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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白暮霖 -【雙月合一一級棒(月圓人倒楣?!籤詩篇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5:44     標題: 白暮霖 -【雙月合一一級棒(月圓人倒楣?!籤詩篇之二)】《全文完》

白暮霖 - 雙月合一一級棒(月圓人倒楣?!籤詩篇之二)

萬能特助簡克用,戰無不克儘管用!
是的,他就是這麼毫不反抗的被她「人盡其用」
寸步不離的照應著她的需求,幫她解決各種難題
不僅用生命保護她的安全,還不論公私都得輔佐她
眼看她變得美麗成熟,他也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惡!怎麼會發生如此玄奇詭異的事情?
老天給她一個機會,二十八歲的靈魂回到十八歲的體內
讓她在無法擺脫家族的束縛下,重新面對暗戀的思緒
成熟的看待兩人之間的關係,並把人生選擇權交還給他
而他非但沒有逃得遠遠的,反倒如她所願的愛上她
正準備迎接新的未來時,她的靈魂又莫名的脫離軀體……
唉!他知道所有的歷史軌跡都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當年為了她和追尋夢想,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便離開
如今面對記憶嚴重錯亂的她,更是必須向她證明他的愛
誰教她是他的白雪公主,而他願意為了她赴湯蹈火……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6:02

第一章

  依照中國傳統習俗,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都算新年,濃厚的年味瀰漫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喜慶歡樂到了元宵節這天是最高潮,各處廟宇應景的推出猜燈謎活動,彷彿要把握最後一刻玩樂時間,把氣氛炒到最高點。

  但是對白雪而言,新的一天就是新的挑戰,鬆懈是最可恥的事情。

  尤其三個小時後她即將搭機前往利比亞,商議的合作契約金高達兩億美金,此行是決定她今年績效的重要指標,只准贏的壓力讓她連大年初一都待在公司埋首看資料,不過此時她的心情卻是憤怒的。

  「出發在即,為什麼還要我去什麼鬼廟參拜?」

  「不是廟,是拜訪一位大師,因為這是夫人的請求。」特助簡克用負責開車,面對主子的怒火,維持一貫的旁觀立場,迅速點出重點。

  香港半山豪宅林立,從干德道進入中區開車不到五分鐘,白雪不悅的噘起嘴巴,人已經來到鬧區,這種身不由己的感歎還來不及化成尖銳的言語,就被他一桶冷水燒熄。

  「只是去算個命,不會耽誤多少時間。」面對自家主子的任性,簡克用盡量巷子口氣淡化處理,免得讓她逮到機會又拿喬。

  「這算命師最好有這麼准,如果這麼准,怎麼不算出下一場賭馬冠軍獎落誰家?」

  「聽說這位卜算師師承周文王一脈,在中國是出世高人,不少達官貴人看見他都要尊稱一聲老師,這次來香港不替人卜算,純粹遊歷,增長見聞。」

  「所以我現在要去拜會的是山寨版?」

  「根據夫人的說法,這位大師宣稱和你有緣分。」簡克用平緩的將車子駛進停車格。

  「你相信?」

  「讓夫人安心就好。」

  「只是見一面就可以走?」白雪不等他開門,逕自下車。

  簡克用深諳主子的急驚風性格,於是率先一步和門房打交道,「我們有約好要求見李老師。」

  「白小姐嗎?」

  「對。」簡克用應聲。

  「這邊請。」門房是個約五十歲的壯年漢子,下盤四平八穩,挺直背脊走路,應該是練家子。

  在大樓裡居然有淙淙的水聲,入眼的竹林旁有一張古式平桌,焚香裊裊。

  最讓人無言以對的是有一支旗子,大刺刺的寫著李鐵拐神算兼限時推出之猜燈謎。

  門房看見兩人對旗子有興趣,開口解釋,「那是老師的童心樂趣,白小姐要的答案,老師已經放在桌上的信封裡。」

  「所以老師?」白雪壓下不滿的問。

  「老師外出,出門前有交代,白小姐八字奇特,姻緣和貴人都是同一人,今年有一劫,但只要貴人在旁就可迎刃而解,至於是福是禍,全在白小姐的一念之間,老師交代,一切唯心而已。」

  白雪拿起寫了她的名字的信封,抽出信紙,信上只有一行字,「雙月合一一級棒?」翻了前後,確定整張白紙就只有這七個字。「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交代不解籤,這是燈謎,還請小姐回去思考,畢竟這是小姐命中注定的姻緣。」

  「好,我知道,謝謝。」白雪牙一咬,差點破口大罵,這簡直就是騙財,非法吸金。不過這樣也好,她趕時間,沒空聽江湖術士胡扯。

  來匆匆,去匆匆,二十分鐘後,他們兩人已經在前往機場的途中。

  「是我媽說要幫我問姻緣的嗎?」

  「大師不讓人發問。」簡克用回答。

  問題是,雙月合一一級棒沒有高深莫測,倒覺得有幾分耍人的意思。

  「那你知道這謎底嗎?」

  「影射你的另一半,應該是你要自己想。」

  「真麻煩。」她想要的另一半……這答案已經在她心底十年。

  管什麼天注定,她才不信。

  ***

  二月,霪雨霏霏,只是這裡的冷雨不若台灣,沒有夾雜著冰風刺骨,反而洗滌了前天艷陽高照所殘留的暑熱,氣溫變化忒大,但她喜歡這種天氣。

  只有六層樓高的酒店,已經可以俯視的黎波裡市容。

  酒店大量石灰色的建築隱約帶有交叉拱頂的影子,證明曾經受羅馬統治所留下的軌跡。

  「如果確定沒有問題,今天就簽約吧!」白雪緩緩的轉身,走回桌旁,替會議畫下句點。

  「石油探勘的鑽具一次性汰換的費用過高,我們希望分成兩年陸續更換。」為首的耆老說著法語,還帶著濃厚的鼻音,經過連續六天的斡旋會議,明白當初他用輕視睥睨的態度太輕敵,眼前這東方來的小女孩是多麼犀利的對手啊!他們完全討不到任何便宜。

  「每次更換就需要停止作業,重啟作業還要再花一星期的準備,時間就是金錢,如果貴國認為無所謂,我方當然尊重,沒有意見。」

  耆老瞠目結舌,最後用阿拉伯語和幕僚商議。

  白雪差點冷哼出聲,明明靠著石油日賺斗金,卻連更換鑽具都想要分次,好求得不用一次性支付龐大費用,只要他們的上位者少買幾輛坦克,或者不要邀請一些明星飲酒作樂就有錢了。

  她轉頭,看向做會議紀錄的簡克用,「你訂機位了嗎?」

  「訂了明天,德國航空。」

  「延後一星期,他們今天又要采拖延計。」

  「我不建議再延,東部今天發生大規模抗議,從突尼西亞延燒到埃及的這把火,恐怕在利比亞已經擋不住了。」

  「我不是在徵詢你的意見。」白雪再度轉身,看著窗外。

  從小陪她到大的特助簡克用斂著眉頭,清楚的知道她心意已決,就不容易再改變。曾幾何時,他細心守護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合身的黑色套裝包裹著柔馥婀娜的身段,腦海中甚至很輕鬆的就可以描繪出解開髮髻後,鬆軟如雲的秀髮披散在肩上時的美麗。

  成熟的美麗,她真的已經長大!

  形同魏徵身分存在的特助身分應該功成身退,簡克用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

  烏黑的雲層籠罩天際,厚重到彷彿連心房都被壓著,狠狠的,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

  早上在飯店附設的餐廳喝黑咖啡是白雪揭開一天序幕最重要的儀式,來往的旅客臉孔都蒙上一層焦躁,坐在餐廳裡都可以聽見從大廳傳來的叫囂聲,法語夾雜阿拉伯語,甚至還有外籍旅客的英語。

  退房的要求沒有間斷,還有和航空公司的爭執、班機的起降取消,這些全要求飯店人員從中充任翻譯,且有不少穿著自家公司的背心和掛著工作證的記者出入,他們全部穿著防彈背心……這些都讓她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她知道昨天街頭爆發大規模反對派人士抗議,接著政府派出鎮暴武裝驅散群眾,難免發生流血衝突,但是當地的新聞媒體封鎖消息,能知道的訊息不多。

  根據眼前的情況,她推論很不樂觀,這樁合作案要暫時擱置了。

  只是,她的簡特助呢?

  萬能特助簡克用,戰無不克盡管用,這是黑郁潔幫他套上的順口溜,確實很貼切,也符合她對於他的行為,真的是人盡其用。

  他向來寸步不離的照應她的需求,今天怎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烏雲深處開始出現閃電,不久傳來震耳的雷聲,像是狠狠的劈中心房,讓她不自覺的跳顫,趕緊喝一口黑咖啡,熱騰騰的苦澀熨燙過喉嚨,到達胃部,卻無法減少泛上四肢的疙瘩。

  他到底去哪裡了?

  白雪把一整杯黑咖啡倒進胃袋,得到的是空泛和胃痙攣。

  簡克用到底跑到哪裡去?難道他出門了?

  站起身,她想要換到靠近大廳的座位,可以直接面對大門口。

  「要回房間嗎?」熟悉的聲音自她的背後傳來。

  莫名的,白雪不再焦躁,整個人穩定下來,「差不多,咖啡都喝完了。」

  「怎麼又空腹喝?這樣對胃不好。」

  簡克用看見可頌完全沒有動的擺在白色瓷盤上,朝服務生招手,請服務生再送鮮奶和咖啡過來。

  當他在對面坐下時,白雪這才看清楚,「怎麼這麼狼狽?你去哪裡?」

  曾經雪白的襯衫沾滿灰土混合雨水已經呈現黑污黃漬,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只穿白色襯衫,根本猜不出顏色,更別提凌亂的頭髮全被雨水淋濕而貼著頭皮。

  「先去換套衣服,再下來吃,這樣會感冒,而且很髒。」

  相對於白雪一臉嫌惡的表情,簡克用只是微笑,很清楚這是她慣有的表達關心的方式。

  「我叫的那些東西是給你吃的,多少吃一點,你的胃已經開始抗議,我們等一下要去機場趕飛機,這架飛機不提供任何餐點,空腹太久,你會受不了。」

  「飛機?可是現在機場不是已經取消所有班機的起降?」白雪明明聽見櫃台人員和機場地勤人員溝通後,翻譯成英文,告訴霸佔大廳的旅客。

  瞧!現在大伙拿著行李,還不肯離開大廳。

  「這架飛機是私人小飛機,只能把我們送到法國馬賽。我已經通知法國分公司幫忙,他們會提供一切需要。」

  果然是萬能特助,不曉得如果她今天要求看新型007武器,是否能如願?

  服務生送來一壺黑咖啡和鮮奶,白雪伸手要幫自己倒時,卻被簡克用搶先一步。

  他倒了三分之一的黑咖啡,其餘全是牛奶,這杯飲料幾乎是奶味,讓她忍不住皺起鼻頭。

  「補充鈣,多吃點。」

  「你不先回房間更衣?」

  「等你吃完,再一起走。大馬路狀況很亂,有軍方人員和反對派人士對峙,武裝坦克都開上來,我擔心抗議到最後會演變成商家搶劫。」飯店的保全人員已經荷槍實彈,簡克用雖然態度沉穩,但神經已經緊繃。

  「你的遣詞用字會讓人腎上腺素激升。」怎麼有人能夠把武裝坦克說得這麼雲淡風清?

  「快吃吧!」他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的頭髮都弄亂了。

  白雪低頭吃東西,對於簡克用失常的行為並沒有抗議。

  倒是簡克用猛地驚覺自己造次,連忙收回手,明明想裝成若無其事,卻忍不住低頭怔忡,看著放在膝上的手掌,絲般的觸感彷彿還殘留在指尖,勾得他心房騷動不已。

  「我常常製造難題給你……」他明明勸過她早點離開利比亞,現在發生戰亂,生意自然談不成,還白白冒著生命危險。

  「我把合理當考驗,不合理當磨練。有件事我本來打算等這樁合作案完成後再提報上去,現在應該不用等了。」

  「什麼事?」

  「我要離職,根據規定,需要兩個月前提出,所以離職日會是在四月二十五日生效。」

  「有誰簽過嗎?」白雪擺明不當一回事,反正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喊著要走人,但每次還不是都留下來。

  「我要結婚了,所以這次是真的要走。」

  ***

  我要結婚了,我要結婚了,我要……結婚……

  這句話不停的在白雪的腦海中迴響,明明一起坐在車子後座,一左一右的近距離卻這麼遙遠。

  她欲言又止了幾次,所有異樣都透過車窗玻璃的反射,映入簡克用的眼底。

  眼看她又一次張著嘴卻無聲,他決定打破沉默。

  「怎麼了?你有什麼事情?想說就直說。」

  「還要多久才到機場?」她明明不是要問這個的!

  「可能需要二十分鐘,我請司機避開廣場區,那裡太亂。」簡克用換上輕便的休閒服,為了低調,也讓白雪換了一套米色休閒服,只是內蘊的貴氣仍然掩飾不住。

  「你要跟誰結婚?你搞清楚,我不再像幾年前那般懵懂,如果你走了,以後就別想再回來。」白雪,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準備在英國定居,再回台灣或香港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英國?」她的聲音尖銳,「你明知道我很討厭英國。」

  所以呢?簡克用為她的孩子氣發言感到好笑。「她是法籍韓僑,對她而言,法國是故鄉,英國離法國近一點。」

  那又怎樣?外國的月亮比較圓嗎?所以……白雪一直不願面對的事實被硬生生的敞開。

  你的喜惡已經不再是我應該在乎的。他表達出的意涵很明白,而且赤裸裸。

  「為什麼要結婚?我都還沒有結婚。」

  她以自我為中心的孩子氣讓簡克用失笑,「雖然我一直扮演伴讀的角色,但是不要忘記,我比你大四歲。」

  再過兩個月就是愚人節了,當初跟好友們約好的單戀截止日就在今年的愚人節,所以她的單戀終於要結束了,但是他怎麼可以在快結束之前就要和別人結婚?

  「她是誰?有這麼好?好到讓你放棄這裡的一切?她知道你這份工作的薪水有多高嗎?她知道你在公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下總司令嗎?我不介意大家把你當成地下總裁,很多事我都放任……」

  「白雪,我以為那是授權。」簡克用的嚴厲口吻讓她噤若寒蟬。「你現在是ARCTI的CEO,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檢視,呈報董事會。你一路披荊斬棘,花了多少心血才爬到這個位置,這麼多的戰戰兢兢沒有教會你要謹言慎行嗎?放任是腐敗朝綱的開始,我承受不起這頂帽子。」

  白雪惱羞成怒,低聲反駁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歎口氣,「白雪,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未來也不會有人對你這麼無禮的教訓,所以你必須清楚自己不能再情緒化的發言。」

  「那你不要走啊!我又沒有成熟到八風吹不動,還是有公主脾氣。」她的雙手環抱胸前,噘起紅唇,出現一貫的任性。

  「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我已經和熙媛取得共識,兩個月後我勢必會到法國。」

  「熙媛就是你要娶的女人?」

  「我還沒有向她求婚,但是等我到法國,就會這麼做。」

  「你說她是法籍韓僑?你明明不是會跟流行的人,怎麼也受到韓流影響?韓國女人很強悍,不溫柔,說不定會有家暴問題。」

  外表冷若冰霜的白雪,只有對簡克用說話時才會出現天馬行空的異想言詞,全然和她平常的形像不符,有時候也會讓他哭笑不得。

  「我們認識很久,我確定她不是暴力女。」

  「你偷偷和別的女人往來?多久?」

  「白雪,我不認為把話題一直圍在這上面兜圈有意義。」

  「總之……啊!」

  司機緊急踩煞車,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音幾乎要刮破耳膜。

  白雪整個人往前衝,額頭撞上前座的椅背。

  雖然簡克用下意識的環抱住她,但是阻止不了衝力,幸好只是額頭紅一塊。

  「怎麼回事?」他以流利的法語問司機,其實不用問,已經看見數十名少年手持棍棒,藉著反抗軍名義開始滋擾商家,連路過的車子也不放過,玻璃瓶四飛,硬闖的黑色轎車被雞爪釘刺破輪胎,才讓尾隨在後的司機急踩煞車。

  「這是怎麼回事?」白雪抓著他的手。

  透過車窗玻璃,簡克用清楚的看見其中幾名少年有槍,連忙把她擁進懷裡,壓下她的臉,貼近她的耳朵,用中文小聲的說:「不要亂動,不要讓他們看見臉。」

  白雪立刻安靜下來。

  「下車!下車!」棍棒用力敲打著車子,聲勢驚人,車子劇烈的晃動。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准亂來。」簡克用小心翼翼的扶著白雪下車,不讓她的臉孔曝光,畢竟她的美麗經常引起騷動,他擔心會生事。

  司機下車後,開始用阿拉伯語和少年們溝通。

  簡克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不過注意到不遠處荷槍實彈的中年男子也朝這裡走過來,少年們的臉孔混合著乖戾和茫然,出現驚懼是在看見中年男子後,他沒有忽略這細微的變化。

  「有人拿槍過來。」他在她的耳邊小聲的說。

  「他們說只要把錢交出來,就讓我們走。」司機回頭,用法語朝簡克用大喊。

  「可以,貴重物品全在車裡的公文包中。告訴他們,只要讓我們走,那些全部給他們。」簡克用毫不猶豫的說。

  一名少年馬上鑽進車子後座,開始翻找。他檢視公文包,發現除了本國貨幣外,還有大量歐元紙鈔,於是揮舞著戰利品,朝中年男子示意。

  中年男子筆直的走過來。

  「你們已經拿到錢,可以讓我們走吧!」簡克用朝正面走來的中年男子說。

  「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都交出來。」中年男子用槍頂著他的額頭,生硬的法語帶有非常濃厚的口音。

  簡克用脫下手錶,同時也替白雪把手錶摘下來,一併交給一旁的少年。

  「戒指、項鏈呢?」中年男子指著白雪,女人都會配戴首飾。

  白雪瑟縮著,緊握拳頭,更加貼近簡克用的身軀。

  「戒指不值錢,銀制的,但是對內人有相當大的紀念價值。」

  「廢話少說,交出來。」中年男子手中的槍管毫不留情的就往簡克用的額頭一敲,發出清脆的聲響。

  白雪驚呼,下意識就要抬起頭,檢視他的傷口,卻被他壓住後腦勺,無法動彈。

  「好,給你。」簡克用不想硬碰硬,對方有槍,討不了好處,小心的幫白雪把戒指拔下來。

  這個跟在身邊快八年的銀戒已經在食指烙下痕跡,他交出銀戒的同時,也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她的。

  翻著公文包的少年不知道用阿拉伯語說什麼,不過簡克用注意到他手中拿的是他們的護照。

  「女人,你抬起頭。」中年男子再度用生澀的法語要求。

  「我妻子身體不適。」簡克用繃緊手臂肌肉。

  「我不是在問你。」中年男子一個箭步上前,就要把白雪扯出簡克用的懷抱,沒想到揪扯到她的長髮,讓她吃痛的尖叫。

  簡克用瞬間使出擒拿手技,抓住中年男子的左臂一折,力道十足,讓筋骨錯位。

  成功的讓中年男子鬆開手後,他連忙要再次護住白雪……

  「小心。」白雪看見簡克用的身後有一名少年高舉著木棍就要揮下,失聲尖叫的同時,把撲向她的簡克用推開,自己卻迎向木棍。

  砰!骨頭撞擊聲響起。

  待簡克用回頭,看見的就是木棍正擊白雪的頭部,再彈擊到她的肩胛上,她應聲倒地,怵目驚心的深紅色液體迅速染濕米色休閒服。

  「天啊!」他不敢置信,他們僅有一臂之隔,這麼近的距離,他卻無法保護她。

  瞬間,他的雙腿癱軟,跌坐在白雪的身邊,慌張的檢查她的呼吸。

  「不會的!不會的……白雪,你聽得見嗎?白雪?」顫抖的小麥色大掌已經沾上血液,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留下痕跡。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沒有呼吸?明明幾分鐘前她還溫熱的在他的懷裡。

  「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求求你們快叫救護車啊!」中文、英語和法語相互交雜,簡克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大喊什麼,眼眶濕濕熱熱的,開始模糊視線。

  好痛……這種幾乎要撕裂軀體的疼痛曾經發生過一次,被埋藏在記憶深處,是白雪永遠不想再經歷的。哭喊、嘶吼都無法阻止那些企圖拿刀凌遲她的人,他們把她的指甲硬生生的拔下來,操著不甚標準的英語,告訴她要怪就怪她爸爸。

  怪爸爸什麼?家裡太有錢引起匪徒覬覦嗎?永無止境的黑暗讓感官更敏感,年僅八歲的她知道必須要保持安靜才能鬆懈歹徒的防備,哭鬧只會引來殺機,這是大人教導的,但是他們沒有告訴她要等多久,每次只要門開啟,她就會驚顫,害怕不知道會被如何對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順利的營救出來,當時幫她解開蒙眼的黑布,重見光明的人就是簡克用。

  一名十二歲男孩獨自拉著裝有三百萬美金現鈔的行李箱來救她,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當時白雪不知道,只知道在八歲之後,簡克用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現在呢?他人呢?為什麼她會這麼痛?

  對了,他說他要去結婚。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斷然的說要走?白雪不想接受這個事實,那個什麼熙媛的,重要性有勝過她嗎?如果她能早一點告訴他,其實她對他不是單純的上司下屬,也不是什麼兄妹情,是百分之百的愛情成分,那麼最後結果是不是可以扭轉?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坦白承認,才不要什麼十年的單戀期限。

  她要把握當下!

  只要老天肯再給她一次機會……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6:20

第二章

  「醒了、醒了。」

  是可彤的聲音。

  可是她應該在的黎波裡才對,怎麼可能……

  天花板的天井格紋是華道薔薇學園的宿舍,她掙扎著要坐起身,卻被一陣黑霧籠罩視線,暈眩得躺回床上。

  「雪兒,你別亂動,醫生說你有貧血現象。」

  「郁潔。」白雪一怔。這是怎麼回事?眼前的郁潔穿著制服。

  「好端端的,搞什麼絕食抗議?你這麼處心積慮的讓簡克用跟著你到英國,簡直是笨蛋。」黑郁潔纖柔的嬌軀往床上一倒,蔥白玉指戳著白雪的額頭。「哪有人都投奔自由了還帶著牢頭?大笨蛋。」

  這段對話很熟悉,明明就是她就讀華道薔薇學園高三的時候。

  「白雪,你怎麼了?」紀可彤發現她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愕。

  「我們今年高三,對不對?」喉嚨彷彿被人強硬的塞進一把沙子,白雪覺得自己的聲音好遙遠。

  「你是餓傻了不成?我們再過兩個月就要高中畢業,各奔前程了。」黑郁潔側躺著,瞪著死黨。發燒嗎?她伸出手,摸她的額頭,涼涼的。

  趙芬菱露出擔憂的神色,軟綿的聲調非常嬌嗲,「白雪,你到底有什麼心事?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商量。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你喜歡簡克用?」紀可彤一語道破。

  「你喜歡牢頭?這在心理學上是一種疾病,病理名稱叫……叫什麼?可惡!一時之間想不起來。」黑郁潔在床上暴跳,氣質瞬間消失無蹤。

  「郁潔,你不要鬧白雪啦!」趙芬菱嬌嗲的嗓音根本不具警告意味。

  「我沒……」「有」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是白雪驚覺十年前也是這樣,她永遠不敢面對真實的內心,擔心讓白家蒙羞,希望有朝一日擁有的成就能獲得家族長輩的認同,雖然她是長孫女,但是在白家重男輕女的根深柢固觀念下,她受到重視的程度有限。

  只是這個堅持在執行了十年後,她究竟獲得什麼?認同?成就?對,她擁有了,同時也聽到他要結婚,另娶他人的消息。

  難道她要重蹈覆轍?

