嗎?

  往傷口上一灑,那疼起來,頗有一種刺啦刺啦的烤肉的感覺。

  「沒有,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什麼鉤吻不鉤吻的。」

  說話間,武國公府的幾位男丁也全都收到了家中傳信,趕了回來。

  一行人站在一排,對著老夫人行了禮。

  這一站,倒是讓閔惟秀琢磨出個中滋味來。

  不得不說,姜硯之雖然不著調兒,但是一雙眼睛可是比她清亮多了。

  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老武國公身高九尺,堪比關二爺,虎背熊腰的乃是一員猛將。而他的兒孫,也個個都牛高馬大的。就連閔惟秀自己個,也生得比旁的小娘子高壯。

  是以旁的人想要楊柳細腰,只要少吃肉就行了,而她,得不吃,光餓!

  可這其中,有幾個人格外的顯眼,一瞧就是雞立熊群!

  這第一個人,便是她二叔,她二叔身高只有七尺,生得一雙丹鳳眼,面上帶鬚,一副儒生打扮,而他的兒子閔三郎也生得十分秀氣,一張臉有七分像了他娘李氏。

  另外一個人,便是閔惟思了,閔惟思同她差不多高的,生得瘦弱,一雙眼睛像是沒有睡醒似的半眯著,身上混雜著酒氣同脂粉氣,顯然是剛從勾欄院回來。

  武國公濃眉大眼的,此時瞧著閔惟思氣不打一處來,眼睛瞪得猶如銅鈴一般。

  再看閔四叔,雖然他是個文官,但是做個官袍,那也得比旁的人多費幾尺布,雄壯得很。

  雙胎原本就比旁的孩子要生得小一些,而且她阿娘可是說了,當年她生出來的時候,跟虎崽子似的,反倒閔惟思是個弱雞,是以閔惟思生得不壯實,是有理由的。

  但是閔二叔呢?

  兄弟們都長得猶如狗熊,憑啥你悄悄的長成了一枝花,這明顯不是一個種啊!

  可是閔二叔也是正經的科舉出身,朝廷命官,你不能夠因為他長得和其他兄弟不像,就強迫他來個滴血認親啥的啊!再說了,甭管他爹是誰,都已經變成枯骨了。

  閔惟秀正一籌不展,琢磨著要不要索性過去捅他一刀,那別說滴血認親了,就把府中所有的人都認上一遍,血都夠啊!

  「哎呀,你們說是什麼李管家,小王也不知道到底長啥樣,身高七尺,瘦弱,白淨,儒生打扮,若不是腿不顛,而且一時三刻還沒有死,小王還以為你們說的是閔家二叔呢……嘖嘖,還真是一樣的。」

  閔老夫人臉黑如鍋底,閔二叔怒目而視,「三大王,你雖然是王爺,但也不能夠隨便侮辱臣公吧?」

  姜硯之驚訝的看著他,「誰侮辱你了?說你七尺就是侮辱你了?可你真的只有七尺啊!噢噢噢……我知道了,你以為我說你是那什麼李管家的兒子,所以才同他長得像的啊!你怎麼可以這樣想呢,閔老夫人乃是名門閨秀,斷然是不會做這等事的。」

  閔老夫人覺得自己簡直要氣絕了。

  但是姜硯之是誰,那是皇帝的親兒子,太子的親弟弟。你能打死他?

  他那樣坑太子,不也活得好好的!

  周圍的人,聞言都悄悄的打量起閔二叔來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不說,我不說,就不覺得有什麼。一旦有人說了,就越發的覺得就是那麼回事兒。

  尤其是閔二叔當真同其他的幾個兄弟,生得太不像了。

  就在閔惟秀以為姜硯之已經有辦法戳穿這個事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去,大手一揮,「把那個林婆子帶上來,腦子裡進水了麼,這麼大的雨,誰會去挖坑埋藥渣子啊,連謊話都說不好。咱們就審她,肯定有問題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2:34

第十九章 三大王審案

  不一會兒,林婆子就被人領了上來,不等她行禮,姜硯之就問道:「你可認識李管家?李管家在離開閔府之前,可是正在用藥?」

  林婆子一愣,瞟了一眼閔老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十多年前,我是在李管家身邊照料的小婢。李管家腿部有疾,一到刮風下雨的日子,便腿疼得走不動道,那會兒,的確是在喝藥。」

  林婆子頓了頓,又接著說道,「當時因為李管家要娶春妮,我心懷怨恨,所以在他的藥中加了鉤吻,毒死了他之後,將他埋在了樹林子裡。因為五娘說要把所有的槐樹都扒了,所以奴慌了神,想要挖出屍骨,卻被人發現了。」

  ……

  什麼?林婆子殺了李管家?

  閔惟秀不信。

  閔老夫人同閔二叔去老槐樹下祭拜,說明他們肯定是知情人。

  姜硯之點了點頭,「你說你用鉤吻毒死了李管家,那你不妨讓大傢伙兒開開眼,看哪一個才是鉤吻。」

  姜硯之說著,看向了張仵作。

  張仵作打開自己的木箱子,從其中啪啪啪的掏出三棵草藥來,擺在了林婆子面前。

  林婆子傻眼了。

  你一個仵作,怎麼他娘的還隨身攜帶毒藥啊!

  姜硯之笑了笑,「你都用鉤吻殺過人了,一定對它記憶深刻吧,快快快,快指給小王看是哪個。小心別摸,鉤吻可是有劇毒的。」

  他說著,站在了林婆子跟前,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林婆子頓時焦躁起來,她認得個鬼啊!她的手有些抖,想要透過姜硯之往後看過去的,但是不管怎麼看,姜硯之都站在她跟前。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姜硯之突然抬腳將那草藥踢飛了起來,林婆子見毒草迎面撲來,嚇得嗷嗷叫,頓時屁股尿流的往後退去。

  閔惟秀簡直無語了,這個姜硯之,當真不能以常理視之。

  姜硯之像是感受到了閔惟秀的視線,轉過腦袋,對著她眨了眨眼睛:「嘿嘿,小王騙你的,張仵作又不是神仙,哪裡會恰好帶了鉤吻。而且就算是鉤吻,沒有煎水服用,也毒不死你的。所以說,你根本就不知道鉤吻是什麼,也不知道它長什麼樣。」

  他說著,神色一變,「你竟然敢在公堂之上說謊騙小王,看我一會兒不把你拖回開封府杖責五十。你在替誰撒謊?鉤吻之事,張仵作剛剛才說,只有在這松鶴堂的人才知曉,只有一個人可能告訴你,那就是出去把你帶過來的人。我說的對嗎,那邊的那個老嬤嬤?」

  他說著,伸手一指,指向了閔老夫人身後的那個老嬤嬤。

  林婆子面如死灰,不敢再抬頭看。

  老嬤嬤陡然跪地,閔老夫人一臉驚訝,「怎麼回事?」

  老嬤嬤扇了自己幾個大耳刮子,然後委屈的說道,「老夫人,您也知曉奴嘴碎,奴就是那麼隨口提了一提,哪裡知曉林婆子就記在了心裡。」

  姜硯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向了路丙,「是不是嘴碎,得開封府審了才知道。」

  路丙有些遲疑,三大王今兒個咋這麼霸氣威武,說一不二,跟換了個人似的啊!

  再這樣下去,您把武國公府的人都得罪光了,還能娶到閔五娘不?

  他想著,有些憂心忡忡的將那老嬤嬤請了過來,同林婆子一道兒捆了起來。

  松鶴堂裡還是靜悄悄的,眾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姜硯之就像是一陣風,劈裡啪啦的吹了過來。尤其是武國公父子,已經徹底的腦袋轉不過彎了,一臉懵。

  姜硯之見眾人沒有反應,一臉歉意的走到了閔老夫人跟前,對著她拱了拱手,「老夫人,小王也是秉公辦案,多有得罪,還望海涵。小王適才懷疑老夫人清白,又說閔二叔可能是李管家的兒子,實在是太傷感情了,為表歉意,不若讓小王給二位烹茶致歉。」

  老夫人莫名其妙的看著姜硯之,頗有一種自己已經老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這三大王的腦袋是什麼做的?怎麼就想一齣是一齣呢?

  閔二叔的臉黑得簡直要滴墨了,真的有歉意的話,幹嘛要再捅他一刀,把那骯髒話重復一遍?

  不等老夫人有所回應,姜硯之已經走到了張仵作跟前,接過他遞來的一根草,走到了屋子燒茶水的小爐旁邊,斯條慢理的將這草放了進去。

  水汩汩的燒了起來。

  「小王偶得一雅物,若是自己個用了,那是牛嚼牡丹。也即是老夫人這麼雅緻的人,才吃得出那茶好不好,水好不好。這草用來煮水,能夠讓水變得乾淨,再用來泡茶,格外的香醇。老夫人可千萬要一試。」

  閔老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微微的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水便燒好了,有婢女端了茶碗兒來,姜硯之當真沏了兩碗茶,親手端到了閔老夫人同閔二叔面前,「兩位,喝了這茶,還請原諒小王的無心之失。老夫人還請放心,今兒這事兒,小王肯定不會傳出去,有礙武國公府的名聲的。」

  「若是我胡言亂語,那姑母可是要揪我耳朵的,姑母你說是不是?」

  姜硯之說著,對著臨安長公主眨了眨眼睛。

  臨安長公主被他逗樂了,笑出聲來,「可不是要揪你。」

  閔惟秀無語了,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當你今年三歲吶!

  閔老夫人一顆大石頭落了地,她可不就是擔心這個事,姜硯之不像傳言之中那樣奇葩嘛,起碼是一個知情懂趣之人。

  她想著,端起那茶盞,就往嘴邊送,還沒有喝到,旁邊一個人影便衝了過來,一巴掌拍翻了茶水,濺了一地。

  姜硯之臉色一變,「閔二叔這是做什麼?你不願意給小王臉面,不喝那茶就是,作甚要打翻了它?老夫人,小王再給您沏一碗茶。」

  閔老夫人點了點頭,「二郎你這是做什麼?壽王一片好意,老身倒要嘗嘗壽王的茶有多雅。」

  誰知道壽王有沒有給官家倒過茶啊,人家姿態放這麼低,你還打他臉,泥人都要生氣。

  閔二叔見他當真又去倒茶,沉著臉怒道:「這茶不能喝,有毒!」

  姜硯之腳步一頓,笑了出聲,「你這個人怎麼不知好歹,眾目睽睽之下,我還能毒殺了老夫人不成?那你說說看,我用了什麼毒?什麼時候用的毒?」

  閔二叔緊閉著唇,不說話了。

  姜硯之走到了閔二叔跟前,「你說不出來,我幫你說吧。你認出來了,我剛剛放進茶水裡的那根草,就是鉤吻對不對?鉤吻毒素最強的用法,就是全株煮水煎服。嘖嘖,那讓我們猜猜,什麼人才認得出來這麼一棵枯草,就是鉤吻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5 00:42:53

第二十章 爭鋒相對

  閔二叔臉一沉,「我乃進士出身,博聞強記,從那百草經中見過鉤吻一次,便記得了,難不成記性好,也是罪過了?」

  「反倒是壽王您,衝入我家中,當著眾人的面,要毒殺朝廷命官,以及一品誥命夫人……這事兒鐵板釘釘,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明日早朝,下官必要去官家面前討個公道。」

  姜硯之不慌不忙的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端起之前遞給閔二叔的茶,斯條慢理的飲了一口。

  閔惟秀嚇了一大跳,她是想利用三大王來對付二房同老夫人,但是可沒有想過讓他小命玩玩啊!

  「小王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我可沒有下毒毒害老夫人,你不要血口噴人。」

  姜硯之說著,從袖子中抽出一根草來,正是之前閔惟秀瞧著他放進水中的那株。

  這廝也不知道玩了什麼障眼法,竟然沒有將那草放進水中,反倒是藏在袖中了。

  閔二叔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還是那句話,我只不過從百草經見過罷了,三大王不能因為這個,便說我是殺人凶手吧。」

  姜硯之站起身來,將手背在了身後,「百草經第二十八頁,寫的是甘草還是靈芝?」

  閔二叔一梗,鬼知道寫的是甘草還是靈芝!

  只不過靈芝乃是好藥材,重頭戲怎麼著都得放在最後頭,甘草是通用藥材,第二十八頁,應該是甘草!

  「甘草。」

  姜硯之看向了張仵作,「第二十八頁寫的是什麼?」

  閔二叔頓時懊悔起來,這廝就是胡謅的,敢情他也不知道。

  張仵作差點笑出聲來,「不是甘草,也不是靈芝。」

  姜硯之對著閔二叔拱了拱手,「閔進士果然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小王佩服佩服。」

  閔二叔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不等他說話,姜硯之又說道:「唉,閔進士您記性這麼好,怎麼就不記得自己個做推官的時候,審的第一個案子呢?當年可是轟動一時。」

  「就是這位李夫人的庶嫂,以斷腸草毒殺親夫,閔進士少年英才,斷案如神,受到了當地望族李氏族長的賞識,這才娶了李夫人歸家。」

  「雖然又不吉利,又晦氣。但是這斷腸草,也就是鉤吻,也可以說是你同李夫人的定情之物了,你怎麼可能沒有見過呢?還是說,閔進士斷案,連證物都不看的,閉著眼睛,就大筆一揮,破案了。」

  閔惟秀實在是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聲來,見旁人看過來,又穩了穩心神,板起了臉。

  神他娘的用斷腸草當定情信物!

  閔二叔睜大了眼睛,他考上進士那會兒,大陳初立,疆域未定,大傢伙兒都想著要大一統,像他這麼一個小官的小事,姜硯之怎麼可能會知曉?

  姜硯之見他百思不得其解,小臉一紅,「小王就是記性好,博聞強記,從那刑部的卷宗裡瞟過一眼,就記住了。算不得什麼大才,比之閔進士,實在是不如良多。畢竟你連百草經都記得。」

  閔二叔的山羊鬍子抖了抖。

  閔惟秀背過身去,怎麼辦,她又想笑了。

  姜硯之說著,定定的看著閔二叔:「小王有人證,可以證明,就在重陽節前夜,閔老夫人同閔進士,以及閔進士夫人,在這埋骨之地為死者燒紙。我就奇怪了,閔進士你能解釋一下,為何你早就知曉,卻要裝作不知麼?」

  安喜的小胸脯挺了挺,頓時激動起來,難不成她也要上公堂,當一回人證了?

  只不過這樣的話,二房的老爺豈不是殺人凶手?

  這麼一想,又有些左右為難起來。

  好在姜硯之到底沒有叫她出來作證。

  閔二叔卻是瞳孔猛的一縮,穩了穩心神,「哪裡有這等事,你莫要胡言亂語。」

  姜硯之笑了笑,「我有沒有胡言亂語,你最清楚了。燒紙會在地上留下痕跡,原本下雨不久就會被沖刷得一干二淨的,但是林婆子去翻地挖骨,將那燒的灰都翻到坑裡去了,現在還好好的待在那水坑裡呢。銀屏你說是不是?」

  銀屏一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閔老夫人同閔二叔全都變了臉色。

  「讓小王來捋上一捋,首先是作案的手法,你識鉤吻,又審過旁人用鉤吻殺人的案子,完全可以如法炮製,若是小王沒有記錯的話,十年之前,老武國公受了傷,從戰場上退了下來,而你恰好從南地歸京敘職。」

  「按照人之常情來看,你很有可能從南地帶了鉤吻歸京,作為金瘡藥外用。就閔進士讀過百草經,都要誇大成過目不忘而言,我只要尋府上的幾個老人問問,就能證實,確有此事。」

  「當然,你很有可能說的是,我帶了一味神藥,能起死人,肉白骨,巴拉巴拉之類的。」

  臨安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回憶了一會兒,「聽三大王這麼一說,老奴當真想起來了,二老爺回京的時候,的確是送了藥材,不光是老國公,還給我們長房也送了,只不過長公主用的都是宮中秘藥,那藥便收在庫房中,一直沒有拿出來用。」

  她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三大王料事如神,的確是用錦盒好好的包著。公主的庫房,都是老奴打理,所有禮物往來,均登記造冊,一會兒我便將那冊子送過來。」

  閔惟秀簡直想要啪啪啪的鼓掌了,這姜硯之瞧得也順眼起來。

  「你帶了毒藥來,你見過人用鉤吻殺人,你知道李管家就埋在樹下,閔進士,你能夠解釋一下,為何之前你都避而不談這事麼?還是說你其實就是真正的殺人凶手!」

  姜硯之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盯著閔二叔的眼睛,認認真真的問道。

  閔二叔身子一震,說不出話來,閔老夫人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啪啪啪的鼓起掌來,「我兒同李管家無仇無怨,為何要殺了他?你也說了,他喜歡吹噓,從南地帶了鉤吻回來,少不了在府中說自己斷過的案子,被有心人聽到耳中,學了去,也是未知的。」

  「我們並不知曉那樹下埋的是李管家,我們是在祭拜我那可憐的哥哥,他在戰亂之中為了保護我,被殺死了,就在重陽節的前一日。我們只是恰巧尋了那麼一個僻靜的地方罷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4:05

第二十一章 驚人舊事

  姜硯之也啪啪啪的鼓起了掌,「他當然有動機。因為他長了一張同李管家一樣的臉啊!」

  閔惟秀想著,也大概想明白了其中之事,大陳的中年男子,都是留鬚的。

  閔二叔年少中進士,那會兒李管家已經是滿臉鬍鬚,並未覺得有多相似,但是他成家立業之後,為了顯官威,也開始蓄鬚,等一會開封府對比,那麼問題就來了。

  「李管家當年還是奴籍。你說是當國公的兒子好,還是當一個下人的兒子好呢?」

  「既然老夫人祭拜的是自己的兄長,那為何要遮遮掩掩的,難不成您的兄長,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人物?再說了,為何祭拜之時,只有閔進士去,武國公同閔四爺都是從茅坑裡撿回來的麼?」

  閔老夫人一時語塞。

  姜硯之擺了擺手,「您不必繼續袒護他了,現在閔進士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作案動機,作案時間,作案手法他都有,鐵證如山,豈容狡辯?至於小王說他是李管家的兒子,這一點,滴血認親,便一清二楚了。」

  閔老夫人鬆了一口氣,這姜硯之也就是一張嘴呱呱呱的,「怎麼滴血認親?我家夫君都已經百年了。」

  姜硯之笑了笑,指著張仵作道:「我這仵作,有一絕技,能夠從枯骨之中,蒸出幾滴死者的精血來,到時候咱們就能夠滴血認親了。你是不是李管家的兒子,一查便知。」

  「哪裡用得著滴血認親?二弟,我就問你一句話,三大王說的可都是真的?你當真不是阿爹的兒子?你要是敢說一句假話,老子就用狼牙棒劈死你!」

  武國公聽到這裡,整個人都已經炸了。

  姜硯之的話,他越琢磨越不是味兒啊,不說不覺得,再仔細回想一下,閔二叔的確是長得同李管家十分的像。而且她阿娘說的什麼哥哥,他可是從來都沒有聽她提及半句。

  閔二叔脖子一縮,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武國公瞧他模樣,頓時大怒,一巴掌拍在一旁的小茶几上,那茶几頓時裂開了,劈裡啪啦作響。

  武國公雙目通紅的看向了閔夫人,「阿娘,這是怎麼回事?」

  閔老夫人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往事一般,嚇的一縮,頓時紅了眼睛,冷笑出聲,「你確定要我說麼?你當真以為,你阿爹就真的是一個什麼蓋世英雄了?」

  「我阿爹這個人,雖然粗魯,但是大丈夫做事,行得端,坐得直。我不相信,他會做出什麼有愧於心的事情來。就算是做了,他也不會遮遮掩掩的。」

  閔老夫人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那我就讓你知曉,你阿爹是如何的大丈夫。」

  她說著,看向了姜硯之,「你的一張嘴,的確很厲害,只不過到底太年輕了。李管家不是我兒殺的,因為他是被老武國公殺的。我們為了維護武國公府的聲譽,這才一直隱忍不說,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就別怪我了。」

  閔老夫人說著,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之中。

  「你們這些年輕人,沒有經歷過戰亂,不知道有多麼的可怕。我家中原本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大慶世家凋零,門第早已不如從前,但也還勉強稱得上是一方望族。」

  「我在十四歲那年,與青梅竹馬的表兄李方定下了親事。我們一同長大,感情十分的深厚。你是不知道,我繡的嫁衣,有多好看,我就等著盼著,盼著滿了十六歲之後,便嫁給他。」

  「豈料開始打仗了,那些野蠻人猶如土匪一般到處燒殺搶掠,尤其是我們這種富戶,十有八九都被洗劫一空。我嚇得要命,躲在桌子底下,李方跑了進來,拉著我東躲西藏的。」

  閔老夫人擦了擦眼睛,又接著說道:「我們二人以前都是富貴人家出身,不識五穀,亦不通武功,在亂世之中,猶如浮萍,只能相互扶持,好不容易尋了一個村莊,勉強的安頓了下來……」

  「可是好景不長,又打仗了……這次我們沒有了好運氣,我同李方在慌亂之中,走散了,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我遍尋李方不著,跟著難民一道兒,逃到了大名府,想要在這裡等著李方來尋我。」

  「也是我命不好」,閔老夫人說著,冷笑出聲,「遇到了那騙子,將我騙去給你阿爹做了填房夫人。」

  「你阿爹形容粗鄙,若不是命好遇到了亂世,怎麼可能娶到我這樣的世家女子,便是我家中的馬夫,都比他要好上幾分。你不知道,他竟然不洗澡,連鞋子都不脫,便直接倒床睡覺!簡直不能忍!」

  武國公眼眶一紅,「阿娘,若沒有我阿爹奮勇殺敵,哪裡有你安穩度日?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看他的?一場仗打下來,幾天幾夜不闔眼,退下來便是茅廁裡,都能倒地而睡,誰還有那功夫,去沐浴焚香啊……」

  「難怪你一直不喜歡我,我也是一回來,便倒床就睡的。」

  閔老夫人別過頭去,不看武國公,又接著回憶道:「閔家的公婆都是鄉野之人,粗俗不堪,我遭了好大的罪,才生下了你,但是還沒有在我跟前多久,就被他們給抱了過去。就在我已經死了心的時候,你阿爹竟然從戰場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李方。」

  「哈哈,你們知道什麼是造化弄人麼?真的就是造化弄人啊!」

  閔老夫人說著,又哭又笑起來。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後頭的話閔老夫人不說,她都能夠猜得到,肯定是閔家的二老死了之後,她阿爺征戰在外,又將阿爹帶在身邊習武親自教導,閔老夫人一個人在家中,同那李方舊情復燃了,然後生下了閔二叔。

  說一千道一萬,她的愛情故事再怎麼淒婉動聽,那也不值得原諒。

  更何況,她以後還做出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來,閔惟秀想著,緊了緊拳頭。

  閔老夫人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李方很感激他,說是他救了我們。原本我們想著,就算是我們二人,有緣無分了。那是我朝思暮想,從小一起長大的,深深愛著的人啊……何況,我們本來就是有婚約的,我的夫君,應該是李方才對的,只是後來,都錯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4:14

第二十二章 一腳跺出一座墓

  「李方是個認死理的人,那些年不管我怎麼尋他,他都克己守禮。直到後來有一日,前方傳來了消息,說你阿爹戰死了……我等了一年,不見人歸,便……」

  閔老夫人說著,眼中有淚光閃過:「等你阿爹歸來,我才發現自己懷了二郎。我想同他說的……可是你阿爹脾氣暴躁,我怕……我還沒有想好怎麼說,你爹便又出征了。」

  武國公聽到這裡,已經氣到面紅脖子粗了。

  什麼怕他爹脾氣暴躁,不過一邊捨不得同李方志趣相投,一邊又捨不得他阿爹的庇護罷了。

  他阿爹雖然粗魯,但當真是一個好人,要不然也不能把李方撿回來,在自己頭上種草原了。

  他想著,轉過身去,對著閔二叔就是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

  閔二叔站在一旁呆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麼,就感覺重擊襲來,頓時倒地,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大家都站得好好的,半句也沒有提到我,咋就抽我了?

  閔二叔心中委屈。

  老夫人一驚,趕忙攔在了閔二叔前頭:「你打他做甚?」

  武國公鬍子根根豎起:「你是我阿娘,我不能打你,就只能打這孽障了。你別攔著,我怕控制不住我的手!」

  閔老夫人手一抖,氣得咳嗽起來,冷笑出聲:「你還真是同你爹一模一樣,除了打打殺殺,什麼都不會!」

  武國公已然怒髮沖冠。

  閔惟秀見狀,趕忙上前,給他緩了緩氣。

  「若論肖爹,誰比得過我二叔,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把人家的東西佔為己有,當真是一脈相承的無恥。哦,說不定更肖娘才對……」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十年之前,我阿爺受傷之後,從戰場回來發現此事,用鉤吻將李管家毒死了。」

  閔老夫人眼眶紅紅,對著閔惟秀怒目而視,「正是如此!他哄騙李方,說要讓他去考科舉,李方大喜,同他一道兒飲酒,飲完之後當夜,便毒發身亡了。」

  閔惟秀笑出了聲。

  「下毒什麼的,那是你們這些自詡正人君子的小人才用的,我阿爺殺人比殺雞還多,何須用毒?一巴掌就能把那廝的腦仁子給拍出來,然後扔到亂葬崗上去餵狗。祖母若是不信,我可以拍一個給你瞧瞧。」

  他阿爺若是有那個耐煩心思,去弄什麼草藥,還用水煎好了,再騙李管家喝下去,那他還能被笑是莽夫?

  她是堅決不信的。

  ……

  閔老夫人還在邊哭邊說著當年舊事。

  閔惟秀瞧著她的模樣,心中卻是越發的難過。

  閔老夫人這心簡直偏到天上了去,姜硯之認為閔二叔是殺人凶手,她為了維護自己的兒子,能夠自曝其短,放著大好的名聲不要。

  要是上輩子,她對武國公也這樣好,該有多好。

  當年她的父親戰敗,成將軍同他的三個兒子都死了,所有人都罵她的阿爹,可是有誰想過,她的阿爹也在那場戰役中失去了一條胳膊,她的哥哥,也沒有能夠回來。

  阿娘因為大哥的死一病不起,於是祖母便勸他們回老家大名避避風頭,結果不久就傳來了消息,他的阿爹早就投了遼人,所以才有了之前的大敗。他此番殺了臨安長公主,想要去往遼國,結果被強人發現,擊殺了。

  這簡直是閔惟秀聽到的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她的阿爹為陳朝征戰多年,殺的遼兵,頭顱串起來,能夠圍繞開封府一週。

  陳朝從無到有,她阿爹立下了漢馬功勞。

  你可以說他目中無人,說他粗魯,甚至說他貪財,但是武國公閔歸是絕對不會投遼的!

  至於殺了她阿娘,那就更加不可能了,阿爹和阿娘感情深厚,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是他阿爹要投遼,為何當初鎮守邊關的時候,不故意在大敗之時,假意被俘虜,隨之而去呢?

  還特意回了開封,殺了她阿娘,不帶他們兄妹。

  這麼荒唐的事,竟然在開封府裡流傳了起來。

  他們傳言,她同閔惟思肯定是臨安長公主同隔壁老王生的,是以武國公非氣不過要殺臨安長公主,把她們兄妹扔在開封府。傳言她大兄沒有死,早就去遼國,給遼人當女婿去了。

  閔惟秀一直以為這是假的,像以前那些人攻擊他爹娘一樣,是呈一時口舌之快的謊言。

  可是直到閔老夫人上呈官家武國公的通敵證據,又寫下了斷絕書,才給了她一個當頭棒喝。

  官家大怒,將他們兄妹下了大獄,閔二叔大義滅親,承襲了武國公府的爵位。

  最痛心的背叛,永遠是來自最親近之人。

  上輩子直到死,閔惟秀都沒有想明白,明明他們府中,祖母和善,父母孝順,怎麼最後就成這樣了?

  現在可算是明白了。

  難怪每年到了重陽節前後,閔老夫人都要生病,性子變得十分的刻薄,那會兒她總想著,人生病了,難免會有小性子,不想是本性流露。

  也難怪閔老夫人能夠毫不猶豫的寫下義絕書,因為她壓根就認為是武國公殺了李方,恨不得報仇雪恨吧。

  ……

  閔惟秀想著,猛的一跺腳,地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大坑,武國公身手敏捷的跳到了一邊,閔老夫人同閔二叔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整個人都掉了下去。

  二夫人李氏大驚,「惟秀,你這是做什麼?他們掉到哪裡去了?」

  閔惟秀抖了抖腳,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腳抽筋了,就這麼抖了一下。」

  姜硯之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的,他吞了吞口水,結結巴巴的說道:「閔五……你這一腳,該不是抖出了一口井吧,要不咋黑漆漆的,人都不見了呢?」

  閔惟秀瞪了他一眼,伸長脖子一瞧,也傻眼了,「嘿,祖母這屋子底下,竟然還有個密室啊!」

  她就說嘛,她要是一口能夠跺出一口井,那日後就不擔心吃不飽飯了啊,專門去給人打井啊,多輕鬆啊!

  她不過是不想再聽閔老夫人說她的真心往事,讓她出個醜罷了,哪曾想,這事情的發展,已經歪出天際了。

  一直趴在地上的銀屏見狀,趕忙跳了起來,提了燈籠照亮了洞口,焦急的喊道:「老夫人,奴馬上就下來救你了。」

  閔惟秀一把抓起身旁的姜硯之嗖的一下跳了下去,他們絕對不是想去打探老夫人的密室裡有什麼寶貝的,萬一裡頭藏著什麼殺人的證據呢?

  姜硯之掏出火摺子一照亮,眼睛都直了,「閔五,你們家地底下有個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4:26

第二十三章 啊!那裡有鬼

  這裡哪裡只是一座墓,簡直就像是一個地宮一般,瞧上去已經過了許多年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應當是一個放置陶罐的耳室罷了,耳室的一方,有一個甬長的通道,黑漆漆的,根本不知道通向何方。

  閔惟秀還來不及說話,閔二叔已經被「墓」這個字,嚇得尖叫起來,「快快快,快上去,墓裡萬一有鬼怎麼辦?」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心中便有了主意。

  原來閔二叔怕鬼啊!

  她看向了姜硯之,姜硯之一把躲在了她的身後,伸出手來指了指那個通道,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站在那裡?我告訴你,我家閔五武藝高強,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閔二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見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嚇得頓時站起身來,拔腿就跑,也瑟瑟發抖的躲到了閔惟秀身後。

  閔惟秀大囧,你們這群渣渣!

  都是什麼人啊,遇到危險竟然躲在她一個弱女子的身後!

  閔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著閔二叔,眼神黯淡了幾分,「老二,你過來扶我過去,我掉下來的時候,腿折了。我們都是信佛之人,自有佛祖庇佑,鬼怪近不了身。」

  閔二叔不為所動,扯著閔惟秀的衣襟,顫抖著聲音說道:「哪裡有人,你別糊弄我!」

  姜硯之眨了眨眼睛,「的確是站著一個人啊,穿著白色的袍子,上頭繡的是清竹,哦,長得還挺好看的,眉心還長了一個紅點兒,看上去挺面善的,應該不是個惡鬼,閔進士不用害怕。」

  閔老夫人的聲音頓時高亢了幾分,「紅點?眉心有紅點兒?」

  姜硯之點了點頭,驚訝的說道:「啊,他說他是李方,要來找殺死他的人報仇!天哪,你別走過來啊,我認都不認識你,你別殺我啊!」

  他說著,抱著腦袋,瑟瑟發抖,往後退了幾步,一腳踩在了閔二叔的手上。

  閔二叔嚎叫一聲,抱著頭大喊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都是你,要不是你想去告訴我爹真相,我也不會殺了你的,我這些年,天天給你上香,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別過來,別殺我啊!」

  閔惟秀簡直樂開了花,這姜硯之要去唱戲,這簡直是開封府第一名伶啊!

  閔老夫人神色一震,失聲道:「文兒,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殺了誰?」

  閔二叔抱著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要怪都怪你啊,你都嫁給我阿爹了,幹什麼要同一個下人牽扯不清呢?」

  閔老夫人聲色沉了沉,「什麼下人,那你是爹!」

  閔二叔手放了下來,大喊道:「我寧願我爹是武國公。」

  他冷靜下來,這才發現八成是中了姜硯之的奸計,哪裡就那麼恰好,李方的鬼魂就在這個墓穴當中呢?

  只不過事已至此,身為親子弒父這等惡事,已經壓在他心頭多年,實在是夜不能寐,便索性說起前程舊事來。

  「我聽聞阿爹受了重傷,匆匆的趕回了開封府,一進門便見著了李方。只一眼,阿娘,我的人生就天崩地裂了。小時候,我羨慕長兄,羨慕三弟,因為他們都長得像爹爹,我拉弓弓不動,騎馬馬不跑,也就是讀書比他們厲害了幾分。」

  「我寒窗苦讀上十載,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中了進士,在任地做推官,又受到了上峰的賞識,可謂是前途無量,兒子也想,親手為你掙一個誥命。」

  「可是……我同李方其實除了眼睛和鼻子,旁的地方算不得太像,若是都不留鬍子,那若不站在一起仔細的瞧,看不出來的。於是我刮了鬍子,阿爹心大,根本就沒有看出來不妥當,只誇我孝順,說我像你,所以才這麼聰慧。」

  「我想著李方待在府中,委實是個隱患,便同阿爹說了,要放他出府去考科舉,遠離武國公府。原本安排得好好的,可是阿爹偏偏要好人做到底,要替李方娶一門妻室,把自己個身邊的婢女春妮給了他。」

  「阿娘你還記得吧,你當時特別生氣,跑到那棵大槐樹下質問李方,言語之中,透露了你們曾經有婚約的事情。那會兒我同阿爹都在附近,他全部都聽到了。」

  閔老夫人神色驚訝,顯然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

  「我阿爺知道李方同祖母後來生下了你?他還不生氣?」閔惟秀忍不住插嘴道。

  閔二叔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只聽到阿娘說他們曾經有婚約,我很害怕,便尋藉口讓他離開了。到了夜裡,阿爹給李方踐行,我在一旁作陪,阿爹說前程往事隨風,阿娘你替閔家生兒育女,一個人受了不少苦,他常年在外,給不了你多少,但至少讓你衣食無憂,老有所依。」

  「他給了李方一大筆銀子,讓他去老家安頓,另外幫你尋摸一下,當年你們兩家可還有親人存活於世,亂世之中,走散了的親人……李方大哭,很快就喝醉了,我送他回房休息,他卻說武國公仁義,他不能做那小人,欺騙於他!」

  「那個傻子,那個傻子他要去告訴我阿爹真相啊……我要做官,出身怎麼能夠有瑕疵?阿娘啊,你不做官,是不知道,便是庶生子,也比奸生子來得好啊!」

  「我當時腦袋一熱,怎麼勸他他都不聽,於是我便哄他說先喝了一杯醒酒茶,再去說……」

  閔老夫人已經聽不下去了,捶胸頓足道:「報應啊,報應啊!」

  姜硯之咳了咳,「報應不報應的,你們自己個琢磨便是。不過閔老夫人啊,我這一個外人,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若當年硬氣的不嫁老國公,實話說自己被人騙了,他未必不會放你走,但是你試都沒有試過,就嫁了。」

  「再後老國公常年不在家,你要跑掉去尋李方,輕而易舉吧?但你可是從來都沒有去。」

  「人吶,就是有真心的時候,就想要榮華富貴;等有了金錢和地位,又開始想要真心。天底下哪裡就有那麼好的事情呢貪得無厭要不得要不得。」

  「小王實在是想不出,你咋長了一個比開封府還大的臉呢,竟然還好意思嫌棄武國公。就是那勾欄院的妓子,拿了銀子也得辦人事不是?」

  「你說你,咋連這點素養都沒有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4:37

第二十四章 奸臣要什麼臉啊

  閔老夫人臉色鐵青,險些撅了過去,這姜硯之的一張嘴猶如刀子一般。

  正在這個時候,銀屏已經取了軟梯,放了下來,閔二叔一瞧,像是火燒了屁股一般,率先的就衝了上去。

  閔惟秀無語的拍了拍衣衫上的土,這閔二叔怕鬼也怕得太厲害了吧。

  鬼有多少?人有多少?

  遇到壞人的可能性,比遇見惡鬼大多了。畢竟,人心才是最險惡的。

  一行人順著梯子爬了上去,之前下頭人說的話,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自己復雜的心情。

  臨安長公主一把拉過閔惟秀的手,「惟秀你跳下去沒有受傷吧?」

  閔惟秀搖了搖頭。

  姜硯之抖了抖袍子上的灰,「如今這案子已經水落石出了,閔文對於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李方一事,供認不諱。那小王就將相關人等,押送到開封府去了。一會兒小王會派人前來,讓諸位在證詞之上簽字畫押的。」

  閔老夫人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姜硯之的手,「不行,你不能把他抓走。」

  她說著,看向了武國公,「大郎,你說句話。這事兒,你怪阿娘也好,怪阿文也好,但是這是咱們一家之事,若是抖露出去了,那你阿爹的臉,我們武國公府的臉,往哪裡擱呢?」

  閔惟秀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您做下這等事的時候,可沒有想過咱們武國公府的臉面。順便說上一句,咱們家不是被罵大奸賊麼?奸賊要什麼臉啊!」

  武國公臉一黑,老子的臉長得好好的,怎麼就不要臉了?

  這孩子,跟著三大王在一起晃蕩了幾天啊,這嘴都要禿瓢了!

  簡直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二夫人見狀,扯了扯自己兒子的衣袖,同他一道兒跪地扯住了姜硯之的衣角,「三大王,臨安長公主乃是您的親姑母,咱們就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有什麼事,需要鬧到公堂上去,不能夠擱在家裡說呢。」

  「就當我求求你了,你就放過我們家老爺吧,他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良心,對不起百姓的事……當年他也是一時衝動,才殺了那個刁奴……」

  不等她說完,姜硯之就像是拔蘿蔔一般,將自己的衣角從李氏的手中拔了出來。

  「你這話就不對了,公主的確是我姑母,我同閔五就是一家人。但同刁奴的兒子,可沒有什麼親,你莫要胡亂攀扯。」

  閔二叔臉色一白。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誰同他是一家人啊!

  姜硯之又接著說道:「還有一點你說錯了。閔文殺死李方的時候,李方已經不是奴籍了,因為老國公放了他的籍,讓他回鄉科舉,是以他殺的乃是良民百姓……這可不是一家人的事。帶走。」

  老夫人見姜硯之毫不留情面,又看了看不敢看她的閔文,眼眶一紅,嘆了口氣,「大郎,公主,且同老身進內室一談。」

  武國公腳步不動,老夫人輕輕的說了一句,「十四……」

  臨安長公主臉色一變,拽了拽武國公的,「走吧,且聽阿娘如何說。」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這板上釘釘的事,莫非還要出什麼么蛾子不成?

  十四又是個什麼暗號?

  等他們走了進去,屋子裡的晚輩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閔惟思一把勾住了姜硯之的肩膀,「老子住在這府中這麼些年,竟然不知道這開封府最精彩的故事,就在我們家啊。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會審案,簡直太厲害了!今晚上咱們去聽小黃鶯唱歌,哥哥請你!」

  姜硯之笑了笑,心中暗道,什麼人啊,張嘴就自稱哥哥,明明他就比閔惟思要大上那麼幾個月好嗎!

  但是這是閔五的哥哥啊,日後豈不就是他的哥哥?這算是提前叫上啦?

  姜硯之想著,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閔惟思拍了拍他的手,「一瞧你就是個懂行的,都嘿嘿嘿上了。趕明兒鬥蟈蟈,也叫你一道兒。」

  姜硯之一個激靈,悄悄的看了閔惟秀一眼,他在閔五面前怎麼能懂行!

  必須是純潔無暇的啊!

  「小黃鶯?好呀,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黃鶯鳥長什麼樣呢?羽毛是黃色的,還是綠色的?若是好看,可以拔了給閔五做髮簪呀。」

  閔惟思手一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姜硯之,沒好氣的湊到了姜硯之耳邊。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哥哥剛欺負完小五,你還上桿子來是不是?小爺我別的本事沒有,整人的辦法不說八百那也有一千,你給我小心了。」

  姜硯之小胸脯一挺,低聲道:「就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如何欺負得了閔五?」

  閔惟思擼起姜硯之的袖子看了看,的確是個弱雞!

  頓時放下心來,就這樣的,小五徒手都能給他的老腰掰斷了,不足為患!

  閔惟秀一直盯著老夫人內室的房門口,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若是她阿爹聽了祖母的,要放過二房一馬,那她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就見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走了出去,身後卻沒有跟著老夫人。

  臨安長公主對著姜硯之點了點頭,「說起來當真是家門不幸,我們武國公府出現了那農夫與蛇的故事。老國公好心收留了李方當管家,他卻貪圖閔家的潑天富貴。趁著老國公出征在外,弄死了老夫人生的次子,將自己的兒子頂替了上去。」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後來的事情,大傢伙兒便都知曉了。二房不但不是我閔家後人,還是仇人之子,老夫人已經做主,將二房除去宗籍。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兩不相干。」

  這是要放過閔老夫人?

  「阿娘!」

  臨安長公主對著閔惟秀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大郎,你去請太醫來,就說老夫人悲傷過度,撅了過去。」

  姜硯之愣了一會兒,這才張口說道:「姑母說得極是,唉,這年頭,好人不好當啊!路丙,把人送去開封府,讓他簽字畫押。」

  路丙點了點頭,拉著閔文就走。

  李氏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惟秀,惟秀,你同二嬸平日裡最親了,你說一句話啊。惟芬,惟芬還要嫁去太子府呢,我們被趕出了國公府,那惟芬怎麼辦啊?」

  閔惟秀一甩袖子,邁出了大門口,「我一不是她爹,二不是她娘的,你問我,我問牆去?」

  上輩子,她走投無路了,這些人,可都沒有告訴她該怎麼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4:48

第二十五章 剛開篇就大結局

  今日乃是九月九日重陽節,雨已經停了,一輪豔陽高掛空中,濕漉漉的地板已經曬得有些乾了,總算是讓人有了些想要登高望遠的感覺。

  閔惟秀到了那演武場上,提起狼牙棒揮舞了一遍,直到將牆砸了個洞,這才覺得心中暢快起來。

  「上回你砸爛了牆,你爹硬是一直不修,還是我實在沒有牆可以爬了,這才修好的。這才幾日,你又砸爛了……」

  姜硯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閔惟秀老臉一紅。

  爹啊,你都是國公了,怎麼這麼小氣呢!簡直令人發指……

  「我聽你阿娘的,給了閔老夫人體面,所以你生氣了麼?」

  閔惟秀轉過頭去,將狼牙棒放回了兵器架上,「明明始作俑者是她,為何她還能享受榮華富貴?」

  老夫人上輩子呈上義絕書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樣的人,就應該被掃地出門才對。

  「這不是給老夫人體面,而是給老國公體面,他都已經百年了,若是還被人說頭上長了一片大草原,豈不是在地下都不安生。人受到懲罰,並非只有讓她飢寒交迫,被人嘲笑一種的。」

  姜硯之說著,眨了眨眼睛,「我覺得這事兒,你二哥肯定很有心得。」

  閔惟秀噗呲一下笑出了聲,「我又不是傻子,又豈能不明白?姜氏支持共叔段謀反,鄭莊公大怒,說不及黃泉,不相見也。事後十分的後悔,最後想出了掘泉相見的辦法。」

  「母親謀逆,兒子原諒她,被人誇讚。古往今來,被浸豬籠的,那都是小媳婦兒,哪裡見過有兒子將母親沉塘的。百善孝為先,那群文臣,自己個做不到,倒是會厚著臉,要求旁人做到。」

  「阿爹阿娘若是將祖母給趕了出去,還不知道要遭受怎樣的口誅筆伐。」

  她心煩意亂的,不是閔老夫人留在了府中,而是她說的十四是什麼?

  從結果來看,明顯這就是能夠威脅到她阿爹阿娘的東西,上輩子的時候,老夫人呈交的她阿爹通敵賣國的證據,她還來不及看,就被下了大獄,也不知道,這個十四,是不是就是其中的某個關鍵。

  她重生才幾日啊,已經鏟除了二房,已經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閔五你能夠想得通就好。你想想看啊,那些話本子裡,老夫人一般都是最後的幕後黑手,做的都是什麼棒打鴛鴦啦,欺負女主角的娘親啊,搶女主角的男人,哦不是,是用孝道壓人……總之從頭壞到尾,到最後,才惡人有惡報死翹翹的。」

  「若是開篇不到二十五章就死了,那豈不是感覺自己買了一本假書,中間的都讓人給撕掉了?哪裡有開篇壞人死絕,剩下的都是好人相親相愛的話本子嘛!」

  閔惟秀被他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逗樂了,「你這麼說,挺有道理。」

  姜硯之鬆了一口氣,從袖子裡掏了掏,掏出一個橘子來,遞給了閔惟秀,「給你吃。」

  閔惟秀狐疑的看了一眼,「之前你不是把那鉤吻藏在袖子裡,現在還藏了橘子,確定橘子沒有毒?」

  姜硯之一頓,趕忙把橘子丟掉了,開玩笑,小命要緊!

  那橘子咕嚕嚕的滾到了牆角,很快便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了一隻鳥兒,對著橘子嘬了起來。

  姜硯之同閔惟秀四隻眼睛盯著,等了好半天,那鳥兒依舊是活蹦亂跳的,這才對視一眼,笑出了聲。

  閔惟秀甩了甩手,用手勾了勾碎頭髮絲兒,「你不覺得,我請你來自曝家醜,太過涼薄麼?」

  姜硯之耳根子一紅,「這有什麼,家業大了,父子惡言相向,手足骨肉相殘的,比比皆是,見多了,便不怪了。」

  閔惟秀沒有想到姜硯之會輕描淡寫的說這些,好奇的看向了他。

  他生得十分的白,許是因為少年人正在抽條兒,又高又瘦的,好像是一根筷子,她輕輕揮手,就能折斷了。

  眼睛大大的,帶著幾分天真的神色,光從容貌上看,當真是一個十分不可靠的人。

  可是閔惟秀卻覺得自己好像在面前人的眼中,看到了溫暖的燭光,不炙熱,也不冷漠,莫名的讓人覺得,他在黑暗之中,能夠一直的照亮前方一般。

  閔惟秀想著,甩了甩頭,這廝都能見鬼了,該不會懂什麼陰陽之術吧?

  譬如小娘子一見他,就對他產生莫名的好感之類的!

  可怕!

  閔惟秀收回了心神,「張仵作為何會隨身帶著鉤吻?我二叔以前做過推官,審過二嬸家的案子,我都不知道,你怎麼就知道得那麼清楚,當真是過目不忘?」

  「還有我明明瞧見你把鉤吻放進水中煮的了,你是怎麼藏在袖子中的呢?其實我祖母說是我阿爺殺的,也未必不可能,你怎麼就認定了是我二叔殺的,若是他不怕鬼,不招供,那又如何是好?」

  姜硯之搓了搓衣袖。

  整個人像是要燒著了一般,閔五正在打量他啊,認真的問他的話啊!

  怎麼辦,今日下雨,路丙非要他穿蓑衣,也不知道有沒有弄亂頭髮,直接跳進了墓穴裡,也不知道衣衫上是不是沾了灰……

  「昨日我見了李方的鬼魂之後,便去了一趟開封府衙,查卷宗去了。昨兒個我便說了,他是中毒身亡的,張仵作斷案十分的有經驗,他有好幾個大箱子。中毒死的,便帶中毒的箱子,裡頭有各種毒藥,便於對比查案。」

  「若是刀劍刺死之類的,也有專門的箱子。裡頭放著各種器具,便於對比傷口。我看了卷宗,便猜到了大部分的真相,於是讓張仵作準備好了鉤吻,就等著你來叫我了。」

  開玩笑,閔五若是要尋他幫忙,他沒有提前準備好,那怎麼顯得自己高大英俊聰慧風流倜儻?

  「至於怎麼把東西藏在袖子裡,閔五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借你的髮簪一用。」

  閔惟秀拔下頭上的髮簪,遞給了姜硯之。

  「你看好啦!」

  閔惟秀將那簪子握在手中,在閔惟秀的眼前晃了晃。

  這是一隻白玉簪子,雕刻的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鳥兒,短小又精悍。

  「我現在要把簪子放到我的左手上啦。」

  姜硯之說著,右手做了一個放簪子的動作,左手做了一個握簪子的動作,閔惟秀只覺得眼前一花……姜硯之兩手都是空空的,簪子已經不見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5:01

第二十六章 不聽曲兒的不是好紈絝

  閔惟秀來了精神,她這雙眼睛不說是鷹眼,那也比常人銳利多了,怎麼就沒有看清楚姜硯之的動作呢?

  「你藏到袖子裡去了?」

  姜硯之笑眯眯的從袖子裡掏出來了那根玉簪子,「一瞧你,就很少出去玩兒。今日我帶你去象棚耍好不好,那裡有玩戲法的,比我這一手厲害多了。還有皮影子戲看,可有趣了。」

  「如果你不怕看了眼睛疼的話,咱們還可以去看女子相撲!若要我說,裡頭的人,沒有一個有閔五你的力氣大。」

  象棚是開封府有名的瓦舍,閔惟秀年幼的時候,閔惟思帶著她兩個人偷溜出去瞧過,不過後來長大了,要做名門淑女,便出門都是奴婢成群的,不再去市井之中了。

  閔惟秀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那咱們邊走邊說,你還沒有說要是我二叔不怕鬼,該怎麼辦呢?」

  姜硯之抬了抬下巴,「殺了父親的文弱書生,便是不怕鬼,那心裡也是有鬼的。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李方,卻能夠說得出他的形容特徵,穿什麼衣服,眉心有痣之類的……那麼我說李方就站在那裡,是不是十分的讓人信服?」

  「退一萬步講,你二叔沒有相信我演的戲,那也沒有關係。因為李方的鬼魂是真正存在的,咱們在你二叔的眼皮子上抹上牛眼淚,他自然能夠看見真鬼了,到時候,我不信他不招。」

  「那我二叔,不,閔文會被處斬嗎?」

  閔惟秀上輩子先是閨閣女子,後又去做了打仗的武夫,對於這些事兒,知之甚少。

  姜硯之搖了搖頭,「這我就不好說了。咱們大陳斷案,講究的是鞫讞分司,由推司審理案件,再由法司來決定判處什麼樣的刑罰。便是法司審判,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得經過檢校復議之類的繁瑣流程,才能判刑。」

  「一個卷宗之上,需要有多人簽字確認了,才能執行刑罰,死刑尤其嚴格,是以急不來的。」

  「像我做的就是推官,只負責找證據為死者伸冤,至於後來的事,作為主審的推官,將卷宗交給法司之後,我就不能干預了。」

  閔惟秀聽得津津有味的,對於這個世界,她知道的東西,真的是太少了。

  姜硯之見她並無不耐之色,心中樂開了花,「走走,咱們先去攀樓填填肚子,然後去象棚看雜耍,再去東十字街吃好吃的茶湯。」

  閔惟秀領著安喜,又叫阿福套了馬車,一行人便朝著攀樓走去。

  這攀樓乃是五座三層小樓連拔,在開封府中頗有名氣,是七十二正店之一,大陳由官府造酒麴,只有正店能夠釀酒,其他的小店,都是從正店中買酒的。

  馬車才一停住,便有那牽馬的小廝前來相迎,閔惟秀戴著帷帽,正準備往下跳,就聽到安喜小聲嘀咕道:「小娘別跳,萬一把這地跳了個洞,那後來的人,一下馬車,還不掉洞裡去了。」

  閔惟秀都準備起跳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來,無奈的扶了安喜的手,緩緩的走下馬車去。

  一旁的姜硯之憋著笑,「領我們去西樓。」

  那小廝應了一聲,「三大王請,那雅室一直給您留著呢,還是先來一壇瑤泉?」

  姜硯之點了點頭。

  大街上車水馬龍,因為是重陽,不少人身上還插著茱萸,三三兩兩的有說有笑的,透著一股子的煙火氣。

  攀樓門前彩扎的歡門十分的喜慶,幾盞金紅紗梔子燈,微微的晃動著,讓閔惟秀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其實這攀樓閔惟秀倒不是第一次來了,貴家的小娘子也常來小聚,對不過於如今的閔惟秀而言,那已經是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事了。

  姜硯之見她盯著梔子燈看,笑道:「以前大周皇帝來攀樓,為了接駕弄了這些,之後大傢伙覺得是個景兒,便延續下來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同姜硯之一道兒進了攀樓。

  一進攀樓,閔惟秀便覺得自己個眼都要瞎了,上百位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坐在那天井迴廊處便罷了,怎麼還有小郎君!簡直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引路的小廝眼睛最是尖利,嘿嘿一笑,「三大王,可要叫幾個歌女琴師之類的來助興?」

  姜硯之微微遮擋了一下閔惟秀的視線,怒道:「本大王是來吃飯的,哪次叫歌姬了?」

  小廝忙點頭致歉,心中暗自嘀咕,你哪次來沒有叫人唱小曲兒了!

  他想著,悄悄的看向了閔惟秀,閔惟秀笑了笑,「叫兩個人來唱曲兒吧,不然咱們兩個大眼瞪小眼麼?」

  萬一無話可說,那不是太尷尬了。

  再說了,作為奸臣之女,壞人的典型,紈絝中的紈絝,上酒樓怎麼能不叫小姐姐。

  姜硯之轉眼一瞧,隨手指了指,「就那個擊鼓的吧。」

  說著轉向了閔惟秀,「閔五眼睛大,我眼睛小。」

  閔惟秀又被他逗樂了,大眼瞪小眼,就是一個人眼睛大,一個人眼睛小麼?

  那西樓的包廂,因為開窗能夠看到皇宮,因此非達官顯貴不得往,一路上倒是讓閔惟秀瞧見了好些能夠叫得出名字的人。

  一進包廂,桌面上擺了些瓜果碟兒,湯水茶盅,一旁的小爐上,溫好了開封名釀瑤泉,整個屋子裡都彌漫著淡淡的酒香。

  就指了名的打鼓女,坐了下來,身邊還跟著一個男子在拉胡琴,閔惟秀看了安喜一眼,安喜掏出錢來打賞了,那打鼓女便開始唱起小曲兒來。

  「三大王,今兒個店裡新到了野味,可要一嘗?」

  姜硯之挑了挑眉,「這開封府不知幾時也興起吃野味了,連你們攀樓,都啊那你不住了。都有些什麼?」

  小廝笑了笑,「有大蟲鹿狍之類的,若是三大王覺得膩味,貓兒狗兒雀兒也是有的。」

  姜硯之手一抬,指著對門說道:「你去了那間,可別說有什麼貓兒狗兒的,人家可是帶著貓兒來吃飯呢!這些閔五都是不吃的,你就按往常的上吧,沒得說得倒了胃口。」

  那小廝揉了揉眼睛,有些尷尬的笑道:「三大王又打趣小的,我們攀樓是不讓貓啊狗啊進來的,免得驚了貴客,哪裡就有人帶貓兒了。」

  姜硯之瞳孔一縮,在對面的那間雅室裡,明明就坐著一男一女二人,而在那小娘子的腳邊,有一隻黑色的貓,正在她的腿間穿來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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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鞫讞:音同居驗,審訊議斷(獄案)。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5:15

第二十七章 黑貓(一)

  許是感覺到了姜硯之的視線,那黑貓對著他呲了呲牙,喵了一聲,又低下頭,繼續穿來穿去的。

  明明有一隻貓,旁人卻都沒有看見,那便不是真的貓了。

  人的鬼魂他見過不少,貓的鬼魂,還真是第一次見。

  姜硯之不再看那貓,對著小廝笑道,「明知道我從不吃貓兒狗兒的,你還提,豈不是討打。快別磨蹭了,麻溜的上菜來。」

  那小廝鬆了口氣,「小的嘴欠,就不在這裡討您嫌了,立馬就來。」

  他說著,挑起簾子,快步的走了出去,臨到門口,還瞧了瞧對面的雅室,裡頭乾乾淨淨的,的確是沒有貓。

  屋子裡咚咚咚的都是鼓點聲,那打鼓女有一把好嗓子,唱的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小調兒,怪好聽的。

  閔惟秀壓低了聲音,「你又見鬼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湊近了一些,小聲說道:「一隻黑貓,眼睛是金黃色的。黑貓不祥,也不知道那小娘子做了什麼惡,那貓纏上她了。」

  「安喜,那小娘子咱可認識?」

  這樊樓那是談笑有勳貴,往來無窮鬼,能在這西樓雅室裡坐著的,都是有姓有名的人。

  安喜墊著腳看了看,「哎呀,這不是杜三娘嗎?以前還同小娘你一道兒放過紙鳶呢。她是從應天府來的,今年春日同鄭國公府的王七郎定了親。小娘你當時還去賀喜了,送了她一對寶葫蘆的耳墜。」

  安喜一說,閔惟秀就明白了,她同這杜三娘,就是泛泛之交。

  這小娘子多了,今兒個一個生辰,明兒個一個添妝的,送起禮來,煩不勝煩。

  閔惟秀不耐煩記這些,臨安長公主身邊的嬤嬤,便替她準備了好幾個匣子,若是尋常關係,就從那第一個匣子裡取,裡頭都是些出不了錯的禮。

  這寶葫蘆首飾,便是如此,難怪她不大記得這杜三娘了。

  安喜說著,皺了皺眉頭,「不過咱們去杜府的時候,可沒有見這位杜三娘,養過黑貓。」

  黑貓不吉利,基本上貴族的小娘子養的多是白色的番貓,或者是本地品相好一些三花狸貓。

  閔惟秀附和著點了點頭,「三大王,你看黑貓看不出來是鬼,但是之前怎麼在我家中,一瞧就瞧出了李方是鬼?」

  「仔細瞧,都能夠瞧得出來,鬼魂沒有影子。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動物的鬼魂,沒有往那上頭想。至於李方,那簡直太明顯了。你阿奶他們在一旁燒紙,不可能旁邊蹲這麼大個人,在地上撿金子,還無動於衷,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們瞧不見那個人。」

  閔惟秀驚訝得差點兒把嘴中的湯噴出來,「人燒的金箔元寶啥的,到了鬼手中,當真能夠變成金子用?那我應該回去燒他幾百籮筐的給我阿爺啊!」

  鼓聲戛然而止,那打鼓女的歌聲跑了調兒,臉漲得通紅,不等閔惟秀看過去,她又扯著嗓子唱了起來。

  客官,這真的不怪奴家,只怪你們說的話實在是太奇葩了啊!

  這簡直太不公平了,窮人只燒得起銅錢兒,到了地底下還是個窮鬼,富人金子一籮筐一籮筐的燒,到了地底下,那也是富鬼,想想都想去自我了斷算了。

  姜硯之聞言笑了出聲,「閔五,你想想看,燒得起金山銀山的人有多少啊!那地府得有多少金子,物以稀為貴,金子多了,就沒有那麼值錢了。指不定地府裡一個燒餅,都要一錠金呢!」

  打鼓女差點沒有哭出來,一個燒餅一錠金,那她還是不自我了斷了,在陽間打個鼓好歹還買得起燒餅吃,若是去了那陰司地府,豈不是死了要再餓死一次……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這打鼓女水平實在是太次啊,人家吃飯,你跟在靈堂唱夜歌似的,聲音飄忽不定,帶著一股子淒風苦雨與幽怨!

  難怪害他又見鬼了!

  說話間,那小廝笑吟吟的端了菜上來,個個都是來樊樓常吃的招牌菜式,對於閔惟秀來說,也算的不得怎麼新奇,她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就往杜三娘那間瞟去,可不管怎麼看,都沒有看到那黑貓。

  不一會兒,杜三娘那邊便有了響動,同那男子有說有笑的從雅間裡走了出來。

  姜硯之見閔惟秀有興致,將那筷子一擱,「閔五,咱們走。」

  閔惟秀點了點頭,上了馬車跟著那二人行去。

  「哎呀,他們也是去象棚的,今兒個那裡有皮影子戲,有那趙離登台,他在這一行中頗有名氣,尤其是那一齣貓妖記……那貓兒,跟活了似的,上一回他出來,還是三個月前了。」

  許是因為有趙離登台,今日來的人格外的多,才走到半道兒,那馬車便行進不了了,閔惟秀讓阿福去尋地方安置好馬車,自己個同姜硯之一道兒跟著那杜三娘繼續走。

  「咦,這貓兒倒是有趣,那杜三娘子一直往前走,也沒有看腳下,它竟然依舊能夠扭著八字兒,在她腳底下鑽來鑽去,像是一起配合過無數次了一般。」

  他的話音剛落,那杜三娘就撲通一下,被絆倒在地,周圍的人一下子都瞧了過來,其中一個熱心腸的大嬸,剛忙過來扶她,指著呆愣著站著的男子怒道:「你這小郎君,咋傻愣愣的站著,這小娘子,怕是摔得厲害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哎呀,這是誰家的貓兒,在市集裡亂竄,都把人家小娘子給絆倒了。」

  大嬸罵罵咧咧的說道,一旁嗑著花生看戲的人笑道:「指不定是無主的野貓子呢。」

  大嬸搖了搖頭,「咱這開封府,最近半隻野貓都沒有瞅見,也不知道,都跑哪裡去了。小娘子你沒事吧?」

  杜三娘摀住了口鼻,搖了搖頭。

  眾人見她無事,又散了開來,那頭鑼鼓聲震天,「趙離的皮影子戲要開場了,咱們快去呀。」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閔五,剛才絆倒杜三娘的那隻貓,你瞧見了嗎?」

  閔惟秀點了點頭,「瞧見了,是一隻三花狸貓,突然從那邊跑出來的。」

  閔惟秀伸手一指,指向了一條小巷子。

  姜硯之欲言又止,最後扯了扯閔惟秀的衣袖,「他們進去了,咱們也跟著去吧,趙離的皮影子戲,當真十分好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5:29

第二十八章 黑貓(二)

  這戲場裡已經滿滿當當的都坐著是人了,姜硯之徑直的帶著閔惟秀去了打頭的桌子那兒,顯然是早就預訂好了,不一會兒,就有那小廝端著瓜果乾貨一桌一桌的巡了過來。

  另有一小童反端了銅鑼討賞錢。

  姜硯之掏出了一錠銀,砸得那銅鑼咣的一聲,小童高興的吆喝了一聲,在小桌子上放了一隻木頭雕刻的貓兒,「我家哥哥雕的,雖然有些拙,但是一片心意。」

  說完,那小童打了個千兒,又去旁的桌子討賞了。

  閔惟秀好奇的拿起來一瞧,這貓兒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木,看起來黑乎乎的,只不過細到鬍子爪子都清晰可見,十分的活靈活現。

  「小娘別拿,這黑貓可不吉利。」安喜見閔惟秀拿在手中把玩,心急口快的說道。

  一旁的一個白鬍子的老者聞言,瞪了安喜一眼,「一看你就不諳此道,也就是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得好歹,就喜歡那些花貓兒。黑貓乃是鎮邪之物,天生可見陰陽。你將趙離的這黑貓請回家中,擺在南面,保證是百邪不侵。」

  「你若是不想要,就讓老夫請回去。趙離次次登台,我次次都來,金子都打賞了一盤子了,也沒有請到一隻貓兒,倒教你這庸俗之輩得了去!」

  安喜頓時怒了,說誰是庸俗之輩!

  這黑貓烏漆嘛黑的,起夜的時候,一睜開眼,我滴娘啊,兩顆金黃色的眼珠子在半空中跳啊跳,換你你不害怕啊!

  再說了,天生可見陰陽,若是這貓兒喜歡思考人生,動不動就盯著一個地方發呆,那還不以為家中牆角蹲著一隻鬼,簡直是瘆得慌!

  安喜想著,還悄悄的看了姜硯之一眼,這三大王,可不跟黑貓一個樣兒麼。

  幸虧小娘不喜歡三大王,不然日後有這一個姑爺,還真是讓她傷腦筋!

  「你說誰庸俗呢,趙離若真有那麼神,那你一直求不到貓,我家小娘一來就得了貓,那你說,到底是誰庸俗?哼!」

  她說著,挺了挺小胸脯,「再說了,誰不知道黑貓能闢邪。」

  安喜有些心虛,她是當真不知道。

  「但是萬一一個鬼從你家門前路過,黑貓一瞧,伸出一爪子,將那鬼撈到你家裡去了,那是闢邪啊,還是招邪啊!」

  老者氣了個倒仰,「牙尖嘴利,犯口舌,同你說不通!」

  安喜哼了一聲,說她可以,說她家小娘就是不行!

  閔惟秀見她張牙舞爪的,像是一隻鬥勝的蝦一般,微微的笑了笑。

  正在這個時候,趙離的皮影子戲貓妖傳已經開始了。

  這貓妖傳乃是大慶最有名氣的話本子大家陸真遺作,與旁的話本子不同,這裡頭同貓妖相戀的人,也叫陸真。

  說起來這陸真也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傳奇人物。

  他年少成名,十來歲就金榜題名,乃是頭名狀元。

  大慶那會兒人才濟濟,像陸尋,賀知易等同是三甲之人,後來都成了一代名相。

  偏生陸真做了一輩子的起居郎,傳聞天寶女帝拿著掃帚要將他趕出宮去,去地方上任,他抱著柱子三天三夜不挪窩兒,女帝沒有辦法,索性隨他去了。

  陸真沒有做大官,也沒有做什麼好人好事,但是他留下無數的話本子。

  若說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最親近的男子是誰,那非陸真莫屬了。

  閔惟秀想著,津津有味的看起皮影子戲來了,一隻小小的黑貓走在熱鬧非凡的朱雀大道之上,它的眼神有一些迷離,仰著頭,東張西望,好似什麼都沒有見過的新奇。

  說是一隻貓,但是她走起路來卻十分的笨拙,四肢像是不協調似的,走著走著就摔了一跤。

  「噗呲!」一個過路的少年笑了出聲。

  黑貓惱羞成怒,用前爪子摀住了臉,然後又悄悄的鬆開手,對著那少年呲了呲牙!