  「對,我喜歡他,比喜歡還多更多。」

  黑郁潔瞠目結舌。這是向來內斂的白雪?餓昏頭會出現誠實癥狀嗎?

  「什麼時候開始的?」趙芬菱語帶興奮的問。真好,她們同時找到感情的歸宿。

  「一點一滴的累積,等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這麼多了。」白雪朝空中畫一個大圈,嘴角也無法克制的上揚。

  「你確定這是愛情?他從你八歲就開始陪伴在你身邊,你有可能對他產生的只是孺慕之情。」紀可彤非常冷靜的分析。

  白雪八歲那年在香港遭到不肖匪徒綁架,經過白家幾次斡旋,匪徒開出的贖金高達美金三百萬,還要求十五歲以下的孩童交付贖款,當時年僅十二歲的簡克用擔負大任,必須直接和歹徒面對面交涉。

  八歲的白雪無法想像當時也是孩子的他怎麼承受這麼大的恐懼,但是她根本無法察覺其中的不尋常。在被綁架的期間,她謹遵武術老師的教誨,不能哭鬧,保持冷靜,靜待獲救時刻,所以當她看見前來救她的簡克用後,恐懼的心情頓時全然爆發,狠狠的咬著他的肩胛是她最深刻的記憶,他只是瑟縮著脖子,卻沒有阻止,不斷的喃喃安慰她,要她不要害怕。

  一直到現在她仍無法得知當時他說不要害怕是在安撫她,還是安定他自己的心魂,他才十二歲,自此就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亦步亦趨。

  「隨著年紀增長,看見他,我就會不由自主的耍任性,我喜歡他無微不至的呵護,也喜歡他拿我沒轍時露出的表情,介於寵愛和無奈之間。」白皙的顴骨泛上一層桃紅,冰雪融化就是這番景象,冷艷依舊的白雪難得出現小女孩的羞赧。

  「你真的愛上簡克用了。」

  「無庸置疑。」紀可彤附和趙芬菱。

  「真是糟糕,我們四個人都陷入單戀窘境。瞧瞧我們的長相,上電視當明星都綽綽有餘,結果卻落入這種教人哭笑不得的境界。」黑郁潔嘲諷的說,眼底明明閃爍著譏諷的光芒,但是這麼一瞪,迸射出的風情卻讓人陶醉。

  「這和長相無關,可能是我們骨子裡都喜歡挑戰。」紀可彤幽幽開口,四人之中,她的單戀貨真價實,成功的百分比低到比塵土細微。

  「我們來個約定吧!十年,我們給自己的單戀十年截止時間,一旦滿十年,大家就放棄,至於何時開始起算,各憑自由心證。」黑郁潔提議。

  「九月十八日開始起算。」紀可彤第一個附議,甚至說出日期。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如果十年過了,還是一場空呢?」白雪幽幽詢問。

  換來的,是一室沉寂。

  「說不定根本不用撐十年,我們就找到真正的歸宿。」趙芬菱率先開朗的回應。

  「心裡住一個人的時候,怎麼會有歸宿?」紀可彤就事論事。

  而她的話,就這麼在所有人的心裡迴盪。

  白雪毅然決然的拿起無線電話,撥了熟悉的手機號碼。

  「爸,是我,白雪……對,我知道絕食的行為很愚蠢,只是一時無法接受你們的獨裁,要我從英國到台灣,現在又要從台灣到英國,但是現在我想通了……對,我沒有要簡克用陪,我應該要長大才對。」

  她作了不同於十年前的決定。

  ***

  在有教無類的圭臬下,因應富有的華人子弟需求所設立的華道薔薇學園,學制涵蓋幼兒園到高中,位處桃園,靠近機場,佔地百頃,宏偉的校捨由日本籍設計師操刀,建築揉合西方美學,采玄武石柱,花崗巖牆面,但是內部細節的小橋流水充滿中國風韻。

  華道薔薇學園的學生來自世界各地的華人子弟,在不容忘本的家訓下,負笈來到台灣求學,當然,求的不止是中文,還涵蓋所有的精英課程,因此在洋洋灑灑的課單中,看見馬術課、花道課就不足為奇,甚至在國中部還有國際金融精要,講述並購及衍生性商品的操作,必要時還會帶著學生搭乘飛機,前往紐約證交所,實地參訪和操作,這也是為什麼校地離桃園機場近的主因。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至於學生的篩選則是延續校方傳統,教務組將學生資料送到各董事的手中時,還會附上一紙由徵信社提供的背景調查,父母親從事具有爭議性的產業者,一律婉拒入學,畢竟目前在校的學生個個身家背景雄厚,不容小覷,若引來有心人士策劃綁架事件,將讓近半百的校譽蕩然無存。

  董事會就齊全資料來決定是否給予學生入學,每年也會提供全額獎學金吸引優秀學生前來就讀。

  華道是男子部,薔薇則是女子部,全校學生一律住宿,只是宿舍顛覆一般學校校捨的既定印象,十九層樓的精石建鑄,為了給予學生回家的貼心感受,房型從十八坪一直到百來坪,可依學生經濟考慮租賃,說宿舍是豪華飯店也不為過。

  白雪住的是第十六層樓的獨層房型,一百二十坪的空間規劃足夠三代同堂,但是這層樓只住她和簡克用。

  「絕食是很蠢的行為。」簡克用端著托盤,上面放著清粥。

  「是你教我只要能達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歷史的軌跡改變了嗎?她在經過絕食抗議後,雖然讓母親心疼,卻引來父親的不滿,認為她太過依賴簡克用,所以她在隔天就起程前往倫敦,連畢業典禮都沒有參加。

  可是現在她還在薔薇宿舍裡,吃著簡克用送上來的清粥,糊糊的,完全沒有味道。

  「毀了自己的健康,達到目的又怎樣?你能享受到勝利的果實嗎?」

  「你好囉唆。」白雪皺著高挺的鼻子,孩子氣的一面褪下在外人面前展現的冰涼表層。「這白粥一點味道都沒有。」

  「你的胃現在還很虛弱,只能吃清淡的食物。」簡克用搶走她把玩著的湯匙,放在匙墊上,轉身進入廚房,再出來時,將一小碟的蔭瓜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白雪得逞的揚起嘴角,一如偷了腥的貓兒,滿足的拿起湯匙,舀了塊蔭瓜,混著白粥,送進嘴裡。

  「我用任性的方法威脅家人同意,讓你陪我到英國,但是你的意願呢?」

  在父親強硬的主導下,簡克用在法國馬賽開始接觸家族事業,從基層做起,所以她的任性等於斷送他的升學之路,始料未及,雖然兩年後他再度到英國擔任照護她的管家工作,但是當時她已經開始接觸家族事業,他是管家也兼任著工作上的助理。

  他也是在法國認識那個什麼媛的女人吧?

  一連串的事件起因都是她的任性,所以她這次能夠扭轉嗎?

  「所以你後來打那通電話給白先生?」

  「我爸說讓你選擇。」

  簡克用的父親簡長生一輩子都在幫白雪的父親白博仁工作,從司機到管家,退休後獲得白博仁饋贈的房子,更是一直掛在嘴邊的恩惠,香港房價居高不下,打拼了大半輩子能夠容身的地方比鴿子籠好不到哪裡。

  簡克用很感激白博仁先生,不過沒有到父親那般五體投地的地步,甚至打算下輩子銜草結環的報恩,他有身為男子漢的壯闊心胸,渴望有朝一日能打拼出屬於自己的王國。

  再者,白博仁的栽培也是有私心的,只是在彌補他。

  白雪八歲時曾遭綁架,匪徒要求找一名孩童交付贖款,誰家父母願意讓孩子冒這麼大的風險?

  「孩子,小小姐是在放學途中被綁架,我這個司機無法推托責任,所以你會體諒爸爸吧?」簡長生聲淚俱下的請求長子的原諒。

  簡克用才十二歲,雖然害怕,但還是拉著裝有三百萬美金的行李箱前往匪徒指定的地點,交付贖款。

  所以白博仁只是用栽培來彌補那份愧疚,沒想到簡克用資質非凡,連兩次的跳級讓他二十歲就取得麻省理工應用數學的學士學位,本來應該繼續深造,尤其當時有三家長春籐名校正在招攬他,卻礙於父親再次介入,希望他到台灣陪著人不生地不熟的白雪。

  現在,攪亂他的人生後,又大方的說要把選擇權交到他手中?

  「去哪裡我都無所謂。」

  「你怎麼可以無所謂?我好不容易才決定不再賴著你。」

  「什麼意思?」

  「你是麻省理工應用數學系畢業,喜歡數學遠勝過商業,當年你是為了人情包袱才同意到台灣擔任管家照顧我,這種事大材小用,很委屈你。」

  「你忘記了嗎?我當年會被……」

  「就因為我還記得,我哭鬧不休,甚至還威脅只要把我送到台灣就會不停的逃走,除非你願意到台灣來陪我讀書。我毀了你的夢想,所以這次我一定要還給你。」

  怎麼可能短短六天不見,她就變得這麼成熟?

  「你又在測試我的忠誠度?」

  「我對你有這麼糟糕?」

  不,白雪對他非常好,除了偶爾耍耍大小姐脾氣外,大多時候她都是可愛的,什麼事都要求以她為優先外,其他時候也很好商量,至少……至少她懂得以進為退的手段,屢屢踩著他的忍耐底限後,會自動求饒。

  所以現在也是?

  「這是一份工作。」

  「我們的關係永遠是僱主和員工嗎?」

  「你到底怎麼回事?」落寞不屬於她這年紀,簡克用覺得她變得很奇怪。

  「你還沒有說,你想到哪裡?」

  「法國。」

  「法國?」白雪驚呼。莫非她無法改變歷史軌跡?那麼讓她的靈魂回到十八歲的用意是什麼?「為什麼選法國?我以為你會想回美國。」

  「為什麼我要順著你的以為走?」他微微皺起眉頭,「所以你不是真心要讓我選擇?」

  一口氣卡在喉嚨裡,她怎樣都無法反駁,但是只要他去法國,就會見到那個什麼媛的。

  「我只是驚訝,你選法國有什麼原因嗎?」

  「沒有。」簡克用斷然回答,然後收起餐具,往外走去。

  咦?他的耳根子怎麼會泛紅?他在害羞?

  ***

  華道薔薇學園的所有學生幾乎一畢業就會前往第三國求學,所以台灣的聯考制度對於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力,剩下兩個月就要畢業了,這段時間只是讓大家熱絡感情,氣氛也就變得輕鬆。

  四色薔薇同時在校內餐廳用餐,有不少崇拜者聞風而來。

  「這種被當成猴子觀賞的下午茶,真虧你還吃得下去。」白雪冷哼一聲,睨著黑郁潔,她們當中就屬她最騷包,喜歡眾星拱月的虛榮。

  「如果你沒有忘記,應該知道我是專業舞者。」本來就是依賴燈光和觀眾的掌聲而存活。

  「難怪他閃你閃得像看見蟑螂。」

  「錯,看見蟑螂,我們通常是拖鞋伺候,用力一拍,打死它。」黑郁潔說得面不改色。

  「小潔敢打蟑螂?」趙芬菱的雙眼閃著崇拜的光芒,覺得她好厲害。

  「不喜歡這種眾目睽睽的場合,怎麼不約在你的宿舍裡就好?」紀可彤不解,之前明明都是約在宿舍裡。

  「他忙著準備到法國。」

  白雪口中的他是誰,大家心知肚明。所以不希望帶客人回去宿舍,讓他還要抽空招呼就是,重色輕友!

  黑郁潔放下含在嘴裡的銀湯匙,「我實在搞不懂你,明明要簡克用陪著到倫敦才上演這麼一出絕食抗議戲碼,現在不但草草下檔,還鼓勵他到他想去的地方,這簡直是莫名其妙,你當初絕食是假的啊?!」

  「郁潔。」紀可彤使著眼色,要她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白雪悶著聲音說:「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白家的傭僕。」

  「他不是嗎?」趙芬菱訝異。

  「你們也這麼認為嗎?」白雪環顧幾個好友,發現她們一致無聲。

  「他對你的脾氣非常容忍,伺候得無微不至。」紀可彤率先開口,以過來人的身分點出事實,「寄人籬下時,我也是這樣。」

  「可是我對他很好。」

  「主人對寵物也很好,老闆對員工也可以照顧有加,但是這些行為都建立在主人的權威上。」對於白雪的自我感覺良好,紀可彤提出最強烈的抗議。

  「所以我這次讓他自己作決定,果然,他不想跟我到英國。」白雪無條件接受紀可彤的指控,過去她不可能低頭,現在卻黯然的接受。

  「法國離英國很近,他有可能也牽掛著你。」趙芬菱往光明面想。

  「也有可能是杜絕其他人的責備,怕背負著忘恩負義的包袱。」雖然簡克用非常內斂,EQ指數高,但白雪也不是笨蛋,他們兩人從她八歲開始相處,他瞭解她多少,她也相同。

  「你變了,感覺一夕之間長大。」紀可彤驚覺。

  白雪知道紀可彤的成長背景坎坷,相較於她們被捧在掌心呵護,她的思想早熟又世故。「如果我真的愛他,不是幼稚的那種喜歡,應該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只是好難。」

  成長背景造成的思想鴻溝不容易跨越,尤其白雪出身非小康家族,而是在香港具有百年歷史的豪門大戶,難得她會這麼堅持,這段單戀最後真的能成功?貧家女嫁進豪門是麻雀變鳳凰的童話故事,但是角色對調後,男方只會被社會大眾投以異樣眼光,靠老婆的流言絕對不會少。

  紀可彤見過簡克用,他擁有不卑不亢的意志。「不要再單戀,想辦法讓他也愛上你。如果要你倒追,你敢嗎?」

  以前的白雪絕對嗤之以鼻,憑她的外表就可以讓一群男人拜倒裙下,享受眾星拱月的待遇,可是現在……

  「這就是我找你們商量的主要原因,在剩下的兩個月相處當中,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清楚的知道我真的愛他?不管要等他多久,只要他是拿真心來換,我都可以等。」

  「哇!贊。」黑郁潔比出大拇指,「我支持你。」

  「白雪好勇敢。」趙芬菱露出欣羨的神情。

  「白雪,你有親手端過一杯茶給他嗎?」紀可彤沒有這麼樂觀。

  「端茶?這件事有人會做啊!」

  「那是你的出身,所以可以十指不沾陽春水。你不是說要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在尋常人家裡,丈夫工作一天勞累的回來,妻子送上熱茶暖胃,在茶餘飯後聊聊一天的心情,是最溫暖的家庭氛圍。」紀可彤點出重點,「憑你現在這樣,要倒追到他明白你的心意,兩個月的時間有難度。」

  「至少盡力表現心意。如果都不說也不做,那抱著這份心意的白雪就太可憐了。」趙芬菱急著開口,卻找不出更恰當的形容詞。

  「求個痛快的答案。」黑郁潔下了定論。

  端茶的學問這麼大?白雪思忖著,每次不管她渴了、餓著,只要有他在身邊,永遠會在她開口囑咐之前,熱茶、咖啡、輕食、便飯,他都可以準確的送上她當下想要的食物。

  除了關心,還有更細膩的觀察才能精準的掌握時間點。他只是抱著把這份工作做到盡善盡美的心態嗎?雖然知道他對自己的要求標準本來就高於常人,好還要更好,但是可以讓她抱持著一絲幻想嗎?她真的需要勇氣。

  「這樣好了,你從最簡單的開始,關於他的喜怒哀樂,是經由什麼事情、事物造成,寫滿一張A4紙。」紀可彤認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白雪皺著細緻的柳眉。這算簡單?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6:33

第三章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簡克用狐疑的打開房門,卻被門外的人嚇一跳。

  「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不渴嗎?我泡了茶。」白雪決定就從端茶開始入門,這種事情很簡單。

  「你泡茶?」他不明白這位大小姐的腦袋在想什麼。

  「第一次,可能不是很好喝,你要不要試試看?」她將托盤放在書桌上,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簡克用硬著頭皮把茶水從茶壺倒進杯子裡,色澤應該是清澈呈現琥珀色的高山茶葉,現在卻是深如蜜蠟,輕啜一口,果不其然,澀味充滿舌尖。

  「好喝嗎?」

  面對白雪澄澈的雙眸中莫名的殷切,心的一角開始燃燒,讓他急忙移開視線,打開壺蓋,「茶葉放太多,沒有空間讓茶葉充分展開,泡出來的茶水會有澀味和苦味。」

  「怎麼可能?」她搶過他手中的杯子,毫不避諱的喝一口,澀味果然纏在舌尖。

  「這只是細節,下次多注意就好。」簡克用努力壓下心底的騷動。「其實你根本不用學習這些,我相信到了英國,老闆一樣會派傭僕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白雪猛地抬起頭,直瞅著他,若是以前,她會這麼矇混過去,就順著他的自以為是,但是現在……

  「我不是擔心到倫敦的生活,畢竟回台灣前我一直住在倫敦。泡茶是因為你口渴,我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事情,讓你到了法國還會記得,就算偶爾想起來也好。」

  突然口乾舌燥,簡克用搶回杯子,再幫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充斥在喉間的苦味讓他擺脫異樣的甜膩。

  「你因為絕食而暈倒的時候有撞到頭嗎?」

  「我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不是一時興起。」

  「你才十八歲,這個世界很大……」雁鴨寶寶破蛋後,把第一眼看見的視為母親,白雪擁有一樣的情結。

  「大到有些事情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曉得答案,但是至少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當下要的是什麼。」

  宣戰時刻,接下來為期兩個月的驗證,白雪不清楚自己的靈魂是不是可以在這裡停留兩個月。

  如果兩個月期滿,一切是不是會回復原狀?

  為了證明她來過,白雪寫了日記,清楚的記錄每天發生的點滴,期望十八歲的自己在未來看見這本日記後能持之以恆。

  「不要玩這種文字遊戲。」

  「我沒有,我喜歡你,簡克用,喜歡很久,很久可以變成愛。」白雪大聲吼完,轉身就跑出房間,並用力關上房門。

  耳鳴的簡克用呆愣在原地,生平第一次聽見她的嗓音可以尖銳到媲美鈸,不過真正讓他無法動彈的卻是她喊出來的話。

  喜歡很久,很久可以變成愛。

  她到底哪來的那份自信?

  驀地,他單掌覆住雙眼,嘴角從小弧度的揚起到暢然大笑。

  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天兵想法?這麼幼稚到近乎單純的告白很蠢,在商戰中怎麼可以自掀底牌?她平常念的書有放進腦袋嗎?

  只是,他怎麼會這麼快樂?認真的回想,從十二歲開始,幾乎沒有能讓他開心的事,在美國跳級取得學位時也沒有。

  ***

  簡克用維持著嚴謹的面孔,準時在六點開始準備晚餐,沒想到才剛踏進開放式廚房,就看見白雪坐在高腳椅上。

  「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會造成你的麻煩。」連泡茶都失敗,實在沒資格晉級,如果由她插手,只會造成災難,白雪很有自知之明。

  「如果你要看書,可以在客廳或書房。」打開冰箱,簡克用把今晚的食材拿出來。

  其實他的廚藝比起天母豪宅的大廚,遜色很多,事先醃漬處理的食材都是經過大廚的手,然後分裝成適當分量,方便他取出後,依大廚交代的烹調方法煮熟就可以上菜。

  「可以煮玉米濃湯嗎?」

  「有百合燉雞,大廚準備要讓你涼補。」

  「我想喝玉米濃湯。」

  「我不會煮。」簡克用抬起頭,看著白雪。

  「我念做法給你聽。打開濃湯罐頭,加進玉米粒,慢慢的加溫到水完全滾開,再打進蛋花,最後切一顆新鮮牛西紅柿和花椰菜進去,等再次滾開就可以上桌。」白雪念得非常流暢。

  簡克用卻攢起眉頭,「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做法?」奶油為基底的濃湯不放西紅柿,所以這種奇怪的做法是他的口味偏好,認為酸味可以減緩奶油的膩,但是他從來沒有做給她喝過。

  對,在這時候他還沒有做過這道湯品,這是三年後,她突然拜訪法國時,他剛好在煮的晚餐。他一直沒有意思要邀請她共同享用,最後帶著她到塞納河畔吃了一頓美味的晚餐。莫名的,她就是放在心中唸唸不忘,尤其在空氣中瀰漫的奶香味,總是在鼻腔若有似無的飄散著,提醒她那段過去。

  「我突然想到你會做,對不對?」

  如流水般淙淙的聲音滲進他的四肢百骸,一反過去的張揚,現在的白雪有如讓春雪融化的朝陽。

  「你……真的變得好奇怪。」

  「你不願意嗎?那等下次你願意,希望你不要考慮太久。」白雪知道他的疑惑。

  他永遠不會明白,才十八歲的她面對喜歡的對象,無法擺脫家族的束縛,更難控制這年紀產生的彆扭。明明這一刻愛到幾近決堤的情感淹沒理智,她可以奮不顧身的大聲告白,下一秒理智狠狠的兜頭淋了一身冷涼,讓她發誓收起所有的眷戀,朝著既定的榮耀目標前進,心無旁騖。

  她在這些情緒中擺蕩了十年。

  「其實玉米濃湯沒有什麼營養,比起雞湯,有的只有高熱量。」話雖然這麼說,簡克用的手卻已經把雞湯收回冰箱,從櫥櫃裡拿出即食濃湯罐。

  反正再兩個月就各分東西,煮個玉米濃湯又不是難事。

  拿著湯勺,轉身回中央流理台,白雪低頭看書,隱約揚起淡淡的笑容,怯怯的,就像風中搖曳的蒲公英花……屬於十八歲的少女會有這種風情?

  偶爾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金屬聲伴著玻璃聲音非常清脆,空氣中瀰漫著香氣,勾得肚皮開始蠢動。

  「今天我們在這裡吃就好,反正只有我們兩個人,不用正式到餐桌了。」

  中央流理台清理乾淨後就是一張大桌子,白雪抓了一小塊蔥油雞往嘴裡放,香蔥帶著微微辛辣,配上雞肉的軟嫩,非常清爽。

  「這是最差的餐桌禮儀。」明明是反常行為,他卻開始習慣,話語中沒有半點責備意味。

  「真好吃,辛苦你了。」她笑容燦爛,幫忙拿了碗筷,也添了飯,然後將一隻盛滿晶瑩飽滿的白米飯的碗放在他的面前。「這樣夠嗎?等你吃完再幫你添。」

  簡克用應該要糾正她,飯勺上沾黏的白米飯應該要用旁邊的湯匙清乾淨,這樣才不會浪費。白家雖然是名門望族,卻維持克勤克儉的家訓。但是他沒有說,就由著她好心情吧!

  他們情緒愉悅的用餐,偶爾聊幾句,直到——

  「為什麼要到台北一星期?」白雪無法接受,她的進步緩慢到近乎牛步,相處只剩五十五天,時間已經夠緊迫了。

  「有些文件需要親自跑官方代表處。」

  「不能當天來回嗎?桃園離台北很近啊!」

  「老爺希望我協助處理一些公司的事情,以前也有過這種情形。」她的反應太強烈,過去不曾有過。

  「那不一樣,我剩沒多少時間。」思緒一轉,白雪當機立斷,「我跟你回台北,反正現在學校幾乎沒有課,只是一些交誼活動,不去也無所謂。」

  「這些交誼活動很重要,是你高中生涯最輕鬆的時刻,留下的回憶是青春的軌跡。」

  如果按照過去的歷史軌跡,她一直沒有享受到這段,十年後不曾感到遺憾。

  「如果你不讓我跟著去台北,等你一離開,我就自己去。」

  又開始任性了,他還以為她已經改變。

  「你是大小姐,你交代的事,我就會完成,那用完餐後,我就收拾行李。」看樣子是他自作多情的想像。

  糟糕!他的表情丕變,口吻回復成有禮又疏遠……不過白雪知道這堅持不能退讓,絕對不退讓。

  ***

  陽光在窗戶上放肆的舞動,最後霸佔了整個客廳。

  白雪窩在沙發上,雙眼盯著死寂的電視屏幕,若有所思。

  這時,開門聲響起,接著又關上。

  她只是輕顫一下,並沒有改變姿勢。

  半晌,簡克用提著輕便的行李出現在客廳,看見白雪在客廳,不禁有些意外,卻不打算說話,轉往廚房,準備早餐。

  香脆可頌配上培根,再加一杯鮮奶,就營養滿分。

  簡克用動作利落,十分鐘內便準備好,卻發現她還窩在沙發上,完全沒有打算移動尊駕到餐廳。

  「你早餐要在客廳用嗎?」他的嗓音一如往常的溫文。

  「我現在吃不下。你要去台北,就快出門吧!」白雪哀怨的睨著他,有些委屈的開口。

  「那麼我把早餐打包,你在路上吃。」他要再走回廚房。

  「不用,我沒有要去台北了。」

  「不去?」

  昨天她還信誓旦旦的非跟著他上台北不可,今天早上卻掛在沙發上,一臉委屈的宣告不去,這種行為不是任性的她會做,寧可負人,也不准人負的白雪不會吞下這種氣。

  「如果你在打什麼鬼主童,那就省了,我不可能讓你隻身在台北亂闖。」他同時還肩負著她的安全,所以是柔道和自由搏擊的高手,曾參加全美輕量級比賽,拿下優勝。

  「我會乖得像兔子,在這裡等你回來。」

  真討厭!她明明已經努力想改變,為什麼他還是面無表情?過去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靜觀其變,沉氣以對,本來就是她從小就學習的商戰守則,這些還都是他教她的,但他們之間的相處不應該是這樣,她期待的是情緒的交流。

  「我教過你要鬆懈敵人的防備,才能攻其不意,但是這些商戰守則不應該用在我身上。」

  「你是當老師當上癮,還是有被害妄想症?」白雪本來期盼示弱可以營造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卻被他的話氣到忘記,從沙發上跳起來,進逼到他的面前。「我說的話就這麼沒有可信度嗎?」

  簡克用連退幾步,「好,我懂你的意思。只是你改變做法的速度太快,讓我一下子覺得不適應。」

  「要走就快走。」下一秒,白雪又回到沙發上趴著,這次連目送都省略了。

  她暗暗懊惱著自己太沉不住氣,明明靈魂都已經二十八歲,還做出這種蠢事情。她都已經為今天早上的舖陳準備這麼久,沒有以楚楚可憐的樣子來扭轉形像,反而增加了嬌氣和不講理。

  咦?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靜心傾聽,真的都沒有一丁點聲音。

  難道他已經出門?這麼快?

  迫不及待也不用這樣吧!居然連再見都沒有說。

  突然,輕輕的歎息聲在她的耳畔響起,近到讓她寒毛豎立,屏息以待。

  簡克用揉了揉她的頭髮,「雖然我搞不清楚你到底怎麼回事,但是我處理完事情就會趕回來。」

  他一言九鼎,這是承諾,也是最後的讓步。

  白雪在沙發上蹭著小臉,死也不敢目送他出門。

  直到聽見鐵門關上的聲音,她才抬起頭。成功了,這種近乎耍賴的孩子氣可以讓他低頭。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麼弱,應該說她不屑用這種孩子手段,要不到糖就坐在地上哭著耍賴,但是他吃這套啊!

  ***

  騙人!簡克用是大騙子!都已經過了三天,他還沒有回來。

  「現在是演哪出戲?深宮怨婦嗎?」黑郁潔好心情的取笑,優雅的端起杯子,輕啜一口紅茶。

  「他沒有打電話給你嗎?」趙芬菱已經打包好行李,明天前往日本,先去熟悉環境。

  「看樣子也知道沒有,如果有,她會這麼咬牙切齒嗎?小菱兒是往痛處踩喔!」黑郁潔很壞心的說,唯恐天下不亂。

  「明天芬菱就要到日本,哪天再見面都不知道,你就先放下簡克用,把焦點放在我們身上,好嗎?」紀可彤說的比較中肯。

  「說到這個,你們知道華道的許鎮傑嗎?」黑郁潔心情亢奮。

  「他老爸是屏東縣議會議長,聽說會成為這次副總統人選之一。」身為學生會書記的紀可彤,對於校內學生的身分背景瞭如指掌。

  「今天晚上在他家的別墅開舞會,你們有興趣嗎?」

  黑郁潔太反常,舞會這種事很稀鬆平常,只要到周末假期,就會有一票學生假借各種名義進行這種玩樂聚會,噱頭千奇百怪,多到數不清。

  「這個舞會值得你這麼興奮?很詭異喔!」在白雪的記憶之中,壓根兒沒有這段。她當然不可能認識許鎮傑,一直以來她就以冷情著稱,除了四色薔薇外,很少與其他人有交集。

  「這舞會的主題很有趣,冰淇淋。」

  「冰淇淋?」紀可彤覺得黑郁潔越說越模糊。

  「眼睛吃冰淇淋?」最先領悟的人居然是趙芬菱。

  黑郁潔樂不可支,「小菱兒真是聰明,就當是告別台灣的最後一晚,一起去吧!」

  「到底有什麼特別?」白雪清楚這些世家子弟玩起來有多瘋,尤其在金錢源源不絕的挹注下。

  「慶祝畢業的瘋狂舞會,告別青澀的十八歲,讓我們用狂歡來度過吧!想知道葫蘆裡賣什麼藥,就去參加。」

  最後禁不起黑郁潔的鼓吹,趙芬菱決定參加,紀可彤則遵從多數人的意見,最後白雪也點頭,反正簡克用都當騙子,她為什麼還要乖乖的留在家裡等待?

  可惡!她從來就不是王寶釧之流的女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6:52

第四章

  獨棟別墅區聳立在半山腰上,唯一的通道設置了兩道警戒柵欄,來訪者一律要經過嚴格的身分確認,同時沿途的攝影監視器多不勝數,保全做到滴水不漏,讓住戶的隱私可以完全被保護。

  黑郁潔吩咐司機把車子開到頂端,許家的別墅佔地最廣,視野最佳,同時也隔離其他住戶的窺探。

  一進到門裡,白雪不禁傻眼,偌大的充氣橡膠水池散落在游泳池旁,撲鼻而來的是甜膩的味道混合著酒味。

  不停的有侍者朝其中一隻橡膠水池倒進大桶的冰沙,另一隻橡膠水池則滿是液體,從顏色和味道判斷,應該是紅酒之類,這簡直是現代版的酒池肉林。

  游泳池旁臨時搭建的小舞台上有數名身著比基尼的俏女郎,隨著電音搖晃身體,微醺的表情非常誘人,幾名圍繞在她們身邊跳舞的男子不懷好意的上下其手,她們嬌笑不止,一副欲迎還拒的模樣。

  「郁潔,你們來得剛好,重頭戲要登場了。」一名斯文男子走過來,舉止間娘味很重。

  「各位,這位就是今晚舞會的主人許鎮傑。」黑郁潔主要是告訴白雪,只有她這孤僻的傢伙不知道許鎮傑是誰。

  也難怪,白雪向來不是舞會野獸派,厭惡嘈雜的地方,如果不是簡克用失信在前,她才不會在一氣之下決定出門。

  「四色薔薇全員到齊耶!你們閃亮到我的眼睛都快瞎了。」許鎮傑伸出手遮住眼睛,好像真的有強光,搞笑的模樣連趙芬菱都笑開懷。

  「少不正經,重頭戲在哪?不炫就別怪我不給面子喔!」

  「一定贊到讓你喊再來一次。」許鎮傑笑說,然後做個手勢,電音立刻變成雄壯威武的軍隊進行曲,落差之大,讓在場的男女面面相覷。

  白色主建築內走出六名男子,身著軍綠色大衣和黑色皮靴,踢著整齊劃一的正步,左右左右,當進行曲戛然而止時,他們伸出手,朝胸口用力一拉,軍綠色大衣應聲撕裂,精碩的八塊肌讓在場的女生們起了騷動,熱舞音樂再次響起,六名男子跳著煽情的舞步,開始靠近群眾。

  其中一人走向白雪,她下意識的後退,本來就不易與人貼近,男子也知情趣的貼近趙芬菱,趙芬菱漲紅小臉,躲到無路可退。

  論舞技,輸人可不能輸陣,黑郁潔搭上騷擾趙芬菱的男子肩膀,水蛇腰一轉,柔軟的下腰同時,單腳還能扣住男子的腰桿,融合熱力四射的黏巴達和森巴,把男子迷得團團轉,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倏地,黑郁潔還來不及得意,就發現自己的腰被扣住,攔腰騰空。「你要做什麼?森巴沒有這種舞步。」

  這是怎麼回事?白雪不知道是誰從她的身後把她抱起來,明明已經把意圖貼近她的男子瞪跑,但拳頭撞擊到的全是肌肉,是那群舞者之一?

  「我警告你,最好快點把我……」

  那人將她用力一拋,下一秒,她全身濕漉漉,而且濃郁的酒味幾乎要把她醺暈。

  這是……紅酒池!該死!

  白雪本來要發怒,卻在看見黑郁潔從甜甜的冰沙池裡站起來時,忍不住發噱,最後大笑。

  天啊!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黑郁潔這麼狼狽,不過她倒好,顯然那位猛男帥哥被她迷得暈頭轉向,居然自願陪佳人一起落入冰沙池,這種冰火雙重天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至少那位猛男的表情十分痛苦。

  白雪在校三年,美麗是公認的事實,難以親近也是公認的,永遠看不出喜怒哀樂的一號表情,讓她在四色薔薇中以冷艷著稱,冰山、木頭等都是不足為奇的封號,能看見她微笑的親近人士,十根手指數得出來,所以現在她難得的露出笑容可是震懾了在場的所有男女。

  初陽乍現,讓冰封的大地開始融化,成了讚歎她美麗笑容的最佳形容詞,有些男生還傻得回不了神。

  「我的天啊!原來白同學笑起來這麼美……美呆了。」許鎮傑回過神來,誇張的衝到紅酒池旁。

  白雪在察覺到四周異樣的氛圍後,隨即收斂笑容,「整我們就是你所謂的高潮?」

  「這怎麼能算整?泡在紅酒池裡是很多人一輩子也等不到一次的機會,我的用意是讓各位留下難忘的回憶。」許鎮傑侃侃而談,完全沒注意到紀可彤正緩緩的從他的後方靠近他。

  等他察覺到不對勁,要回頭時,紀可彤已經伸出雙手,用力一推,再加上白雪也伸手一拉,助她一臂之力,他整個人往前傾,一頭栽進紅酒池裡。

  霎時,四周響起歡呼和掌聲,不少人也跟著跳進游泳池和紅酒池。

  白雪看見這麼多人湧入,迅速想要起身,卻被人拉住手腕。

  「白雪。」

  這人是誰?她不認識,非常淡漠的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我是塞克洛,中義混血,我們同年級。」那人微笑,露出雪白牙齒,足以迷倒一票少女。

  「喔!可以放手嗎?」白雪並不欣賞這種練家子,肌肉太糾結了。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你笑起來很漂亮,真的,比較有親和力。」

  「謝謝。」靦腆的塞克洛讓白雪聯想到少年維克。

  還不放手嗎?

  「我幫你出去。」

  白雪看著橡膠水池,沒有硬物可以施力,依她的身高,要離開確實有困難,尤其渾身濕透,全是酒味,不禁皺起鼻子,「麻煩你了。」

  塞克洛長腿一跨,來到水池外,然後朝她伸出小麥色的雙臂。

  她稍微遲疑一會兒,很排斥這種親暱的接觸,不過情勢所逼,不得已,只好伸出柔荑。

  出乎意料之外的,握住她手腕的大手較為白皙。

  她抬起雙眼,微微怔愣。

  簡克用?!

  「你怎麼會在這裡?」

  簡克用沉著臉,攔腰抱起白雪,「這些到底是搞什麼鬼?你喝酒?」

  「沒……」

  「渾身都是酒味,你是嫌用喝的太慢,要直接泡嗎?」他劈頭就是一串指責,「要玩、要瘋也應該有個限度,你還未滿十八歲,就迫不及待的跟著一群人一窩蜂的墮落,學校是這樣教育你的嗎?別人怎麼玩是別人的事,從小讓你接受英式淑女教育就是期望你能舉止有度……」

  「你們之間到底誰是主子啊?」黑郁潔聽不下去了。

  「黑郁潔,是你找小姐來這裡的?」

  親近美人的機會被剝奪,塞克洛已經一肚子氣,知道這男的居然只是員工身分後,更不服氣。「我第一次看見有員工對僱主這麼頤指氣使。」

  「是我沒錯,誰教有人食言而肥,害白雪整天躲在家裡,我找她出來透氣不對嗎?」黑郁潔朝塞克洛微笑,感謝他的仗義執言。

  可憐的塞克洛,他應該沒有發現在愛情裡最不需要自詡為正義使者的人,黑郁潔的笑容隱含著同情的意味。

  「透氣可以去公園。」簡克用瞇起眼。

  「管這麼嚴,你是白雪的老爸嗎?那以後白雪交男朋友,你要不要也跟著當燈泡?不過,謝天謝地,你應該沒有機會,聽說你要去法國,只要你這獄卒一走,白雪就可以盡情享受大學的彩色生活,不用像這三年的高中生涯,灰暗到極點。」

  「郁潔。」白雪使了個眼色。

  黑郁潔接受到了,悻悻然閉上嘴。

  「我先回去,你幫我跟可彤她們說一聲。」基於禮貌,白雪也朝塞克洛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才拉著簡克用離開別墅。

  來到屋外,看見他開深藍色的TOYOTA車子,她微微怔住。

  「上車吧!」簡克用的耳根子染上異色,打開車門,催促道。

  白雪回過神來,坐進副駕駛座。

  他坐上駕駛座,動作流暢的轉動方向盤,車子平順的上路。

  「怎麼一直看著我?」盡管目不斜視,不過他就是知道。

  雖然直盯著人家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是被抓包的白雪完全不害臊,反而光明正大的斜坐著看。

  「這是你的車子,我第一次坐你的車子。」

  「我常開車接送你。」

  「對,都開家裡的奔馳。」

  「你嫌不舒服?確實,和奔馳比起來,平穩度差很多。」

  「如果開奔馳是工作中,那麼現在你開的是自己的車子,我可以解釋為來接我回家不純粹是你基於工作的使命感嗎?」

  簡克用陷入尷尬的沉默。他回到宿舍,找不到她,問了學校的保全處,才知道她登記的去處居然是許鎮傑的家,他知道許鎮傑一群人被歸為派對野獸,就是一群以吃喝玩樂為生活目標的紈褲子弟,這種人在每所學校都能成為風雲人物,好壞風評參半,但絕對不是白雪會來往的人,當下心急不已,就忘記換車。

  這種失控不曾發生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急什麼,只是到了現場,看見白雪伸出手要握住另一雙男性的手時,他不假思索的半途攔截,而且自顧自的將她抱離水池,當時滿腔的憤怒讓他忘記主僕分際。

  「你的年紀還小,等長大就知道。」簡克用深深的歎口氣,第一次這麼慎重的回答。

  「我們才差四歲,而且我問的使命感問題不需要等我長大。」

  「是使命感。」

  「說謊。」

  「如果你只相信心裡的答案,何必再問我?」

  「你有認真的想過,如果不是使命感讓你走這一趟,那麼會是什麼嗎?」

  「我不想繼續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

  「這話題有意義,你知不知道你在否決什麼?你的內心明明有棵喜歡我的幼苗在滋長,為什麼要扼殺?」

  「我喜歡你?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被刺中最脆弱的隱私處,生物的自衛機制讓他反常的尖銳譏誚,「十二歲那年,我被迫去交付贖款,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是我那盲目護主的爸爸脅迫我。你知道嗎?我有一段時間曾經很恨你,虎毒不食子,哪個當父親的人會把兒子推進墳墓?那一次的經驗讓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哪天你需要替死鬼,我爸一定毫不猶豫的把我推向前去換你的命。」

  簡克用從來不曾這麼激動的控訴,白雪一直以為他不討厭待在她身邊,因為她從來不曾虧待他啊!

  「難道我爸對你不好?」

  「一開始是愧疚,後來發現我的資質,他決定栽培我成為你的左右手。」

  「所以我跟我爸談過了,不再堅持要你陪在我身邊,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你選擇到法國啊!」

  「你們父女倆演雙簧還演不夠嗎?一個軟,一個硬,你爸希望我先到法國馬賽的公司學習,過兩年再到英國輔助你。」一趟台北行會耽擱回來的時間,說穿了就是白博仁的安排讓他憤怒,一次又一次的被戲耍。

  「不可能!我明明已經跟我爸講過了,我會自己去學習。」

  歷史沒有更迭?如果不管她怎麼掙扎都無法改變,那麼老天爺讓她的靈魂回到十八歲的體內有什麼用意?

  讓她知道自己的渺小?讓她明了不要試圖與既定的命運對抗?

  「我不知道你們父女是怎麼談的,但關起門,你們就是親生父女,我只是外人。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是被人關起門或隨便一通電話就決定,我甚至懷疑未來的十年是不是一樣如此?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嗎?」

  白雪語塞,未來十年是不是一樣如此?答案是確定的,這讓她莫名的驚恐。

  原來他這麼厭惡,甚至亟欲脫離……也是,誰能接受一輩子被箝制?

  ***

  回到宿舍,白雪當著簡克用的面,撥了通電話。

  「爸嗎?我是白雪。」確定電話線的另一端是父親後,她按下免持聽筒鍵。

  「什麼事?」白博仁威嚴十足的聲音徐緩的響起。

  「我們不是講好了由簡克用決定自己的去向,為什麼你還要干涉?」

  「我干涉什麼?身為長輩,我不能給建議嗎?」

  「你明知道自己的建議會造成晚輩某種程度的心理壓力,為什麼還要這麼做?難道我在你的心中就這麼不濟,沒有人扶持便站不起來?」

  「什麼成績都沒做出來就要博得別人的信任,你以為信任是用講的,別人就會隨便給嗎?」

  「如果你在聘任員工的時候都能做到最基本的信任,為什麼對身為你最親近的女兒我卻這麼吝於給予信任?」

  「你現在是胳臂往外彎嗎?」

  「不,我只是要表達一件事,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八歲的小女孩,你該放手讓我真的長大。」

  白博仁過了半晌才開口,「隨你吧!我不會再說什麼了。」

  「謝謝,爸,謝謝你。」

  「我養你這麼大,你還沒對我說聲謝謝。」他不以為然的掛斷電話。

  「你自由了。」白雪對上簡克用的眼眸,淡淡的揚起嘴角,卻有一絲顫抖。

  簡克用五味雜陳,沒有想過自己的負面情緒發言會給白雪帶來這麼大的衝擊,她看起來就像是被推進冰水池裡。

  「我幫你準備熱水,你需要泡一下澡。」

  「不要,我要先把話說清楚。」她抓著抱枕,用力的摟著,「前幾天郁潔提議,暗戀可以,但有效期限是十年,獲得我們一致的同意。十年是多麼漫長的歲月,我們都認為,單戀怎麼可能維持這麼久?沒有另一半的添柴加熱,燒久了,火焰也會熄滅。」

  她的唇色蒼白,明明現在是五月,怎麼會覺得冷?

  「可是郁潔的提議讓我開始害怕,因為十年後我確定自己對你不是只有愛而已,我們太接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十年太短,我甚至還沒有開口明白的表示我的心意,總以為反正到哪裡都有你陪著,一輩子就這樣也很好,可能是我太驕傲,害怕開口說明白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你對我的暗示總是迴避……」

  白雪的話沒有邏輯,十年後的事卻說得好像現在已經發生,她似乎精神混亂,讓他變得緊張。

  「白雪,你累了,我們先休息,等你睡醒後再講,好不好?」

  「你還不明白嗎?我一夜醒來個性差異這麼大,你應該已經發現不對勁。」她的神情哀傷。

  簡克用四肢僵硬,「你不是白雪?不對,這臉孔……怎麼可能?」

  「我是白雪,只是靈魂是屬於二十八歲的白雪。」她心跳的速度逐漸失控,發現自己的四肢開始虛軟,這種異常的現象讓她知道自己快要離開。「我知道你不能相信,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也不敢置信。回到十八歲,我試圖改變一些作為,但是怎麼做都無法扭轉歷史軌跡,你一樣會去法國,這可能冥冥中注定你去法國是為了遇上金熙媛。」

  「金熙媛?」

  「你現在還不認識她,不過終究會認識,她是你在十年後想要娶的對象。我本來還以為你選擇法國是因為離英國比較近,現在想想,我的自我感覺太良好。」

  「我馬上去找醫生,你現在很不對勁。」他發現她蒼白的臉色透著青綠,呼吸非常急促,彷彿沒有用盡全身力氣就會窒息。

  白雪拉住他的手,「先聽我說完。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經盡力想改變這一切,所以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如果可以,我想任性的要你離姓金的女人遠一點……」她突然閉上雙眼,整個人癱軟。

  「白雪?白雪?」簡克用嚇壞了,趕緊探她的脈搏,跳得好快,於是輕而易舉的抱起她,直接飛車奔向醫院。

  老天!她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還有,她說的那段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於怪力亂神的事,他向來嗤之以鼻,但是她說得這麼淒切……十年後的白雪?有可能嗎?

  ***

  好丟臉!居然是月經導致的貧血現象。

  躺在病床上打點滴,白雪的小臉從醒來後一直漲紅,甚至拉起棉被蓋住頭,全身包得緊緊的。

  簡克用試了幾次,想要把棉被拉下來,都被她拒絕。「不熱嗎?」

  「不熱。」她的聲音從棉被裡傳了出來,悶悶的。

  「這裡只剩下我一人,你不必把自己包得那麼緊。」雖然打完點滴就可以出院,但他還是申請了自費的單人病房,以保全她的隱私,畢竟這年紀的青少女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彆扭。

  「就說了不要。」就是你在才覺得丟臉啊!