  四條腿是走不成了,黑貓撓了撓腦袋,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兩條後腿走起路來,可是沒有走幾步,又摔了個臉著地,若不是臉上有毛,它這會兒,臉肯定已經紅透了。

  少年哈哈大笑,一把撈起黑貓,將它放在了自己的左肩上,「跟我回家吧,小魚管夠。」

  ……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閔惟秀看得津津有味的,陸真的其他話本子都廣為流傳,唯獨這一本貓妖傳乃是孤本,在趙離的皮影子戲出來之前,根本就沒有現世過。

  傳聞陸真真的養了一隻黑貓。

  正在這個時候,人群中突然嘈雜了起來,閔惟秀扭過頭去一瞧,「三大王,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杜三娘怎麼又摔倒了。」

  姜硯之面色一沉,「出事了,咱們過去看看。」

  台上的表演還沒有斷,這皮影子戲千金難求的,誰都不想動上一動。

  姜硯之同閔惟秀徑直的走了過去,只見杜三娘直挺挺的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一如剛才在外頭摔倒了一般。

  「三大王!」

  姜硯之看了王七郎一眼,「先把人扶出去讓郎中瞧一瞧吧。」

  王七郎左右的看了看,顯得十分的尷尬,趕忙將杜三娘扶了起來,「是是。」

  閔惟秀皺了皺眉,湊到了姜硯之身邊,「看那邊,那隻三花狸貓。黑貓還在嗎?」

  姜硯之搖了搖頭,「不見了。」

  他們幾人站著,已經引起了後桌人的不滿,王七郎漲紅了臉,背起杜三娘,閔惟秀同姜硯之趕緊跟了上去。

  一到門口,便瞧見了那隻三花狸貓。

  那貓兒仰著頭,東張西望的,眼神中全都是恐懼之色。

  見到王七郎背著杜三娘過來,喵了一聲,狂奔過來。

  可是它十分的笨拙,前腳絆到了後腳,整個貓身子都趴在了地上,不停的喵喵喵的叫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站了起來。

  小貓像是把心一橫,抬起了前腳,用兩隻後腳走起路來,可沒有走幾步,便又摔了一跤。

  此時王家的馬車已經過來了,王七郎快速的將杜三娘放上了馬車。

  那小貓兒抬起頭來,又喵喵喵的叫了起來。

  閔惟秀想著剛剛看過的皮影子戲,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由得遍體生寒。

  她扭過頭去,一眼就瞧見了杜三娘的腰間,掛著一個木頭刻的黑貓,下面墜著流蘇,顯然是用來壓裙了。

  那木頭黑貓,同她手中握著的那一個,一模一樣。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5:40

第二十九章 黑貓(三)

  安喜顯然也瞧見了,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小小娘,快把那木頭貓扔……扔掉……你要是不扔掉,不扔掉就給奴拿著……」

  她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經帶了哭腔。

  邊說著,還邊狠狠的瞪著姜硯之。

  小娘原本在家好好的,能吃能喝能睡的。就是遇見了這個瘟神,在家中見鬼不說,出來看個戲,都能遇到這等事!

  姜硯之此時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安喜的不忿,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杜三娘,眉頭緊皺。

  突然,那杜三娘嚀叮一聲,悠悠轉醒。

  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起來,看見面前站著的王七郎,用鼻子吸了吸,然後喵了一聲,朝他猛撲過去。

  王七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大跳,「三娘。」

  那杜三娘卻是不回答,又喵了一聲,伸出了點點紅舌,舔了舔嘴唇,姜硯之率先一步,上前對著她的後頸就是一個手刀,杜三娘眼睛閃過恐懼,身子卻是半點也挪不動,被姜硯之劈暈了過去。

  王七郎已經是一腦門子汗,扶著杜三娘的手一鬆,結結巴巴的說道:「三大王,剛……剛才……」

  姜硯之將杜三娘往王七郎懷中一塞,「先送她回杜府。」

  王七郎顫抖著手,將杜三娘塞進了馬車,他此刻已經六神無主,自然是姜硯之說什麼就是什麼。

  看到這裡,閔惟秀心中暗道不好,她的猜想成真了。

  之前她看到那三花狸貓的動作,就覺得它的動作不像是一隻貓,倒像是一個人。

  人是用腳走路的,突然換到了一隻貓的身上,自然是別扭得很。

  而眼前的杜三娘,行為舉止卻像極了一隻貓。

  他們的靈魂互換了。

  貓變成了人,人變成了貓。

  閔惟秀攤開手心,那木頭貓兒被她的汗漬了,握起來暖暖的。

  「那隻三花狸貓不見了!」閔惟秀皺了皺,快步的朝著之前那貓兒摔倒的地方跑去,但是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別說貓兒了,連貓毛都見不著一根。

  姜硯之跟了上來,有些艱難的說道:「閔五,杜三娘第一次摔倒的時候,我瞧她就有些神魂不穩,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的,這一次,我瞧見她身體裡有隻貓。」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原來他不光能夠看到人死去的鬼魂,便是連生魂都能瞧見。

  她原本以為姜硯之瞧得見她上輩子的靈魂,是因為她已經死了。現在想來,並非如此。

  她體內的魂魄都換了一個,那麼杜三娘與貓互換,好似並非那麼難以接受了。

  「咱們快去找那個趙離,杜三娘身上也有他送的木頭黑貓,而且哪裡就有這麼巧的,他在演貓妖記,一個活生生的小娘子,就變成了貓。」

  姜硯之一把從閔惟秀手中奪過那隻木頭黑貓,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裡,「這個你不要拿著。」

  安喜瞧著,心中勉強安慰了幾分,這三大王好歹知道自己個給小娘招了禍,哼!

  兩人說著又往場內走去,但是裡頭的已然燈火通明,皮影子戲已經演完了。

  閔惟秀眼尖的瞧見那個端著銅鑼的小童,忙招呼了他來,「我們想見趙離,趙離在哪裡?」

  小童搖了搖頭,「哥哥每次都是匆匆來,演完了便匆匆而去,這會兒應當已經家去了。」

  「那他家住在哪兒?出大事了。」

  小童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曉,我們這班子,原本也是演皮影子戲的,今年春日的時候,趙離帶著他的黑貓來了,一演就紅透了半邊天,旁的事,班主也沒有多問,我們就更是不知了。」

  「那這木頭黑貓,是趙離讓你給的?我回回來,也沒有得過一次黑貓,閔五一來……」

  小童遲疑了一會兒,姜硯之是常客,他知道他是三皇子,在這開封府混,你可以不知道爹是誰,不知道娘是誰,但是絕對不能不知道哪些貴人是惹不起的。

  「是趙離讓我給的,說黑貓同這位娘子有緣分。每一次,他都會挑出三個人來,送出三隻木頭黑貓兒。我同你說,這黑貓兒可靈驗了,朝南放著,能鎮宅,邪魅都不敢靠近的。」

  「那你記不記得,三個月前,送給了誰?其中是不是有一個人是承恩侯府的杜三娘。」

  這承恩候杜家,乃是當今太后的母族,家中子弟並無多大出息,但架不住太后乃是孤女,並無親近的血親,官家怕太后覺得不好看,便尋了一姓杜的遠親,封了侯作為太后娘家,只有虛爵,並無實職。

  在這開封府中,有些不倫不類的。

  小童點了點頭,「的確是有。三個月前的時候,杜小娘子同鄭國公府的二夫人一起來的,小的送了她黑貓兒,她都激動得落淚了。另外兩位,有一個是開封府城東頭住著的陳百萬,是個豪商;還有一個小的不認識,應當是外地來的過路人。」

  鄭國公府的二夫人,便是那王七郎的母親。

  閔惟秀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趙離是以一種什麼樣的標準來選人的,再問那小童,也問不出什麼事兒了,趙離也不知道去哪裡了,一時之間,竟然無計可施。

  姜硯之嘆了口氣,「咱們還是先去尋那隻三花狸貓兒吧,裡頭是杜三娘的魂魄,若是那狸貓兒不慎被人踩死了,那杜三娘可就真的死了。我想著它到底是個人兒,人遇到可怕的事,最先想的就是回家求親近的人相助,咱們沿著去杜府的路,尋將過去吧。」

  開封府的街道上依舊是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好似那麼恐怖的事情,壓根兒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阿福將車趕得很慢,眾人分了兩側,仔細的搜索著那三花狸貓的蹤跡,但是尋了多時,也不見任何蹤影。

  一直行到了杜府門前,也一無所獲,開封城這麼大,那隻貓兒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安喜上前扣門,扣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前來應門。

  「三大王,還請救我家小娘一救。」姜硯之見天色不早了,正準備送閔惟秀回府,就見一個穿著灰色裙衫的丫鬟急匆匆的從角門跑了出來。

  「三大王,還請救我家小娘一救,我家小娘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把那隻叫黑佑的貓趕出府去的!可沒有想到……一定是黑佑回來報復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6:18

第三十章 黑貓(四)

  姜硯之聽閔惟秀對視了一眼,果斷在附近尋了個茶樓,聽這位名叫春雨的女婢說故事。

  話說這杜家的三娘子,名叫杜薇,她的父親杜江乃是承恩侯的次子,之前一直在應天府為官。

  杜江只得薇一女,疼愛有加,在杜薇六歲那一年,杜江夫妻生了一場重病,眼見著已經不好了。

  杜薇在庭院中哭泣,突然就在院牆之上,瞧見了一隻黑貓。

  關於這黑貓,大陳各地均有不同的說法,在應天府,黑貓乃是吉利之物,杜薇以為是機緣來了,便抱養了那隻黑貓,給它取名叫黑佑,意為,黑色的貓兒,請庇佑我的雙親。

  說來也是奇了,自打那黑貓兒來了杜府,杜江夫妻的病竟然一日好過一日,就這樣一直活到了杜薇九歲那年。

  杜江夫妻出門為劫匪所殺,只留下了杜薇一人。

  於是年僅九歲的領著一個丫鬟春雨,還有一個劉婆子上開封府來投親。

  一地一風俗。

  杜薇父母雙亡,原本就是重孝入門,又懷抱黑貓兒,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詭異。

  寄人籬下的日子,格外的不好過,雖然沒有人明著苛待於她,但是各種絆子,下人捧高踩低都是常有的事。

  好在杜薇乃是聰慧之人,為了討好府中之人,將黑佑留下來。

  她每日都悄悄的訓練黑佑,像什麼黑貓鑽圈兒,模仿人作揖,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最讓府中之人驚嘆的便是,不管她怎麼走,黑佑都能在她的腿間穿插出花兒來,像是她的腿間原本就長著一隻貓兒似的,渾然天成。

  杜薇憑借這一手絕活,又對府中的老夫人小意伺候,這才在杜家站穩了腳跟子。

  春雨說著,眼淚嘩啦啦的流,「我家小娘,從來都沒有把黑佑當成是一隻貓兒,她常說,是因為黑佑來了她身邊,她的爹娘,才多活了三年。我們從應天來開封的路上,吃了許多苦頭,但是小娘但凡兜裡有銀子,就沒有少過黑佑的魚。」

  「進了杜府,他們要趕走黑佑,小娘抱著黑佑在雨中給老夫人磕頭;後來好不容易留了下來,黑佑也是與小娘同吃同睡,便是待親弟弟,都不過如此了。可是後來,到了小娘十五歲的時候,也就是去年冬日。」

  杜薇從小就同鄭國公府的王七郎定下了親事。

  承恩侯府原本就是借著太后才有今日風光,但是太后年事已高,誰知道還能夠活多久,因此侯府的衰敗,簡直就是肉眼看見。

  杜薇又是父母雙亡的孤女,這樣的小娘子,王七郎的母親怎麼可能瞧得上?

  於是王家一心一意要退親,而杜家怎麼可能放過這麼一門高攀的親事,自然是不願意退親,杜薇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那王七郎的母親,也不知道從哪裡打探來的消息,知道了杜薇同黑佑感情深厚,便提了一個條件,杜薇必須把黑佑趕走,才能進王家的門。

  杜薇哪裡願意,拿了定親的信物,便自己個要上門退親,可在那王家門口,她遇見了王七郎。

  杜薇原本騰起的火氣,在那一瞬間就熄滅了。

  那日,她沒有能夠邁開腿,跨過那道門。

  「小娘當真不是想把黑佑趕走的,可是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在杜家能夠活得像一個人樣子,就是因為身上有這麼一門親事,若是退了,那日後哪裡還能夠嫁得什麼好人家。」

  「杜家的人,只會隨隨便便找個人把她嫁了啊!王七郎心地好,對小娘也十分的好。王夫人認為黑佑不吉利,剋死了小娘的父母,才不讓它進門……」

  閔惟秀聽到這裡,搖了搖頭,這個春雨是個看不明白的,王夫人壓根就不是覺得黑貓不吉利,她不過是逼著杜薇退親罷了。

  「於是小娘想出了一個辦法,先假意的將黑佑趕出去,然後劉嬤嬤會在不遠處等著,又把黑佑抱回來,讓它住到小娘的小莊子上去。可真的即是那麼一會兒功夫,就是那麼一條小巷子,黑佑就不見了。」

  「小娘大病了一場,病一好,就悄悄的出來尋黑佑,可是怎麼尋都沒有尋到。一直找了半年,都找不著,只好作罷了。三個月前,小娘同王夫人看皮影子戲,得了一隻木頭雕刻的黑貓兒,小娘便常說,她覺得黑佑好像已經回來了。」

  「王七郎只當是小娘思念黑佑,今日還特意來帶它看貓妖記,可是誰想到……黑佑再好,那也是一隻貓兒啊,貓哪裡能夠同人相提並論呢?」

  春雨說著,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就在剛剛,小娘縮成一團,被送了回來。奴瞧王七郎嚇得不輕,府上的人,也嘀咕著說,小娘是妖怪,要尋道士來做法,若是再不得好,便把她送去做姑子。若是旁人知曉了杜府有這樣的妖怪,旁的小娘子都嫁不出了。」

  「你們,求你們救救我家小娘吧,小娘絕對不是妖怪啊,說是做姑子,誰知道是不是要燒死她呢。」

  姜硯之聽著,摸了摸袖中的那個木頭貓兒,「你且等上一等。」

  春雨無計可施,只能喋喋不休的說著黑佑同杜薇的情誼。

  她越說,閔惟秀聽得越發的難過,姜硯之都瞧見黑貓的鬼魂了,黑佑想必早就死了。

  它便是死了,也像是活著的時候一樣,跟在杜薇的身邊,在她的腳下鑽來鑽去的。

  杜薇久而久之,會被夫君兒女家事填得滿滿當當的,但是黑佑,已經獨自停留在了過去的時光裡。

  等了好一會兒,便見路丙走了進來,「三大王,閔文的案子都處理好了。小的剛尋人打聽了,說最近開封府有不少丟貓的事情,有街坊聽見,五丈河的小橫橋附近,常有人聽到貓叫。」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剛才那個小童怎麼說的,那個豪商陳百萬,住在城東頭。小橫橋,不就是在城東頭麼?走,咱們去那裡看一看。」

  姜硯之說著,看向了閔惟秀,「閔五,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小橫橋,天色已經不早了,你若是再不回去,你爹爹得手提狼牙棒,將我錘死了去!」

  「哼,你還知道啊!我告訴你,我阿爹已經在家氣得錘爛了九個木頭人了,那第十個,怕是你的腦袋。你們去小橫橋做什麼?我告訴你姜硯之,你敢帶我阿妹去那等地方,明天就等著聽三大王在象棚與豬共舞的消息吧……」

  閔惟秀的一口水差點兒噴了出來,閔惟思這話啥意思,姜硯之今日是去了象棚,但是旁邊坐的是她啊,難不成她是豬?

  姜硯之一愣,「小橫橋是哪等地方?」

  閔惟思翻了個白眼兒,「莫要裝啦,咱們都是一丘之貉,老子知道的,你能不知道?小橫橋的野味館火著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6:30

第三十一章 貓尾巴不一定長貓身上

  姜硯之無語的看著閔惟思,舅兄啊,你能不拖後腿嗎?我咋就同你一丘之貉了,我連小娘子的小手都沒有拉過呢!

  再說了野味館就不是吃肉的地方嗎?

  吃個肉咋就不正經了。

  閔惟思見姜硯之同閔惟秀都是一頭霧水的,神色緩和了幾分,「我陪你們去小橫橋,但是不要亂跑,小五你要是敢亂跑,看哥哥不打斷你的狗腿。」

  閔惟秀吐了吐舌頭,閔惟思就是一張嘴巴硬氣,因為他們是雙胎兒,閔惟思便格外的愛擺哥哥架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比她早出生那麼一刻鐘一般。

  「知道了。」

  閔惟思見她乖覺,得意洋洋起來,話都變多了,「嘿嘿,你不知道,明兒個開封城裡的人便都知道,我家祖母給別人養了幾十年兒子,氣得中風了,如今一激動便尿褲子,她決定一心禮佛,再也不出門啦!」

  「誰敢給她下帖子,邀她出去玩兒,那就是在指著她的鼻子笑話她呢!誰敢幫那冒名頂替的一家子人,就是同她過不去呢!」

  「阿奶這樣說的?」

  閔惟秀覺得以她那比城牆還厚的臉皮,不應該這麼羞澀啊!

  閔惟思呸了一聲,「當然不是,是我說的!哈哈!幸虧小五你幡然悔悟,發現了人生的真諦,吃好喝好玩好,才是人間正道啊!跟著那些偽君子學,能夠學到什麼好來!」

  閔惟秀覺得,閔老夫人要是知道了,鼻子都要氣歪!

  小橫橋離杜府不遠,馬車很快就到了。

  這一下車,閔惟秀就聞到了一股子濃烈的肉香味兒,一群群穿得花枝招展的花娘,拿著手帕兒站在小樓之上,咯咯的笑著,與旁的地方不同,她們的臉上,都戴著一張貓臉面具,讓人看不清楚容貌。

  「這花娘看不見臉,萬一選到一個醜八怪了,豈不是要嚇萎!」閔惟秀驚訝的問道。

  閔惟思一聽,瞪圓了眼睛,對姜硯之怒目而視,「你都教了我妹妹什麼鬼!」

  他說著,咳了咳,「能來這裡的,自然都是生得好的。若是手氣好,尋到了真絕色,那豈不是幸運之事?這是男人的情趣,你一個小娘子,知道個鬼。」

  閔惟秀吐了吐舌頭,這算什麼,當年她在邊關,在一群男人堆裡混,比這葷的話,聽得多了去了。

  「我好像聽到了貓叫聲。」閔惟秀正要反駁,就感覺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陣貓叫聲,循著聲音一看,只見兩個穿著青衣的男子,手中正提著一個蓋緊了蓋子的大籃子,邊說邊笑的走了過來。

  那籃子正滴著水,不時的震動著,發出喵喵喵的聲音。

  姜硯之一見,臉色頓時變了,「就是那隻三花貓,我瞧見杜三娘的魂了。」

  閔惟秀伸手一攔,「站住,我聽到你這籃子裡有貓叫聲,我家貓丟了,可否打開讓我瞧上一瞧,是不是我家的貓兒。」

  其中一個生著八字鬍的人怒道:「你誰啊你,你那隻眼睛看到我偷了你家的貓兒了,這籃子裡裝的是我家的貓兒,你說看就看啊,萬一跑丟了,算誰的?」

  說話間,又是一陣貓叫聲,然後有什麼東西,猛烈的在撞著那籃子。

  閔惟秀哼了一聲,「誰家貓會裝在這麼憋氣的籃子裡,貓最怕水了,你這籃子卻滴水。你若是心中無鬼,為何不敢打開讓我一看。」

  閔惟秀嗓門大,不一會兒就有好多人看了過來,還有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從一旁的野味館裡走了過來。

  姜硯之吞了吞口水,「那啥……閔五啊……我同你哥哥,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你看你的狼牙棒,也沒有帶出來。」

  閔惟秀身上的匪氣都被激發出來了,奶奶的腿,看小姑奶奶腰細,就敢一群人圍上來以多欺少不是?

  「今兒個就是閻王老子來了,我也要看,我可告訴你了,我家的貓乃是波斯名種,貓王之後,價值萬金。要是我發現被你們偷了,便是你把褲子當了,自己個去做一百年小倌,都還不起!」

  周圍的人面面相覷,波斯名種,貓王之後,價值萬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但是閔惟秀衣著華貴,說話理直氣壯的,實在是不像是說假話的啊!

  一旁有那看熱鬧的人起鬨道,「你就打開籃子,讓這小娘子瞧上一瞧唄,人家的貓丟了,怪著急的。不過小娘子啊,你在這野味館門口尋貓兒,怕是要掰開人嘴裡瞧瞧,那坨貓肉是你家的啊!」

  不少人聽著,都哈哈大笑起來!

  閔惟秀瞪了他一眼,那人頓時收了聲,慫了。

  提著籃子的二人見閔惟秀不依不饒的,問道,「你家貓兒是什麼花色的?先說好了,我只能夠開一條縫兒,我家貓不老實,好不容才逮回來了,一會兒別跑了。」

  「三花貓。」

  那男子將籃子揭開了一條小縫了,伸進手去,掏出了一根黑色的貓尾巴,在那尾端還有一個白圈兒,「你看,我這貓兒是黑色的,根本就不是你的什麼三花貓。」

  閔惟秀一愣,擦!姜硯之明明就說,那隻帶有杜三娘魂魄的三花貓,就在裡頭啊,怎麼變成黑色的貓兒了?

  她想著,姜硯之是絕對不可能看錯的,這麼大個籃子,說不定裡頭不只裝了一隻貓呢!

  不等閔惟秀直接過去搶過來,一旁一直悶頭不說話的春雨已經大叫起來,「這是黑佑,這是黑佑!黑佑是我家小娘的貓!」

  提著籃子的青衣男臉色一變,對著那幾個壯漢試了個眼色,壯漢們加快了腳步圍攏了上來。

  閔惟秀氣沉丹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那提籃子的手,一巴掌拍了過去。

  那男子頓時一陣哀嚎,大喊道:「我的手斷了!我滴個娘啊,我的手斷了!」

  周圍一陣沉寂。

  這小娘子瞧上去瘦瘦弱弱的,一陣大風刮來,怕不是都要把她吹到天上去,怎麼就一巴掌把一個壯漢的手給拍斷了?

  可你若是說沒有斷,那手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腫得跟個大豬蹄子一樣了。

  站在姜硯之身側的路丙,好半天嘴才合攏,低聲說道:「大王,你腿別抖,要挺住啊!」

  那籃子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籃子蓋兒被震開了,只見裡頭擠著四五隻濕漉漉的貓,其他的貓都在不停的舔著毛,唯獨其中有一隻三花貓兒,驚恐的看著四周,一瞧見春雨,趕忙朝著她撲將過去。

  春雨尖叫起來,指著那根懸掛在籃子邊緣的空蕩蕩的黑尾巴,大喊道:「黑佑,你們殺了黑佑,這是黑佑的尾巴!」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6:41

第三十二章 奸臣的囂張氣焰

  那隻三花狸貓的腳步停在了半空中,猛的扭過頭去,又跳回了那筐中,對著那條黑色的尾巴可著勁兒的蹭了起來。

  邊蹭邊哭,時不時的喵喵喵的叫喚。

  這時,那群壯漢已經圍攏了過來,嚷嚷道:「走開,走開,這小娘子是被對家收買了,來我們野味館鬧事的。這三花貓兒到處都是,怎麼就是你們家的了。再說了,我們這野味館是幹什麼的,就是吃那貓貓狗狗的,這些貓都是我們收來的!」

  閔惟秀半點不怵,果斷的一手一個,將閔惟思同姜硯之拽到了自己個身後。

  站在閔惟秀身後的安喜,比閔惟秀要矮上不少,此刻已經一跳三尺高,她雖然人小,氣勢卻是足得很,「睜大你的狗眼睛瞧瞧,我們家小娘,也是你能夠收買得起的!只要我家小娘願意,抬手就將你這破館子買了去,砸著玩兒。」

  「偷了我家的貓主子,竟然還出言不遜。也不去那皇城根兒下打聽打聽,我們家何時怕過了!你說對不對,三大王!」

  閔惟秀有些羞愧,安喜啊,你這就有點無恥了啊!

  放了那麼多狠話,也沒有說咱們家門朝哪裡開……那句三大王,咋喊得這麼響亮呢!

  難怪咱們家惡名原樣啊,全家人包括她自己個,原來都是這樣行事的!

  姜硯之差點兒沒有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挺了挺腰板子,正準備走出來亮出自己的身份,就聽那幾個壯漢大喊:「三大王,我還山大王呢!誰不知道,三大王最喜歡樊樓的打鼓女,怎麼會來這裡,休要冒充皇親國戚!」

  說完,擰著棍棒就衝了過來。

  閔惟秀頓時怒了,作為奸臣之女,我都沒有你們囂張啊,竟然敢直接掄棒子抽人!

  姜硯之也怒了,是哪個臭不要臉的,毀壞我的名聲,我何時喜歡樊樓的打鼓女了,他想著,看向了閔惟秀。

  見閔惟秀滿臉的怒色,頓時心花怒放起來!

  「路丙,上!打得他們滿地找牙,打折了算我的!」

  路丙嘆了口氣,唉,三大王啊,你忘記自己個大小是個管著開封府的官兒了麼?

  作為一個管刑律的官兒,也不過堂,直接上手就打,這合適嗎?

  還沒有等他上前,閔惟秀已經奪過一個壯漢手中的棒子,猶如打鼓一般,咚咚咚的就將幾個壯漢全都敲暈了過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還等著看惡霸欺凌小娘子,弱雞男狐假虎威裝大王,最後嚇得尿褲子的戲碼,結果眨了下眼睛,這些壯漢咋全都暈過去了。

  唉,什麼叫酒色誤人,身體被掏空,這就是啊!

  一個個生得牛高馬大的,竟然跟紙糊的一樣!

  站在野味館門口的小廝瞧見了,又往裡頭繼續喊人去了,閔惟秀打出了精神,擼起袖子就要繼續打,被閔惟思一把扯住了,「你不是來找貓的麼?都找到了,還打什麼打!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先跑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弄死他們。」

  「這野味館行事如此囂張,背後定然是有人相護的,咱們雖然有三大王背鍋,但萬一人家正好是他的仇敵,故意裝聾子,先揍一頓再說呢?」

  閔惟秀有些不捨的收回了拳頭,對著春雨說道,「抱上那隻三花貓,咱們走。」

  春雨一把抱起貓兒,又將掛著黑貓尾巴的籃子擰上了,拔腿就跑。

  姜硯之有些黑線,舅兄啊,雖然有我背鍋,但是你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好麼?

  再說了,你溜得這麼麻利,看來逃跑這種事情沒有少幹啊!

  姜硯之見之前春雨都報出他的名號了,那些人還不依不饒的,搞不好真是同他有仇的,趕忙也追了上去。

  馬車一路狂奔到了杜府門口,眾人卻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閔惟秀咳了咳,「那啥,你知道怎麼把魂換回來嗎?」

  姜硯之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啊!」

  春雨抱著貓兒急得不行,「咱們先進去,先進去看我家小娘。我家小娘住在府中的一個偏僻角落裡,咱們從那頭的角門進去,肯定不會有人發現的。」

  「走!」一行人跟著春雨進了府,果然才走不遠,就瞧見了一處偏僻的小院兒,看來這杜薇在府中,的確是處境微艱。

  一進門去,就看到杜三娘縮在角落裡舔著自己的手腕,而一個老嬤嬤守著她,不停的擦著眼淚。

  「你去推杜薇一巴掌,她體內的貓兒就能夠出來了。」

  閔惟秀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她耳旁說道,她扭過頭去,對著姜硯之翻了個白眼兒。

  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明明就知道,為什麼要說自己不知道!

  閔惟秀走上前去,對著杜三娘就是一掌,杜三娘一聲慘叫然後倒了下去,嚇得閔惟秀趕緊收回手來。

  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傻眼了,閔惟思回過神來,「阿妹,你怎麼這麼凶殘啊,剛才打壯漢就算了,怎麼見了小娘子,都一言不合就開打啊!」

  那春雨見狀,將手中的貓兒一扔,立馬擋在了杜三娘的身前,對著閔惟秀怒目而視。

  剛才她可都瞧見了,這小娘子一巴掌能把人家手給打折了,這一掌,我的天,該不會把我家小娘的胸打塌了吧!

  她常聽人說,開封府的小娘子,嫉妒心都特別的重。

  姜硯之卻是一把將她推開,結結巴巴的說道:「出來了出來了,那隻貓兒的魂出來了。閔五,你再去打那貓兒一……」

  沒等他說完,杜三娘就醒了過來,一醒來就直接撲到那籃子邊,拿起那截黑貓尾巴,嚎啕大哭起來,「黑佑,黑佑!」

  杜三娘的魂回來了。

  姜硯之鬆了一口氣,對著閔惟秀笑了笑,「閔五,你真聰明,竟然想到去把那貓兒的魂給打出來……」

  閔惟秀已經整個人都僵硬了,剛才那句話不是姜硯之對她的說的,她二哥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總是一種千年未睡醒的感覺。

  那麼,在她耳旁說話的那個人是誰?

  正在這個時候,從姜硯之的袖子裡,突然掉出了一個東西,發出清脆的啪嗒聲,閔惟秀低頭一看,只見一隻木頭黑貓躺在地上,動了動。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6:50

第三十三章 瘋狂的狩獵游戲

  閔惟秀揉了揉眼睛,那木頭貓兒又不動了。

  「黑佑,黑佑讓我變成了貓兒,一定是想讓我知道,它最後遇到了多麼可怕的事情。」

  杜三娘擦了擦眼淚,「在看趙離的皮影子戲的時候,我突然被一個東西撞了一下,再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隻貓的身體裡了。」

  做人的時候不覺得,做了貓了,才發現在人群之中,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到處都是腳,巨大無比,一個不小心,就被人踩到了,還有小孩兒瞧見我了,會就揪我的毛,扯我的尾巴……我疼得哭了,他們卻哈哈大笑。黑佑還在的時候,我還訓練它在我的腳邊穿來穿去,那會兒,它應該也很害怕吧。」

  「聞到了小魚乾的味兒,便控制不住要去吃,那股子腥味,熏得人作嘔;打濕了毛,就全身難受,忍不住要去舔……黑佑……我喜愛沐浴,每次都非拉著黑佑同我一道兒泡在浴桶之中,它嚇壞了吧。」

  「我越是做貓,就越能夠體會黑佑的心情。」

  「杜府原來離象棚那麼遠,好似怎麼走,都走不到一樣。有幾個小孩兒追我,我可著勁兒跑,便跑到了小橫橋附近,這個時候,便有那一盆水從天而降,將我澆透了……」

  杜三娘說著,瑟瑟發抖起來。

  閔惟思見她嚇得說不出話來,嘆了口氣,「你應該是被當做獵物了。野味館的狩獵游戲。」

  姜硯之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這是什麼?」

  閔惟思有些驚訝,「原來你真的不知道。野味館為什麼最近這麼熱鬧,小橫橋最近為啥這麼多人?你以為就是吃吃野味,抱抱花娘而已麼?」

  「他們弄了一個狩獵游戲。在小橫橋的附近,放了一些貓兒狗兒的,然後讓食客自己個去抓。夜裡抓狗,白天抓貓兒。這抓貓兒,就是給它澆水,貓身上濕了,就忍不住去舔毛,來不及叫喚,便被人抓了個正著。」

  「每夜都會有一隻貓兒脖子上戴上花牌,若是抓到了這一隻,便可以選擇同行首娘子一度春宵。」

  「那貓兒被抓到了之後呢?會怎麼樣?」杜三娘輕輕的問道。

  閔惟思同情的看了她手中的黑尾巴一眼,「當然是吃掉了。」

  杜三娘又開始啜泣起來。

  閔惟思簡直就是個鐵石心腸,接著說道:「還記得咱們看到的那些戴著面具的小娘子麼?裡頭當然也有狩獵的玩法,小五還小,哥哥便不詳說了,姜硯之你懂的。」

  姜硯之無語,我懂什麼了就懂!

  閔惟思笑了笑,又接著說道:「至於那些貓兒狗兒是哪裡來的,有誰會在乎呢?左右食客們都是花了銀子的。不過有許多人,都猜到有一些是偷來的,或者像杜三娘一樣,是從旁的地方被驅趕而來的,野味館準備好了特製的籃子,在四周都掛了不同顏色的貓尾巴……」

  閔惟秀頓時明白了,就像剛才,她說自己丟的是三花狸貓,那男子便熟練的掏出一條黑貓尾巴,說你看,這不是你家的貓。

  她要是說自己個丟的是黑貓,他又能揪出一個橘貓的尾巴來,說這不是你的貓。

  一般的人,看到那樣凶神惡煞的壯漢,都有些發怵,不敢多問。

  哪裡像她一樣,敢下手直接去奪?

  「可是開封府裡,都沒有人來告狀,說自己個家的貓丟了。」姜硯之好奇的說道。

  閔惟思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普通百姓家的貓兒,能有多金貴?為了一隻貓兒,誰還敢去開封府告狀了,萬一惹到了什麼蠻橫的大人物,那不就慘了。那些敢告狀的,真正金貴人家的貓兒,都在園子裡關著呢。」

  「說起來,你們可知曉這吃貓兒為何突然風靡了起來麼?」

  閔惟秀搖了搖頭,這個世上,真的是什麼猛獸,都不及人來得殘忍。

  「鄭國公你知道吧?今年春日的時候,我同王八郎,還有石二郎一道兒飲酒,聽王八郎親口說的,他阿爺鄭國公之前時日無多,已經靠人參吊著命兒了。他二嬸同七哥孝順,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隻貓兒。」

  「說來也是奇事,鄭國公吃了那貓肉,開春之後,竟然一口氣又順了……他們同我們家的爵位不同,老國公一死,那可就是要降爵的。王八郎說的時候,還打趣我呢,說好歹他還能夠掛著個國公爺孫子的名頭,指不定能娶到阿妹你啊!」

  「一個叫王八的人,也有臉要娶閔五!」姜硯之在一旁憤憤的插嘴道。

  閔惟思白了他一眼,「你一個叫燕子的山大王,又能好到哪裡去?」

  硯之,燕子?胭脂?三大王,山大王?

  阿爹啊,阿娘啊,我現在改名字,你們給我前頭生個哥哥,還來得及麼?不過四大王也不好啊,聽上去像死大王啊!

  一旁的杜三娘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你說誰……你說鄭國公府二夫人同王七郎?」

  閔惟秀一愣,這才想起來,那王七郎,不正好就是杜三娘的未婚夫婿麼?

  她這一下子,可算是想明白了。

  為什麼王二夫人不想娶杜三娘進門,卻提了趕走黑佑這麼一個奇怪的要求。

  她之前以為是杜三娘同黑佑感情深厚,肯定不會趕走它,這樣的話,她便會自動退婚,王二夫人體體面面的解決了一樁親事。

  但是後來事實證明,人總是愛自己多一些,就連杜三娘,也捨不得為了黑佑,放棄王七郎。

  而且王二夫人圖謀的,遠不止這些。

  黑佑為什麼叫黑佑?

  那是因為當年它進了杜家,杜三娘的父母親便多活了三年。興許只是碰巧之事,就像是你今兒個在路上走,路上遇到了一隻喜鵲,回家發現自己個金榜題名了,便覺得喜鵲是吉祥如意的鳥兒一般。

  杜三娘心中,也相信黑佑是幸運之物的。

  「我同王七郎說過黑佑的事。」杜三娘說著,嘴唇已經發青。

  少年男女談情說愛,恨不得搜腸刮肚的把自己個聽到過的,見到過的,所有的有趣的事情,都拿來做談資。

  杜三娘說得最多的,應該就是心愛的黑佑了吧。

  鄭國公府擔心老國公死了,不但要降爵,家中做官的人,還要丁憂,一心想要給老國公續命。

  於是便看上了杜三娘的黑佑。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7:01

第三十四章 少年少女與貓

  人快要死了,不管抓到了什麼祥瑞,都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一開始,王家有提過,要我把黑佑給他們,他們去扔掉,可是我不願意……王七郎就幫我出了那麼一個主意,可恨我竟然信了他,黑佑它……」

  杜三娘說道這裡,已經說不下去了。

  想必那日,她將黑佑放出了府,出主意的王七郎早就在外頭等著,將黑佑抓了去,去自己阿爺跟前表孝心了吧。

  「當年,我把黑佑抱回來,曾經對它許下了承諾,說一輩子都不會拋棄它的,後來我背棄了承諾。這大約是報應吧,讓我也體會一下,黑佑它臨死之前的恐慌與絕望……」

  「我……我……我以前總想著,黑佑是貓兒,它遲早有一日要先離我而去,能夠陪伴我一輩子的,還是人吶,可誰知道呢,人還不如貓。」

  杜三娘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他慣不喜歡小娘子哭哭啼啼的,再好看的美人,一哭起來了,也是一隻嚶嚶怪,鼻頭眼眶變紅,說不定還有鼻涕流下來……

  他想著,蹲下了身子去,戳了戳地上那個黑色的木頭貓兒,「你還要裝死到什麼時候?能不要讓她繼續哭了麼?哭得多了,把附近的鬼都招來了。」

  杜三娘一梗,手臂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唉……」一聲嘆氣聲在屋子中輕輕的響起,「我本來就已經死了,又何談裝死。」

  「當日你抱我回來,許下的承諾,是小魚乾管夠。我大費周章的把你變成貓兒,也不是讓你體會我死前的心情。我活得已經夠久了,臨死之前,最遺憾的就是沒有再吃到一次你做的小魚乾兒。」

  那隻木頭貓兒竟然說話了!

  閔惟秀使勁的擦了擦眼睛,只見那木頭貓所在之處,憑空的出現了一隻通體黝黑,只有尾巴上有一圈白色圈兒的貓。它蹲在那裡,嘴巴一張一合的,眼神悠遠。

  「誰叫我尋的主人,眼睛瞎呢!王七郎看似繁花似錦,實則乃是枯枝敗木,豈能相依?你又蠢又笨,還自以為是,喜歡自說自話……我不過是想要你看清楚真相罷了。」

  杜三娘激動得伸過手去想要抱它,卻抱了個空。

  看著像是真貓,到底不過是個鬼魂罷了。

  「黑佑……你竟然會說話……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差。」

  黑貓仰了仰頭,「比起我第一個主人,你真的是差得遠了。不蠢笨的人,怎麼會因為爹娘要死了,便見了什麼都磕頭呢,對著一隻貓也磕頭,還隨隨便便的許下自己個不能實現的諾言。」

  黑貓說著,扭頭看向了姜硯之,有些委屈巴巴的說道:「她那會兒根本不會做小魚乾,還哄騙我說,小魚乾管夠。」

  閔惟秀突然想起了之前看的皮影子戲裡,那個少年對一隻黑貓說,你跟我回家,小魚乾管夠。

  「你的第一個主人是陸真?」閔惟思突然在一旁激動的插嘴道。

  黑貓點了點頭,斯條慢理的坐了下來,雖然是一張貓臉,但是莫名的卻讓人覺得神色輕鬆起來。

  「在遇到陸真的時候,是我第一日做貓,在那之前,我是一個人,名叫趙離。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我在家中看一本《回到過去變成貓》的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再一醒來,便成了一隻貓。」

  「從人陡然變成貓,整個世界都不同了,我覺得又新奇,又害怕……這個時候,就像貓妖記裡一樣,陸真把我抱回了家。」

  閔惟秀驚了,「等等,你是說陸真同一隻公貓談情說愛……」

  杜三娘整個人也不好了,陸真是誰?那是萬千少女心中的白月光啊!

  黑貓無語了,「當然不是,話本子又不是真的,再說了,都同貓熱戀了,你們還在乎公母?」

  閔惟秀無言以對,也是……已經夠驚世駭俗了。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當時也只是一個裝了人類靈魂的普通黑貓。陸真他同我一日日相處,發現了我的不同之處,便領著我去見了鄧康王……後來日子久了,我便能說話了。」

  「陸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我們一起研究怎麼把話本子寫得有趣,一起去走遍了大慶的美好河山。只可惜,歲月無情,人到了一定的年紀,便要死了。」

  「我做人的時候,養了一隻貓,貓的壽命只有十幾年,我比它活得長;我做貓的時候,跟著一個人,人的壽命只有幾十年,我還比他活得長。」

  閔惟秀聽得鼻頭一酸,沒有人比她更加瞭解,親人一個個的死去,而自己卻還活著的那種痛苦與寂寞了。

  「陸真死了之後,我一直在他的墓裡守著他。大陳建立之後,我便想著,出來看看,回去說給陸真聽。就在應天府的一個小院子裡,遇見了杜薇。」

  「那時候她的父母親生了重病,就快要死了。我並不會帶來好運,也沒有什麼讓人長生不老,起死回生的能力。你阿爹阿娘之所以好起來,是因為我在陸真的陪葬品裡,尋了藥給他們吃了。」

  杜三娘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動了動嘴唇,「那三年後……」

  黑貓的眼睛微微暗淡了幾分,「你是說三年後,我怎麼不繼續給他們吃藥?這個世上,哪裡就有什麼仙丹包治百病。你阿爹阿娘第一次生的病,我跟在陸真身邊的時候,見過,知道該怎麼治,是對症下藥。但是三年後,他們遇到了山匪,已經死了,我也無能為力。」

  杜三娘見狀,擺了擺手,「黑佑,我……」

  黑貓嘆了口氣,看著杜薇,「王七郎不是一個好人,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最後一件事了。我的靈魂就要消散了,再見,一輩子都要好好的。還有,不要再養貓了。」

  杜三娘伸手去抓,黑貓的影子卻是一晃,全然不見了。

  姜硯之從地上抓起了那個木頭黑貓,塞進了自己的袖籠裡,「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杜小娘保重吧。」

  杜薇伸過手來,抓住了姜硯之的袖子,「三大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

  「以身相許?」閔惟秀順嘴接道。

  姜硯之嚇得趕忙將袖子擼了回來,「我已經有婚約了,絕對不會娶你的!」

  閔惟秀一愣,姜硯之有婚約了,她怎麼不知道?

  杜薇嘴角抽了抽,「只能來日結草相報。那野味館裡的貓兒,都太可憐了,你們能不能……明日我便會去找王七郎退親。」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7:16

第三十五章 耳朵揪揪就熟練了

  不等姜硯之說話,閔惟思便插嘴道:「抓起來砍頭?你當開封府是你開的呢?偷個貓兒狗兒的,你還想讓他們償命麼?這些人就是吃準了算不得什麼大事,才敢這麼囂張的吧。」

  「說句難聽的話,就是今晚上三大王讓那些壯漢扇了幾個大耳光子,那罪也比偷貓兒來得重啊……」

  姜硯之徹底無語了。

  閔惟思是有多恨他啊,在閔惟秀跟前處處損壞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不過他的話糙理不糙,這事兒雖然殘忍,但是律法是維護著人的,又怎麼會對貓狗公平呢?

  「今日天色已晚,杜小娘你先歇著吧,咱們就回去了。」

  杜三娘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裡,「那王七郎同他阿娘,抓了黑佑去吃掉了,就這樣算了麼?」

  姜硯之搖了搖頭,「黑佑並不想要你報仇,只希望你好好的一輩子。」說完推了推閔惟秀,「走了。」

  原本人命關天,他們已經管了杜三娘的閒事。

  但是誰也不是她爹她娘,沒有辦法隨隨便便決定,擔負起別人的人生。

  一行人上了馬車,姜硯之又將那木頭黑貓拿了出來,放在了馬車的中間,「喂,沒死就快出來,你幹嘛騙杜薇你的靈魂消散了?」

  一隻黑貓騰的一下,憑空又出現在了馬車中間,「緣分已盡,自然應該告別了,而且我的確是撐不了多久了,我想回去陸真的墓裡,和他死在一起。那啥,王家人吃了我的肉,我得報復回去,你們幫我吧。」

  閔惟秀聽到這裡,已經不能忍了,「你不是能夠讓貓跟人換魂麼?那你咋不直接把王家的人都變成貓,讓他們被抓了煮了吃,不是報復回去了麼?王七郎死了,那杜三娘也就不會嫁給它了,你大費周章的做了這麼多,有個屁用。」

  閔惟思同姜硯之都頻頻點頭,「就是就是。」

  閔五說的都是對的。

  黑貓梗了梗脖子,聲音都變小了一些,「換魂哪裡有那麼容易?只有那種神魂不穩的,還同貓有深深牽扯的人,才能夠同貓互換魂。王家的人都不行。而且對於那些被換魂的貓,也十分的殘忍,人變成貓難受,貓變成人也一樣難受。」

  「……咳咳,而且我不會把他們換回來……」

  「那你不會自己鬼上身?」姜硯之鄙視的看了它一眼。

  若是貓會臉紅的話,此時黑貓已經羞愧難當了。

  「這個我也不會……我跟你說,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有意識會說話的動物,那是百萬中無一,已經很珍貴,很了不得了。」

  姜硯之鬆了口氣,「太好了,我可不想隨隨便便在大街上見到一隻貓,它都會說話。」

  「你們能夠幫助我麼?」

  「那個野味館,可以因為偷貓偷狗被關掉,但是並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情。你今兒個把它關掉了,明日它又能新開一家貓肉館,咱們大陳律中,可沒有不能吃貓這麼一條。」

  「而且今天晚上,咱們已經打草驚蛇了,但凡有一點腦袋的人,這幾日都不會去繼續偷貓了。等過幾日,他們瞧著風平浪靜了,咱們再來。」

  「不過我有一個主意。他們抓平常人家的貓,自然是不是啥大事,但是若抓了林娘子養的貓呢?」

  姜硯之說著,摸了摸自己個並不存在的鬍子。

  官家獨寵林娘子,因為林娘子有個芊芊細腰。

  她年輕顏色好並未生育,只養了一隻純白色的貓兒,名叫狸狸。

  閔惟思同閔惟秀頓時來了興趣,三個人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起來。

  三人越說越興奮,馬車很快就到了武國公府。

  馬車一停下,一隻大手就伸了進來,一把揪住了閔惟思的耳朵,吼道:「老子叫你去接小五回家,你竟然一去連個影子都沒有了啊!皮癢癢了是不是!」

  閔惟思疼得齜牙咧嘴的,「爹啊,這馬車裡有四個人一隻貓,你咋手上跟長了眼睛似的,看都不看,就直接揪住我的耳朵呢?」

  武國公哼了一聲,「從小揪到大,老子還能不知道哪個是你的豬耳朵!」

  姜硯之坐在馬車之上,瑟瑟發抖,黑貓嘲笑的看了他一眼,嘿,叫你剛才嘲笑我是個廢材,現在現世報來了吧!

  「爹啊,你看小五這麼威武雄壯的,又有我同三大王保護在左右的,哪裡有什麼危險啊!今兒個她還同人打了一架,要不是我拉著,能把人打開花了,這麼凶殘,你還擔心個啥!」

  武國公一聽,頓時怒了,「哪個賊人,敢打我女兒?你快說是誰,看老子不打死他!」

  姜硯之慾哭無淚,武國公還講不講道理啊!

  明明是你女兒打了別人,你竟然還要繼續打!

  那他日後要是惹惱了閔惟秀,豈不是要遭受雙重暴擊?

  閔惟秀樂出了聲,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下子力道沒有掌握好,又將地板鑿了一個窟窿洞,有些訕訕的挪開了腳,「阿爹,放開二哥吧,耳朵都要揪掉了。」

  武國公瞪了她一眼,「你快些回去,阿娘都擔心死了,日後夜裡不能出去了。」

  至於姜硯之,完全被當成了一個透明人,理都沒有理會他。

  武國公一手一個,拽了閔惟思同閔惟秀進府,留下姜硯之同路丙站在門口。

  「三大王,要不算了吧,你這小胳膊小腿的,經不起一下的。」

  姜硯之沮喪的搖了搖頭,「沒有經過,你咋知道?武國公是不是惱了我了?我也不知道今晚上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啊!」

  路丙點了點頭,身後傳來了肯定的聲音:「絕對生氣了。」

  姜硯之扭頭一看,這武國公府連車夫都這麼魯啊,直接把木頭黑貓扔在地上,自己個駕著馬車就回府了啊!

  「我覺得我像一個假皇子。」

  黑貓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唉,江河日下,連皇子都變差了。在大慶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麼慫的大王。」

  「大慶已經亡了。」

  黑貓頓時不語了。

  過了好一會兒,它才繼續開口道,「我當真就快要消散了,不能親眼見到惡人有惡報了。你若是能夠替我報仇,便報仇,若是不能,至少救下那群無辜的貓貓狗狗吧。」

  它說著,十分人性化的抬起了爪子,在半空中揮舞了一下,像是要告別。

  「等一下,閔五為何能夠把杜三娘體內的貓的鬼魂推出來?」

  黑貓的腳一頓,頭也沒有回過來的說道:「你能夠看到不是麼?她是異於常人的。」

  姜硯之頓了頓,「你不會鬼上身,也不能隨便換魂,那你就不是那個玩皮影戲的趙離,趙離是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7:28

第三十六章 當娘的永遠知道你怕啥

  趙離是演皮影子戲的匠人,在象棚有不少人見過他,是以絕對是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存在的。

  黑佑不可能是趙離。

  不然的話,王家人把它抓了去吃的時候,它為什麼不變成趙離逃走?

  就算活得不耐煩的,但是絕對不會有人,會希望自己是那麼個死法。

  黑貓腳步停滯在了半空中,尾巴搖了搖,「趙離,就是趙離。」

  它說完,快速的朝著黑暗之中跑去。

  姜硯之撿起地上那個木頭貓兒,朝天空中扔了扔,又伸出手來接在了手心了,「路丙,咱們走吧。這年頭啊,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隻貓兒,都知道撒謊了。像我這樣老實的人,還是王爺,簡直是千金難尋啊!」

  「姑姑同姑父,咱就看不見我這個金疙瘩呢!」

  路丙不想評價,人家是武將,不愛金疙瘩,只愛威武雄壯的,在人家眼裡,你這輩子大概都離不開弱雞兩個字了。

  「明兒個一早,你便領著開封府的人,經常去那野味館門口晃蕩晃蕩,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有人告狀,說自己個家的貓丟了。」

  路丙忙跟上了姜硯之的腳步,「不是說,咱們已經打草驚蛇了,等過幾天再有所動的麼?」

  姜硯之用手指捏了捏木頭貓的腦袋,「那野味館,多開一天,得多死多少隻貓兒啊!再查查那個陳百萬,咱們都被那個叫趙離的人,牽著鼻子走呢,看皮影子戲,讓黑佑跟上閔五,再通過那個小童,說出陳百萬住在城東,讓我們去那邊救下杜三娘。」

  「他選中了我同閔五,顯然是知曉我同她都是異於常人的,而且不會不管這等不平之事,這個趙離不簡單。」

  路丙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大王,那咱們是不是不應該順著他的方向走,萬一他想對你不利……」

  姜硯之搖了搖頭,「本大王何時被人左右過,自打出生那日起,便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是同他設想的也一樣,那也是本大王願意做罷了。」

  「因為怕被人利用,所以故意同他反著來,反倒是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去做了,你瞧著本大王我,是這種叛逆的傻子麼?」

  路丙無言以對,三大王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怎麼有時候同他說話,覺得自己個死去的阿爺,就站在眼前呢!

  姜硯之甩了甩袖子,將手背在背後,哼著小曲兒就朝壽王府走去。

  今兒個可是這麼多年頭一遭,他同閔五單獨相處,真是值得慶賀。

  至於要怎麼端了那野味館,為黑佑去王家尋仇,他心中早就有了算盤,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罷了!

  ……

  這廂姜硯之心情舒暢,一牆之隔的閔惟秀,就不是如此愉快了。

  阿爹好糊弄,但是阿娘太可怕啊!她已經叨叨了一炷香時間了,一句話都沒有重復說過,閔惟秀覺得,若是她去打大遼,能嘰裡呱啦的說得遼人口吐白沫,然後恨不得集體自刎。

  耳朵嗡嗡嗡的全是聲音,讓閔惟秀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撓上一撓,手還沒有動,就聽到臨安長公主喝道:「惟秀,馬步給我蹲好了,不許動,這是家規,以前你要當淑女,我便只拿這規矩拘著你哥哥們,現在既然你要習武,那我便一視同仁了。」

  閔惟秀抿了抿嘴唇,「是阿娘,蹲馬步可以,能把頭頂上的,我最喜歡的花瓶拿下來麼?萬一不小心掉下來了……」

  她阿娘太狠了啊!

  閔惟思更是哀嚎著附和道:「阿娘啊,小五一根毛都沒有掉,不信你數數,保證和昨天一樣,我好好的把她接回來了啊!就算有錯,那也是小錯啊!能把我的瓷枕拿來了麼?換我的那方硯台好不好?」

  「你知道的,我要是枕別的瓷枕,睡不著啊阿娘!而且阿娘啊,我手無縛雞之力,腿無踹鴨之能……已經快忍不住要抖了啊!」

  臨安長公主坐在椅子上,端著茶喝了一口,哼了一聲,看了一旁的老嬤嬤一眼。

  老嬤嬤笑著上前,將閔惟思頭頂上的瓷枕頭取了下來,閔惟思趕忙抱在懷中,差點兒啊,差點兒這輩子都別想睡覺了啊!以後找媳婦,一定要擦亮了眼睛,絕對不能夠找阿娘這樣的啊!

  「阿娘啊,我瞧著祖母那頭熱鬧非凡的,在做啥呢?」

  臨安長公主又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你阿奶病了,思念你阿爺,我幫她搬到你阿爺以前住的院子裡去住了,打算在那裡給她修一個小佛堂。她之前住的那屋子,底下有墓,太過晦氣,我叫人封了,日後再也不住人了。」

  閔惟思嘿嘿一笑,給臨安長公主捶了捶腿,「阿娘英明,跟兒子想到一處去了。」

  臨安長公主踹了他一腳,「知道你想什麼,日後早點回來。」

  閔惟思鬆了口氣,開玩笑,閔惟秀是小娘子,哪家小娘子沒有門禁啊,夜裡不出去那是正常的。但若是阿娘因此也罰他不能出門,那就慘了!

  你見過睡得比雞還早的紈絝子弟麼?

  明明天黑之後,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閔惟秀見他們母女二人說得歡快,欲哭無淚的說道:「阿娘啊,你是不是忘記了啥……」

  臨安長公主抬了抬眼皮子,「哦,惟秀還蹲著吶。」

  「阿娘,我知道錯了,日後天黑之後,絕對不出門。」

  臨安長公主擺了擺手,「早日回去歇著吧。這家中出了事兒,少不了成為人的談資,不過你們都不要怕,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出了什麼事,都有阿爹阿娘頂著呢,同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沒有什麼關係。」

  「惟秀既然決定要練武,就要好好的練。阿娘對你們都沒有要求,只希望你們平安快樂就行了。但是但凡有想做的事情,都要好好的去做,不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閔惟秀鼻頭一酸,「我知道了,阿娘,明兒個一早,就去演武場向阿爹學棒法。」

  臨安長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領著嬤嬤便回自己個院子裡去了。

  閔惟秀揉了揉眼睛,仰頭看了看天,「安喜,雨過天晴之後,有好多星星呢,總會一天好過一天的對不對?」

  安喜仰著脖子看了半天,哪裡有星星啊,小娘睡太晚了,眼睛都花了吧。

  但是小娘說有,就是有。

  「是有好多星星啊!我阿奶說,天上的星那就是蒼天的眼,看著眾生呢,害黑佑的王家,吃貓兒的野味館,遲早要遭報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7:39

第三十七章 奸臣沒有不厚道這詞

  翌日一大早兒,閔惟秀剛從演武場回來,才用到第四個饟餅,閔惟思便提著一包鹵好的肉乾兒,打著呵欠的走了進來。

  他將那肉乾兒往安喜懷中一塞,鄙視的看了閔惟秀一眼,「咱們家窮得只吃得起饟餅了麼?哥哥剛從知味記回來,給你帶了些鹵肉,配粥喝,不吃飽了哪裡有力氣幹活。」

  「說好了,先按照昨兒個咱們在馬車上商量好了的來演一段,我瞧著你老實,慣不會騙人,別讓劉鸞識破了。」

  閔惟秀小臉一紅,「直接把林娘子的貓兒偷抱出來不好麼?作甚要去牽扯劉鸞。」

  一想到昨兒個閔惟思在馬車上出的主意,閔惟秀就只有一個感想,蒼天啊大地啊,幸虧她沒有得罪過閔惟思。

  閔惟思眼珠子一轉,恨鐵不成鋼的伸出手指頭來戳了閔惟秀的腦門子一下。

  「頭回我出主意,要找劉鸞太子還有閔惟芬報復回來,你不聽我的。但是我閔惟思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吃過虧,不討回來,我都睡不著覺,你瞧瞧我的黑眼圈兒!」

  閔惟秀無語了,你這黑眼圈兒,還不是因為你夜夜笙歌!

  昨兒個姜硯之提議要讓林娘子的貓兒被那野味館抓上一回,將事情鬧大了去,這樣才會引起宮中的重視。

  大陳講究律法與證據,但是到底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哦,皇帝身邊的女人吹的枕頭風也大!

  若是姜硯之或者閔惟秀,去尋林娘子借貓兒,那肯定不會被拒絕的。

  但後頭的事情一出,便是傻子都知道,他們是借著林娘子當槍桿子使,要整王家呢。

  林娘子寵冠後宮,他們是吃多了,才去得罪她。

  這時候,閔惟思便暗戳戳的提了個主意,騙劉鸞去林娘子那裡抱貓兒,若是林娘子生氣,嘿,都是劉鸞幹的啊,跟我們有啥關係啊!

  「這會不會有點不厚道呢?畢竟劉鸞好好的一個貴女,都要去做妾了,也是有蠻慘。」

  閔惟秀說的時候,些許有些羞澀,她早就已經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了,再坑人家一次,是有點不好意思啊!

  閔惟思臉一板,「他們不是都罵我們家的人不是奸臣就是紈絝麼?作為一個奸臣,甭管是臉上,還是心裡,就沒有不厚道這三個字!若是有什麼坑你笑你的機會,劉鸞保證跑得比兔子還快呢,不信你一會兒去門口候著就知道了。」

  「閔惟芬怕自己進了太子府沒有靠山,肯定心急火燎的要來尋你說話,劉鸞見我們府中倒了黴,肯定要來看你同閔惟芬的笑話。」

  閔惟思說著,拍了拍閔惟秀的肩膀。

  說話間安喜將那鹵肉用小碟兒裝好了端了上來,閔惟秀夾了一筷子塞進嘴中,搖了搖頭,「知道了,我肯定不會搞砸了的。你才是,做好你要做的事。」

  閔惟思嘿嘿一笑,「你以為哥哥我是你呢,我昨兒個就讓人去給王七郎指點迷津了。你就等著看好戲吧。現在我可是要回去歇著了。」

  閔惟思說著,搶過閔惟秀的筷子,夾了肉往嘴中一塞,大搖大擺的走出去門去了。

  閔惟秀快速的吃完了,「安喜,咱們走。」

  ……

  金秋的開封城,格外的舒爽,彷彿那天都高了幾分。

  安喜趴在武國公府的大門背後,撅著屁股,透著門縫往外頭看。

  一旁的門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貼身伺候的女婢就是品味不一樣,連看個天,都得透著門縫來看,這叫啥來著?哦,一線天!看看多雅緻!

  安喜看了好一會兒,匆匆忙忙的招了招手,先招了招左手,又招了招右手,「兩個都來了,小娘,該咱們出場了。」

  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還真讓閔惟思歪打正著了。

  昨兒個一日,好像過了一個月似的,先是去了太子生辰宴,然後府中挖出了屍骨,二房被趕出去了,老夫人也遷了居;結果到了晚上,又扯上了黑貓同杜三娘的事。

  黑貓的事情,並未抖露出來,因此今兒個一大早,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武國公府,二房的老爺竟然是下人的兒子,還殺了親爹……多麼的驚世駭俗!

  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呢!

  閔惟秀整了整衣群,開了一旁的角門,走出門去,還沒有來得及上馬車,就被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小娘子抓住胳膊。

  閔惟秀斜眼撇了撇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青油頂馬車,馬車在這裡停了許久了,卻不見人下來。

  「五娘,五娘,你讓我去見一見祖母好不好?救一救我爹好不好?我們姐妹這麼多年,我……我日後進了太子府,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閔惟芬抓著閔惟秀的胳膊,眼淚汪汪的好不可憐。

  但是閔惟秀一點都不可憐她,她在景雀橋聽劉鸞的,想要害閔姒的時候,可是半點都沒有心慈手軟。

  閔惟秀露出了一些為難的神色,「我祖母生病了,概不見客。你也是讀過書的人,知道按照大陳律,有一些惡罪,是不可赦的,其中就包括了子殺父。」

  這是她昨夜裡翻書,現學現賣的。

  「你阿爹殺了你親阿爺,這事兒現在開封府人盡皆知了,我也無能為力。」

  閔惟芬咬了咬嘴唇,「五娘,閔家家大業大的,能不能把我們這一房的錢財還給我們。我阿娘一個人,日後可怎麼養活我們一大家子啊!」

  閔惟秀聽得演技都快要繃不住了,天底下竟然有這麼無恥之人!

  這是武國公府,又不是你們二房的!你們二房哪裡有財產,連你用的月錢,都是我阿娘發的呢!

  「你阿娘不是南地的貴女麼,昨兒個我阿娘送你們出府的時候,可是按照你阿娘的嫁妝單子,全都給她一併兒帶出府了。」

  閔惟芬神色一冷,她阿娘……

  她阿娘的嫁妝雖多,但是哪裡夠得上太子府的體面啊,而且她還有一個親哥哥。

  閔惟秀瞧著她的神色,實在是不耐煩起來,若不是為了引劉鸞上鉤,她連話都懶得同閔惟芬說,都什麼時候了,還光想著自己嫁妝的事情,當真是涼薄。

  閔惟思說得沒有錯,一大早她果然就過來了。

  閔惟秀說著,甩了甩袖子,將自己的手掙脫了出來,「你說的這些,我都幫不了你,咱們兩家已經毫無干係了。不過看在往日姐妹的份上,我就幫你最後一次。」

  「我聽人說,太子殿下有一年在城東的小河邊,見過一個穿著鵝黃色秋衫,抱著純白色貓兒的小娘子,當時天比較黑,沒有看清楚臉,但是那驚鴻一瞥,已經是十分的難忘。」

  「原本我是想著自己……但是太子既然已經有太子妃了,這個消息,我也就用不著了。你好自為之吧,莫要劉鸞踩到你頭上。」

  閔惟秀說著,甩了甩袖子,看也不看閔惟芬,趾高氣昂的在安喜的攙扶之下,上了馬車,朝著東十字大街駛去。

  不遠處的清油頂馬車裡,劉鸞捂著嘴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哈哈,閔惟芬真的被掃地出門了!看來傳言都是真的,快快快,咱們進宮去,可萬萬不能讓她鹹魚翻身。鵝黃色的裙衫,白色的貓兒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7:51

第三十八章 貓中大丈夫

  閔惟秀坐著馬車兜了個圈兒,瞧著劉鸞的馬車朝著宮中進發,這才心中的一顆打石頭落了地,又折了回來。

  開玩笑,開封城雖然好,但是與其讓她去瞧那些胭脂水粉,美衣首飾的,還不如蹲在家中同木頭人大戰三百回合。

  貓兒好找,可是全身純白的貓兒卻並不好找。

  本地的貓兒,不是灰色便是橘色,便是白貓兒,身上也總是有斑斑點點的雜毛兒。

  就連那金貴的番貓兒,也並不是全白的。

  「你去同三大王說,成了,劉鸞進宮去了。我二哥那頭,也讓人給王七郎透了口風。說南地有一種說法,貓有靈性,黑貓乃是迴光返照,瞧上去大好了,但乃是陰重,時日無多;但若是再加上一劑白貓兒,那便是固本培元,陰陽相合,成八卦之相,從此生生不息。」

  安喜有些傻眼,小娘,你被二郎帶壞了,你在一本正經的胡說著什麼!

  奴咋覺得還怪有道理呢,你看那八卦圖,不是黑白配嗎?

  「小娘,那王七郎昨兒夜裡才得了消息,今日劉鸞便抱了白貓出門,他們不會產生懷疑麼?」

  閔惟秀點了點頭,「當然會懷疑呀,會懷疑自己家風水咋這麼旺呢,想啥來啥啊!」

  當初王家人能夠因為懷疑黑佑能治病,便將它活捉了吃掉了。

  那麼這一次,他們也能夠因為白貓能夠延年益壽,便將它活捉了吃掉了。

  人就是這麼貪婪的東西。

  不過就是貓兒嘛,試試又有何妨?

  安喜也不多問,自是出了小樓,往演武場走去,昨兒個小娘砸爛的牆,到現在都沒有修好呢,也省得她去門房上通傳了。

  ……

  那廂劉鸞興致勃勃的出了宮,懷中還抱著一隻慵懶的白貓兒,換了新衫盛裝打扮的在那小橫橋旁,等著太子殿下應邀而來,「紅線,你想想看啊,等太子哥哥先在城東頭見了我,穿著鵝黃色的群衫,抱著白色貓兒,自是驚喜。」

  「但是日後再見閔惟芬,也做同樣打扮,那叫什麼?」

  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比甲的女婢笑著應道:「叫東施效顰!」

  「小娘這下可以放心了,殿下本來就心悅小娘,你們乃是青梅竹馬,這下子又發現有了不得的緣分……奴在這裡提前恭喜小娘了。至於那閔惟芬,這次肯定翻不了身了,哎呀,說起來,她不當姓閔,應該姓什麼來著?賤人怎配有姓名。」

  劉鸞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又在那白貓身上擼了一把。

  宮中養的貓,甭管你是活潑也好,還是不活潑也好,也訓得柔順得很,生怕衝撞了主子,落得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那白貓兒狸狸被劉鸞手上戴著的戒指刮了刮,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依舊乖覺的縮著爪子。

  「唉,可惜了,殿下再寵愛我,上頭不還是有個太子妃壓著麼?」

  劉鸞想著,手下用了點力,狸狸忍不住喵了一聲。

  「小娘何須擔心,聽聞那李娘子賢惠大度,跟個佛似的。這男人啊,喜歡自己的阿娘是這樣的人,但是絕對不喜歡自己的女人是這樣的人,木頭何來情趣?那李家的娘子,殿下不過是娶回來打點東宮的,肯定得不到殿下的寵愛。」

  「小娘只要牢牢的抓住了殿下的心,搶先生下長子……日後誰是皇后,誰是太后,還說不定呢!」

  紅線的話,說到劉鸞的心坎裡去了。

  她的姑母便是皇后,可那又如何,根本不得官家喜愛,便是初一十五去了中宮,那也是說說話兒,日後太子做了皇帝,她這個不是親娘的太后,做起來也尷尬得很。

  劉鸞的手鬆了鬆,白貓狸狸鬆了口氣,忙從她的手中掙扎著跳了下來。

  劉鸞看了看自己的手,見指環上黏了幾根貓毛,有些嫌惡的說道:「紅線你先看著它,這死貓怪沉的,還會掉毛,一會兒殿下來了,我再抱。」

  紅線趕忙應聲,摸了摸狸狸的腦袋,拿出了從林娘子那兒一並拿來的貓碗兒還有小魚干,笑道:「小娘莫鬧,林娘子身邊的春杏說,狸狸可乖了,給它吃飽了,就不鬧騰了,奴給小娘整整衣衫。」

  ……

  「紅線,快快快,殿下來了,把狸狸抱過來。」劉鸞瞧見不遠處的身影,焦急的說道。

  紅線點了點頭,伸頭一看,嚇得差點哭出來,「小……小……小娘……不好了!」

  劉鸞扭過頭一看,只見那貓食盆子那兒,已經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狸狸不見了。

  離那小橫橋不遠的地方,一個男子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懷中鼓鼓囊囊的在動,閔惟秀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三大王,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到頭來還是咱們自己個偷貓?」

  她本來打算在家中練功,但是姜硯之非要她來看大快人心之事!

  哪裡大快人心了,分明就是當小偷啊!

  姜硯之有些欲哭無淚,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王七郎那個挫人,眼珠子白長那麼大了,竟然沒有發現劉鸞帶著白貓兒來了。

  但是男人怎麼能夠認慫!

  「咳咳,閔五啊,小王是這樣想的,那劉鸞之前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是個人都認識她了,野味館的人一瞧見她是皇后侄女兒,便不敢偷她的貓了。所以我才把它偷出來,放到街上來引誘敵人啊!」

  這麼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姜硯之簡直被自己的機智感動了。

  他已經尋了人去告訴王七郎了,不怕他不來抓貓。

  他四下裡看了看,尋了個覺得今日氣運最差的地方,將狸狸放了下來。

  狸狸睜大了貓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姜硯之,姜硯之趕忙別過頭去,「你別看我啊,大丈夫要捨小我,顧大局。你就小小的犧牲一下自己,拯救一下你的族人吧!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讓他們把你吃掉的。」

  閔惟秀頓了頓,還是張口說道:「狸狸是一隻母貓。不是大丈夫,是小娘子。來了,咱們快走……」

  兩人二話不說,默契的上了樹,狸狸一見,也想跟著上樹,卻不想一盆水沖天而降,將它澆了個透心涼。

  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狸狸想道。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8:01

第三十九章 我家大王超凶的

  「七郎且看,當真是一隻純白無瑕的貓兒。咱們這野味館生意紅火,這兩日有些觸眉頭,也不知道是誰告去了開封府,引來了三大王。」

  「不過七郎且放心,咱們做的是那貓狗的買賣,又沒有殺人放火的,便是三大王抓到了有館中小廝偷貓又如何?下人手腳不乾淨罷了,咱們賠那貓主子一點銀錢,夠她再買一隻的,多大點事兒!」

  王七郎身旁站著一個穿著綢緞的矮胖子,將自己的肚皮兒拍得砰砰作響,討好的說道。

  「表舅我雖然不過是一介商人,但是對於大陳律,那是門清得很。七郎不若快些家去,給老太爺用貓。」

  王七郎皺了皺眉頭,遲疑了片刻,到底沒有伸手去抓狸狸,「你說,這貓會來報仇麼?杜……」

  他的話說了一半,又不言語了。

  陳百萬哈哈一笑,「七郎,放心吧,有錢能使鬼推磨,貓狗再凶,哪裡有人凶!」

  他說著,從袖子上擼下來一串佛珠,「這是新得的一串佛珠,相傳是大慶高僧開過光的,你且戴著,保證百毒不侵。」

  王七郎想著杜三娘的模樣,心有餘悸,厚著臉皮接了陳百萬的東西,一把抄起地上正在舔毛的狸狸,便塞進了籃子裡。

  ……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姜硯之一眼,「這個陳百萬,不是接過趙離的木頭貓的人麼,原來他是王七郎的表舅,聽上去野味館也是他開的。」

  姜硯之笑了笑,「豈不是更好,路丙,等王七郎一走,你叫開封府的帶刀侍衛,大張旗鼓的封了野味館,把陳百萬抓了,就說他們偷貓,被人告了,務必要讓劉鸞聽見了。」

  路丙點了點頭,唉,這樣的也不知道缺德還是不缺德的事,他幹得實在是太多了。

  陳百萬有一句話說得對,這貓狗再凶,哪裡有人凶!

  而他們家三大王,超凶的!

  三大王就像是一炷香,被閔惟秀這個火把點燃了,散發出濃濃的不祥氣息……你看他們兩個才攪和在一起幾天,就人見人倒黴,貓見貓短命了。

  路丙望了望天,加快了腳步。

  姜硯之覺得鼻子有些癢,強忍住了想要打噴嚏的衝動,領著閔惟秀跟了上去。

  大陳朝文人比武將地位高,這王家乃是文臣之家,王七郎自是沒有功夫在身,二人跟得十分的輕鬆。

  ……

  那廂劉鸞不見了狸狸,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事情嚴重了起來。

  林娘子沒有子女,狸狸就是她的命根子,這後宮之中,便是打碎了一個花瓶,都能整出一齣好戲來,何況是皇后的侄女兒,弄丟了寵妃的貓?

  劉鸞覺得她自己個都能寫出一本摺子戲。

  「殿下,狸狸不見了。我同狸狸向來親近,之前也經常帶它來這小橫橋看魚,豈料今日,它卻不見了!」

  劉鸞心急如焚,但依舊不忘一個貴女的自我修養,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就差撲倒在太子懷中,嚶嚶嚶的暴風哭泣。

  她邊擦著眼淚,便偷看太子。

  可是等了半日,也不見太子臉上露出遇見了夢中情人的欣喜。

  怎麼回事?是今兒個拿錯了話本子,還是太子殿下情感內斂,不顯露於人前,劉鸞一頭霧水!

  太子卻是一臉鐵青,「你叫我來?就是叫我來幫你找貓的?這小橫橋魚龍混雜,乃是下九流之地,你一個小娘子獨身帶著貓兒前來作甚?哦,你帶一隻貓來看魚……」

  自打景雀橋月老廟那事兒一出,太子臉面丟盡,正是想要勤於政事,扳回一城的時候。

  劉鸞乃是他的青梅竹馬,又是皇后親侄女,她氣歸氣,總是要給她一些顏面的。

  但今日實在是太荒唐了吧?

  帶一隻貓來賞魚?噗……你是想要欣賞一隻貓是如何投河自盡的麼?

  而且宮中沒有魚嗎?要來小橫河賞魚?秋日已經到處都是一片金黃色,閃得他的眼睛都疼了,劉鸞還穿得猶如一棵銀杏樹……

  太子深深的覺得有些憂傷。

  再一想到,自己將要進門的另一位側室閔惟芬,還是武國公府管家的後人,親爹殺了他自己的親爹,不光是憂傷,還蛋疼。

  日後家中水深火熱,因為有兩個不省心的妾,外頭水深火熱,因為有虎視眈眈的二弟,還有一個見誰坑誰的親弟弟。

  他想自己這輩子的運氣,大概都用著跑得快上了,只有跑得快,才出生得早,成了太子。

  太子想著,順眼一看,不光是蛋疼,連眼珠子都疼了,那廝不是他弟弟的貼身侍衛路丙麼,雄糾糾氣昂昂的領著一幫帶刀侍衛,簡直猶如惡霸下山,抓了一堆人,這是又要去作天作地啊!

  太子有些膽寒。

  「路丙,你這是哪裡去?硯之呢?」

  路丙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齊的八顆牙,「殿下,我們接到消息,這野味館偷貓兒燉肉吃。來這吃的人不少,那貓兒來路不明,萬一是個死貓病貓的,不是要吃出問題來?三大王便讓小的先來查看一番。」

  「這不正好撞到這館主陳百萬,偷了一隻純白色的貓兒。我們要追,卻瞧見被一個穿著紫衫的小郎君抱走了,也不知道抱到哪裡去了。另外有兩人正在追呢。」

  太子鬆了口氣,還好,是正經事。

  姜硯之這次沒有惹禍。

  一旁的劉鸞一聽,偷貓兒?死貓?燉肉吃!

  她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旁的紅線著急的叫喚了起來,「小娘,狸狸,狸狸該不會被他們偷走了吧?純白色的貓兒,那不就是狸狸!狸狸若是被他們殺掉了,宮中那頭怎麼交代啊!」

  劉鸞一聽,更是心急如焚,一把揪住了陳百萬的衣領子,「你把那白貓兒弄到哪裡去了,那可是御貓。」

  陳百萬一聽,差點兒尿褲子,頓時左右為難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侍衛喘著大氣兒,急沖沖的跑了過來,「有人認出來了,說見著那個穿紫衫的往鄭國公府去了,不過他們人微言輕,怕唐突了貴人,不敢跟進去……路侍衛,您說該咋整啊!」

  路丙挑了挑眉,艾瑪,這年頭當個侍衛賺點錢不容易啊,還得兼當戲子……

  他覺得自己若是再長得好看點,怕是能當紅角兒!

  「殿下,您看怎麼辦?」

  不等太子回答,劉鸞已經嗷嗷叫道:「還等著做什麼,快去鄭國公府,再晚一點,狸狸就變成死貓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8:12

第四十章 這隻布穀鳥怕不是傻

  就像那些夫人挑著蘭花指說死鬼,死相,絕對不是想要當寡婦一樣。

  劉鸞罵罵咧咧的說死貓,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狸狸變成一隻死貓。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她的手中啊!

  她眼眶紅紅,小嘴微張,心中跳起腳來罵娘。最近是哪個臭不要臉的給了下了什麼黴運詛咒,好好的太子妃變成側室便罷了,借隻貓兒出來擼,太子不喜想走便罷了,一隻貓它也不喜,走丟了。

  她越想心中越是氣憤,若不是太子尚在場,她能一腳把陳百萬凸得像鍋底的肚子翻過來,整得凹下去能下一碗湯!

  劉鸞急吼吼的上了馬車,臨了還不忘記拽上太子,「殿下,我實在是太心急,失態了。」

  一行人趕忙朝著鄭國公府衝去。

  而在鄭國公府牆頭樹冠裡蹲著的閔惟秀同姜硯之,全都面露不忍之色。

  「三大王,狸狸也太慘了吧,要被剃掉毛了,簡直慘絕人寰。要不我下去將它救下來……」

  閔惟秀雖然五大三粗的,但架不住人家狸狸雙眼飽含淚水,一副良家婦女就要捨身取義的模樣,看得便是武國公來了都忍不住啊!

  姜硯之別開眼睛,搖了搖頭,「不行不行,狸狸若是毫髮無傷,那林娘子怎麼吹枕頭風?實在是對不住它啊,我哪裡知道,王家人這麼猴急,一抓到貓,立馬就褪毛要煮了吃……」

  說話間,那在院子裡拿著把大砍刀給貓剃毛的婦人同一旁正在殺雞的那位閒聊起來。

  「這貓長得怪好看的,按我說,應該連毛帶皮一塊兒留著,給我孫女做個毛領子,那也好看啊!哪知道主家連皮都要吃,還把一隻小崽雞塞貓肚子裡,這是何說法?」

  那殺雞的婦人看了看四周,神神秘秘的說道:「你不知道吧,我二舅姥爺的侄女的女兒,在國公爺身邊伺候,聽說那頭不大好了……之前吃的黑的,陰氣重。如今需要陽氣,偏生新抓的這隻是個母的,所以加一隻童子雞,給添添陽氣!」

  鄭國公在當年投靠柴家的時候,便已經是一把年紀了,如今陳朝都新立了十多年,簡直是老得已經不動了。

  前兩年有人就懟他了,佔著茅坑不拉屎是怎麼回事?鄭公老矣,尚能飯否?

  鄭國公是個要臉面的,他也想像廉頗一樣,吭哧吭哧的塞上幾碗,大吼一聲能飯!

  但無奈牙都掉光了,只能忍著痛喝了幾碗稀飯,弱弱的回了一句能飯。

  能喝稀飯,稀飯也是飯。

  這最近一年,已經連稀飯都快要喝不下去,改喝米湯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婦人嘀嘀咕咕的說著,手上的刀子卻並不慢,不一會兒,狸狸屁股上的毛便被剃光了。

  閔惟秀不忍心看,回過頭去望著大門口,一瞧見劉鸞的清油頂馬車,立馬拽了拽姜硯之。

  姜硯之深吸了一口氣,「布穀布穀,布穀布穀。」

  拿著刀子的婦人一聽,手一抖,把狸狸劃出了細細的一個小口子,「哈哈,你聽到沒有,這隻布穀鳥怕不是個傻子吧,這都重陽了,要打霜了,還布什麼穀?」

  姜硯之臉一黑。

  閔惟秀差點沒有笑得從樹上掉下來。

  甭管布穀鳥是不是傻子,路丙明顯不是個傻子,這一到府門口,聽到這布穀鳥叫聲,便知道姜硯之身處何處了。

  一行人仗著太子的威風,敲開了鄭國公府的大門,路丙嘆了口氣,又到考驗他演技的時候了。

  「殿下,你瞧那頭冒著炊煙,怕不是廚上,要將狸狸……」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劉鸞已經拔腿就朝著那個方向跑了,跟隻兔子似的橫衝直撞。

  等她衝到小院子裡的時候,狸狸已經被剃掉半邊毛了,正含著眼淚縮成一團,身上還有一道血痕,這分明就是要扒皮放血啊!

  劉鸞就是一聲驚天尖叫,推了紅線一把:「你去把貓抱過來。」

  有貓的貓她嫌棄會掉毛,可是沒有毛更加不能夠忍受,因為它不好看!

  紅線已經快要嚇成紅眼了,一把衝過去,從那刀口之下奪過狸狸,大喊起來,「你們怎麼敢偷林德妃的貓!」

  林德妃的貓……聞訊趕來的王七郎一聽,腿有些發顫。

  他穩了穩心神,同太子行了大禮,這才說道:「這位小姐姐怕是弄錯了,這隻貓兒,是我們買來的,怎麼可能是林德妃的貓?」

  劉鸞回過神來,心思滴溜溜的轉,今日要不把這鍋在鄭國公府頭上扣牢了,林娘子要怪的就是她劉鸞了。

  這樣想著,她大聲說道:「這就是林德妃的狸狸,我今兒個帶它出宮玩,沒有想到,竟然被你同那個陳百萬給偷了,要不是我跑得慢沒有追上……你不要以為你從紫衫換成了藍衫,我們就認不出你來了。」

  「可憐的狸狸,嚶嚶嚶……這都要過冬了,你的毛卻被人剃掉了,多半是要凍死的……嚶嚶嚶……狸狸可是官家,千挑萬選的送給林娘子的,他是御貓!你們王家殺御貓,是何居心?」

  王七郎一聽,當真是肝顫,都說女人胸大無腦……這劉鸞卻是異端!簡直是字字誅心!

  「這的確是林德妃的狸狸,你且看它脖子上,帶著一個白色的小珠子,寫著它的名字呢!」

  路丙走到紅線面前,撥了撥它脖子上的貓,果然它的脖子上繫著一根雪白的綢帶,綢帶的下端戴著一個雪白的珠子,珠子上刻著狸狸二字。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

  貴人的愛好,就是不一般。這樣的項圈兒,繫了不等於沒有繫麼?到底為什麼要繫,鬼看得見啊!還有路丙,老人說小眼睛聚光,看來是沒有錯的。

  路丙被這麼多人看著,心中有些發慌。

  他為啥知道狸狸的脖子上有這玩意……因為這是三大王以前偷偷擼貓的時候發現的。

  林娘子大概是想在宮鬥的時候,敵人說,白貓多了去了,你怎麼知道這是你家狸狸,你叫它一聲,看它應不應?這個時候林娘子就威武雄壯的撥開狸狸的毛,將這玩意扯下來,糊對方一臉!

  爽不爽?就問你爽不爽!

  路丙越想越是膽寒,宮中的人,個個都太陰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8:23

第四十一章 太子的暴風哭泣

  王七郎面色鐵青。

  正在這個時候,鄭國公府的其他人都聞訊趕來了,旁人來了也就罷了,他們鄭國公府門第高,端是不怕的。

  但是今日來的是誰,那是太子呀!

  王七郎的父親一輩的人,要不在京中做官,要不就外放了,倒是不在家中。

  此時來的,是用那軟塌抬著的鄭老國公以及一身酒氣尚未醒,拍著嘴巴打著呵欠的王八郎,以及一溜煙的女眷。

  閔惟秀蹲在樹上,很想甩一甩腳,腿都快要蹲麻了,這年頭,看個戲咋這麼不容易呢!

  太子一見鄭國公,遲疑了片刻,不知道該如何說好。

  劉鸞已經是按捺不住了,「老國公,這事兒您就說怎麼辦吧?我帶御貓出來遛彎兒,卻被王七郎偷了去,還要吃了它,這事兒林娘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劉鸞已經要氣炸了,她這次可算是得罪林娘子了。

  因此說的時候,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

  鄭老國公本就是黃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哪裡被這麼囂張的小輩指著鼻子斥責過,一口痰卡在嗓子眼裡,差點沒有撅過去,陡然之間,他睜大了眼睛,往著閔惟秀所在的那棵大樹的方向。

  閔惟秀心中暗道不好,莫非被這老賊發現了?

  就聽到姜硯之在她的耳旁說道:「黑佑來了……來報仇了。」

  他腳都沒有挪動一下,鄭國公本來就是欠黑佑的,欠債還錢,欠命還命。

  鄭國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隻黑貓還站在那裡,冷冷的看著他,就像是索命的黃泉引路人。

  鄭國公被那麼一嚇,整個人閉過氣去了。

  王七郎嚇了一顫,伸出手去探了探鄭老國公的鼻息,手一伸,頓時跌坐在地。

  「阿阿阿爺,沒氣了!」

  太子臉色大變,心中一萬句他娘的不知當講不當講。

  以後遇到同姜硯之有關的任何事情,他再湊上去,他就不姓姜……

  這是個什麼鬼弟弟啊!

  他想著,狠狠的瞪了路丙一眼,他幾乎已經可以想見,明日朝堂之上,百官齊罵:太子殿下仗勢欺人,跑到鄭國公府去氣死了老功臣……

  簡直就是……天生的坑貨!

  太子心中抓狂,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節哀順變!劉鸞你先把狸狸抱回宮去,還給林娘子吧。王七郎偷貓一事……」

  閔惟秀捅了捅姜硯之,「黑佑還在麼?」

  姜硯之搖了搖頭,已經不在了。

  他扭過頭來拍了拍閔惟秀的肩膀,「現在輪到本王表現了……你就在這裡蹲著……咦,閔五你人呢?」

  姜硯之往樹下一看,只見閔惟秀已經跌落在地,一臉猙獰的看著他,姜硯之脖子一縮,糟了,八成是閔五腿麻了,被他這麼一拍,給拍下樹去了。

  若不是現在腿麻了,閔惟秀恨不得立馬倒拔垂楊柳,將樹連帶姜硯之一道兒拔起來,扔飛出去。

  姜硯之舔著臉爬了下來,搓了搓手,「我先去辦正事!」

  說完拔腿就跑。

  閔惟秀無語的罵了一句,抖了抖腿,又爬上了樹。

  等她在上樹一瞧,姜硯之已經進了那小院子裡,雙手背在身後,踱著步子,一臉鐵面無私的清官範兒。

  「今日杜三娘在開封府擊鼓鳴冤,狀告王七郎母子偷取其黑貓,將其殘忍虐殺。王七郎夥同其舅父陳百萬,在城東小橫橋開了一家野味館,偷貓狗無數,統統將其虐殺,手段殘忍,令人髮指。」

  「另有,王七郎你偷盜御貓,將其拔毛剝皮,你們府上竟然還想吃肉喝湯,這乃是試圖殺害朝廷命官,藐視官家,此乃大罪,路丙,將王七郎抓去開封府。」

  王七郎的母親一聽,差點兒沒有暈過去,「不過就是一隻貓兒,現在還好端端的活著,何至於此?三大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再說哪裡有什麼朝廷命官?」

  姜硯之驚訝的看了王夫人一眼,「您不知道,狸狸乃是御貓,別把御貓不當官啊!再說了,本大王是立志要當清官的人,對待壞人,別說留一線了,就是針眼都不會留的。」

  王夫人無言以對。

  姜硯之大手一揮,路丙立馬將王七郎給抓了起來。

  鄭國公府一片混亂,鬼哭狼嚎的,猶如抄家了一般。

  太子不忍心看,瞪了姜硯之一眼,「還不快走。」

  人家家中都死人了,你還跳出來抓人,簡直不是人!

  「你能好好在家蹲著麼?你把人抓去了開封府,到時候還不是我這個開封府尹的事情!」

  姜硯之討好的看了太子一眼,「大兄,阿爹要讓我堂堂正正做人,日後給你當賢王!我正在朝著那個方向努力呢!」

  太子恨不得以頭撞牆,你爹就是那麼隨口一說!

  他對了除了我之外所有的兒子,都是這麼說的!

  沒看到其他人跟你一樣!

  姜硯之笑了笑,舔著臉送了太子還有氣鼓鼓的劉鸞上了馬車,然後扭過頭去,對著之前黑佑所在的圍牆那裡揮了揮手,小聲嘀咕了一句,「大仇已報,你可以消散了,時不時冒出來,怪嚇人的。」

  說完,然後朝著閔惟秀的馬車小跑而去,「閔五閔五,要不一會兒,我爬你家牆頭,你把我推下去,算是報仇雪恨?」

  閔惟秀哼了一聲,「這就解決了?」

  姜硯之笑了笑,厚著臉皮上了馬車,「路丙駕著我的車,把王七郎抓去開封府了,閔五你就捎帶我回王府吧。」

  「放心吧,樹倒猢猻散,鄭老國公一死,他們府上就要丁憂,三年之後,朝堂之上,哪裡還有他們的立足之地!林娘子肯定不介意痛打落水狗,我會奏請官家,嚴禁吃貓吃狗,野味館日後再也不會有了。」

  「至於說王七郎為貓狗償命什麼的,那是很難的,不過他偷的是御貓,被抓了現行,不會輕了的。」

  閔惟秀嘆了口氣,「杜三娘真的去開封府擊鼓鳴冤了麼?」

  姜硯之點了點頭,「黑佑眼睛沒有瞎。」

  「你幫了我審了我府中的案子,現在我還了你一次。日後咱們就兩清了。」閔惟秀心中如釋重負。

  看著那些可憐的貓狗,任人宰割,她心中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上輩子他們府上,可不就如同這些貓狗一般,被人做了局,任意屠殺。

  姜硯之這個人太過邪性,她可是要好好練武,然後半年之後,救下阿爹和哥哥的,哪裡有這等功夫同姜硯之去撞鬼!

  姜硯之一愣,沉默著沒有說話。

  閔惟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馬車裡安靜了起來。

  而在開封府的一處大宅院裡,一隻黑貓輕車熟路的跳了進去,若是有人在這裡,怕是要被嚇一大跳,因為這隻黑貓竟然說話了。

  「我回來了,緣分已了。」

  一個穿著青色袍子的男子,正跪坐在那裡烹茶,聽到它說話的聲音,頭都沒有抬,「那麼,你可以開始實現你的諾言了嗎?趙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8:35

第四十二章 你祖宗不見了

  一晃便是七日有餘。

  閔惟秀穿著單衣,將那狼牙棒舞得飛起,武國公在一旁瞧著,頻頻點頭,「我兒乃是練武奇才,這才練了幾日,腰都粗了一圈,果真壯實了。」

  一旁的閔惟思穿著小夾襖,蹲著馬步,差點兒沒有笑得抽搐。

  腰粗就是練武奇才?

  那咱們家廚上的趙大娘,豈不是峨嵋掃地老尼姑?隱退的武林盟主?使得一手片鴨一百零八式,吹火筒神針?

  閔惟秀拍了拍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覺得確實孔武有力了不少,滿意的笑了笑,「阿爹過讚了,兒還要繼續努力。不過這幾日,的確是能夠打完阿爹教的一陣套狼牙棒法了。」

  閔惟思嫉妒得牙疼,狼牙棒揮舞起來多威風啊,還要什麼棒法啊,隨手一揮,那就能夠殺死一片人,他這輩子估計也沒有這麼光輝的時刻了。

  「小五,三大王這幾日怎麼不來了?」閔惟思想了想,他不能沉浸在痛苦之中。

  閔惟秀眉頭都沒有抬,「他之前也不來啊!」

  在她重生之前,也沒有注意過姜硯之是什麼時候住在她家隔壁的,上輩子更是沒有見他登過門,這一世到底是哪裡不同了呢?

  莫非是她上輩子沒有打碎牆壓倒姜硯之的緣故?

  武國公一愣,抬眼看了看兩府之間的圍牆,果然不見姜硯之的人。

  「三大王怕是處理那兩樁案子脫不得身吧」,武國公說道,「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三大王原來不是個繡花枕頭。」

  最近開封府裡最熱鬧的事,怕就是這兩個案子了,連之前太子爺同二女在景雀橋私會的風頭,都被蓋了過去。

  若說處理得快,當屬鄭國公府的案子。

  林娘子抱回了狸狸之後,一瞧見她那半截子毛的樣子,氣得那叫一個無語凝噎,對著官家連吹了三日枕頭風。

  官家當即就下令嚴懲野味館的陳百萬,這事兒在開封府鬧得十分的大,誰家裡還沒有個心愛的貓貓狗狗的,就這麼被虐殺了,簡直是過分!於是官家又下了一道戒令。

  到了第三日,開封府的人眼球兒都驚掉了,官家一邊抬舉了死去的鄭國公,給了他加封;就在鄭國公府的人以為風頭已經過了的時候,世子爺啥眼了,承襲到他這裡的伯爵,怎麼就變成侯爵了呢?

  至於那王七郎,這一輩子也有了污點,不管是殘忍,還是偷盜,名聲壞掉了,就與仕途無緣了。

  閔惟秀不明白這個中的道理,還是聽臨安長公主解釋的。

  這上位者,最喜歡加恩的便是死人了,死人好啊,你便是把他加成了王爺,那他也是一抷黃土,沒有用了啊!

  而且鄭國公是怎麼死的?哎呀,是太子去的時候,被嚇死的……

  說出去實在是不好聽啊!當年官家黃袍加身,鄭國公立下汗馬功勞,乃是他的鐵桿支持者,不能虧待功臣啊!

  但是活人就不同了,活人的爵位是怎麼瞧,怎麼礙眼的。

  大陳立朝未久,國公多如狗,能少一個算一個吧。

  閔惟秀倒是沒有管這事兒,也就聽了這麼一嘴。

  閔惟秀練了好一會兒,直到覺得差不多到了極限,這才住了手,接過安喜遞來的帕子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

  「閔五閔五!」

  閔惟秀還沒有來得及喝水,就聽到牆頭一陣呼聲傳來。

  這當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她喝了一大口水,扭過頭去一看,只見一個男子穿著戴毛領的夾襖子趴在牆頭上對著她招手,正是姜硯之。

  閔惟秀看了姜硯之一眼,又看了看穿著夾襖的閔惟思……一個大寫的虛字從腦海中閃過!

  姜硯之騎坐在牆頭之上,路丙替他將梯子從王府的牆那頭,搬到了國公府的那頭,姜硯之顫巍巍的下了樓梯。

  「姑父,閔二,閔五安好。」

  武國公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一個大老爺們,咋這麼虛呢,這才九月,你就穿啥毛領子……若是冬日下了雪,那你還不得裹著被子出門。」

  一旁的路丙在旁邊插嘴道:「我家大王,冬日是不出門的。」

  姜硯之漲紅了臉,指了指閔惟思,又瞪了路丙一眼,「今年的寒風,來得比往年早一些。閔二不也穿了夾襖麼?」

  武國公哼了一聲,「你同他比?」

  閔惟思感覺自己受到了重創,阿爹你那個言下未盡之意是啥?

  阿妹是開封第一腰,難不成我還是開封第一虛?

  姜硯之心中平衡了不少,看來武國公並非是討厭他,他就是太過耿直了一些。

  「姑父,小王來的時候,見到天使出宮,說是去李家的,李二郎殺父之事已經罪證確鑿。以子殺父,以妻殺夫都是重罪,李惟芬不能進東宮了。天使就是讓她去自行嫁娶的。」

  閔惟秀心中樂開了花,二房再怎麼慘,她都是高興的。

  上輩子好人早死,惡人長命,太不公平,這輩子就應該扭轉乾坤才是。

  武國公嘆了口氣,他同自己的這個二弟,雖然說不到一塊兒處,打小親娘也偏心於他,但是他心大,想著到底是自己親兄弟,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卻是沒有想到……

  「日後,他們家的事,莫要再在我耳邊提,想想就氣。」

  武國公搓了搓手,「阿爹先走了,去營中了,小五你看著你哥哥,別讓他到處去浪。」

  閔惟秀點了點頭,武國公光著膀子甩手就走了。

  待他一走,姜硯之立馬湊了過來,「閔五閔五,你看,我這幾日不眠不休,就是為了讓阿爹出面,早日把這兩個案子瞭解了,你就別生氣了,你若是還生氣,我現在就爬上去,你推我下來,你看我連梯子都帶來了。」

  閔惟秀一愣,她生啥氣來著?

  閔惟思也是一愣,這個臭不要臉的,怕是腰都要折到地裡去了。

  路丙望了望天,三大王真不要臉,明明是太子殿下氣得就差沒有上吊了,硬是不理他,自己的鍋自己解決去!

  姜硯之說著,突然瞳孔猛的睜圓了,「閔五,你家祖宗不見了!」

  我家祖宗早就在地裡了,肯定不見了啊!大兄弟!你若是見了,怕是也變成一堆土了!

  但閔惟秀很快便回過神來,姜硯之說的是,她身後上輩子的魂魄不見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8:46

第四十三章 全村人的希望

  姜硯之圍著閔惟秀轉了一圈兒,搖了搖頭,「當真是不見了。」

  閔惟秀按下心神,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就連身後有上輩子的魂魄也是姜硯之說給她聽的。

  不過這並非什麼壞事,姜硯之有陰陽眼,能夠看出她的與眾不同,那麼其他人呢?

  這世上並非只有姜硯之一個人是特別的,黑佑還有那個玩皮影子戲的趙離,也能夠看出來。

  沒有了,她閔惟秀還是閔惟秀,又有什麼區別?

  不過她自己個覺得,很有可能是之前的身子骨太差,上輩子的靈魂太凶惡了,不夠契合,所以飄在外頭。

  最近她練武練得勤快,強壯了不少,所有勉勉強強的給裝進去了。

  當然這些,是不能同姜硯之說的。

  「哦,許是我家中最近出了事,我阿娘便給老祖宗們燒了不少金山銀山的,老祖宗有錢了,自己個逍遙去了吧。」

  這個她倒是沒有扯謊,她阿娘覺得出了二房的事情,十分的晦氣,心中暗想著老國公綠雲罩頂,實在是太慘了啊。

  於是果斷燒了金山銀山,又讓人紮了十八個紙美人,燒了過去。

  閔惟思瞧了羨慕不已,說讓她阿娘日後給他燒上一百個,被罰蹲了一個時辰的馬步。

  姜硯之半信半疑的看了閔惟秀一眼,再扭頭看向一臉酒色的閔惟思,頓時覺得也不是不可能!

  他見閔惟秀並不在意,也索性不提了。

  「閔五閔五,吃栗子糕嗎?我府上新尋了個做點心的婆子,栗子糕做得又軟又糯,還是熱乎的呢,你試一下?」

  他說著,看了還在牆頭上的路丙一眼,路丙有眼力見的立即將一個籃子送了下來。

  閔惟思收了馬步,二話不說的接過籃子,「小五不愛吃栗子,嘿嘿,哥哥我就不客氣了,我練得腿都餓了!」

  姜硯之一愣,今兒個出師不利啊!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安喜小聲的說道:「小娘,我能求三大王一件事麼?」

  姜硯之眼睛一亮,正愁同閔惟秀沒有什麼牽連呢,安喜就送上門來了,「你說你說。」

  閔惟秀點了點頭。

  安喜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我阿娘老家來了個人,說是上開封府來尋夫君的,但是尋了半月有餘,依舊連個影子都沒有尋到。她擔心夫君出了什麼事兒,想問開封府打聽一下。」

  閔惟秀一愣,安喜從來沒有向她提過這事兒。

  安喜趕忙解釋道:「其實也不是特別親的人,就是十里八鄉的鄉親。我阿娘年幼的時候,吃過他們家的饃饃,還她的一個人情。因為是個小事兒,便沒有麻煩小娘。」

  「那啥,三大王不是正好在開封府管著麼,這人尋了這麼久,都沒有影兒,怕是不好了,就想看看……是不是已經死了,或者下了大獄之類的。」

  姜硯之拍了怕胸脯,「你說說看,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氏,他來開封府做什麼的?本王只要看過的卷宗,就都記得,查都不用去查了。」

  「我去叫那個老鄉前來。」安喜說著,轉身跑去。

  不一會兒,便來了一個包著頭巾,穿著深色布衣的婦人,這衣服上頭雖然打了補丁,但是洗得乾乾淨淨的,一看便是個勤快人。

  在她的身邊,跟著一高一矮的兩個小童。

  那婦人一見了閔惟秀同姜硯之,立馬跪了下去,「民婦韓李氏見過三大王,見過閔五娘子。我夫君姓韓名山,乃是大名府小青山人氏。今年年後,來京城趕考,豈料一走半年有餘,不見歸。」

  「他並非第一次來長安城了,上一期名落孫山,很快便回了大名。可是今年……家中今年夏日乾旱,顆粒無收,爹娘不放心,便遣我領了孩子前來尋他一尋。」

  「多虧了安家嬸嬸收留……我那夫君,是金榜題名,棄了糟糠之妻也好,亦或是出了什麼事也好……總歸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們小青山,窮得很,往上數五十年,都沒有出一個識字,也就是我家夫君,天資聰慧,舉全村人之力,供他科考,他也爭氣,過了府試……現在全村人都盼著他回去呢。」

  「民婦無以為報,只能給貴人磕頭了……真兒,決兒,快些跟阿娘一起,給貴人磕頭。」

  姜硯之趕忙將韓李氏扶了起來,「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韓李氏同兩個兒子,六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姜硯之看。

  姜硯之咳了咳,「本大王最近看過的卷宗裡,倒是沒有見過一個叫韓山的人,被害了。」

  韓李氏鬆了口氣。

  「只不過,咱們這審案子,民不舉,官不究,你可明白?」

  大陳地大物博的,這人要是被殺了埋屍,沒有人去報案,誰又知道呢?

  韓山一個大活人,好端端的,怎麼就不見了?

  這其中肯定是有蹊蹺的。

  但是上京城趕考,就跟唐僧去西天取經一般,要經過九九八十一難。

  韓山說不定就被什麼胡媚娘啊,兔子精啊,給迷走了呢?

  亦或者是,從京城去大名府的路上,遇到了賊匪,那也是沒有處兒說理的事情。

  若是這樣,那就不好查了。

  「把你知道的,關於韓山的事情,都同我們說上一說吧。」

  韓李氏點了點頭,「開封城中客棧太貴,我家夫君一直住在固子門外的一家名叫悅來的客棧裡,這客棧裡住的都是四處前來趕考的人。夫君在上開封之前,便同我說過,上一科的時候,他就住在悅來,這一次熟門熟路,也去這裡住。」

  「我來京城之後,先去了那客棧,但是客棧的掌櫃說,我夫君在考前三日,便結算了銀錢,走掉了。旁的……也沒有什麼了。他在京城,也無師門……我們那十里八鄉的,只有他一人前來應考,我也不知道去尋什麼人問好。」

  閔惟秀聽著嘆了口氣,她不會審案子,但是這婦人一問三不知的,怎麼可能尋得到人,沒有線索,那簡直是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姜硯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樣吧,路丙,你帶她去府上,讓毛畫師給她畫一副韓山的畫像。」

  路丙點了點頭,從牆上跳了下來,三大王能爬梯子翻牆,總不能帶別人也翻牆吧,還是先從國公府出了,再去王府來得好。

  待他們一走,姜硯之立馬看向了閔惟思,「是我想的那個韓山嗎?」

  閔惟思點了點頭,「今年春闈,第八名,乃是大名府韓山,他娶了國子監李祭酒的侄女……」

  閔惟思就在國子監求學,李祭酒家辦喜事,他還去過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8:56

第四十四章 兩個韓山

  大陳朝重文輕武,不似前朝門第之見根深蒂固。

  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與其嫁給無所事事混日子的紈絝子弟,還不如在榜下擇婿,尤其是那進士及第的學子,指不定日後便能封侯拜相。

  是以每年春闈之後,開封府裡要出嫁的小娘子海了去了,閔惟秀添妝都添得手軟。

  是以已經有了妻兒的韓山,高中之後停妻另娶,也不是沒有的事。

  閔惟秀想著,嘆了口氣,那韓李氏會不會悔教夫婿覓封侯呢?

  不一會兒,路丙便領著那韓李氏又回來了,姜硯之笑了笑,接過了那畫像,「你且先休息,放心,閔五家的事,便是我的事。待有消息了,就告訴你。」

  韓李氏一聽,又帶著兩個孩子要跪,被路丙扶了起來。

  安喜趕忙引著她下去。

  閔惟秀聽得不自在,首先韓李氏的事並非她的事,其次她的事,也不是姜硯之的事!這廝嘴沒遮攔,總是胡言亂語。

  姜硯之眼珠子一轉,「現在我們要去會那韓山,閔五可要同去?畢竟這是你家的事……」

  擦!剛不是說我家的事,就是你的事麼……

  饒是閔惟秀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甩手給姜硯之,只得點了點頭。

  一旁的閔惟思不忍直視,都說四肢健壯的人,頭腦就不靈光,看他妹妹!被姜硯之賣掉了,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吧!

  閔惟思翻了個白眼兒,「我要同去。」

  到最後,一行三人出了門,往那李祭酒家中行去,今日乃是休沐日,李祭酒家中宅院頗大,因為老娘尚在人世,並未分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塊兒。

  韓山新娶的妻子,便是李家二房嫡出的小娘。

  三人一登門,李家人便一頭霧水的迎接了上來。

  這簡直是奇怪了,三大王怎麼會登門?

  還有閔家人,乃是武將之家,同他們這種文臣,向來是不對付的,今日怎麼地就登門了?

  李祭酒乃是一個白鬍子的小老頭兒,心中直犯嘀咕,早就聽聞閔惟秀同太子親近,莫不是我閨女要當太子妃了,她上門來打人的?

  還是說,三大王來替太子相看嫂子的?他這麼一想,又是一凜。

  他胡思亂想著,張口問道:「三大王今日登門,不知……可是幫太子殿下……」

  姜硯之一愣,這才想起,原來這李祭酒府上,便是太子妃娘家啊!

  他想著,臉一紅,糟了,該不是又要坑到親哥哥了吧?上一回,他就氣得差點吐血了。

  可是他有什麼辦法?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他可是要做賢王,幹正事的男人!

  「不是,小王今日前來,是來會一會府上的新婿韓山的。長兄聽聞未來太子妃賢良淑德,心中歡喜得很,哪裡需要我前來。」

  李祭酒眉開眼笑的,連茶水都撤了,換了更好一等的,「是是是,韓山快來見過三大王。」

  閔惟秀咕嚕嚕的喝了一碗,那一旁的婢女抽搐著又給她倒了一杯。

  閔惟秀哼了一聲,又拿了一塊糕點啃起來,換你剛剛打了一百零八式的,什麼都沒有吃,就跑過來了,能不又餓又渴嗎?

  李祭酒的話音剛落,就從人群中站出來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男子,他生得乾乾淨淨的,皮膚白皙,一雙細長的眼睛,猶如狐狸一般,一瞧便是腦筋多的文弱書生。

  「不知道三大王尋在下有何事?」

  姜硯之毫不猶豫的從懷中拿出那張畫像,走到了韓山跟前,張了開來,對照著韓山看了又看,「閔五,你來看看,是不是不對勁啊!這長得不像啊,一個眼睛那麼大,一個眼睛這麼小……」

  韓山低頭一看,瞳孔猛的一縮,過了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姜硯之看在眼中,勾了勾嘴角,將畫像收了起來。

  「你認識畫中人?」

  韓山笑了笑,「不認識。」

  「你的眼睛,剛剛可不是這樣說的,你肯定認識他,他也叫韓山,同樣是大名府來的考生。你不用抵賴,本大王正在尋他,自會去你們今年一塊兒應考的人詢問。若是旁人都說你們相識,那你可就是撒謊了。」

  李祭酒覺察出不對來了,將家中人都遣散開了去,屋子裡只留下了閔惟秀三人,還有他同韓山。

  韓山頓了頓,「聽三大王這麼說,我想起來了。之前在悅來客棧遇見過幾次,因為都是大名府人,又同姓名,便聊了幾句。他這個人,性子有些悶,總是縮在屋子裡看書,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他總是抱怨,說自己個是全村人的希望,若是考不上,如何有顏面回去見父老鄉親?我聽著不是味兒,怕他低落的情緒影響到自己個,便不怎麼同他一塊兒。」

  姜硯之看著韓山的眼睛,面無表情的繼續問道:「那後來呢?韓山有沒有應考?後來又去哪裡了?」

  韓山一愣,反問道:「他不見了麼?他去考了,不過名落孫山。應該是回老家去了吧。」

  閔惟秀聽著,忍不住插嘴問道:「那韓山學問何如?平日裡都同什麼人往來?」

  韓山看了過來,不答話,姜硯之補充道:「這也是本大王想問的。」

  閔惟秀差點氣炸了,這廝咋就狗眼看人低?吃俺老閔一棒!

  「他學問凡凡,畢竟是山村裡出來的,沒有名師指點。人又特別的緊張,所以才名落孫山了吧。平日裡,他沒有什麼親近之人,也就是同二人說得上話,一個是大名府來的老儒生,名叫張坤,張坤都考了四次不中了。另外一個,就是開封府人,叫柳江,柳江也沒中。」

  「那柳江住在哪裡?」

  韓山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柳江喜歡去勾欄院,有一個相好的,名叫小春香。」

  三人見問不出更多的事情來了,只得從府上告辭。

  姜硯之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韓山,看得韓山退了一步,這才說道:「你若是想到了什麼?還請告訴我一聲。這個韓山的家人找來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便領著氣鼓鼓的閔惟秀出了門。

  「那小春香我知道,若是韓山沒有說謊,咱們很容易就能找到柳江,說不定韓山覺得沒有臉回家,就住在柳江家中呢。」

  閔惟思縮了縮脖子,對二人說道。這天怎麼這麼冷啊!

  姜硯之搖了搖頭,「此韓山,雖然不是彼韓山,但是他們肯定是有關聯的。要不然,死去的韓山的鬼魂,為何就站在他的身後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9:12

第四十五章 茶壺裡煮餃子

  閔惟秀這才想起來,原來姜硯之是能夠見到鬼魂的。

  「那你怎麼不把那個韓山拘過來,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他怎麼就死了呢?」

  姜硯之搖了搖頭,為難的說道:「我是有陰陽眼,但是我沒有陰陽耳啊……反正我從小到大,都只能夠瞧見鬼,卻還沒有遇到過,能夠說話的鬼。像黑佑的話,我不知道是它道行深,還是貓鬼同人鬼不同,是可以說話的。」

  閔惟秀想了想,對姜硯之再次深表同情。

  看著一個鬼在做著奇怪的動作,卻沒有一點聲音,也是夠詭異的,虧他活了這麼大。

  倒是一旁的安喜紅了眼,「若是那韓山死了,他家娘子可怎麼辦啊!」

  一行人都沒有說話。

  現在離春闈已經過去許久了,那個大名府的老儒生應該已經回老家去了。但是開封府的柳江,卻是能夠尋到的。

  「安喜,你同小五尋個茶樓飲茶,我同三大王去找小春香,問問柳江的下落。」

  閔惟秀點了點頭,勾欄院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她也不想去。

  上輩子在邊關的時候,附近也有娼妓,一場大招大戰過後,不少人為了慶祝劫後餘生,都去尋花問柳的。

  拿著賣命的錢換皮肉。

  閔惟秀剛去邊關的時候,是個弱柳扶風的小娘子,又是主帥成家的仇敵,不少人都打她的主意。

  結果被她揍了個遍,將那些爛人一個個的疊放起來,踩在腳下。

  現在想來,有些恍如隔世。

  閔惟思領著姜硯之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還時不時的看一眼姜硯之,一臉見到鬼的模樣。

  「怎麼樣,問到了麼?」

  姜硯之趕忙搶先回答道,「問到了,問到了,他家就住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咱們很快就能到了。」

  說完,搶先給閔惟秀打了馬車簾子。

  閔惟秀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姜硯之耳根子一紅,開口說道:「閔二哥見多識廣,一下子就問到了。」

  閔惟秀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這廝肯定有什麼把柄被閔惟思拽在手中了,叫一個比他年紀小的人二哥,當真是不要臉啊!

  柳江的家的確離這裡很近,轉了幾個彎兒便到了,這是開封城中常見的一個小院子。

  安喜上前叩了門,「請問柳郎君在家中麼?」

  只聽得嘎吱一聲,門開了,一個穿著藍色布衫,插著銀簪的婦人打開門來,一瞧見是一個小娘子,頓時變了臉色。

  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起來,「這個殺千刀的,到處尋花問柳,這賤人都找上門來了……」

  安喜哪裡受過這種罵。

  腰一叉,怒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家男人,誰看得上他啊!要點臉好嗎?我們來尋他,是問他打聽韓山的事的。」

  那婦人立馬從地上跳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眼淚唰了一下縮了回去,跟沒事人一樣,扭頭往裡頭一喊,「柳江,不是來討債的,是來找韓大哥的。」

  一個穿著粉色衣衫,披頭散髮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揉了揉眼睛,「你們找韓山做什麼?春闈之後不久,他便回大名府去了。你們要找,得去大名府找。」

  姜硯之並沒有表露身份,只是說他受了韓山妻子所托,前來尋找韓山。

  那柳江一聽,頓時清醒了起來,「這不可能啊!其實我同韓山也不熟,是韓山的老鄉張坤有一次來我家喝酒,引他來了。他這個人,就是悶葫蘆一個,同我不是一路人。」

  柳江剛說完,站在一旁的婦人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韓山的學問如何?你覺得他能高中麼?」姜硯之問道。

  柳江一聽,神色有些不好起來,「別提了,所以說,那韓山同我們不是一路人。你們知道茶壺裡煮餃子這回事麼?說的就是韓山了。他家窮得要命,衣衫都只有一件是新整的,我起初不知道,見他學問好,會吟詩作對的。」

  「便引了他去玩兒,豈料他見了那些小娘子,差點嚇哭了,一直閉著眼睛,說自己個有老婆有兒子,不能這樣不能這樣,說自己個是什麼全村人的希望,絕對不能墮落之類的,丟臉丟大發了。」

  柳江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過,他的學問是真的好,起碼寫起文章來,那是我見過最好的。說起來也不怕你們笑話,若不是想要春闈得到他的一點指點,我早就不同這種村裡人往來了。」

  閔惟秀聽得氣憤不已,這廝當真是一點文人的風骨都沒有。

  若是遼軍打了進來,像柳江這種,八成一見面就跪了。

  「他學問這麼好,卻沒有高中,你們不覺得奇怪麼?還有另外一個韓山,你認識麼?」

  柳江上下打量了一下閔惟秀,見她小腰盈盈可握,頓時面露喜色。

  閔惟秀氣不打一處來,對著柳江的肩膀猛的一拍,柳江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猶如泰山壓頂,頓時癱軟在地。

  好傢伙!這哪裡是小娘子,分明就是個母大蟲啊!

  「你這小娘,怎麼打人啊!我要去開封府告你!」柳姜的妻子一瞧,雙手叉腰,忙喊了起來。

  閔惟秀破罐子破摔,「你去告唄,我爹是武國公,我娘是臨安長公主。這廝盯著我瞧,沒有把他眼珠子摳出來,那是小娘我今兒個心情好。」

  柳江的妻子一驚,頓時不說話了,惡霸的閨女啊……惹不起惹不起……

  閔惟秀看向柳江,不耐煩的說道:「還不快說。」

  「這有什麼奇怪的,科舉這種事情,不光是學問好,還是要看命的。有的人就是緊張,平時出口成章,一開考就成了傻子,啥都寫不出來。不過當時韓山考完了,心情特別好,說他的夫子押中的考題,終於能夠回報父老鄉親了。」

  「就是就是,我家郎君當時信以為真,還讓我給他做了好酒好菜,就想著他苟富貴,勿相忘呢!哪裡曉得,老實人也會撒謊吶,高中個啥啊,壓根兒沒有上榜。」一旁柳江的娘子老老實實的補充道。

  「那他落榜之後呢?」

  「落榜之後,他失魂落魄的,說是這次來京城,已經耗盡了盤纏,他已經來不起第三次了……我瞧著他不大好,便讓他的老鄉張坤把他帶走了,張坤在京城買了新宅院,不像我們家,小,實在是住不下。前些日子,我遇到張坤,他還說送韓山出了城,給了他盤纏,讓他回大名府去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9:25

第四十六章 老爺已死有事燒紙

  「就是這裡,張坤在開封府的宅子就在這裡,那個門口種了三棵大柳樹便是……咦,這家中出了何事?」

  柳江自打知曉了閔惟秀乃是武國公之女,便半點不敢怠慢,親自引了他們來尋那張坤。

  閔惟秀看著那戶人家,只見門口掛著白幡,白色的燈籠迎風飄搖,一瞧就是有那大喪之事。

  柳江趕忙快步上前詢問,「請問府上出了何事?」

  那門口的小廝腰間掛著白麻,瞧人詢問,紅著眼回道:「這不是柳舉人麼?我家老爺沒了,你若是尋他有事,只能給他燒紙了。」

  柳江大驚,「人何時沒的?」

  小廝看了看柳江身後的一群人,頓了頓,小聲說道:「剛剛沒的。老爺同夫人吵了一架,一時想不開,便上吊了。」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這事兒必有蹊蹺!

  他們才剛剛開始查韓山的事情,與他有關聯的張坤,便早不死,晚不死的,偏偏這個時候死了。

  姜硯之大手一揮,「路丙,去叫張仵作來。」

  一行人進了張府。

  這宅院不小,一進門去便瞧見正堂之上停著一口巨大的黑漆棺材。在靈堂之前,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小娘子,正紅著眼,一邊抽泣一邊燒紙。

  閔惟秀瞧她哭得傷心,忍不住說道:「這張坤倒是生了個好孝順女兒。」

  那正在哭的小娘子羞愧難當,哭得更大聲了。

  一旁的柳江連忙小聲補充道:「那是張坤的妻子。」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過去,聽聞那張坤乃是個老油子了,多年屢試不弟。

  你瞧韓山都有兩個娃了,張坤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不足為奇。倒是沒有想到,竟然是一樹梨花壓海棠。

  「莫非這宅子,這小娘子,都是張坤在今年春闈前後得的?他在大名老家有礦?」

  柳江一愣,閔惟秀這問題問的……

  你以為都跟你們惡霸家一樣,強取豪奪的……張坤家中若是有礦,哪裡會跟著他們這群人混啊!

  「的確是春闈之前,張坤買了這宅院,還請了我同韓山前來暖鍋。張坤為人十分的熱心,他考了許多年了,總是給新來的人指點迷津。這小娘子,是在春闈之後娶的。」

  「對了,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就在春闈的前三天,我們暖了鍋之後,張坤便接了韓山來家中住,因為那個什麼城外的客棧,實在是太遠了。春闈之後,張坤娶妻,韓山自覺再住在這裡不合適,便搬出去了,但是他落榜之後,還是讓張坤給接了回來。」

  他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說道,「張坤沒有說過家中是否有恆產,他出手向來闊綽,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他能夠在開封府買得起大宅。」

  就柳江家中的那個小宅子,還是父母傳下來的,不然以他這種敗家法,別說媳婦兒了,怕是要去街頭討飯吃。

  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那棺材面前。

  如今天氣很冷,一般都停靈的時間比較,棺材蓋尚未蓋上。

  姜硯之粗略的看了看,對著閔惟秀招了招手,「閔五,你過來看。」

  閔惟思拽了拽閔惟秀的衣袖,癟了癟嘴,死人有什麼好看的,別嚇著他阿妹了。

  但是閔惟秀是死人堆裡打過滾的,伸出腦袋一看。

  只見那棺中躺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面目十分的猙獰,在他的脖子之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通常而言,上吊死和被人勒死呢,粗略的看上去是一樣的。但是人的屍體是不會說謊話的。」

  「上吊死的人,很痛苦。大部分的人,在吊了之後,臨死之前,又回反悔,但是沒有辦法啊!不死也得死了啊!這個時候,他會下意識的用手去抓自己脖子,就是被繩子勒住的地方。」

  姜硯之說著,還用手比劃著,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被吊死的樣子。

  嚇得一旁的小娘子,都忘記了哭。

  閔惟秀心中翻了個白眼,這個三大王怕不是有點傻。

  「上吊死的人,繩子只會勒到脖子的前半部分,而被人勒死的,繩子會在頸後交叉,死者在臨死前,可能抓自己的脖子,更可能去抓身後人的手,想要他放開自己。」

  姜硯之說著,扯過一旁的柳江,做了一次動作,柳江差點兒沒有癱軟過去。

  「像這個張坤,不用仵作來,我便能夠看出,他是被人勒死的……」

  姜硯之的話還沒有說完,閔惟秀已經毫不猶豫的將棺材裡的人翻了個個兒,果然看見他的脖子後背也是有勒痕的。

  「你說得沒有錯……」

  在場的人都有些瞠目結舌。

  閔惟思像是看妖怪一樣的看著閔惟秀,「小五啊……你不害怕嗎?這可是死人啊……」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死人和石頭有什麼區別?」

  姜硯之驚了半天,這才回過神來,一旁的張家娘子,已經猛撲了過來,嚎啕大哭起來。

  「你翻我家夫君作甚啊!萬一他詐屍了變成厲鬼了可咋整啊!你這個小娘子,心思咋這麼壞呢,老頭子好不容易死了,我哭完喪就能改嫁了,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啊,別作妖啊!」

  早知道就早點下葬了啊,怎麼碰上這群瘟神啊!

  姜硯之摸了摸下巴,說起來,這個張坤並沒有變成鬼。

  「你家夫君是被人謀殺的,這事兒歸我們開封府管了。閔五,剛才我的話沒有說完。張坤是被人勒死之後,再吊上去的。你看,在他的脖子上,有兩道並不完全重合,深淺有些不同的勒痕。一個是死前造成的,一個是死後造成的。」

  「他的脖子上並沒有被指甲劃破的痕跡,而他的手……」

  姜硯之說著,就看到一個手從棺材裡抬了起來,嚇得他退後了一步,只見閔惟秀毫不猶豫的掏起了張坤的手,遞向了他……

  卿卿啊,你能夠力氣小點啊,不要看人家是死人,就動作這麼不輕柔啊……

  即便是變成了鬼,人家也不想當一個沒有手的鬼啊!

  天天趴在窗邊喊:「還我手來,還我手來……」

  「手怎麼了?」閔惟秀好奇的自己看了看,「指甲裡有些東西,看上去像是人的皮肉……張坤死之前,說不定撓了凶手。」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9:35

第四十七章 她在說謊

  是不是人皮,閔惟秀其實也不確定,但是指甲縫裡尚且有血跡,張坤死之前,肯定是撓過什麼東西的。

  他一個文弱老書生,總不能平日裡摳出一坨豬肉撓著玩兒吧?

  因此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在死之前,撓了凶手。

  姜硯之湊過來一看,點了點頭,「這是一個線索。凶手的手上肯定有撓的痕跡,」他說著,立馬轉過身來,看著跪在地上燒紙的張夫人,「請把你的手伸出來。」

  張夫人下意識的將手伸了出來,她的手十分的白淨,並沒有受傷。

  那就不是她了。

  「張坤今日可見了什麼人?你們是何時爭吵的?」閔惟秀問道,其實她在心中,最懷疑的便是那個高中了的韓山。

  凶手突然來殺了張坤,可見是因為害怕他們調查韓山死了這事,張坤是知情人,所以這麼急就被滅口了。

  張坤在春闈前後,突然之間發了橫財,學問很好的韓山沒有考上,另外一個韓山卻考上了,這事兒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巧合太多,有些蹊蹺。

  這世間,有一個巧合很正常。

  但是一件事情,如果全都是巧合,那肯定是有心人為之。

  張夫人搖了搖頭,「昨兒個夜裡,張坤沒有回來,去小春香那個賤人那兒了,兜裡的那點銀子被掏了個精光。我心中著急,他年紀不小了,雖然是個舉人,卻半點正業不務,成日花天酒地的坐吃山空。」

  「我勸他不如去做啟蒙的夫子,他就特別的生氣,嚷嚷著要把小春香抬回來。我氣不過,同他大吵了一架,然後就領著丫鬟出去散心了。等我一回來,張坤便上吊自盡了。」

  柳江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面色綠了起來,「張坤也睡小春香?」

  張夫人翻了個白眼,「賤人萬人騎,像你們這樣不要臉的,還講究個啥啊!」

  姜硯之咳了咳,「那他今日是否出過門,或者是說是否有人來尋過他?」

  張夫人還是搖了搖頭,嘲諷的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他自己個單獨有個院子,同我吵架之後,他便去了那邊的書房裡。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張坤這個老東西,為了方便,在那個院子裡開了個角門。有誰來了,或者走了,門上哪裡知道?」

  「那張坤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者說同什麼人往來親密?你認識一個叫韓山的人麼?」閔惟秀好奇的問道。

  張夫人想了想,「這個死鬼,狐朋狗友一大堆……在風月場混的,哪裡有不得罪人的,我不耐煩管這些,不清楚他得罪了誰。韓山,你說的是哪個韓山?」

  姜硯之同閔惟秀對視了一眼,「兩個韓山都說說。」

  張夫人有些狐疑,「兩個韓山都是他老鄉。有一個木訥的,曾經在我們家小住過幾日,嘖嘖,一個大老爺們,不就是科舉不成麼?天天哭成狗了,勸都勸不住的。起初的時候,張坤說讓他就在我們家住著,一直到隔年再開春闈,再讓他回大名府去。」

  「我那會兒不樂意,本來家中就沒有營生,還多了一個吃白飯的,那叫什麼事兒?不過突然有一天,那個韓山就回老家去了,連招呼都沒有打一個,就是個不知禮數的鄉巴佬。」

  「另外一個韓進士,就不同了,人長得好還有本事。我只聽張坤說起過他,並沒有見過。他說他們家在大名是大戶人家。」

  「張坤吹噓韓進士同他親如手足,他曾經對韓進士有再造之恩。不過他這個人愛吹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胡亂謅的。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經說了,你們若是要查案,可得快著些,不然的話,旁人還要傳言說我謀財害命呢。」

  姜硯之笑了笑,「開封府查案,自有分寸。」

  這時候張仵作已經背著他的大箱子,過來驗屍了。

  「張仵作先看看,他手中的可是人皮?」

  張仵作氣喘籲籲的點了點頭,將張坤手中的東西挑出來一些看了看,點了點頭。

  姜硯之拍了拍閔惟秀的肩膀,「走,咱們再去韓山那兒。」

  閔惟秀趕忙跟了上去,看來姜硯之同她想得一樣,那個韓山的嫌疑是最大。

  一行人出了府,上了馬車,姜硯之才開口說道:「張夫人在說謊話,她肯定見過韓進士了,不然的話,她怎麼知道他長得好?總不能張坤還誇一個男人長得好吧?」

  閔惟秀一愣,「她為什麼要撒謊?她就算見過韓進士,也沒有什麼啊!」

  一旁的閔惟思嘿嘿一笑,「阿妹啊,這個你就不懂了吧,這張夫人肯定在掩蓋一些說不出口的事啊!憑我的經驗來看,這個張夫人,八成同韓山有關係!」

  所以,你為什麼對這種事情有經驗!

  閔惟秀終於體會到了武國公想要掐死這個人的心情……

  你到底每天都在過著什麼荒唐日子啊!

  一行人再次到了李祭酒的府上,這次府中的人並沒有聚集起來,一行人直接去尋了韓山。

  韓山再見姜硯之十分的驚訝,「三大王,您這是?」

  姜硯之直接上前,拉過了韓山的手,韓山一驚,「三大王!」

  姜硯之看完,卻是皺了皺眉頭,韓山的手也是完好無損的,根本就沒有被撓傷的痕跡。

  難不成那個張坤,是叫旁的人給殺了?

  他正想著,閔惟秀已經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一旁正準備退出去的小廝的衣領,「你,把手掏出來讓我瞧瞧。」

  那小廝舔著臉笑了笑,「小的手髒,怕污了貴人的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自己手哢嚓的聲音……然後尖叫起來!

  閔惟秀已經毫不猶豫的抓過了他的手,他的手乾乾淨淨的,不光是手掌,連手臂都是乾淨的。

  手臂?

  閔惟秀想著,直接衝到了韓山的跟前,一把擼起了他的袖子!

  韓山嚇了一大跳,「您這是做何?男女授受不親!」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拿著韓山的手臂可著勁兒的抖了抖。

  「哎呀,韓進士,莫非最近長安城中,風行給自己的手擦粉?你看你這粉掉得……這人吶,不能懶,你怎麼可以只給手擦粉,不給臉擦粉呢!臉沒有擦粉,就生氣走了。臉走了是什麼意思?那就是讓你沒臉!」

  姜硯之有些哭笑不得,閔五啊,你在說啥啊,一點都不好笑啊!那我是該笑啊,還是不該笑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9:47

第四十八章 凶手就是你

  安喜用鼻子吸了吸,「這香味,小娘,這是玉女桃花粉。」

  如今貴女們愛用來上妝的,便是這玉女桃花粉了,主要是用益母草,外加一些蚌殼粉,滑石,蠟脂等鍛制而成的,擦上之後,皮膚白皙滑膩。

  閔惟秀自己個便有好些盒,只不過她重生以來,日日勤加習武,幾乎已經不弄妝了。

  這些事情,都是安喜管著的,她自是門清兒。

  韓山已經疼得直抽抽,臉色發白,他拚命的想要將自己個的手抽回來,卻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澆築進了鐵中一般,怎麼拔都紋絲不動。

  這小娘子,怕是妖怪吧!

  閔惟秀一隻手抓了韓山,不讓他逃跑,另外一隻手抄起桌上的茶壺,往他的手臂上一倒,玉女桃花粉被水一沖,便沖掉了大半。

  閔惟秀看著韓山,勾了勾嘴角,將他的手一扔,「三大王且看,韓山的手,果然受傷了。」

  這麼狡猾的人,險些叫他矇混過關了去。

  閔惟秀也是看了那小廝的手,才發現其中的問題的。

  之前他們進來,都只留意到了韓山的手背,當時她便覺得,一個大男人的手,可當真是白啊!

  不過這年頭,開封府流行像三大王還有閔惟思這種弱雞,是以郎君長得白,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那些讀書的文弱書生,可不是日日憋在屋子中,憋白了!

  但是她抓了小廝的手之後,便發現了問題。

  她只看了韓山的手,沒有看手臂,萬一張坤沒有抓到他的手背,卻是抓到手臂了呢?

  再一次仔細看韓山,更是讓她堅定了韓山有問題。

  因為他的手背很白,臉和脖子卻是並不白皙。

  再一擼袖子,果然手臂也是不白的。他的手上之所以看不到傷痕,那是因為他用玉女桃花粉抹在上面,遮蓋住了。

  誰能想到,一個大男人,還在手上擦了粉呢?

  「夫君,我回來了。」說話間兩個小娘子手挽著手的走了進來。

  閔惟秀好奇的看了過去,只見其中一個梳著婦人頭,穿著玉白色繡紅石榴裙,頭上斜插著金釵,十分的富貴,只可惜,容貌平平。想必便是韓山的夫人了。

  而另外一位,年輕稍微輕一些,並未出嫁。生得國色天香,那鵝蛋中透著點國字的大臉,一瞧就是正宮娘娘範兒。

  韓夫人見屋子裡這麼多人,端是一愣,而另外一邊的小娘子,則是拽了拽她的衣袖,趕忙給姜硯之見禮,「三大王。」

  姜硯之一下子就猜出來了,這便是李祭酒的親閨女,過不了多時就是太子妃的人啊!

  「嫂嫂不必多禮。」

  李娘子面上和善,這屋子裡一看就有事啊,看韓山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

  心中已經是有一萬句他娘的不知當講不當講,最近京中謠傳,那三大王就是個禍兜子,走到了哪裡,人倒黴到哪裡。

  你說你咋不去剋剋你哥哥的政敵,二皇子呢!

  竟然跑我們家來了!來人吶,拿掃帚把這廝打出去……

  可是她是未來太子妃,咋能這樣做?