  「我不在的期間,你沒有好好的吃飯嗎?怎麼會血糖不足?」

  「我有吃飯,吃不多。」

  「你之前講的那些是真的嗎?十年後的靈魂?」

  「很不可思議,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也不敢相信。」白雪稍微拉下棉被,露出一道縫,試圖看著他的臉部表情。

  「十年後你發生什麼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睡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的靈魂穿越時空。」簡克用眼神銳利的瞅著掀開一角的棉被。

  磨蹭了半天,她才露出小臉,「其實我只有頭痛到快裂開的感覺,等我再次醒來,就已經在這裡了。」

  「不要用這種避重就輕的說法,我不想要一一質詢,再將這些零散的信息加以組合。你被攻擊頭部?」他發現她居然迴避他的視線,就知道她不可能乖乖合作。

  「好像是。」

  「你……」覺得自己死亡了嗎?這個問題太驚悚,他莫名的頓住,心跳也開始異常,然後話鋒一轉,「當時我陪在你身邊嗎?」

  「不是你的錯。其實應該怪我自以為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自作孽不可活。」她自嘲。

  簡克用蹙起眉頭。「我在你身邊,卻沒有救你?」

  白雪搖頭,「那是意外。我說過了,是我自作孽。」

  「我的工作就是防止一切意外的發生,你……」他的喉嚨乾澀到了極點,幾次明明張開嘴巴,卻吐不出話。

  「你想問我十年後的軀體還活著嗎?還是想問我會不會莫名的哪一天靈魂又飄走?」

  「你知道答案?」他驚訝的問。

  白雪再次搖頭,「不知道,我相信我二十八歲的軀體仍在同一個空間活得好好的,我有一天會回去,只是不知道哪一天,或許等到一樣二十八歲那天,時空接軌,就沒有所謂回不回去的問題。」

  「如果沒有呢?」簡克用單指揉著太陽穴,不像她那麼樂觀。

  「那就證明我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她豁達的開口,甚至還能微笑。

  今天的震撼教育對他來說,已經超過他二十二年的總累積,不能再更多了。

  ***

  那就證明我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

  腦細胞異常活躍,簡克用只要閉上眼睛,彷彿就會聽到她不停的重複這句話。

  二十八歲,還這麼年輕,雖然他曾經嘲弄的說:棺材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但是她不一樣。

  他無法想像十年後的自己怎麼能承受這種事,她可是他花了近二十年守護的人。

  該死!簡克用放棄睡眠,起身下床。他現在需要的是酒精,用來麻痺過於躁動的腦細胞。

  一走出房間,他便嗅聞到濃烈的威士忌味道,寂靜的夜晚讓冰塊和玻璃杯撞擊的清脆聲音非常響亮。

  不期然,他看到躺臥在沙發上的熟悉人影。

  「你未成年,居然敢喝酒。」

  「我的靈魂已經二十八歲了。再說,離十八歲才差幾個月。」白雪微醺,白皙的臉蛋染上一層紅暈,神情嬌媚,十分誘人。

  「不管幾歲,喝酒都應該有節制。」簡克用從她的手中搶走玻璃杯,一口飲盡杯子裡的威士忌,烈酒入喉,像是化成火焰,最後在腹部悶燒著。

  「二十八歲的我酒量很好,可以面不改色的喝光一瓶威士忌,但是十八歲的我好像很爛……我已經忘記酒量是天生的還是訓練出來的,不過現在證明是訓練出來的。」她露出憨傻的笑容,意識朦朧,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事實上,她連講話的聲音也開始飄動。

  「為什麼要訓練?」他坐在她的身邊。

  她很自然的將頭枕靠在他的大腿上,「酒醉失身比較自然,但裝傻、裝笨是對喜歡的人。我在英國參加過大大小小的舞會,大學生活多彩多姿,還認識很多嬉皮和玩搖滾樂的人,酒量是那時候訓練出來的。」

  她放浪形骸了兩年,最後家中大老看不過去,才讓簡克用再回到她身邊,美其名是要輔佐她開始負擔家族責任,實際上是規斂她的行為,準備幫她找婆家。

  她都知道,從來就不是笨蛋。

  「為什麼你不能愛我?如果我的生命真的只到二十八歲,那麼現在是老天可憐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不是嗎?」

  「別胡說八道。」簡克用沉著臉,不像白雪那般豁達,可以把生死掛在嘴邊。

  「這麼嚴肅,我可以假設如果我死掉你會很傷心嗎?」她的指腹輕輕滑過他臉部的輪廓,這是屬於二十二歲的簡克用,嘴唇柔軟,喉結因為她輕觸而上下滑動。

  這表示她對他有某種程度的影響力嗎?或者是他現在年紀尚輕,所以還不懂得掩飾?

  「我喜歡這個時候的你,身體很誠實。」原本臥躺的姿勢有了改變,從他的大腿到胸膛,白雪幾乎是曖昧的緊貼著他,毫無縫隙,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甚至他腹下的堅硬……這一切讓她賊賊的傻笑。

  十八歲的她還很生澀,有著莫名的彆扭和害羞,但是二十八歲的靈魂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開始勇往直前,不留退路的人不是笨蛋,而是不讓自己有失敗的機會。

  酒精讓簡克用的理智變得遲鈍,他應該要推開她,這已經是逾矩的行為,但他不想這麼做,活色生香的俏臉總是帶著蠻橫和睥睨,難得的嬌澀宛如一道閃電,狠狠的劈得他開始神魂顛倒,這種生理上的衝動很陌生。

  他不曾這樣,也知道這麼做是錯的,不管是父親或者白先生,都不能原諒這種身為保護者的角色居然做出掩耳盜鈴的事情,然而當香軟的紅唇貼上他的薄唇時,所有的理智被拋到腦後,此時此刻,他只知道她的嬌軀與自己是多麼的契合。

  濡沫相交,唇齒相嚼,他們帶著最原始的獸性互相探索彼此。

  ***

  這簡直就是一團混亂,簡克用把床頭燈扯倒之際,也把電話推到地上。

  該死!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這不能完全怪罪酒精作祟,至少他當時清楚的知道自己抱的人是白雪。

  這時,白雪推開房門,端著托盤進來。

  「我泡了一杯濃茶,你要喝嗎?」

  簡克用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拿起杯子,將濃茶一飲而盡,既苦又澀的茶水讓他蹙起眉頭。「發生這種事,我會回去向白先生請罪。」

  「請罪?我以為是我勾引你的。」白雪像是偷了腥的貓兒,一臉滿足,終於完成多年的遺憾。

  有句話說得好,得不到你,至少也要得到身體。

  人生怎麼可以有缺憾?

  「白雪,你還未滿十八歲。」

  「民法十六歲就可以結婚,你只是受不了道德譴責。再說,我是自願的,你並沒有脅迫我。」她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直接撲進他的懷裡。

  「你做什麼?這樣很危險。」如果他沒有張開雙手抱住她,她有可能會一頭撞上床頭櫃。

  「我的心裡一直惦記著你,就算在英國荒唐的時候也是。我很高興把第一次給你,這讓我不會再有遺憾。」白雪沒有刻意為誰守身,不過心底掛念著這麼明確的人,很難玩什麼精神、性愛分開術。

  「別再講什麼死亡,你只要記住你現在是十八歲,知道嗎?」簡克用緊緊抱著她。

  「那麼請你也記住,我現在只是平凡的白雪。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要離開台灣,我想要去玩。」

  「去哪裡?」

  「墾丁。」白雪其實也沒有概念,但是不管去哪裡都好,這是唯一與他出遊的回憶,她不要所有的回憶都被出差和公事填滿。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7:07

第五章

  對於下定決心的事情就全力以赴,在簡克用的字典裡,沒有失敗和後悔,不過在作出決定前,他一定經過深思熟慮,一時衝動絕對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中,至少在過去曾經如此。

  辦好入住手續,繳費之後,民宿主人就帶著他們來到房間。

  藍白石磚建築的兩層樓洋房,仿造希臘式建築風格,在視覺上確實有涼爽的效果。

  「我們這條大馬路出去就是墾丁大街,遠離塵囂,又不失方便性,住在這裡,除了視野好,可以看見海邊,而且早晚都可以聽見浪潮聲。你們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告訴我。」主人熱情的說,然後離開。

  白雪從浴室逛到陽台,連床舖都不放過的坐坐看。

  「這裡好漂亮,不輸澳洲的黃金海岸。」

  「我以為你會挑飯店。」至少也要五星級。

  「這是我聽來的,他們說來墾丁就是要享受民宿的悠遊風情,是每個學生都應該要有的回憶。」不是學生時期聽到的,畢竟在華道薔薇學園,每個人的出身非富即貴,如果要享受陽光、空氣和水,大家的選擇都是離台灣較近的墨爾本或夏威夷。她是在公司聽秘書們聊天說到的,看著秘書們如夢似幻的愉悅表情,讓她對墾丁一直抱持著一種特殊的情緒。

  尤其是我和男朋友一起走在沙灘上,他都不敢看其他的比基尼女郎……聽著那隱含著炫耀意味的口吻,她默默的欣羨。

  現在,她終於可以如願以償。

  「至少我們可以選有兩間臥室的獨棟民宿。」和她住在同一間房,簡克用對自己的自製力沒有把握。

  「出門在外,安全最重要,如果我獨自住一間房,發生什麼事情,怎麼辦?遇上有心人士,等你衝過來也來不及。」

  「你知道這點,就不應該選擇民宿。」他忍不住指正,她就是恣意妄為。

  「人生總不能因為怕這怕那,就永遠躲在象牙塔裡。別說廢話,我們先去海邊。」白雪立刻動手,脫下衣服。

  「白雪,你在做什麼?」簡克用險些咬到舌頭,把她的手往下拉,阻止她脫掉上衣。

  「脫衣服啊!」

  「你當我是木頭嗎?」

  「我當你是男朋友、自己人啊!」她眨動大眼睛,露出無辜的表情,「老古板,我已經先將泳衣穿在裡面了。」

  嗄?他尷尬的放開手,「又還沒到海邊。」

  「你不換休閒一點的衣服嗎?我有幫你準備。」白雪罩上一件飄逸的連身長裙,充滿南洋異國風情,然後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動手幫他解開襯衫扣子。

  「我自己來就好。」簡克用推開柔若無骨的小手,抓起休閒服,走向浴室。

  咦?浴室?用貝殼串起的簾幕區隔出空間,依稀可見的圓形按摩浴缸說明隱私性是零。

  他揉了揉太陽穴,不想回頭去看她的表情,只能硬著頭皮迅速更衣,隱約可以感覺到背後那熱切的目光。

  到底誰才是男人?雖然男性自尊被這股熱切充脹得飽滿,但是接受淑女教育的白雪怎麼可以有這種違背禮教的行為出現?

  不過,他恐怕是最沒有資格教訓她的人。

  認命的換好T恤和短褲,簡克用回到她的身邊,這才發現短褲上的熱帶南洋印花與她身上的連身長裙相同。

  「我們出發吧!」白雪勾著他的臂彎,孩子氣的大聲宣佈。

  「先把帽子戴好。」他幫她綁好帽子,隨著她走向海邊,這次他不想再阻止這種親暱的行為。

  波光粼粼的海面有人在衝浪,沙灘上聚集了戲水的人潮,時序才進入五月,台北陰雨綿綿,還有些寒涼,在這裡卻能享受到熱情洋溢的陽光,驅除體內的濕氣,鼻腔充滿鹽味,撫過髮梢的海風讓人的心情開始飛揚。

  簡克用租了陽傘和沙灘椅,白雪則迫不及待的脫下連身長裙。

  她絕艷的臉孔已經吸引不少人的注目,窈窕的身段和無瑕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更是讓人一覽無遺,大膽一點的人甚至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不時逸出讚歎。

  「你怎麼穿這樣?」居然是比基尼,他大吃一驚,連忙抓起一旁的大浴巾,把她包起來。

  「來海邊不穿泳衣,穿什麼?」白雪莫名其妙,指著沙灘上的其他年輕女孩,「女生全都這樣穿,有什麼不對?」

  「你不是她們,你不是會盲從的人。」

  「但是我穿這樣沒有什麼不好看啊!」她沒有執意的掙扎,對於他表現出來的佔有慾,其實樂在心底。

  「讓一堆男人盯著意淫是好事嗎?」他咬牙切齒,一一回瞪所有朝這裡行注目禮的男人。

  「別把你的齷齪想法加諸別人明明是欣賞的眼光上。」白雪的雙手搓著他的臉頰,不滿的回嘴,「不要包得這麼緊,好熱。」

  簡克用稍微鬆開手,他不是笨蛋,當然清楚她故意穿這套比基尼的用意,深深歎口氣,「在這裡,我什麼事都可以依你,只有裸露這件事絕不能同意。裸露的定義,必須是依我的標準決定。」

  「這是你說的喔!那我要玩那個。」白雪的笑容比艷陽還要燦爛,伸手往前一指。

  「水上摩托車?可以。」

  「你騎,載我。」

  「好。」她的笑容讓他的心房暖暖的,在這一刻,否定的答案是不容許的。「你先塗抹防曬乳。」

  「我塗了前面,但是後面塗不到。」她轉身,雪白的背部對著他。

  簡克用倒抽一口氣,心底哀號著,這簡直是非人的折磨。

  不過他還是接過防曬乳,小心翼翼的幫她塗抹每一寸裸露出來的肌膚。

  ***

  水上摩托車在水面呼嘯而過,濺起的水花把後座的白雪逗得哈哈大笑,同時要簡克用再騎快一點。

  海風迎面而來,把她的聲音襲擊得破碎,逼得他不得不抓緊她的手腕,讓她更加貼近自己。

  「別亂動,這樣很危險。」

  順著他的意,白雪緊緊抱住他的腰,「我作夢也沒想過這一幕能成真。」

  「這一幕?」

  「情侶們騎著機車,很親密的靠近才能聽見對方說什麼。」她在他的耳邊說話,震天價響的引擎聲降低了浪漫的氛圍。

  「一直這麼大聲的講話,我會耳聾。」簡克用嘴角上揚,故意這麼抱怨。

  「你是大笨蛋。」她刻意用自己的安全帽敲打他的,不會痛,但是交換的親暱讓她滿足。

  「你是小笨蛋。」很難得的,他學著她賴皮的指控。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她喃喃,輕歎一聲。

  「太陽要下山了,我把水上摩托車還回去。」他話鋒一轉,隨即轉了個方向,朝出租坊前進。

  還了摩托車之後,簡克用和白雪手牽手走在沙灘上,她身上圍著大浴巾,上面沾滿沙土,不過絲毫不在意,只是堅持走在他的身後,踩著他殘留在沙灘上的腳印前進,他牽著她的手,每當她快要鬆開之際,他就會緊緊的扣住,最後縮小腳步間距,讓她可以踩得愉快。

  「這麼幼稚的遊戲,你幾歲?」她玩得太專注,這點讓他不滿。

  他明明就在她的身邊,近如咫尺。

  「幫我拍照,拍腳的特寫。」她衝到他的身邊,秀氣的圓腳趾碰觸他的腳趾頭,「啊!還要畫這個,要全部一起拍進去喔!」她拿著樹枝,在兩人的腳丫子外圍畫上愛心。

  「你在哪裡學會這種花樣?好幼稚。」嘴巴這麼講,簡克用還是拿起相機,依她的要求拍照,而且連拍了好幾張讓她挑選。

  「夕陽,快點看。」在海中游泳的人朝岸上的友人大喊。

  火紅的太陽緩慢的在地平線上消失,漸層的橘紅瀰漫在海面,景緻美不勝收。

  「好漂亮。」白雪讚歎。

  你更漂亮。心底這麼想,簡克用卻沒有說出口,只是朝她伸出手,「天黑了,我們去吃晚餐吧!」

  「我想到大街上的海鮮熱炒店吃晚餐。」

  晚餐的選擇自然以海鮮為主,可是他毫不退讓的選擇五星級飯店。

  坐在露天的座位上,服務生忙碌的送上客人點的精緻餐點,白雪雙手交抱在胸前,還是不肯把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簡克用歎口氣,「只要食材有一丁點不新鮮,你的腸胃就會受不了,我不希望晚上要陪你到醫院掛急診。」

  「你的意思是不想我觸你霉頭嗎?」

  「白雪。」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存心找麻煩,但是嬌膩的口吻莫名的把逆鱗都摸順了。

  「我們最大的吵架層級就只能到這個程度嗎?」白雪以為情侶間的吵嘴應該要更激烈,不過對上深沉的簡克用,一切似乎無法順應著她的想法走。

  「為什麼要吵架?」

  「情侶會有意見不合啊!」

  「怎麼我感覺你想在短時間內嘗遍所有情侶會做的事?」

  白雪露出驚訝的神情,「有這麼明顯?」

  「我猜的。」他爬梳她的頭髮,為她撫順被海風吹亂的髮絲。「吃飽之後,我開車載你到最南端。」

  「開車?不能租藉機車嗎?」

  「晚上騎車太危險,我能依你的事情必須要以你的安全為最高原則,不能衝突。」

  她迅速傾身,在他的唇上偷了一吻,「你這麼正經,好帥喔!」

  出乎意料的讚美讓簡克用怔忡,只能呆傻的看著她。他……被人當眾調戲嗎?

  哈!如果能拿出相機,她一定會把這一幕拍下來,太經典了,向來臨危不亂、少年老成的簡克用呈現當機狀態,空白的表情好可愛。

  白雪再度傾身,打算如法炮製,輕觸他的嘴唇就想要退後時,後腦勺的壓力讓她無法如願以償。

  簡克用當然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跌跤兩次,大掌一攬,狠狠的嘗盡她的甜美。她敢捋虎鬚,就有要被吃乾淨的心理準備。天曉得從下午幫她塗防曬乳開始,這個慾望一直沒有被舒解過,久旱逢甘霖,他當然不可能是蜻蜓點水便可以敷衍過去。

  他喜歡她微厚的嘴唇,尤其在她不悅的噘起嘴唇時,下唇珠會鼓著,就讓人想到接吻魚,他輕輕嚼咬著,依依不捨的分開,再看見她迷離的表情,忍不住用力的咬了她的下顎一口。

  「啊!你是食人魚嗎?」白雪吃痛的驚呼。

  「不好意思,這是你們點的菜,烤乳豬片,有兩種吃法。」服務生露出尷尬的神情,迅速上菜後,連吃法都沒有介紹就離開。

  白雪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做了什麼蠢事,整頓晚餐中,根本不敢抬起頭,俏臉上的臊紅也不曾消退。

  因為太過專注,她吃得很快,事實上,心壺滿滿的甜蜜讓所有吃進嘴裡的食物嘗起來都是甜的。

  用完餐,他們立即前往距離墾丁大街只有七公里的台灣最南端。

  簡克用刻意放慢車速,沒有任何語言交流,單單一個眼神的交換,便可以感受到胸膛內沖撞的暖流,這種情緒很特別,明明激動,卻又祥和。

  到了台灣最南端,巴士海峽、台灣海峽和太平洋的交會處,驚濤駭浪在夜幕下上演,不斷拍打著珊瑚石,海螺造型的雕塑就矗立在平台上。

  海風徐徐的拂上臉頰,帶著涼意。

  「今晚怎麼沒有星星?」好掃興。白雪偎靠在簡克用的懷裡取暖。

  他低下頭,親吻她的挺鼻。這種壞習慣的養成很容易,他已經有成為色情狂的自覺。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笑?我臉上有東西?」胡亂擦著小臉,她發現自己的視線不管轉到哪裡都躲不開他的。

  「我在看星星啊!你的眼睛閃閃發亮。」

  白雪心花朵朵開,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見他說什麼甜言蜜語,他真的不是走油嘴滑舌的路線,但是難得說出口,威力居然這麼驚人。

  她已經二十八歲,社會歷練絕對比二十二歲的他來得多,卻同樣無法直視他的雙眼。

  此時,無聲勝有聲……

  ***

  兩天一夜的旅行讓白雪嘗到了夢寐以求的戀愛滋味,這種身心都輕飄飄的快樂是生平第一次,好捨不得這麼快就結束。

  「怎麼了?」看見她突然停下腳步,簡克用狐疑的詢問,「掉東西了嗎?」

  「我好想再回去墾丁。」

  「傻瓜!我還以為你一路低頭是想撿錢。如果想玩,以後有時間可以再去。」他笑說,伸手揉了揉她的黑髮。

  「我們還有機會嗎?」

  「當然,如果不是墾丁,馬賽……」

  這時,三名身著深藍色西裝的壯漢擋住他們的去路。

  其中一人摘下墨鏡,冷冷的開口,「簡先生,白老闆請你走一趟台北。」

  盧少強,跟隨在白博仁身邊的貼身特助,簡克用看見他出現便心底有數,冷靜的響應,「我先把小姐送回學校。」

  「小姐的安全由我們接手。」盧少強示意其中一位壯漢上前,然後看向白雪,「小姐,這位是麥傑,他會負責安全的把你送回學校。」

  白雪高昂著下巴,「不要,我要去台北,既然我爸來到台灣,身為親女兒的我當然應該去敘天倫。」

  「可是老闆要我們……」麥傑解釋。

  「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白雪嬌聲斥喝,轉身,率先走出火車站。

  現在的她是貨真價實的白家小公主,架式十足。

  從桃園前往台北的路程只需要四十分鐘,她的腦袋亂哄哄的,心知肚明日理萬機的父親不會無緣無故從香港跑來台灣,一定是有些小道消息傳進他的耳裡,所以他才特地走這一趟。

  問題是,這些小道消息有多少真實性?

  在白家,枝葉繁茂,當然不乏千金小姐下嫁一般尋常人家的例子,不過這些所謂的尋常人家其實都經過白家長輩的認定和評分,英雄不怕出身低,好運不怕命來磨,本身具備的才能卓越,還要有年少就能嶄露頭角的好運氣,否則哪位白家千金可以等上十年八載的?等到人老珠黃,恐怕要攀個門當戶對的對象都難了。

  但是白雪年紀尚輕,尤其她的父親還是白家嫡長子,這些壓力不是其他族繁不及備載的白氏旁支可以體會的,對於父親,她是抱持著又敬又畏的心態。

  身為父親唯一的掌上明珠,在孩提時期遭遇的恐怖綁架事件成為這輩子最大的惡夢,所以他才狠下心把她送到英國,以及後來的台灣,這些雖然是為了她好,卻無法磨滅孩子失去父母在一旁可以享受的完整親情的事實,因此,對於她的任性,父親是造成的凶手之一。

  某些事情上,父親是溺愛她的,白雪深知要踩在線上才是聰明作為。

  可是現在她完全無法判斷這條線在哪裡,只要碰上和簡克用相關的事,她永遠無法正確的掌握。

  怎麼辦?

  到了仁愛路,車子直接開進地下停車場。

  簡克用伸出手指,輕輕刷過白雪的下唇,「別再咬了,再咬就要流血了。一切有我在,這次就交給我處理。」

  「你不明白,我爸他……」

  「他不是毒蛇猛獸,他是愛你的爸爸,所以一定也瞭解你的心思。」他牽著她下車,盡管說得輕鬆愜意,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

  但是,他不會讓白雪知道。

  一行人走進位於十八樓的總裁辦公室,一道嬌小的身影飛撲過來,「媽咪,你……」白雪怎麼也沒有料到父親居然是帶著媽媽一起來台灣。

  「天啊!媽咪的白雪小公主,你快把媽咪嚇死了。」白夫人抱著女兒,上下審視,深怕遺漏任何一處,「很好,精神很好。」

  「你跟我到會議室。」白博仁示意簡克用等人跟著他出去。

  「爸,我也要……」

  「你好好的陪你媽咪,你前陣子鬧的那些事讓你媽咪擔心得連飯都吃不下。」白博仁語氣嚴厲,沒有轉圜的餘地,隨即走出辦公室。

  簡克用朝白夫人微微欠身致意後,才與白雪交換一記眼神,要她不要擔心,不會有事。

  眾人魚貫的離開辦公室,盧少強殿後,順便關上門。

  白夫人拉著女兒坐到沙發上,「雪兒,你老實告訴媽咪,你是不是給他了?」

  白雪呆怔了下,隨即漲紅了小臉,「媽咪。」

  「你爸對於簡克用這種監守自盜的行為非常憤怒。」女兒從自己的肚皮出來,白夫人光看她的反應就知道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這和監守自盜無關,我們是兩情相悅。」白雪慨然的糾正,「而且我已經愛他快二十年……」

  「二十年?」

  「媽咪,我愛他是事實,不管幾年都一樣,這和我的年紀無關。愛上就是愛上,毫無理由,沒有跡象。」白雪勇敢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白夫人十分震撼,怎麼前兩個禮拜女兒還任性的絕食抗議,完全不顧父母苦口婆心的勸說,堅持要簡克用陪侍,卻說不出任何能讓人信服的理由,為什麼非簡克用不可,現在居然能表現得這麼堅定,甚至說……愛上就是愛上?這種外放的情緒表白不是雪兒的個性,莫非長大就是這樣?