  李娘子行了禮,尋了個藉口退了出去。

  韓夫人也瞧出了不對勁來,「這裡發生了何事?」

  姜硯之笑了笑,「你家夫君,同張坤去喝花酒,嘖嘖,看那手背,被撓得……」

  韓夫人一聽到花酒二字,再眼尖的看到了韓山的手,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成郎!三大王說的是真的麼?」

  閔惟秀果斷插嘴,「他不是叫韓山麼?成郎是誰?」

  韓夫人一愣,「我家夫君,在老家的小名,叫韓成。」

  姜硯之嘿嘿一笑,心中有了計較,陡然臉色一變,「韓成,你涉嫌科舉舞弊,冒名頂替同府學子韓山,然後將其殘忍殺害,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又在我今日早晨來尋你之後,去了一趟張坤家中,將他殺人滅口。現在本大王要抓你回開封府。」

  韓山臉色大變,「三大王,你說這些,有何證據?」

  姜硯之指了指韓山的手,「張坤死的時候,用手撓傷了凶手。今日早晨我來的時候,你的手還好好的,現在怎麼就受傷了?」

  韓山眼珠子一轉,「三大王,是我不好,我趁著娘子不在家,便同她的大丫鬟胡鬧,被撓傷了。我怕傷了娘子的心,這才用粉蓋住了的。張坤絕對不是我殺的,他是自己個上吊了。」

  好傢伙,竟然順著之前姜硯之的話來說。

  姜硯之笑了笑,「我們剛從張坤家中來,他們家的靈堂尚未搭好,剛剛開始掛燈籠。小廝還來不及出門去報喪。你如果一直在家中同婢女胡鬧,那請問你是如何不出門,便知道張坤是上吊死的呢?」

  「他就不能中毒死?跳河死?得花柳病死?」

  韓山一慌,「我……」

  一旁的韓夫人著急了,一把抓住了韓山的手,「成郎,你跟我說,你沒有殺那個張坤對不對?他早日裡經常來勒索財物,我瞧見了,想要父親出手,幫你趕走他,可你偏偏心慈,說是朋友一場,自己個能解決好,不讓父親前去……成郎,你未釀下大錯吧。」

  姜硯之說得累了,尋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你可知曉他為何寧願被張坤勒索,有不願意讓你父親去見張坤麼?因為他的進士身份,是偷來的啊!」

  「若是本王沒有推斷錯的話,事情的真相應該是這樣的。你與韓山還有張坤,都是大名府人士,韓山出生貧寒,卻天資聰穎,年紀輕輕便考上了舉人……而你,韓成自覺自己中舉之後,無法再進一步,對於韓山,頗為的嫉恨。」

  「張坤心思不正,尋到了你,給你出了一個主意。你同韓山,都是大名府人士,名字就差一個字。自打大慶天寶女帝以來,科考都要糊名兒。而且我們大陳,又更加嚴苛,需要尋了那文書,將所有考生的試卷,全部都謄抄一遍,避免有人通過字跡,辨認出考生的身份。」

  「考試的時候,要將籍貫保人之類的東西寫在前頭。於是你們一早便開始謀劃,你原本的名字叫韓成,為了盜走韓山的人生,便改名叫了韓山。然後假意同他在京中相遇。」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09:58

第四十九章 真相只有一個

  「張坤為何突然有錢了?那是你給他的錢。你賄賂了那謄抄試卷的小吏,在謄抄之時,故意將你們二人的試卷對換了,所以原本學問平平的你,高中了進士,而韓山卻名落孫山。」

  「如此還算不得狼心狗肺,你們擔憂韓山發現其中的問題,戳穿你,於是同張坤一道兒,將韓山殺掉了,謊稱他已經回了大名府。你不要狡辯,因為韓山現在就站在你的身後看著你呢!」

  韓成一聽,嚇得往身後看了看,只見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姜硯之又接著說道,「今日一早,你見我來尋你,問韓山之事,能到開封府手裡的事,多半都是遮掩不住的。於是你心中慌亂,便去了張坤家,從那角門秘密的進去,去同他商議這個事情。」

  「豈料張坤貪得無厭,借機勒索你,又要你給錢,想要抬小春香回府,你若是不給,他就來尋韓夫人,告訴你同他妻子有染,戳穿你假冒韓山一事。你自覺這樣下去,遲早要穿幫,便用麻繩,勒死了張坤,偽裝成他上吊的模樣。」

  「張坤拚命掙扎,抓傷了你的手。你回來之後,便用夫人的粉,將那傷口遮蓋住了,免得旁人起了疑心。」

  韓成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倒是韓夫人,顫抖著說道:「三大王說了這麼多,有何證據?」

  姜硯之笑了笑,「本大王從來都不說沒有證據的話。這世間,只要你做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只要有心人去查,就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人可能有好幾面,但是真相只有一個。」

  「首先,你到底是韓成,還是韓山。我派人去大名府一問,便知曉了。就算你無遠親,那也有近鄰。」

  「其次,春闈的試卷謄抄之後,會將原本的試卷封存。我乃是開封府的推官,又是三大王,有權去調出你同韓山的考卷。哪個是你寫的,哪個是韓山寫的,一清二楚。」

  「再次,你給張坤的錢,能在開封府買豪宅,那肯定是不少。就算你們韓家富甲一方,一下子要從大名運這麼多銀子過來,不可能不留下痕跡,你運過來的錢不見了,而張坤卻突然有錢了。張坤一直勒索你,你完全有動機殺死他。」

  「你手上的抓痕,便是證據。另外,韓成,把你的手掌心攤開讓我們看上一看。」

  韓成下意識的將手往身後一縮,姜硯之直接走了過去,抓起了他的手,只見他的手掌心中,有麻繩勒過的痕跡。

  「你要勒死張坤,手必須用了吃奶的勁來勒繩子,你的手自然會出現勒痕。」

  他來的時候,只一心主意撓痕去了,後來仔細一想,還有繩子的事情,張坤是用麻繩懸樑自盡的。

  韓夫人一瞧韓成的手,頓時跌坐在地,「老天爺啊,我嫁的到底是個什麼人啊!」

  韓成眼見著已經無力回天,痛哭流涕起來,「三大王,張坤的確是我殺的,但是韓山,我沒有殺他,他是自己個上吊死的。」

  「我家在大名府乃是有名的富商,家中不缺銀錢,阿爹一心想要我科舉出仕,光耀門楣。可是我偏偏不愛讀書,別說進士了,就連舉人都考不上。阿爹待我日漸失望,後來阿娘又生了一個弟弟,弟弟聰慧……我心中煩悶,怕家產被弟弟得了去,便去一個人喝悶酒。」

  「就是那會兒,我遇見了張坤。張坤給我出了個主意,說能夠幫我中舉。我一開始不相信,可是他……我真的中了舉人。後來,他又幫我選中了韓山。我便尋了個算命先生,讓那先生說我得改名叫韓山,才能夠金榜題名。」

  「我剛中了進士,阿爹十分的相信我,果斷的花了大價錢,幫我改名叫了韓山。後面說的就同三大王猜測的一樣。但是我真的沒有殺掉韓山,對於搶了他的名次,我心中十分的愧疚,想要補償他銀子,便托張坤給他。」

  「張坤並沒有給韓山銀子。」閔惟秀插嘴道。

  韓成點了點頭,「我知曉之後,十分的生氣,便去張坤家中質問於他。那點銀錢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但是給了韓山,他下一科便還能來京考春闈,還能高中,這樣的話,豈不是雙贏。」

  「但誰知道就是那麼巧,韓山來尋張坤,偶然聽到了我同張坤的爭吵。他大受刺激,衝了出去。」

  「後來張坤尋了他回來,他已經是爛醉如泥了。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慌亂得不行,這個時候,張坤出了個爛主意。他……他故意讓自己家的娘子,同韓山躺在同一張床上,這樣第二日韓山起來,他就去抓姦。」

  「韓山有把柄被抓了,自然會閉口不提科舉的事。我再給他一筆銀子,讓他重考,便萬事大吉。」

  韓成說著,愧疚不已,「可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韓山平日裡像個悶葫蘆似的,行事卻十分的剛烈。第二日一早,被抓了之後,他便一直開始哭。」

  「雖然過了許多年,但是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他說他們村東頭的王大叔,將自己個的閨女,賣到了大戶人家去當女婢,才給他湊夠的讀書錢;他說他的妻子,白天要種地,晚上還要趁著月光紡紗織布,就那麼一個大子一個大子的攢錢,供他念書。」

  「他的兩個兒子,還是幼童,便去給人放牛……他第一次沒有考中,全村人都像是死了爹一樣,難過了整整一個月。還是村長,賣了家中的祖傳之物,他的妻子賣了家中的田地,要他再考一次。」

  「他們每個人,每天都在他的耳邊說,韓山啊,你就是我們全村人的希望啊!我們砸鍋賣鐵,傾盡所有,就是為了讓你出人頭地,日後回饋相鄰。他已經失敗過一次了,看到鄉民那些失望與譴責的眼神……」

  「他說他的妻子嫁給他之後,沒有穿過一次好衣服,更別提穿金戴銀,現在他連忠誠都給不了了……他說了許多,說著說著就沒有聲音了,我們撞開門進去看,韓山已經上吊死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0:11

第五十章 秤上有公道

  韓成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三大王,我說的話,句句屬實。我是當真沒有想過,要殺掉韓山的。我當時瞧到韓山的屍體,十分的害怕,張坤就把韓山的屍體,扔到他家中的一口枯井裡了。」

  「他說大名府路途不近,咱們只要一口咬定,說韓山已經回鄉去了。他家中只有老弱婦孺,沒有人會來尋他,就算來尋,若是尋不到,便會以為他在途中被山匪殺掉了。」

  「我當時十分的慌亂,就全聽了他的。豈料他在這之後,一直都尋我索要財物。我一直隱忍,我見三大王來查這事兒了,便慌了神,去尋張坤討主意。可是他竟然變本加厲的找我要錢。」

  「我不給,他就威脅說要告發我!對了,我同張夫人並無私情,不過是他將當年對韓山做的局,照著對我又做了一遍!我一時氣憤,就隨手拿起了一根繩子,將張坤勒死了。」

  「我勒死他之後,嚇得不行。想起韓山死的時候的樣子,便將張坤掛在了樑上。張夫人年紀輕,經常嫌棄張坤太老,見到他死了,高興還來不及,肯定不會細想追查的……可惜……」

  可惜出了三大王這麼一根攪屎棍。

  姜硯之看了路丙一眼,路丙心領神會,讓人去張家的枯井裡,尋韓山的屍體去了。

  閔惟秀聽著,總覺得有哪裡十分的違和,想了許久,這才開口說道:「那你為什麼要改名叫韓山呢?反正也是讓小吏謄抄的時候,調換試卷,叫什麼不是叫。」

  韓成苦笑著搖了搖頭,「韓山在大名府頗有名氣,乃是勤學之人,而韓成就是一個花天酒地的草包。我想娶名門貴女,人家總是要尋大名府的人,打聽下我。若是問韓成,十個有九個是批評的,若是問韓山,那自然是誇讚了。」

  姜硯之聞言笑了出聲,「事到如今,你還在裝什麼偽善呢?」

  「你敢說,你之所以改名叫韓山,不是做了兩手準備?謄抄的小吏,哪裡是那麼好收買的。若是本王沒有猜錯,一開始你們是打算,殺掉韓山,然後讓你冒名頂替他的身份,所以你才改名了吧。」

  「只是後來,你們因緣際會,有了別的門路。直到科考前三日,那個小吏都沒有確定下來。所以張坤才大發慈悲的把韓山,從偏遠的客棧接到了家中。就想著考完了,方便將他弄死呢……」

  「奪走了別人的人生,還口口聲聲說著,給了他錢財,讓他來年再考,便是兩清了。你咋這麼不要臉呢?」

  「韓山性子迂腐,怎麼可能要你的錢財?他背負著家中厚望,已經失敗過一次,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怎麼知道他來年還能考上。」

  「即便是他考上了,那也根本就沒有什麼兩清。將這個臭不要臉的給我抓到開封府去,本大王要為韓山討一個公道。科舉舞弊,殺人滅口……你的膽子可真是肥啊!」

  說話間,李祭酒被未來太子妃扶著,匆匆的趕了過來,見到了姜硯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三大王,科舉舞弊這種事,一點宣揚出來,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啊!我這侄女婿,犯了殺人之罪,已經要以命抵命,你何必再提其他呢!」

  姜硯之驚訝的看著李祭酒,「沒有做錯事的人,自然不會人頭落地,做錯了事的人,人頭落地不是應該的麼?在我看來,科舉舞弊,隨意竊取他人的人生,等同於殺人。」

  「你作為國子監祭酒,不應該更加對這種事情,深惡痛絕麼?要幫理不幫親啊,李祭酒!」

  李祭酒咬了咬牙,未來太子妃快速的關上了房門,「正因為我是國子監祭酒,家中竟然有人科舉舞弊,那官家,那同僚們會如何看我?老臣還有何顏面留在國子監!」

  「三大王,您同太子乃是一母同胞。我們李家日後便是太子殿下的妻族……咱們都是一家人啊!」

  姜硯之哈哈大笑起來,板起了臉,誰同你是一家人,閔五才對我是一家人好嗎!

  「哼,我兄長人品端方,眼睛裡揉不進半點沙子。我從小就愛斷案,兄長便送了給我一桿秤,我時刻掛在身上,就是要銘記兄長對我說的話,世間不平之事太多,總要有那麼一個人,心中有一桿秤,秤上有公道。」

  閔惟秀聽得直發愣,原來三大王還有這樣的宏圖大志呢!

  但她怎麼想說,你再裝,小心你哥哥被雷劈,要哭暈在茅房裡啊!

  李祭酒也傻眼了,喂,你不知道自己在開封府,猶如惡犬,見人就咬……是有多大臉啊,覺得自己公平公正!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你坑哥到底對你有還什麼好處啊!

  可他還沒有想完,姜硯之已經領著路丙,押著韓成,大搖大擺的走了。

  事情到這裡,基本上已經沒有她什麼事兒了,她原本就是出來幫助韓夫人尋找韓山的,現在韓山已經找到了。

  只可惜,人已經死了。

  安喜瞧閔惟秀有些唏噓,小聲在一旁說道:「多謝小娘出手相助。韓夫人若是知道韓山死了,心中雖然難過,但是他已經沉冤得雪,再怎麼著,也不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在痛苦之中一輩子來得好。」

  「這事兒,就不用小娘去說了,奴告訴她一聲,待開封府的仵作驗了屍,她便能夠扶靈回大名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你讓家丁,送他們母子回去,再從我的箱籠裡,拿出五十兩,算是送他們一程了。」

  安喜癟了癟嘴,「小娘,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五十兩夠用很久了。」

  閔惟秀被她逗樂了,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個守財奴。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哦,若是對於沒有的人而言,是挺重要的,但關鍵是,你小娘我的錢財,兩輩子都花不完啊!」

  安喜無語……為什麼要在窮人的傷口上撒鹽!

  閔惟秀瞧著她垂頭喪氣的樣子,望了望不遠處的宮闈,再過幾個月,閔府大廈將傾,錢財是當真沒有用了。

  「走吧,安喜,咱們回去開庫房,明兒個我三姐便要添妝了,給她挑套好頭面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0:24

第五十一章 三大王被擼了

  翌日一大早,閔惟秀依舊早早的起了身,去演武場上練武。今日乃是她三姐的添妝禮,天還沒有亮,府上就已經忙碌了起來。

  她的三姐閔珊,雖然是庶出的,但林安長公主並非那眼皮子淺的人,從不苛待於她。

  給她尋的親事,也是成將軍府的嫡子,端是一門讓人羨慕的好親事。

  閔惟秀想著,握狼牙棒的手緊了緊,上輩子,閔珊嫁去成家不久,她的夫君便戰死沙場了,成家人怪是武國公害的,閔珊在成家守寡的日子,可想有多艱難。

  這輩子,她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武國公同她的大兄閔惟學昨兒個歇在了軍營,尚未回來。

  閔惟思沒有人督促,那得睡到日上三更,也不來演武場蹲馬步了。

  「閔五閔五。」閔惟秀剛剛練完一套棒法,就見姜硯之耷拉著腦袋翻牆過來了。

  「發生了何事?」

  姜硯之這個人,跟個跳蚤似的,上蹦下跳的,甚少無精打采的。

  「我被擼了。」

  閔惟秀乍一聽,一眼朝著三大王看過去。

  三大王一驚,夾緊了雙腿,臉色爆紅,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是說我不在開封府做推官了。」

  閔惟秀知道自己想差了,也不好意思起來。

  這能怪她嗎?

  你要是在軍中跟一群糙老爺們一同生活了幾年,那你也能夠張口他娘的,閉口滾你丫的呀!

  閔惟秀仗著自己臉皮厚,咳了咳,「為什麼呢?這麼短的時間,你就破了三樁大案,官家應該嘉獎你才對啊!」

  姜硯之心有慼慼,擺了擺手,「別提了,我今日才知道,父母兄長都有兩副面孔。他們當著大臣的面,誇獎我斷案如神。等人一走了,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

  「我阿爹說,之前他一直以為大陳國泰民安,臣子們都賢良有德,百姓安居樂業……自打我去了開封府……國公府老夫人的兒子被掉包了,兒子殺了親爹;另外一個國公府公子偷貓虐殺貓狗,老國公還被氣死了……」

  「禍害完了武將,又禍害文臣,最後連國子監的老夫子都不放過……他瞅著,再把我擱開封府,大陳要完啊!於是把我擼了。」

  閔惟秀一聽,實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實在是不厚道,但是真的很好笑啊!

  「父親罵完了,長兄又罵我。說我第一次坑他,他成了開封府的笑柄,看著劉鸞出身好,還給他當側妃的份上,他便忍了;第二次坑他,他去氣死了老國公,得罪了一批勳貴,看在我是他親弟弟的份上,忍了;第三次……又把未來太子妃娘家整垮了……」

  阿娘啊,能把這個弟弟塞回肚子裡,重新再生一個麼?

  閔惟秀又不厚道的笑了。

  哈哈哈哈!

  姜硯之耷拉著腦袋,小聲嘀咕道:「明明都說要做一個正直的人,偏生只有我一個人當了真。」

  閔惟秀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走到了蹲著的姜硯之旁邊,也同他一道兒蹲了下來。

  官家怎麼可能正直,姜硯之真是蜜罐子裡長大的人,天真!

  「當個閒王,也挺好的。」閔惟秀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姜硯之嘆了口氣,「閒王是當不了了。我阿爹怕我留在開封府,繼續禍害他,畢竟要過年了……他讓我去做提刑官了,哪裡有冤屈,就去哪裡。」

  閔惟秀一梗,擦,那你說被擼了?

  簡直是騙取同情心!

  不等閔惟秀反應,姜硯之又說道:「可是我捨不得離開開封府啊!我要是去當提刑官了,不就沒有人,跟閔五你一起斷案了麼?」

  閔惟秀呵呵一笑,「沒關係,人各有志。你喜歡斷案,我喜歡拿棒子打人,都有事情做,人生就不會覺得無聊了。三大王,一路順風,你啥時候啟程,讓路丙到時候通知我一聲,我去送你。這些日子,真是多虧你幫忙了。」

  姜硯之更低落了。

  他不捨得閔惟秀,但是閔惟秀捨得他。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他去求官家給他同閔惟秀指婚。

  可是官家竟然不同意,說什麼,他一個人已經夠凶了,再加上閔惟秀,那就是大凶!

  明明他們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對好嗎!

  閔惟秀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得先回院子去了,今日是我三姐添妝,一會兒會有許多人來,我得過去幫忙招呼著。」

  姜硯之點了點頭,「那你去吧。等我走的時候,你一定要來送我啊。不過快要過年了,我說不定還沒有走出多遠,阿爹又想我回來過年,又叫我回來了呢!」

  閔惟秀笑了笑,目送著姜硯之翻牆回了府,這才轉身準備回小院子沐浴更衣去。

  還沒有走出多遠,就看到大樹之下站著的一個穿著藍色長衫的男子,「東陽郡王何時來的,我竟然沒有注意道。郡主呢?」

  東陽郡王瞥了一眼牆頭,笑道:「阿妹先去同閔三娘子說話了。我聽到這邊有兵器之聲,便過來看看,不料看到三大王過來了。惟秀滿頭都是汗,如今天氣涼,被冷風一吹,別著涼了。」

  閔惟秀剛要接話,就感覺肩頭一重,東陽郡王已經將一件披風蓋在她的身上了。

  閔惟秀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手。

  他白皙的手,正輕輕的捏著紅色披風上的繫帶,飛快的舞動著,不一會兒,就繫出了一朵花兒。

  閔惟秀覺得對比之下,她自己的手,簡直不是手,是大豬蹄子。

  「東……」

  東陽郡王繫好了衣帶,飛快的退後了幾步,若無其事的走了起來,讓閔惟秀覺得,剛才的事情,好像是不值得一提,若是她專門說出來這樣不合禮數,反倒是顯得十分的矯情一般。

  東陽郡王邊走邊搖著扇子,「惟秀小時候,都叫我柴凜的,現在卻叫我東陽郡王了。這個披風原本是我給阿妹的,但是他說,惟秀最適合穿大紅色,所以今日便讓我一併拿過來給你了。」

  閔惟秀笑了笑,「郡主總是想著我。」

  「可不是,她在家中,一日三頓的念叨著惟秀惟秀,我這個做哥哥的,都要吃醋了。你若是有空,便多去我們府上瞧瞧她,她不久也要嫁人了。這世間女子不易,雖然她是郡主,成家是厚道人家,但是做人媳婦,哪裡有在閨中鬆快。」

  閔惟秀聽得慚愧,上輩子她家中遭難,多少人落井下石,唯獨柴郡主待她不離不棄,她是應該多去看她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0:35

第五十二章 在一起天崩地裂

  閔惟秀那樣想著,越發的想要去見柴郡主,匆匆的梳妝換洗了,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衣衫,便朝著閔珊住的地方行去。

  武國公府地方大,人又不算多,因此即便是庶出的小娘子,也都有自己的單門獨院。

  才一會兒的功夫,已經來了不少添妝的人。

  閔珊性子豪爽,武將家中的閨女又不那麼講究嫡庶之分,來的一些小娘子,倒是頗為不凡。

  閔惟秀踏腳進去,屋子裡有那麼一瞬間的鴉雀無聲。

  之前在太子的生辰上,她拿著狼牙棒去賀壽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後來又在小橫橋把人打趴下了。

  這開封城中,沒有秘密。

  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被許多人收到了耳朵裡。

  更何況閔惟秀這轉變也太大了些,不亞於是陡然發現皇帝最寵愛的林娘子,竟然是個男人!

  當然林娘子不是男人。

  閔珊坐在床邊,穿著一身石榴紅裙,今日難得細細的梳了妝,還用了桃花粉擦了胭脂。

  在她的左邊,坐著笑眯眯的柴郡主,右邊則是坐的閔珊娘家表妹李絡,李絡生了一張圓臉兒,看上去十分的憨厚。再往下便是閔惟秀的四姐閔姒以及閔珊未來的小姑子,成家八娘了。

  說起來,最像是武將打扮的倒是成家八娘,她生得端是好英姿,上輩子在雁門關的時候,閔惟秀也見過她幾回,算得上是一個將才。

  閔惟秀想著,收回了眼睛,還有其他的一些貴女,都是閔珊的友人,同她不過是泛泛之交。

  「三姐快些坐好,今日是你的喜日子,惟秀來給你添妝了。」

  閔惟秀說著,從安喜手中接過了一個錦盒,打開一看,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首飾端是華貴,以金枝打底,上頭紅色的寶石,流光溢彩,讓人轉不開眼兒,看上去只能用六個字形容:老子就是有錢!

  其實閔惟秀就不明白了,為何有人喜歡打這麼重的首飾,這是給人戴的麼?

  一個鵝脖子戴久了,都能給你壓成蛤蟆脖子!

  打起架來,叮叮噹噹作響,簡直就是告訴敵人,老子是個富貴肥羊,快來殺我!

  除了換點銀子花花,半點用處也無。

  閔珊一瞧,趕忙擺手推脫,「五娘,這不是你去歲生辰,官家送你的生辰賀禮麼?這個太過貴重,阿姐不能要。」

  正在這時候,一道弱弱的聲音插了進來,閔珊身邊坐著的李絡開口說道:「五娘,這乃是御賜之物,豈能隨意轉送?」

  閔惟秀抬了抬眉毛,「官家既然送了我,那就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想給我阿姐添妝,有何不可?我阿姐生得一臉富貴,戴這個正合適。再說了,送我阿姐,又豈能叫隨意?」

  李絡頓時不言語了。

  閔惟秀以前做淑女的時候,都霸道得很,別說現在自己的臉都不要了,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閔珊抽了抽嘴角,將這頭面首飾接過了,五娘啊,什麼叫生得一臉富貴,是說我生得面如滿月嗎?

  你這誇人技能,得再跟臨安長公主學上十年啊!

  不過她知曉,閔惟秀自己個原本就很喜歡紅色,是以官家特別送了這個,她能拿出來,可見是十分看重她這個阿姐,想到這裡,閔珊的一顆心都融化了,哪裡還在乎什麼胖!

  閔惟秀笑了笑,又從安喜手中接過了一個長一些的盒子,「阿姐,那個是給你添妝的,這個是給你防身的。」

  閔珊疑惑的將那盒子打開一看,頓時喜笑眉開,不等旁人來看,她便啪的一聲把盒子給關上了,「好五娘,阿姐謝謝你了。」

  閔惟秀瞧她高興,心中也歡喜,閔珊上輩子一嫁過去就守了寡,直到她死的時候,都沒有改嫁,可謂是日子淒苦。她送頭面,那是落難之後還能換錢花,而送的這把長劍,便想著若是她力挽狂瀾不成,閔珊再上戰場之時,也能夠有個趁手的兵器。

  閔惟秀想著,又悄悄的看向了閔姒。

  上輩子閔姒進了太子府,家中落難之後,她不久就被發配去了邊關,也不知道閔姒後來怎麼樣了。只不過這輩子她不去太子府了,那麼應當在府中出事之前,將她早些嫁出去才是。

  畢竟,出嫁女就是別家的人了,閔家出了事,閔姒就不用受到牽連,被流放了。

  她閔惟秀是茅坑裡的石頭,硬朗得很,但是閔姒不是,她是一朵嬌花。

  閔姒被閔惟秀看得發怵,恨不得立即把自己的頭按到鏡子面前照上一照,我今兒個是只畫了半邊眉毛,還是把胭脂塗在了額頭上啊……您倒是給個準話啊!

  好在閔惟秀看不多時,便到柴郡主跟前說話去了。

  閔姒鬆了口氣,端起茶盞小心的抿起了茶。

  不一會兒,屋子裡的人越來越多了。這小娘子出嫁之前,家中的親朋好友都要來添妝,也不一定是什麼值錢的物件,主要是添個喜氣。

  若是在那農家,拿上一塊花布,自己個打的幾個絡子,也算是拿得出手了。

  不一會兒,臨安長公主身邊的嬤嬤便走了進來,笑道:「諸位小娘,長公主特意給大家安排了席面點心,我們家三娘子,在閨中的日子不多了,大傢伙兒一塊鬆快鬆快,可多陪她玩一會兒再走。」

  屋子裡頓時熱鬧了起來,一行人三五成群的,隨著嬤嬤走去。

  今日是閔珊的大日子,閔惟秀也不想搶她的風頭,便同柴郡主在一道兒說話,「你送我的披風,我收到了,花樣子怪好看的。」

  柴郡主一愣,「我送你的披風?」

  閔維秀也愣住了,「東陽郡王給我的,說是你送我的披風,紅色的。不是你送我的?」

  柴郡主笑彎了眼睛,「就是我送你的,這裡人多,我都有些懵圈兒了。這些日子,你同三大王的豐功偉績,我可是都聽說了。我昨兒個進宮,官家還問起你,說你怎麼最近都不進宮去玩了。」

  「官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年幼的時候,你只要見到三大王,那都是你掐得日月無光,他嚎得驚天動地。如今長大了,好傢伙,越發的厲害了,站在一塊兒都要天崩地裂了,早知道,他給三大王擇府的時候,就讓他住到你家對角去了。」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閻王爺要收人!這也怪得上我們?」

  說話間,就聽到那頭亭子裡有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三娘子落水了!」

  閔惟秀蹭的一下站了起身,正好看見剛邁進二門的閔惟思同三大王。

  擦!她怎麼覺得她同三大王真的有邪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0:45

第五十三章 卿卿不能沒有本大王

  閔惟秀此刻也沒有心情對著姜硯之翻白眼兒,朝著水邊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如今已經是深秋就要入冬了,那湖中的水冰涼得很。

  開封府的小娘子,大多生得纖細,又是北地會水的很少,這一個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閔惟秀剛想下水,就被閔惟思抓住了,「讓府中的嬤嬤小廝去,你又不會水,逞什麼能。」

  閔惟秀一愣,她現在的確應該是不會水的。

  正愣著,就聽到閔珊的貼身丫鬟哭道:「二郎,五娘,是我家小娘落水了,她不會水!」

  居然是閔珊落水了!

  說話間,那些會水的婆子已經將閔珊救了上來,閔惟思趕緊解下自己的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

  閔惟秀見閔珊昏迷不醒,趕忙按了按她的胸口,閔珊立馬睜開了眼睛,吐出好些水來,虛弱的說道:「五娘,我的胸都被你按塌了。」

  閔惟秀訕訕的縮回了手,「三姐怎麼落水了?」

  閔珊咳了咳,遲疑了片刻,「是我自己沒站穩。」

  閔惟秀瞳孔一縮,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因為細腰的事情,久病在床。臨安長公主心情煩躁,也就沒有給閔珊弄這麼大的添妝禮。這一日她更是沒有來,只讓安喜送了禮物來。

  也不知道,閔珊是不是同樣落水了。

  「先送三娘回屋裡去沐浴更衣,安喜,你去要炭盆來,讓廚上煮上一大鍋驅寒的薑湯。下了水的人,也都趕緊回去沐浴換衣,一會兒我叫郎中來看。」

  臨安長公主為了讓閔珊同閨中密友們玩得暢快,自己個領著一群夫人們在別處開席,如今不在這裡。閔惟秀便自作主張的安排了下去。

  「五娘,府上出了這樣的事,不若我們先回去罷。」說話的是一個長了一張國字大臉的小娘子,如果閔惟秀沒有記錯的話,她姓張名圓,祖父乃是兵部尚書。

  大陳雖然還維持了三省六部,但是各部尚書多是虛職了。

  李絡一聽,忙聲附和,「正是如此,讓三娘好好休息,我們便不打擾她了。」

  閔惟秀伸手一攔,沉聲道:「我三姐是如何落水的?諸位還沒有說清楚,怎地就著急走?」

  張圓的臉氣得更方了一些,「三娘自己個都說了,是她沒有站穩,落了下去,難不成閔五娘你懷疑我們有人做出那等推人落水的骯髒事情麼?武國公府家大勢大,但是也不能攔著不讓我回家吧。」

  閔惟秀皺了皺眉,她沒有得罪過這個張圓啊,怎麼火氣如此之大?

  她阿姐眾目睽睽之下落水,她還問不得了是怎麼回事?

  「我三姐沒有站穩?張圓你也是武將之女,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麼?我阿姐一個馬步能夠蹲一天,站在涼亭邊,還能站不穩了?」

  如果是閔珊沒有站穩,她為何要遲疑那麼一下,肯定是有人推了她,但是她這個人,性子大度不想深究。

  若是上輩子的閔惟秀,肯定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這輩子,她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別人耳光都扇到你臉上了,你還說沒有關係,這種善良只會感動自己,別人見打你一耳光沒事,下一回保不齊就是打了左臉打右臉了。

  「你這麼說,是懷疑我咯?」張圓已經是火冒三丈,其他的身份低一些的武將之女,都不言語。

  她們平日裡也囂張跋扈,但是若論拼爹娘,誰拼得過閔惟秀?

  「我可沒有懷疑你,你不要對號入座。當時誰站在我阿姐身邊?」

  張圓的方臉又變得更方了一些,沒好氣的說道:「我同李絡,還有成八娘,閔四娘。」

  閔惟秀有點瞎,這案子可怎麼審啊,平時見姜硯之審案,容易得很啊,到了她這裡,簡直是毫無頭緒。

  首先,閔珊沒有死,不能驗屍;

  其次,閔珊又不是什麼綠豆公主黃豆公主的,也不至於被人隔著衣服推那麼一下,就背上出現一個黑色的手掌印啊!

  再次,看閔姒那一臉飄忽的樣子,這小娘子八成沒有瞧見。而在場的這麼多人,誰知道有沒有人看見,亦或是看見了不想說。

  閔惟秀覺得自己再繼續分析下去,估計臉要變得比張圓還方。

  她想著,看了姜硯之一眼。

  姜硯之小胸脯一挺,猶如那晨起的大公雞,就差仰著脖子打鳴了!

  看吧,閔五,你壓根兒就離不開本王啊!

  姜硯之昂首闊步的走了過來,嘿嘿一笑,「閔五,你忘記了麼,今日你阿姐穿的這套衣裙,那布料,是我這個做弟弟的,一早送給她的添妝啊。」

  閔惟秀下意思的點了點頭,心中一臉懵,走在街上,你認識哪一個是我阿姐麼,還送布料呢,小心我未來姐夫扒了你的皮。還有你啥時候就成了閔珊的弟弟了?

  「這個布料,乃是西域來的,罕見得很。有多罕見呢,就是她在夜裡啊,會發光!」

  周圍的小娘子一下子都被吸引住了,會發光的衣衫啊,那不跟仙子似的!

  閔惟秀想了想,簡直醜爆了好嗎,若是誰穿著這樣的衣服上戰場,想搞個夜襲,還不被人亂箭穿心!

  「是不是覺得很神奇?」姜硯之說著,摸了摸自己並沒有鬍子的下巴。

  「閔五,你可知道那布料為何會發光?」

  閔惟秀捧場的搖了搖頭,「自是不知道。」

  姜硯之得意的笑了笑,「因為那西域商人,將那夜明珠給碾成了粉,摻和在繡線裡,這樣織成的布,做出來的衣衫,在夜裡就會發光了。不過啊,這樣的話,衣服就有一個缺點。」

  「什麼缺點?」閔惟秀覺得姜硯之像是在那堂客說書的,而自己就是專門捧哏的。

  「粉末到底是粉末。你們看一看這位小娘子就知道了,她一抖臉,臉上的粉會怎麼樣?」姜硯之說著,指向了張圓。

  張圓臉一紅,沒有明白過來咋回事,就聽到姜硯之說道:「一抖粉就掉,一摸一手白啊!」

  周圍的人一看,張圓今兒個的確是擦了不少粉,因為剛才生氣,有一些粉當真掉在了她寶藍色的衣裙上。

  在場的大多數是武將之女,並不那麼講究,不少人都偷偷的笑了起來。

  張圓臉氣得通紅,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姜硯之對著閔惟秀眨了眨眼睛,又接著說道:「所以這個衣服也是一樣的,若是你輕輕的碰,那不會沾到夜光粉,但若是用了能夠讓人落水的力氣,那就一定會沾上。我們只要用黑幕準備一個黑漆漆的屋子,就知道凶手是誰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0:56

第五十四章 善良不是理所當然

  姜硯之說完,笑著踱了踱步,走到了李絡面前,「是你把閔三娘推下水的吧?」

  李絡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同姜硯之的距離,「你說什麼?不是說要去黑屋子裡查看麼?都沒有看,你憑什麼說是我?」

  姜硯之低下頭,指了指李絡的說,說道:「就憑你做賊心虛。」

  「在我說了這個衣服會發光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新奇的表情,唯獨你臉色不好;在我說凶手身上沾了夜明珠的粉時,大傢伙兒都像是參加什麼有趣的游戲一般,躍躍欲試,唯獨你,使勁的搓自己的手,你瞧,都搓紅了。」

  「你以為做一個壞人那麼容易麼?得有一張天生無辜的臉,被人當面戳穿了都能淡定逆轉乾坤的本事,才能做得好壞人啊!你還差遠了呢!」

  李絡一聽,下意識的就把手藏到了自己個身後,站在她身旁的張圓,二話不說的提起了李絡的手,高高舉起,「還真是你!閔五,你可瞧見了,這是你們的家醜,還不快些放我們離去。」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說實在的,她一直以為是張圓,她這個人嘴有些欠,好似同她有什麼仇恨似的。

  倒是李絡,閔珊待她可是不薄。

  但是對於三大王審案,她十分的信任,畢竟重生之後,除了練武,就是看這個人如何耍威風了。

  他腦袋可能被門夾過,但是審案卻是極有分寸的。

  「李絡,我三姐待你猶如親姐妹。從小到大,隔三差五便要給你衣物,你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平時的嚼用,那一個不是我三姐給你的。就連你的親事,都是她姐姐幫忙說項的。」

  「夏日送冰碗,冬天送火炭;你想學琴,她求我阿娘給你請夫子;你要備嫁,三姐同她姐姐還為你準備嫁妝。說句難聽的,她比你親娘還待你好。怎麼著,待你好還待出仇來了,叫你對她下如此毒手!」

  這閔珊的親外祖,只得了二女,被人稱大李氏同小李氏。

  那會兒連武國公都還不是武國公,只是柴家手下的一員大將罷了,閔珊的外祖官職不高,家境更是凡凡,是以大李氏也尋了個門當戶對的小兵同僚嫁了去。

  後來老李頭戰死,臨終之前,將小李氏送進了武國公府做妾室。

  雖然按照閔惟秀的想法,做正頭娘子比做妾好多了,但是架不住兩家的懸殊實在是太大了。

  小李氏心疼姐姐家日子過得不好,太過貧寒,便經常的接濟。

  武國公大大咧咧,臨安長公主不在乎這麼點兒,是以也從來都沒有人說過她。

  閔珊更是三五不時的接了李絡來玩,去宴會也都帶著她。

  可謂是勞心又勞力的。

  李絡聽了閔惟秀的話,像是被打開了某種機關一樣,頓時發了狂。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她給我衣服,不都是給她穿不下了,不要了的舊衣麼?頭上戴的,不都是過時之物麼?」

  「明明知道別人都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我,卻非要帶著我到處走,目的就是為了讓人誇她心慈,何時想過我是不是覺得丟臉!所有人都說,李絡就是閔珊的跟屁蟲,跟在她屁股後頭撿食吃呢!」

  「說親?她的是什麼親?我的又是什麼親?她嫁給將軍的兒子,而我呢?哈哈,給我尋了個落榜的舉人。說是給我備嫁妝,那都是一些什麼破爛。還說什麼待我如親妹妹,卻連可以鎮場面的頭面,都不肯給我!」

  「這種假惺惺的事,真讓人覺得噁心!」

  「啪!」閔惟秀毫不猶豫的抬起手來,對著李絡就是一巴掌,「哪裡有你讓人覺得噁心。」

  李絡紅著眼,只覺得自己個牙齒都鬆動了,一跳三尺高,指著閔惟秀罵道:「你們且看,武國公府就是這樣對待親戚的,偽善偽善!不過像是施捨貓狗一般,扔了一堆你們不需要的東西給我,就能夠對我又打又罵了麼?」

  閔惟秀笑出了聲,姜硯之忙彎下腰,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涼亭裡的凳子。

  閔惟秀無語的看著他,我又沒有說要坐下啊!

  姜硯之眨了眨眼睛,一般話本子裡演到這裡,惡女人都要坐下來,輕蔑的看著她,然後玩弄手指甲啊!

  ……閔惟秀坐了下來,輕蔑的看了李絡一眼,「你算我什麼親戚?表姐?我可不知道官家何時又生了個你這麼大的公主。」

  李絡臉漲得通紅。

  「像你這種人,也就只有把善良的人在地下踩的本事了,遇到了惡人,骨頭軟得跟泥一樣。」

  「你瞧瞧你身上穿的衣衫,乃是我們府上新製的秋衣,難怪我一次都沒有見到三姐穿過,原來給了你了。你不是覺得自己很有骨氣,我三姐好心好意給你的東西都是施捨麼?」

  「為了成全你的骨氣,安喜,你給我盯好了,但凡她拿的我家的東西,統統還回來,一針一線都要還!免得有的人吃了西瓜還甩皮!李絡,你不是嫌棄這是舊衣麼?脫下來吧。」

  李絡不敢置信的看著閔惟秀,「你說什麼?」

  「我說脫下來!」

  「哦,你嫌棄親事不好,沒有關係,安喜一會兒去尋我娘的嬤嬤來,讓她去找人把那門親事給退了,李家人家大業大的,自然能夠給她說得到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別忘記把嫁妝也都抬回來,這冬天就快到了,雖然沾了晦氣,劈了當柴燒,還是沒有問題的。」

  「三大王,」閔惟秀抬頭看向了姜硯之。

  「何事?」

  「這李絡推我阿姐下水,乃是企圖謀殺武國公的女兒,這事兒,歸你們開封府管吧?」

  姜硯之笑眯眯的說道,「那是自然,路丙把人抓了送衙門去。」

  路丙無語的看了姜硯之一眼,大王啊,你忘記了麼,你已經被擼了啊!

  開封府不是你開的了啊!

  李絡見閔惟秀完全是認真的,嚇出了一身冷汗,這個人是惡鬼嗎?

  「既然都已經送給我了,哪裡還有拿回去的道理。五娘,五娘,我是一時之間鬼迷了心竅了,我真不是有心推三娘的,我就是一時不平,不是,我就是一時不小心……」

  閔惟秀鄙視的看著李絡,她就知道。

  要不老人說,斗米恩升米仇呢。

  李家貧寒,一開始小李氏同閔珊接濟她們的時候,她們肯定也是曾經心懷感激的。

  可是後來呢,日子久了,便開始習慣了。

  哎呀,今年送的怎麼比往年少了十兩銀子啊,太過分了!

  哎呀,說什麼一家人,她有那麼多首飾,分我一套怎麼了?

  不要臉的人總是那麼理直氣壯,把別人的善良當做理所當然,端是不要臉。

  好在,閔惟秀壓根兒不想做善人,只想做惡人。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1:08

第五十五章 長公主教女

  「惟秀,得饒人處且饒人。李絡,你且回去罷,日後同你阿娘,都不要登我們府上的門了。」

  閔惟秀循聲一看,見她阿娘領著一群丫鬟婆子走了過來,剛要說話,就被她阿娘的眼神給制止了。

  好吧,縱使她天不怕地不怕,那也怕自己的親娘。

  「諸位小娘子,今日是三娘的好日子,多謝你們來為她送嫁,本公主新得了一些宮花,你們拿回去玩兒。你們都是三娘的至交好友,這事兒日後還是莫要提了,免得三娘一想起,便難受。」

  那群小娘子接過了婆子送的宮花,又聽臨安長公主如此說了,紛紛點頭。

  柴郡主笑著說道:「長公主寬仁。」

  眾人拿了宮花也不久留,柴郡主臨走之前,還拿手肘捅了捅閔惟秀,「跟你阿娘學著點,別跟個爆竹似的,一戳就炸。」

  閔惟秀吐了吐舌頭,哼了一聲。

  姜硯之雖然有些戀戀不捨,但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啊!

  只得湊過來再強調了一遍,「閔五,等我走的時候,記得來送我啊!」

  李絡鬆了口氣,緊了緊自己的衣衫,快步的跑掉了。

  等眾人都走了,臨安長公主立馬走了過來,揪住了閔惟秀的耳朵,「你到是霸氣了起來啊,竟然敢當眾叫小娘子脫衣服了。」

  閔惟秀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沒有聽說過她阿娘也有天生神力啊!

  「阿娘,難不成就這麼算了?李絡簡直就是個白眼狼!吃下去的,非要她吐出來不可。」

  臨安長公主手上的力氣更大了一些,「簡直氣死我了,你說你們一個個的,怎麼都像你爹一樣,腦子不帶轉彎的,沒有一個像我的。仇是要報的,但是不要這麼簡單粗暴!」

  「還有,不要越俎代庖。這事兒是李氏以及三娘的事,你一個人劈裡啪啦的把惡人都做完了,那她們做什麼?她們的氣從哪裡出?你下手狠了,李氏指不定反過來同情她們,要來求情,到時候你豈不是裡外不是人?」

  閔惟秀十分的不服氣,「三姐明明知道是李絡推的她,可她還要息事寧人,她哪裡會懲戒李絡?」

  臨安長公主覺得自己個再擰下去,閔惟秀的耳朵都要掉了,終於鬆了手,「你三姐都沒有你莽撞。那麼多人都在,她被李絡咬了一口,為何不說?因為她要臉面,而你就這麼大大咧咧的捅出來了,孩子,你能夠長點心嗎?」

  「難怪我昨日進宮,官家跟我抱怨,說現在的孩子,咋都這麼沒有眼力勁兒呢!」

  閔惟秀老臉不紅,官家說的肯定是三大王!

  「可是現在不揭穿李絡,日後她死不認賬怎麼辦?對待這種小臭蟲,哪裡需要用腦子謀劃,隱忍多年,直接一棒子打死不就好……」

  閔惟秀的話還沒有說完,耳朵又是一陣劇痛。

  「阿娘!疼!」

  臨安長公主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疼是叫你長記性!你說你這個孩子,做事怎麼這麼絕呢,你今日叫李絡脫了衣,她回去萬一一根繩子吊死了呢?這事兒傳揚出去了,對你的名聲不好,旁人都說你心狠手辣,那日後還怎麼尋夫家?」

  閔惟秀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阿娘啊,我們武國公府哪裡有名聲啊……我以前說話怕嚇死螞蟻,人家不也罵我囂張跋扈麼?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臨安長公主鬆了手,拍了閔惟秀的腦袋一下,「怎麼說你都還有理了。李絡的事情,你別管了。李氏性子直爽,平日裡不在乎這等小事,但是今日威脅到了閔珊,你就看著吧,她鐵定要狠狠的為三娘出氣的。」

  「惟秀,阿娘知道你力氣大,做事往往喜歡直接上手。但是即便是打仗,也沒有莽莽撞撞光憑著一把子空力氣就能贏的道理。人生就像是一局棋,有的人是棋子,有的人是下棋的人。」

  「真正厲害的人,手不沾血,只是不經意的推波助瀾,就能夠想讓誰生,就讓誰生,想讓誰死,就讓誰死。」

  閔惟秀一聽,不由得沉思起來,「可是阿娘,我覺得我沒有辦法成為這麼厲害的人。」

  有的人天生就有七巧玲瓏心,可有的人就是榆木疙瘩,開不了竅。

  臨安長公主點了點頭,「這點我十分讚同。」

  ……

  我能說果然是親娘麼……插刀子都直插心窩子……

  「阿娘也不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人,活得太累。但是阿娘希望你多少學上一點兒,免得日後被人哄騙了,成為別人手上的刀。阿娘同阿爹年紀都不小了,若是有遭一日……誰能夠庇護你呢?」

  閔惟秀眼眶一紅,不敢置信的看著臨安長公主,「阿娘!你說什麼!」

  臨安長公主笑著搖了搖頭,「我就這麼一說。對了,阿娘今日瞧見,東陽郡王給你繫披風了哦!怎麼著,惟秀喜不喜歡東陽郡王?」

  閔惟秀臉上像是火燒一樣,嗔怪道:「阿娘你胡說什麼呢!那披風是柴郡主送給我的。若說喜歡,那我只喜歡他的手,長得可真好看。」

  閔惟秀攤開了自己的手,她的手生得並不美,因為最近練武十分頻繁緣故,手心被磨破了。

  臨安長公主摸了摸閔惟秀的手,輕輕的說了一句,「我總覺得惟秀你最近很著急,恨不得一日就神功大成,可是有什麼阿娘不知道的事?」

  閔惟秀一驚,到底沒有把上輩子的事情說出來,「我練武比旁人晚了那麼多年,自然是著急。」

  臨安長公主並沒有接著閔惟秀的話說練武的事,「阿娘我在你這個年紀,心中有事,也從來都不同長輩們說。沒有關係,但是得自己個想明白了。」

  「有一件事情擺在你的面前,你得想著,怎麼樣我才能把這件事情做好,一步一步的想清楚,在哪一個環節,需要什麼人的幫忙,那個人怎麼樣才肯幫你的忙;哪一個環節,需要什麼樣關鍵的東西,才能夠打開局面,那個東西在哪裡。」

  「一開始,並不能想到結局,但是要走一步,想三步。就像你的阿爹去打仗,糧草誰來運,這個人性子何如,會剋扣幾成,容不容易丟糧。」

  「監軍是誰,這個人好不好相與,是否會在關鍵的時候,同你並肩作戰。敵人圍城,咱們的糧草夠幾日可用,若是彈盡糧絕,如何逃脫?敵人有多少糧草,會圍城多久。主將是誰,善攻還是善守,是否容易上當?」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1:20

第五十六章 三姐是隻黑包子

  「三國時期,曹操同袁紹都是多疑之人,然袁紹官渡大敗,曹操日後卻成了大贏家。他們二者有何不同?袁紹多疑但耳根子軟,容易被身邊的人左右;曹操卻是果決之人……針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戰術,結果也大不相同。」

  臨安長公主見閔惟秀有些神遊天外,還當她到底年紀小,對這些兵法軍事不感興趣。

  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那阿娘換一種你們小娘子喜歡的方式,就拿三大王同東陽郡王來說,你覺得他們二人有何不同,你怎麼樣做,他們才會對你心生好感!」

  閔惟秀一個激靈。

  她原本想著,她阿娘昨日個進了宮,今日便同她說這些,莫不是提前知曉了什麼事情?

  上輩子她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是以阿娘什麼也沒有同她說過。

  也是,她娘原本就聰慧,慧眼如炬,先前察覺了什麼,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可惜命運的車輪實在太硬,不管你聰明還是不聰明,照舊從你臉盤子上碾壓了過去。

  但是現在她聽了什麼?

  她阿娘要教她斬男!

  閔惟秀咳了咳,「三大王像是個小孩兒似的,做事毫無章法。膽子還挺小,欺軟怕硬的……」

  「東陽郡王成日裡和和氣氣的,官家和太子也每每誇讚於他,乃是人中龍鳳,可惜了,就是出身不好。不過女兒覺得,同他在一塊兒,不如同柴姐姐在一塊兒來得爽利。」

  臨安長公主笑而不語,拉著閔惟秀朝著閔珊的住處走去。

  「惟秀瞧人,瞧見的都是皮相。三大王不是小孩兒,東陽郡王也並非是和氣之人,只不過都是聰明人。」

  閔惟秀一愣,莫非她這個人,當真是有些眼瞎?

  若是細細想來,她也不是不通觀人之術,只不過不論是姜硯之還是柴凜,她都沒有心情觀罷了。

  臨安長公主還沒有來得及說如何搞定二人,閔珊的住所便已經到了。

  臨了進門,她輕語了一句,「都不是我兒的良人。」

  閔惟秀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問道:「阿娘,你說什麼?」

  臨安長公主搖了搖頭,快步的走了進屋。

  閔珊正躺在床榻上,她的姐姐李氏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正在好聲好氣的哄著她喝,見到臨安長公主同閔惟秀來了,李氏趕忙紅著眼睛起了身。

  「長公主同五娘來了,都是妾瞎了眼,這些年來養了個白眼狼,我想著我那阿姐是個可憐人,姐夫這麼些年成日裡沉迷酒色不知進取,李絡這孩子若是我不管,指不定要被她親爹賣了去。便處處留心,當作我親閨女來養。」

  「哪曾想,養來養去還養出仇來了。」李氏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長公主,妾生來駑鈍,想得不細致,實在是不明白,這孩子怎麼就有這麼大怨氣了?我事事躬親,自問沒有半點對不住她之處。去歲年節之時,我想著三娘要出嫁了,得給她多攢些嫁妝,過年的時候,便少給了她們一些銀錢。」

  「當時我就感覺氣氛怪異,卻是沒有多想,現在想來,那怨氣早就便有了罷。他們明知道我只有三娘一個命根子,卻還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當真是讓人寒心。」

  「妾這就領著貼身嬤嬤,去阿姐家中討個說法,同他們恩斷義絕了,他們日後再也不會登門了。」

  閔惟秀一聽,心中惱火,就這麼樣就算完了?

  今日李絡可是險些害死了閔珊,現在斷絕往來,這算得哪門子的報復?

  就連原本屬於他們武國公府的財物都沒有收回來。

  若是她,定是要將李絡送官,狠狠的教她學做人,像這等沒良心的小人,指不定還要四處敗壞國公府的名聲呢,雖然國公府根本就沒有什麼名聲。

  閔惟秀要說話,卻感覺腳上一陣劇痛,她僵硬的扭過脖子一看,只見臨安長公主笑面如花的看著她,腳卻踩在她的腳背之上。

  這可真是親娘啊!

  耳朵還沒有好,腳又要被她踩瘸了!

  臨安長公主拍了拍閔珊的肩膀,「好孩子多休息吧,惟秀你在這裡別坐太久了,免得打擾你三姐休息。」

  說完,同李氏一道兒出了門。

  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只剩下了閔珊同閔惟秀。

  閔珊見閔惟秀低頭不語,嘆了口氣:「五娘發覺了吧,我知曉是李絡推的我。我姐姐待那邊好,是因為她打小兒沒有了親娘,都是李絡的母親帶大的。長姐如母,你知道吧?」

  「平日裡李絡待我,便言語不遜,還經常隨便的拿我東西,但凡我嫁妝裡有什麼好的,她都恨不得搜刮了去。我處處忍讓,為的都是我姐姐。」

  閔珊說著,看了門口一眼,「唉,惟秀你還記得我,以前你送了我一條狗兒,黑漆漆的,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黑鷹……」

  閔惟秀一梗,喂喂,三姐怎麼感覺你有點不對勁啊,為什麼要給一條狗取名叫鷹,萬一它對自己產生了什麼不切實際的誤會怎麼辦……

  「我對黑鷹疼愛有加。可是李絡一來,便看中了,她裝得楚楚可憐,問我討要。我不肯,我阿娘卻直接從我懷中搶了黑鷹,送給了李絡,還說不過是一條狗兒,阿絡喜歡就拿去吧。」

  「對她來說,不過是一條狗兒,對我來說,黑鷹就是我的親弟弟啊!過不了多久,我去李絡家看黑鷹,可是她說什麼,她說黑鷹跳崖死了……一條狗怎麼會跳崖呢?肯定是被他們吃掉了。」

  閔惟秀瞠目結舌,喂,它果然產生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誤解吧!

  「後來還發生了好些這樣的小事,都是李絡要,我姐姐就毫不猶豫的把我的東西給她,久而久之,我便什麼都不說了。好在我這個人心寬,忍忍也就過了……」

  「你看這次我險些丟了性命,我姐姐也不過是不疼不癢的懲戒一番,等過一陣時日,我那姨母登門,又要和好如初的。」閔珊說著,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惟秀你真心待我,阿姐心中歡喜,不過還是不要枉做惡人了。」

  閔珊說的時候,看著的不是閔惟秀,卻是透過她,看著門口。

  閔惟秀用餘光瞟過去,只見門口有兩個人影兒,從身型來看,一個是臨安長公主,一個便是閔珊的親娘李氏了。

  喂,三姐,你不是忠厚老實,心寬體胖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1:32

第五十七章 有沒有搞錯

  閔珊看著門口,給出了致命一擊,「五娘,我有時候都懷疑,我八成是我姐姐從亂葬崗上撿回來的,要不然的話,怎麼在她心中,我的命都比不過李絡的臉面呢!」

  「今日多虧了惟秀你給我這麼重的添妝,我未來夫君有七兄弟,全都是嫡出的,幾個妯娌多有恆產,而我……長公主給我的那些貴重的嫁妝,都被李絡掏空了……就靠惟秀那一套頭面掙臉面了。我一想到,日後李絡還要去尋我打秋風,就……嚶嚶嚶。」

  喂!說好的武將之後,戰場小英雄呢!你為什麼不停的嚶嚶嚶!

  閔惟秀覺得自己的眼睛裡裝的肯定是個魚目珠子,她阿娘說得沒有錯,她看人就是看個皮相。

  這樣的三姐,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是頭一遭看到。

  閔珊對著閔惟秀眨了眨眼睛,嘴上一直不停的嚶嚶嚶,那壓抑的哭聲,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著流淚。

  門口的李氏淚如雨下,「長公主,且給我一隊護衛,我要去把屬於三娘的東西拿回來。」

  臨安長公主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嘆了一聲,「好人難做啊!你可想好了,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咱們府上去搬東西,動靜頗大,開封府沒有秘密,不一會兒大家都知曉了。」

  「李絡沒有了我們府上做靠山,怕是親事都不成了。」

  李氏遲疑了一會兒,咬咬牙,點了點頭,「去。我不知道,我的三娘,心裡這麼苦。」

  待門上的兩個人影消失不見了。

  閔珊立馬止住了哭聲,從床上跳了下來,對著閔惟秀行了個大禮。

  「惟秀,今日之事,乃是阿姐不厚道,不過我當真沒有想到,你會為我出頭。我原本想著,跳下水去,大病一場,然後假裝發燒說胡話快要死了,將李絡的所作所為全都無意識的說出來。」

  「你想想看,我都要死了,我姐姐還能不引起重視麼?」

  閔惟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啥?李絡沒有推你,你自己個跳下去的?」

  有沒有搞錯!有沒有搞錯!有沒有搞錯!

  閔惟秀覺得此刻她真的很想以頭撞牆,把她的一腔憤慨還回來!

  閔珊搖了搖頭,「那倒不是。的確是李絡推的我,但是她那小胳膊小腿的,哪裡推得動我?不是我吹牛,我那下盤,穩如泰山,除了惟秀你天生神力,一個掃堂腿過來,能把我腿直接踢折了,我不得不倒地之外,旁人哪裡能夠撼動我半分?」

  「李絡推我的時候,我就勢跳下去了。惟秀,我當真不是要騙你的,我也就是那麼一會兒,靈光一閃……」

  閔珊說著,舔著臉挽住了閔惟秀的胳膊,搖啊搖啊!

  閔惟秀恨不得一個掃堂腿過去,看你還吹自己穩如老狗!

  「你不知道我姐姐那性子,壓根兒不像是武將的女兒,看著爽利,其實耳根子軟得要命。若不給她一擊痛擊,她是斷然捨不得下任何決定的。」

  「以前我在府中還好,能夠護得住她。可是我不日便要出嫁,到時候我姐姐還不被李絡一家子給生吞活剝了。」

  「我阿娘經常教導我要做一個善良的人,苟富貴勿相忘,但是這個世上就是有那麼一群人,把別人的善良放在地上踐踏。」

  的確是如此,之前那個韓山若是活著,日後八成也會陷入這樣的命運之中。

  他做了官,十里八鄉的人,都會來尋他要安排事做,要他修路挖渠,要他讓村中每一個人都富起來。

  出了任何事都找他幫忙,若是違反了原則不能幫,就要被說,你看你看,做了官就忘恩負義了。

  今年銀錢賺得多,年節給村中所有人都買了綢緞,明年銀錢賺得少,只能買細布。那也會被人說,你看你看,做了官就忘恩負義了,這才幾年啊,就連綢緞都不送了。

  閔惟秀聽到這裡,心中平靜了下來,閔珊為她親娘打算,乃是無可厚非之事,若是按照她上輩子的性子,八成是不會插手的,是以閔珊沒有料到後來事情的走向,那也是合理的。

  她並沒有利用她之心。

  若換做她是閔珊,怕是也會如此。

  畢竟女兒家嫁了人,尤其是閔珊嫁了成將軍的兒子,搞不好就是要隨軍去邊關的,留下李氏一人,的確是不放心。

  「那你得同我對練十日!」

  閔珊面露苦色,咬著牙點了點頭,「那你可輕點,我不日要出嫁了。」

  閔惟秀力大無窮,這家裡也就只有武國公能夠同她對練了。

  閔惟秀這才覺得自己個出了一口惡氣。

  「阿姐,你光著腳丫子站地上,也不怕著涼了,快些回床上躺著去,仔細感染了風寒,那就難受了。」

  閔惟秀剛說完,就看到閔珊眨了眨眼睛。

  「我們習武之人,怎麼可能這麼一點小涼就生病?我告訴你,去年冬日的時候,我還偷偷的去河裡游水了呢……」

  閔惟秀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三姐,我告辭了!」

  什麼鬼!你這個騙子!

  閔珊咯咯的笑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閔惟秀的手,「惟秀可真有趣,像是一隻貓兒,一逗就炸毛。我們小娘子,哪裡有游水的地方,逗你玩兒的呢,我是當真不會水。」

  閔惟秀狐疑的看著閔珊,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你這樣做,會失去我的!

  姐妹二人又插諢打科了一番,閔惟秀見閔珊確實有些疲態了,知曉她是死鴨子嘴硬,便站起身來告辭。

  等出了閔珊的小院,安喜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個的小胸脯,「小娘,三娘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明明長得無比憨厚好嗎?

  閔惟秀氣過了,被涼風一吹,想起武國公府不久之後的命運,嘆了口氣,「聰明總比蠢好。」

  萬一她沒有能夠拯救閔家,閔珊聰明伶俐懂得自保,總比是個傻白甜,被人蹂躪的好。

  「長公主什麼都知道的吧?她讓小娘過來,是想讓小娘學三娘的手段麼?」

  閔惟秀搖了搖頭,「阿娘怕是同三姐說好了,要給我上這麼一課呢,日後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我又不是真傻,只是習慣了用武力說話。三姐費盡心機,不還是殺人一千自損八百?誰欺負我,我還不如直接一拳頭打死了事。」

  安喜點了點頭,小娘說的什麼都對。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1:47

第五十八章 美人冊(一)

  閔惟秀說完,自覺耳朵同腳背都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看了看四周。

  罷了,日後遇事還是先聽阿娘的,用陰招,陰招不成,再一棒子打死算事。

  不然的話,下一回怕是耳朵要掉,腿要瘸。

  平日裡她阿娘端個茶壺都端不動,非要她阿爹拿,這揪起人耳朵來了,咋立馬就力大無窮了呢?真是可怕!

  不過這話兒她沒有對安喜說,做人不能慫。

  閔惟秀說著,領著安喜回了自己的小樓,又練了一套棒法,直到府中吵吵鬧鬧的,那些人從李家把財物都抬回來,這才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

  看到無恥之徒一朝回原樣,她就放心了。

  至於李絡,就那傻缺勁兒,能翻起什麼浪?

  翌日一大早兒,閔惟秀剛啃完第六個胡餅,就聽到姜硯之在小樓之下的呼喊聲。

  閔惟秀探出腦袋,「咋地,今兒個你要走了麼?」

  姜硯之臉上喜氣洋洋的,「哈哈,閔五你這樣說,我也不會生氣的。因為我暫時不用走了,開封府又發現屍體了!」

  閔惟秀有些興致缺缺,她阿娘還說姜硯之是個聰明人呢,聰明人見了死人會這麼高興的?

  「發現屍體,自有開封府的人去瞧,同你有啥關係?」

  姜硯之一聽,越發的得意,「嘿嘿,你去瞧就知道了,這次真的特別有趣。昨日還有人見過他,他今日就成了一具乾屍,你說神奇不神奇!」

  「而且你知道死的人是誰不?哈哈,是劉鸞的弟弟。你知道見的最後一個人是誰麼?哈哈,是東陽郡王。劉皇后就這麼一個獨侄兒,當場就暈了過去,官家這不派我來查案了麼?」

  姜硯之說著,恨不得跪下來給老天爺燒柱香啊!

  本大王算是知道了,本大王就是您的親兒子啊!

  要不然他剛被趕出開封府,就出了這麼樁大案,讓他能夠留在閔五身邊;要不他剛發現柴凜那傢伙的不軌之心,他就成了犯罪嫌疑人。

  誰說他是活閻王,走到哪死到哪的,他明明就是大寫的四個字,心想事成啊!

  閔惟秀驚訝得不得了,將手中的胡餅三下五口的吃光了,臨了猶豫了一會兒,又從桌上拿了兩個,走下了小樓。

  安喜一瞧,趕忙跟了上去。

  閔惟秀將手中的胡餅,扔了一個給姜硯之,然後又繼續啃了起來。

  「都成乾屍了,你咋知道是劉鸞的弟弟?」

  姜硯之咬了一口胡餅,「閔五待我真好,知道我一大早去查案去了,壓根兒沒有用朝食。」

  站在他身後的路丙翻了個白眼兒,您先把嘴上的油光擦乾淨了,再信口胡謅好嗎?

  「嘿,他穿得跟攀樓前的花牌子似的,就差把老子是皇親國戚繡在衣衫上了,這麼低俗的衣服,全開封府找不出第二個穿這樣的啦!而且這小子小時候同人打架,被打掉了三顆牙,後來給鑲了金。」

  「現在變成了乾屍,那牙齒都露在了外面,太陽光那麼一照,跟個小燈籠似的,閃瞎人眼呢!比這胡餅子還黃燦燦。」

  閔惟秀看著自己手中還剩半塊的胡餅,如鯁在喉。

  兩人上了馬車,阿福同路丙坐在車外,安喜在車中伺候,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開封府。

  「還真的是整個人都乾掉了,張仵作,劉封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劉鸞的弟弟叫劉封,閔惟秀以前也曾經見過好多次,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說起來皇后娘家子嗣不豐,她只有一個兄弟名叫劉清陽。

  劉國舅娶了一妻十八妾,只得二女一子,三個孩子中,唯獨劉鸞是嫡出的。這劉封雖然是庶子,但是劉家只有這麼一根獨苗苗,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這一來二去的,劉封便成了那種成日鬥雞摸狗,尋花問柳之人,這麼些年,仗著是皇后的侄兒,倒是也沒有出過什麼大問題。

  豈料今日竟然暴斃了。

  張仵作拿著一把小刀,在劉封的身上割來割去的,頗有把死人再凌遲一遍的架勢,嚇得安喜倒吸了一口涼氣,躲在了閔惟秀的後頭。

  「人乃是由血肉骨骼經脈組成,你們來看,我割開了他多處脈搏,卻見不著一點血絲兒。怎麼說呢,每到年關,不是有那賣臘肉的麼,這劉封現在就猶如風乾了的臘肉。」

  「但是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可能一個晚上就變成了這樣呢?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用常理來解釋。」張仵作說著,盯著姜硯之看了又看。

  姜硯之擺了擺手,「沒有瞧見他的鬼魂。我去劉家瞧過了,也沒有。這小子八成死得很快,還沒有形成什麼怨氣,就死掉了。來不及做鬼。」

  閔惟秀一愣,還有這種說法?

  「三大王,有一件事我忘記問了,之前的那些鬼魂,都到哪裡去了呢?李方還有韓山。」

  姜硯之笑了笑,「這鬼的執念沒有了,自然就投胎去了。」

  「張仵作你割了得縫好了給人送回去啊,劉家還等著人下葬呢,別鬧得不好看。」

  張仵作擺了擺手,「放心吧,待老夫塗抹一番,就是一男屍都能變成女屍,看不出來的。」

  閔惟秀心有慼慼,張仵作好像掌握了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走,閔五,張仵作這裡一時半會的查不出什麼原因來,咱們去東陽郡王府,問個究竟。」

  東陽郡王身份特殊,劉封死得蹊蹺,他雖然有嫌疑,但是沒有證據,開封府也不能隨便的抓人。

  閔惟秀遲疑了片刻,快步的跟了上去。

  東陽郡王府就在皇宮附近,與閔惟秀家東西相隔。

  兩人進門的時候,東陽郡王同柴郡主已經在花廳中候著了。

  這小廳十分的雅緻,擺著一團團菊花,在一旁的小爐上,汩汩的溫著酒,小爐之旁,放著棋盤,上面黑白子錯落有致,顯然在閔惟秀同姜硯之來之前,他們兄妹二人正在對弈。

  「惟秀怎麼來了?你三姐可大好了?」東陽郡王斟了一盞小酒,遞給了閔惟秀。

  閔惟秀伸手去接,卻接了個空,一旁的姜硯之已經毫不猶豫的伸出來手來,將酒接了過去,一飲而盡了。

  「東陽郡王,閒話不用多少,說說你昨夜見劉封的事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1:58

第五十九章 美人冊(二)

  東陽郡王也不惱,輕抿了一口酒,對著閔惟秀笑了笑。

  閔惟秀紅著臉別過頭去,姜硯之在一旁直跳腳。

  「這事兒說起來可就話長了,昨兒個晉王的次子姜術在樊樓設宴……」東陽郡王一邊喝著酒,一邊說了起來。

  開封府作為王都,風靡的乃是那奢華富貴之風,貴族子弟幾乎是夜夜笙歌,酒色不息。

  東陽郡王因為身份特殊,多半裡是不去這些酒局的。

  昨日從閔府離開,東陽郡王剛剛要上馬車,卻是被閔惟思叫住了,「郡王怎麼就回去了,姜術今兒個擺酒設宴,咱們一道兒去樊樓耍吧。聽聞那裡從南地來了個上好的歌姬。」

  東陽郡王遲疑了片刻,這樣的酒局,他隨著太子也去過一些,無非是喝喝酒聽聽小曲,並不低俗。

  「同去,同去,你看看你,跟七老八十了似的,天天窩在府中,也不出來喝酒!」閔惟思一勸再勸,東陽郡王不好掃興,便同他一道兒去了樊樓。

  起初之時,還算有趣,畢竟當今的官家只有一個親弟弟,便是這晉王了,晉王兒子攢的局,誰人不給幾分顏面,倒是賓客盡歡。

  可不料劉封也來了。

  閔惟思一瞧,便炸了毛。

  劉鸞同閔惟秀乃是死對頭,閔惟思自是看姓劉的不順眼,一腔怒火便看向了姜術,「姜小二,你這是何意?明知道我不待見這個還抱著娘胎喝奶的奶娃娃。」

  他同姜術還有王八郎,那是一道兒胡吃海喝的好兄弟,誰還不知道誰的喜好。

  姜術也急了,「我想著你家中不是出了那事兒,怕你今日不來耍了,便叫了劉封。」

  劉封一聽,頓時惱了,「這樊樓是你家開的麼?我便來不得?不是說你家阿姐都被人推進河裡差點淹死了,你這個做弟弟的竟然還有心情出來喝酒,還真是姐弟情深。」

  閔惟思一挑眉,鄙視的了看了一眼劉封,「若論姐弟情深,我哪裡比得上你,親姐姐為了你日後有奶吃,都去給人做妾了。」

  若論鬥嘴,閔惟思那當真沒有輸過。

  劉封覺得顏面大失,二話不說,上來就掀桌子幹架。

  周圍的紈絝子們都興奮起來,有的人擊鼓,有的人跳舞,有的人吆喝,「打打打!快打!」

  東陽郡王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原本以為能夠看到一場刀光劍影,蕩氣迴腸的武戲,但是閔惟思上去就是一個猴兒偷桃,緊接著便是黑虎掏心。

  而劉封,上來就準備扯頭髮,兩人你踢我一腳,我打你一拳,場面不堪入目。

  姜術著急了,跳著腳喊道:「柴兄,快來幫我勸上一勸。」

  東陽郡王瞧著二人難解難分,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下手,剛走上去,就吃了一通亂拳。

  倒是姜術,十分有經驗,一把抱住了閔惟思的腰,就往後拖,「閔二閔二,想想你娘,想想你阿娘知曉了該如何罰你。」

  東陽郡王也有樣學樣,將劉封往後拖,他咳了咳,「想想你娘?」

  劉封一聽,更是火大了!

  東陽郡王這是諷刺他是庶出的?

  他想著,調轉頭來,就要打東陽郡王,東陽郡王一個閃身,他沒有站穩,便衝進人群之中,打到了另外一個臉上。

  這被打的也惱了,「娘的巴子,老子喝酒喝得好好的,又沒有得罪你,你咋打老子。閔二,我來幫你,揍死丫的。」

  閔惟思有豬朋,那劉封也有狗友啊,片刻功夫,便成了一場亂鬥。

  東陽郡王著急上火,一把揪住過路的小廝,「你們樊樓都不管的麼?」

  那小廝笑道,「衙內們這是聯絡感情,親香親香呢,郡王不必煩憂,大傢伙兒都十分有分寸,沒有人下重手的。這一個月總是得來那麼一回的。」

  能出來混的,有幾個是真傻子?什麼人能打,什麼人打不得,心中門清兒呢!這次打了架,人家下一次還一塊兒喝酒。

  東陽郡王覺得有些大開眼界,索性坐下來什麼都不管了。

  果然這群人打夠了,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又接著喝酒。

  劉封最慘,雙腿發顫,閔惟思瞧著就笑,「嘿,聽聞前些日子,你得了個美人,怎麼著今兒個還沒有那把子力氣……嘖嘖,別站不起來啊!」

  劉封哼了一聲,「閔二你這是嫉恨。就你養著的那個什麼行首,比豬還醜,也就是你,對著啃得下去。我們家珍珍,絕對比你見過的所有美人兒都好看!」

  周圍的小衙內們一聽,都打趣起來。

  「嘿,還別說,那日我可是瞧見了,你帶著那位小娘子遊湖,我的天,當真是生得美豔!那是哪位媽媽家的小娘子,說出來,也讓我們排隊去見識一番。」

  劉封得意洋洋的抬起了青腫的下巴,「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珍珍是我一個人的,現在我就去會珍珍去,免得在這裡,看到閔二就瞎了眼。」

  閔惟思翻了個白眼,「某些人散發出一股子惡臭,熏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了,你們說,這坨東西,是不是應該一腳把它踢得咕嚕嚕的滾走。」

  劉封起身還想打,卻當真是腳有些發軟,身體有些打飄。

  姜術見兩人要上真火了,心中擔心出事,便出言道:「散了散了,咱們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一行人也都不廢話,同誰玩不是玩,沒有了姜術這個攤子,他們還能夠勾肩搭背了去下一個地方繼續浪呢。

  等到眾人都走了,姜術同東陽郡王才一手扶了一個出了門。

  「我同劉封家同路,我送他回去罷,閔二就交給你了。」

  姜術點了點頭,對著東陽郡王拱了拱手,「柴兄咱們下次還一塊兒玩。」

  ……

  「我同姜術告別,便要送劉封回去,他卻是不回府中,只去了一個小別院,我再三問了他家趕馬車的小廝,確是他家中產業,這才離去的。再後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東陽郡王說著,喝掉了自己杯子中的最後一滴酒。

  閔惟秀已經十指嘎嘣作響了,看她回去不打死閔惟思,在外頭都幹了些啥事啊這是!

  「他有沒有跟你提過,那個珍珍的事?他去那個別院,是去會珍珍的麼?」姜硯之問道。

  東陽郡王揉了揉眉心,「沒有說,只是一直說珍珍是仙女……哦,開門的時候,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來開的門。」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6 00:12:54

第六十章 嫌疑人閔惟思

  東陽郡王說到這裡,便不再多言了。

  「郡王,咱們目送劉封進門之後,不是又遇見了閔二郎麼?」

  「柴青!」東陽郡王呵斥出聲。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這說話之人她認識,乃是東陽郡王柴凜身邊的護衛,名叫柴青,他的妹妹柴紅,便是柴郡主身邊的武婢。

  「我二哥不是被姜術送回去了麼?武國公府同東陽郡王府可是在相反的方向。你們是不是看錯人了?」

  一群紈絝子弟,在樊樓大打出手,個個鼻青臉腫的,夜裡烏漆嘛黑的,怎麼就知道那個是閔惟思了。

  柴青看了一眼東陽郡王,「小的見閔二郎,不下百次,斷是不會認錯的。」

  屋子裡一時沉默起來。

  閔惟秀想著,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閔惟思同劉封向來不和,在樊樓大打出手,所有人都瞧見了,作案動機有了;夜晚在劉封別院門口徘徊,作案時間也有了。

  這麼一想,閔惟思倒成了最有嫌疑的人了。

  前提是,柴青沒有撒謊。

  但是閔惟秀知道,閔惟思這個人,雖然荒唐,但他就是一個殺雞都不敢的弱雞啊,怎麼可能會殺人,還用這麼恐怖的手段。

  姜硯之神色也正經了起來,對著東陽郡王拱了拱手,「今日便問到這裡了,他日若是還有需要,希望東陽郡王坦誠以告。」

  「惟秀,稍等,如今天冷了,你怎麼也不拿個手爐。」閔惟秀一愣,東陽郡王便已經伸過手來,往她的懷中擱了一個暖哄哄的小手爐。

  一旁的柴郡主已經笑彎了眉眼,閔惟秀咳了咳,「如此便多謝了。今日有事,我們便先告辭了,改日再來同郡主飲茶。」

  姜硯之低著頭不言語。

  東陽郡王點了點頭,「路上小心一些,下次出門,別忘記戴披風。」

  閔惟秀又想到那修長的手指,忍不住臉一紅,「先告辭了。」

  等一行人出了門上了馬車,姜硯之耷拉著腦袋不言語,閔惟秀戳了戳他,「劉封的屍體是怎麼被發現的呢?」

  姜硯之一抬頭,「閔五啊,你覺不覺得今日特別冷啊!」

  閔惟秀鄙視的看了姜硯之一眼,他已經穿得跟一頭狗熊似的了,就這樣還冷?

  「不覺得,你瞧我額頭還冒汗珠子呢。」

  姜硯之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閔惟秀懷中的手爐,眼巴巴的不說話。

  閔惟秀被他逗樂了,將手爐遞給了他,「給你給你。」

  姜硯之立馬變了臉,得意洋洋的接過了手爐,揣進懷中,又嘚瑟了起來,「就是在他的別院裡發現的,今日一大早,他的小廝來接他回府,叫了半天沒有人理會,進門一瞧,發現他已經死在床帳之中了。」

  「我相信你二哥肯定不是殺劉封的凶手,但是東陽郡王也沒有必要撒謊,你二哥昨天晚上,應該的確是去了劉封的別院附近,咱們得快些找到真兇,替你二哥洗刷嫌疑,不然就要糟糕了。」

  「現在,咱們回到原點,先去案發現場去看看,打聽一下那個叫珍珍的小娘子。」

  閔惟秀點了點頭。

  劉封的別院,離東陽郡王府並不遠,拐了一個彎兒便到了。

  這是一個尋常的小民宅,並沒有掛上劉家的牌匾,因為出了凶殺案,門上被開封府貼上了封條,有不少百姓站在附近,指指點點的。

  姜硯之下了馬車,眼睛一亮,「嘿,大嬸啊,聽聞這裡有命案,昨兒個可聽到了什麼動靜。」

  一旁的胖大嬸眼睛亦是一亮,這年頭坐著馬車來看熱鬧的人不多了啊,來的個個都是她的知音。

  她想著,趕緊湊了過來,「嘿,小郎君,這你算是問對人了。昨兒個夜裡,這屋子裡歡聲笑語的,鬧到好久才散呢。天黑之前,我趴在牆頭上,親眼瞧見了一位穿著白衣的小娘子,進了門。嘖嘖,長得那叫一個珠圓玉潤的。」

  閔惟秀一聽,忍不住插嘴道:「您是頭回見到她麼?」

  大嬸搖了搖頭,「不是不是,前日她也來了。不過我沒有瞧見她進門,就瞧見住在這裡的劉衙內,說要帶她去遊船呢,叫什麼名字來著……珍……」

  「珍珍?」

  大嬸忙不迭的點頭,「對對,就是叫珍珍。你說我這夜裡吃了飯,閒得無事,早點睡吧,睡不著,不睡覺吧,又費蠟。可不趴牆頭瞧見了不少有趣的事兒。」

  「這劉衙內,日日都帶不同的小娘子來,唯獨這個珍珍,來了兩次,是以我記得格外的清楚呢。」

  大嬸說著,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你看我牛不牛的神色。

  閔惟秀心中暗罵了劉封幾句,這廝簡直就是個人渣啊,夜夜帶不同的小娘子回來,也不怕自己個虛死。

  姜硯之一瞧,此時不表現,更待何時。

  「這劉衙內尋花問柳,實在是要不得。像我家中,從來都沒有小娘子登門,乾乾淨淨的。」

  大嬸一聽,嘿嘿一笑,捏了姜硯之一把,「敢情小郎君還是個雛兒啊!」

  姜硯之僵硬在原地。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拚命的憋住了笑,這開封府的大娘,實在是太厲害了。

  那大娘說得起勁,周圍人便噓了起來,「您莫要胡亂說了,莫非您躲在那劉衙內的床榻下不成,還知道來了什麼人!這位是誰,這有眼不識泰山了吧,這可是三大王,你說三大王府中沒有妾室,哄騙誰呢。」

  姜硯之看著閔惟秀,我當真沒有說假話啊,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

  大娘呸了一聲,「那劉衙內也是人,得吃得喝吧?他那宅子裡沒有人,平日裡都是我每隔一天去打掃一次的,夜裡頭他若是要用水用飯的,也都是讓小廝過來說一聲,我便做了給送過去。」

  「昨兒個劉衙內被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後生送回來的,我聽到有馬車聲,準備問小廝今夜要不要用飯,全都瞧見了。過不了多時,又有人來叩門,不過門沒有開。我等了一會兒,那邊也沒有叫水,我便睡了。」

  她說著,狠狠的抽了自己的手一下,帶著哭腔說道:「我這豬蹄子,要不您給剁了?我當真不知道您是三大王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1:37

第六十一章 第三名死者

  人群中又是一陣哄笑聲。

  姜硯之漲紅了臉,說起來,他雖然是王爺,但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罷了,那種能夠震懾住全場的王八之氣,尚未生出來。

  「走吧。」閔惟秀掀開了門上的封條,推開了門,率先一步走了進去。

  姜硯之同安喜路丙緊隨其後,那個大嬸好奇的探出頭來張望,被他啪的一聲關在門外了。

  這個院子十分的小,幾乎能夠一眼望到底,屋子的門是敞開著的,秋日乾燥,地上留有一層薄薄的灰,顯然門口的那位負責清掃的大嬸,並不是一個講究的人。

  先是劉府的人來了,後來開封府的人又來抬走屍體,這裡來來往往的,地面上都是雜亂的腳印。

  「閔五,你看出這腳印有什麼問題了麼?」

  閔惟秀點了點頭,「這群腳印之中,明顯的有一些腳印比旁的要小上許多,應該是女人的腳印。看鞋頭的方向,進去有兩次,出來也有兩次。按照東陽郡王的說法,他送劉封回來的時候,是一個小娘子開的門。」

  「這麼說起來,那個叫珍珍的小娘子,是一個人來的,並沒有帶貼身女婢。這一點很奇怪,哪怕是花娘,身邊都會跟著一個小丫頭。」

  像珍珍這種美貌行首,養得那是比大家閨秀都嬌氣,手不能粗了,臉不能曬了,怎麼可能沒有人伺候呢?

  姜硯之讚賞的看了閔惟秀一眼,「閔五,沒想到你力氣大,還聰明!」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她一直很聰明好嗎?

  以前之所以不動腦筋,那是因為能動手的,為何要嗶嗶!

  現在她被阿娘教訓了,凡事要三思而後行,不然要被揪耳朵的!

  「這就是為何隔壁的大娘聽到了我二哥拍門的聲音,卻沒有人來開門。因為不管是珍珍還是劉封,都沒有空。珍珍自己從門口走了出去,那麼她走的時候,劉封有沒有死?」

  「我二哥是不可能殺人的,那麼珍珍就很有嫌疑了。而且,劉封閱女無數,他都說珍珍長得美,這麼美的小娘子,怎麼卻在開封府沒有什麼名氣呢?」

  劉封在宴會說提到珍珍的時候,只有少數人附和說見過他帶珍珍遊船,但是其他的人,譬如花中一日滾三滾的閔惟思還有姜術卻都不知道,這不合常理。

  再加上劉封死得詭異,這個珍珍很有可能並非是常人,這下子就棘手了。

  兩人邊說邊搜尋,繼續朝著屋子裡走去。

  屋子中床榻凌亂,其他地方卻都十分的整潔,姜硯之伸手摸了摸桌子,上頭還有一些灰塵,「這裡並沒有打鬥的痕跡,一切如常,怕是找不出什麼線索來了。珍珍我們毫無頭緒,不如先回你們府上,去問問閔二哥到底為何又去了劉封的別院。」

  閔惟秀點了點頭,現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

  等出門的時候,已經已經是晌午了,不少人都要回家去準備飯食,守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少了許多。

  阿福百無聊賴的駕著馬車,看到閔惟秀來了,拚命的跟她揮手。

  眾人一路朝著武國公府行去。

  閔惟思的住處在前院,離武國公的演武場不遠。

  閔惟秀進去之時,他剛剛睡醒,正用水在敷臉,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

  閔惟秀瞧得氣不打一處來,對著他的小腿狠狠的踹了一腳,閔惟思尖叫的跳了起來,「閔五,你把哥哥腿踢折了!折了!」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裝,你就可勁兒裝!

  「昨兒個夜裡,姜術送你回府,你為何沒有回來,要去劉封的別院,現在劉封死了。」

  閔惟思難以置信的看著閔惟秀,「不可能,昨兒個我們還一起喝酒打架呢!」等回過神來,又笑了起來,「哈哈,姓劉的,死得好啊!」

  姜硯之咳了咳,「閔二哥,你不好好說,開封府一會兒要來拿你了。」

  閔惟思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我殺他?我吃多了嗎我?我家有礦,金山銀山一輩子都吃不完的,我是有多二缺,才去殺人啊!流放去當丘八,你以為是啥好玩的事麼?」

  「再說了,像我這種斯文人,若是要殺人?還需要自己個動手?動動嘴皮子也能死掉個把人了好嗎?實在不行,買凶殺人也行啊!對了,他是怎麼死的?」

  閔惟秀無語了,都什麼時候了,一張嘴還在東拉西扯呢!

  她狠狠的瞪了閔惟思一眼,「你不說清楚,就等著流放去吧,到時候臉上刻字,看你怎麼辦。」

  閔惟思這才正經起來,撓了撓腦袋,「昨兒東陽郡王送走劉封之後,那雅室裡就剩我同姜術了。對了,姜術撿了一本古裡古怪的書,是劉封掉的。於是我們去追趕他的馬車,到的時候,我坐在馬車外邊,姜術就把書給了我,讓我去還給劉封。」

  「我在哪裡拍門,可沒有人應聲。我瞧著牆頭上竟然趴著一個眼冒綠光的色鬼婆子,被噁心得不行,便又拿著那個書回馬車了。不信你們去問姜術,當時他就在馬車裡坐著呢,那書也在他哪裡。」

  姜硯之十分敏感的問道,「你怎麼知道那本書,是劉封的呢?為什麼你覺得那本書古怪?」

  閔惟思又撓了撓頭,昨兒個夜裡他喝得有些多。

  「我第一眼瞧見,就覺得怪。哦,對了,姜術一開始不知道是劉封的,上頭也沒有寫名字。他是翻開來看了,那個書第一頁被撕掉了,第二頁是一個長得十分美豔的小娘子,下方寫著劉封選珍珍。」

  「我們想著,八成是劉封無聊,畫的他寵愛的小娘子。這才確定是他掉下的。」

  「那珍珍是那個勾欄院裡的姑娘?」

  閔惟思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開封府最不缺的就是倚門賣笑的,我反正不認識什麼珍珍。我雖然討厭劉封,可還真沒有想過要殺掉他呢。畢竟都是爹生娘養的,誰也沒有那個權力,去隨隨便便收走別人的命,至少我不會。」

  這邊正說著,那邊就有開封府的一個衙役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三大王,不好了,晉王次子姜術死了,死狀同劉封一模一樣,張仵作已經去王府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1:49

第六十二章 尋上門來的證據

  閔惟思聲音發顫,「這……這不可能!今兒個晌午,我從他家中出來的時候,他還睡著呢……」

  「你昨晚上沒有回武國公府,歇著了姜術家?」

  閔惟秀心中暗道不好,手微微發抖,這分明是有人沖著閔惟思來的。

  可是上輩子,壓根兒就沒有出這個事情呀!不對,上輩子她因為太子娶劉鸞做太子妃的事情,生了一場大病,窩在小樓裡甚少下榻,直到第二年開春,阿爹要去上戰場的時候,這才好起來。

  閔惟秀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再次痛罵自己,上輩子很多事情都沒有留心,這件事到底有沒有發生過呢?

  對了,那日是一個豔陽天,她窩在小榻上懨懨的,安喜非要抬她出來曬曬太陽,說長兄替她尋摸了一些好菊。

  就是在那一日,她聽到了消息,說劉封死了,劉鸞哭成了狗,當時她還幸災樂禍了好一陣子。

  那麼這事兒是有的了,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麼解決的,反正閔惟思並沒有被抓到開封府去。

  ……

  閔惟思點了點頭,「我們去了劉封那兒,再回來實在是太晚了。阿娘那麼厲害,我又鼻青臉腫醉醺醺的,便索性去了姜術那裡歇下了。」

  姜術說起來是閔惟思的表兄,兩人又志趣相投,他過去住,也是常有的事情。

  閔惟思紅了眼,「我出來的時候,他還睡著呢……我現在就去晉王府,去看姜術……這簡直太可怕了。」

  閔惟思剛走到門口,便又往後退了回來。

  「閔惟思,你說,你為什麼要殺我弟弟!我們劉家,就只有這麼一條根啊。我們到底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你要讓我劉家斷子絕孫?你看我今日不殺了你!」

  一陣歇斯底里的吼聲,在門口響了起來,是劉鸞來了。

  閔惟秀果斷的將閔惟思往自己身後一拉,邁出門去,「哪裡來的狗,闖到別人家亂吠!劉鸞,你弟弟死了,與我二哥何干,我告訴你,要耍潑回你自己個家去,不然的話,打死了狗,我可是不負責的。」

  有了閔惟秀撐腰,閔家的家丁全都圍了上來,拿著長槍,個個都對準了劉鸞。

  劉鸞一見閔惟秀,更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頭來,「閔惟思昨夜裡在樊樓同我弟弟大打出手,後來我弟弟就沒了,不是他殺的,是誰殺的?」

  「閔惟秀,我知道你嫉妒太子殿下心悅我,沒有想到,你這麼狠心,竟然唆使你二哥殺人!」

  閔惟秀簡直氣笑了,「我嫉妒你?我嫉妒你去做妾?你當誰都同你一樣,沒臉沒皮麼?」

  「你!我不管,今日我就要為我的弟弟討回公道!三大王,你還不把這個殺人凶手,抓到開封府去關起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本大王如何審案,用不著你來教。」

  劉鸞氣紅了眼,「閔惟思,你是男人就站出來自己個說!」

  閔惟思有些恍惚的從閔惟秀身後站了出來,「我沒有殺劉封。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光劉封死了,姜術也死了。」

  他的話音剛落,劉鸞就像是瘋婆子一般衝了上來,對著閔惟思的胸口一頓狂捶,又是扯衣服又是撓的。

  閔惟秀趕緊上前,對著劉鸞就是一掌,劉鸞踉蹌著退後了好幾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明明對手像潑婦,怎麼感覺自己個倒是像了一個惡霸呢!

  閔惟秀有些無語的想到。

  「我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啊!他剛出生的時候,周圍那些不懷好意的人,都嘲諷我,說阿鸞啊,你看你有弟弟了,以後你阿娘就不喜歡你了啊。畢竟,只有弟弟才是劉家的根啊,你是要出嫁的外人。」

  「我之後一直很討厭他。他也不爭氣,處處惹是生非,可我有什麼辦法,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他去花樓尋花問柳,見了花娘頭上戴了別致的髮簪,會循著樣子,打一個送我;惹我生氣了,也會買桂花糕回來哄我。」

  「我做了什麼錯事,阿爹阿娘罵我,他都撒嬌撒潑的幫我糊弄過去。我要去做妾,他也笑我,可是外人若是笑我,他便會狠狠的打回去。」

  「現在我的弟弟沒有了,我的娘家絕後了,日後我被人欺負了,還有誰會為我出頭,為我撐腰?」

  閔惟思一臉一白,喃喃的說道:「我沒有殺劉封。更加不可能殺姜術。」

  劉鸞說著,趁著閔惟秀不備,衝上來對著閔惟思又是一爪子,只聽得啪的一聲,一個東西從閔惟思的懷中,掉落了出來。

  閔惟思循聲低頭,頓時臉色蒼白,跌坐在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閔惟秀見他神色大變,趕忙跑了過去,「二哥,怎麼了?」

  閔惟思顫抖著手,指了指地上的東西,「書,那本書!劉封的那本書……昨兒夜裡,我把書給了姜術。早上我走的時候,他沒有醒,因為太熟了,我沒有去告辭,自己就走了。這本書,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閔惟秀看了過去,只見地上放著一本棗紅色錦緞包裹著的小冊子,封面上用那金仙繡了美人冊三個大字,看起來就十分的華貴。

  她正想走過去翻開看一看,姜硯之已經率先一步,蹲了下來,翻開了那本小冊子。

  一打開,第一頁便是一個穿著白色羽毛裙的美人圖,下面清晰的寫著花體字:閔惟思選心羽。

  閔惟思更是額間冒汗,心中不寒而慄起來,「什麼心羽?我壓根兒不認識她,為什麼上面會有我的名字?昨兒個夜裡,我同姜術翻開看了,上面當時是一個穿綠色裙衫的小娘子……是劉封選珍珍。」

  劉鸞身後一個同來的小廝驚呼著站了出來,「小娘小娘,這冊子是我們家大郎的,小的雖然不認識字,但是還記得大郎有一日在地上撿到了這本小冊子,他翻開一看,就說他的桃花運來了。就是這本冊子!」

  劉鸞臉色一變,從地上跳了起來,指著閔惟思的鼻子罵道:「閔惟思,你還有什麼話說?這就是證據,你若是沒有殺掉我弟弟,那他的東西,怎麼會在你身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2:02

第六十三章 吃人的小冊子

  閔惟思沒有心情理會劉鸞,喃喃自語道,「劉封死了,姜術也死了,下一個八成就是我了……憑什麼啊!我吃喝玩樂,雖然沒有做過什麼好事,但是真的沒有做什麼喪盡天良,強搶良家婦女的壞事啊!」

  姜硯之沉著臉,同情的看了閔惟思一眼,「你們看這個小冊子,前面的三頁像是被人撕掉了,這邊緣還有剩下的殘頁。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劉封並不是第一個死者,應該是第二個才對。」

  閔惟思一開始就說了,他看到那個小冊子的時候,第一頁是被撕掉了的,那麼在劉封之前,應該還有一個人被選中了,死掉了,只是這家人,並沒有聲張,是以開封府並不知情。

  然後第二頁,便是劉封,劉封選珍珍。

  第三頁,是姜術,姜術選了誰不清楚,因為已經被撕掉了。

  第四頁,就是閔惟思了,閔惟思選心羽。

  劉鸞此刻已經是一頭霧水,「什麼第二個死者?三大王,你作為提刑官,怎麼可以徇私枉法?你們想為閔惟思脫罪,怕是想瘋了吧,什麼第一頁第二頁,一本小冊子,難不成還能吃人不成!」

  姜硯之嫌棄她聒噪,揮了揮手,「路丙,你送劉鸞出去。閔惟思沒有殺死劉封,這本小冊子,是昨夜裡他們在樊樓打鬥的時候掉了,姜術撿到的。你若是不信,去問姜術的侍衛,便知曉了。你要是再瞎鬧騰,那我就要同大兄說,你妨礙我辦案了。」

  「三弟,劉鸞說得沒有錯,現在最大的嫌疑人,便是閔惟思,你應該把他抓到開封府去,不然的話,公平何在?」

  閔惟秀朝著院子門口望去,瞳孔猛的一縮。

  她沒有想到,這一輩子,會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再見到官家。

  院子門口,烏泱泱的站滿了人,官家同太子都來了,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一左一右的跟著,還有跟在後頭憂心忡忡的閔惟學。

  她緊了緊手,滿屋子的人都行了大禮,「官家怎麼來了?」

  官家擺了擺手,徑直的走到了閔惟秀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了,小五都不叫舅父了,可是生氣了?我也相信你二哥是清白的,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凡事都應該按照證據說話。」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硯之不按照律法辦事,就算日後洗脫了二郎的罪名,那也不能服眾!」

  臨安長公主立馬接道:「這孩子,被大兄你給寵壞了,都十四了,還一副孩子心性。惟秀,三大王斷案如神,還能夠害了你二哥不成,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官家笑了笑,「惟秀同硯之,都是好孩子。」

  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舅父。」

  官家生得十分的儒雅,離他在軍營中混跡,已經過去十餘載了,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顯得十分的貴氣。

  他的臉白皙而端正,耳垂肥碩,眼睛細長,看上去頗為的和善。

  閔惟秀心中不由得自嘲了一番,一個能做開國皇帝的人,又怎麼和善呢。

  她永遠都記得,宮中來人,要抓逆賊,她哭著喊舅父舅父,惟秀不服!

  她力氣大,拚命的掙脫了來抓她的侍衛,光著腳丫子一直跑一直跑,像是一頭發瘋了的牛一般,衝翻了宮衛……

  她跪在官家的書房面前,大聲疾呼:舅父,惟秀不服!

  可是官家並沒有見她。

  只派了身邊的內侍出來,宣讀了祖母同二房交出的所謂通敵叛國的證據。

  和善啊!

  官家聽到閔惟秀別別扭扭的聲音,勾了勾嘴角,又看向了在一旁憋著氣的姜硯之,「你若是真不服氣,就快些抓到凶手。這事兒莫要越鬧越大了,貴胄之家人心惶惶的。不管是劉封也好,還是姜術也好,就算他們不是皇親國戚,只是普通人,那也應該為他們伸冤。」

  姜硯之拱了拱手,「兒謹聽阿爹教誨。」

  官家點了點頭,「太子同朕一道兒去瞧你王叔吧。姜術沒了,你叔父要哭壞了。這世間哪裡有比白髮人送黑髮人,更讓人痛心的事呢。臨安也同去。」

  臨安長公主看了閔惟秀一眼,閔惟秀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她這才笑著應了聲。

  待他們一走,姜硯之便重重的嘆了口氣,「聖旨以下,只能委屈閔二哥你同我去開封府走一趟了。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給你安排一個單獨關押的地方,派重兵把守,我就不信了,那個心羽會隱身不成,還能直接進來殺你。」

  閔惟思想想也是,之前低落的心情好了一些,「也只能這樣了,正好,我這輩子還沒有睡過地牢呢。」

  一行人上了馬車,姜硯之也沒有給閔惟思戴什麼手鐐腳鐐之類的,「咱們接著說吧。閔二哥你想一想,最近幾日,你是不是有什麼小夥伴,突發急症死了,或者是說突然不出來玩了。」

  閔惟思想了想,「有這麼一個,是保和殿大學士的三子陳泊……」

  閔惟思說著,突然變了臉色,「若是硬說我們四人有什麼共同之處的話,大約在一年之前,我們在一間花茶坊偶遇,都瞧上了一個名叫趙圓圓的螳螂,那螳螂十分的好鬥,若是買了出來,絕對是常勝將軍啊!」

  閔惟秀簡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等等,花茶坊裡賣螳螂,螳螂名叫趙圓圓?你能更扯一點麼?」

  「你以為花茶坊就只有那些娼妓行首麼?那多無趣。那趙骷髏茶坊的東家姓趙,裡頭所有的人啊,螳螂啊,蟋蟀啊,雞啊狗啊的,都有名字,都姓趙。他家的那隻雞,叫趙師師呢,繡花枕頭不中用,光毛長得好看,一上場就慫。」

  「那後來呢,那隻螳螂誰得了?」姜硯之問道。

  閔惟思一聽,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們四人誰都不服氣誰,可著勁兒的拿銀子砸人,最後那日是陳泊身上帶的銀錢最多,他得了。但是劉封這賤人耍陰招,假意要看,最後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去如廁的那一會兒工夫,再回來,就看到那隻螳螂已經死了。」

  「當時陳泊還同劉封打了一架,不過只是一隻螳螂而已,不多久,我們又都忘記了。陳泊前些天還同我們一起喝酒,最近幾天都不來了,我遣了小廝去問,陳府的人說,陳泊感染了風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2:13

第六十四章 一個也逃不掉

  閔惟秀同姜硯之趕到陳府的時候,陳泊已經死了。

  「我兒命薄,前些日子感染了風寒,久治不癒,就在昨夜裡,突然沒了,老夫白髮人送黑髮人,心中委實難過,三大王手中的案子,老夫幫不上什麼忙,實在是抱歉了。」

  閔惟秀看了那棺材一眼,已經被釘釘得死死的了,那棺材蓋上還隱隱約約的刻著一些符文。

  陳泊肯定不是感染風寒死的,他應該就是第一個死者。

  至於陳家秘不發喪,直到今日方才放出陳泊因為感染風寒而死的消息,閔惟秀大致也能夠想得清楚。

  這陳家,一進門都能夠聞到一股子文人的清高味兒,這群人,將臉皮子看得比命還重。

  陳泊死得蹊蹺,必然會成為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人長一張嘴,說什麼的有。陳泊的父親乃是保和殿大學士,祖祖輩輩都是文人,乃是正經的書香門第。

  不像劉家,嗯,靠女人上位的外戚;

  不像姜家,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暴發戶皇親國戚;

  就連閔家,嗯,下對了注,站在風口上的蠻牛家族。

  清貴人家出了事,那是心裡藏著,臉上笑著,過後了弄死你。

  土豪人家出了事,要不滾定撒潑,要不仗勢欺人,要不就跟閔惟秀一樣,袖子一擼,吃俺老閔一棒!

  「陳夫人,陳泊死之前,身邊是不是有一本美人冊?是不是有小娘子尋他。他是你的兒子,你當真能夠忍受他死得不明不白的嗎?」

  陳學士臉一沉,「閔家小娘子,你一個女兒家,不好好在家中繡花,怎地隨意亂跑。我家陳泊是因為風寒去的,我騙你作甚?我夫人也不在這裡,你不要胡言亂語。」

  閔惟秀不說話,只盯著屏風看。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素色衣衫的婦人走了出來,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披著麻衣的女子,看上去應該是陳泊的妻子。

  不等陳夫人說話,陳泊的妻子哭著說道:「那美人冊,是有一日,我同官人一道兒去閒逛的時候,從一個小攤上買來的。我瞧見官人喜歡,還特意用上好的紅色錦緞重新糊了書封。」

  陳學士頓時惱了,「張氏,你出來作甚?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休要胡言。」

  陳泊的妻子普通一下跪了下來,「公爹,我張韻願意為相公守節,永不改嫁,可我就這麼一個心願,我要知道,陳泊到底因何而死。不然的話,我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安心。」

  她說完,不等陳學士回答,又接著說道:「翌日一早,他起床之後又去看那小冊子,然後驚呼出聲,說我捉弄他。我走過去一看,那第一頁上不知道何時出現了花體字,陳泊選霓虹。」

  「可我對天發誓,當真不是我寫的。陳泊不相信我說的話……我們夫妻二人感情很好,經常用了飯之後一起去外頭閒逛,可是這日夜裡,剛出門不久,就有一個穿著紅色衣衫的小娘子尋來了。」

  陳泊妻子說的時候,瞳孔猛縮,嚇得不輕,「她……她同那個小冊子上的美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她說,她說陳泊選了霓虹,那霓虹就是陳泊的人了。」

  「那小娘子生得端是好看,陳泊第一次瞧人瞧傻了眼,我十分生氣,便甩手帶著婢女先回來了。我以為陳泊會來追我,但是他沒有,那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我氣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遣人去尋他。最後在別院裡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至於那個叫霓虹的小娘子,我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的,也沒有辦法尋找到她。」

  陳泊妻子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你看,這就是霓虹,我憑著記憶畫出來的,你看你看。」

  她說著,顫抖著手想要將紙打開,卻怎麼都打不開,她將手放在嘴中潤了潤,弄了好半天,總算是打開了,遞給閔惟秀。

  閔惟秀接過一看,這姑娘唇紅齒白,生得珠圓玉潤,小腰卻是盈盈而握,當真是一個不可多見的美人。

  不過,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那府上之前發生過什麼怪事嗎?」

  陳泊的妻子張韻搖了搖頭,她激動的看著閔惟秀,「你相信我說的話對不對?他們都說我得了失心瘋,一本冊子,上頭怎麼會自動出現字,上頭的美人,怎麼可能成真呢?」

  閔惟秀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因為後來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

  她可是親眼瞧見了的,那一行花體字,閔惟思選心羽。

  只是這字,到底是有人耍了陰謀詭計,還是有什麼妖魔鬼怪呢?

  閔惟秀緊了緊神,鬼怪她反倒不怕,怕就怕……畢竟人心比鬼怪要可怕多了。

  陳學士府上問不出什麼多餘的消息來了,閔惟秀同姜硯之不多時便告辭出了門。

  ……

  是夜,開封府的地牢裡。

  閔惟思縮在牆角,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看著,若是按照之前的事情來看,今天晚上,那個叫心羽的小娘子,應該就會來了。

  姜硯之斷案如神,又十分的勤奮,開封府的大牢中,關押的人十分的少。

  閔惟思四處的看了看,牢頭正坐在地牢的一頭喝著酒,嘰裡呱啦的吹著牛。

  原本姜硯之是打算讓他單獨關在一邊的,但是他想了想,還是同大傢伙兒在一塊,更安心一些,畢竟人多力量大,那個心羽還能再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他不成。

  在他的斜對面,有一個蓬頭垢面的人,蜷縮成了一團,窩在草堆之中,一隻老鼠嘰嘰喳喳的叫著,想要啃食他的腳。

  閔惟思瞧著噁心,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又踱著步子,往自己個周圍看了看,這一看,才發現在他的左邊,竟然也關著一個人。

  「嘿,你是怎麼進來的?殺人?放火?」閔惟思心中有些發慌,閔惟秀那個死人,說要保護他,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那邊的人,坐在一個角落,啪啪啪的用一顆石子兒,不知道在錘著什麼。

  「你在錘什麼,好香啊!你怎麼不說話,你是啞巴嗎?」

  「你看這大牢裡,沒有小曲兒聽,別說美人兒了,連蛐蛐都沒有一隻,真的是無聊死了。」

  那邊啪啪啪的聲音頓了頓,「你們這些衙內,害了人性命,就毫無半點愧疚之心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2:26

第六十五章 你有幫凶

  閔惟思眼睛一亮,走得更近了一些,雙手抓住了兩件牢房中間的柵欄,「呀,原來你是女人啊!我還是頭一回見牢裡的女人呢,你做了什麼壞事?夫君太醜,養外室,你把他毒殺了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一陣香粉迎面撲來,頓時迷住了他的眼睛。

  閔惟思暗道不好,想要往後退,卻被人一根繩子瞬間勒住了脖子。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你選擇了心羽,心羽就是你的。」

  閔惟思心中簡直要跳起腳來罵人,閔惟秀同姜硯之這個不靠譜的,關鍵時刻都跑到哪裡去了,他馬上就要死了好麼。

  再說了,不是說殺人都要變乾屍麼。

  他翻閱典籍,像這種被吸乾的,多半是什麼採陽補陰之類的邪術,他想著,大不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可怎麼到了他這裡,牡丹花沒有了,裹腳布倒是有一條!

  「救……救……」閔惟思只覺得自己個脖子火辣辣的疼,馬上就要喘不上氣來了,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兩個字。

  閔惟秀,你再不來救我,就真的死翹翹了!

  「嘭!」只聽得一聲巨響,那牢房的門啪的一下倒了下來,一下子砸到了隔壁牢房那小娘子的手上,她痛呼出聲,抓著繩子的手一鬆,閔惟思像是一條鹹魚一般,砸到了地上。

  「咳咳咳……閔五,咳咳咳……」

  閔惟思抬眼一看站在門口的那個人,逆著光,瘦弱的身軀竟然顯得無比的巍峨。

  只是妹妹啊,為啥你穿得跟個乞丐似的,頭髮亂如雜草……

  擦,這不就是躺在他斜對面,被老鼠啃腳的那個乞丐麼……

  所以,你一直都在旁邊,看著你哥哥被勒了個半死,才冒出來!

  閔惟思差點沒有氣得背了過去。

  閔惟秀甩了甩頭髮,姜硯之已經帶著一群開封府的衙役衝了進來,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提著燈籠,頓時地牢猶如白晝。

  姜硯之撇了路丙一眼,路丙趕忙拿鑰匙打開了隔壁牢房的門,那屋子裡的小娘子心羽一見有機可乘,立馬飛奔出來,伸手就想要抓住姜硯之。

  姜硯之一愣,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小娘子竟然還會功夫,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

  恍惚之間,只見一根白嫩嫩的拳頭伸了出來,迎上心羽的手……

  姜硯之發誓,他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心羽一聲慘叫,向後仰去,「你不是人!」

  閔惟秀挑了挑眉頭,她不是人,難道是鬼不成!

  一旁的路丙反應過來,立馬將心羽制住了,捆了起來。

  姜硯之心有慼慼的看了閔惟秀一眼,咳了咳,舉起了自己手中的燈籠,照亮了心羽的臉。

  只見她生得珠圓玉潤的,端是一副好容貌。

  「我果然沒有猜錯,不管是霓虹,還是珍珍,還有心羽,都是同一個人。」

  「你是在報復他們四人。他們四人都貪花好色,是以你才使出了一招美人計。」

  閔惟思一聽,別過頭去,誰貪花好色了!再貪也沒有姜硯之貪啊,那小眼珠子,就差沒有黏在他阿妹身上了!

  「你知道陳泊出自書香門第,尤其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書籍,美人畫像,於是你喬裝之後去擺攤,讓他買走了美人的畫冊。然後你假裝成霓虹,去引陳泊,然後利用邪術,將其殘忍殺害。」

  「陳泊的妻子見過你,畫了你的畫像,而閔惟思還沒有死之前,他的那一頁紙還沒有被你撕掉,那畫像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再則,見過珍珍的灑掃大嬸,形容她是珠圓玉潤,美貌驚人;而陳泊的妻子,形容你,亦是同樣說的珠圓玉潤。」

  「我一見到你,看到你這麼大的臉盤子,就知道沒有錯了!」

  心羽有些目瞪口呆,破著破著案,怎麼還不忘隨手給她一個暴擊啊!

  「你為了不讓後面的人起疑心,殺掉一個人,就拿走寫了不同名字的那一頁紙。之所以你第一次沒有殺死劉封,第二次才殺死他,一來,第一次劉封硬拉你去遊船,人太多你不方便下手,二來,你要尋找機會,在第二頁上寫劉封的名字。」

  「我同他們四人有什麼仇,為何要殺他們?我一個尋常的小娘子,哪裡會什麼邪術,將他們變成乾屍?我又沒有妖法,陳泊買走小冊子的時候,上面什麼字都沒有,為什麼後來會有字?你不要污衊……」

  心羽說到一半,身子僵住了。

  姜硯之笑了出聲,「你怎麼知道他們變成了乾屍?你又怎麼知道陳泊買走小冊子的時候上面沒字,後來又有了字?這些事情,只有開封府負責這案子的幾個人和凶手知道。」

  劉封成了乾屍的事情,為了避免引起恐慌,對外宣稱的只是說被人殺掉了。姜術的事情一出,照前例處理。就算有人說走了嘴,但是陳泊變成了乾屍,就當真只有他們幾個剛去了陳府的人,以及凶手知道了。

  凶手這是不打自招。

  「不過你問的問題,我都能夠回答。」姜硯之說著,看向閔惟秀,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傳聞王昭君出塞,吃不慣麵食,於是將麵粉沖洗,將麵筋分離出來,剩下的粉十分的細膩,她用來做麵條吃。這種剩下的粉,有一種神奇的本事,若是吐一口唾沫進去,會變顏色。」

  「之前從閔惟思那裡拿到小冊子,我就覺得有些奇怪,那小冊子之上,有一些淡淡的藍色手印,後來我見她給閔五遞紙,撕不開的時候,會用口水潤潤手。我便想通了這個問題。」

  「你用那種粉同水攪拌了之後,在紙上提前就寫好了字。然後微微的將第一頁和第二頁微微的黏在一起。張韻翻不開,她就會潤手指。」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之前你的小冊子是藍色紙封的,這樣就算是有手印,或者是字顯露出來之後,合上封面,會反印在小冊子的封皮上,都沒有關係。但是你沒有想到,張韻窮講究,為了討好陳泊,將小冊子換了紅色錦緞封面。」

  「至於你說,你一個小娘子,不會邪術,不能把他們變成乾屍,這一點你倒是沒有說謊,因為你有幫凶。洪珍,你認識趙離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2:40

第六十六章 這個看臉的世界

  「趙離?」那小娘子的眼神有些迷茫,「我不認識什麼趙離。」

  她說著,臉色一變,「你怎麼知道我叫洪珍?」

  姜硯之嘆了口氣,心中淚流滿面,他明明就瞧見這小娘子的左肩膀上站著一隻螳螂。

  他猜想,這螳螂應該就是閔惟思說的,那隻十分的厲害的鬥士趙圓圓了。

  同樣是鬼魂,一個是貓,一個是螳螂,而且都姓趙,很大的可能性,是有什麼關係的。

  沒有想到,都是他想多了。

  姜硯之想著,偷偷的看了閔惟秀一眼,見她似笑非笑的,臉頰頓時紅了起來。

  姜硯之咳了咳,「你當本大王是吃素的麼?他們四個人,在趙骷髏茶坊同時搶過那隻螳螂,這是唯一的共同點。凶手處心積慮的要殺死他們四人,一步一步都是設計好的,那麼閔惟思為何會是最後一個呢?」

  「我猜想,因為在那隻螳螂死的時候,他出恭去了並未在場。我去陳家之前,遣人去趙骷髏茶館問了這樁舊事。洪珍你家中只有一個寡居的老母親,全靠你在街頭賣藝討生活。」

  「結果因為你生得美貌,經常惹來地痞無賴,你母親為了保護你,被人打成了重傷,需要人參續命。你求救無門,便在趙骷髏花茶坊門口跪著,想要賣身救母。」

  洪珍一聽,嗚咽著哭了出了聲,她猛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閔惟思罵道:「他們都該死,該死!這群狗東西,仗著投了一個好胎,便胡作非為。我阿娘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躺在那兒眼看著就不行了,我哭著求他們,他們卻沒有一個願意救人的。」

  「原本是我有所求,我不怪他們,但結果呢……哈哈,他們豪擲千金,為的是什麼啊?為了買一隻螳螂!」

  「普通百姓的命,就有那麼賤麼,連一隻螳螂都不如啊!我阿娘沒有了……」

  閔惟思喘過了氣了,驚訝的說道:「哎呀,我想起來了……可是那時候,你不長這樣啊!」

  洪珍哈哈大笑起來,「你看,男人就是專門看臉的。若是我那時候長這副模樣,又怎麼會連賣身都賣不出去呢?我自幼臉上便有一大塊烏青的胎記,我一生下來,阿爺阿奶便說我是惡鬼,生得如此醜陋。」

  「想要將我掐死。我阿娘為了保住我的性命,自請下堂,帶著我從家中出來四處討生活。天天風吹日曬,粗活累活髒活,我樣樣都幹……容姿越發的粗鄙。」

  「你說錯了,那些地痞無賴,並非因為我美貌來欺負我,而是因為我們是孤兒寡母啊。那一夜,我嘗盡了人情冷暖,阿娘死了,我掏空了家底,才勉強給她買了一口薄皮棺材,讓她有了一個容身之處。」

  「我葬完阿娘,心中悲憤,人命如草芥,活在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意思呢?就在我閉著眼睛在我阿娘墳頭上上吊的時候,陡然之間我上吊的繩子斷了……你們看啊,這賊老天,連死都不讓人死啊!」

  姜硯之看了她肩頭上的那隻螳螂一眼,「不是賊老天不讓你死,你那隻螳螂不讓你死。」

  洪珍看著姜硯之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肩頭上,驚訝的抬起了眼,「你竟然看得見!」

  「對,我自盡不成,跪在墳頭痛哭,突然腦海中便出現了一個聲音,它說你恨嗎?恨的話,我們就一起報仇吧。我當然恨,我怎麼能不恨?」

  「於是我先去殺了那群害死我阿娘的地痞無賴,每殺一個人就讓圓圓(螳螂)吸乾了他,每吸一個人,我就變得美麗一分,而圓圓的鬼魂就更強壯一分。」

  「然後,就是那群見死不救的,害死了圓圓的惡人。多好笑啊,我之前醜陋的時候,跪著求他們,他們都不理會我,後來我變美了,他們一個個的都對我言聽計從……」

  眼見著洪珍越說越激動,姜硯之立即出言打斷了她,「圓圓並沒有殺人的能力對不對?所以你才非要先用繩子勒死閔惟思,然後它才能夠吸收死去的人的鬼魂。張仵作告訴我,雖然劉封同姜術已經變成乾屍了,但是他們是中毒而死的。」

  洪珍伸出手來,憐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殺母之仇,我當然要自己報。我把砒霜放進了酒菜裡,毒死了那三個。到了第四個這裡,他卻被關進了大牢裡。」

  「你們不是派人在外頭守著,等著有人來殺他麼?怎麼會知道,我就在他旁邊的?」

  姜硯之搖了搖頭,「我們並不知道你提前進來了,我們只是做了兩手準備而已。所以洪珍,你這是對殺死了陳泊,劉封還有姜術,供認不諱麼?」

  「不要想著逃脫,陳泊的妻子可以證明,你是最後同他在一起的人;劉封隔壁的鄰居,還有東陽郡王,都親眼瞧見了你……你要殺閔惟思,更是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多人都瞧見了。」

  洪珍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圓圓咱們走。」

  她的話音剛落,原本路丙捆在她身上的繩子陡然之間像是被什麼切割了開來一般,眾人都被這眼前的一幕給鎮住了。

  這他娘的是我們眼瞎了吧?

  小李飛刀那也得有刀啊!難不成是螳螂用鬼腳割的?

  洪珍一個箭步,便衝出了門,路丙要抓,眼見著自己的手像是被什麼利刃割到了一般,頓時鮮血直流。

  洪珍得意的笑了笑,那笑容還沒有舒展開來,就僵硬在了臉上。

  只見閔惟秀一伸手直接掏向了她的肩膀,另外一隻手抄起一塊石頭,對著洪珍的面門就是一拍。

  洪珍那美若天仙的臉蛋,頓時鮮血直濺。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冷酷無情的女人,這是洪珍的最後一個想法,然後她便眼前一紅,往後一仰,倒了下去。

  現場的空氣一時之間有些凝固。

  不少人都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我滴個娘啊,這看著都能疼一天啊!

  閔惟秀木著臉,另外一隻手用力一捏,嚇得姜硯之往後退了好幾步。

  「閔……閔五啊,你咋把圓圓捏死了……」

  閔惟秀走了進去,扶起還坐在地上的閔惟思,一字一句的說道:「要殺我二哥?別說是一隻螳螂了,就是一個人,我都毫不猶豫的捏爆了他。」

  閔惟思一聽,眼淚都快出來了,「剛才我快要被人勒死的時候,你咋不說這話!」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2:52

第六十七章 我做了一個夢

  閔惟秀聽了這話,臉都綠了。明明是一家人,為什麼你不讓我再拽一刻鐘!

  她說那話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起碼又長高了三尺,威武雄壯猶如巨人,若是在戰場上,這氣勢得壓得遼人瑟瑟發抖。

  她之前已經竭盡全力去救閔惟思好了麼……可是她低估了他的弱雞程度,對抗一個小娘子,竟然都毫無還手之力!

  眾人呆滯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幾個衙役有眼力見的將洪珍重新五花大綁了進來,實在不放心,又用那鐵鐐,鎖住了她的手腳,這才鬆了口氣。

  「三大王,這個世上真的有鬼麼?」一個年紀輕輕的衙役,白著臉問道。

  剛才大傢伙兒可都瞧見了,一陣陰風過來,路丙的手就莫名其妙的破了。

  姜硯之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那小哥的身後,小哥只覺得他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該不會在他的身後,正站著一隻鬼吧……

  他不敢扭頭,嚇得狂奔到了閔惟秀身後:「壯士,救命啊……」

  閔惟思聽得哈哈大笑起來,「小五,他叫你壯士!」

  那小哥恨不得抱住閔惟秀的大腿,開玩笑,對著那樣的美人,都能一言不合就拍臉,空手就能抓鬼的小娘子不是壯士是什麼!

  姜硯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人生寂寞如雪,除了閔五,沒有人有膽子接得住他的幽默,要不說他們是天生一對呢!

  「騙你的呢,你身後沒有鬼。」

  「洪珍已經被抓了,我要帶我二哥回去看郎中了。你也快些把路丙帶回去包紮一下吧,血都要流乾了。」

  路丙淚流滿面,終於有人想到我了。

  閔惟秀扶著閔惟思上了馬車,姜硯之還有公務在身,只能留在開封府裡整理卷宗。

  「二哥,你為什麼當時不救洪珍的阿娘呢?我記得年幼的時候,咱們一道兒出門,你見了乞丐都會給他們買饃饃吃。有一次下雪,一個小女孩暈在了雪地裡,你還非要阿福駕了馬車,送她去醫館。」

  「我記得小的時候,二哥十分的聰慧,我們明明是一樣大的年紀,二哥能夠背完論語了,我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總感覺……」

  閔惟思躺了下來,將頭枕在了閔惟秀身上,因為脖子受了傷,他說話的聲音有一些沙啞。

  「那是什麼地方?花茶坊,來來往往的,不是達官貴人,就是衙內紈絝。你知道在那裡,有多少小娘子想盡各種辦法,要進府麼?」

  「我當時和姜術一起去的,那個傢伙,比我還心軟,就在這個月上旬,他便給一個賣身葬父的小娘子掏了錢……結果那小娘子非要跟著他家去……她那阿爹根本就沒有死……」

  「打那之後,我們瞧見那些賣身的,就心煩,你要是要賣身,去尋人牙子啊,想做奴婢也好,想去做花娘也罷,不是很快就能拿到錢了嗎?說來說去,還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我怎麼知道,洪珍的事就是真的呢?」

  「就算我們沒有同情心,把錢拿去買玩物,沒有救她阿娘。那我們也沒有虧欠於她,錢是我的,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她窮就有理了,我們富有就是罪過嗎?」

  「她憑什麼報仇,還殺了姜術和陳泊。」

  「這個世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理直氣壯的把別人的東西,都當作是自己的。」

  閔惟思說著,嘴角帶著一絲犀利與嘲諷。

  閔惟秀莫名的覺得眼角泛酸,她二哥好像在說洪珍,又好像不在說洪珍。

  「二哥……」

  閔惟思咧了咧嘴,又恢復了之前那懶洋洋的樣子:「人總是會長大,會變的。仲永小時候,不也是神童麼?惟秀你上個月還是螞蟻怕踩死一隻的假淑女呢,這個月不就成了人鬼都打的女壯士麼?」

  閔惟秀沉默了好一會兒。

  「二哥,我最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阿爹死了,阿娘也死了,大兄也死了。只剩下我和你。」

  「我拚命的去求官家,官家不見我。那些以前同我們家交好的人,都像是不見了一樣……我被流放去了雁門關。」

  「直到我第一次上戰場,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我才明白,我學過的那些貴女做派,在生死關頭,毫無用處……」

  閔惟秀說著,看向了閔惟思,卻瞧見他已經淚流滿面了。

  「二哥」,閔惟秀撓了撓腦袋,有一些手足無措,她一個人的力量有限,若是閔惟思能夠成長起來,說不定來年她的勝算,能夠大一些,一個人力挽狂瀾什麼的實在是太難了。

  她重生了這麼久,也就是跟在姜硯之屁股後頭,看著他審案子罷了。

  每到午夜夢迴的時候,她就在想,她到時候要用什麼辦法來救阿爹呢,可是想到了天明,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這種毫無用處的答案。

  可是她沒有想到,閔惟思竟然哭了。「只是一個夢而已,不能當真。」

  閔惟思揉了揉眼睛,再也沒有說話。

  直到馬車在武國公府門口停下,閔惟思才輕輕的說道:「不會成真的。」

  「有二哥在,不會成真的。」

  閔惟思說完了,坐了起來就要下車,閔惟秀趕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二哥,你知道對不對?你知道在我的夢裡……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

  閔惟思沒有回答。

  車外已經傳來了臨安長公主的聲音,「我的兒,你可算是回來了,快快快,郎中已經等著你了。我聽了開封府來人說你受傷了,嚇得不輕。」

  閔惟思撩開簾子,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阿娘,兒子沒事,脖子上這點小傷,還不及您拿藤條抽我抽得疼呢!」

  臨安長公主瞪了他一眼:「你惹出這麼多事,待傷好了,看我不抽你。一張嘴就貧,也不知道隨了誰!」

  閔惟思跳下了馬車,「我這麼聰明伶利,受小娘子歡迎,當然是隨了阿娘你呀。」

  閔惟秀緊了緊拳,也跟著跳了下去。

  「天吶!惟秀,你快沐浴更衣去,怎麼這幅打扮,身上還一股子臭味。」

  閔惟秀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在地牢裡喬裝用的破衣衫,頭髮也是亂糟糟的。

  抬起袖子一聞……閔惟秀自己都退了好幾步,「阿娘,我這就去!」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3:04

第六十八章 你是我的未婚妻

  「小娘,放些乾花瓣吧,前些日子剛曬好的,還香著呢!」

  安喜說著,從一個小藤籃裡抓了一捧花兒,放進了閔惟秀的浴桶之中,「路丙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弄來的這身衣衫,竟然也敢給小娘穿!」

  「小娘,安喜給你絞乾頭髮吧。」

  安喜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閔惟秀的心思卻早已經放飛了。

  閔惟思到底知道什麼呢?他明明知道,為什麼又不告訴她?

  莫非因為他也是重生一世,所以同她一樣,難以啟齒?

  閔惟秀想著,猛的一下從水中站了起身,卻忘記安喜正揪著她的頭髮擦乾呢。

  「疼疼疼!」

  閔惟秀嚷嚷出聲,卻因為疼痛冷靜了下來。

  這不對。

  她重生之後,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改變,如果閔惟思也是重生的話,應該會發覺她同上輩子大不相同了。

  會對她產生懷疑,來試探她才對,但是他卻半點異樣都沒有。

  若說他全是演的,那他得有多厲害!

  還有,如果閔惟思是重生的話,那他應該也會出現和她一樣,靈魂不契合的問題。

  但是姜硯之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嘴巴,見了閔惟思那麼多次,從來沒有提過這事兒。

  可若他不是重生的,那為何聽她說起夢的時候,又會是那副模樣呢?

  他有秘密。

  當你發現自己的親人有秘密的時候,你會怎麼辦?

  閔惟秀果斷的起了身,換好了衣衫,又從自己的箱籠裡翻出來了一些活血化淤的藥,朝著閔惟思的小院走去。

  與其左猜右想的,不如直接去問。

  「五娘怎麼來了?郎中給二郎開了些安神藥,他服了之後已經歇下了。可需要小的喚醒他?」

  閔惟秀頓了頓,看著閔惟思屋子已經是漆黑的一片,嘆了口氣,「算了,我也沒有什麼要緊事。明日再來看他。」

  ……

  結果到了第二日,閔惟秀也沒有瞧見閔惟思。

  一大早她還在演武場,就被姜硯之這廝盯得全身發毛了。

  他蹲在演武場的一角,扯著地上枯黃的雜草,像是一條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閔惟秀強忍住去摸他腦袋的衝動。

  「閔五,你說我阿爹這個人,怎麼就那麼壞呢。過河拆橋,翻臉比翻書還快!明明是我幫他審清楚了案子,還抓住了凶手。結果他說啥你知道嗎?」

  「他說兒啊,你快離開開封府吧,你看你多留了一天,就死了好幾個皇親國戚啊,你若是再待一個月,怕是咱們老姜家就要絕後了啊……」

  「我還沒有送姜術上山,他就趕我出開封府,你說怎麼有這麼不講理的爹呢!」

  閔惟秀臉上笑嘻嘻,心中暗罵了一句,你爹豈止不講理,他還趕盡殺絕。

  「你爹算好的了,只是開口趕你。要是我爹,直接把你踹出去。你瞧著吧,待我二哥好了,我爹能把他打得在床上躺個把月。

  姜硯之不敢置信的看向閔惟秀,「武……武國公還會打人?」

  「不然呢?你大可以惹他試試看,他發起狠來了,別說你是皇子了,他連自己都打。」

  姜硯之倒吸了一口涼氣,又開始扯起草來,「唉,我一會兒就要離開開封府了,都沒有人來送我。路丙都在為我打包行李了。閔五,你沒有什麼要送我的麼?」

  閔惟秀被他問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雖然對官家嗤之以鼻,但是姜硯之,對她當真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要不把我的狼牙棒送一根給你防身?我最近力氣大了不少,之前的那一根已經用得不趁手了。」

  姜硯之欲哭無淚,「就你那狼牙棒,我一拿,手都折了,咦……若是手折了,是不是可以不離開開封府了……」

  ……

  「三大王,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呀……那傷筋動骨一百天,日後便是好了,也不能提重物的。」

  在一旁的安喜聽得這二人的對話,簡直腦殼都是疼的,你們兩個,今年三歲麼?

  姜硯之這才放棄了那等想法,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閔惟秀。

  閔惟秀咳了咳,從腰間解下了一把小匕首,遞給了姜硯之,「這個給你防身,鋒利著呢,你不會功夫,小心別傷到自己了。去了外地做提刑官,別像在開封府一樣嘚瑟,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萬一把人家惹惱了,把你暗地裡哢嚓了,都沒有地方說理去。」

  姜硯之這下高興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他覺得自己心中的歡喜,壓都壓不下去,閔惟秀還沒有開竅呢,但是她現在能夠這麼關心他,已經算是進了一大步了。

  他想著,四下裡看了看,小聲說道:「閔五,你知道麼?我們兩個早就有婚約了,我的奶嬤嬤親口告訴我的。說當年我們是指腹為婚。」

  閔惟秀的臉一下子爆紅,「怎麼可能,我從沒有聽我阿娘提過?」

  她阿娘豈止沒有提過,前不久還對她說,姜硯之不是她的良人。

  姜硯之這廝慣來不按常理出牌,指不定是忽悠她的。

  閔惟秀想著,問道:「那當年指腹為婚是怎麼說的?」

  姜硯之見她並不抗拒,越發的開心,「當然就是我阿娘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同你阿娘肚子裡的孩子,指腹為婚啊!」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個聲音,「是麼,我可不想要你這麼一個未過門的妻子呢……我阿娘肚子裡有兩個孩子,一個是我,一個便是小五,按照順序來排,就算指腹為婚,那也是先輪到我呀!」

  閔惟秀聽到這話,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

  姜硯之傻眼了!

  還能這樣!還能這樣?

  簡直是悲痛欲絕!

  你是男的啊,男人和男人怎麼指腹為婚!

  簡直了!

  不等他說話,路丙已經從牆頭伸出腦袋來了,「大王,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咱們該走了,官家派人送你出城呢。」

  姜硯之欲哭無淚,他爹怎麼這麼過分啊!生怕他不走,還派人來看著他!

  閔惟秀笑得直不起腰來,雖然把自己的喜悅建立在姜硯之的痛苦之上,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真的很有趣啊!

  「三大王……」路丙又繼續催促道。

  姜硯之沒好氣的擺了擺手:「就來了。」

  他說著,眼疾手快的將一個錦盒塞到了閔惟秀手中,然後拔腿就跑,麻溜的爬上了樓梯,翻牆回去了。

  閔惟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便已經不見蹤影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3:18

第六十九章 不做魚肉要做刀

  閔惟思哼了一聲,「算你跑得快。小五你小心著些,這小子賊得很,別被他騙了。咱們阿娘向來不怎麼喜歡姜硯之的母親蔡淑妃,怎麼可能讓你們指腹為婚。」

  閔惟秀笑了笑,「阿娘也沒有同我說過,指不定是當年官家的一句玩笑罷了,二哥放心,我不會當真的。」

  指不定半年後她就家破人亡了,哪裡還有什麼心情談情說愛呢?

  更不用說,若要害死她阿爹的人,是官家。

  那她定要將這天捅一個大窟窿,到時候他們二人又該互相如何面對呢?