  「你還這麼年輕,你爸不會同意。」

  「媽咪,我沒有要爸爸同意什麼啊!」

  「你不是堅持要簡克用陪你到英國才這麼做?」

  白雪抱住母親,緊緊的依偎在母親溫暖的懷裡,「媽咪,我剛才說過了,愛上他毫無理由、沒有跡象,我還年輕,他何嘗不是?我能確定自己在未來十年、二十年都愛他,那麼他呢?愛上他是我的選擇,他也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所以我愛他這個事實並不會箝制我們任何一個人朝自己的理想前進的腳步。」

  「老天!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太成熟了,怎麼可能在短短兩星期內有這麼大的改變?白夫人無法置信。

  「我不知道爸爸要跟他談什麼,但是我希望媽咪可以把這番話轉告給爸爸知道。不管我和他的這份感情能維繫到什麼時候,在他還沒有給我任何承諾時,我都不該是他的責任。」

  「你這傻孩子,怎麼可以趁媽咪不注意時突然長大?」白夫人揩拭著淚水,無限哀傷。她的白雪小公主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7:24

第六章

  會議室裡,簡克用不卑不亢、光明磊落的直視著眼神凌厲的白博仁,絲毫不曾閃避。

  白博仁怒火稍降,甚至猜臆,莫非只是流言?

  「你知道我為什麼請你到台北嗎?」

  「關心小姐的近況。」

  「前幾天我在香港與朋友聚餐時,聽到他們恭喜我,我想了半天,這喜從何來?後來謎底揭曉,居然是我要嫁女兒,新郎的名字還讓我嚇了一跳。克用,你在我白家工作這麼久,我不曾虧待你,我給予你的信任度絕對是百分之百,所以才安心的把女兒交給你照顧,你可以向我承諾和保證,對待白雪一如你自己的親妹妹嗎?」白博仁精銳的眸子沒有遺漏簡克用任何細微的反應。

  「我可以百分之百的承諾和保證,對待白雪一如我最親近的家人,但絕對不是妹妹,我已經和白雪有夫妻之實。」

  砰的一聲,巨大的肉擊聲響起。

  下一秒,簡克用已經倒在地上。

  白博仁雖然年過半百,但是每天都維持一小時的健身運動,這一拳的力量不輸年輕人。

  「該死!我把寶貝女兒交給你,是請你照顧,不是讓你當禁臠,為所欲為!」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抹掉嘴角的血跡,簡克用緩緩的站起來,「之前我一直當她是小姐。」

  「那現在呢?」白博仁的語氣十分嚴厲,「你以為你現在就配得上她?白雪從小便讓我當成公主一般捧在手心栽培,食衣住行都是最好的,你哪裡供養得起?如果你是打著如意算盤,以為這麼做,我就會承認你,那你簡直是把我白博仁當成傻子。」

  「白老闆,裙帶關係絕對不會是我出人頭地的路徑選項。」這種形同污蔑人格的說法讓簡克用也板起臉孔。

  「每年有多少學生從那些所謂的名校畢業,你以為有名校加持就可以和成功劃上等號嗎?」

  「名校只是拿錢去堆積出來的,撇開私人情緒,如果我的資質沒有獲得白老闆的認同,白老闆會花大把鈔票供我去拿那些名校的學位?」簡克用知道出錢的目的是獲得最大的報酬。

  「你……」被說中心思,白博仁更加憤怒。有句歇後語:飼老鼠,咬布袋,就是現在這局面了。

  「我想和白老闆談一樁生意。」

  「生意?廢話不多說,一百萬美金,你以後不能出現在白雪的面前。」白博仁先聲奪人。

  「六百萬美金。」

  六百萬美金?簡克用獅子大開口的行徑讓白博仁當下是啞巴吃黃連,他引狼入室,只好認了。「錢拿了就馬上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白老闆是不是誤會了?六百萬美金是我給你……當然,我現在沒有這麼多錢,這就是我所謂的生意。」

  「你是什麼意思?」他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

  簡克用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

  白雪不知道簡克用到底和父親關在會議室裡達成什麼協議,不管她怎麼套話,他就是不願意說,只聲明是男人間的承諾。

  「她們都離開學校,你一個人不寂寞嗎?如果覺得悶,我們回台北。」簡克用指的是白雪的死黨們,她們已經提早前往要留學的國家,預做生理時鐘的調整。

  只有白雪還堅持要留在台灣,直到最後一刻。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起床後,我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不停。」左眼跳災。她不是迷信的人,但是穿越時空這種事就活生生的發生在她身上,讓她再也無法鐵齒。

  「你只是缺乏電解質。」

  白雪朝他伸長雙臂,簡克用不負萬能之名,馬上送上自己。

  「你看了這麼多玄學的書,有研究出什麼嗎?」

  「你怎麼發現的?」

  「半夜抱枕長腳跑掉。」白雪嬌嗔的說,小臉在他的懷裡磨蹭著。

  「我希望多少可以瞭解一點,不過顯然這些真的很玄。」簡克用注意到她從早上就開始精神不濟,這種情形非常罕見。

  相聚的時日不多,所以她把握每一分鐘,安排的活動從靜態到動靜,多不勝數,彷彿要把日常生活中會做的每件事都填上屬於他們之間的特別密碼。昨天晚上,只是坐在客廳看電視,她就堅持要學泡養生茶,每個步驟都小心翼翼的抄寫筆記,只因為她要去英國還能喝到原汁原味,經由他親手出品的養生茶。最後,他的肚子被她灌脹,明明是茶,卻有點醉。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你看起來很累。」

  白雪搖頭,埋在他的懷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不要,我想要聊天。」

  「你要聊什麼?」

  「如果……我是說如果,屬於十八歲的靈魂回來,你會不會又回到跟過去一樣?」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後對我們而言應該都是新的未來,不如你告訴我,我們以前是怎麼相處的?還有,你說的金熙媛是誰?」

  「你還記得這個名字?不行,你要忘得一乾二淨。如果真的出現這女生,你一定要離她遠遠的,連一句話都不能跟她說。」

  「你在吃醋?」

  「對。」白雪發現誠實永遠是上策,不必壓抑任何情緒,讓她能更坦然的面對自我。

  「你的誠實大大的滿足了我的男性自尊。」簡克用捧著她的臉蛋,在她的額頭輕輕的印下一吻。

  「所以你會依循我卑微的請求?」

  「傻瓜,你永遠不用卑微,你是我的白雪公主。」

  「我有點想睡……」揉著眼睛,白雪不想閉上眼睛,這股睡意來得太突然。

  「聽了這麼感人肺腑的告白,你告訴我想睡?」他哭笑不得,但是她強撐的模樣讓他心疼。

  「在我到這裡之前的元宵節,媽咪拿著我的八字讓一名據說是出世高人的老師批命,那位老師非常隨興,只算自己想算的事情,什麼消費者需求在他的眼底根本是狗屁,結果花了大把鈔票拿到的是謎題,說答案就是命中姻緣人。」

  「謎題是什麼?你有解出答案嗎?」

  「沒有,還沒有解出來,我就出現在這裡,不過老師交代的一句話有如醍醐灌頂。」

  「是什麼?」

  「唯心而已。」白雪的聲音開始變得含糊。

  好一個唯心而已!果然是出世高人,居然清楚白雪的性格孤傲,連對自己都不肯誠實。

  「那謎題是什麼?」這讓他更加好奇。

  「雙月合一一級棒。」她陷入黑甜鄉,四肢輕飄飄的,這種感覺好奇妙,意識應該要逐漸模糊才對,她卻莫名的知道自己往天上飄……不對,她不是睡著,她的靈魂正在脫離軀體,而且無法控制。

  怎麼會這麼突然?她明明沒有遭受任何外力撞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是嗎?她還來不及叮囑簡克用更多……至少對她十八歲的靈魂要給予更多的包容,她無法糾正少女時期的彆扭情緒,臉皮永遠比紙還薄,卻又喜歡打腫臉充胖子。

  如果對他發莫名其妙的脾氣,只是想獲得他更多的關注,絕對不是在耍千金小姐的驕縱……還有更多都來不及講。

  雙月合一一級棒?簡克用驚訝得無法言語。這謎底影射的文字居然是……

  ***

  白雪是被痛醒的,明明上一秒還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下一秒就覺得腦袋裡有一群大象在開舞會,每一記舞步踩下都讓她出現耳鳴現象,最糟的是,她發現自己無法說話,聲音細如蚊蚋,雙眼看見的全是粉藍色牆壁。

  這裡是哪裡?

  如果她沒有記錯,應該回到二十八歲的軀體裡才會他X的痛成這樣。

  簡克用應該沒有事吧?她記得自己倒下的瞬間聽見他的驚慌呼叫,這是百年難得一見,可惜無法親眼看見後續發展。

  不曉得她有沒有改變歷史?抑或偏離軌跡只是上天允許的惡作劇,最後又被拉回正軌?

  有很多問號期望獲得解答,偏偏這副身體不受控制,她連捏死一隻螞蟻的力氣都沒有。

  「小姐,你醒啦?我馬上聯絡醫生進來。」看護按下床頭的叫人鈴。

  雖然拉丁口音偏重,但是白雪知道她講的是法語,所以這裡是法國?簡克用最後還是把她運出利比亞?那麼他人呢?

  盡管想保持神智清醒,不過虛弱的身體顯然已經啟動保護機制,視線開始模糊,她知道自己又要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簡克用……幫我找簡克用來……」用盡最後一絲精力,強撐著交代完話,她再度沉睡。

  「簡……簡什麼?」看護吃力的傾聽,但是白雪的聲音太細微,口齒也含糊,最後只能放棄,當她是囈語。

  腦科主治醫生會同醫院主任大陣仗的連手進行診療,沒多久,白博仁也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睽違許久的人氣開始沸騰,這一切全是因為白雪醒過來。

  「媽咪的白雪小公主,感謝老天垂憐,你會沒事的,小寶貝。」這段日子裡,白夫人天天以淚洗面,如果不是夫家重男輕女的老觀念作祟,女兒明明就應該握在手心呵疼,怎麼會大老遠的跑到那麼危險的國家?

  「別再哭了,白雪不是醒過來了?!」白博仁也飽受焦躁和不安的折磨,兩鬢呈現花白。

  「我不管,我們馬上安排醫療專機把白雪帶回家。」

  「這要經過醫生的診斷,白雪才動過腦部手術,如果貿然亂動她,萬一機艙的壓力影響她的腦壓怎麼辦?你忘了嗎?醫生說她腦部的出血狀況還要觀察。」

  白夫人知道丈夫的擔憂是正確的,只能閉上嘴。

  「醫生,我女兒的狀況怎樣?」白博仁看向醫生。

  他接獲消息,抵達法國時,醫院正在幫女兒進行腦部手術。沒有親屬在場簽名的手術應該不符醫療法規,但他認為這是基於人道救援立場才執行的措施,一直到最近幾天發現主刀的醫生居然遠從巴黎應聘前來,並非這所醫院的主治醫生,當下震驚不已。尤其這位主刀的威爾斯醫生可是腦科權威,多次在醫學期刊上發表驚人的手術成果,奠定了不易撼動的地位。

  這種大醫生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來到馬賽這種港口醫院,還剛巧替白雪動手術?

  白博仁的疑惑無法獲得解答,原因無他,威爾斯醫生對於病情以外的事情一律拒絕回答。

  「為了確保病人的病情穩定,我們會再進行一次腦波精密掃描,從現階段瞳孔對光線的反應判斷,小姐確定是清醒了,接下來的三天會進入觀察期。」

  威爾斯醫生簡單的向家屬陳述病情,隨即離開病房。

  在走廊上,威爾斯醫生掏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鈴聲響了兩下,對方就接聽了。

  「對,她有短暫的醒過來,目前沒有太大的問題……對,我會回英國,不用客氣。」

  眼看醫生掛斷電話,一旁的護士終於忍不住發問,「醫生,對方到底是誰?怎麼你肯賣面子,大老遠的來我們這裡幫病患開刀?」

  「誰教他是我的實驗室金主!」

  金主?

  ***

  白雪終於醒了!

  結束通話,看著窗外的夜色,骨節明顯的厚實大掌輕易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

  「怎麼不開燈?好暗。」門被推開,一道爽朗的男聲響起,手指輕輕的滑過牆上的感應鈕,暈黃柔和的燈光從牆面四角流洩而下。「一個人躲在這裡喝悶酒?」男子抓著他的手,聞了下杯子,惡!「這是什麼味道?巫毒草?」

  「養生茶,中國老祖先的智慧。」簡克用不動如山的坐在沙發上,內心的激昂卻無法用言語形容。

  「怎麼這幾天狂喝這鬼東西?難不成喝了有魔力?」棕髮男子想要再聞個仔細。

  這回簡克用已經有防備,輕鬆的閃過他的突襲。

  「實驗成功了嗎?」他知道這幾天是成敗關鍵,每個人的壓力大到連嘴角都抿得死緊。

  「當然,六年的心血耶!我已經開始期待諾貝爾。如果真的到手,那我們有可能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得獎主,一掃活最久才能入手的諾貝爾傳奇。」棕髮男子脫掉皺巴巴的白袍。

  簡克用放下杯子,迅速起身,朝門口走去。

  「簡克用,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看我老婆。」

  「喔!看老婆是應該的……什麼?老婆?你什麼時候結婚的?」棕髮男子後知後覺的尾隨在後。

  這可是大新聞,一旦確定簡克用結婚,他就會躍升成為實驗室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不對!那豈不是表示他要接受那堆餓女的覬覦?

  「簡克用,你說清楚,你剛才是戲弄我的,對不對?我們認識好歹也七、八年,同進同出窩一起,沒道理你娶老婆我不知道……」啊!幸好閃得快,差點被門板打到他俊秀的臉蛋。

  「凱恩,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囉唆。」對探頭進來的棕髮男子,簡克用忍不住翻個白眼。

  「誰教你平常這麼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還以為你的老婆就是實驗室裡那些冰冷的儀器。」趁著簡克用的心情還不錯,凱恩得寸進尺的再問:「你說要去看老婆……是真的還假的?」

  「我老婆現在在法國。」

  「你不等新技術簽約嗎?這牽扯到龐大的利益和至高無上的榮耀。」

  「我等她非常久了,久到我以為這輩子會等不到。」對簡克用來說,新藥和白雪,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你花在新藥的研究上有六年的心血耶!」

  「我等了她十年。」簡克用邊說邊將護照、皮夾和簡單的一套換洗衣物放進行李袋裡。他對待自己,永遠是輕便、簡捷為主。

  十年?凱恩錯愕不已。

  簡克用離開實驗室,這種歸心似箭的情緒只有白雪才會讓他產生。

  謝天謝地,他在這十年間的預防總算是有成果,沒有白費苦心。

  ***

  「白小姐有可能是腦部遭到重度撞擊,才會產生記憶錯亂的情況。腦部的構造非常複雜,尤其是掌握記憶的海馬回就是血塊堆積的地方。」醫生解釋。

  白夫人吁口氣,緊張的情緒稍微舒緩。

  白雪卻無法產生任何共鳴,怔忡的看著醫生離開。

  怎麼會這樣?

  「所以簡克用在十年前離開後,就沒有任何消息。」

  斷了線的風箏能從何找起?更何況是斷了十年的風箏……

  白雪怎麼也沒有料想到,一心一意改變的歷史,最後的結果會變成這樣。

  「白雪,媽咪剛才說過了,你的特助一直是多娜和肇敏,多娜是英國人,肇敏是台灣人,他們是你一手栽培的,在你的身邊有七年了。你這次就是為了保護多娜才受傷,從頭到尾都沒有簡克用的存在。怎麼記憶錯亂會這麼嚴重?都過了十年,媽咪以為你已經忘記那個人。」白夫人歎口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那我有去廟裡算命嗎?在我出發前往利比亞前。」是簡克用陪她去的。

  「當然有,但是你什麼都沒有講就出國。孩子,除了算命的事,你還記得什麼?」終於有一件事沒有時序錯亂,白夫人趕緊追問。

  「我記得是簡克用陪我去的,當時開車的人是他。」

  「白雪,你別嚇媽咪,當時陪你去的人是多娜和肇敏,肇敏負責開車。你們去了老師那裡後,就直接到機場搭飛機。」揩拭著淚水,白夫人不明白女兒為什麼對簡克用這麼執著。

  白博仁推開門,看見眼前的景象,忍不住蹙起眉頭,「怎麼哭哭啼啼的?白雪不是清醒了?」

  「老公,你根本什麼都不曉得!白雪一見到我就吵著要見簡克用,還問我是不是簡克用身受重傷,我才編這套說詞來騙她,甚至吵著要下床,到每間病房找人……」白夫人快被女兒的胡言亂語嚇壞了。

  「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名字?」白博仁看著女兒,「十年前,你高中畢業前往英國後,簡克用就和我們斷了聯絡,這件事你當時明明很坦然的接受了。」

  白雪從父親的表情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我的思緒現在很混亂,想要睡覺。」力氣在瞬間被抽離,她連要抓緊棉被都很困難。

  「好,你睡一會兒,等再醒來,就會覺得好多了。」白夫人拍著女兒的背。

  十年前就斷了聯絡?所以當她的魂魄一離開,簡克用就跟著離開她的身邊嗎?他是不是覺得終於解脫,不用再聽驕縱的千金小姐頤指氣使,可以盡情的追尋他的夢想?

  他把陪伴她的那十幾天當成什麼?最後的感恩,感激她終於願意放手,所以才會任由她予取予求,來者不拒?

  應該是,所以才會在時間點上這麼巧合。

  幸好……幸好她來不及叮囑他要多忍耐十八歲的她,否則這一切不是成了笑話?萬一被他誤會,以為她用放他走這件事做為釣餌,在他心甘情願的配合營造出愛情的氛圍後,又出爾反爾的畫一大堆未來的藍圖,他會嚇死吧?

  只是他真的很可惡,難道不清楚人性是貪婪的?在他示好的對待下,她當然會開始渴望更多,以為還有更多……

  她的愛情根本就不是他的……白雪,你真是大笨蛋!十年,十年到底被她浪費在什麼事情上?證明她是白癡嗎?

  「怎麼會這樣?明明睡著了,還一直掉眼淚。」白夫人輕聲細語,伸手拭去白雪不停滾落的淚珠。「這孩子到底夢見什麼?」

  「我已經安排好,也和醫生談過了,今晚我們先轉院到巴黎,等狀況穩定就回香港。」本來只是觀望,不過看見白雪的狀況,白博仁毅然決然的作下決定。

  ***

  四天後,白雪沒有回到香港,反而來到台灣。

  原因很簡單,白家在香港是大家族,她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勢必會引來一堆關切,光想到那些親戚藉由探病的名義,實則心懷異思,一一應付下來,恐怕是筋疲力竭,還談什麼靜養?所以白博仁緊急踩煞車,安排女兒到台灣靜養。

  台灣,她再度踏上這塊土地。

  車子疾駛在高速公路上,灰蒙的雲層壓得很低,雨絲偶爾飄落在玻璃窗上。

  白雪的手指在佈滿霧氣的車窗上描繪著,左撇右捺,歪斜的連結成月字。

  「在胡思亂想什麼?」

  她微笑的搖頭,順勢倒進媽咪的懷裡,「媽咪應該陪爹地回香港,我一個人在台灣沒事的。」

  「你爸活蹦亂跳,需要人陪什麼?」白夫人看著女兒。經過長途飛行,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不過至少病情穩定,所有的導管都已經拆下來,這都要歸功於她還年輕。

  「媽咪,請你告訴我,在簡克用離開後,我有什麼反常的行為嗎?不曉得為什麼,那段日子在我的記憶中是一片空白。」

  「白雪,媽咪只知道你很平靜的接受簡克用離開,當初是你同意讓他選擇自己的去處。」

  白雪知道再問也不會有其他答案,這份罣礙是她的桎梏。

  「至浩昨天打電話給我,我想你受傷這件事已經瞞不了他,就告訴他了,他說要來台灣看你……」白夫人探著女兒的口風。

  「至浩?嚴至浩?」白雪完全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提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她過去將近二十八年的歲月中,嚴至浩就是個鄰居,彼此的家世背景相當,年齡相仿,她常在社交場合與他不期而遇,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但是,他們的交情有好到他要特地來台灣看她?

  「你怎麼這麼驚訝?他來看你是應該的,你們都已經訂婚了。」

  「訂婚?」白雪下意識的看著左手,空無一物,不過仔細的回想,戒指放在梳妝台上的珠寶盒裡,細細點綴著碎鑽的白金戒指,沒有太過張揚的炫耀,以雙方的身家背景來說,是樸素,還是敷衍?

  「媽咪在想,你和至浩也訂婚很久了,要不要和他商量一下,是不是今年就結婚?把婚事完成,也讓媽咪放下一個重擔。」

  「媽咪,我的頭有點痛,這件事可以以後再談嗎?」

  白夫人看著白雪緊蹙眉頭,當然是以身體休養為重,所以就不再說什麼。

  好混亂!白雪知道自己的身體機能還沒有全部恢復,很多景象在腦海中都是模糊一片,讓她很難分辨真假,連前後順序都要思考很久。

  莫名的,她的心沉甸甸的。剛清醒時,她以為這股沉重源自於簡克用的消失,只有他能讓她牽掛這麼深,但是現在她已經不敢這麼肯定,纏在一起的線索讓她不知從何著手,一點頭緒也沒有。

  白雪只能期望隨著身體的康復,可以盡快將生活導入正常化,至於簡克用……她必須盡快找到隨身記事本,她知道自己有養成記下重大事件發生的心靈處境習慣。

  現在帶在身邊的記事本才剛寫了幾頁,所以一定有舊的,只是她要再仔細的回想……或者找可彤。

  她說不出來為什麼要找可彤,不過就是這麼深深惦記著,可彤明明人在美國,和整件事應該沒有關聯,但是她知道只要見到可彤,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7:38

第七章

  做完例行檢查後,白雪被推回單人病房。

  「可以把床推到窗邊嗎?我想看外面。」

  聽了她的請求,看護馬上把床推到窗戶旁邊。

  白雪看著窗外,天空灰濛濛的,細雨又開始飄落了。

  「白雪?」輕柔的嗓音響起。

  白雪緩緩的轉頭,「可彤?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紀可彤一個箭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抱住白雪,「你這個壞小孩,要不是我打電話給你,剛好被你的特助接到,你打算瞞著我們所有的人嗎?發生這麼大的事,動這麼大的手術,腦袋耶!你以為是割盲腸嗎?」

  「福大命大,人都清醒了,還打電話嚇你們不成?」白雪露出清醒後的第一個笑容,雖然淡淡的、小小的。

  「你就是這種清冷的態度,才會教人更捨不得。」紀可彤仔細的打量白雪,她的臉色蒼白,唇瓣龜裂,就連經常閃著波光的雙眼也顯得無神。「你的心好像在下雨。」

  簡單的一句話重重的擊碎白雪偽裝出來的堅強,五味雜陳的情緒在瞬間迸開,讓她無法承受,淚水開始決堤。

  「哭吧!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現在可以盡情的掉眼淚。」同樣的單戀經歷讓紀可彤非常清楚白雪心中的痛,雖然她們的單戀是基於不同原因而無法啟口。

  她曾經很羨慕白雪的身分,如果能夠身分對調,或許那個人對她就不再遙遠如天邊明月,但是這些或許夾雜太多不確定的因素。

  「可彤,你告訴我,簡克用離開的時候,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什麼?」少女時期會對父母保留的秘密,卻一定會對同儕傾訴。

  「你非常平靜的接受,當時你還告訴郁潔,你欠他一個不一樣的人生,所以決定還給他自己作決定。」

  雙手癱軟的垂在身側,原來是她作的決定。笨蛋白雪,你到底在期待什麼?期待你十年前做的仁慈舉動會讓簡克用感動?錯,你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操控一個人的命運?是你自己笨,承諾他可以依他的想法自由的飛翔,鳥兒回歸偌大的天空,怎麼會願意再乖乖的回到籠子內被禁錮?