  阿娘說得沒有錯,姜硯之並非是她的良人。

  閔惟思見她果真沒有動心,鬆了一口氣。

  他脖子上的淤青,過了一夜,變得越發的觸目驚心。

  「二哥,昨兒個我問你的問題,你是不是該回答我了。」

  閔惟思伸出手來,可著勁兒的搓了搓閔惟秀的腦袋,「你不知道麼?我這個人,看個話本子都要偷偷掉眼淚的。像我阿爹這樣,壯得能打得死牛的,像我阿娘那樣,千年老妖精變成人的,怎麼會死呢?」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你那麼一說,頓時就悲從中來……最可怕的是,我沒有死就罷了,還要養著你……天哪,就你一個朝食要吃七八個胡餅的肚量……你哥哥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憑自己個本事一個銅子都賺不到……」

  「只能把自己個賣給哪個貴婦人,才能讓你吃得飽飯了……我一想到這個,就悲從中來,還能不哭麼?」

  閔惟秀愣了一會兒,抬起手對著閔惟思的背上捶去,「你就胡謅吧你!你這個人真是!」

  閔惟思一邊躲一邊笑,「逗你的呢,你別惱別惱。」

  兄妹二人一個跑一個追的,鬧騰了好一會兒,當然閔惟秀無時無刻都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不然的話,一個失手,還不把閔惟思的老血捶出來。

  跑了好一會兒,體弱的閔惟思擺了擺手,氣喘籲籲的彎著腰:「不跑了不跑了。」

  閔惟秀鄙視的看著他,「看你哪裡像是十四歲的小郎君,跟八十歲的老頭子一樣。酒色傷身,你偏不信。」

  閔惟思咳了咳,做出了一副老人家的模樣,「是啊,年紀大了,以後啊,都改了。」

  「二哥,你說若是那夢成真了,我該如何做,還能夠救阿爹呢?我勤練武功,卻總覺得還是無從下手。」

  閔惟思彎著腰,不看閔惟秀,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一個人,自是不行的。如果閔家要遭逢大難,要二哥我撐起門戶,那麼我有兩個思路。」

  「第一個,把你們都嫁出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管家中犯了什麼事,都罪不及出嫁女。」

  閔惟思說著,站起身來,看了看牆的那一邊,「這麼看來,若是姜硯之真能娶你,倒也是一樁好事。只不過沒有聖旨,你不要同他有什麼糾葛。他是皇子,嘴上說得一千個好,一萬個好,有什麼用?」

  「待你芳心已許,聖旨卻指婚了別人,那你怎麼辦?像劉鸞一樣,去給人做妾麼?你要膽敢有那種想法,不用阿爹阿娘,哥哥我就直接打斷你的狗腿。」

  「姜硯之如今天天黏著你,官家又豈能不知,但是他卻讓姜硯之出了開封城,這說明了什麼?」

  閔惟秀一愣,這說明官家並沒有把她指給姜硯之的想法。

  「但是,如果咱們家有大難,姜硯之能夠護得住你。」

  閔惟秀聽得又是一愣,上輩子的時候,姜硯之跑到哪裡去了呢?

  「那第二個思路呢?」

  閔惟思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魚肉任人宰割,那麼我們不做魚肉,做刀。」

  大陳朝對武將提防得厲害,經常會將武將換防,號稱是鐵打的丘八,流水的將軍。

  一個將軍還沒有在當地駐軍中建立超凡的威信,便又立馬被調任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像武國公閔歸,如今同閔惟學一道兒,管著開封府附近的駐軍。但若是去打雁門關,很有可能,他就是掛個帥,手底下的兵,卻是從離雁門關近一些的地方調集的,管起來總是有需要磨合的地方。

  而且除了武將之外,還有皇帝的親信文官,作為監軍相隨,甚至讓文官掛帥,武將打仗,他們便指手畫腳的,由於他們能夠直達天聽,不少武將,都受到了他們的鉗制。

  打起仗來,束手束腳的,十分的讓人不舒服。

  武國公征戰多年,戰功赫赫,在軍中頗有威名,但卻很少有自己真正的嫡系部下。

  他們怎麼做刀?

  「刀並不光是指的武力,還有人脈,名聲,十個人欠你的,有一個人願意在咱們家落難的時候站出來,那就不枉費了。你好好想想。」

  閔惟秀想了想,喃喃自語道:「怕自己強了讓人忌憚,自剪羽翼以證清白?可惜了,沒有尖牙利爪的老虎,同貓有什麼區別?」

  閔惟思若有所思,卻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

  反倒是拽了拽閔惟秀,「走吧,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日便能想出辦法的,何況只是你的一個夢呢。走,二哥帶你去看一個大秘密去。」

  ……

  一刻鐘後,閔惟秀換了一身衣衫,跟著閔惟思一道兒上了馬車,朝著景雀橋駛去。

  閔惟思領著她下了馬車,果斷的尋了上回閔惟秀同安喜躲著看好戲的地方蹲了下來。

  閔惟秀有些恍惚,真不愧是她的親哥哥啊,兄妹二人連眼光都一眼。

  「二哥,來這裡看什麼?這裡都是來私會的小情兒,看得要長針眼了。」

  閔惟思嘿嘿一笑,「你把自己個的下巴托好了,到時候驚訝得掉地上了,我可不幫你撿!」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她閔惟秀生死榮辱什麼沒有見過,還能有什麼事情驚掉他的下巴?

  說話間,就看到一個十分魁梧的男子,一臉歡喜的走了過來,而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穿著寶藍色裙衫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便罷了,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出一股子大家風範,一看就出生不凡。

  哎喲喂,那個長得跟熊一般的,不是她的長兄閔惟學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3:28

第七十章 哥哥你大膽的往前走

  閔惟學乃是武國公府的長子,大陳爵位非世襲制,是以也就沒有什麼世子之說。

  他這個人,同武國公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除了脾氣遠不如廝殺多年的武國公火爆外,其他的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的天吶,二哥,我怕是眼睛瞎了吧!大兄旁邊站著的是誰?那不是呂相公的么女呂靜姝嗎?」

  「呂相公可是放出話來了,呂姐姐是要嫁明年金榜擇婿,大兄現在棄武從文也晚了啊!」

  不怪閔惟秀驚訝。

  這呂相公乃是一國宰相,乃是正正經經的大文豪。對於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國公,那是極為的看不上眼。

  你當武國公囂張跋扈,不把文臣放在眼中,天天被御史罵得狗血噴頭是因何而起的,就是因為這位呂相公啊!

  遙想當年,呂相公還不是宰相,還在以耿直諫言,剛直不阿為籌碼,朝著人臣的最高位置上爬。

  這爬得有樓梯啊,你要當直臣,那不能光罵皇帝啊!

  罵一次就罷了,罵得多了,脾氣再好的皇帝那都得削了你啊!

  於是他便開始選中了一個最佳的目標人選,你瞧,虎背熊腰,說話不過腦子,還功高震主,不罵你罵誰啊!

  呂相公那張嘴那叫一個利索,恨不得罵得你祖宗八代都是賣國賊啊,武國公不知道怎麼反駁,抓耳撓腮一番,實在是氣不過,當場翻臉了。

  早就說過,她爹狠起來連自己都打,何況你一條一直嘰裡呱啦的老倭瓜!

  得,二話不說,直接上去把呂相公揍了一頓……滿朝文武都傻眼了。

  因為這事兒,她爹被罰了三年俸祿,她阿娘領著他們兄妹親自登門道歉,才勉強揭了過去。

  打那以後,那些文臣,時不時的都要把武國公揪出來明嘲暗諷一通,武國公讀書少,對於那些咬文嚼字的破玩意兒聽不明白不做理會,讓人誤會奸臣的臉皮就是厚啊!

  對於明著來的那些,二話不說,直接揍。

  閔惟秀掐指一算,她爹的俸祿已經不知道扣到猴年馬月去了,估計這輩子為了老姜家鞠躬盡瘁,都拿不到一個大子兒了。

  呂閔兩家至此,那是相看兩厭,武國公見了呂相公,那是要舉拳示威的。

  呂相公見了武國公,那是要高抬下巴,眼帶蔑視,重重的哼一聲,時不時來一個「夏蟲不可語冰」。

  現在,她看到了啥,她看到了她大兄同呂相公的閨女在談情說愛啊!

  難怪閔惟思要說她小心下巴驚掉了,她現在何止嚇得下巴掉到地上,她的下巴簡直直接掉進地府裡了好嗎?

  「二哥,你告訴我,呂靜姝是不是天生有眼疾!」

  閔惟秀扭過臉,認真的問道。

  閔惟思覺得自己個牙疼,「我也是這樣想的。可能天生就看不見吧!」

  一旁的安喜無語的看著嘀嘀咕咕的兄妹二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們兩個孤家寡人,純粹是在嫉妒找到了仙女兒的大郎吧!

  在那姻緣樹下,閔惟學憨厚的撓了撓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遞給了呂靜姝,「我自己個做的,不值當什麼,你看看有哪裡不喜歡的,我再改。」

  呂靜姝紅著臉,結果打開一看,只見裡頭放著一把檀木的梳子,上頭只簡單的雕著一隻梅花。

  「很好看。我上次瞧見你的荷包舊了,給你新縫了一個,裡頭放的是一些草藥。你在軍中,刀劍無眼,若是遇到了危險,拿出來嚼一嚼,就是金瘡藥。」

  ……

  閔惟秀同閔惟思看得眼睛都紅了。

  「我大兄竟然還有這手藝?這簡直就是張飛繡花啊!我頭髮又長又密,也很需要梳子啊!」

  「我養了那麼多小娘子,從來都沒有人給我送荷包啊!話說惟秀啊,不都是妹妹給哥哥繡荷包,做鞋襪的嗎?我長了十四年,沒有瞧見過你做的一針一線啊!」

  「只要你不怕被人說,嘿,閔二郎,今兒個怎麼戴隻鴨子就出門吶,一個月之後我就送你一個。」

  「一個月你就能繡一隻鴨子?二哥還是騎馬去追三大王吧,求你了,把我妹妹帶走吧!」

  閔惟秀哼了一聲,懶得理會他,「怎麼辦,我覺得他們兩個都散發出了香甜的氣息,我光是聞著,都要齁了。」

  閔惟思吸了吸鼻子,心酸的說道:「明明我風流倜儻又多金啊,為什麼從來沒有小娘子心悅我呢?」

  閔惟秀看著樹下的二人,突然好奇的問道:「奇了怪了,那姻緣樹不是之前倒掉了,還砸到了太子了麼?怎麼又長出來了一棵?」

  「小娘,這事兒我知道,這月老廟怎麼可以沒有姻緣樹啊!倒了之後,他們又重新尋了棵又大又壯的來,聽聞比以前的香火更旺了呢,他們都說,來這裡祈福的人,小情人能天長地久,猶如太子同劉鸞;若是尚未出嫁的小娘來求,未來能做皇子妃!」

  閔惟秀無語了,你們這純粹就是弄虛作假啊!

  ……

  說話間,閔惟秀只覺得一個巨大的陰影遮在了自己的頭頂上,她抬頭一看,只見他大兄正站在她的面前,頗有些尷尬的看著她。

  「嘿,大兄你好,你也來月老廟散步啊!」

  閔惟秀差點噴出口水來,她二哥這話說的!

  「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我同靜姝都聽見了。第一把梳子做給了靜姝,但是我給你同阿娘,都各做了一把不一樣的。至於荷包,二郎,你還是戴小五繡的鴨子吧。小五,大兄已經有荷包了,就不用你繡的了。」

  閔惟秀簡直覺得自己的牙齒都要甜掉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就沒有什麼好躲藏的了,她想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呂姐姐安好。」

  呂靜姝紅著臉點了點頭,「大郎,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不用送了,馬車就在旁邊。」

  閔惟學臉一紅,「你們兩個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

  他說著,小心翼翼的護送了呂靜姝朝著馬車走去。

  閔惟思嘆了口氣,「大哥要出嫁了,我好惆悵。」

  閔惟秀踹了他一腳,上輩子的時候,直到閔惟學戰死沙場,他也從來都沒有提過呂靜姝。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3:38

第七十一章 山人自有妙計

  至於呂靜姝後來如何,閔惟秀很快被流放去了邊關,自然是不知曉了。

  她想著,突然覺得心中又暖又酸,暖的是她上輩子早早死去的長兄,原來也有過心愛的小娘,至少沒有白活一世。

  酸的是長兄明明有過這麼好的愛情,卻終究是陰陽相隔。

  謝天謝地,人生還可以重來一次。

  閔惟學送呂靜姝上了馬車,便又轉身回來了,他頗有些尷尬,「你們兩個,怎麼還跟蹤我,別跟阿爹阿娘說,不然阿爹得打斷我的腿。」

  「還有,靜姝是一個好小娘,你們兩個莫要去整她……」

  閔惟秀有些汗顏,在她長兄心目中,她同閔惟思到底是多麼惡劣的人啊!

  好端端的,他們為什麼要去整呂靜姝。

  「大兄,我們兩個都是好人,從來都不整人的。」閔惟秀認真的辯解道。

  閔惟學撓了撓頭,不說話。

  他這個人,不會說話,更加不會說瞎話。

  閔惟秀見他不言語,又主動問道:「大兄,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呂家小娘子的呀?」

  閔惟學有些手足無措,「是前年冬日裡了,我從營中回城……她的馬車壞了,又遭了賊匪,冰天雪地的,往來也沒有個人相救。當年阿爹打了呂相公,我們不是去登門道歉了麼,那會兒我瞧過她。見是認識的,便捎帶她回來了。」

  「這一來二去的,越發覺得投緣。」

  閔惟學說著,有些落寞,「我們兩家有仇,她阿爹又放出話來了,非要她嫁給明年的新科狀元,我悄悄的請了夫子教我,但是夫子說我朽木……對,朽木不可雕也。」

  「不過,靜姝說了,等年節過後,我們就都同家中說明……」

  閔惟秀眼睛一亮,她就說嘛,雖然閔惟學乃是她的親哥哥,人品又端方。

  但是在這開封府,最受小娘歡迎的夫婿,乃是那些金榜上的新科進士們。那些個文人,各個生得膚白貌美大長腿的,說話還細聲細氣的,就差往臉上塗脂抹粉了。

  像閔惟學這樣的又黑又結實的武夫,是十分惹人厭的,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比旁人大上許多。

  可是他們也不想想,他們能夠有這麼平靜的生活,靠的是誰守著邊關,還不是那些他們瞧不上眼的武夫。

  「大兄,原來你是英雄救美啊!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同二哥身上了,一定幫你把呂靜姝娶回來。」

  閔惟思拽了拽閔惟秀的袖子,「怎麼弄,阿爹不揍死你!」

  閔惟秀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說道,「阿爹已經快要揍不過我了!」

  閔惟思挑了挑眉,「所以你打算做什麼?搶親?誰不同意就打誰?」

  「這個辦法不錯啊!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是不會用的。大兄,你且等著,山人自有妙計。」

  閔惟學有些將信將疑的,再三叮囑了她不能將這事兒告訴阿爹阿娘,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回了營地裡去。

  待他一走,閔惟秀大手一揮,「走,安喜,咱們幹大事去。」

  閔惟思來了精神,「去哪裡?我也一起去。」

  「我去尼姑庵,你也要去麼?」

  閔惟思撇撇嘴,「你自己個玩去吧,我是最不耐煩看到尼姑的,明明生得那麼美,作甚要想不開呢,罪過罪過啊!」

  等他也走了,安喜這才問道:「小娘,咱們去尼姑庵做什麼?」

  閔惟秀眨了眨眼睛,「當然是找圓真師太算賬去,她不是給我算了命,說我日後能做太子妃麼?你看!這個騙子老尼姑,還不把我的香油錢吐出來!」

  安喜雙手合十,罪過罪過。

  「小娘,咱們走,竟然敢騙我們的錢,打死她!」

  閔惟秀腳一抽,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安喜你變了啊。

  ……

  圓真師太顫抖著手,給閔惟秀又添了一碗茶水,「五……五娘子……都是貧尼的錯,貧尼哪裡就是什麼得道之人了,全都是靠忽悠的。貧尼再也不敢了,你就饒過我這一回罷。」

  「你是怎麼忽悠我的?」閔惟秀端著茶,抿了一口,面無表情的說道。

  喝了這一口茶,她輕輕的將茶杯往桌子上一擱,只聽得咣的一聲,那桌面竟然出現了一個洞,茶盞兒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

  「你這尼姑庵,一年到頭香火鼎盛。你騙了那麼多銀錢,怎麼也不捨得換個好些的桌子,你看,跟紙糊的似的,放個茶盞子都放不住。」

  圓真大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簡直猶如黃豆大小。

  她打著哭腔說道,「這開封城中,是個人都知道,閔五娘子同劉家小娘子,是太子妃的兩個人選,非此即彼。貧尼就那麼隨口一猜,總能對上那麼一半。若是您問,就說您能當太子妃,若是劉家小娘子問,便說她能……總有一個會誇我乃是神算子!」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啊,天有不測風雲,她們兩個都沒當成太子妃啊!

  劉鸞死了弟弟,沒有空來尋她,但是這位閔五娘子,簡直了……她這桌子哪裡跟紙糊的似的,明明是這小娘子,比母大蟲還兇啊!一進門就靠倒了一根樹!就問你怕不怕!

  「五娘子,我把錢財都還給你,給您當孫子,您看行嗎?」

  閔惟秀哼了一聲,「我一不在乎那點兒小錢,二來也沒有你這麼大的孫女。一個尼姑,裝什麼老爺們。你若是幫我做一件事,我便原諒你了,不然的話……你見過村裡人吃香瓜嗎?也沒有帶個刀,就這麼掰一下,呱唧一下,分成兩半啦!」

  閔惟秀說話間,手中玩著一頂圓圓尼姑帽,輕輕的用手一撕,頓時成了兩半。

  圓真師太腿一軟,「您說,貧尼一定做到。」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我聽說你經常給呂相公的母親算命?她老人家過幾日便要擺壽宴,你若是聽我的,我保證,日後你財源滾滾,人人都稱讚你一句活神仙。你若是辦得好,小娘我不但不要回那些銀子,再給你一份。」

  圓真大師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把她的錢拿走就好,有錢不賺不是傻子麼?

  「圓真一定都聽小娘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3:51

第七十二章 閔惟秀賀壽

  三日之後,便是呂相公母親的壽誕。

  卻說這呂相公,年幼之時,算是大戶人家出生,豈料父母失和,他母親劉氏被掃地出門,自此一個人帶著他,便吃糠咽菜住寒窯也供他讀書識字。

  呂相公也是個爭氣的,不多時便金榜題名,一路官運亨通。

  聽聞他雖然已經位極人臣了,但每每夜裡,還親自為母親洗腳倒水,乃是開封府中有名的大孝子。

  呂相公的母親劉氏知書達理,虔誠的禮佛,從來都不鋪張浪費,是以每年她的壽辰,都是在這開封城外的一家尼姑庵裡用齋飯。這事兒知道的人說也多,基本在朝堂之上有姓名的人,都是知曉的;

  說不知道的,那些費勁心思想要來同呂老夫人偶遇的人,也上不得這座尼姑廟。

  呂靜姝一手攙扶著呂老夫人,低眉順眼的聽著一位夫人同她說話兒:「靜姝一晃都已經十六了,正是說親的好時候,她阿爹怎麼那麼狠心,這狀元郎雖說好,但萬一門庭太低,可不苦了靜姝。我那孫兒不才,夫子說定然是能夠高中的……」

  這位夫人姓宋,乃是她外祖那頭的族中長輩。

  呂老夫人笑眯眯的看著她,轉了轉手中的佛珠,「你家孫兒是極好的,若是我說了算,早就同你親上加親了。可是她阿爹固執得很,他做相公的,不容易,一口唾沫一口釘,我也拗不過他。」

  宋老夫人還是不死心,「瞧您說的,京城裡誰不知道,呂相公最是孝順不過的人……早年我阿娘就同我說,瞧我們這一輩人中,就屬您的命最好,長得天生就是一臉福相。」

  呂老夫人生得胖,尤其是一個肚子,胖乎乎的像是十月懷胎一般。

  呂老夫人笑了笑,「咱們都是有福氣之人,說這些作甚。你家孫兒明年不是要科考麼?快讓圓真師太給算上一算。」

  呂靜姝左耳朵聽了,右耳朵出,心不在焉的往門口瞟,昨兒個閔大郎讓人傳了信來,說今日閔五娘子要來給她阿奶賀壽。

  她現在著急上火的,萬一她阿爹一個嘴刀,把閔惟秀罵哭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武國公府可只有這麼一個嫡出的小娘子,若是在這裡遭了罪,日後別說她想嫁進閔家了,武國公今夜就能提刀來戰!

  她正看著,便瞧見一根狼牙棒伸了進來,呂靜姝心中一痛,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但是不是來賀壽麼?為何你要帶狼牙棒?

  一言不合,就把我阿奶的壽宴變喪宴麼?

  呂靜姝心中著急上火,她早就打聽過了,武國公府,只有閔大郎一個人是正常人,簡直就是一個天坑。

  可誰要情愛這種狗屁玩意,它不聽使喚呢?

  ……

  閔惟秀舉著狼牙棒,領著安喜邁了進來。如今天已經很冷了,不少夫人都穿上了厚襖子,唯獨她穿著一件紅色的單衣,提著一根大棒子,雄糾糾氣昂昂的走了進來,這一看就是來者不善啊!

  大陳朝文武官涇渭分明,來給呂老夫人賀壽的,多半都是文官家的女眷,哪裡見過這麼駭人的棒子。

  頓時院子裡有些鴉雀無聲的。

  呂相公使了個眼色,閔惟秀乃是小輩,他主動搭話,那豈不是降低自己的格調?

  一旁的大管家心領神會,迎了上去,笑道:「閔五娘子,我們呂府同武國公府向來並無往來……」

  閔惟秀挑了挑眉頭,「我來尼姑庵上個香,還得先同呂相公有往來?」

  她說著,又退後了一步,走出庵門外,可著勁兒看了一會,又走了進來,認真的對管家說道:「這上頭沒有掛呂府的牌兒啊!」

  管家一時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閔小娘子是來上香的?」

  閔惟秀將狼牙棒往他跟前一杵,「哦,惟秀想請圓真師太給我這根神兵開個光,以後上戰場殺敵,佛祖提前得了知會,知曉我也是迫於無奈,也能少給我算一些殺孽。」

  ……

  管家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娘的他也是第一次瞧見,有人給自己的殺人兵器開光!

  圓真師太見氣氛有些尷尬,趕忙叫來一個小尼姑,對著她笑道:「你快些領閔小娘子去大殿。」

  閔惟秀也不囉嗦,抬腿就跟著小尼姑走,沒有走幾步,又停了下來,驚訝的看著桌上的壽桃,說道:「原來今日是呂老夫人壽辰,小女事前不知,貿然闖入當真是多有得罪。」

  她說著,笑吟吟的扭過頭去,從安喜手中接過一個錦盒,雙手遞給了呂老夫人,「說來也是巧了。惟秀剛從大相國寺來,平日裡我這等小娘子,哪裡見得著主持大師,今日突然傳我去講經,還送了我這一串佛珠。我正納悶著,原來大師是想借我的手,將這佛珠,送給與佛有緣之人啊!」

  「老夫人還請千萬收下,這可不是惟秀送的,這是老夫人的佛緣。」

  呂老夫人看了呂相公一眼,前些年武國公把她兒子打得娘都不認識了的仇,她現在都還記得一清二楚呢。

  剛才閔惟秀進來,又出言不遜的,原本她已經十分不高興了。

  可是,這佛珠,這佛珠是大相國寺主持開過光的啊!

  而且閔惟秀說得沒有錯,她一個小娘子家家的,纏著大相國寺給她的兵器開光,肯定是被趕出來了,不然不會來尼姑庵尋圓真師太,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大師並不待見她。

  不待見她,又怎麼會莫名其妙的送她佛珠呢?

  呂老夫人終究還是伸出了手,接過了那個錦盒,閔惟秀看了看她身後的呂靜姝,眨了眨眼睛。

  呂老夫人收了閔惟秀的禮,又見她已經坐在席上,穩如泰山,那屁股上如同釘了釘子一般,也不好出言相趕。

  過了這個插曲,不一會兒,氣氛又活絡起來,閔惟秀毫不客氣的喝著茶,吃著菊花糕,聽圓真師太吹牛。

  「宋老夫人,您且放心,你家孫兒,那天生就是做官的命!」圓真師太說著,裝模作樣的掐著手指,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宋老夫人雙手合十,感激涕零,「也不枉費我日日向佛,添了許多香油錢,這是好人有好報啊!」

  閔惟秀伸手拿了那盤子最後一塊點心,心中嗤之以鼻,這個老騙子。

  大陳朝的人為何都想要當官啊,因為當官的爹可以推恩給兒子。譬如呂相公的兒子,那不用科考,都能夠做官,說不定還能夠直接做大官。

  是以,哪個官宦子弟不是天生做官的命啊!

  除非你爛泥扶不上牆了,宋老夫人的孫子,不蒙祖蔭,都科考到最後一關了,還能沒有官做?換她來算,她也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4:02

第七十三章 往臉上貼金

  你考上了,圓真師太算得準。

  你沒有考上,人圓真師太說了,你是做官的命,可沒有說你現在就立刻會做官。

  呂老夫人聽著也為宋老夫人高興,這年紀大了之後,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出息。

  「師太算得真準。不若您再給我那孫兒,算算姻緣可好?」宋老夫人說著,還看了呂靜姝一眼,顯然還是打著他們親上加親的主意。

  圓真師太擺了擺手,「我一日只為同一個人算一次,今日已經不能再算了。」

  宋老夫人顯然沒有想到還有這等事,愣了一愣,「咱們也不是第一日往來,怎麼突然就多了這麼個規矩?」

  圓真師太心中滴血,她就是混口飯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向來是來者不拒,能撈多少錢,就撈多少錢。

  好在她天生是靠嘴吃飯的,連蒙帶騙這麼多年,也沒有出過簍子。

  可是那個大殺神,她強忍著自己看向閔惟秀的衝動,笑道:「貧尼前幾日算法大成,日後再也不能隨意算卦了。」

  她的話剛說完,閔惟秀就笑出了聲,「你這老尼,說自己大成,就大成了?那你給我算算,我今兒朝食,用的是什麼?」

  圓真師太笑了笑,並未露出不快之色,「若是我說了,小施主又改口怎麼辦,不若小施主將答案寫在紙上,貧尼一算。」

  閔惟秀大手一揮,「老夫人,還望借紙筆一用。」

  呂老夫人也是狐疑的看著圓真師太,這個人熟讀經書,肚子裡是有貨的。但是陡然說什麼算法大成了,也夠玄乎的。

  「你這孩子,就是喜歡玩鬧,別衝突了師太。」呂老夫人說著,讓人拿來了紙筆。

  閔惟秀讓那圓真師太背過身子去,短短正正的寫下了胡餅二字,然後吹了吹,疊了起來。

  一旁的呂相公伸長了脖子,看著那兩個字,十分的驚訝。

  武國公家的幾個孩子,他再清楚不過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閔大郎是個莽夫,閔二郎是個廢物,倒是這閔五娘子,哦,是個想做太子妃的腰精。

  倒是沒有想到,閔惟秀居然寫了一筆好字,雖然僅僅是兩個字,但是他乃是文人出身,一眼就能瞧出好不好。

  這兩個字,寫得大氣磅礡,正氣凌然,哪裡是胡餅兩個字,分明就是「但是閔家惟秀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王霸之氣啊!

  都說字如其人,閔家的這個小娘子,倒是個好的。

  呂相公想著,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圓真師太掐了掐手指,過了一會兒,笑著說道:「閔五娘子,今兒個朝食用的是胡餅,配的清粥小菜兒。」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過去,對著圓真師太拱了拱手,「師太神算,惟秀服氣了。」

  一旁的安喜瞧著,嘴巴都合不攏了。

  神算個屁,明明就是小娘提前告訴她的!

  還有我的小娘,你跟著三大王才混了多久啊,已經由腰精變戲精了啊!

  說起假話來,眼睛都不帶眨的。

  我們可是正直的奸臣之家啊,從來不說假話,都是直接動手的啊!

  閔惟秀像是感應到了安喜的想法一般,偷偷的白了她一眼,她也不想比比,想直接把呂相公打一頓,你要是敢不把閨女嫁給我哥哥,那我就打你全家。

  可是不能這樣幹啊,她哥哥要娶媳婦,又不是結仇家!

  周圍的人可是親眼瞧見閔惟秀寫下來的,一個個的都覺得稀奇起來,正在這個時候,角落裡一個小娘子開口道:「怕不是串通好的吧?哪裡就有這麼準了。」

  閔惟秀扭頭一看,頓時樂了,這不是她的老熟人,愛抬槓的方臉張圓嗎?

  張圓見所有人都看過來,紅了臉,她阿娘坐著不停的扯她的袖子,她依舊不肯坐下來,繼續說道:「不若我也寫下我的朝食是什麼?讓師太猜上一猜。」

  圓真師太笑了笑,「這算命,豈是供人取樂之道?我瞧著閔小娘子年紀小,又為之前的冒失感到不安,這才應了她。小娘若是不信,不算便可,何必如此?也罷,你們不信我就算了,沒得連累了閔小娘子的名聲。」

  呂老夫人一聽,瞧見閔惟秀,見她確實低著頭,微微有些不安,神色緩和了不少,武國公討厭,他的兒女卻不一定討厭。

  更何況,拿人手短,她還拿了閔惟秀送的佛珠。

  她想著,拍了拍閔惟秀的手。

  閔惟秀有些沒有回過神來,糟了,這裡的點心太好吃了,她一個不留神,已經把盤子吃空了,真的很不安啊!

  「貧尼便再算上一算,」她說著,掐了掐手指,「貧尼算得,今日不久將有大雪。若是在城中有急事的夫人,可早些回去,不然一會兒大雪封了山,那可就不好走了。」

  張圓仰頭看了看天,太陽簡直辣眼睛。

  她冷笑出聲,指了指天,「師太,這哪裡像是要下雪的天?而且現在才十月裡,剛剛入冬,哪裡就會下雪了。」

  圓真師太心中也沒有底,但是架不住閔惟秀那個殺神,逼迫著她這樣說的啊!

  她現在就祈禱,各路神仙老爺,您就給下一場雪吧,不然的話,她日後只能吃土了!

  閔惟秀見圓真師太一副就要慫了的樣子,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

  她可是重生回來的。

  就是今年,在呂老夫人壽辰之日,下了一場大雪,大雪封了山。

  官家一上朝,發現不對勁啊,我家相國哪裡去啦?還有那個誰誰誰……怎麼少了這麼多人啊!

  於是便讓閔惟學領了兵士,前去挖雪開路,將這些富貴疙瘩給接下來。

  結果他們到山腳下的時候,呂相公這個天秀之人,竟然背著自己的老母親,一步一步的下山了,走到半道兒,還摔了一跤,把腿給摔折了。

  官家得知這個事情之後,大為感動,讚賞呂相公乃是國之典範,孝順!

  當時她阿爹在家中氣壞了,大罵了他一通。

  阿呸!

  這個專門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傢伙!沽名釣譽!

  明明是閔惟學冒著風雪去接人,背了不知道多少個,結果一點好名聲,全都被呂相公給撈去了。

  她一瞧見閔惟學同呂靜姝在一起,頓時就想起了這樁舊事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4:14

第七十四章 老夫人算個命

  圓真師太心中沒底,但是面上卻是不顯露。

  只同其他人一般,仰長了脖子,宛如「曲項向天歌」的鵝一般,等著那雪飄落下來。

  可是左等右等,依舊是萬里碧空烏雲的,哪裡有那麼一點兒雪花絲?

  圓真師太也是個江湖老油子了,趕忙笑道:「貧尼才疏學淺,只窺得今日要落雪,至於具體時刻,道行尚不夠,讓諸位貴人見笑了。今年乃是呂老夫人做壽,貧尼瞧如今是個好時辰,不若將那素齋上上來……」

  呂老夫人一聽,點了點頭。

  眾人又歡聲笑語起來,今日本就是來賀壽的,誰有事沒事去槓一個尼姑?

  簡直是吃力不討好,像那種一言不合就撕破臉的,要不是剛出茅廬血氣方剛的小毛頭,要不就是跟武國公府那群蠻霸子一樣。

  他們這些文人,只需要見面打哈哈,能過就過了。

  閔惟秀絲毫不慌,這尼姑庵的齋菜是當真的做得好,尤其是那嫩豆腐羹,吃得連舌頭都能滑進去。若是按照她說,圓真師太做什麼師太啊,去開封府裡開個酒樓,樊樓都要給她跪了啊!

  呂靜姝見閔惟秀光顧著吃,心中百感交集,高興的是,閔惟秀對於她同閔惟學的事,是不反對的,而且還放低身段來賀壽;愁的是,你這個架勢,有點像吃飽喝足了,抄起狼牙棒,一通打殺啊……

  等到閔惟秀喝到第三碗豆腐羹的時候,那天空便已經開始飄起雪花來了。

  圓真師太此刻偷瞄閔惟秀的眼神,已經不再是被逼迫的憤慨了,簡直恨不得跪下來叫祖師爺啊!

  這小娘子她能夠窺破天機,是高人啊!不然的話,她怎麼知道今日會落雪!

  你瞧,高人就是與眾不同的,別的貴女吃一碗都嫌多,她吃了三碗還跟沒事的人似的!高!果然是高啊!

  圓真師太看閔惟秀看出了花兒,其他夫人們看師太也看出了花兒。

  張圓的母親立馬站了出來,對著圓真師太行了禮,「師太神算,小女無狀,還望佛祖莫怪。」

  圓真大師笑了笑,一副高人做派,「施主多禮了,不知者不罪。願佛祖保佑您。」

  因為已經落雪了,這尼姑庵的小院裡已經不能擺宴,於是便有人撤了席面,又換到了裡頭去吃果子喝茶。

  呂老夫人也覺得驚奇,叫人加了一張凳,在自己的旁邊,尋了圓真師太來坐。

  閔惟秀眼疾手快的尋了個方便看戲的近地兒,又招來一個小尼姑,讓她多給上一些點心果子的,這才穩穩的端住了茶。

  「小娘,你吃這麼多,小心積了食。」安喜在一旁小心提醒道,「那個張圓一直瞧你呢,她到現在才吃了一塊糕點,小娘你都吃完一盤了。」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那又如何?我又沒有吃她家的米。再說了,她不吃餓著,就能把方臉餓成圓臉了麼?」

  不遠處的張圓一聽,險些沒有氣哭了,狠狠的瞪了閔惟秀一眼,低下頭準備撿點心吃,可一看面前放著的是方塊的芝麻糖,頓時又想哭了。

  閔惟秀不理會,一邊吃著,一邊看圓真大師蒙人。

  呂老夫人拉了她,笑眯眯的說道:「師太啊,老身活到這麼大歲數,子孫也算是有了出息。如今啊,什麼都看穿了,就想著日後能否家宅平安。」

  呂老夫人說話聲音小,幾乎是耳語,但是架不住閔惟秀坐得近,又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的。

  圓真師太眯了眯眼,要了老夫人的生辰八字,裝模作樣的掐了掐手指。

  過了好一會兒才皺了皺眉頭。

  呂老夫人見她不說話,有些著急,「怎地,我那八字可是有什麼問題?」

  圓真師太搖了搖頭,「老夫人的命,先苦後甜,乃是晚年富貴,子孫出息的好命。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老夫人最近可是經常隱隱腹疼?」

  老夫人臉色一驚,湊得更近了一些,「的確是如此,尤其是進食之後。我兒去宮中請了御醫來瞧,只說怕是年輕時,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傷了胃氣。」

  圓真師太卻是搖了搖頭不說話。

  呂老夫人真著急了,她之前一個人拉扯呂相公,的確是受了許多苦,這日子才剛好起來不久,最是惜命的時候。

  「你說你說,你快說。」

  圓真師太見火候到了,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老夫人命中有一劫,就應在了今年。原本過不了這個生辰便……但是老夫人有子孫福,身邊的這位呂小娘子,能夠旺您。您想一想,是不是呂小娘子在身邊的時候,您都覺得舒坦幾分?」

  呂老夫人趕忙點頭,看向了一旁的呂靜姝。

  呂靜姝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閔惟秀瞧得直樂呵,當真是術業有專攻,看人家圓真師太,多會騙人啊!換她去,就不行!

  呂老夫人一大把年紀了,就呂靜姝這麼一個未嫁的嫡出孫女兒,其他的早嫁人了,有她承歡膝下,可不鬆快幾分。

  圓真師太嚴肅的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可是呂小娘子年紀到了,要出嫁了。」

  呂老夫人一聽,著急的拉住了呂靜姝的手,直搖頭,「不行不行,你的意思是,我家靜姝為了我這個老婆子,還不能出嫁了是怎麼地?」

  呂靜姝一聽,趕忙蹲了下來,「靜姝只求祖母好,靜姝不嫁人。」

  呂老夫人眼眶一紅,「那怎麼行……」

  圓真師太轉了轉手上的佛珠,「非也非也,我佛慈悲。我從您的命格裡,算出呂小娘子,乃是您渡劫的關鍵之人。不若老夫人再給我呂小娘子的生辰八字,讓我算算破解之法。」

  呂老夫人趕緊將呂靜姝的生辰八字說了。

  這時候呂相公也湊得越發的近,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圓真師太算了好一會兒,直到額頭冒汗,好似元氣大傷一般,這才睜開了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呂小娘子八字好,乃是天生富貴命,日後誥命加身好不風光。」

  呸,就憑呂靜姝是相國的嫡女,她日後就一定是個官夫人,還用你說?

  「呂小娘子命好,能夠旺她祖母,所以幫老夫人暫時鎮住了災病,但是這生老病死,乃是天命,要逆天而為,可想有多難。」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4:32

第七十五章 小娘她命中缺金

  圓真師太說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

  「呂小娘子雖然命好,但並不圓滿,她的命中缺金,這五行有短,自然很快就鎮不住老夫人的命格了。只不過,老夫人多年誠心向佛,佛祖保佑,讓貧尼在呂小娘子身上窺得一線天機。」

  「老夫人的大劫,若不化解,是斷然過不了今年的,但呂小娘子在今年之內,同一個五行多金,生在午時的貴人定了親,卻不出嫁,陪著老夫人渡過今年年關,便能逢凶化吉了。」

  呂相公見呂老夫人沉思,趕忙上前說道:「阿娘,兒子是朝中重臣,有些事情,不可多信。」

  呂老夫人愣了好一會兒,聞言笑了笑,「我兒說的是。阿娘就是這麼隨口一問,那五行多金之人不少,又如何知道是不是貴人呢?」

  圓真師太見呂老夫人聽進心裡去了,鬆了口氣,指了指天,「這事兒可知不可言,當呂小娘子遇見了,自然就知曉了。」

  因為呂相公的插話,周圍的人也不好再叫圓真師太算命,只暗地了約她。

  圓真師太也是個老江湖,知道見好就收,只推說自己方才算了兩次,一次算天命,一次算生死,實在是元氣大傷,最近不能算了。

  ……

  閔惟秀吃完了點心,拿帕子擦了擦嘴,看了看院子外,之前的小雪花兒,如今已經變成鵝毛大雪了,幾乎看不清楚前路,這些貴人都惜命得很,幾乎沒有人頂著大雪下山,都等著雪停了再說。

  開封城的初雪,通常下一會兒便停了。

  這一等,便是一整個下午,雪都沒有停,山路已經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了。

  她在看外面,呂老夫人又何嘗不是在看外面……

  她摸著手腕上的佛珠串子,想著圓真師太之前的說的,今日會落雪封山。

  呂相公皺了皺眉頭,端了一碗長壽麵過來,「阿娘,兒子看您用得少,這長壽麵,總是要吃的。」

  呂老夫人笑了笑,接過了長壽麵,拿著筷子用了起來,才用了幾口,便臉色一變,筷子落地,捂著腹部悶哼了一聲。

  呂相公臉色一變,著急的撲了上去,「阿娘!」

  呂老夫人疼得臉色發白,顫抖著手拍了拍呂相公的肩膀,「我的兒,我沒事。這雪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你讓人安排下去,給大傢伙兒都安排個廂房,歇了吧,待明日雪停了,再下山。」

  好在這個尼姑庵因為獨霸了一座山,地方大得很,這麼些人,親近些的擠在一塊兒,也就對付著住了。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呂老夫人突然疼出了聲,「圓真師太,你這庵堂裡,可有會醫術的?老身實在是腹疼難忍。」

  圓真師太雙手合十,搖了搖頭,「我家圓靜師妹,原本是會醫術的,但是今日她下山義診去了……實在是不湊巧了。」

  呂老夫人臉色越發的難看,哆哆嗦嗦的疼得直不起腰來,「我的兒,圓真師太莫不是說準了,我的劫難來了!」

  呂相公已經心急如焚,「阿娘,阿娘,兒背你下山去尋郎中。」

  他說著,讓呂靜姝將呂老夫人扶到他的背上,可是他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呂老夫人又生得胖,還沒有上肩,就將他給壓趴下了。

  閔惟秀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子,嘿,都快吃撐了,終於輪到小娘我出場了。

  「呂相公,讓我來背老夫人吧,我力氣大!」

  閔惟秀說著,豪爽的走了過去。

  呂相公伸手一攔,仇人的女兒怎麼能用,萬一使個壞,把他老娘給摔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用不用,我家大郎在,讓他來。」

  閔惟秀挑了挑眉,呂相公一共有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從文的,瘦不拉幾的,看上去都沒有二兩力氣。

  背上老夫人,猶如小雞崽子馱豬,走不了幾步啊!

  一圈人輪下來,老夫人越發的疼了。

  「呂相公,讓惟秀來吧,這山路崎嶇,你便是尋了那轎夫來抬,萬一一個人走塌了腳,那就要摔了。我瞧著老夫人疼得厲害,得趕緊送去瞧郎中才好。」

  呂相公紅著眼睛,對著閔惟秀拱了拱手,「老夫汗顏,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不過你一個小娘子,哪裡……」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堵在了嘴中。

  只見閔惟秀輕輕鬆鬆的便將老夫人背在了背上,宛如背著一片鵝毛一般。

  「哎呀,我沒有手拿我的狼牙棒了,圓真大師,就先擱在你這裡了,拜託你給開個光。呂相公放心,我跟著阿爹哥哥們學功夫,別的不說,一點力氣還是有的。」

  呂家的人一時有些語塞,敢情閔惟秀還真是來給她的狼牙棒開光的!

  你這只是一點子力氣?

  呂靜姝紅了眼,趕緊追了上來,想要走在閔惟秀身邊,閔惟秀對著她眨了眨眼睛,「呂家阿姐,你拿個蓑衣來,給老夫人蓋住,別被雪打濕了。」

  呂靜姝忙拿了蓑衣來,給呂老夫人披上了,又提了個燈籠,給閔惟秀照亮。

  天已經斷黑了,不過因為有雪的緣故,並不覺得暗。

  閔惟秀背著老夫人就往外走。

  呂相公紅著眼,對著閔惟秀行了個禮,「如此便勞煩大侄女了。」

  閔惟秀咧嘴一笑,「先送老夫人下山要緊。更何況就算我不背老夫人下山,自己個也要下山的,我阿娘見我天黑沒有回來,定要著急,讓我大兄來尋的。」

  呂老夫人趴在閔惟秀背上,有氣無力的說道:「你這孩子,當真憨厚。」

  一旁的安喜心中嗤之以鼻,您壞的不是肚子,是眼睛吧,我家小娘哪裡憨厚了?

  她是要把你家大孫女騙走,空手套白狼呢!

  一會兒,說不定你得感激涕零的把人雙手奉上!

  閔惟秀背著呂老夫人,如履平地,穩若老狗,一旁的呂家人,尤其是呂相公,經常摔了個四腳朝天。

  閔惟秀一邊瞧,心中樂開了花,雖說咱們以後要成親家,但是該報的仇還是要報的,該笑話你的事,還是要笑話的!

  一行人跌跌撞撞的下了山,閔惟秀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雪地裡提著閔府燈籠的閔惟學,趕忙叫道:「大兄,我在這裡,你騎馬來了嗎?呂老夫人生病了,要趕緊去看郎中。」

  你們瞧,八成字金多得要命,還生在午時的貴人來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4:50

第七十六章 三大王你咋還在

  閔惟學第一眼就瞧見了提著燈籠的呂靜姝,剛有些羞澀,就聽到閔惟秀的那一嗓子,趕忙想起了閔惟秀說的。

  目不斜視,目不斜視,呂靜姝是個木頭樁子,呂靜姝是一個真好看的木頭樁子。

  「雪太大,我把馬拴在樹下了。這是怎麼回事?」

  閔惟學說話有些慢,因為他這輩子實在是沒怎麼說過謊話。

  不過他說著,果斷的從閔惟秀背上接過了呂老夫人,扛在了自己的背上,這才一背,心中就發怵,這呂老夫人這樣,該不會是閔惟秀給她下了巴豆之類的吧……

  不是他這個做兄長的把弟弟妹妹想得太不聽話,實在是這兩人年幼之時,所犯下的罪過罄竹難書。

  曾經他也想當一個嚴父一般的長兄,苦口婆心的教導二人,可……說多了都是淚。

  「呂老夫人突然腹疼難忍,我們著急尋個郎中來瞧,大兄你有馬,快騎著馬帶呂老夫人去醫館。」

  閔惟學背著呂老夫人往樹下跑,可是半天卻不接話。

  閔惟秀頓時急眼了,還想不想娶媳婦啦?咋不按照說好的套路來呢!

  閔惟學一張臉憋得通紅……

  一旁的安喜見狀,趕忙接到:「小娘,若是奴沒有記錯的話,林神醫家就住在這附近的村子裡。去歲二郎腹痛,大郎尋了林神醫來,一劑藥就吃好了。」

  閔惟秀偷偷的踩了閔惟學一腳,對著呂相公說道:「呂世伯,如今風雪太大,城門又關了,不若咱們先去尋林神醫一瞧吧。這林神醫脾氣古怪,但是治病的本事,卻是不輸太醫的,尤其擅長疑難雜症。」

  呂相公已經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說起來,他不是沒有尋太醫來瞧過他阿娘,都沒有瞧出個所以然來。

  如今就算是尋到了太醫,也不一定能讓阿娘好受幾分,如此還不如去尋離得最近的林神醫。

  閔惟秀既然先前出手相助,如今也斷然沒有道理,要害他們。

  閔惟學帶著呂老夫人翻身上了馬,快速朝著附近的一個小莊子走去,這一點閔惟秀倒是沒有撒謊。

  附近的村子裡,的確是有一個姓林的郎中,去歲的時候,閔惟思同他的狐朋狗友來城外的莊子浪,吃壞了肚子,便是這林郎中治好的,但是你若說他是個什麼神醫,那自然不是了。

  不過,閔惟秀一點都不慌。

  因為上輩子的時候,呂相公背著呂老夫人跌跌撞撞的下了山,就是遇到了這位林郎中,林郎中用了一劑家傳的土方子,治好了呂老夫人。

  因為這病情十分的奇特,當時在開封府中,流傳甚廣。

  那會兒閔惟秀因為勒腰不進食的事,正在病中,臨安長公主病急亂投醫,還請了這位林神醫來瞧,只不過他家祖上的確是沒有留下一個方子,能夠治好一個把自己折騰得快要餓死的腦殘貴女。

  閔惟學騎了馬先行,閔惟秀等人跟著後頭一路小跑,其中呂相公腿腳不便,又摔了好幾次,閔惟秀實在是看不下去,一把將他抄在了自己背上。

  呂相公一把年紀了,被這一舉動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說道:「大侄女,讓老夫下來吧,我沒有事的……」

  閔惟秀挑了挑眉,「您做相公的,也就是一個腦子好使了,萬一給摔傻了,我大陳可如何是好!」

  呂相公頓時臉如鍋底,他長這麼大,打嘴仗還沒有輸過呢。

  可如今怎麼辯駁,你說自己不光是腦子好使,四肢也發達?可剛才一直摔一直摔啊,老臉都摔沒了啊!

  你說自己腦子好使,閔惟秀腦子不好使?可現在他暈頭轉向,全聽腦子不好使的人指揮啊!

  到底是誰腦子不好使?

  呂相公心有慼慼,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這閔家小娘子哪裡是後浪,她就是一個滔天巨浪!

  閔惟秀可不知道呂相公想了這麼多,她就想著,能幫她爹懟回來幾句,那也是好的。

  因為沒有呂相公礙手礙腳,一行人趕路快了不好,那村莊離得不遠,很快就趕到了。

  可眾人趕到之時,卻發現閔惟學背著呂老夫人,站在院子中,卻不進去。

  閔惟秀把呂相公放在了地上,驚訝的推了閔惟學一把,「大兄,怎麼還不讓林神醫來給呂老夫人看病!」

  閔惟學艱難的扭過頭來,伸出一隻手,指了指人家家門口掛著的白燈籠。

  閔惟秀一愣,好熟悉的感覺!

  「誰死了?」

  閔惟學艱難的說道:「林神醫死了。」

  天知道他說這話有多艱難,他不知道這其中到底哪些步驟是閔惟秀安排好的,但是他事先是知道自己要把呂老夫人帶來林神醫這裡的。

  可是現在,林神醫死了。

  林神醫死了,呂老夫人說不定就要死,他很可能娶不了呂靜姝了。

  可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林神醫死了,萬一有人深究,查出來了閔惟秀曾經與他有過接觸,閔惟秀知道這裡有個林神醫,應該是早就串通好的吧。

  萬一……那他阿妹豈不是要下大獄。

  閔惟學想著,整個人都驚醒了,他一把將閔惟秀拉到自己身後,「惟秀,咱們走。」

  閔惟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張開了嗓子喊道:「三大王,你在裡頭不?」

  屋子裡的人聽到了閔惟秀的聲音,欣喜若狂的衝了出來,大笑道:「哈哈,閔五,我就知道你是真朋友,你看你都送我送到這裡來了。」

  閔惟秀有些汗顏,她就知道會這樣。

  走到哪裡,死到哪裡,她絕對不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應該是三大王姜硯之才對嘛!

  她現在相信,三大王絕對是有問題了,因為上輩子人家林神醫活得好好的,他一來,人家就死了……

  「你不是去做提刑官,管整個大陳的冤案去了麼?怎麼走了幾日,還在這裡?」

  姜硯之指了指門裡頭的棺材,「唉,我大陳的案子實在是太多,我遇到了,不能不管啊!」

  果然如此,按照這種情況,怕是到了年節了,你還在開封府周圍打轉轉吧。

  一旁的呂靜姝簡直要哭了,「林神醫死了,那我阿奶可怎麼辦啊!難道那個圓真師太算的竟然是真的,這是我阿奶的大劫啊!要不然,怎麼好端端的一個神醫,還沒有來得及給我阿奶治病,他就死了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5:13

第七十七章 惟秀天天秀

  閔惟秀心中也暗道不好,這呂老夫人要是死了,那不說結仇,她的佈置豈不是白費了。

  正在這個時候,閔惟學背上的老夫人突然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呂相公看到,差點兒哭出聲來。

  閔惟秀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簡直無語了,人還沒有死呢,你咋就這麼著急哭呢。

  「先把老夫人扶進去躺下,暖和暖和。姜硯之,你要路丙騎馬去尋太醫過來吧。我瞧著老夫人不能繼續再顛簸了。」

  呂老夫人的確是不大好,疼得在床上直哼哼,額頭上的汗珠子豆大一顆,當真是面如白紙,嘴唇發青,眼見著人都快不行了。

  姜硯之見了閔惟秀,都喜得要上天了,絕對是唯命是從,對著路丙擺了擺手,「快去,快去。」

  呂老夫人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叫喚著,好不容易緩了一會兒,便拉著呂相公的手,不停的喊著,「圓真師太,圓真師太神了!」

  呂相公聽了,差點沒有哭出鼻涕來,都啥時候了,您老還惦記著這個!

  閔惟秀往外看了看,雪越發的大了,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想著,走出了呂老夫人的屋子。

  農家的屋子算不得大,因為主家有白事,堂屋已經掛了白幡點了蠟,看上去頗有些陰惻惻的。一個披麻戴孝的婦人,身邊還跪著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在那裡燒紙。

  還有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連同著一些親友們來來去去的。

  而姜硯之正同張仵作一道兒,盯著棺材裡頭看。

  閔惟秀走到那個少年郎身邊,問道:「你阿爹可有教過你行醫?家中可有祖傳的醫術?」

  少年郎擦了擦眼淚,「家父教過我一些簡單的醫術,我瞧著那老婦人像是腹中有蟲……我家的醫術上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婦人便大吼出聲,「什麼腹中有蟲?人的腹中怎麼就能夠有蟲了,你爹就是因為這個事情,被人活活的害死了,你還說什麼腹中有蟲!」

  少年被他罵得一縮脖子,紅著眼睛對閔惟秀說道:「這位小娘子,我學藝不精,不敢亂說,我家的醫術,就在那位老婦人現在躺的屋子裡的書桌上,你要看,就自己看去吧。」

  他說著,就要回去跪著,閔惟秀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你為何覺得她腹中有蟲?」

  少年一愣,「她四肢不胖,肚子卻圓滾如球,細細看去,像是有蟲蠕動。平日裡若是不進食,便不覺得,若是進食,腹中蟲搶食,蠕動感越發的明顯,疼痛感也明顯。我看老夫人這樣,蟲已入腹中多時,很快就要藥石無醫了。」

  閔惟秀手一鬆,他娘的,再不出手,真的要死翹翹了。

  她想著,朝著少年所說的書桌走去,佯裝看了看,然後果斷的走到藥櫃之前,尋到了裝砒霜的盒子面前,取出了二兩一包的,裡頭有一枚已經製好的丸藥,走到了床邊。

  「呂相公,之前我在外間的問話,你都已經聽見了吧。林神醫死了,路丙一時半會也回不來,老夫人已經不大好了,我這裡有一丸祖傳秘藥,不若讓老夫人服用一試。」

  呂相公一驚,「你家中不是武將世家麼?什麼時候有祖傳秘藥了?再說了,這話能夠亂說,藥怎麼可以亂吃?郎中沒有把脈,怎麼知道藥對不對症?不若我們還是等著太醫來了之後再說吧。」

  「大侄女啊,你一片好心,我們就心領了。三大王的侍衛已經去了多時了,不一會兒怕是就要回來,不如……」

  閔惟秀眉頭一挑,這文人就是這樣,嘰嘰歪歪個沒完,前怕狼後怕虎的,等你嗶嗶完,人都死了。

  她想著,撥開了呂相公,扶起呂老夫人,將藥丸子往她口中一拍,跟著她進來的姜硯之趕忙倒了一碗水,閔惟秀接過了,給呂老夫人餵了幾口,避免她被噎死了。

  兩個人的動作行雲流水,像是配合了幾萬次一般。

  呂相公嘴巴都已經合不攏了,你不是在徵求我的意見麼?我沒有同意啊,你咋就自己幹上了?

  那你還徵求我意見幹嘛?

  姜硯之見他傻了,對著呂相公說道,「您別擔心,閔五不會錯的。」

  安喜趕忙點頭,三大王說得沒有錯,我家小娘不會錯的!

  不一會兒,床上的閔老夫人便神色古怪起來,「快快快,我要出恭。」

  閔惟秀見狀,鬆了一口氣。

  她出去問那少年,是為了之後拿出砒霜來,弄一個出處,不然的話,半點醫術都不懂的她,為何知道如何給老夫人治病呢?

  其實是因為上輩子這事兒太過驚奇,人人口口相傳,她才知道每一個細節。

  閔老夫人喜愛生食,腹中有蟲,因此疼痛難忍,那蟲躁動,往人的五臟六腑之中鑽,若是讓它們得逞,老夫人就真的要死翹翹了。

  砒霜雖然毒,但是經過林神醫秘製,若是份量得當,卻是能夠殺蟲不殺人。

  絲絲毫毫都是上輩子經歷過了的事情,所以她有自信。

  一旁的呂靜姝趕緊拿來了恭桶,而其他人都避嫌走了出去。

  閔惟秀這才對著呂相公行了禮,「呂相公,剛才給閔老夫人服用的,並非是什麼我家的祖傳秘藥。乃是砒霜二兩!」

  呂相公大驚,二話不說就往裡頭衝去,然後見到了他這輩子永生難忘的一幕,二話不說又衝了出來。

  「大侄女,你當真是我們呂家的貴人。我阿娘已經舒服許多了,而且腹中的蟲已經排出體外了。」

  閔惟秀還沒有接話,那個跪在地上燒紙的婦人便衝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呂相公的手,「你說什麼?你說腹中有蟲!吃了砒霜被排出了?你確定是吃了砒霜?」

  呂相公點了點頭。

  那婦人嚎啕大哭,走到棺材前光光光的捶了起來,「當家的啊,你聽聽啊,你那個祖傳的醫術,不是個冒牌貨啊!砒霜真的能夠殺死腹中蟲啊!可憐你,卻因為這個,被人給害死了啊!」

  閔惟秀卻是沒有心情聽她說這個,她滿腦子都是那一句,大侄女,你當真我呂家的貴人!

  不對啊,秀過頭了啊!剛光想著救人命了,忘記讓她大兄來領這個功勞了!

  你家的貴人應當是我大兄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5:33

第七十八章 醫者之殤

  她說著,朝著閔惟學看過去,卻瞧見他同開門出來的呂靜姝,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呂靜姝心中的感激之情,已經快要溢出來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兄大嫂啊,能體諒一下孤家寡人的心情嗎?

  ……

  這麼一折騰,天都已經亮了,路丙接來的太醫給呂老夫人瞧了病,確認她除了身子有些虛弱,需要靜心調理一番時日,已經並無大礙了,所有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閔惟學已經早早的出門,奉了皇命,去救被困在山上的那群富貴疙瘩了。

  閔惟秀將老夫人背上了馬車,呂相公準備帶著她回府去,臨走之時,老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惟秀啊,你五行多金不?是不是午時出生的啊?」

  閔惟秀腳底下一個踉蹌,您的眼睛真的要尋御醫好好瞧瞧了啊,雖然我力大如牛,行事果斷,優點千千萬,但是我也是個女兒身啊!

  「惟秀不是,惟秀是半夜裡出生的,聽我阿娘說,黑燈瞎火的,我阿爹在門外叫得比她聲音還大,半個軍營裡的人,都聽到了。被人笑話了好久呢!」

  一旁的姜硯之豎起耳朵聽了,笑眯眯的走了過來,「午時出生?你大兄不就是午時三刻出生的麼?頭回我見姑母在宮中同太后說起呢,說午時三刻時辰凶,他八字又有些硬,得尋個八字軟和的小娘子。太后還說她娘家有個侄孫女啥啥的,我也沒有注意聽。」

  呂老夫人一愣,若有所思起來。

  閔惟秀見好就收,忙說道:「您快回去多多靜養吧,冬日裡別再出門了。」

  呂老夫人笑了笑,「惟秀不同我一道兒回開封府去?」

  閔惟秀摸了摸腦袋,「我大兄在接庵堂裡的其他人,我在這裡等著他來接我一同歸家去。再說了這林神醫家中好像有事,能幫一把的就幫一把。」

  呂老夫人笑得更歡快了,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閔惟秀送走了呂老夫人,轉過身來看著姜硯之,「你咋知道我大兄想娶呂靜姝的?」

  姜硯之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我乃開封府第一神探,這都看不出來還得了?怎麼著,我話說得好吧?」

  閔惟秀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

  你看,同聰明人一起辦事,就是方便,再看她那個猶如榆木疙瘩的大兄……一把年紀了,說個謊話他還臉紅……愁人!

  「不過你竟然救了呂老夫人,小心你爹回去抽死你!他可是討厭死呂相公了。」

  姜硯之說著,頗有些同情的看著閔惟秀。

  閔惟秀擺了擺手,「嘿嘿,山人自有妙計,過不幾日,我阿爹就要抖威風了!這林神醫,是怎麼回事啊?聽他家夫人的說法,這其中好似另有內情?」

  姜硯之嘆了口氣,「也是膽子大,命好,你不知道,那砒霜治蟲,若是份量不對,可是要死人的。」

  原來這林神醫雖然是個鄉野郎中,但是祖上也是前朝做過太醫的,中間因為戰亂斷了傳承。

  到了林神醫這裡,才又靠著祖傳的醫術,將那給人瞧病的活計撿了起來。

  這鄉野之中,無非就是些搭屋子摔了腿,爬樹摔了腿,爬山摔了腿……再不濟就是小兒落水了,小兒被蜂子蟄了,小兒被狗咬了……婦人生娃兒難產了,婦人生娃兒血崩了……

  大抵就是這樣的事兒,能治便治,不能治那也就是命了。

  可是前些日子,來了一個壯漢,四肢纖細,腹大如豬,進食如虎,還經常會腹疼不止,同呂老夫人症狀雷同。

  林神醫在醫書之中,瞧見過此症狀,便配合著大漢的脈象,給他開了砒霜殺蟲。

  他這個人,憨厚老實,實實在在的說了是砒霜。

  大漢的家人怕他被毒死了,便偷偷的減了一半的份量。這下好了,那蟲死了一半,活了一半,活著的一半四處逃散,大漢不久便被蟲鑽入五臟六腑,七竅流血身亡了。

  這一下子,大漢的家人不幹了,抬著他的棺材,前來林神醫家中討要說法。

  林神醫哪裡見過這等症狀,翻出醫書說上頭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雖然是第一次治這種病,但先祖治過多次此病,由於村民飲食多不乾淨,腹中生蟲者人不少,個個都是藥到病除的。

  林神醫問那些人,是否按照他開的方子服藥了?

  可是那些人哪裡肯聽,天天到林神醫家中來哭,非說是林神醫開了砒霜,毒死了他家中兄弟,要他們賠錢,不然就要告官。

  村民們也都只圍觀,卻不幫助林神醫辯解,大多數的人都只知曉,人家活生生的一個人,吃了砒霜,然後死了。

  砒霜乃是劇毒,如何能吃?

  林神醫一時之間百口莫辯,正在這個時候,他家中的兄長站出來出了一個主意,他說,他家兄弟既然說砒霜沒有毒,那就是沒有毒,不信他吃給你看。

  死者的家屬一聽,便要逼林神醫吃砒霜,林神醫閉門不出。

  等到第二日,林夫人叫他起身吃飯,卻發現他已經死在了床上,旁邊還有一個包著砒霜的紙包兒。

  這下子,村中炸開了鍋,大家都覺得,林神醫醫死了人,現在服毒自盡了。

  你看,這砒霜果然是有毒的,林神醫自己個都吃死了。

  死者的家人,更是獅子大開口要林家賠償一百貫錢!

  林夫人以死相逼,要在門口吊死之時,正好被路過的姜硯之瞧見了……這才有了後頭那一齣。

  「那林神醫當真是自己個吃了砒霜死的麼?」

  姜硯之四下裡看了看,「張仵作驗看了一番,他的確是中了砒霜之毒而死的。但至於是自己個吃下去畏罪自殺的,還是被人毒殺的,就不好說了。」

  閔惟秀往那靈堂裡往過去,只見一雙眼睛看了過來,對著她奸邪的笑了笑。

  「那個人是誰?」閔惟秀伸手就想去撈自己的狼牙棒,卻發現留在庵堂裡給圓真大師開光去了。

  姜硯之見她突然火冒三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是林神醫的大兄。」

  閔惟秀四下裡看了看,見那院子一角放著一個桶已經結了薄冰的水,二話不說,抄起就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5:45

第七十九章 社會我閔姐

  那人見閔惟秀進來,越發的往她的細腰上瞟,正瞟得得勁,卻感覺一桶冰水從頭上直直的澆了下來。

  跟在閔惟秀身後的姜硯之脖子一縮,這真是瞧著都透心涼啊!

  林神醫的大兄林大狗被澆了一個激靈,一跳三尺高,「你這小娘子,好生不講道理。怎地突然拿冰水澆我,這寒冬臘月的,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感染了風寒,那可損失大了,你要賠錢!」

  閔惟秀將桶一扔,「你若是再敢胡亂的打量我,別說用水澆你,小娘我把你眼珠子都摳出來。」

  「不就是賠錢麼?把你剁了餵狗,我都賠得起。這位大娘,你說說看,我挖他一對眼睛,賠他五十兩,取他一條狗命,賠三百兩,你說是挖眼睛好,還是殺了他好?」

  那靈堂上的老婦人,竟然真的遲疑了。

  林大狗一瞧,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娘,又驚又怒,「阿娘,我是你親兒子啊!」

  安喜拉了張凳子,讓閔惟秀坐了下來。

  姜硯之下意識的就往她身後一站,見自己同安喜站在了一排,像是女大王的狗腿子,又覺得不對勁兒,瞪了一旁的路丙一眼,你這個沒有眼力勁兒的,咋不給本大王拉凳子!

  路丙的嘴巴張了張,也給姜硯之拉了個凳子,心有慼慼,日後三大王的日子,用水深火熱都難以形容,這位閔五娘子,脾氣真的是火爆透頂了!

  閔惟秀等姜硯之也坐下了,湊了過來,小聲說道:「那林神醫若是自殺的便罷了,若是被人毒殺的,最可能就是他身邊的人了,你瞧瞧這一家子,都是黑心肝的。之前你說他兄長,讓他服砒霜以證清白,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如今一瞧,果真個個冷血無情。」

  姜硯之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認為的,這一家子人,都古裡古怪的。

  「三大王,光是這樣驗看的話,身上並無外傷,也沒有搏鬥的痕跡……我還是堅持原來的話,除非是剖屍!」

  張仵作不是第一次提出來,但是村中閉塞,哪裡見過剖開死人的,林夫人不肯,姜硯之也沒有辦法。

  只是這一次,卻是不同了。

  林夫人低著的頭突然昂了起來,「剖剖,我們要剖。我的夫君是絕對不會自殺的,我應該相信他的。我不相信砒霜能夠治病,可是……」

  她說著,指向了閔惟秀,「可是這位小娘子,她就按照我夫君的方子,治好了那位老夫人。你們也瞧見了,那位老夫人排出了一堆死蟲,然後活蹦亂跳的走了。這說明了,我的夫君他沒有錯啊!」

  「他既然沒有錯,那就沒有罪,他沒有罪,何來的畏罪自殺?三大王,請您一定要還我夫君一個清白,讓他死個明白!」

  「不行,我不同意。他是我的兒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說不能,就不能!」

  坐在那裡的林老夫人,站了起來,拐棍杵在地上,敲得砰砰作響!

  林夫人一見林老夫人出來,頓時變得畏畏縮縮起來,「婆母……」

  閔惟秀瞧著嘆了口氣,盯著那個一直面無表情的少年看去,「喂,你想要你爹一直背著一個罪名死去麼?若是我,便不會,我啊,就是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證明,我阿爹他,是清清白白的呀。」

  那少年郎猛的一下站了起來,「阿奶,我們早已經分家了。我爹走了,這個家就應該是我這個兒子來當,我現在說,要給我爹開棺驗屍。三大王,拜託您了。」

  他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地,對著姜硯之拜了拜,又對著閔惟秀默不作聲的拜了拜。

  姜硯之對著張仵作點了點頭,張仵作摩拳擦掌,雙眼放光,讓人瞧著汗毛都豎起來了。

  瞧他這神色,不知道的,還以為面前躺著一個美嬌娘呢!

  林老夫人咚咚咚的衝了過來要攔,閔惟秀噌的一下,站在她的跟前。

  林老夫人只覺得自己撞在了一堵牆上,眼冒金星的,手一摸,竟然額頭腫了。

  這小娘子怕是胸裡藏鐵板子了吧!要不是個大漢裝的!

  「殺千刀的,連老婆子都打啊!快來人啊,欺負老婆子啦!」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最討厭這種為老不尊的無賴了。

  「挖一對眼睛,五十兩,一條小命三百兩,你選哪一個?」

  林老夫人頓時不言語了,沉思了起來。

  閔惟秀哈哈大笑起來,安喜在一旁無語了,小娘啊,能注意點形象不?

  咱們雖然是惡霸,但是真的不能這麼惡啊!

  說話間,張仵作已經同路丙一塊兒,將林神醫抬到一旁,劃劃的幾刀,然後他的肚中掏出了一些東西裝在碗中。

  整個靈堂上,頓時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張仵作抖了抖手,問道:「請問林夫人,林郎中死前,吃了一些什麼東西?」

  林夫人搖了搖頭,「因為死了人,他心中難過,我送過去的饟餅,他半點都沒有動,冷了之後,我又端了出來。」

  「夜裡我叫了幾次門,推門進去,見他已經躺在床上熄了燈,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便自己去另外的屋子裡去睡去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那他這肚子中,怎麼都是柿子呢?」

  林夫人一驚,「我家沒有柿子樹,倒是大兄家……」

  林神醫的大哥剛換了衣衫來,正在拿著一塊布擦頭髮,聽到這話,惡狠狠的瞪了過來,「我家柿子樹,就在院子門口,最近被人偷了不少,我當是誰偷的,原來是你這們家的殺千刀的!」

  閔惟秀不喜歡他,看了他一眼,那個惡棍頓時洩了氣,不敢說話了。

  惡人還怕惡人磨啊!

  「那晚上,除了你,還有旁的人進來家裡嗎?」

  林夫人搖了搖頭,「我一直在廚房裡收拾,沒有聽到動靜。因為怕有人來鬧事,我們早早的便鎖了大門。」

  林夫人的話音剛落,林家小郎便開口道:「我們家同阿奶還有大伯家雖然分了家,但是院牆卻是開了小門的,別人不能來,他們卻是能夠來去自如的。」

  「一定是他們殺了我阿爹。我阿爹不是親生的,分家之時,除了那本醫術,什麼都沒有要。後來家中有恆產,大伯同阿奶便無比嫉恨,經常上門來打秋風。後來那個惡人來了,他們不但不幫忙,還恨不得我阿爹去死。」

  「因為我阿爹死了,他們就要來霸佔我家的家產。他們當別人不知道,但是我都聽到,他們說,等我阿爹死了,就讓我阿娘帶著我,改嫁給我大伯,這樣家產便都是他們家的了。」

  小少年說著,胸膛不斷的起伏,顯然十分的激動。

  而林夫人則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5:56

第八十章 人狠的話不多

  「這話當時不止我一個人聽到了,我阿爹當時在院子裡曬藥,也聽到了。我氣得要去同大伯理論,阿爹攔住了我,說過一陣子就把這院牆堵了。只逢初一十五,給阿奶送吃穿用度去,日後再不往來。」

  林家小郎說著,指了指牆,只見那裡白茫茫的一片,仔細看過去,在那個角落裡,堆著不少柴火。

  「你個兔崽子,你說……」林家大伯剛要發狠,看到閔惟秀比他還狠的眼神,又縮了回去,蹲在角落裡嘀咕道:「我就是有賊心沒有賊膽,殺人什麼的,是萬萬不敢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殺你阿爹!」

  ……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你阿爹很喜歡吃柿子?」

  林家小郎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我阿爹是很喜歡吃柿子。他說整個村子裡,就我阿奶家門口有一棵柿子樹,因此每年結了柿子,都要拿去賣錢。大伯是可以敞開肚子吃的,我阿爹卻是只能聞個香味兒。」

  「直到有一年,他生了重病,眼見就不行了,特別想吃柿子,阿奶才給他吃了一個。那滋味,一吃就很難忘記。長大了,雖然買得起柿子吃了,但是每每想起那日,都覺得柿子格外的香甜。」

  姜硯之聞言,又接著問道:「那你阿爹年幼的時候,為什麼不偷偷的摘一個吃呢?小孩子家家的,偷摘一個吃,最多也就是被罵一頓吧,更何況,樹上那麼多,少了幾個,有誰知道呢?」

  「我阿奶小氣得不行,柿子都是一個一個的數過了的,若是被人偷了,那要罵三天三夜不止的。」

  「那你阿奶前幾日罵了麼?你大伯不是說,之前他們的柿子丟了。」

  林家小郎一愣,「罵了。」

  ……

  姜硯之嘆了口氣,走到了林老夫人跟前,「您丟了多少柿子?」

  林老夫人又想罵人,「丟了三個!真是殺千刀的,連我家賣錢的柿子都偷。我家柿子結的晚,能賣上不少錢呢!也不知道是哪個眼皮子淺的狗東西,偷走了。」

  「你這個小娃,心眼怎麼那麼小。你阿爹又不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當年你阿爺撿了他回來,教他習字,還把家中祖傳的醫術都傳給了他。我們林家,有哪一點對不住他?」

  「可是他發達了,便嫌棄我這個老娘和他不出息的兄弟了!」

  林老夫人嘟嘟嚷嚷的說著,姜硯之又嘆了口氣,對著路丙使了個眼色。

  路丙見狀,悄悄的到林家房中搜了起來。

  ……

  姜硯之走到林夫人跟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是你殺掉了林郎中,還想要嫁禍給林老夫人吧?」

  林家小郎頓時傻眼了,怎麼可能,凶手明明就是住在隔壁的兩個惡人,怎麼可能是他的阿娘!

  「不可能,我阿爹阿娘恩愛無比,我阿娘為什麼要殺掉我阿爹?」

  林夫人不言語,只哭得更加的厲害了。

  閔惟秀不忍心的別過頭去,遇見姜硯之就是這麼晦氣,你瞧,又是一齣慘劇!

  「我們之前之所以沒有發現兩家的圍牆是打通的,是因為林郎中聽到了林家大伯說的話之後,十分的生氣,在還沒有尋人過來的時候,便用了一些柴火將這個門堵了起來,昨夜裡落了大雪,雪將柴堆覆蓋住了,是以一眼看過去,都是一片白,沒有注意到這裡有門,還被柴火擋住了。」

  「你說你一直在廚上忙活,沒有聽到有人進來,這就不對了。你們家的院子不大,若是隔壁有人要過來,還端著柿子,要搬開柴火,定然會鬧出動靜來,你同林家小郎都在家中,不可能聽不到動響。」

  「是以,根本就沒有人過來。因為有人上門來找事,按照這二人的尿性,恨不得撇得一乾二淨,等你阿爹死了,才會像是財狼一樣,一哄而上,將你們家啃個乾淨。」

  「沒有人從隔壁過來,又沒有人從大門進來,那麼屋子裡只剩下你們一家三口了。林家小郎顯然一無所知,但是你……」

  林夫人眼淚止都止不住,「不,不是我,我夫君是自己個吃砒霜自殺的……我本來也想跟著他一塊兒去死,可是……可是我吃的柿子沒有毒,他只在他自己的裡頭下了毒啊!」

  「為什麼呢?你們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去死?」閔惟秀已經快要聽不下去了,明明夫妻二人都是好人,為什麼要去死?

  「對啊,為什麼啊,為什麼阿娘,你們都不要讚兒了嗎?」

  林夫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姜硯之的跟前,大哭出聲,「三大王,閔小娘子,你們怎麼不早來啊!怎麼不早來啊!」

  「那死者的家屬前來鬧事,氣勢洶洶,蠻不講理。我們夫妻二人行的端,坐得正,原本是半點不怵的。可那家人說,他的親叔叔,在太子府中做事。宰相門前三品官,何況是太子府的人呢?」

  「我十分的害怕,就勸夫君不如賠錢了事,大不了我們夫妻二人一貧如洗,再從頭來過。但是,他倔啊,他不肯。」

  「他說他是做郎中的,若是有了治死人的名聲,誰還敢找他看病,我們的讚兒,日後也在外頭抬不起頭來啊!讚兒想要科舉,他這個當爹的,就要清清白白的。」

  「更何況,他沒有錯,明明就是那人沒有按照醫囑來,自做主張的減少了砒霜的份量。我家夫君於是想著去告官,他去的時候,還信心滿滿的。可是回來了之後,便躺在床上痛哭流涕。」

  「我問他,他說官老爺只說了一句話,你給人吃了砒霜,然後人被毒死了,你說是誰的罪過?若是那家人來衙門告狀,他們是要把我夫君抓了下大獄的。」

  「我們都是斗升小民,哪裡能夠鬥得過官老爺。於是我們便想著,不如一起死了乾淨。夫君說臨死之前,想要吃個阿奶門前的柿子,還說那柿子很好吃,我同讚兒都沒有吃過。於是我趁著夜裡,去偷了三個柿子。」

  「夫君說,他在三個柿子裡都下了砒霜,我們一家人每人吃一個,黃泉路上有個伴。臨到了,我捨不得讚兒死,便將他的那顆柿子藏起來,我同夫君一道兒吃了柿子,躺在床上。」

  「明明是兩人一道兒入睡,可醒來的就只有我一人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6:06

第八十一章 天靈靈地靈靈

  林神醫捨不得讓夫人也跟著他一起去死,所以並沒有在她的柿子裡下毒吧。

  「有什麼事情,是活著不能夠解決的呢?就算林神醫下了冤獄,也還能夠遇到三大王……」

  閔惟秀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了。

  上輩子的時候,他們家的不也是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麼?

  他的阿爹同哥哥枉死,她被流放,乃是天大的冤案,可是那時候,並沒有一個三大王站出來,為他們翻案。

  只不過,她從來沒有絕望過,她相信天道昭昭報應不爽,總有一日可以水落石出,還她阿爹一個清白。

  因此她努力殺敵,就為了有朝一日,重新回到開封府,敲響那登聞鼓,為她阿爹伸冤。

  可是林神醫,從一開始就已經絕望了吧。

  翻案無望,若是他是殺人犯,他的兒子也不能科舉……這一輩子,都很難再有出頭之日了。

  閔惟秀突然想著,若不是她為了幫助哥哥娶到呂靜姝……她要是沒有插手這件事情的話,是不是林神醫會像上輩子一樣,安安穩穩的等到遇見呂相公,然後名聲大振,不會被人隨意的欺辱。

  她正有些內疚,就聽到姜硯之的聲音響起,「你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想要把這事兒推到你婆母的身上。可是後來,因為閔五用砒霜救了人,所以你就想著要……」

  林娘子擦了一把眼淚,「對,我要為我夫君正名,他不是畏罪自殺。他死了,我要保護我的兒子,我們孤兒寡母的,婆母若是硬逼著我改嫁給大伯,那就是逼著我去死……但是我並沒有污衊他們,我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故意同意解剖,引著眾人往柿子樹上想去罷了。

  姜硯之嘆了口氣,「這事兒我就不追究了,今日你家祖傳的秘方,救的乃是呂相公的母親,你夫君的名聲一定會廣為流傳。那家人,也不敢再登門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帶著林讚生活吧。」

  林娘子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了閔惟秀的大腿,「閔五娘子,我林王氏金蓮,日後願意伺候小娘一輩子,只希望小娘能夠庇護我讚兒,讓他安安心心的科舉。」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這為你夫君洗刷冤屈的,是本大王我,你為何不投我門下,要投閔五?」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這還用說,誰讓太子是你親哥哥呢。」

  閔惟秀將林王氏扶了起來,卻是搖了搖頭,他們閔府自身難保,何苦連累他人。

  「你們不是已經分了家麼?你將這村中恆產變賣了,去開封城中尋一個住處,安心帶著林讚讀書吧,我可以讓府上的人幫你安頓下來,我不需要你伺候。林讚日後是有大出息的,林家嬸嬸你日後莫要再想差了。」

  她說著,聲音有些沉悶下來,「父母含冤而死,留下來的孩子,又該有多難啊……」

  「三大王,惟秀就此告辭了,阿爹阿娘等著我呢。」

  閔惟秀說完,對著林讚點了點頭,然後領著安喜出了門。

  閔惟學還沒有來,不過阿福已經駕著馬車在門口等著了,「閔五閔五,等等我!」

  閔惟秀剛上了馬車,就感覺一個像是一頭熊一樣的人,衝上了馬車。

  「你不是奉旨出京麼?這還沒有走離開封地界呢,咋就又回去了?」

  姜硯之得意洋洋的說道:「哈哈,人留我,天也留我。作為一個正直的官員,一個不畏強權的官員,本大王自然是要因難而上,嚴懲太子府的小人!本大王要進城去大義滅親!」

  閔惟秀為太子鞠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他是造了什麼孽啊,有一個天天想著大義滅親的弟弟!

  姜硯之見馬車不動,撩起簾子喊道:「路丙,你還做什麼呢,還不快幫阿福趕車,咱們回王府去。」

  路丙面露難色,「三大王,您忘記了,官家特意派了人送你出城的,咱們現在回去,豈不是抗旨不遵?」

  姜硯之面色一板,「官家叫我去做什麼?」

  「洗冤。」

  姜硯之指了指林家的小院子,「林郎中死得冤不冤?」

  路丙點了點頭,「冤!」

  姜硯之嘿嘿一笑,「那不就結了?官家要我巡視大陳,哪裡有冤案就去哪裡,開封府也是大陳啊!再說了,下這麼大雪,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路丙無言以對,按照三大王這走到哪裡死到哪裡的節奏,就是走到過年,他也走不出開封府啊!

  閔惟秀懶得理會他,一個人閉目養神。

  路丙無奈,只得駕了馬車往城中走去。

  「閔五,你是不是不高興了?你阿爹阿娘受了什麼委屈麼?你告訴我,我幫你伸冤。」

  閔惟秀不說話。

  突然之間,她感覺自己的眼睛一疼,只見姜硯之伸出四根手指來,將她的眼皮子撐了開來。

  閔惟秀一巴掌拍過去,拍得姜硯之直抽抽,「你做什麼?」

  姜硯之甩了甩手,「閔五你看好了啊,你看我的手,手裡什麼都沒有對不對?」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看了看姜硯之的手,白白胖胖的,確實上頭什麼都沒有。

  姜硯之的手在空中晃了好幾晃,喃喃自語道,「天靈靈,地靈靈,我家阿秀小機靈,肉乾快來一定靈。」

  閔惟秀只覺得眼前一花,姜硯之白嫩嫩的手心裡,已經放著好幾塊肉乾了。

  姜硯之手一伸,「閔五,給你吃,很有嚼勁的,我府上的宋嬤嬤做的,放了麻椒山椒胡椒之類的,冬日裡吃了,肚子暖烘烘的,所有的煩心事都忘記啦!」

  閔惟秀一把抓住姜硯之的袖子,翻了翻,裡頭什麼都沒有,她又扯開袖口聞了聞,也沒有肉乾的味兒。

  「你把肉乾藏在哪裡了?」

  姜硯之紅著臉,「秘密。」

  閔惟秀拿起一塊肉乾,嚼了一口,辣得嗷嗷叫,不停的吐著舌頭。

  姜硯之勾了勾嘴角,「天靈靈,地靈靈,我家阿秀小機靈,梅酒快來一定靈!」

  閔惟秀好不容易吃完一口,果然覺得五臟六腑都像火燒一樣,正辣得冒煙,姜硯之的梅子酒已經遞到了嘴邊。

  她也顧不得這酒是哪裡來的了,抓起就是一口,冰冰涼的沁人心脾。

  閔惟秀眯了眯眼睛,三大王若是當丫鬟,那一定是開封府第一貼心的丫鬟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6:24

第八十二章 武國公揚眉吐氣

  姜硯之坐在馬車上,看到閔惟秀吃得歡快,偷偷的敲了敲車廂。

  坐在外頭的路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三大王,您很著急麼?那我趕車趕得快一些!」

  姜硯之恨不得一腳把他踹下去,你說同樣是貼身伺候的,為啥閔惟秀家的安喜那麼機靈,他們家的路丙就是個傻子。

  他是希望快點麼?

  他恨不得如今坐的是老牛拉著的破車,一直走到天黑才到家啊!

  「你趕慢一些,雪天路滑,別摔了。」姜硯之咬牙切齒的說道。

  路丙將馬車趕得飛快,「三大王您說啥?風太大,我聽不到啊!」

  姜硯之恨不得捶胸頓足,仰天長嘆,然而他還來不及動作,馬車已經進了城,像是眨眼間便到了武國公府。

  為什麼同閔五在一起,這日晷轉得都是飛快的,像是那長長的一天,都被人偷走了一樣。

  「三大王,武國公府到了,咱們接下來是進宮中去見官家,還是去太子府,亦或者是回王府?」

  姜硯之氣呼呼的撩開了簾子,率先跳了下去,地上的雪一滑,身子便往前傾去……他頓時心如死灰,這下子,要在閔惟秀面前摔一個狗啃泥了。

  卻不料不但沒有摔倒,一股香氣還迎面撲來,姜硯之睜開眼睛一看,只見自己的臉老老實實的磕在了閔惟秀的腿上。

  他有些手足無措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咳了咳,紅著臉不說話。

  閔惟秀望了望天,莫名其妙的覺得心情舒暢起來。

  「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酒,總不能沒有什麼表示。一會兒,我讓安喜也給你送一點,我做的肉乾。」

  姜硯之大喜過望,不斷的點頭,「嗯嗯嗯,閔五做的一定好吃,要多拿一點啊,我怕我捨不得吃。」

  閔惟秀有些好笑,再說下去,感覺這個人要蹬鼻子上臉了啊。

  姜硯之這下子也不低落了,看路丙都覺得順眼了,「走,咱們去太子府,查案子得有始有終,給人一個交代才是。」

  姜硯之雖然口中說著,但是等閔惟秀一直走進了武國公府,才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朝著相反的方向駛去。

  安喜跟在閔惟秀的身後,一邊走一邊笑,「小娘,奴覺得三大王待你很不同尋常啊!」

  閔惟秀沒有接話。

  安喜以為閔惟秀不悅了,趕忙補充道:「咱們家小娘這麼好,多得是名門公子喜歡。三大王以前都不顯眼,倒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似的,古古怪怪的。」

  「三大王待我們閔家不薄。我們武將行走在外,講究的便是一個義字。他多次相助,那麼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我閔惟秀便能為他兩肋插刀。若是他別有居心,那我便插他兩刀。旁的話,都不用說,我對待所有人,都是這麼同一個理兒。」

  安喜點了點頭,小娘說的,一準是沒有錯的。

  主僕二人朝著臨安長公主的小院走去,閔惟秀一宿未歸,若是歸來,先去不告罪,她阿娘非得把她耳朵擰得轉彎不可。

  才剛走到門口,就瞧見武國公在屋子裡叉著腰,哈哈大笑。

  那笑聲,連屋頂上的瓦片,都要震落下來。

  「阿爹何事如此開心?」

  武國公鬍子動了動,大聲說道:「小五回來了,哈哈哈,阿爹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揚眉吐氣過。你知道發生了何事?哈哈哈哈,姓呂的酸秀才,竟然親自登門來求親了,他家閨女是有多磕磣,求著要嫁給我家大郎!」

  閔惟秀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該不會她忙活了半日,她阿爹一句話又結成死仇了吧?

  「阿爹,你怎麼回復人家的?」

  武國公又哈哈大笑起來,「那還用說,我當然說,我兒子就是娶頭母豬當媳婦,都不會娶姓呂的,叫他別做春秋大夢了。把那姓呂的酸秀才,氣得差點沒有撅過去!」

  「不是我說,小五啊,姓呂的的老娘,一把年紀了,你不能見死不救,別人不仁,咱們不能不義,這一點你做得很好。但是小五啊,那個姓呂的酸秀才,你可就別理會他了,讓他摔,你叉著腰在一旁笑死他就夠了。」

  閔惟秀已經徹底無語了,爹啊,你做人能不要這麼狠,這麼拉仇恨嗎?

  你這麼搞下去,保證第一個昏厥的是我大兄啊,說不定日後連母豬都不肯嫁給他了……

  她這背人下山,連哄帶騙的,敢情都白費了啊!

  一旁的臨安長公主看都沒有看武國公,端起茶抿了一口,「我的兒,回府怎麼也不先沐浴更衣,頭髮上都有雪呢!可用過飯食了?你哥哥也真是的,說了你打小兒就認床,叫他接你回來,偏他自己去了都不回來了。」

  閔惟秀心中一暖,「惟秀想阿娘了,所以先回來見阿娘。」

  臨安長公主哼了一聲,「說吧。你好端端的,去惹呂家人做什麼?阿娘還不知道你,打小兒便不信神佛,怎麼會跑去尼姑庵裡,給狼牙棒開光?是不是你大兄,瞧中了呂家的小娘子,所以讓你出頭……」

  閔惟秀驚訝的長大了嘴,阿娘啊,你莫非是川中人士?這臉咋說變就變呢?

  還有,那個真正的能掐會算的人,是你吧?

  但是作為一個有義氣的人,閔惟秀怎麼可能出賣兄弟。

  「阿娘,呂家真的來說親了,然後阿爹拒絕了?」

  臨安長公主翻了個白眼兒,「別聽你阿爹吹牛了,什麼母豬不母豬的,一把年紀了,若是說出這樣的話欺負人家小娘子,還不臊死了去。人家呂相公是罵過他,他不也把人家打得半死麼?」

  「那個呂家的小娘子,我見過好幾次了,是個機靈大氣的,就是身子有些弱,喜歡舞文弄墨的,和我們這些大老粗多有不同。」

  「都是做娘的,若是有人敢罵我惟秀連豬都不如,那我還不一把火把他們家燒了去。你阿爹,就是說不過人家,自己在家瞎想呢,想著想著,還真當自己個把人家懟得翻白眼了!」

  武國公抓了抓頭髮,「你你你……好閨女,阿爹是覺得那姓呂的客客氣氣上門,矮了咱們一頭,阿爹心中歡喜,氣都順了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6:36

第八十三章 比比誰的套路深

  閔惟秀看著正得意洋洋的武國公,深深地感慨,老天爺給了人一副強壯的身軀,多半就不會給他一個聰明的腦袋。

  你看她阿爹,多好哄啊!您這麼容易就滿足了,到底是怎麼做到武國公的!

  「阿娘,你們真的拒絕啦?」

  臨安長公主站起來,拿著塊乾布在閔惟秀身上撣了撣,「聽你阿爹的,人家呂相公一家子心高氣傲的,家中又是小娘子,怎麼可能登門求親?也就是來感謝你們兄妹,救了呂老夫人一命。順帶的提了你大兄幾句。」

  「這說親事,哪裡有立即應承,或者是當面回絕的。你阿爹一個人,也不知道自己個瞎想了什麼。」

  閔惟秀一顆心這才落了地,「太好了!阿娘!」

  說話間閔惟思同閔惟學一道兒走了進來,閔惟學一聽,樂得合不攏嘴,「小五,你真的是太有辦法了。我同靜姝一定會給你準備大大的嫁妝,感謝你!」

  兄妹三人還來不及慶祝,武國公已經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氣沖天,「你奶奶個腿的!你阿娘說你想娶呂家小娘子,攛掇了小五去整了這麼一齣戲,我還不信!」

  「我的小五,白白嫩嫩,乖得要命,哪裡想得出這樣的鬼主意?你們兩個狠心的哥哥,看看我家小五,小胳膊小腿的,阿爹都沒有讓她背過呢,你們竟然讓她去背姓呂的酸秀才!」

  「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子,男子漢不保護妹妹,竟然還欺負她!姓呂的來了個屁,根本就沒有來……你阿娘一詐就詐出來了……」

  閔家三兄妹一個個的呆愣在原地,原本因為高興而揮舞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阿爹阿娘啊,你們這個套路比海都深啊……

  閔惟思最快的反應過來,「阿爹,我冤枉啊!這哪裡是我出的主意!」

  武國公瞪了他一眼,「給我蹲著馬步說話!堂堂男子漢,你咋這麼沒有擔當?就算你妹妹出的主意,你這個當哥哥的,幫她背個鍋還不應該的!不是你也是你!」

  閔惟思簡直無語了,爹啊,你怎麼能夠這樣呢!太不公平公正公開了!

  閔惟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阿爹,阿娘,兒真心想娶呂靜姝。」

  武國公更是要氣得炸裂了,「那怎麼行,我的兒子,怎麼可以管姓呂的叫爹!你們三個,全給我靠牆蹲馬步,一字排開了了聽老子我訓話!」

  閔惟秀這才回過神來,她之前生怕阿爹回絕了,十分的著急,沒有注意,中了阿娘的圈套。

  兄妹三人欲哭無淚的蹲在了牆角。

  閔惟秀眼珠子轉了轉,試探的對著武國公說道:「阿爹啊,你不能這樣想啊。你想想看,你養我大兄,除了給他吃喝教他武功,沒有幹別的吧?不費勁吧?」

  武國公一想,點了點頭,他養兒子都是放養的,的確沒有費啥勁。

  「你再想想看啊,呂家養小娘子,吃穿用度十分講究就算了,還得教她琴棋書畫,女紅之類的……他們嘔心瀝血養出來的女兒,日後就是我們閔家的人了,不但管你叫爹,還給你生姓閔的大孫子啦!」

  「我們大陳,女兒家出嫁,嫁妝都十分多,呂相公就算再小氣,那也是一國之相,能窮酸了被你嘲笑?不能夠啊!你這簡直就是白撿了錢,白撿了人,賺大發了啊!」

  「你想啊,日後呂相公都不敢得罪你了啊,他要是得罪你,你往死裡揍他們家外孫可怎麼辦啊!對不對,這是有人質把柄放在你手裡了啊!多揚眉吐氣啊!」

  「這是什麼啊,這是證據啊!證明呂相公向你低頭認錯了啊,咱們家要是不好的,他能夠把自己個閨女往火坑裡推?不能夠啊!阿爹啊,我覺得就給我家大兄娶呂靜姝,多得意啊!」

  武國公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乍一聽,好像又十分的有道理!

  閔惟秀給閔惟思使了個眼色,閔惟思心領神會,立即補充道:「阿爹啊,小五說得沒有錯啊!我還有一個好主意呢,等那呂靜姝嫁進來,咱們就教她練武,等她生了孫子,還教他練武,一言不合也不嗶嗶,直接擼袖子就上。」

  「那呂老頭兒一瞧,還不氣得暈厥了過去!阿爹,你看我這個主意,多好啊!」

  武國公想像了一下,等到大年初二,呂靜姝領著自己的大胖兒子去給呂相公拜年。

  聽說文臣家裡彎彎繞繞花花腸子多,指不定有人對呂靜姝出言暗諷,譬如說,嘿嘿嘿,你咋嫁了一個粗魯的武將啊,真是笑死了。

  呂靜姝抓起茶盞字一甩,袖子一擼,你他娘的再給老娘說一句!揍死你丫的!

  哈哈哈,那場面,實在是太美好了!

  武國公想著,又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的閔惟學又感動,又心塞。

  感動的是,阿弟阿妹都是拼了小命在幫他娶媳婦啊!

  心塞的是,這兩個黑良心的,當著他娘的面,就敢忽悠他爹啊!

  什麼打呂相公的外孫,敢情那不是你孫子?到時候你下得了手去?

  什麼白賺許多嫁妝,敢情不用給聘禮?

  ……

  武國公越想越開心,「好,老子還非要把那呂靜姝討來當兒媳婦!」

  閔惟秀同閔惟思對視一眼,哈哈哈哈!

  一旁的臨安長公主哼了一聲,「你們在做什麼白日夢呢?人家呂家,說要把女兒嫁給大郎了嗎?」

  閔惟秀得意的站了起身,「阿娘……」

  臨安長公主一個利眼射了過來,閔惟秀趕忙又蹲好了馬步。

  「阿娘,只要你同意了,這都不是事兒,他們肯定會來的。阿娘啊,你看我大兄,一把年紀了,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每日住在軍中……唉,成日裡面對的都是那些糙老爺們……我聽聞啊,最近也有一些犯官家的兒子,被罰兵役了。」

  「裡頭有不少,生得比女兒還纖細,長得也好……萬一我大兄……」

  閔惟學下盤不穩,差點跌坐在地,阿妹啊,你這個想法有些駭人啊!你哥哥我絕對是目不斜視,從來沒有任何邪念啊!

  臨安長公主被閔惟秀氣樂了,「你阿娘我,是那種棒打鴛鴦的人麼?另外,你覺得有人想尋你哥哥這樣的,一頭熊似的人,做契兄弟?」

  閔惟學靠著牆,他總算知道阿妹的腦瓜子像誰了,分明就是像他阿娘啊!

  有這麼說自己兒子的麼?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6:48

第八十四章 看猴子上躥下跳

  閔惟秀同閔惟學乃是武將,蹲個馬步不在話下,但是閔惟思已經是雙股戰戰,兩腿發軟,額頭冒著豆大的汗。

  兄妹二人悄悄的向他靠近了一些,把他微微架起來了一些。

  閔惟思慘白著臉,欲哭無淚。

  我幹什麼了我?我就只是知道了大兄的一點小秘密,這也要被連坐!

  臨安長公主喝著茶,半天不叫起,直到門上來報,說是呂相公同呂夫人親自登門來了,這才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不要耍小機靈。這開封府中,眼睛尖利的人多了去了,你們的那點稚嫩手段,都不夠瞧的。」

  「先起來罷。這次便算了,日後二郎瞧中了哪家的小娘,直接回來跟阿娘說,阿娘替你去提親。」

  閔惟思嘿嘿一笑,「阿娘,兒子才多少歲啊!牡丹花再好看,看久了無趣,還是一整片花園好啊……」

  臨安長公主瞪了他一眼,「在你阿妹面前,胡言亂語什麼?」

  閔惟思立馬閉口不言了,偷偷的看了閔惟秀一眼,你閨女知道的比我還多啦!

  說話間,嬤嬤已經引了呂相公同呂夫人進來。

  武國公高昂著脖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你們來做什麼?」

  臨安長公主咳了一下,武國公一慫,哼了一聲,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呂相公笑了笑,對著武國公拱了拱手,「此番多虧了惟秀侄女,救了我阿娘的性命,這一些薄禮,不成敬意。老夫實在是汗顏,身為一國之相,心胸卻不及一個小娘子開闊,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耿耿於懷。」

  「惟秀侄女不計前嫌……老夫之前還懷疑惟秀侄女別有居心,實在是慚愧慚愧。」

  閔惟秀站在臨安長公主身後,呂相公這個老狐狸!

  他都這麼說了,武國公還怎麼好意思拿以前的事情說事,若是再提,豈不就是小肚雞腸?

  武國公哼了一聲,「你是挺小肚雞腸的,應該慚愧。之前我說你,你都不聽,現在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吧?」

  ……

  呂相公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閔惟秀簡直想要仰天長嘆了,爹啊,怪不得別人都說我們家囂張跋扈是奸臣啊,你能不要說話這麼耿直麼……

  臨安長公主抽了抽嘴角,站起身來託了托呂相公,「您太客氣了,惟秀是小輩,我家夫君經常教導她,行走在外,要助人為善。老夫人長命百歲,便是惟秀不在,也能夠遇難成祥。她年紀小,原當是她登門去探望老夫人的。」

  呂相公扯了一抹笑容,同呂夫人坐了下來,眾人寒暄了好幾句。

  閔惟秀一直偷偷觀察,見呂夫人打量了她大兄好幾回,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呂老夫人肯定信圓真師太信得不得了。

  她早就同圓真師太串通好了,若是呂老夫人再問,就是,哎呀,老夫人有貴人相助,渡過了這個大劫,若是再給呂靜姝尋個命裡多金,又生在午時的郎君,便徹底無憂了。

  呂老夫人又豈會不信?

  誰是貴人,誰又是午時出生的?那就是閔惟學嘛!

  過了好一陣子,雙方已經雞同鴨講,不像是說的一國的話了。

  呂相公:你這茶乃是上好的明前龍井,取壺先斟三分之一的沸水,再放茶葉……

  武國公一咕嚕喝完了一杯:這樹葉棍子燙嘴,不如大碗喝水,喝酒就更好了。

  呂相公抽了抽眼睛:那茶葉根根舒展,聞那香味……

  武國公又倒了一杯茶:這熱水不解渴,我最喜歡喝井水,一大瓢十分痛快。在邊關的時候,隨身的水袋裡都裝酒……

  呂相公的眼睛已經要抽脫眶了:國公好雅興,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武國公一愣:你說啥……葡萄酒娘們兮兮的……

  ……

  閔惟秀簡直要笑哭了。

  呂夫人又忍不住看了閔惟學好幾眼,看得閔惟學有些心裡發慌,「都讀過什麼書?」

  閔惟學撓了撓腦袋,「平時多看兵書。」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趕忙補充道:「我這哥哥,別看他生得粗,心細著呢。小時候都在宮中,同太子殿下一道兒讀書,御書房的夫子,誇他一筆字寫得十分的端方。後來喜歡看兵書,還是跟著阿爹做了武將。」

  「有時候從營中回來,瞧見了好書,也買回來送給我同二哥。」

  閔惟學紅了臉,妹妹啊,能不能不要吹牛啊!

  他那字,也就只能用端方來形容啦!

  從營中回來,買的好書,都是閔惟秀喜歡看的話本子……

  呂夫人果然神色緩和了許多,看向了臨安長公主,「我家幾個孩子,都生得弱,因此我一瞧見大郎,十分的羨慕你。我們這些當娘的,可不就希望自己的孩子生得壯實,平平安安一輩子。這孩子的親事,怕是要官家做主罷?」

  臨安長公主看了閔惟秀一眼,笑道:「唉,我這孩子,就是老實巴交的,我瞧著心急。他五行金土旺盛,你說土乃是穩重,倒是應了。這金是銳利,他哪裡有半點鋒芒?還生在午時三刻身上殺氣重,我這給他尋親事,都愁白頭了。」

  「前幾日進宮,太后說族中有個侄女不錯,這孩子老在營中忙碌,倒是還沒有安排相見。倒是你,三個兒子都已經成親了,我瞧著不知道多羨慕。靜姝也十分的貼心,不像我家惟秀,天天惹事……」

  呂夫人聽著,皺了皺眉,「別提了,提到靜姝我還同她阿爹大吵了一架。靜姝是我的老來女,我恨不得一直將她養在閨中,直到找到忠厚老實的一家人,或者是她自己中意的……」

  她說著,看了閔惟秀一眼。

  閔惟秀一驚,擦!她演了那麼多戲,敢情呂夫人知道呂靜姝心悅閔惟學!

  那她昨兒個是怎麼想的,看!那隻猴子在上躥下跳好有趣啊……

  閔惟秀心中一垮,之前那股子得意洋洋,意氣風發,全都吞回了肚子裡。

  「可是她阿爹,非說要她榜下擇婿。這一不知根,二不知底的,我這個當娘的,是一萬個不同意的。」

  臨安長公主同呂夫人相視一笑,兩人便不繼續說這個事情了。

  閔惟秀看了閔惟學一眼,他若是一棵鐵樹,大約已經樂得要開花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7:00

第八十五章 鏡中有人(一)

  時間一晃,離呂家人登門致謝,已經過去了半月有餘。

  臨安長公主雷厲風行,待呂夫人回去的第三日,便叫了晉王妃做中人,前去呂家提親。

  呂夫人也不拖沓,果斷的給兩人交換了庚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兩人定下了親事。

  這件事猶如一聲炸雷,驚醒了朝堂上所有的人。

  這見面恨不得繞道走的兩家人,竟然結成了親家?

  文官頭子的女兒,嫁給了武將頭子的兒子,這是要搞事情啊!

  那旁敲側擊來打探內幕消息的人,絡繹不絕,結果呂夫人一被人問起,就無奈的說道:「唉,我家郎君,說做人最重要的是講良心。閔家大郎救了我婆母,孝道大過天,那他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她說著,還面露難色,「唉,我家靜姝……這都是命了……」

  再一看臨安長公主,一提起也是嘆氣,「唉,你別提了,我們家那個混人,覺得人家閨女叫他爹,就勝過了一頭,威風著呢!哎喲,我這個暴脾氣……不過好在,嫁到我們家來,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兩家的主母都唉聲嘆氣的,武國公同呂相公見面了,照舊是鼻孔朝天,頭扭一邊去,眾人這才放下了打探的心思。

  後來又有那好事者,說出了那日在尼姑庵的事,眾人這才是恍然大悟。

  人家為什麼會成親,那是算命算出來的天注定的緣分啊,至於是良緣還是孽緣,就只能且走且看了。

  閔家人這些日子都忙成了狗,尤其是閔惟秀幾兄妹,根本就沒有時間理會這事兒。

  閔珊過兩日就要出嫁了,閔惟秀還得幫她查漏補缺,看看嫁妝單子還缺了些什麼。閔惟學又定了親事,她得跟在臨安長公主身邊,學習如何準備聘禮……連給三大王的肉乾,都是安喜送過去的。

  ……

  「小娘,咱們今日穿這件新做的紅衫吧……那張圓也是古怪,她過生辰,做什麼要請小娘前去……明明見了咱們,跟仇人似的,總是同小娘作對,也不知道咱們哪裡得罪她了。」

  閔惟秀搖了搖頭,「今日人家生辰,咱們還是穿得低調一些吧。三姐同張圓要好,她就要出嫁了,一個人出門不便,許是因為這個,張圓才給我下帖子的吧。」

  不過安喜說得也沒有錯,她同張圓的確是有些脾氣不合,張圓一見面,就對她冷嘲熱諷的,簡直是莫名其妙。

  閔惟秀照了照鏡子,滿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臉,認真的說道:「肯定是張圓的臉太方,羨慕我長了一張鵝蛋小臉。」

  安喜選了一件淺藍色的衣衫,又給配了個狐狸毛領子,又挑選了配珠,這才滿意的將其他的衣衫都收了起來。

  「小娘,鵝蛋那麼大,哪裡小了,雞蛋才小。」

  閔惟秀想了想,「那我以後誇人都說,嘿,您長了個雞蛋小臉,真帶勁啊!」

  安喜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小娘,你就會打趣我。」

  閔惟秀換好了衣衫,去尋了閔珊,然後姐妹二人便上了馬車,朝著張圓家中行去。

  早前的一場大雪,延綿了十日,直到前兩日才放晴,路邊都是濕漉漉的,屋簷兩邊滴滴答答的化著雪。

  開封城好似乾淨了許多,比起之前要熱鬧了不少,那些藏在家中貓冬的人,一下子都出來了曬太陽了,一些總角的小童,在堆著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小人。

  閔惟秀同閔珊都不是精細的人,撩起了馬車簾子,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的。

  行不多時,便到了張圓家所在的巷子,她的父親,乃是禮部尚書,雖然只是掛了個六部的好名頭,並無實權在握。但張家在開封府中乃是大家族,聯姻甚廣,今日張圓生辰,來的人倒真是不少。

  閔惟秀來得不算早,巷子中已經有不少馬車在排隊了,閔惟秀百無聊賴的吃著肉乾,在腦海中比劃著今日晨起,武國公新教給她的一個殺招,便聽到馬車外有人在喊:「閔五閔五!」

  這個聲音真他娘的熟悉。

  閔惟秀不用尋,都能夠知道,這肯定是三大王的聲音。

  「三大王,你咋還在開封府,我還當你已經出城了!」閔惟秀一抬眼,果然看到姜硯之正坐在馬車對面,撩起馬車簾子,笑眯眯的看著她。

  「嘿,這些日子我一直忙著給林郎中的案子收尾呢,雪又實在是太大,我阿爹也不放心我出城,這一拖便拖到了今日了。我告訴你,張家的廚子,做的菜可好吃了,尤其是那道燒八珍,美味得不行。每次他們家不管是死了人,還是辦喜事,只要設宴,我準來!」

  閔惟秀看了看四周,果然看到不少人都捂著嘴看了過來,往上翹的嘴角都壓不住。

  姜硯之這個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麼的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因為喜歡吃別人家的菜,所以管它啥事,都來赴宴的。

  「我還以為你同張圓是好友呢。」

  姜硯之一愣,「張圓是誰?哦哦哦,我想起來了,是張方的妹妹對不對?張方在太子府做事,我熟得很,今日我大兄也會來呢。」

  閔惟秀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感情姜硯之真的是來吃飯的……

  姜硯之見閔惟秀發愣,先是不解,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嘿嘿嘿的笑了起來,「閔五閔五,你放心,我不認識張圓的。」

  閔惟秀又四下裡瞟了瞟,見那些等著進府的人,耳朵都豎得有一尺長了,無語的瞪了姜硯之一眼,將簾子放了下來。

  姜硯之這個大傻子!

  很快,馬車便陸陸續續的進了府。

  張圓到底是個小輩,來的都是一些同閔惟秀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同小郎君,大家都是面熟的,將賀禮放下了,便三三兩兩的尋了交好的人,聊了起來。

  閔惟秀一眼便瞧見了人群中的呂靜姝,拉著閔珊便走了過去。

  「嫂嫂,」閔惟秀這麼一喊,正同呂靜姝說著話兒,穿著一身紅衫,背對這閔惟秀的那個小娘子,便轉過了頭來。

  閔惟秀一看,擦!張圓是拿磨刀石磨臉了嗎?

  她那猶如門板的方臉,怎麼就變成了雞蛋小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7:11

第八十六章 鏡中有人(二)

  閔惟秀眨了眨眼睛,對著眼前的人看了又看!

  張圓之前的那張臉,在開封府的貴族小娘子之中,那是頗有名氣。

  怎麼說呢,就是你掏出一本書,對準張圓的臉啪的一下,嘿,正合適,一點不多,一點不少,方方正正的!

  這臉要長在文臣身上,那就是鐵面無私正直端方青天大老爺,要是長在武官身上,那就是鐵骨錚錚,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我為大陳灑熱血的忠誠之將。

  可它長在了一個小娘子身上,只能說,我瞧著有點方。

  可現在,之前的那張方臉不見了,那小下巴,能把鍋底戳穿一個洞!

  閔惟秀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瞧見,能換臉的小娘子!

  她想著,又眨了眨眼睛,仔細的看了看,越看越覺得張圓這模樣,略微有點眼熟啊!

  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到底像誰。

  張圓見閔惟秀都看愣了,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正準備開口,陡然之間臉一紅,笑著看了看閔惟秀的腰:「閔五妹妹來了,之前聽聞太子殿下……大家都說閔五妹妹傷心不已,我倒是瞧著,妹妹是心寬體胖,頗有福氣,幾日不見,又圓了一圈兒。」

  閔惟秀收回了打量的視線,挑了挑眉。

  她到底是挖了張圓家祖墳還是怎麼地,這姑娘咋就看她不順眼了呢?

  不過你打算和武將家的姑娘鬥嘴?沒問題,咱從來不冷嘲熱諷,話中有話,都是直接打臉。

  閔惟秀想著,挑了挑眉,上前一步,驚訝的說道:「張家小娘子家中可是出了事?上回我見你,你還面若端硯,形容美麗,怎麼再一見,那端硯就摔斷了兩個角。這可不好,臉像漏斗一般,把福氣漏掉了可如何是好?」

  張圓面紅耳赤,眼中泛淚:「閔五娘子,我好心好意,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你不說我,我會說你?自己個喜歡惹事,還怪別人回嘴,這是哪門子道理?

  不過張圓今日怎麼陰陽怪氣的,之前都是直接同她開懟的啊!

  閔惟秀覺得古怪,一扭頭,就看到身後站著的姜硯之。

  姜硯之一把將閔惟秀拉到了自己身後,淡淡的說道:「你說臉胖的人是有福氣的,那麼反過來,像你臉這麼瘦的人,自然是沒有福氣的。」

  「你一個小娘子,好端端的作何妄議太子殿下之事?閔五來同你慶生,你卻是陰陽怪氣的。有這個功夫,不如把臉上的粉好好的抹均勻了,臉小用的粉是少,但是也不至於像是抹牆一般抹這麼多吧,一走一掉的……」

  張圓整個人已經石化在了原地。

  周圍的人也都僵硬了,從來沒有見過拉得下臉皮之人。

  還一見就是一對!

  閔惟秀都深深的同情了張圓一下。

  她總算能夠理解張圓為何一直針對她了,原來她心悅姜硯之!

  她並非第一次見張圓了,之前張圓都沒有說太子之事,說話也是直接開懟,閔惟秀還覺得這姑娘雖然討厭,但至少是個真性情,做事不陰陽怪氣,倒是讓人高看了一眼。

  今日也是大有不同,變化在哪裡,就在張圓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姜硯之,於是她立馬的將太子殿下的事提出來了。

  姜硯之再不要臉,也不好意思娶同兄長有牽扯的女人。

  閔惟秀想著,瞟了一眼沉著臉的姜硯之,心中暗想,張圓啊,你低估了眼前這個人的臉皮厚度啊!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姜硯之哼了一聲,拽了拽閔惟秀的衣袖,「還不走麼?做甚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擺明了不歡迎你,你還來做什麼,回去了。」

  張圓回過神來,紅著眼睛,捂了捂嘴,「三大王……我……」

  「硯之,你做什麼?今日是張小娘子生辰,都大多大的人,還口無遮攔的。張家小娘子,你莫要放在心上,硯之同惟秀年紀小……」

  閔惟秀扭過頭去,見穿著便服的太子,連同東陽郡王還有張圓的哥哥張方一道兒走了過來。

  出言的正是太子殿下。

  張方一聽,連忙笑道:「三大王同閔五娘子都是性情中人,錯的是我家小妹才是。原她今日是東家,哪裡有如此待客的道理。三大王同閔五娘子莫要生氣,方替阿妹自罰三杯賠罪。」

  姜硯之哼了一聲,還要回嘴,閔惟秀擰了他一把,姜硯之冷著臉,「那得給我們上兩盤燒八珍,然後用食盒提上幾盤帶回去吃。」

  太子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說他孩子心性,他還不服氣!你瞧瞧……誰叫我們是做兄長的呢,就得慣著。」

  張方鬆了一口氣,這開封城誰不知道,寧可得罪太子,也不能得罪三大王。

  因為得罪了太子,你去賠禮道歉,他看著面子,那也能夠原諒你,尤其像他這種跟在太子身邊多年的人,太子更是寬仁。

  可是得罪了三大王,你怕是要遭殃了。

  因為他會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整得你哭爹喊娘,顏面盡失。

  你說你威脅他?可是人家不怕啊,人家就是一坨滾刀肉,一輩子就想做一個閒王。

  你說以後不幫助他,他不稀罕,你說你整他?可是他有爹有哥護著啊!

  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一定一定,三大王若是喜歡,今日我便將那廚子送去壽王府。」

  姜硯之哼了一聲,看了閔惟秀一眼,「你到你大嫂那兒去坐著,有人敢欺負你,你就狠狠的打回去,凡事有我兜著呢。」

  閔惟秀看了看四周,只見呂靜姝心領神會的看著他們倆,頓時臉一紅,咳了咳,「誰還能欺負我?」

  姜硯之點了點頭,往太子殿下那邊走去。

  周圍的人都是有眼力勁兒的,不少人都圍著太子殿下說起話來。

  閔惟秀挨著呂靜姝坐了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卻是發現張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不見了。

  「嫂嫂,最近老夫人可好一些了?」

  呂靜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多了,經常念叨著你呢。阿秀,我嘴笨又無急智,一時之間也沒有插得上嘴,你若是覺得待得不自在,我陪你先行回去吧。」

  一旁的閔珊一聽,也跟著說道:「就是,惟秀想回去咱們就回去,原是我不好……張圓若是當我是好友,便不會如此對我阿妹。」

  閔惟秀搖了搖頭,多大點事兒,要是上輩子,她也會淡淡的懟回去,但是這輩子,她懶得說場面話,倒是吃虧,顯得小氣了。

  三人正說著話,就又瞧見張圓走了過來。

  閔惟秀一愣,這次她可算是發現了她覺得張圓身上的那股子熟悉感哪裡來的了。

  這小娘子,又變了臉,這下子同她閔惟秀,是越來越像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7:22

第八十七章 鏡中有人(三)

  閔惟秀瞧著張圓又變美了一分的臉龐,心中有些瘆得慌。

  張圓依舊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衫,只是仔細看過去,繡的花色卻是不同了,就連之前拿著的手帕,都換了一方。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又看了她的帕子一眼。

  張圓見閔惟秀看過來,把頭別到一邊去了。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寂靜,閔惟秀能夠看見的,別的人也都不是傻子,一時之間,氣氛有些詭異起來。

  張圓之前方臉變尖臉,她只說自己瘦了,又拔掉了兩顆多餘的牙。

  旁的小娘子也就信了,不少臉大的,還想著要不要回去了,學著張圓的瘦臉。

  可這一回,張圓的臉雖然沒有繼續變小,眼睛卻是突然變了。

  之前明明也有一雙好看的眸子,卻突然變成了同閔惟秀一樣的大眼睛。

  張圓卻好像是沒有發覺似的,笑眯眯的拉了幾個親近的小娘子入席……

  閔惟秀瞧著這副詭異的場景,陡然想起了一件恐怖的事情來。

  今日,她來了張家,姜硯之也來了。

  往常他們倆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呸呸,總要死人。

  這張圓,該不會被什麼髒東西上了身吧?

  閔惟秀說著,看向了姜硯之。

  姜硯之正好也看向了她,搖了搖頭。

  閔惟秀心領神會,姜硯之是說,張圓身上並沒有什麼鬼之類的東西。

  「啊啊啊!」陡然之間,一陣尖叫聲襲來,閔惟秀順著那聲音看了過去,只見張圓已經躺在了地上。

  擦!有什麼這麼靈驗!

  閔惟秀拔腿就跑了過去,此時姜硯之已經衝了過來,「走開,都走開,不要擠成一團,讓我看看。」

  他說著,伸出一根手指頭,探了探張圓的鼻息。

  此時太子同張方等人,也都跑了過來。

  姜硯之同情的看了張方一眼,搖了搖頭,「死了。」

  張方大驚,一把衝了過去,也試探著摸了摸張圓的鼻下,果然人已經沒有氣了。

  「這怎麼可能,我阿妹之前都好好的,活蹦亂跳,這才多一會兒工夫,怎麼就突然猝死了呢?這這……難不成有人害她,給她下了毒!」

  他說著,還看了閔惟秀一眼。

  閔惟秀心中那一點同情,頓時煙消雲散了,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啊!

  她好心好意提著禮物來賀壽,倒還賀出毛病來了。

  張方難不成,還以為她害死了張圓不成?

  他的話音剛落,姜硯之便開口道:「沒有中毒的跡象。不過張圓的屍體頗有些古怪,我要讓張仵作來驗看。張方,你們就不覺得奇怪麼?張圓的容貌,突然就改變了。」

  張方瞳孔微縮,立馬站了起身,「三大王,不用叫仵作來了。許是我阿妹有心疾,這才突然去了。人死為大,還是讓她早些入土為安的好。我阿爹阿娘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難過,若是阿妹遺體再有損,實在是難過心中的坎。」

  「諸位,當真是抱歉了,家中陡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阿圓她……」張方說著,眼眶紅了紅,用手帕擦了擦鼻子。

  「管家,派人送諸位先回府中,別受了驚。」

  姜硯之固執的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你說的算。張圓無緣無故暴斃,這就是開封府的事,怎麼可以說不理會,就不理會呢?我說讓張仵作來,並不是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

  一遇到案件的姜硯之,那認真固執的模樣,好像平時的姜硯之,都是假的一樣。

  這個時候,誰也不會說他是一個任性的十四歲少年!

  姜硯之伸出手來,擼起了張圓的一隻袖子。

  現場的人,又驚呼出聲。

  姜硯之只是輕輕的掀開了袖子,張圓的手卻是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放在那裡,不用張仵作拿刀子劃拉開,都能夠明顯的看出,她的手已經折了。

  之前閔惟秀明顯還看見她說話的時候,手中拿著帕子,短短的時間,怎麼就折了呢?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現在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你也看見了,張圓突然倒下,就這麼摔一下,不光是手折了,連腿也折了。她看上去是一個花信正好的小娘子,但是內裡的骨頭,卻像是八十歲的老嫗一般……」

  「剛才是誰,同張圓在說話?」姜硯之問道。

  「是我……」一個穿著藕荷色裙衫的小娘子,慘白著臉,弱弱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張圓跟我說,她的眼睛變大了,是因為她學會了大慶天寶女帝的妝容,用碳將眼睛畫大一些……」

  「她說到一半的時候,想要扭頭給我看側面是怎麼畫的,可是……可是我聽到了嘎嘣脆的一聲……然後……然後張圓的頭就十分詭異的倒在了一邊,然後她的人整個就倒下去了。」

  「太可怕了,我我……我想回家找我阿娘……」那小娘子說著,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閔惟秀好奇的蹲了下來,仔細的看了看張圓的頭,她的頭的確是歪在一邊,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那麼,是誰扭斷了張圓的脖子呢?

  總不能說,她扭個頭,脖子就斷掉了吧?

  那哪裡是人,簡直比紙糊的都不如。

  姜硯之檢查完了脖子,便不再看地上的屍體,站起身來,對著張方說道:「現在,你帶我們去張圓住的地方瞧上一瞧,看有沒有什麼怪異的地方。」

  張方看了太子一眼,見太子嚴肅的點了點頭,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點了點頭,「三大王,請跟我來。」

  張府算不得太大,閔惟秀跟著一大堆人,走了不多時,便到了張圓住的小院之中。

  她的屋子十分的乾淨整潔,在南牆之上,還掛著一副畫像。

  閔惟秀一眼看過去,卻是愣住了。

  這一副畫,畫的竟然是她同姜硯之小時候。

  這應該是在太后宮中,她正一手叉腰,一手舉著一根小樹枝,樹枝上叉著一條綠色的毛蟲,裂開嘴笑得十分的開心。

  而在宮牆的一角,姜硯之偷偷的站在那裡,抱著一個圓皮鞠,他生得白白胖胖的,像是一個團子,正努力的睜大自己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條毛蟲。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她小時候頑皮,別說叉蟲子了,上房揭瓦這種事情都幹過。

  但是她從來都不知道,姜硯之當時就站在她的身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7:38

第八十八章 鏡中有人(四)

  閔惟秀又仔細的看了看這幅畫,發現在畫的右下角,還有一隻隻露出了腳尖兒的繡花鞋。

  她心下頓時瞭然,應該是張圓當年在宮中看到了這一幕,畫了下來。

  她想湊近看一些,突然感覺脊背一熱,像是被什麼人盯住了一般。

  閔惟秀猛的一回頭,身後卻是空空如也,並沒有人。

  「三大王。」閔惟秀輕輕的喚了一聲。

  正在四處驗看的姜硯之一聽,立馬扔下手中的東西,走了過來,「閔五,怎麼了。」

  閔惟秀笑了笑,「你看這副畫像,可是我們年幼之時?」

  姜硯之仰起頭,「這一幕簡直是我的童年陰影,沒有想到,竟然被張圓瞧見,還畫下來了。」

  閔惟秀一愣,怎麼和她想的不一樣啊!

  不是他童年的美好回憶麼?

  她還想著,三大王這個臭不要臉的,是從多少年前就開始盯著她了。

  姜硯之接著說道:「你看到你手中的棍子上叉著的毛蟲了麼?那是我養的,每日都親手摘了樹葉去餵牠,可是有一日早上,它就不見了……再然後……唉……我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青草。」

  「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嗎?波光粼粼,悲痛欲絕……張圓這個畫得不對啊,完全沒有體現出我當時的心情。」

  ……

  閔惟秀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再打姜硯之兩巴掌。

  叫你自作多情!

  叫你個三大王,腦子有坑!活該被他爹一腳踹飛出開封府。

  姜硯之說著話,猛的一下轉過身來,四處的張望起來。

  閔惟秀收了心思,「你也感覺到了,好像有人在背後盯著我們。」

  姜硯之嚴肅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安喜嚇得有些暈,「小小小娘,之前三大王身後根本就沒有人啊……」

  就是因為沒有人,才瘆得慌啊!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在這屋子裡仔細的搜尋起來。

  這是一件十分普通的閨房,四處散發著胭脂水粉的味道,雕著貓兒的鏤空木屏風上,隨意的搭著一條紅色的長裙,顯然是張圓之前回來換過的,閔惟秀伸手動了動,一方手帕從上頭掉了下來,輕輕的飄落在地上。

  閔惟秀低頭撿起來一看,「果然如此,之前張圓拿帕子摀住嘴的時候,我便隱約見到有些紅色,我當自己眼花了了,應該是她那會兒,便已經身體不適了。」

  閔惟秀說著,把張圓的帕子遞給了路丙,讓他收起來,一會兒開封府來人了,再全部移交過去。

  屋子裡十分的簡單,在床榻旁邊,又一個雕著海棠花的長案,上頭放滿了各色的胭脂水粉。

  姜硯之好奇的拿起一個橢圓型的鐵箍子,好奇的問道:「這個是做什麼用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方紅著眼說道:「我家阿妹,打小兒臉就長得方,經常被人嘲笑。因為家中其他人都不長這樣,是以阿妹十分痛恨自己的長相,經常用這個鐵箍子箍著臉睡,想要自己的臉變得好看一些。」

  擦!張大哥這是話中有話啊!

  什麼叫其他人都不長這樣,難道張方還是隔壁老王的女兒不成?

  姜硯之手一抖,將那鐵箍子扔到了桌案上,我的天,難怪人家說最毒婦人心,連自己都虐待,太狠了!

  她是個人,又不是個倭瓜,你還想把它放到盒子裡,讓它擠著長啊!

  「這鐵箍子有效?」閔惟秀好奇的問題,畢竟張圓的容貌變化,是肉眼可見的。

  她嘴中問著,手上也沒有閒著,拿起桌上的胭脂水粉,拔下頭上的一根銀簪子,試起毒來。

  張方用的胭脂水粉,同她基本上一樣,都是一家百年老鋪中出的,倒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張方搖了搖頭,「阿妹從十二歲開始,就開始戴這個了,並沒有什麼作用。倒是之前有一日,她外出了一段時間,回來之後,臉就便小了,她說去找了個婆子,拔掉了幾顆牙,所以就變了。」

  「我一個大老爺們……」張方說著,頓了頓,「阿圓乃是我父親的填房夫人所出,與我並非同一個親娘所生,所以她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覺得奇怪,隨口的問了,便沒有過多的去查。」

  閔惟秀看完了胭脂水粉,又打開張圓的首飾匣子看了起來。

  姜硯之瞧著裡頭放著一隻用黑色瑪瑙雕刻而成的貓頭,好奇的伸手去拿,豈料沒有拿穩,那黑色的貓頭咕嚕嚕的滾到了地上。

  姜硯之嘿了一聲,彎腰去撿,心有慼慼的說道,「閔五,你看到那個貓頭沒有,這是我小時候戴著的,有一天碎……」

  姜硯之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裡,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閔惟秀將手上的簪子放下,好奇的問道:「有一天怎麼了?」

  姜硯之往後退了一步,快速的直起腰來,「閔五你別看,來人啊,這床底下藏了人,給本大王把它拖出來。」

  閔惟秀好奇的彎腰一看,只一眼,身上的汗毛便豎了起來。

  只見那床底之下,側躺著一個人,正睜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閔惟秀猛的起身,只聽得一聲慘叫,她下意識的就是一巴掌拍過去,又是一聲慘叫……

  姜硯之一手摀住下巴,一手摸著頭,眼淚汪汪的看著閔惟秀,「閔五,是我呀!」

  閔惟秀十分內疚,誰叫你總是站在別人身後!

  站在門口的太子實在是忍不住了!

  「惟秀,硯之,你們快出來……」

  再不出來,他擔心要把自己個傻弟弟抬出來了……

  太子看了閔惟秀的細腰一眼,心中感慨萬千,是他錯怪三弟了啊,這個弟弟分明是捨身取義,拿自己的小命來救兄長啊……

  你想想看啊,要是他娶了閔惟秀當太子妃,那在家中還不被打成了狗!

  你說你不服氣?可他們老姜家的人,都手無縛雞之力,女暴龍一根手指頭都能夠把他摁死啊!

  太子想著,越發的感動,忙跑了進去,將姜硯之扶了出來,「硯之,你放心,我待會兒就去宮中,請求阿爹,留你在開封府,這都要過年了,你一個人在外頭形單影隻的,那怎麼行!」

  萬一姜硯之走了,閔惟秀又來尋他,那怎麼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7:52

第八十九章 鏡中有人(五)

  姜硯之只覺得喜從天降,萬一他離開了開封府,閔五被人搶走了可如何是好?

  「你真是我的親哥!你們這群人還愣著做什麼?快把床底下的那玩意弄出來。」

  一群太子府的侍衛面面相覷,太子點了點頭,他們才衝了進去,將床底下的東西拖了出來。

  眾人定睛一瞧,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並非是一個真正的人,而是一個陰人。

  大戶人家去世,多有陪葬,用紙紮了婢女,僕從,馬匹房屋燒了去陪葬。

  而張圓床底下的,便是這樣的一個紙扎的人。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打破了屋子中的寂靜。

  閔惟秀看了過去,見東陽郡王一臉慘白的站在太子身邊,不停的咳嗽,連心肝肺都快要咳出來了。

  「阿凜,你沒事吧?」太子焦急的問道,不停的給東陽郡王拍背,「都是我不好,你風寒才剛剛好,我便拉你出來赴宴,這下子又難過了。」

  東陽郡王擺了擺手,不停的咳嗽,太子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勉強的喝了,這才止住了咳,「你也是為我好,讓我出來透透氣。我也就是瞧著那紙人實在是太逼真了,一時之間覺得有些可怖。」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這個紙人的確是十分的逼真,要不然,就憑她同姜硯之那比甜瓜還大的心,不至於被嚇了一跳。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簡直就像是張圓把自己的眼睛摳下來了,給裝到了這個紙人身上一樣。

  張圓的眼睛摳下來?

  閔惟秀一把抄起案上的書,對準了那紙人的臉,不大不小,十分吻合的方形。

  若是張圓在天有靈,一定會跳起腳來罵娘,奶奶個腿,死了都不放過我!

  「三大王,你之前是怎麼說的,你說張圓的手腳都跟紙糊的一樣,輕輕一碰就斷了,對不對?」

  姜硯之一聽,默契的伸手去戳了戳紙人的手臂,「就是你想的那樣。手腳都很逼真,還有臉以及眼睛,脖子。但是其他的地方,卻明顯的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紙人。」

  周圍的人聽著侃侃而談的二人,都有些心中發寒,所以你們兩個到底為什麼可以用那種「今日你用朝食了嗎」的淡定語氣,來說這麼恐怖的事情。

  什麼真人,紙人啊之類的!

  真的很驚悚啊!

  太子咳了咳,「硯之,你們在胡說什麼呢!這就是一個紙人,說不定那什麼頭之類的,是師父做的,但是身子是徒弟做的,所以……」

  這麼瞎的話,他也說不下去啊,而且,姜硯之也並沒有聽他說的話。

  「太子殿下說得沒有錯,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紙人,雖然我們並不知道張圓為什麼要在自己的床底下藏一個紙人。但既然是她心愛之物,不如燒了,讓她們在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吧!」

  太子心中甚為寬慰,還是小娘子懂事啊,還知道維護他這個太子的臉面,你看看那個白養了的弟弟……

  然後太子還沒有高興多久,就發現不管是閔五還有姜硯之,都沒有看著他,反而警惕的看著四周。

  閔惟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陡然之間,她只覺得眼前一花,她揉了揉眼睛。

  「姜硯之,你看見了麼?我怎麼瞧著,鏡子中間有個人。」

  張方猶豫了一會兒,插嘴道:「這人照鏡子,鏡子中自然有人。」

  閔惟秀搖了搖頭,走到了張圓梳妝的地方,上面放著一面雕著花,十分精美的銅鏡。

  姜硯之走了過來,示意閔惟秀不要動手,他卻是伸出手來,敲了敲銅鏡的鏡面,「我家閔五聰慧,一說要燒掉那個紙人,你就藏不住了對不對?出來吧,我們已經找到你了。」

  鏡子半天沒有動靜。

  站在門口的太子,還有閔珊對視了一眼,第一次找到了共同語言:我家弟弟/妹妹,怕不是個傻子!

  那麼巴掌大的鏡子,裡頭能藏住人!

  光是想著,都不寒而慄!

  姜硯之對著閔惟秀點了點頭,閔惟秀果斷的抄起一旁的梳妝匣子,對著銅鏡猛砸過去,「既然不出來,那索性將鏡子砸了得了。」

  那梳妝匣子臨到鏡子面前時,又停了下來。

  太子一瞧,大驚失色,忙對侍衛們說道:「你們都在院子中守著,沒有孤的命令,誰也不能進來。」

  路甲立馬上出去關上了房門,同路丙一左一右的守著。

  整個屋子裡,只剩下了呆若木雞的張方,東陽郡王,還有閔惟秀同姜硯之,以及一臉嚴肅的太子。

  他覺得,自己之前那麼多年,怕當的都是假太子,都是活在夢裡。

  現在他看到了什麼?