  「可彤,如果給你選擇,你會選擇一個你愛的男人陪在你身邊十年,但是對你的態度永遠恭敬一如下屬對待上司?還是讓這個你愛的男人能以情侶姿態陪著你,但是時間可能只有短短的一個月?兩個,你選哪一個?」

  「我選後者,雖然只有一個月,但是甜蜜的回憶可以存在我的腦海一輩子。」

  「回憶存在那麼久,就像凌遲一樣。」不約而同的答案讓白雪忍不住苦笑。

  「我一直以為樵之的存在早已讓你忘記簡克用了。」

  「樵之?樵之是誰?」不對,這個名字莫名的牽動她的心房,她的身體很自然的對這個名字產生親密的共鳴,白雪知道記憶深處埋藏著……「我兒子?樵之是我兒子。」

  「我差點被你嚇死,如果你連樵之都忘記,那我就要找幫你開刀的醫生算賬。」

  「樵之呢?我要見他。」

  「你把樵之寄養在美國,之前一直是由我和保母替換帶樵之,現在我回台灣,當然也把樵之一起帶回來,不過樵之的存在是秘密,不能讓你的父母知道,所以我不敢帶他來醫院。」

  「可彤,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別再說這麼見外的話,我們親如姐妹,難道是假的?說真的,我這次真的被你嚇壞了,郁潔在奧地利公演,抽不開身,芬菱則是從日本趕回來的途中,你明天應該就會看見她。經過這次的生死關卡,你都沒有慎重的考慮把樵之的身分公開,讓你的父母知道嗎?」

  「這次的腦部手術雖然成功,但是很多記憶都被鎖在盒子裡,沒有人提起頭緒,我根本無法找出正確的盒子,更遑論要打開它。可彤,你知道我有記……」

  「在我那裡,保管得好好的,我會找時間帶來給你。」

  難怪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可彤。「我把記事本放在你那裡,托你幫我記錄樵之的成長過程,對不對?」

  紀可彤點頭,「你希望記錄在同一本記事本上,就算無法參與樵之每一刻的成長過程,也能經由記事本完成生命的聯結。」

  「麻煩你明天把樵之帶來醫院,我媽今晚搭飛機回香港,她明天要陪我爸出席晚宴。等我的身體康復,我想帶樵之一起回香港。」

  「要不要先給伯父和伯母做心理建設?突然告訴他們這件事,我怕他們無法接受。」紀可彤清楚白雪出身的大家族,太多的關注是包袱。

  「與其吞吐的暗示,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說出來。再說,我從來不後悔把樵之生下來。」難怪她對簡克用的離開可以坦然的接受,原來這一切都源自於當時在她肚皮裡的小寶貝。

  那時候他想要自由,萬丈雄心卻找不到天空揮灑,已經磨出很多怨懟,如果知道她懷孕,最後勢必又會按照歷史走,成為萬能特助,陪侍在她身邊,不管公私都輔佐著她,更慘的是,這次將沒有期限,不是隨便丟出辭呈就可以揮揮手離開,孩子會成為他們彼此的牽絆。

  白雪知道這是最好的決定。

  她不是改變歷史,只是讓十八歲的靈魂成熟得更早,這才是正軌。

  ***

  有人特地要隱藏白雪的行蹤,所以在手術後就急著離開馬賽,雖然轉院到巴黎,但是太多煙幕彈來搗亂,等到簡克用確認醫院後,白雪已經搭乘醫療專機返回香港,他立刻搭機到香港,找了許多家醫院後,只能慶幸香港不像歐洲有這麼多醫院,很快便確定白雪不在香港。

  經過等待,他才確定她在台灣休養,前後已經耽誤一個星期,偏偏他又要再回美國出席新技術發表會,雖然盡量把時間縮短,但還是耗費了整整十天。

  風塵僕僕的抵達台灣,簡克用還提著行李,就趕到醫院,身上是參加發表會時穿的淺藍色襯衫,經過長途飛行的折騰,已經皺到跟酸菜沒有兩樣,更別提延伸到鬢角的青髭,這種頹廢的模樣實在不適合出現在久別重逢的場面,可是他無法再等待。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飛機上預想過很多次重逢的情景,卻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幕——

  白雪趴在陌生男子的懷裡,男子緊緊的抱著她,還不停的親吻她的髮旋。

  他的眼睛刺痛,心跳彷彿停止,瞬間喪失所有的感官。

  「你們在做什麼?」低啞的聲音響起,很像他的,但是他不敢確定。

  嚴至浩轉頭,發現門口站著一名陌生男子,非常不悅的質問,「你是誰?怎麼可以隨便闖入病房?」

  「他是誰?」簡克用將行李往地上一扔,看著白雪,嗓音極端清冷。

  「你怎麼會出現?」不約而同,白雪也開口詢問。

  「先回答我。」他們再度不約而同的開口,這次兩人的問題居然一字不差。

  「你們互相認識?」嚴至浩訝異。

  簡克用定下心神,仔細的審視後,就知道眼前男人的身分。「嚴至浩。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至浩是我的未婚夫,在這裡是理所當然的。那你呢?」白雪還無法從震驚中回復,簡克用消失十年,一出現就莫名其妙的質問她,如果不是身體還很虛弱,她恐怕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干你屁事」。

  雖然用詞不文雅,卻能貼切的表達她的心聲。

  「未婚夫?什麼時候的事?不可能,你是愛我的。」

  白雪心一凜。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以為她會學王寶釧一樣苦守寒窯?

  「所以我應該等你十年?這十年你不聞不問,連死活都沒有消息,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這些我可以解釋,只要你給我機會,私下我會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你。」簡克用試著安撫她的情緒,他一時忽略她受了傷,情緒不適合太激動。

  「你是簡克用?」嚴至浩總算認出囂張男的身分,但是前後的對話太曖昧,未免太不尊重他了。「白雪,你跟他的關係難道不是只有主雇情誼?莫非……」

  「嚴至浩,如果你也想保住你的秘密,最好就跟我一樣。」白雪疾聲警告。

  當她看見嚴至浩時,就記起他們之間的約定,與其說他們是未婚夫妻,倒不如說他們是合伙人的關係。

  嚴至浩聳聳肩,「基於保護未婚妻的責任,我應該在場,你們盡管敘舊,可以當我不存在。」

  「至浩,我們沒有要敘舊,所以你先回飯店休息。至於你,簡先生,請你離開病房,我要休息了。」白雪下逐客令。

  簡克用看著她疲累的神情,堅定的意志開始鬆動。算了,足夠的休息才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一切可以等她養足精神再講。

  「我先回飯店,晚一點再來看你。」瞪了嚴至浩一眼,簡克用轉身離開病房。

  嚴至浩別具深意的看著白雪,「我剛才的提議仍然有效,你可以考慮。」

  「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娶你進門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願望,怎麼是逼自己?」

  「那些男人不包括你,當初我會答應跟你訂婚,只是讓你欠我一份人情,你後來在合議案中已經還了這份人情,我不會再向你要求更多……我不是你的責任。」

  「是那個男人的?」

  白雪搖頭,「你相信緣分嗎?」

  「中國老祖宗講的,信,怎麼能不信?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她被逗笑了,「我和他有緣分,所以相遇,和你也是。只要相遇都是一種緣分,但並不是每個緣分都會有結果,差別就是時間點,剛好人在這裡,不偏不倚,對方也在這裡碰上了。」

  嚴至浩挑起眉頭,「我們的時間點沒有碰上嗎?」

  「一直都沒有。」

  他捂著胸口,「我中箭了。」

  「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成大哥,你對我也不是這份心意,所以不要再鬧我。」

  「你活得太嚴肅,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才是嚴家的小孩。」他說著雙關語。

  白雪再度被逗笑了,「你回飯店休息吧!我真的沒事。」

  ***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發走,白雪聯絡紀可彤,然後開始期待樵之的到來。

  在殷切的期盼中,病房的門被推開,探進來的小頭顱讓她紅了眼眶,朝他招招手,「過來啊!快點過來。」

  「媽咪,你的身體還痛痛嗎?」白樵之小心翼翼的靠近病床。

  尾隨在後的紀可彤解釋,「我告訴他,因為你受傷,所以才會這麼久沒有跟他通視訊、打電話。」

  「媽咪沒事,讓你擔心了。」白雪忍不住在兒子的臉上親吻幾下,他勉強忍受的表情讓她情不自禁的笑了。

  「彤馬麻說你到利比亞,利比亞在戰爭,媽咪,你怎麼會這麼頑皮,還去那裡?不是說危險的地方不可以去嗎?」白樵之老氣橫秋的教訓白雪,他平常都有乖乖的聽大人的話,怎麼反而大人自己說的話沒有做到?

  「媽咪是去賺錢,不是玩耍,但是現在媽咪知道危險,以後一定不會再去。」

  「這樣才乖。」他模仿大人,拍了拍母親的頭頂,以示讚賞。

  「樵之有乖乖的聽彤馬麻的話嗎?」

  「有,你不信,可以問彤馬麻。」

  「對,我們家樵之最乖,隔壁馬森被打這件事和你無關,瑪麗蓮哭著回家也跟你無關。」紀可彤笑著拆白樵之的台。

  「馬森被打是因為他大嘴巴,打他的人是高年級,當然和我無關。至於瑪麗蓮哭著回家,我也解釋過,她一直煩人的說長大後要嫁給我,我才不要。」

  白樵之人小鬼大,雙手環抱胸前。為什麼女生那麼喜歡情啦愛的?好無聊。

  「你私底下沒有做什麼事?」白雪知道兒子古靈精怪,從小就會動腦筋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遊戲和尋求樂趣的惡作劇,總是讓大人哭笑不得。

  「我只是不小心把一些事情說溜了嘴,誰教馬森也是說溜了嘴,這種事又不是可以控制的。」

  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種毫不吃虧的性格是緣自於她吧!

  「樵之,如果媽咪說以後我們都要住一起,不再分開,你願意嗎?」白雪的心情忐忑。

  白樵之瞠大雙眼,「當然願意!真的嗎?我不用再輪流去彤阿姨她們那裡住?」

  「對。」白雪將兒子擁入懷裡,明明是她懷胎十月,忍痛生下來的孩子,卻必須割捨,與他分隔兩地。已經夠了,經過這次事件,她知道人生無常,這次她的幸運是回到十八歲,如果再有下次就是天人永隔,那麼她最遺憾的將是無法擁有和兒子真正相處的每一天,她不要抱著這種遺憾。

  「那爸爸呢?他也會跟我們一起住嗎?」

  面對樵之的天真,白雪語塞。

  白樵之看見媽咪怔忡的表情,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算了,沒有爸爸也沒關係,只要有媽咪就好。」反正他在美國的同學也有很多沒有爸爸或媽咪,他猜媽咪可能和爸爸離婚,所以才不願意提,傑米就說他媽咪只要講到老爸便會對他拳打腳踢。

  他應該要慶幸,至少沒有挨揍。

  「樵之會想要有爸爸嗎?」

  面對溫柔的媽咪,白樵之側著可愛的腦袋,「我會想知道爸爸是誰,但是不一定要。」如果爸爸是會家暴的那種,他才不要。

  「我們一步一步慢慢來,好嗎?等你確定想要有爸爸,媽咪再幫你找一個。」

  「白雪。」紀可彤訝異,沒料到她居然會做出這種承諾。

  「十年已經到了,不是嗎?」四月一日是愚人節呢!到底是她愚弄了愛情,還是愛情愚弄了她?這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了。

  ***

  簡克用進入飯店房間,隨意把行李一扔,就急著撥打熟悉的電話號碼,鈴聲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在他的耐性即將告罄時,終於通了。

  「您好,我是簡克用。」

  沉默半晌,電話線另一頭的白博仁才出聲,「怎麼了嗎?」

  「您還記得十年前的約定嗎?」

  「當然。」

  「為什麼白雪有未婚夫?我們約定的事情不是這樣。」

  「簡克用,如果你記錯,我可以再講一次提醒你。我們的約定是我絕對不會強迫白雪做任何她不想要做的事情,以換取你的離開,你要回來,可以,除非你的成就獲得我的贊同,才能和白雪在一起。」

  「對,我們的約定是這樣沒錯。」

  「那樁訂婚是白雪自己提議的,她要獲得嚴家的支持,才能取得合議案的投資資金,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強迫她去做這件事。」

  「怎麼可能?」簡克用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不該是這種……彷彿遭到雷擊,他的腦袋出現短路現象。

  「已經過了十年,為什麼不可能?白雪已經不是你當初認識的白雪。再說,你當初說什麼白雪在十年後有死劫,你會盡畢生心力去化解,這死劫難道就是在利比亞生的事?威爾斯醫生是你找來的?」

  「對,威爾斯醫生是我認識最優秀的腦外科醫生,也是這方面的權威。」

  「多娜告訴我戰爭一觸即發,當時機場已經封閉,根本沒有飛機起降,但是莫名的,她接到來自馬賽分公司的電話,說已經調度好一架私人飛機,可以送他們離開。我在馬賽問過,分公司根本沒有做這些安排,連那些突然出現的武裝保鏢也不是我方的人……他們全是你安排的?」

  「對,我以為防護已經做到滴水不漏,萬無一失,沒想到會冒出激進分子丟擲武器,幸好我還做了最壞的打算,安排了醫院和醫生。」否則後果連他都無法想像。

  當他獲知消息時,實驗正進行到最後的緊要關頭,他在實驗室裡,根本無法違逆同伴們辛苦六年的期望,這份成功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榮耀,無法離開的心底煎熬是所有的人無法想像的。

  他真的很感謝老天爺讓她醒過來。

  「我已經完成當初對您的承諾。」

  「六百萬美金無法買到我女兒,我不賣女兒,我說過,你的成就要能獲得我的贊同。」白博仁不曉得這小子是打哪來這麼多錢,但是從五年前美國匯來的第一筆款項開始,就證明簡克用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陸續一直到三年前就已經累積達到六百萬美金。

  「能安排這麼多就證明我絕非一般尋常人,我會證明。」

  「就像我們當初約定的,我不會強迫白雪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希望你也是。」

  「我知道。」掛斷電話,簡克用的臉埋進雙掌之間,奔波的疲累在瞬間爆發,他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十年,十年的時間就這麼一轉眼的過去了,剛開始的兩年,他走遍中國,探索所有的古秘,想要找出白雪的靈魂可以穿越時空的原因,他積極的想要經由靈學或易經的角度去解釋這一切,探知化解凶相的可能。

  兩年後,一切徒然,天機無法窺視,但是他沒有放棄,轉往科學領域,投入醫學技術的研究,這些經過數學精密的運算後,改良的電動手術刀可以更精準的被醫生操作,顯微透析技術超越人體極限的精密電子儀器可以更準確的找到病兆,並加以切除,這些就是團隊辛苦的成果。

  他知道白雪傷到腦部,所以腦部的精密儀器研究更是他努力的重點。

  這十年的努力是有成果的,白雪還活著,可是結果呢?只要一想到她躺在病床上的冷漠模樣,簡克用就無法克制的感到心寒,十年前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便離開,被她誤會是應該的。

  但是她不該這麼……波瀾不起、雙眸冷冽,彷彿看著陌生人,他們明明就不是……然而她的反應讓他不敢再這麼篤定。

  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不過他堅定的信仰一直沒有改變,本來以為她逃過死劫,兩人就可以獲得幸福和快樂,現在……似乎不是如此。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7:54

第八章

  白雪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身體機能恢復良好,所以在徵得醫生的同意後,準備要出院了。

  一大早,看護就忙著幫她辦理出院手續,然後和由媽咪聘請的擁有護士執照的家事人員進行交接工作,未來將由家事人員接手在家照護她的責任。

  昨天簡克用短暫的出現十幾分鐘,對白雪來說,是不實際的,他的目的、他怎麼知道她在醫院,這些全是問號。還有,他在這十年間做了什麼事情?找到金熙媛,或者和其他人結婚了嗎?

  她有太多的疑問,但是不急著去探索,甚至不想去思考。感覺上,她似乎沒有再這麼執意的認定簡克用,歷史更迭後,新的填補,記憶中屬於他的陪伴就到高中畢業為止,雖然有些殘缺的影像是在英國,他來輔佐她進入公司,但是畫面非常模糊,她知道再過不久,這些舊的記憶都會消失。

  新的十年記憶中,屬於簡克用的全是空白,唯一能讓她產生聯結的恐怕就是看見樵之的時候。

  尤其是分娩的痛苦,躺在產房裡聲嘶力竭的哭喊,當時郁潔嚇到臉色發白,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郁潔這麼無助。再來就是郁潔、芬菱和可彤開始幫她輪流照顧樵之,如果沒有這群親如姐妹的死黨,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隱瞞這個秘密長達十年。

  「先生,你不能進來,這裡是私人病房。」看護攔不住簡克用。

  白雪回過神來,「我認識他,沒事的,你們先出去吧!」

  看護和家事人員陸續離開,並關上病房的門。

  簡克用邁開大步,來到床畔。

  他們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對方。

  半晌,白雪開始覺得不對勁,他的眼神越來越熾熱,不得不出聲,「你有什麼事嗎?」

  「你是怎麼發生意外的?意外發生後,你還記得什麼嗎?」

  「這就是你要單獨和我談的事情?這是一場意外,當時抗議的激進分子丟擲爆裂物,我被巨大爆炸產生的噴射物品波及,導致四肢多處炸傷,最嚴重的是腦殼上的傷口呈現開放性碎裂,等我清醒時,就是在醫院了。」

  「然後呢?你昏迷時還記得什麼?」

  「昏迷時怎麼可能記得什麼?你在耍人嗎?」

  「你的靈魂沒有回到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

  「你電影看太多了嗎?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白雪蹙起眉頭,全面否認到底。

  「那麼你還記得高中畢業前發生什麼事?我們去墾丁,你還記得嗎?」他的語氣十分熱切。

  「我記得我們去墾丁,玩得很愉快,甚至發展出情侶關係。最後你和我父親談判,只要自由,就和我斷絕一切來往。」白雪嗤笑,「從小到大,因為我的身家背景,總是大家急著追捧的對象,還不曾被棄如敝屣。」

  「你父親這麼告訴你?」

  「我猜的,談判後沒多久,你就消失了,不是嗎?我知道自己說過要讓你自由選擇,所以很坦然的接受你的離開。我只是不明白,你走了十年,為什麼還要再回來?」

  「如果你還記得這些,怎麼可能會忘記自己的靈魂……不對,你還記得。」簡克用不是笨蛋,「為什麼要否認?」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難道你以為我還在等你?對,我的靈魂有回到十八歲那年,然後呢?我已經訂婚,再過不久就要結婚,如果你能消失十年,為什麼不乾脆徹底一點,不要再出現?」

  「如果你是埋怨我一聲不吭的消失十年,我可以解釋,我和你父親做成的協議是他不能違背你的意願強迫你做任何事,我可以離開,但是當我的成就足以獲得他的認同時,他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白雪,我有我的驕傲,我希望你有一天靠在我的懷裡時,外人的評價是郎才女貌,而不是男方靠女方飛黃騰達。」

  「簡單的三言兩語,我就應該笑著迎接你回來嗎?」白雪瞪著簡克用,憤怒、傷心和遺憾,太多的情緒交織。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你不能這樣就判我死刑,我一直在努力……」

  「媽咪,我們來接你回家了。」白樵之高興的推開病房的門,大聲的說。

  糟糕!紀可彤看見病房裡的簡克用,馬上抱住白樵之。「樵之,馬麻是怎麼教你的?進門之前應該要敲門。媽咪有客人,我們先出去,等一會兒再來。」

  「你是紀可彤?」白雪的死黨之一,她的孩子這麼大了?記憶中,紀可彤曾經對一位學長十分癡迷,所以她沒多久就放棄了?

  「好久不見,你們先聊,我在外面等。」

  「馬麻,你不要把我抱得這麼緊啦!」被硬抱著貼在她的大腿上,白樵之抗議,這樣很不舒服耶!

  紀可彤稍微鬆開手。「好,我們出去。」

  白雪沉默不語,朝紀可彤拋了一記感激的眼神。

  簡克用恰巧回頭,把一切都看進眼底,下意識的抓住白樵之的手。

  後方突如其來的拉力讓白樵之瞬間往後倒,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就發現自己被一雙強健的手臂騰空抱起來。

  哇!好高。

  簡克用與白樵之四目相接,熟悉的輪廓只差在大小尺寸,這種彷彿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孔任誰都無法否認有親屬關係。

  「你願意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白樵之。那叔叔呢?」

  「簡克用。」

  「簡叔叔,你好高喔!」這樣往下看,床變得好矮,而且媽咪是抬著頭耶!

  「樵之,別頑皮,我們先出去。」紀可彤伸出手,想要抱白樵之。

  簡克用卻避開了,直接把他放回地上,「不用出去,我送你們回家。」

  「這不方便吧!」紀可彤看著白雪。

  白雪歎口氣,「他要送,就讓他送吧!」本來想坦承的對像是父母,壓根兒沒料到會先在簡克用的面前露餡。

  她看向兒子,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簡克用,心知肚明這小子心底一定有一大堆問號。

  只要想到樵之提問的為什麼,白雪的太陽穴就開始發疼。

  ***

  回到熟悉的住所,裝潢擺設一如十年前,讓白雪有種從未離開的錯覺。

  簡克用以男主人之姿辭退家事人員,當她知道這件事時,是家事人員喜孜孜的領走兩個月的補償金,來跟她說再見。

  忍!白雪吞下這口氣,主要原因就是避著不想與他接觸,雖然逃避樵之這個話題不是長久之計,但是她現在真的沒有心力去處理。

  她知道可彤在苦苦單戀後,即將有機會接近高澤倫,這時候當然不能再麻煩可彤照顧樵之。再說,她希望藉由這次長假,好好的和樵之培養感情。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簡克用,連續三天,他盡責的擔負起照護她的責任,從生機精力湯到生肌的鮮魚肉,三餐都經過細心的烹調,就是沒有提過樵之的出生背景。

  難道選擇當鴕鳥的人不是只有她?

  好不容易他出門去採買日常用品,白雪終於可以探一下兒子的口風。

  「樵之,簡叔叔這幾天對你好不好?」

  「簡直是棒呆了,而且簡叔叔好厲害,什麼事情都考不倒,他連外層空間的事情都知道,還答應我,有機會要帶我去參觀NASA。」

  白雪知道兒子是天文迷,最愛的是黑郁潔架在客廳的超高倍數望遠鏡,根據他的說法是,他和黑郁潔流有相同的求知DNA,對未知的外層空間有無限的遐想。她當然不可能告訴寶貝兒子,潔馬麻是偷窺狂,那望遠鏡根本不是用來觀星。

  簡直棒呆了?莫名的雙關語讓白雪露出難得的微笑,「那簡叔叔有沒有私底下問過你什麼?」

  「簡叔叔問過我很多事情,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女生不會懂。」

  兒子小大人的童真讓她失笑。這該視為血濃於水的父子天性嗎?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懂?難道樵之現在是看不起媽咪,不跟媽咪好了?」

  「我哪有不跟你好?不然你想知道什麼?」白樵之彆扭的示好,往媽咪的懷裡鑽,雖然有簡叔叔在,但他還是喜歡講話溫軟的媽咪,尤其媽咪的身上好香。

  但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強森老愛笑他沒斷奶,天色一暗就要回家。呿!他才沒有。

  「簡叔叔有問過你……關於爹地的事嗎?」

  「爹地?」白樵之瞠大雙眼,驚奇十足。

  「怎麼了?」白雪提心吊膽,擔心簡克用已經跟兒子說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的警戒心太低,怎麼沒有在第一時間就阻止他們相處?一定是傷勢影響判斷力,真是!