  姜硯之同閔惟秀並非是故弄玄虛,他們說的是真的,鏡子中真的是有人。

  還是一個女人。

  是一個穿著喪服的女人,她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用頭油抹得十分的光滑。上面點綴著金銀簪子,看上去像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她紅著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流下,看上去十分的淒苦。

  她生了一張讓人熟悉的方臉,眼睛是有些上挑的鳳眼,嘴唇鮮紅欲滴,像是要滴血一般。

  閔惟秀鬆了一口氣,她能夠看見就好,能夠看見的,就能夠打死,那些瞧不見的鬼,打起來真的是憋屈。

  之前她所感覺到的,一直注視著她同姜硯之的眼睛,就是鏡子中的這個人吧。

  不,應該說是這個女鬼。

  只是為什麼,有的鬼只有姜硯之一個人能夠瞧見,有的鬼,卻所有的人都能看見呢?

  「三大王,請不要將鏡子砸碎,這鏡子一碎,奴就煙消雲散了。奴死不瞑目,這才想要再活一次,洗刷冤屈!張圓也是個痴兒,我並非是有意害死她的。」

  姜硯之一愣,哎呀,本大王啥時候這麼有名氣了,連鬼都認識我啊!

  「你認識本大王?」

  女人垂了垂眸,淒然的笑道:「三大王年幼之時,奴也曾經遠遠的看到過您,那時候我也是大家媳……現在認識你同閔五娘子,是因為張圓在這屋子裡,三句話不離你二人。三大王看我是陌生人,我看三大王,卻再熟悉不過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8:13

第九十章 鏡中有人(六)

  姜硯之只覺得頭皮發麻,那種感覺就像是啃個桃子裡頭冒出半條扭啊扭的蟲一般。

  誰想跟你一個鬼是熟人啊!

  一旁的太子已經雙目圓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敢情鬼還會說話!

  他記得姜硯之小的時候,總是不愛讀書,怎麼說都不聽,夫子考核的時候,他都著急得要命,想要給他提示,可那個天天浪的傢伙,竟然能夠倒背如流。

  他一直都有些羨慕,這個弟弟當真是聰慧。

  現在,不怪他陰暗,說不定當時就有一個女鬼在一旁,說一句,他跟著念一句呢!

  太子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頓時呸了自己一口,想啥呢你!

  這時候那個女鬼已經開始說話了,「我姓趙名蘭,我家夫君姓石,乃是韓國公府次子……」

  她這麼一說,閔惟秀頓時想起來了,「你是石二郎的母親?」

  姜硯之在一旁癟了癟嘴,問道:「惟秀你同石二很熟麼?」

  閔惟秀一時不察,沒有發覺姜硯之嘴中,閔五已經變成了惟秀,點了點頭,「我阿娘之前想給我說親事,就提過石家二哥,他同我大兄,乃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她如今變得力大無窮,她阿娘擔憂她會一個不小心就殺夫了,要當寡婦,於是專挑那種皮糙肉厚的滾刀肉相看,什麼石二郎啊,王八郎啊,都在她的候選名單之上。

  石二郎的母親,已經死了有快十年了。

  趙蘭一聽,激動的看向閔惟秀,眼眶紅紅的,「閔五娘子是好小娘,我家石二哪裡配得上。」

  姜硯之一聽,頓時不樂意了,「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嫌棄惟秀是不是?你家石二莽夫一個,本來就配不上我家惟秀。」

  趙蘭有些無語,身為一個鬼,她還是有翻白眼的權利的。

  我跟你說的一樣啊,都是說我家石二配不上閔五啊,你激動個啥?

  趙蘭到底不敢得罪姜硯之,小心翼翼的說道:「三大王說的對。」

  她不敢再提閔惟秀,又急著說起了舊事,「我含冤而死,雖然是嫡長媳,陪葬卻不豐厚,除了身上的穿戴,就只有一面銅鏡相伴。那銅鏡乃是我夫君當年親手打磨,送予我的定情之物。」

  「許是我心有不甘,死了之後,我便變成了鬼,託身在那銅鏡之中。一直關在墓穴之中,暗無天日,直到前些日子,有人盜了我的墓,這面銅鏡便被人帶了出來,輾轉流到了張圓手中。」

  「這一切,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發生了。」

  趙蘭說著,回憶起了那日之事。

  ……

  張圓氣呼呼的衝進了自己的屋子裡,用袖子一掃,將那胭脂水粉都掃落咋地,砸得咣咣的香。

  她平時脾氣就不好,家中的女婢沒有一個人敢進來收拾,統統跪在門口不敢動彈。

  張圓頗為生氣,對著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個個人都向著閔惟秀,明明我同呂靜姝是好友,呂家同她有仇,原本當厭惡她才是,結果呢?我丟了大臉,竟然讓她得了好處。」

  她說著,提起了筆,胡亂的畫了幾下,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娘子,輕而易舉的就躍然紙上,顯然她已經畫了很多次了。

  「小時候也是這樣,明明是我先遇見的姜硯之,可是姜硯之從下就只能看到閔惟秀,為什麼呢?她明明品行惡劣,還凶得要死!」

  「長大了好不容易,她喜歡上了太子,為什麼不繼續喜歡下去!若是她嫁給了太子,那我豈不是就可以嫁給姜硯之了!」她說著,拿起筆,對紙上的小人,使勁的塗抹了起來。

  然後將那筆一摔,墨汁濺得到處都是,也濺到了銅鏡之上。

  「說到底,男人還是看臉的。閔惟秀長了一張狐狸精臉,也難怪姜硯之被她蠱惑了,可恨我……」

  張圓說著,拍打起自己的臉來。

  若說她這輩子有什麼痛恨的事,那便是這張大方臉了。

  她的阿娘,乃是填房夫人,原本深受喜愛,一嫁進門來,就有了身孕,人人都說她是有福氣之人,可是自從她出生之後,她的阿娘便失寵了。

  因為府中到處都是流言蜚語,說她阿娘不貞,不然的話,明明老張家人的臉,都好好的,偏生她長得奇怪。她阿爹還給她取了個奇怪的名字叫圓……

  這簡直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張圓想著,抄起桌上箍臉的鐵箍,嘭的一聲扔在了地上,「若是能夠讓我的臉變小,我寧願折壽十年。」

  「我可以和你換。」

  張圓一驚,整個人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聲音光是聽著都帶著一股子涼意,像是從那地府中傳來的陰惻惻的聲音。

  「誰?誰在說話?你不出來,我就喊人了!」張圓四處張望著,顫抖著準備喊人。

  「你不要喊人,我跟你換。我的臉小……你不是喜歡姜硯之麼,你的臉小了,說不定他就喜歡你了。」

  張圓循著聲音看過去,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

  她平日常用的梳妝鏡裡,竟然有一個陌生的女人。

  明明她看著鏡子,鏡子裡出現的卻是別人。

  「你願意嗎,如果你願意,你就買一個紙扎的人來,放在你的床底下,然後輕輕的說一句,我願意,你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

  鏡子裡的女人竟然在說話,張圓尖叫了一聲,在屋外瑟瑟發抖的僕從們都衝了進來,大喊道:「小娘小娘……」

  張圓用手捂著臉,透過指甲縫,發現鏡子早就光潔如常,裡面什麼都沒有了,彷彿她之前見到的一幕,都是假的一般。

  「把那個鏡子給我扔出去砸碎了。」

  張圓說著,待人拿起鏡子的時候,又說道:「算了,放到我的庫房裡,鎖起來。」

  僕從鏡子拿出去,走到門口,張圓抬頭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那副畫,手指動了動,「算了,就壓著,放到我的桌子上吧。」

  僕從覺得莫名其妙,但是又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得照做了退了出去。

  當天夜裡,張圓便悄悄的尋了一個紙人來,按照趙蘭說的,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輾轉反側了許久,若是能夠嫁給姜硯之,她連折壽十年都不怕,同鬼怪換臉又如何呢?

  更何況,那鏡中的臉,她只一眼,已覺得久久不能忘懷,那是一張絕美的臉。

  她最後看了看牆上的那幅畫,輕輕的說道:「我願意。」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8:30

第九十一章 鏡中有人(七)

  趙蘭說著,不敢看姜硯之的神色,「她第二日醒來,看到真的換了臉,十分的高興。接下來幾天,又嫌棄自己的手臂太粗,換了手,又嫌棄腿上皮膚不白,同我換了腿……換了小臉之後,又覺得同自己的脖子不匹配,又換了脖子。」

  「直到今日,又同我換了眼睛……我有勸說過她的,但是她都斬釘截鐵的要換。我我,實在是太想活過來伸冤了,這交換二字,乃是你情我願。我也不知道,她會死的。」

  趙蘭說著,嗚嗚的哭了起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看向了張方。

  「雖然這麼說不厚道,但是我壓根兒不認識張圓,更加不知道她對我有這種心思。即便是知曉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回應的。我姜硯之,是要娶閔惟秀的。」

  閔惟秀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若是閔惟思在這裡,還不把他打出狗腦子來。

  在場的都是什麼人啊!

  嗯,一個可能是她未來婆母的女鬼。

  嗯,太子,傳言中她曾經想要嫁的人。

  嗯,東陽郡王,前不久還給她繫披風的人。

  嗯,張方,她死去的情敵的哥哥。

  嗯,她還剛聽完了一個小娘子,對姜硯之豁出性命的痴情故事。

  三大王啊,你不覺得這個場合不適合說這個嗎?

  再說了,姜硯之什麼時候要娶閔惟秀了?八字都沒有一撇啊!

  太子一聽,頓時回過神來,喜得嘴都合不攏了,太好了,這是永絕後患啊!

  閔惟秀有些暈乎乎的,忙岔開了話題,「你有什麼冤屈?我可是聽說,石二哥的母親,是生病去了的。他阿娘出身寒門,當年他阿爹石志力排眾議,娶了她阿娘。你死了之後,他守孝三年之後,才續娶了他人。」

  韓國公石家,早在大陳朝之前,便已經是一方豪族,石家長男娶寒門女乃是情痴,這事兒到現在都還有人拿來當話本子說呢。不少豪門貴女,見了石二郎他爹,都恨不得去摸上一把,沾沾運氣。

  她阿娘之所以考慮石二郎,也是想著,老子如此,兒子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趙蘭她有什麼冤屈。

  趙蘭一聽,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假的,都是假的,那個騙子!當年我嫁進韓國公府,我阿爹就不同意,他說女兒啊,老話說門當戶對,那是沒有錯的啊!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我那時候被他迷了心竅,哪裡聽得進這個,結果呢……小命都丟了啊!」

  閔惟秀一聽這個調調,嘆了口氣。

  話本子看得多,就是有這麼一個不好,看什麼都沒有了驚喜。

  還能是什麼呢?愛你的時候,如珍似寶,連你的裹腳布都是香的。

  不愛的時候,你便是抹上一斤的香粉,他都嫌棄你太臭。

  就像身邊的姜硯之,對她這麼痴情,上輩子的時候,咋不見她站出來,為武國公府說一句話呢?

  到底不過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姜硯之還不知道自己個已經被閔惟秀在心中劃拉了一個大叉叉。

  「你說說看。你若是當真有冤,本大王不會坐視不理的。」

  「我生得顏色好,在那溪邊浣紗,見有人昏迷不醒,順流而下,便將他撈了起來,那會兒他並未說自己乃是韓國公府之人,只說在附近採藥不慎受傷。我出生鄉野,哪裡見過世面,便全聽了他的。」

  閔惟秀看著趙蘭,用那同張圓換來的方腮幫子,說著我顏色好,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趙蘭卻是半點都沒有感覺到,接著說道:「那會兒,我們的確是心心相印,我只當自己命好,遇到了真命天子。你瞧啊,他有那麼多名門貴女可以娶,偏生卻要娶那麼粗鄙的一個我。」

  「他說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像我這樣單純而美好的人。」

  趙蘭說著,面色變得猙獰起來,「可是漸漸的,便全都變了。我分不清龍井與碧螺春,看不明哪個是玉哪個是石,不管做什麼都不能讓婆母滿意,一開始他還有耐心教我,在婆母面前維護我,可是人又如何有長性?」

  「我命好,很快就接連生了大郎二郎,婆母雖然嫌棄我撐不起門面,卻因為得了嫡孫,並不苛責於我,我以為我的好日子來了。可誰知道,在大郎九歲那年,發生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

  趙蘭說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閔惟秀敏銳的發現,那面鏡子的表面,都開始抖動起來,顯然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讓她刻骨銘心。

  「我的兒子,我十月懷胎生下的親兒子啊,他一臉鄙夷的看著我說,阿娘,我的朋友都笑話我,說我阿娘出身貧賤……上月我生辰,你做了那勞什子桂花糕讓我帶去給他們吃,他們都笑死了,說這麼寒顫的東西,只有下人才會吃!」

  「阿娘,為什麼你是我的母親,而雲娘不是我的母親?我喜歡雲娘,阿爹也喜歡雲娘!」

  趙蘭說著,鏡面抖動得越發的厲害,「我當時整個人心如死灰,那是我的親兒子啊!我一時沒有忍住,便扇了他一個耳光,那孩子氣性大,跑了出去……我後悔啊,我為什麼沒有忍住呢!到了夜裡,他們在池塘裡,發現了我的大郎!」

  「我打了他之後,心中難過,哭得昏昏沉沉的,便睡了過去。直到夜裡,婆母抬著大郎的屍體,領著一群丫鬟婆子衝了進來,說我這個當娘的狠心善妒,連自己的孩子都殺死。」

  「我百口莫辯,質問石志那個負心漢,我問他雲娘是誰?他不說話,我從十幾歲就跟著他,也曾郎情妾意,他便是一個眼神,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的心早就偏向那個雲娘了。」

  「我抱著大郎哭,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你這個毒婦,我當年是如何認為你單純善良的,人人都說你是為了我家的潑天富貴,窮鄉僻壤的,哪裡會出什麼好人,我硬是不信。我是瞎了眼,才娶了你進門。」

  趙蘭說著,哭得越發的厲害了,那面銅鏡的表面,都出現了裂痕。

  「我心如死灰,他走了之後,我婆母身邊的嬤嬤便衝了進來,將我活活的勒死了。」

  閔惟秀看了趙蘭一眼,「雲娘?石志後娶的填房夫人我見過,姓韓名桑,並不是叫什麼雲娘。你死了之後,他也只續娶了這麼一個妻子,並沒有任何妾室。」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8:43

第九十二章 你在說謊話

  趙蘭有些發怔,喃喃的叫著雲娘的名字。

  院子外開始嘈雜起來,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女子的哭泣聲,張方揉了揉眼睛,「應當是我母親來了,阿圓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詭異,總不能說,她被一面鏡子裡的女鬼殺了。為了維護府中顏面,只希望說是意外扭了脖子……」

  他說著,期待的看著姜硯之。

  姜硯之從趙蘭說的時候開始,就一直皺著眉頭,既沒有點頭,也不搖頭。

  太子見狀,忙說道:「就按照你說的辦吧,子不語怪力亂神,這等事兒,鬧大了也不好。」

  張方紅著眼點了點頭,又指了指那面銅鏡,「那這個東西……」

  姜硯之這才開口道,「本大王要帶走,包括那個紙人。」

  他說著一把抄起了桌面上的銅鏡,輕輕的說道,「趙蘭,等本大王叫你了,你再出現,你若是敢再作妖害人,本大王立馬錘爛了你!」

  他說完,看向了閔惟秀,「惟秀,咱們走,去韓國公府尋石二郎。」

  「惟秀,這事兒乃是三大王的分內之事,但是同你有什麼干係呢?珊娘還在外頭等你呢,你若是不早些回去,你阿娘要擔心你了。」

  東陽郡王的話,讓閔惟秀頓時有些遲疑起來。

  姜硯之見狀,瞪了東陽郡王一眼,然後轉向了閔惟秀,可憐巴巴的說道:「我同那韓國公府不熟,聽聞石二郎手腳功夫厲害,我貿貿然跑上去,說他阿奶殺了他阿娘,他會不會一個老拳打死我!」

  姜硯之說著,陡然之間對著東陽郡王一拳打過去,可他哪裡練過這些,腳下不穩,一拳打到了站在一旁的張方的鼻子上。

  張方一慌,趕忙摀住了自己的鼻子,鮮紅的血順著手縫流了下來。

  姜硯之趕忙走了上前,「張兄,實在是抱歉了,我就是比劃一下,沒有想到竟然打到你了。」

  張方搖了搖頭,有些尷尬的說道:「無妨無妨,不過是流了一點鼻血罷了。」

  閔惟秀瞧著有些奇怪,姜硯之這個人,雖然做事不著調,但是絕對不會貿貿然出手打人的。

  當然了,他不出手打人,不是因為他人好,是因為他是弱雞打不過啊!

  閔惟秀想著,詢問的看向了姜硯之,姜硯之卻是勾了勾嘴角,指著張方說道:「你同趙蘭都在撒謊吧?趙蘭根本不是偶然的落到了張圓的手中,她根本就知道這種交換遲早會害死張圓。而你,張方,對你這個妹妹,可是關心得很呢。」

  在場的幾個人又驚呆了。

  這是唱的哪一齣?

  明明之前大傢伙兒都對趙蘭無比同情,姜硯之還要為她伸冤,怎麼一下子,張方同趙蘭都變成凶手了。

  姜硯之指了指地上的紙人,「先前我就覺得哪裡有違和感,看了許久才看出,趙蘭的鼻子是不對勁的。」

  閔惟秀低頭一看,果然,那個紙人的鼻樑,也活靈活現的,像是真人的鼻樑,而且擱在那張臉上,總顯得十分的違和。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她同姜硯之低頭看床底下的時候,第一眼瞧見的便是紙人那一雙圓睜的眼睛,他們當時都以為,床底下有人。

  但如果只是眼睛像真的,鼻子卻是紙糊的,他們應該一下子就能夠看出不對來才是,可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紙人身上,因為他們看到的眼睛那一塊兒,都是真的。

  「張圓的鼻子小巧玲瓏又高挺,根本就不需要換鼻子。之前趙蘭自己說的時候,也沒有說她們換了鼻子。那麼趙蘭交換的第一個人,根本就不是張圓,而是同她換了鼻子的人。」

  閔惟秀說著,看向了被姜硯之打了一拳的張方。

  姜硯之讚賞的看了閔惟秀一眼,「正是如此。張方在太子府行走,我見過不下百次,因為他是男兒,平日裡甚少有人注意他的容貌。但是本大王不同,本大王過目不忘。你以前鼻子有些塌,而現在卻不塌了。」

  張方臉色不變,「三大王,你說什麼呢?」

  太子也轉過頭來看著姜硯之,「硯之,你胡說什麼?張方為什麼要害死自己的親妹妹?不過是一個小娘子,一副嫁妝就能夠打發出去的事,不但不會同他爭家產,而且日後的夫家也是助力,他為什麼要做這種吃虧不討好的事情?」

  「張方乃是進士出身,前程遠大,他是吃飽了撐的,才同女鬼攪和在一起。再說了,他又不會道法,女鬼為什麼要聽他的?」

  太子心中簡直有一萬頭小牛奔過。

  這個弟弟,要不是親的,掐死都不解恨。

  前不久因為那個林郎中的事情,弄沒了太子府中一個得力的管事,還是他千叮嚀萬囑咐,讓親娘蔡淑妃出面,才鎮住了姜硯之,沒有讓他把事情鬧大了。

  現在好了,他娘的就是來吃個席,又要把張方弄死。

  張方可不同於那些管事,他家世好,又有能力,乃是鐵桿的太子黨,日後說不定能夠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怎麼能夠因為這點內宅裡的荒唐事,就折在這裡呢?

  太子說著,嚴肅起來,恨不得抄起鞋底子,抽姜硯之一頓。

  姜硯之對著太子抱歉的笑了笑,「大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既然碰上了,又豈能視而不見?」

  「張方,我只是輕輕的碰了一下你的鼻子,你就流血了。你若是清白,大可以鬆開手來,讓惟秀戳你的鼻子一下,看是不是輕輕一戳,就斷了。這是長在你身上的證據,你怎麼辯解,都辯解不了的。」

  閔惟秀將手指往身後縮了縮,三大王啊,我這手指,別說紙糊的鼻子了,就是你的鼻子,我也能戳斷啊!

  張方還是不說話。

  姜硯之指了指門口,「我現在大可以去叫張圓的婢女來問,看這銅鏡落入張圓的手中,同你到底有沒有關係。我大兄說的事情,也是我不明白的,你為什麼要殺掉張圓?」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中年男子,扶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婦人衝了進來,那婦人雙目圓睜,指著張方問道:「張方,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死我女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8:54

第九十三章 何等狗血的人生

  那婦人一說話,銅鏡便拚命的震動了起來。

  閔惟秀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她還想著,姜硯之已經說出了口,「你的名字裡,有一個雲字對不對?」

  那婦人一愣,站在旁邊的男子則是對著太子同姜硯之行了禮,「殿下,三大王。賤內姓錢名雲芳,小名的確是叫雲娘。她痛失愛女,有些癲狂,若有得罪,還望殿下同三大王諒解。」

  一旁的太子已經嘴巴都合不攏了,他真的只是想來給張方捧個場的,早知道,就不帶姜硯之這尊瘟神來了。

  這是何等狗血的人生!

  張方突然鬆開了手,指著錢雲芳哈哈大笑起來,「我為什麼要殺死張圓,當然是因為,是你害死了我阿娘啊。」

  錢雲芳含著淚搖了搖頭,「你阿娘明明就是病逝的,她是我的親姐姐,我怎麼會害她?」

  張方冷哼了一聲,「事到如今,你還狡辯什麼。我阿娘身子不好,經常一個人悶在屋子裡看著我讀書,有的時候她會喃喃自語,說雲娘可如何是好啊,說石家叔叔再好,那也是有婦之夫,是沒有好前景的。」

  「我那時候什麼都不懂,便沒有放到心上。太子殿下要娶太子妃,我想著去淘一些別致的禮,卻在街邊的小攤上,發現了那面銅鏡。這才知道了當年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同石家叔叔不清不白,一起逼死了石家嬸嬸趙蘭,想要嫁進石家去。但是石家叔叔要臉面,不肯熱孝中娶妻,打算等三年之後再迎娶你進門。豈料天道昭昭,報應不爽。清平郡主韓桑覺得他人品端方,乃是至情至性之人,非要下嫁。」

  這清平郡主,乃是官家的表妹,因為曾經對官家有恩,被封了郡主。這也是為何,閔家同石家走得親近的緣故。

  郡主要下嫁,這石家老夫人之前吃夠了媳婦身份低微的虧,果斷的定下了這門親事。

  說起來,韓國公府的長子乃是庶出的,次子才是石老夫人的親兒子。大陳並沒有什麼爵位傳承之說,也就沒有世子之爭,庶子也能夠考科舉,因此地位並不低。

  趙蘭出身太差了,石老夫人也只能夠循著舊禮的一套,天天拿她才是嫡長媳來說事,想要壓住庶子媳婦一頭。

  「這一下子,你便沒有了著落。我外祖家也是清貴人家,女兒怎麼能夠去給人做妾室?那會兒你已經珠胎暗結,有了張圓,走投無路之下,便勾引了我阿爹,我阿娘性子軟弱,被你一逼,病得越發的重。」

  「她原本身子弱,就扛不了幾年了,可是你等得,肚子等不得。你知道我阿娘喜歡吃燕窩,便提了好些來,裡頭卻是藏了那些與阿娘經常服用的藥物相剋的藥材,害得她不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錢雲芳,你敢對天發誓,我阿娘是病死的麼?她若是病死的,你為何嫁進來之後,便把我阿娘身邊的老人,全部都遣送走了?你不敢發誓。」

  張尚書不敢置信的看著一旁的錢雲芳,「雲娘,這是真的麼?」

  閔惟秀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跟著姜硯之,簡直每天都有比話本子還精彩的家庭慘劇看啊!

  錢雲芳拚命的搖頭,眼淚唰唰的往下掉,「不是的,這個真的不是的,你阿娘的確不是病逝的,那些相剋的藥物,是她自己服用的。但是你怪我,沒有怪錯。都是我啊,都是我壞,才害死了阿姐,害死了圓兒。」

  「那時候我年紀小,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有一日在月老廟,偶遇了石志。他站在那裡給趙蘭買滾燙的栗子,他怕栗子拿回家就涼了,想要往懷裡揣,我見實在是太燙,便把自己的小手爐給了他,讓他煨栗子。」

  「那會兒,我實在是太羨慕了,趙蘭除了長得好看,有哪一項比我強,可是老天爺不公平,偏生讓她遇到了這樣的貼心人。一開始,我並沒有旁的想法,只是想要爭一口氣,證明我處處都比趙蘭好。」

  「可是漸漸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同石志……我那會兒滿心滿眼的想要嫁給他。可是韓桑是郡主啊,我又能有什麼辦法。阿姐自幼便疼愛我,我那時候懷了圓兒,不敢同家裡說,便只能到阿姐這裡來哭訴。」

  「我阿爹阿娘,都是將臉面看得比天大的人,我要嫁給石志當填房,他們都氣得不同我說話了,若是知道我懷了孽種,肯定會將我沉塘。阿姐自知時日無多,便有一日,同姐夫飲酒,讓我……然後她自斷生機,為的就是讓我早日嫁進張家。」

  錢雲芳說著,嚎啕大哭起來,「我自阿姐沒有了的那一日起,便開始吃齋唸佛,沒有做過一件壞事。我生了圓兒,她生得古怪,你們都懷疑她的身世,我也從來都不辯駁。生了她之後,我便一心一意的教養你,我喝避子湯,就是不想再生出一個兒子來,同你爭奪你父親的寵愛。」

  「這些都是我欠我阿姐的啊!我年少之時,的確是做了許多錯事,但是張方,我沒有殺你阿娘,也沒有半點對不住你!你為什麼就不能把我的圓兒留給我!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娘子,她有什麼錯啊!」

  「我已經用我的一輩子,來贖罪了。」

  張方搖了搖頭,「你騙人……」

  錢雲芳繼續哭道:「我的阿圓死了,我這一輩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騙人,事到如今,我還騙你作甚?」

  站在一旁的姜硯之打斷了二人,「那麼錢雲芳,當年石志的長子落水身亡,是不是你為了讓趙蘭下堂,而設計的?」

  這時候,從銅鏡裡傳來尖利的叫聲,「肯定是!」

  錢雲芳一見趙蘭,嚇得後退了好幾步,躲在了張尚書身後,「這這……報應啊!報應啊!是我當時鬼迷了心竅。那日我去石家給老夫人送鞋,老夫人幾次三番的說,趙蘭這個媳婦,倒是給她生了個好孫子。」

  「我想著,老夫人這話中是在敲打我,日後我便是生了孩子,也蓋不過大郎去,心中便是不忿。結果出府的路上,在池塘邊見到了大郎躲在草叢中哭,我瞧著四下無人,便拍了他一下,想嚇他一跳。可沒有想到,他一驚,便掉進去了。」

  「我原本想要救他,可是我突然想起了老夫人的話……便走了。之後我的確是用了心機,讓老夫人誤以為是趙蘭害死的大郎……都是報應啊,報應!」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9:11

第九十四章 人之將死其言不一定善

  張方聽完錢雲芳的話,捂著自己的鼻子哭了起來,「我害死了阿圓……阿娘寧願死都要保護雲姨你,我卻害死了阿圓。」

  銅鏡裡的趙蘭,也嚶嚶嚶的哭了起來,「你害死了我兒子,我害死了你女兒,我也不算欠了你的。」

  一旁的姜硯之翻了個白眼兒,伸出手來,對著銅鏡就是一通拍,「難怪你那麼輕易就被人害死了,別人說什麼你都信麼?」

  「還有你張方,你耳根子這麼軟,到底是如何做官的?凶手說的話你都信?」

  「人之將善,其言可不一定善,說不定人家指著最後一搏,膈應你一輩子呢!」

  張方同趙蘭哭泣的臉僵了僵,人和人到底還有沒有基本的信任了?

  姜硯之哼了一聲,走到了錢雲芳的跟前,「疑點一,服用相生相剋的藥物去死,並非一朝一夕之事。你那會兒已經懷了張圓,怎麼可能等得及?」

  「你們府中懷疑張圓並非親生的,都是因為她的臉,而並非是她出生的日期不對。那說明了什麼?首先,你的確是在嫁進府中之前,便同張尚書有了首尾;其次你嫁進張府十分的迅速,所以你假裝孩子早產,也沒有引起懷疑。」

  「那麼,你之前說的,張方的親娘是服用相生相剋的藥物死的這件事,就不太可信了。我猜想,是因為張方先提了燕窩中藥物相生相剋的事情,你才順著他的話頭說的,根本就沒有考慮周詳吧?」

  「再次,若是張方的親娘安排好了這一切。那麼你那時候已經懷有身孕,她怎麼著也會為自己的孩子考慮,將自己的親信老僕,都安排到張方身邊去。你若是心中沒有鬼,為何要把僕人遣送走?張方要你發誓,你為何不敢?」

  閔惟秀看著姜硯之侃侃而談,神采飛揚的樣子,再看一旁已經一臉懵的太子同張方,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二狗子認真起來,倒是也挺威風!

  「張方你好好回憶一下,官家給石家同清平郡主指婚之後多久,你阿娘死了,而她又是隔了多久嫁進府中的?你阿娘有沒有提過,她死了之後,要錢雲芳替她嫁進府中,照顧你?而且她在最後的時日,有沒有經常交代你事情?」

  張方臉色一變,搖了搖頭,「我阿娘並未提及過。」

  一旁的張尚書綠著臉,「之前我並沒有同石家的事情聯繫在一起,當初指婚開封府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內子臥病在床,還是我當做新奇事兒說給她聽的,說著說著,雲娘就來了。」

  「沒有過幾日,我便醉了酒,錯把雲娘當了內子。雲娘當時說是內子安排的,因為她身子不好,希望我納她做填房。因為在此之前,內子提過,說想要她娘家的阿妹進府,我一直以為是她庶出的幼妹。」

  「當時見到雲娘,心中傷感,想是內子怕是時日無多,實在是等不及幼妹長大,於是便安排了雲娘。我一直沒有提這事兒,怕她心中難過。沒有想到……」

  閔惟秀同情的看了張尚書一眼,唉,看您這從頭到尾綠油油的樣子,都能夠改名叫綠尚書啦!

  填房夫人殺了前頭的夫人,親兒子殺了喜當爹得來的女兒,張尚書上輩子是造了多少孽啊!

  張方聽完張尚書的話,憤怒的看向了錢雲芳。

  姜硯之點了點頭,「我猜想也是,若是張方你阿娘提過,你日後便不會懷疑錢雲芳了。定是你阿娘去得陡然,錢雲芳進門又十分的著急,還遣走了你阿娘身邊的老人,所以你才會產生懷疑,去調查你阿娘最後的事情。」

  「你明明已經眼睛看到了那麼多了,為何要相信錢雲芳的一面之詞呢?」

  姜硯之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他相信,每一個當娘的,最疼愛的都是自己的子女。

  錢雲芳再好,也不是張方的親娘。

  一個當娘的,就要把自己毒死了,怎麼可能不給孩子多交代一些事情,譬如說,日後要好好的聽姨母的話啊!譬如臨死的時候,抓住錢雲芳的手,說你給老娘發誓,絕對不能害了我兒子啥啥的。

  話本子裡都不是這樣寫的麼?

  錢雲芳一愣一愣的,拚命的搖頭,「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長姐如母,我怎麼會殺我阿姐?」

  閔惟秀見她如此,實在是忍不住了。

  若不是姜硯之破案要什麼勞什子證據,若是按照她的想法,大吼一聲,你丫的不說實話,就把你剁了餵狗,你看錢雲芳還敢信口胡謅?必須是瑟瑟發抖,跪下來說,大王,你說啥就是啥!

  「哼,證據?咱們現在就去把張夫人刨出來,讓張仵作驗看一下,就知道她是為何而死了!以前的舊僕,只要沒有死,就能夠找回來,哦,你看到那個趙蘭了嗎?」

  閔惟秀說著,指了指銅鏡,「這人死了啊,是會變成鬼的。若是三大王樂意,咱們就把張夫人的鬼魂叫回來,看你這個做妹妹的,開心不開心?」

  錢雲芳看了鏡子裡一頭霧水的趙蘭,往張尚書身後縮了縮,張尚書一躲,將她暴露在人前。

  張方立馬欣喜的看了過來,「三大王真的能夠把我阿娘叫回來?」

  閔惟秀又哼了一聲,「你這麼蠢,你阿娘死了都要被你再氣死一次。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去報復那些宵小做什麼?費這麼大勁,還把自己搭進去了。若是我,直接告訴你爹你阿娘,說他頭上已經比祖母綠還綠啦!不用你動手,自然有人清理門戶。」

  張方有些傻眼,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錢雲芳,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若是坦白的話,我們自然會給張圓一個體面的死法,你若是不坦白,一會兒我就能夠讓開封府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姦生子,還死得離奇,日後五十年,她還要成為人茶餘飯後的笑柄,不得安生。」

  錢雲芳指著閔惟秀,雙目圓睜,「好好好,我覺得我已經夠狠了,沒想到你比我更狠。三大王說的都沒有錯,我那樣說,就是想要張方,餘生都為我的阿圓贖罪。」

  「我是有罪,可是我的阿圓是無辜的啊。」錢雲芳說著,跪了下來,「太子殿下,三大王,夫君,求你們了,就給我阿圓最後的體面吧。」

  姜硯之點了點頭,喊道:「路丙,錢雲芳對殺害張夫人還有石大郎的事情供認不諱,你把她送到開封府去簽字畫押。還有張方,咒殺張圓,一併帶走。」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9:26

第九十五章 剛過易折

  張尚書一瞧,急了眼,他只有張方這麼一個獨子,他對著太子殿下拱了拱手,「殿下,求你救救我兒。」

  太子皺了皺眉頭,看向了姜硯之,喊道:「硯之,咒殺什麼的,你豈不是胡鬧?殺人的明明就是趙蘭這個女鬼,張方最多是放了一把刀在張圓房間,他可沒有逼著她自己作死!」

  姜硯之不敢置信的看著太子,「大兄,你說什麼?張方自己都承認了,他夥同趙蘭,故意引誘張圓,害死了她!豈能無罪!」

  「若是按照你這麼說,我將一條蛇放到你的房間裡。你不小心踩到了蛇,蛇把你咬死了,我是不是無罪?」

  太子氣得漲紅了臉,咬牙切齒的說道:「姜硯之!我才是開封府尹,而你早就被擼了!」

  他最近十分的不順,身邊的人每出一次事,他就會遭到二皇子黨的攻訐。

  無論是張尚書還是張方,於他而言,都十分的重要。

  張方是設計殺了張圓,可是混官場的人,誰手中還沒有那麼一兩條人命呢?

  他就不明白了,他討不著好,作為他的親弟弟的姜硯之,就能夠討到什麼好嗎?

  姜硯之一甩袖子,「惟秀,咱們走!」

  太子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穩住了自己的氣息,「硯之,剛過易折。張方也是為母報仇,法理不外乎人情,對不對?哥哥舉步維艱,你為何就不能夠網開一面。」

  姜硯之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說道:「大兄,網開了一面,就會有第二面,第三面……到最後,就沒有網了。」

  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東陽郡王開口道:「殿下,硯之,一些小事,何必爭執?硯之你是推官,張方是否有罪,交給法司來決定就好了。殿下,你莫要生氣,硯之性子倔強……打小就是這樣,認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太子殿下神色緩和了一些,「阿凜的話你聽見了?別鬧脾氣了,你快送惟秀回去吧。」

  姜硯之哼了一聲,拽著閔惟秀就出門了。

  因為武國公府的馬車要送閔珊回去,因此閔惟秀帶著安喜上了姜硯之的車。張府另外準備了一輛馬車,拉著那個紙人,還有銅鏡。畢竟那玩意實在是太過恐怖,若是放到姜硯之的馬車裡,閔惟秀擔心自己一個沒有忍住,將那紙人踩碎了。

  姜硯之少見的沒有說話,一直在摸自己剛剛打到張方鼻子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閔惟秀在馬車裡翻了翻,翻出了一袋肉乾來,拿出來自己吃了一塊。

  姜硯之一瞧,趕忙搶了過來,「惟秀,這是你送給我的肉乾,我都捨不得吃,你怎麼自己吃上了。」

  閔惟秀見他有了點精氣神,笑了笑,「你若是喜歡吃,我再給你做一些。」

  姜硯之點了點頭,「惟秀是不是覺得我有些不近人情?大兄待我那麼好,我卻是為了不相干的人,不依不饒的?」

  說實在的,閔惟秀的確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姜硯之。

  「只是有些奇怪,像這麼強硬的做派,乃是我們這些武將才會有的,三大王你這樣的弱雞,還是迂迴點好,免得被人哢嚓了。」閔惟秀說著,抬起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姜硯之有些哭笑不得。

  過了一會兒,閔惟秀又補充道,「不過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無規矩不成方圓對不對?我要是遇到了什麼事,也希望能夠遇到像三大王這樣,能夠為我說話,為我伸冤的人。」

  閔惟秀想著,突然又覺得奇怪了起來,按照三大王這個個性,上輩子的時候,他怎麼絲毫沒有存在感呢?

  他到底去哪裡了?

  姜硯之裂開嘴一笑,拿起一根肉乾,也啃了起來。

  「我就知道,惟秀肯定是最懂我的人。我小的時候,大兄就是太子了。我問他,我說哥哥,我不想練武,不能夠做大將軍,也不想念書,做不了大學士,那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呢?」

  「大兄想了想,說小硯之以後可以做推官呀,讓我們大陳的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老百姓們都遵紀守法,貪官污吏都無處遁形。」

  「阿爹當時在旁邊,一個勁兒的說好。到頭來,只有我一個人當了真。做官家的,還有做太子的,都是大話精。還好我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閒王,想做什麼樣的人,就做什麼樣的人。」

  「我大兄這個人,就是心腸軟,這個也捨不得,那個也割不掉。你看像張尚書那種糊塗蛋子,原配夫人被人害死了,自己被綠了都不知道,還有臉當禮部尚書?再有張方,蠢鈍如豬,這種拖後腿的人,還留著過年麼?」

  「身邊都是這種人,敵人都要樂開花了!那簍子還不是一抓一大把!我就想不明白了,我這麼蠢,都知道,他學了那麼多治國治人之策,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哼,還有東陽郡王也是一個和稀泥的,他若是真為我大兄好,就應當勸誡他才是,就知道拍馬屁。」

  閔惟秀咳了咳,這就有點打擊報復啊!人家不是為了給你們兄弟打圓場麼?

  「我有自知之明,別的事情,我沒有學過,我也做不好。我姜硯之這輩子,就學會了四件事,吃飯睡覺破案,還有寵閔惟秀。」

  閔惟秀的臉頓時爆紅了起來。

  這個臭不要臉的,這個彎拐得實在是有點急啊!

  你之前不還是情緒低落,談理想談人生麼?怎麼話鋒一轉,就變成談情說愛了!

  這是墮落啊!

  姜硯之說著,朝著閔惟秀坐得更近了一些,紅著臉又眨了眨眼睛。

  一旁的安喜實在是忍不住了,「三大王,你的眼睛抽筋了麼?我阿娘說了,眼睛抽筋,扯掉一根眼睫毛就好了。」

  姜硯之無語的恢復了正常,本大王這叫暗送秋波你懂嗎?

  他現在一想起,今日個同閔惟秀挑明了狀況,到現在還心砰砰直跳呢,下一步,是不是可以上門提親了啊!

  再一想,臨安長公主看好的兩個女婿,一個王八郎,嘿,王家虐貓,不是好人,出局!

  一個石二郎,父親是個負心漢,家中還有殺死媳婦的前科,不是好人,出局!

  那麼剩下的,不就只有家事天上有地上無,對惟秀死心塌地的他了麼!

  姜硯之想著,又忍不住嘚瑟了起來。

  閔惟秀見他的情緒猶如大海,變化莫測,無語的搖了搖頭,「咱們接下來去哪裡?」

  姜硯之毫不猶豫的說道,「去石府。惟秀你若是想回府,早就跟著你三姐一道兒回去了,你肯定猜到了,我是要去石府的。趙蘭是殺人凶手,可惡!但是她同時也是被害者,她的冤屈,我們要給她審!」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9:40

第九十六章 胖頭魚(一)

  「惟秀,怎麼不往裡頭走?」

  姜硯之看到在韓國公府門口猶疑不前的閔惟秀,好奇的問道。

  閔惟秀咳了咳,三大王啊,你能夠有點自覺嗎?

  這不是怪我迷信啊,咱們兩在一塊,那殺傷力,去一家死一家啊!

  閔惟秀想著,認真的說道:「我在想,咱們有空了,一起出使大遼,出使西夏吧。」

  禍害家鄉人實在是不厚道啊,那咱們禍害敵人去啊!你想想看啊,咱們走到哪裡死到哪裡,多走幾圈,按照這種死法,人家說不定直接滅國了啊!

  姜硯之羞澀的扭了扭頭,「原來惟秀想跟我一起遠游啊!嘿嘿嘿!」

  閔惟秀不想說話,直接邁進了門去,不一會兒,清平郡主韓桑便迎了出來,笑吟吟的說道:「惟秀同三大王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讓人來說一聲,我也好給你們多做些吃食。」

  如今的官家出生凡凡,這位清平郡主當年也不是什麼金貴人家出生,雖然養尊處優多年,但是在相熟的人跟前,倒是十分親切。

  她說著,還對著閔惟秀眨了眨眼睛,「二郎不在府中,我已經叫人去叫他了。」

  姜硯之笑了笑,「郡主把府上的人都叫回來吧,硯之有大事相商。」

  韓桑一愣,點了點頭,叫來管家吩咐了下去。

  之前在張家折騰了那麼久,說好的燒八珍根本就沒有吃上,閔惟秀實在是有些餓了,「姨母,我到現在一直餓著呢,不如給我來碗麵吧,點心啥的,也不頂餓。」

  韓桑抿著嘴有些好笑,又招呼著人上來吃麵。

  一旁的安喜欲言又止,小娘啊,一會兒你們是要來霍霍人家老夫人的,現在這麼不客氣,一會兒難道不尷尬麼?

  閔惟秀心有感應,挑了挑眉,霍霍老夫人,對於韓桑來說,那是壞事嗎?那是好事啊!

  日後再也沒有沒有惡婆婆騎在頭上了啊,別說是吃一碗麵了,就是山珍海味,她吃著也不臉紅啊!

  老夫人能夠勒死趙蘭,可見有多心狠手辣!

  不一會兒,韓桑便擺了一桌子的吃食,閔惟秀端起大碗,剛呼嚕完一碗,端起第二碗剛要開吃的時候,就見到石二郎別別扭扭的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一個戴著帷冪的小娘子。

  韓桑趕忙站起了身,對著石二郎擠了擠眼睛,「二郎,你回來了,惟秀來了,這是誰家的小娘子?」

  那石二郎生得牛高馬大的,平日裡說話聲如洪鐘,猶如混世魔王,此刻竟然結結巴巴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小娘子卻是自己將頭上的帷冪一摘,對著韓桑嬌滴滴的喊道:「阿娘,我聽二郎說起過你,今日一見阿娘,魚兒心中便覺得親切無比。」

  閔惟秀一口麵嗆在嗓子眼裡,拚命的咳嗽起來。

  一旁的姜硯之見了,又是捶背,又是給她倒水的,忙活了好一陣子。

  閔惟秀嗆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不是她這個人見識淺,實在是對面這位小娘子,你道行太深啊!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腦袋的小娘子,什麼面若銀盆之類的來形容她,那都是瞧不起她啊,小娘子你簡直是頭若水井啊!

  而且這聲音實在是太過嬌媚,她一個正直的小娘子,都聽得骨頭酥了。

  一旁的姜硯之簡直樂開了花,太好了,石二郎原來有心儀的小娘子了,那他簡直是不戰而勝啊!

  他想著,幸災樂禍的說道:「石二哥什麼時候成了親,也不說一聲,做兄弟的好給你送一份大禮啊。嫂子貌美如花,石二哥有福氣啦!」

  那小娘子一聽,嬌羞的低下了自己的大腦袋。

  閔惟秀看了姜硯之一眼,這個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當真是令人髮指啊!

  石二郎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結結巴巴的說道:「小魚,你一路上辛苦了,不若先去廂房裡休息一下吧?」

  那個叫小魚的小娘子眨了眨大眼睛,點了點頭,「我都聽相公的。」

  石二郎一送走小魚,立馬把門關上,直接朝著姜硯之衝了過來,一把抓起了他的手,姜硯之嚇了一跳,正準備說話,就聽到一陣尖利的女聲,「這是二郎嗎?這是我的二郎嗎?」

  石二郎身子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是什麼聲音?」

  姜硯之正了正色,掏出了銅鏡,擱在了桌子上,那銅鏡激動得咣咣咣的響了起來,「二郎二郎。」

  石二郎大驚,「三大王,我知道你行事詭異,但是拿人家的亡母來開玩笑,是否不妥當?」

  閔惟秀見石二郎已經要暴起了,忙將他拽了開,將之前在張家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

  屋子裡寂靜了好一會兒,石二郎才抱著銅鏡哭了起來,「走,咱們現在就去,開棺驗屍,等我阿爹回來了,就晚了。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大兄死了,我便是長男,這事兒我說了算。母親,這事兒你莫要管,還有那個小魚,你別理會她,讓人好吃好喝的供著,等我回來再說。」

  韓桑猶如雷劈一般,她就是瞧著石志對自己的妻子一往情深,這才拼了命要嫁過來的,現在她聽到了什麼?

  一萬句他娘的,都不能夠表示她的震驚啊!簡直是懷疑人生。

  「他們都說你母親是病逝的……」韓桑喃喃的說道。

  閔惟秀拍了拍韓桑的肩膀,「姨母,你莫要怕,你是郡主,他們若是敢欺負你,你就去宮中找官家告狀。」

  韓桑點了點頭,你的安慰根本就一點作用都沒有好嗎?

  我就是天寶女帝,若是得知枕邊睡的皇夫是個人渣,那我也不寒而慄啊!

  石二郎已經迫不及待的將那銅鏡小心翼翼的端在手上,大步流星的往門外走去,「咱們快走,一會兒我爹該回來了,咱們騎馬去。惟秀你能夠騎馬吧?」

  閔惟秀點了點頭,「能,安喜你留下。」

  閔惟秀說著,也跟著往外頭,姜硯之立馬跟上了,待走到門口,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湊到了閔惟秀的耳邊。

  「石二郎攤上大事了。」

  閔惟秀一愣,「你說小魚?」

  姜硯之幸災樂禍的點了點頭,「那哪裡是什麼小魚,那是一條巨大的胖頭魚啊,那眼睛,比你腦袋都大!」

  閔惟秀腳一頓,石二哥啊,我們對不住你啊,我們不應該來你家的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19:54

第九十七章 胖頭魚(二)

  閔惟秀看著前面大步流星的石二郎,又想了想之前那個名叫小魚的大頭娘子,皺了皺眉:「三大王,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我們遇見妖魔鬼怪的幾率是不是也太大了一樣?」

  她上輩子從生到死,可是重來都沒有見過一個詭異之事,怎麼到了今生,這三大王像是什麼長生不老肉一般,不合常理之事接踵而至。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奇怪起來。在遇見趙離之前,我雖然能夠看見鬼。倒是那些鬼都不能說話,更別提像趙蘭一樣,還能夠殺死活人了。」

  「還有妖也是,我以前根本就沒有見過。朗朗乾坤,尤其京都乃是皇都,有真龍之氣,按說不應該有這麼多才對……」

  兩個人都有些沉默,閔惟秀嘆了口氣,事情感覺越來越復雜了,這個大陳,都陌生得讓她有些認不出了。

  兩人跟著石二郎出了門,石家已經準備好了馬。石家的墳地在城郊。

  石二郎一下馬便肝膽俱裂,趙蘭的墳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打了個洞,裡頭的東西被一掃而空,連棺材蓋子都扔在了一旁。

  想來是遇見了那些不太講究行規的盜墓賊,而困著趙蘭的銅鏡就是那會兒被盜走的。

  姜硯之領著閔惟秀湊了過去,雙手合十,道了一聲得罪了,便朝著趙蘭骸骨探去。

  「三大王,趙蘭已經變成了骸骨,就算是被勒死的,也看不出傷痕來了呀。」

  姜硯之拿起骸骨觀了觀,說道:「骨色正常,非中毒而死。人生前遭受的所有磨難,都能夠在他的身體上留下痕跡。」

  「你看,趙蘭的手骨,關節粗大,仔細看去,顏色深淺不一,有許多傷痕。大多數細微的傷痕,都是很陳舊的傷了,這是因為,她在少女時期,家境貧寒,經常需要勞作。」

  姜硯之說著,指向了趙蘭的右手,「你再看這個手,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閔惟秀仔細對比了一下兩隻手:「她的右手小手指很奇怪,像是被人扭斷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抱歉的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石二郎,「我猜想應該是死者劇烈反抗之時,被人扭斷的。傷口並沒有癒合的痕跡,應該是很快就死了。」

  「至於脖子,也有許多細微的痕跡,若是想要看得明顯,可以把屍骨帶去開封府,讓張仵作蒸骨驗傷。」

  石二郎一愣:「蒸骨?人骨怎麼能蒸,又不是排骨……」

  他一說完,自覺不對,又補充道:「蒸了之後,就能證明我阿娘是被人害死的麼?」

  姜硯之點了點頭。

  石二郎咬了咬牙,「那就蒸骨,我阿娘死了都不能登極樂,我這個做兒子的,怎麼能夠不替她沉冤得雪。」

  而鏡子裡的趙蘭也哭了起來。

  「還有一個問題,就算是證明了趙蘭是被人殺死的,那麼怎麼能夠證明凶手是老夫人呢?」石二郎說著,連祖母都不願意叫了。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湊到了姜硯之耳邊說了幾句,姜硯之一聽眼前一亮,「不虧是惟秀,同本大王想的一模一樣。」

  ……

  是夜,韓國公府。

  石老夫人飯後端著茶盞,輕輕的吹了吹,「你媳婦怎麼回事?今夜又不來一起用膳,她雖然是郡主,但是也是我們石家的媳婦。」

  石志笑了笑,「母親,韓桑身子嬌弱,你又不是不知,今年冬日裡落雪早,她便著涼了。她之前一心想要撮合閔家小娘子同二郎,今日一見,那閔五娘子怕是要做三皇子妃了,這不是心中不快。」

  石老夫人一臉惋惜:「那真是可惜了,這開封府,哪裡找得到比閔五更金貴的小娘子。二郎你真是的……」

  石二郎咬了咬嘴唇,走了上前:「祖母,我聽聞那閔五娘子凶著呢,孫兒要找個聽話孝順的,以後好孝敬祖母。夜黑天涼,孫兒送您回去吧。」

  石老夫人高興的拍了拍他的手,「說得也是,莫名其妙把你阿爹都叫回來了,這樣頤指氣使的小娘子,我們也懶得娶回來供著,走罷。」

  石二郎扶著石老夫人回了屋,然後輕手輕腳的關上了門。

  屋子裡暖哄哄的,炭盆裡的碳火明亮,偶爾發出一聲清脆的碳裂聲。

  石老夫人洗漱完畢,換了衫,「青娥,把燈挑暗一些吧,這人年紀大了啊,覺輕。」

  「好的,阿娘,蘭兒給你挑燈。」

  那個叫青娥的老婢腳步一滯,僵硬在了原地。

  坐在床榻上的老夫人,扶著床沿的手一抖:「青娥,你做甚裝神弄鬼。」

  青娥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不……不是我說的……」

  一聲輕笑響起,在屋中顯得格外的清晰,老夫人只覺得汗毛根根豎起。

  「阿娘,蘭兒來了,蘭兒的脖子好疼啊!一躺下,頭都掉了……阿娘,你幫我把頭縫上呀!」

  老夫人一聲尖叫。

  蹲在屋頂的閔惟秀見狀,輕輕一笑,做了虧心事,你還能不怕鬼敲門?

  她想著,對著姜硯之著伸了伸手,姜硯之拚命的搖頭,閔惟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一個激靈,伸出了手,然後只覺得手上一重,差點兒沒有從屋頂上掉下去。

  小姑奶奶啊,你忘記我是一個弱雞了,根本拉不動你啊……

  姜硯之想著,漲紅了臉,拚命的拽住了閔惟秀,而閔惟秀已經倒仰了下去。

  「阿娘,你是不是把我的頭縫反了,你看看我的臉,我的臉不見了……」

  屋中的老夫人猛的一看,只見窗外倒掛著一個頭,頭髮長長的,在夜空中隨風飄蕩,她的臉黑乎乎的,根本就看不清楚五官,真的好像沒有臉一樣!

  「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老夫人的嗓子有點乾。

  青娥已經嚇跪了,不停的磕著頭,「老夫人,是趙氏回來索命了啊,那聲音,我不會聽錯的,就是趙蘭的聲音啊!趙蘭,趙蘭,你不要來找我啊,我都是奉命行事,我不忍心殺你的。」

  老夫人強作鎮定,「趙蘭,你一不能幫我兒陞官,二護不住自己的親兒。像你這樣的女人,不如死了乾淨。你別怪阿娘狠心勒死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個沒用!」

  屋頂上的閔惟秀一個鯉魚打挺,翻了上去,一把摟住了姜硯之的腰跳了下來。

  「嘿,你們都聽到了吧?」

  閔惟秀笑道,一旁的姜硯之揉了揉自己的腰,本大王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20:06

第九十八章 胖頭魚(三)

  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石志嘴巴張得圓圓的,他們聽到這邊有響動,都跑了過來,生怕老夫人出了什麼事兒。

  誰知道一進門就見到屋簷子上飄蕩著一縷縷的頭髮,閔惟秀倒吊著咧著嘴沖她們笑,她明明沒有說話,可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女人說話的聲音,上一輩見過趙蘭的那些人,都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石志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沒有聽說過,閔五娘子還會口技啊!

  他聽到老夫人的尖叫聲,原本就想衝進去,可是站在屋頂上的三大王,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彷彿他再走一步,那兩顆大招子就像離弦的箭一般,要蹦到他的臉上來了。

  這種駭人的想法,讓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便聽到了老夫人那些話。

  石志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閔惟秀一眼,衝進門去,喚道:「阿娘……」

  閔惟秀同姜硯之立馬跟了進去。

  老夫人此刻已經徹底意識到了怎麼回事,只是低頭不語。

  姜硯之笑了笑,按了按胸口不斷抖動著的銅鏡,說道:「石老夫人,剛才您已經承認是你同青娥一起勒死了你的兒媳婦趙蘭,在場所有的人,都聽見了,包括本大王特意從開封府請來的人。」

  「你不用否認,張仵作已經蒸骨驗傷,證明了趙蘭的確是被人勒死的。你們真是太狠心了,趙蘭的手指斷了,你們都不瞧一下,也許這就是報應……你們當時沒有注意吧,趙蘭臨死之前,手心裡握有你們是凶手的證據。」

  閔惟秀一愣,手心裡根本就沒有證據好嗎?姜硯之又開始忽悠了。

  老夫人臉色一變,「你竟然在沒有取得我石家人同意的時候,就刨了我家祖墳?老身要去官家面前評評理去!」

  石二郎沉著臉,「祖母不必如此,墳不是三大王挖的,是孫兒挖的。」

  石老夫人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你阿娘這個人,除了美色什麼都沒有。以色侍人,做妾不就好了麼?非要做當家主母,主母主母,天底下哪裡有什麼都不會的主母。沒有那麼大的頭,作甚要戴那麼大的帽……」

  「哎呀,小魚的頭大,小魚可以做主母!」

  閔惟秀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巨大的陰影湊了過來,果然是那位胖頭魚娘子。

  石老夫人不耐煩的看了小魚一樣,譏諷的笑了笑,「當年你大兄長在我身側,文武雙全樣樣都好,你阿娘便非留著你,結果你看,什麼樣的花,就結什麼樣的果。你便是國公府的嫡子又如何?照樣只配和爛泥在一起。」

  石二郎眼眶一紅,不敢置信的看著石老夫人,「阿奶!」

  石老夫人擺了擺手,挺直了胸膛,看了姜硯之一眼,「三大王,那個宅門裡不是刀山血海,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大陳的確是姓姜的,但是可惜了,它不叫姜硯之。」

  「老身對此事也經常後悔,但是我後悔的不是讓趙蘭去死,而是太心急弄髒了自己的手呢,連自己親骨肉都害的女人,讓她進我們石家的祖墳,都是便宜她了,現在既然挖出來了,就別再塞進去了。」

  閔惟秀聽得頓時火氣就來了,你一個殺人凶手,淡淡的裝給誰看!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什麼好事呢!

  「趙蘭在你跟前服侍那麼多年,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會殺了他?老夫人執掌中饋,趙蘭當日有沒有去河邊你不知道?說這麼多屁話,不過是讓自己的良心過得去罷了。」

  「這麼大義凜然的,我還以為你是什麼英雄呢,就差點點上三炷香,給你拜上一拜了。你明知道錢雲芳不懷好意,同石志勾搭成姦,還讓她大搖大擺的進府,不是我說你,早就想好了要讓趙蘭下堂,給錢雲芳騰位置吧?」

  「結果呢,你發現錢雲芳手段毒辣,害死了你的長孫。痛心歸痛心,但是還是決定一咬牙,趁著這個機會,給石志換一個比趙蘭和錢雲芳更好的。不然的話,你們都這麼不要臉了,還講究什麼熱孝不能娶妻?」

  「你說的話,看似有道理,其實就是一個屁。往上數個三百年,你們石家就不是泥腿子了麼?寒門小戶的閨女,高門大戶的小娘,都是一樣精貴的,不娶她們,為何要去撩她們?撩了她們,拍拍屁股還走人?」

  「你有一句話說得沒有錯,什麼花結什麼樣的果。也不知道你是一朵多麼惡臭的花,才能結出他那樣的果呢!」

  閔惟秀叉著腰,說著瞪了石志一眼。

  若是她日後的夫君有這麼渣,看她不一巴掌拍死他!

  石老夫人終於不再端著老夫人的架子,摀住胸口,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半點說不出話來。

  站在石二郎身邊的胖頭魚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哪裡有很臭的花?二郎,你的祖母是花妖嗎?我聽我阿娘說,石楠花就很臭。」

  閔惟秀一梗,老娘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氣勢!

  她的嘴巴不算利索,上輩子的時候,經常被人懟得說不出話來,每每在家都懊惱得不行,哎呀,剛才我應該這樣說的呀,應該那樣罵回去的啊!

  這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姜硯之放飛自我了,好不容易一張嘴像是抹了油一般。結果……現在梗得她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話好了。

  屋子裡安靜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姜硯之開口說道:「老夫人,走吧,開封府走一趟吧。」

  石老夫人也冷靜了下來,「我好歹也是一個國公府的老夫人,便是去開封府,那也得體體面面的去,總不能穿著中衣就去了。一口唾沫一口釘,我也不會做出翻供這種丟臉的事。志兒,你帶三大王同閔五娘子去花廳飲杯茶,待為娘梳洗完畢了,便跟著他去開封府。」

  姜硯之還要說話,石志卻是紅著眼對著他行了一個大禮,石府的人都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姜硯之嘆了口氣,示意開封府的人,先將那青娥抓起來,然後一行人出了老夫人的屋子,哪裡也沒有去,就在院子門口候著。

  過了好一會兒,聽到了一個女婢的尖叫聲,「不好啦,老夫人上吊了。」

  閔惟秀臉差點兒沒有繃住,得,又死一個,便宜她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7 00:20:16

第九十九章 給你講個故事啊

  開封府的人都面面相覷,石府上下哭成了一片,他們也不好在這裡多待,只提了青娥而去。

  閔惟秀看著屋樑上懸掛著的人,愣了半天。

  石老夫人一死,人死為大,八成趙蘭的死,都要算到青娥的頭上了,她同姜硯之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絮上一樣,讓人心悶。

  四目看去,石家除了百感交集的石二郎,以及雲裡霧裡的胖頭魚外,其餘的人都一臉憤怒的看向了她同姜硯之。

  路丙已經側著身子,時刻準備著護住二人了。

  閔惟秀沉了臉,這些人想做什麼?

  難不成是她同姜硯之,抓著老夫人的手,讓她勒死趙蘭的麼?她做錯了事,畏罪自殺,這些人竟然還是非不分的把她的死,算到他們二人的頭上,簡直是毫不講道理。

  閔惟秀惡狠狠的一個個瞪了回去,比不講道理,她不信開封府有人比得過她。

  她想著,猛的一跺腳,那些慢慢朝著二人靠攏的家丁,紛紛退後了好幾步。

  不是他們膽子小,實在是他娘的,青石板地都裂開了啊!

  再不退走,誰知道身體會不會炸裂啊!

  院子裡靜悄悄的,閔惟秀一把拽住了姜硯之,低聲道:「走。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我一個手滑,打死了個把人,就不好了,會被抓住打擊報復的。」

  石家人簡直肝膽欲裂,我們家已經死了一個人了,你還想死幾個?

  你當我們是臭蟲嗎?一個手滑就捏死了?

  姜硯之抿著嘴,點了點頭,在閔惟秀同路丙的護送之下,快速的出了石府。

  走到門口,他又望瞭望石家門口的大獅子,有些垂頭喪氣的說道:「本大王有不好的預感。我原本應該出開封府的,但是沒去,去了張家,張尚書死了女兒,妻子和兒子都成了殺人凶手;又來了石家,石家老夫人又上吊死了。」

  「明日朝堂之上,參我之人,怕是比那村民家中的柴垛子都高了。」

  「東陽郡王說得沒有錯,我不應該把惟秀你攪和進來的,這些事情,本來同你沒有什麼干係,但是因為我,卻得罪了張家又得罪了石家。」

  閔惟秀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你一個男兒,磨磨唧唧的想幹啥?你這樣說了,張家和石家人就會匍匐在我的腳邊,喊女大王饒命嗎?」

  「根本就不會,反正我們武國公府,一沒有真正的朋友,二來武將也不需要朋友。不得罪他們,他們也是看我不順的,有什麼關係。」

  閔惟秀說著,嘲諷的勾了勾嘴角,這些事情,上輩子不是都驗證過了麼?她上輩子做著乖乖女,也不是沒有交好的貴女,她阿娘雖然有些傲氣,但是也是面面俱到之人,結果如何?

  落進泥裡了,沒有人會拉扯你。

  姜硯之聲音還是有些沉悶,「惟秀就是看著凶,實際上心腸好,不然的話,也不會跟著我到處給人伸冤。你哪裡就想要人匍匐在你腳邊了,你就是想,一家子人都好好的。」

  閔惟秀驚訝的看向了姜硯之,沒有接話。

  被人看穿的感覺,其實並不是那麼愉快,尤其是你從來都沒有對這個人袒露心扉。

  「夜裡太冷了,惟秀快上車罷,我送你回去,不然你阿娘該著急了。這次我怕是不能留在開封府了,我阿爹肯定會趕我走的,等我不在開封府了,你就不要去管這些案……」

  姜硯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胸前一震,他低下頭去,掏出了那面銅鏡,卻發現銅鏡已經四分五裂,碎掉了。

  閔惟秀的心中,一下子鬆快了起來,「凶手死了,趙蘭應該可以放心去投胎了吧。這是一件好事,咱們今晚上,也算沒有白忙活了。」

  姜硯之卻是氣急敗壞的搖了搖銅鏡,「趙蘭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子!她是有冤屈,但是她殺了張圓的事情,本大王還沒有跟她算賬呢。本大王錘子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把她錘了。」

  閔惟秀笑了出聲,「嗯,錘了。把那個破紙人也燒掉。好人不應該被冤枉,壞人絕對不能放過!」

  姜硯之眼睛直了直,「惟秀,你笑起來真好看。」

  閔惟秀還來不及扣下姜硯之的色狼眼,就聽到旁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二郎,我笑起來好看嗎?我的嘴唇是不是太厚了?」

  閔惟秀心中有了一股子不好的預感,扭頭一看,果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石二郎已經領著胖頭魚走了出來。

  石二郎紅著眼睛,沒有回答胖頭魚的話,只輕輕的說了一句,「阿娘,再見,下輩子投胎可要睜開眼,尋一戶好人家。」

  姜硯之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將那銅鏡的碎片交給了石二郎。

  石二郎對姜硯之同閔惟秀行了個大禮,然後站起身來,看了看身後的韓國公府,「日後我再也不會回來這裡了。三大王同閔五若是看得上我石二,日後有事盡管叫我,如此大恩,石二當以命想報。」

  他說著,又對著胖頭魚行了個大禮,「小魚,我是救了你。但是人妖殊途,我阿爹阿娘,門不當戶不對,下場你也看見了。何況是人同妖呢?你以後不要跟著我了。」

  姜硯之驚訝的看向了石二郎,「你知道她不是人?」

  石二郎苦笑道:「三日之前,我在集市買了一條魚,本來打算燉魚鍋子吃的,誰料遇到了惟思。他這個人窮講究,嫌棄魚太腥,我隨手便扔進河裡了。結果今日,小魚便來尋我,說是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胖頭魚鼓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沒有錯啊,我聽說書的就是這麼說的,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二郎,我不走,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石二郎退後了好幾步,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若不是場合不對,閔惟秀同姜硯之差點兒笑出聲來,這二人都是什麼鬼!

  這胖頭魚也太單純了吧!

  閔惟秀想著,對著胖頭魚說道:「小魚,你很喜歡聽說書的麼?要不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胖頭魚點了點頭,歡喜的說道,「你說你說!」

  「從前啊,有一條白蛇,不慎被捕蛇人抓住了,有一個小牧童救了她。白蛇十分感動,決定要以身相許,兩人在新婚之夜,牧童親吻白蛇,結果中了毒……」

  胖頭魚聽得心驚,摀住了自己的嘴,「然後呢?救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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