  「簡叔叔好厲害。」

  「什麼?」兒子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白雪一頭霧水。

  「簡叔叔說媽咪一定會跟我講起爹地,還說只要你這麼問,我就可以問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

  中計了,簡克用居然暗算她。她還來不及想出脫身的辦法,就必須面對兒子連珠炮似的發問。

  「媽咪,簡叔叔為什麼會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簡叔叔也認識我的爹地嗎?為什麼你都不和簡叔叔聊天?我有問過簡叔叔是不是有惹你生氣,簡叔叔笑得一臉神秘,要我問你,為什麼你們大人要把一些簡單的事搞得這麼複雜……」

  「停!問題一個一個來。」揉著太陽穴,白雪知道這小子已經累積了一肚子的問號,再不獲得解答,恐怕腦袋就要打結。「簡叔叔沒有做什麼事惹我生氣,他就是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

  「所以簡叔叔也認識爹地?」白樵之瞠大眼睛,生平第一次終於有機會瞭解爹地這個名詞。

  「嚴格說起來,他們非常熟。」他們是同一個人,能不熟嗎?白雪譏誚的想。

  白樵之難掩失望,「怎麼會這樣?」

  「怎麼了?這答案不是你要的?」

  「我希望爹地是簡叔叔。」

  幸好垂頭喪氣的兒子埋在她的懷裡,沒有看見她錯愕的神情。

  「為什麼你希望簡叔叔是爹地?他有這麼好?」

  「我覺得簡叔叔很聰明,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而且他很關心媽咪,如果是他,絕對不會對我們不聞不問這麼多年。」

  兒子這種前後無法連貫的邏輯證明他還是孩子,就因為是孩子,所以喜惡分明。讓他和簡克用親近的相處到底是對還是錯?白雪很認真的思考。

  「你怎麼會覺得他很關心我?」

  「因為媽咪昨天陪我看書時,你說魏徵的故事說到口渴,沒有抬起頭,只是下意識的伸手摸著桌面,結果簡叔叔就倒了一杯茶放在那裡,你很自然的拿起來就喝,我全都有看見。」

  「只是倒茶,就叫關心?」兒子未免也太容易滿足了。

  「是細心觀察。你以為簡叔叔隨便拿一壺茶進來就一直維持著溫熱嗎?重點是我也有喝,那茶和媽咪之前常泡給我喝的養生茶,味道一模一樣。」

  兒子敏銳的觀察力讓白雪不敢再輕忽,「中國人的養生茶味道都差不多,你這小子是喜歡簡叔叔才一直說他的好話吧!」

  「才不是,我最喜歡的是媽咪。」

  「如果媽咪和爹地只能選一個呢?」這問題很任性,尤其要一個孩子回答更是殘忍。

  「我選媽咪。簡叔叔雖然有教我一定要回答媽咪,但我是真心的,不是因為簡叔叔教的。」

  白雪一陣恍惚,原來他連她骨子裡的刁鑽都還記得。

  緊緊抱住兒子,她在他小小的臉蛋上用力親吻,「媽咪也最愛你,小寶貝。」

  「口水……不要啦!媽咪。」

  她完全不理會兒子的掙扎,還是拚命吃他的嫩豆腐。

  「媽咪?這孩子是誰?為什麼喊你媽咪?」門口傳來驚呼。

  糟糕!是媽咪。白雪摟著兒子,頭皮開始發涼,尤其當她看見站在母親身旁的嚴至浩時,更猶如掉進地獄。

  這算什麼?雖然她知道誠實為上策,也打算要把樵之的身分公諸於世,但是……這也太刺激了吧?!

  ***

  「媽咪,你怎麼會來台灣?」身為病人,白雪享有特權,可以坐在沙發上,只是忐忑的心情讓她換了好幾個坐姿。

  白夫人瞪著依偎在女兒懷裡的小男孩,她不管白雪是用什麼理由把嚴至浩打發走,但她絕對不是等閒之輩,今天沒有得到合理的解釋,絕不善罷干休。

  她雲英未嫁的女兒居然被一名年約九歲的男孩喊媽咪,莫非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女兒當了小三?

  「這孩子的爸爸是誰?」

  白樵之感受到敵意,不禁瑟縮了下。

  白雪更加用力的抱住兒子。小孩子是很敏感的,誰喜歡他,誰不喜歡,都一清二楚。

  「媽咪,你嚇到樵之了。樵之,你沒有喊婆婆,這樣不乖喔!媽咪是怎麼教你的?」

  「婆婆。」白樵之立刻賣乖。

  男孩的長相十分俊俏,軟綿綿的叫聲讓白夫人差點軟了心腸……不對!

  「什麼婆婆?你還任由他亂喊,這樣喊下去,你怎麼嫁人?怎麼向至浩解釋?乾媽就應該喊乾媽。」

  這孩子八成是另外那三個女孩其中一個生的,女兒跟她們的感情很好,生了孩子互認乾媽是極有可能的事。

  「不是乾媽,是親媽,白樵之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生兒子。」白雪扔出的炸彈威力驚人。

  「簡叔叔。」

  簡克用剛好用鑰匙打開門,看見白樵之高興的飛奔而來,很自然的放下手中的購物袋,一把接住他。

  「簡克用?你怎麼在這裡?把秀美辭退的人是你?」白夫人驚詫不已。秀美就是她聘請的職業家事人員,她打電話詢問秀美關於白雪的近況,才知道她已經被辭退了。

  簡克用做事講究細節,盡善盡美是他的工作態度,不可能忘記要秀美封口,除非他是故意的……白雪這才驚覺,前三天的安適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可能也是他能容忍的最大極限。

  「伯母,我先幫你準備紅茶。」簡克用抱著白樵之,從容的走進廚房。

  半晌,當他再出來時,只有他一個人,手上端著托盤。

  白雪認為他應該是把樵之抱進書房,要他乖乖的看書。

  「秀美確實是我辭退的,因為沒有人比我瞭解白雪,照顧她不能馬虎,當然由我親自來最好。」

  看著他面不改色的幫母親倒茶,還能這麼大言不慚,白雪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到底是誰離開了十年?無消無息的,他把十年當成十秒還是十天?

  當她面臨親情和事業的拉扯時,扔下牙牙學語的樵之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她永遠無法忘記樵之高燒不退,為了留在美國照顧他,所以她缺席並錯過會晤富國銀行總裁的機會,導致貸款案被投不信任票,為了彌補這個資金缺口,她不得不找上嚴家,和嚴至浩的訂婚。

  這一切的努力,她都咬牙苦撐過來,簡克用怎麼能用這麼理所當然的態度出現?他怎麼能?

  「我聽博仁說你回來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對於替她扮演母職角色的簡克用,白夫人一直是抱持著感謝的心情,但是她的注意力沒有這麼輕易就被轉移,「白雪,你剛才說那孩子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那孩子的爸爸是誰?我看那孩子少說也有七、八歲。」

  「伯母,你先不要激動,喝口茶,再聽白雪解釋。」簡克用試著緩和氣氛。

  白夫人也沒當簡克用是外人,畢竟從小看著他長大,大口灌著紅茶,什麼優雅都拋諸腦後。「我還在聽,你先交代清楚,別以為都不說話,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

  「孩子在英國出生,今年九歲,經過這次的生死交關,我本來就打算跟爸媽坦承,樵之姓白,他沒有爸爸……」

  「沒有爸爸?怎麼可能沒有爸爸?難道他是你在英國鬼混時生下來的?老天!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女兒?你玩到孩子的爸是誰都不知道?」白夫人氣急攻心,臉龐開始漲紅,連呼吸都上氣不接下氣。

  「媽咪,你先別生氣,小心血壓。」

  「樵之是我的兒子。」斂著眉眼,簡克用柔聲的擲出炸彈。

  「克用,我知道你從以前就一直很袒護白雪,不過這次不是小事,白雪已經不是孩子了。」白夫人以為簡克用照顧白雪成了習慣。

  「伯母,我說真的。當年我會突然離開,就是和伯父達成協議,未來只要我的成就達到伯父的標準,就可以回到白雪的身邊,只是我們當時都沒有預料到白雪已經懷孕。」深深的看著白雪,這是他第一次把協議攤開來說。

  「簡克用,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你在身邊了。」白雪別開臉。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時間無法重來,在未來的日子裡,我會彌補你。」

  簡克用給了三天,就是讓她平復心情,也是讓她想清楚未來要怎麼走。

  白雪很聰明,知道不管她決定走哪條路,都必須有他在一旁陪著,他不會再放手了。

  「彌補?我以為在你得到夢寐以求的自由後,我們再見面就是陌生人,最好的彌補就是形同陌路。」

  白夫人揉著太陽穴,顯然白雪和簡克用還沒有取得共識,讓她這最該表達憤怒的母親只能坐在一旁,聽他們沒有結論的爭執。

  孩子都生了,難道她能視而不見?

  天啊!她才幾歲就當外婆?外婆耶!不對,現在不是興奮的時候,還有至浩的事情要傷腦筋,但他們小兩口都訂婚這麼久,一直拖延著不結婚,兩家人早就心底有數。怎麼這年頭的孩子都喜歡拿婚事當籌碼,玩笑似的?

  「你為什麼不問我這十年在做什麼?」

  「我為什麼要知道陌生人的事情?」

  「你這樣死腦筋,不論我說什麼,你都聽不下去。」

  說了半天,他們還沒有結論?一直兜著圈圈轉,能有什麼結論?白夫人聽得眉頭都要打結了。

  咦?眼角一瞟,她發現躲在牆角的黑色小頭顱。

  是那孩子。

  白夫人悄悄的靠近,試圖和孫子重新來一次接觸,希望之前沒有把他嚇壞。

  這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可是她見過最俊的一個,沒想到她的孫子這麼可愛。

  ***

  明明爭吵這些事都沒有意義,但就是一股不甘願梗在喉嚨,讓白雪說什麼也咽不下去,因此和簡克用的對話無比幼稚。

  「如今重逢,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至少讓我把這句話說出來。」

  「什麼話?」白雪瞪著簡克用,再多的甜言蜜語都無法撼動她。

  「我真的很高興你活下來。」他緊緊的抱住她。終於可以將她攬入懷中,淡淡的馨香竄進鼻腔,從掌中傳來的呼吸起伏,這一切都讓他感動到無法自己的顫抖。

  她本來要掙扎,這種親密的動作不符合現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是……他在顫抖?真的,所以他真的為她的存活感到喜悅。

  「我很感謝老天的垂憐。」

  還要抱多久?氣氛漸漸的有點凝滯。白雪推開他。現在還要繼續那種毫無意義的爭執嗎?

  她清了清喉嚨,「你為什麼說樵之是你兒子?」

  「我們長得太像。」

  對啊!樵之是簡克用的縮小版。她問什麼蠢問題?

  「我不會把樵之還給你。」

  「我從來沒有說要跟你爭樵之的監護權。」

  「法院不會把監護權判給近十年沒盡過父職的男人。」白雪輕蔑的瞟了簡克用一眼。

  眼看她回復了顧盼間的驕傲睥睨,他忍不住輕笑。

  「你笑什麼?」

  「我們休戰好嗎?」簡克用順著她的髮旋揉著,「樵之的存在恐怕會讓你有得忙,如果你想要折磨我,不用急於一時。」

  「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爸的條件?我當時不是說過你可以盡情自由的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白雪的聲音悶悶的,承認自己氣憤的是他的不聞不問。

  就算不能當情人,還是可以當朋友吧!尤其那時候的甜蜜氛圍讓她都擔心蜜蜂會聞香而至。雖然她一開始只求擁有兩個月的幸福,但總是會默默的期待時限可以延長,誰知道他遠赴法國後就莫名其妙的斷絕聯繫,她的心上還有著信件石沉大海的刻痕,一封就是一刀,已經深到留疤。他永遠不會知道,思念到盡頭會噬人。

  「那就證明我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

  「什麼?」這句話好熟悉,白雪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不對,這是她說的。

  「為什麼你的靈魂會脫離軀體,甚至回到十八歲?十年,我花了無數精力去尋求破解,這種經由神秘學解釋的玄妙無法獲得我想要的答案,後來在英國科學家的協助研究下發現,瀕臨死亡的人會分泌去甲腎上腺素,產生愛與關懷。有可能是這原因才導致腦部變化,以為自己回到過去等等。」簡克用聳聳肩,「我發瘋似的找遍所有可能性,也尋求過中國的易經玄術,就因為你那句話。你無法想像你說自己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這句話,帶給我的震撼有多大。」

  恐怕連他都沒有思考過這個可能性,世界上很多人都會假設一個問題,假設生命在未來停止,此刻最想做的是什麼?但是從來不會有人問:如果認識的某人生命即將結束,那麼自己會想做什麼?他曾經憤世嫉俗,渴望展翅高飛,困在白雪的身邊,曾經讓他沮喪到認為自己只值得孬字。

  然而當他知道她的生命即將完結,自由即將來臨時,他卻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從來不曾想過他的自由要建立在她的生命上,甚至後來她的示好表現只是催動情愫加快萌芽。

  她的任性、言不由衷的彆扭,全像是化成了罌粟,纏住他的靈魂。

  「人終歸難逃一死。」

  「笨蛋!我當然知道。」

  誰是笨蛋?白雪怒氣橫生,才要回嘴,就被他摟進懷裡,輕輕的,溫熱的胸膛在震動,隨即她就聽見他低啞的嗓音——

  「所以你千萬不能比我早。」

  什麼道理啊?閻王要人三更死,豈有拖過五更的道理?!再說,誰早死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心裡嘀咕著,她卻沒有再出聲。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8:09

第九章

  大人的心態很奇怪,遇到不想解釋的事情,最喜歡對孩子說:等你長大就會懂。但是,九歲還不算長大嗎?學校老師都稱讚他早熟。這是當然的,他可是有一位媽咪、三位如花似玉的馬麻在教育,比「三娘」教子還多一位娘,怎麼可能笨到哪裡?

  偏偏大人遇到不想講的事,就把誇他聰明這件事拋諸腦後,同樣用「等你長大」來敷衍。

  白樵之看著媽咪,轉頭,再看向在廚房裡忙碌的簡叔叔。

  其實大人可以把事情告訴他,由他來決定自己到底懂不懂啊!

  「媽咪,為什麼要找嚴至浩來家裡談?明明可以到外面餐廳解決。」白雪還在做臨死的掙扎。

  「如果被狗仔拍到呢?你忘記今天要談的話題嗎?」

  「可以找有包廂的餐廳。」

  「隔牆有耳。」白夫人翻著雜誌,啊!這款童裝不錯,色彩鮮艷,穿在孫子的身上,一定很可愛。「樵之,你喜不喜歡這個?」她指著圖片上的寶藍色小風衣,好帥氣。

  「不要,好像女生穿的。」白樵之皺起眉頭,搖搖頭。

  「怎麼會?這是飛行夾克,穿在身上很帥氣的。啊!瞧婆婆的記性真差,得要快點搜集學校資料。和黎老的孫子讀同一所比較好,看鐘太的小孩這麼嬌縱,就可以猜出學校一定教得不好。」白夫人就記憶開始扳著手指,細數各家學校的優缺點。

  「媽咪,我希望讓樵之到新加坡或台灣就學。」

  「這麼遠,不行。」

  「媽咪,你忘記我小學發生的事情嗎?」白雪不希望讓兒子經歷她的惡夢。

  啊!白夫人臉色黯淡,「也是。」

  叮噹,門鈴響起。

  「我去開門。」年紀最小,白樵之很有自知之明的負責跑腿。

  「哇!我不知道是小紳士來開門,沒準備你的禮物,可以下次再補嗎?」準時出現的嚴至浩笑說。

  「叔叔不用客氣,請進。」白樵之禮貌的招呼。聽說他是媽咪的訂婚對象,長得很帥,衣著稱頭,和簡叔叔是不同類型的。

  白夫人站起來,「至浩,真不好意思,讓你專程再來。」

  「別這麼說,拜訪長輩是應該的,更何況我又不算外人。」嚴至浩走到白雪的身邊。

  白雪賞了他一記警告的白眼,順勢摟住一旁的兒子。「樵之,來,我們去視聽室,媽咪弄電動給你玩。」

  把兒子支開並安頓好,她很快的回到客廳。

  簡克用正在幫忙倒茶和送點心,這種場面很詭譎,他明明就不是白家聘雇的員工,沒必要做這種事,而且招待的還是嚴至浩,好尷尬。

  「這位是簡先生吧!」伸手不打笑臉人,嚴至浩十分圓滑的伸出手。

  簡克用也回以微笑,跟他握手。

  「克用,你也坐下,大家都是年輕人,不用拘束。」白夫人率先打破凝滯的氣氛。「至浩,其實這次把你請過來,實在是家醜,你剛才也看見那孩子,他是白雪的親生兒子。」

  「如果是這件事,我早就知道。當初和白雪訂婚時,報告上寫得一清二楚。」嚴至浩笑呵呵的回答,「不過我是上次才見到那孩子倒是真的,長得一副聰明樣,當我兒子,我很樂意。」

  「嚴至浩,你可以不要再發表莫名其妙的個人言論嗎?」唯恐天下不亂。

  白雪轉向母親,「媽咪,我和嚴至浩是為了彼此的利益才決定要訂婚。」

  「你調查過白雪?所以你們都知道對方的底細?」白夫人不敢置信的來回看著兩個孩子,最後獲得的答案是白雪低頭懺悔,天啊!「白雪,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知道為了讓你擁有婚姻自主權,你爸在家族裡遭受多大的壓力嗎?白家哪個子孫的婚事不是經過爺爺點頭同意?重男輕女的陋習本來就不容易改變,好不容易給你這個婚姻自主的機會,你卻輕易的拿來當籌碼。所以你爸也知道?」

  「爸爸知道,但他不知道富國銀行否決借款案是因為我沒有出席會議,那天樵之高燒不退,我真的沒有辦法丟下他去開會。」緊握雙拳,白雪第一次顯露出自己脆弱的部分,「他嬌小的身體就躺在大床上打點滴,一直囈語,喊著媽咪,握著那雙小手,我真的無法放開。」

  簡克用想摟住白雪,給她安慰,卻被她掙開。

  白夫人看著女兒從任性的千金嬌嬌女轉化成為母則強的不倒戰士,不禁拍拍她的背。唉,養兒方知父母恩,這句話說得真是一點都沒有錯。

  「趁著你們年輕人都在,好好的談一談吧!白雪,你爸早就答應把婚姻自主權交給你,你要自己想清楚。我看我去陪孫子聊天,比較不會有煩惱。」女兒都長大,也有孩子,她應該知道什麼選擇對自己最好。

  等白夫人進入視廳室後,嚴至浩率先表明立場,「我說過不介意當現成的爸爸。」

  「嚴至浩,明眼人前不說暗話,你壓根兒就沒有娶我的意思,因為你愛的是徐佳萌。」白雪很受不了他一副人畜無害的大善人模樣,跟每個人都能稱兄道弟,肚子裡卻藏著一把尺,時時刻刻都在衡量利益價值。

  「最愛永遠最美,放在心底可以緬懷。人本來就不可能事事順心,我也應該放棄那份執念了。我解釋一下,徐佳萌是我大嫂。」他最後是向簡克用說明。

  「你要怎樣才肯放手?」簡克用斂著眉頭,很清楚嚴至浩在等什麼。如果他可以調查白雪的背景,那麼對他應該也瞭如指掌。

  「我聽說你私人持有CITI百分之三的股票?」

  「沒有很多。」

  「但是夠格爭取董事席次。」嚴至浩在華爾街累積的廝殺本領,讓他習慣主動攻擊。

  「我對金融業不熟。」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指定的人馬。」

  「在華爾街金融海嘯之際,你要進入其中?」白雪不敢置信。

  「戰亂才能改寫歷史,如果沒有這一波海嘯,華人怎麼有機會翻揚站在波頂當引領者?」嚴至浩信心滿滿。

  簡克用相信他敢提出這個要求,勢必已經做好萬全準備。「我可以支持,不過你還要看其他投資者賞不賞臉。」

  「其他投資者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好,我會通知會計師處理。我想,你的條件不可能只有這個吧!」簡克用不是笨蛋,嚴至浩說出不介意當現成爸這句話時,就已經是在勒索他了。

  「簡克用,我沒有要你幫忙。」白雪嗆辣的說,看著嚴至浩,「至於你,嚴至浩先生,當初我們明明說好這是互相幫忙,你藉由我消彌兄長對你的敵視,而我獲得想要活用的資金,為什麼現在不是這回事?」當她是白癡嗎?一事不可能索費兩次。

  「另外一件事就是,你會讓這女人幸福吧?」不理會她的無禮,嚴至浩笑著詢問簡克用,「我已經把她當成妹妹。」

  「當然。」再次握手達成協議,簡克用誠懇且心情愉悅。

  妹妹?白雪瞪著嚴至浩。他們雖然從小到大一直是鄰居,玩在一起的機會卻是零,一直到資金短缺時才一拍即合。

  妹妹啊……真討厭,她才沒有這種老是笑得一臉在算計人的哥哥。

  ***

  怎麼事情莫名其妙就圓滿落幕?看看現在客廳裡,歡樂融融,簡克用和嚴至浩稱兄道弟的速度實在驚人,至於原本以為會對簡克用有意見的媽咪,也是笑著看待這一切。更可惡的是兒子,陣前倒戈,現在窩在簡克用的懷裡,對於可以加入男人的對話感到非常新鮮,偶爾還會插入幾個問題。

  好吧!圓滿落幕是好事,但白雪就是有股說不出來的鬱悶,總覺得自己遺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卻想不起來,就像一根刺戳進肉裡,拔不出來,又構不到。

  好煩!

  「白雪,你出國前,媽咪不是叮囑你要去大師那裡,那大師有幫你算出什麼嗎?」

  「大師?」實在發生太多事情,白雪的記憶呈現混淆狀態。「啊!對,大師給了一個簽謎,什麼雙月合一一級棒?事後還交代這幾個字關係我命中劫難會出手相救的貴人和有緣人。」

  原本在聊籃球經的嚴至浩被她的驚呼聲吸引注意力,「雙月合一?雙月合一?」國外求學的背景讓他的中文造詣實在登不上檯面,但是靈光一閃,「是用字嗎?簡克用的用。」

  嗄?謎底是用字?!白雪搖頭,「大師算的不准,我命中劫難的貴人是威爾斯醫生,和他八竿子也打不著關係。」

  她的心臟狂跳。有緣人是簡克用?這大師一定是招搖撞騙,反正這種人多的是。

  「可是大師是內地……」

  叮噹,門鈴響起。

  「媽咪,我去開門。」白雪連忙打斷母親的話。太敏感的話題,她現在不想聊。

  打開雕花鐵門,她看著門外的人。

  「請問你找哪位?」

  「請問簡克用先生在嗎?我是金熙媛。」

  金熙媛?標準的英國腔卻有著亞洲人的面孔,臉蛋非常精巧,莫名的,蟄伏在白雪心肉間的尖刺浮了出來。這名字……怎麼會這麼熟悉?

  「請問簡克用在嗎?」金熙媛再次詢問,這次用的是生澀的中文。

  「他在,請進。」白雪索性假裝聽不懂,否則一直盯著人確實很失禮。

  看著走進來的女子,簡克用難掩驚訝的出聲,「熙媛,你怎麼會來?」

  一見到簡克用,金熙媛的淚水就像扭開的水龍頭,汩汩流洩而下,哇的一聲,撲進他的懷裡。

  所有的人都傻眼。現在是演哪出?

  「金熙媛啊!」白雪喃喃,總算在記憶的深處挖掘到這個名字。

  自從歷史更迭後,記憶便開始汰舊換新,關於很多舊的,她都遺忘得差不多,只有金熙媛這個名字就像扎在心頭的一根刺。有些該碰上的人還是會聚在一起,差別只有在什麼場合登場。

  之前,她還無緣見到金熙媛,這次終於有機會見到本人,簡克用要娶進門的女人就是長這模樣啊!

  「熙媛,你先別哭,有話好好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簡克用為了避嫌,雙手不敢碰觸她。

  白夫人瞠大眼,眼底充滿不讚同。

  「我問瑪爾克的。」金熙媛抽抽噎噎,模樣非常無辜,套句現在的形容詞就是萌。

  「如果你們在這裡不方便講,可以進書房。」白雪的美麗帶有渾然天成的高貴,除了讓人難以接近外,好勝與任性兼具的性格讓她和可愛絕緣。

  「沒有什麼不方便講,這位金熙媛小姐是我在法國認識的朋友,她同時也是我同學的未婚妻。」簡克用乘機向後退一步,也拉近與白雪的距離。

  「同學的未婚妻?我同學的未婚妻不會哭倒在我的懷裡。」嚴至浩特地用英語說話,上揚的嘴角帶著戲謔。

  金熙媛發現氣氛不對勁,怯怯的問道:「我是不是打擾了什麼?」

  「沒有,我們只是家人飯後在閒聊。」簡克用隨和的說,卻刻意強調「家人」兩字。「對了,還沒有向你介紹,這位是我兒子的媽咪……」

  「兒子?你有兒子?」金熙媛失態的驚呼。

  「不對嗎?實驗室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我已婚,已婚有兒子不對嗎?」簡克用不明白她為什麼大驚小怪。

  「不是,是這麼多年來沒有人看過你的老婆和兒子到實驗室,聖誕節假期也沒有聽你說要回家團聚,所以大家都以為……」金熙媛知道中國有句古諺:近水樓台先得月,所以她一直以為只要多製造相處瞭解的機會,他早晚會明白她的心意,沒想到事與願違。

  「你騙人!」白雪接續著金熙媛的話,「原來你在實驗室這麼受歡迎,但我還真的不知道你是已婚身分,請問尊夫人是哪位?」她瞟著簡克用,一股酸味開始瀰漫。

  「不就是你!」扣住白雪的纖腰,簡克用警告性的阻止她繼續搗蛋。「怎麼沒有看見傑麥?他沒有陪著你來嗎?」

  金熙媛的淚水又開始氾濫,「傑麥……傑麥和多娜上床。」

  「多娜?」怎麼可能?這兩人勢如水火,從唸書開始就一直是這樣。簡克用揉著太陽穴。傑麥喜歡拈花惹草是事實,但意大利人的熱情在英國籍的多娜眼中是放肆和無禮。

  「多娜?是多娜裡斯莫嗎?」

  金熙媛點頭,「我這次真的不能再原諒傑麥,決定要跟他解決婚約。」

  她要跟別的男人解決婚約,為什麼要專程來台灣告訴簡克用?這種司馬昭之心非常可議,但是多娜會和傑麥扯上關係?這世界未免小得太離譜了。白雪狐疑的看著簡克用,「你認識多娜?」

  「我和多娜、傑麥是同學,一起修過幾堂課。」

  「但是你們很熟。」

  簡克用苦笑,「別這樣,多娜會去你那裡應徵工作純屬巧合,我只是口頭跟她提過你會是好老闆。」

  「那許肇敏呢?你該不會也認識他吧?」

  「肇敏是部隊裡的同袍。」

  「你安排他們在我身邊監視我?」白雪怒不可遏。這男人怎麼可以……

  「為什麼你認為他們是在監視你?如果我真的安排他們監視你,就不會在這十年裡對樵之的存在不聞不問。」簡克用捧著她的粉頰,與她四目相接,「從相逢那一刻開始,你除了用眼睛看著我以外,到底有沒有真的用心去體會我的存在?很多事情不是眼見為憑,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要我知道什麼?」他雙眸深處的烈焰與狂熾讓白雪退卻,冰封的心怎麼能靠近?

  「多娜他們跟著你這麼久,你還不相信他們的忠誠嗎?」

  「我沒有不相信他們。」用人不疑是她的座右銘,挺直背脊,不容許自己氣弱。

  「我承認評估過他們的潛質,多娜內斂細心,肇敏有八面玲瓏的交際手腕,這些全都是你年輕時欠缺的,但要贏得他們的忠誠,必須用你的信任去交換。在這十年裡,你真的成長很多,唯一差勁的就是沒有學會用心去感受。」

  「那麼你呢?你又用心去感受到什麼?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那麼被愛的我為什麼感受不到?用說的總是比做的簡單。如果我是被用心對待的人,應該是由我說你對我真好、你是愛我的,那才是真的。」

  聽著白雪和簡克用的對話,嚴至浩只覺得幼稚,就像男女朋友在爭執誰愛誰比較多的愚蠢。唉,湊這種熱鬧還真是無趣……對了!

  「我可以插話嗎?在調查簡克用的背景時,我還查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你花了近兩年的時間在中國探查易經玄學,後來投入醫療技術的研究,其中最專注的就是腦部精密儀器的研發,甚至還取得腦幹的奈米顯微技術,這些全是和威爾斯醫生合作,前年在英國皇家醫院完成的腦幹血管栓塞清除手術更是震撼醫界。據我所知,威爾斯醫生就是替白雪動手術的主治醫生,你當時已經派了一整個醫療團隊在馬賽的醫院,連運送白雪到馬賽的私人飛機也是你安排的吧!當然,後面是我的猜測,畢竟這一切都巧合得太離譜。」

  白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一直以為這是父親的安排……轉頭看著簡克用,她等著他親口回答。

  他輕輕的撫過她溫熱的臉頰,「我說過,你的生命不應該停在二十八歲。」一切的埋頭努力不值一哂,重點是她還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

  白雪沒有想過他會默默做這麼多事,面對她的忿忿指控還能隱忍著不做任何辯解,如果不是嚴至浩去調查,她是不是永遠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簡克用讓好事的嚴至浩乾脆好人做到底,幫忙把金熙媛送到飯店,然後看著白雪,「怎麼在發呆?」

  白雪有點扭捏,「你怎麼認識金熙媛?她怎麼會變成傑麥的未婚妻?」

  「我還記得你警告過我,到了法國,遇上姓金的女孩都要離得遠遠的。不過熙媛是我在英國碰上的,不在法國,後來她雖然到法國跟我同校,不過我們只一起修過幾堂課,談不上熟,等她和傑麥訂婚後,因為傑麥的關係,我們才有些接觸。」

  「你和傑麥很熟?」她對傑麥這名字非常陌生。

  「本來我們一起在實驗室做研究,後來他出面向外商投顧籌資,做著做著就做出興趣,目前負責實驗室對外的公關活動。」

  「金熙媛和傑麥訂婚不會是抱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心態吧!」

  「我管不著別人在想什麼。為什麼你一直把話題繞著金熙媛轉?不能談談我們自己嗎?」

  「我幫你泡茶。」白雪實在說不出太肉麻的話,不等他反應,已經衝進廚房。

  逃得了一時,避不了一輩子。簡克用緩步來到廚房門口,看著她不甚熟練的翻找茶具,從冰箱裡找出酸棗、川芎,還有幾味他熟悉的中藥草片,層層迭迭的放在壺中,這些步驟……他原本清冷的眸子溢出柔情,轉為黯黑色。

  「你不喝嗎?」白雪端著托盤,走回客廳。

  「喝。」他跟在她的身後。

  她在沙發上坐下,放下托盤,把茶倒進馬克杯裡,「已經很晚,我泡的是養生茶,可以舒眠。」

  他坐在她的身旁,捧著杯子,深深吸一口氣,充斥在鼻間的香氣是那麼的熟悉,他每晚都會喝上一壺,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不是他自己泡。

  「你還記得材料分量,常泡嗎?」

  雙頰燥熱,白雪不自覺的移開視線,「在英國,我會用熏衣草代替杭菊、川芎,味道也不錯。」

  「所以你還記得我教你的步驟?」

  她輕啜幾口養生茶,「當我在醫院醒過來,知道你已經不在我身邊,甚至也不是我的特助時,對我而言,明明只是幾天的時間,卻扭轉了我往後的十年,在我還來不及思考後不後悔回到過去放你自由這件事時,隨著身體機能的恢復,腦中錯亂的記憶開始清晰,過去我明明都經歷過的事情好像被人用修正液塗掉,再補上其他,明明應該陌生的事,偏偏刻痕深深的劃在心上,讓我想否認都很難。尤其是生下樵之的那段記憶,硬生生的浮現腦海,當下莫名其妙的落下淚水。」她試圖笑得雲淡風清,眼眶的濕潤卻洩漏了情緒的激昂。

  「所以你開始忘記我在你身邊當你特助的那段舊記憶?」他的手掌輕易的托住她的小臉。

  「對,舊的記憶開始淺淡,連我都搞不清楚是作夢還是曾經發生過。或許再過不久,連我的靈魂曾經回到十八歲那年的記憶也會跟著消失。」

  「那很好。」簡克用傾身,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吻。

  「很好?」

  「依我的個性,拘謹、嚴肅,剛硬、不屈,如果不是出生背景無法選擇,我一直認為自己的成就不亞於白老闆,尤其當我好不容易拿到名校學位,載譽歸國,未來這片廣闊的天空等著我去翱翔,怎麼會甘心當一名小女孩的保母?」

  「這些你說過了。」

  「如果你的靈魂沒有回到十八歲那年,用成熟的思想去看待,我相信我依然會是你的特助,陪著你到二十八歲,但是你的一念之間改變了我們的關係,也讓我們從主僕變成戀人,你以為我沒有男性的尊嚴嗎?」

  「你一定要比我強?」

  「不一定要每一項,至少生孩子這件事我就做不到,但是在眾人的眼中,包括你的父母,我必須證明自己能讓你幸福,這年頭王子不需要騎白馬、屠火龍,卻必須要養得起公主。」

  「我從來沒有說要當公主。」

  「你已經是公主,誰教你的名字是白雪呢!」他輕柔的吻上她的唇,這次她沒有抗拒,嘗起來有淡淡的菊花香,喉嚨逸出輕吟,這柔馥馨香的嬌軀讓他在十年前就開始魂牽夢縈,好不容易能夠重溫。「這不是夢吧?」

  「這是夢。」唇瓣貼著他的,白雪不熟練的嚼咬。

  「那我們可以一直作夢嗎?」雪白的肌膚泛上一層紅暈,滑膩的觸感讓他的雙手無法移開片刻,簡克用接手主控權,唇舌並進的描繪著,從她的貝齒開始,一直到最脆弱的頸項。

  「不可以。」她的腦袋亂哄哄的,理智全都融化了,但沒有忘記這裡是客廳,攀著他的肩膀,虛軟的在他耳邊呢喃,「回房間。」

  形同同意的指示讓他的心情沸騰,當然會乖乖的聽從,不過該做的還是不能少,在回房間的途中,雙唇展現的熱情膜拜不曾停止。

  情慾的化學作用讓烈焰熊熊燃燒,他們迫不及待的向對方索求更多,以慰藉這麼多年的分離之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8:27

第十章

  清晨,簡克用不急著起床,用手指不停的輕撫著懷中的寶貝,她舒服的輕吟會挑動敏感的神經,從腹部升起的熱氣必須藉由深呼吸來平息,他清楚她的體力無法再承受更多。

  白雪靠在他的懷裡,享受他帶著寵愛的觸摸,這種心靈上的沉靜讓神智開始暈沉,昨天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雙月合一一級棒,所以我是你命中的救命貴人,也是姻緣天定的另一半。」

  「怎麼?你介意?」

  「我在想,如果這個謎底不是指我,你會在意嗎?」

  「爹地?」砰砰砰,敲門聲伴隨著呼喊,雜亂無章。對白樵之來說,活了九年終於見到真正的爹地,他很輕易的就接受了。沒辦法,他本來就期望簡克用是親老爸,現在的結果對他而言是夢想成真。

  「兒子在敲門,你先出去。」白雪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這時候害羞太慢了,這房間明明是她的,兒子卻跑來這裡找老爸。

  「我先去準備早餐,你梳洗完就出來。」簡克用偷了一個香吻,才滿意的離開床舖。

  「等一下。」她掀開棉被的一角,「謎底不管是誰,對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雙頰瞬間熱燙,她連忙再埋進被子裡。

  心被一股熱流包圍,他嘴角揚起的弧度不斷擴大。這是白雪近一個月來最露骨的告白,他可以把它視為原諒的意思嗎?其實從昨晚的親密行為就已經確定彼此的心意,十年啊!連他都無法想像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每當夜深人靜時,寂寞湧上心頭,思念就會開始噬骨,尤其在實驗屢屢挫敗,關鍵無法突破之際,情緒萎靡到幾乎要放棄,唯一支持他繼續下去的就是白雪的存在。

  他不能讓她的生命盡頭就是二十八歲,咬著牙,抓著這個信念不放,好不容易衝破關鍵的技術困難點,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他很慶幸這一切的成果是喜悅的。

  「爹地準備早餐,婆婆呢?」

  「婆婆在講電話,好像是外公打來的。爹地,你昨晚睡在媽咪的房間,所以你們和好了嗎?我以後還會不會被關進書房?昨天來的那個漂亮小姐是媽咪的情敵嗎?」

  「我和你媽咪從來沒有吵架,我們只是意見相佐。而你不是被關進書房,只是在書房裡看書、玩電動。至於昨天那位漂亮阿姨,從來就不是什麼情敵,不准在媽咪的面前亂說,知道嗎?」簡克用一一糾正兒子的想法。

  「知道。」

  「克用,你來得正好,現在麻煩大了。」白夫人揉著太陽穴,走出房間。

  「怎麼了?伯母,你頭痛嗎?」

  「怎麼還喊我伯母?該改口……唉,現在亂成一團,我也不知道該讓你喊什麼才好。」白夫人想到剛才掛斷的電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白雪的爹地打電話來,要我搭下午的班機回香港,他說白雪的爺爺,就是白老爺子,跟嚴家老爺子達成協議,要讓小兩口在三月結婚,動作快得讓大伙措手不及,主要是看不過去兩名晚輩訂婚訂這麼久,每次催他們結婚就有志一同的推說事業有成再說。結果白雪這次在生死關頭走一遭的遽變把白老爺子嚇壞了,他說再怎麼不濟,也不能讓嚴家還沒娶進媳婦,就被外人說嚴家死了媳婦。老爺子堅持等白雪復原八成,在三月底就結婚,婚禮體諒白雪大病初癒,可以簡單,但是不能隨便,所以才叫我趕快回香港張羅。這下麻煩大了,我剛才還不敢跟白雪的爹地說樵之的存在。我看我不能等到下午,現在就去機場,盡快回香港,先跟白雪的爹地討論,看要怎麼跟老爺子說才好。」

  「伯母,這件事還是由我出面吧!我會負責跟老爺子談清楚。再說,我也應該正式到府上提親才對。」簡克用溫潤的嗓音和笑容,具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白夫人也說不上來,原本亂成一團的情緒豁然開朗,好像把事情全交給簡克用就萬無一失。什麼時候開始,在她眼中的小男孩居然有這股魅力?

  「我先準備早餐。伯母,你習慣西式的嗎?」

  「當然習慣。」

  他進入廚房,熟練的烹調食物,還不時指揮兒子倒牛奶。

  白夫人站在門口,以前她有君子遠庖廚的觀念,但是看著他這麼細心的照顧女兒,連孫子都被他拉進廚房,幫忙學著摘撿葉菜的工作,親子間的親暱讓她覺得很感動。

  「媽咪,你在看什麼?」

  白夫人回頭,看見女兒一身休閒的裝扮,微笑的擁抱女兒後,示意她看廚房。

  白雪看見兒子正在倒著現搾的柳橙汁,簡克用在煎培根,這一幕曾經很熟悉,不曉得為什麼,她的眼眶開始發熱。

  「從今以後,媽咪應該不用再為你的幸福擔心了,你幫自己挑了一個好丈夫。」

  「對啊!他是最好的。」笑中帶淚,白雪同意母親的說法。

  ***

  簡克用的家庭人口很簡單,父母早年離異,他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在兩年前過世後,簡家就剩他一人……不對,現在還有白雪和白樵之。

  為了要去見白老爺子,他從上飛機開始就忐忑不安,約一小時半的飛行時間裡,腦袋不停的轟隆作響,這不是耳鳴,純粹是緊張造成的內耳不平衡。

  「我想去上廁所。」

  「你才剛去過。」白雪按住簡克用的手,不讓他起身,「你到底怎麼回事?從上飛機開始臉色就很難看,你不想見我爺爺嗎?」

  「我當然要見他,我得說服他老人家同意把孫女嫁給我。」

  「你在緊張?」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我沒有這種正式拜會女方長輩的經驗。」他露出苦笑。當年要口試取得博士學位時,心情也沒有這麼七上八下的。

  這小沒良心的,居然還笑得這麼開心!

  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的鼻子。

  白雪的雙手握住他的,緊緊包在掌心裡,「如果我爺爺不同意,那我們就私奔吧!」

  「都一把年紀了,又不是十八歲,何苦要私奔?」她的玩笑話舒緩了簡克用的緊張。

  「你把金熙媛丟在台灣不管好嗎?」白雪壓根兒沒有想到他吃完早餐就宣佈要回香港,雖然以她的身體復原狀況來說,短程飛行無礙,但是昨晚才來訪的金熙媛就是掛在心口上。

  「有什麼好不好?她又不是我的責任,我連她為什麼跑來台灣找我哭訴都不曉得原因,我已經通知傑麥處理,這是我能做的,已經盡力了。」

  這時,廣播聲響起,告訴所有的乘客飛機即將降落機場,請繫上安全帶。

  簡克用的腎上腺素又開始狂飆,臉部線條緊繃。

  白雪試圖跟他聊天,轉移他的注意力,但是兒子第一次踏上香港土地,好奇的問東問西,問題多到白夫人幾乎招架不住,只好由白雪權充解答老師。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簡克用決定一抵達香港就直接去拜會白老爺子,沒想到才出機場,都還沒看見安排來接他們的司機,就先看見白博仁。

  「爹地,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我要你爸親自過來一趟。」走在後頭的白夫人開口,一手牽著白樵之。

  「這孩子是?」白博仁不解,老婆怎麼牽著一個小男孩?他的父母呢?再說,這小孩的五官輪廓還真是熟悉。

  當他的視線落在簡克用身上時,恍然大悟。

  「你有孩子?還這麼大了?你怎麼還敢說要回來追我女兒?簡克用,你到底把我白家當成什麼?」他怒聲斥喝。

  「爹地,你先別生氣,這孩子姓白,白樵之。」白雪迅速上前扶著父親,阻止他說出更不入耳的難聽話。

  「白樵之?」白博仁愣傻住,看見女兒堅定的點頭。「這是怎麼回事?」

  「大庭廣眾下吵鬧,像什麼話?先上車再說吧!」白夫人拉著丈夫,朝停在一旁的車子走去。

  「外公的脾氣不太好耶!」白樵之乘隙脫離外婆的手,回到母親的身邊。

  「接下來要靠你了,乖兒子,記住媽咪教的,嘴巴要甜一點,知道嗎?」

  「為什麼我年紀這麼小就要學會阿諛奉承?」這是白樵之最近學會的成語。真是汗顏,老爸說他不能忘本,最近逼著他看什麼三字經,他知道台灣人把三字經當成髒話,讓他念著也超想罵三字經。

  「胡說八道!這是尊敬長輩,什麼阿諛奉承?」白雪捏了捏兒子軟嫩的臉頰,不承認自己教育失敗。

  所有的人都坐進車裡,司機立刻開動車子。

  白博仁瞪著坐在正對面的陌生小男孩,他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閃著好奇的光芒,絲毫沒有被這股凝滯的氣氛嚇到,更別提面對他這張嚴肅的老臉還能鎮定的微笑。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性格很得他的心。

  「你媽咪是誰?」重要的事還是得搞清楚。

  「我媽咪姓白,單名雪字。」稚嫩的嗓音沒有退卻,「您是婆婆的丈夫,媽咪的爹地,所以我應該喊您外公吧!外公好,我是白樵之。」自我介紹完畢,他還會敬禮,表示尊敬。

  「樵之好乖。」坐在白樵之身邊的白夫人馬上將他摟進懷裡,「老公,孫子很聰明吧!」

  「孫子?白雪,你最好把一切解釋清楚。」白博仁不怒而威,雖然在孩子的面前談這些事不好,但是他一直以為是黃花閨女的寶貝女兒,從小就接受英式淑女教育,什麼都給她最好的,教出來的結果就是未婚生子?

  「還解釋什麼?不就瞞著我們未婚生子!孫子都這麼大了,女婿也上門負荊請罪,你還要氣什麼?」白夫人搶先開口。

  白博仁無言,只能無奈的看著妻子。

  「現在的問題是爸爸,他老人家一旦應允的事,怎麼拉得下面子收回來?」

  雖然知道妻子說的有道理,但白博仁還是決定要問清楚,於是看向簡克用。「你什麼時候知道孩子的存在?」

  「在台灣照顧白雪時,第一眼見到樵之,我就確定他是我兒子,因為我們長得太像了。」簡克用露出苦笑。

  好吧!這稍微安慰了為人父的尊嚴,至少女兒是瞞著大家進行。只是生孩子這種大事,怎麼會是偷偷摸摸的做?

  「女兒都長這麼大了,連孩子都可以瞞著我們生,現在不過是家裡的長輩決定辦喜事,有什麼好煩的?這門親事還是女兒自個兒去談回來的,不是嗎?」

  聽聽這話,明明就是在嘔氣,不過說的也有道理。白夫人知道丈夫好不容易爭取到讓女兒可以有婚姻自主權。

  簡克用連忙接口道:「我們不敢麻煩爸媽,這件事我會出面解決。」

  「什麼爸媽?我有答應嗎?」白博仁轉頭,看向窗外。

  「我爸在過世前曾經告訴我,將來要好好的對待白雪小姐,也要敬您就像敬他一樣,還說他一輩子勞碌平庸,怎麼也不敢想像兒子居然娶了名門千金當簡家媳婦。」簡克用微笑的說出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我只是不想老簡誤會是我們白家把你逼走,讓你有家歸不得。那六百萬美金我還存在銀行裡,一毛也沒有動,我將來是嫁女兒,又不是賣女兒。」

  哇!這渾小子還真的拿錢來砸他。

  「什麼六百萬?」白雪從頭到尾都不曉得有這個約定。

  「爸擔心我養不起你,所以要我先繳保證金。」明明心還泡在熱水裡燙著,簡克用卻用詼諧的方式回答。

  「簡克用。」鼓著雙頰,白雪的小拳頭落在他的身上。

  小兩口的相處情形全落入白博仁的眼底,雖然他不反對女兒嫁給簡克用,但是清楚父親那關恐怕不是這麼容易過。

  ***

  在半山腰就可以看見紅色棉瓦屋頂,車子只要過了斜彎,便可以清楚的看見瓦上盤踞的琉璃獸,從香港還是小漁村就有白家的存在,這棟祖宅記載的不止財富,還見證了白家的歷史。

  「你爺爺和姑姑都在,為了你的婚事,一些親戚都回來了。」

  「大姐她們也回來了?」白夫人驚訝。大姐是白博仁的姐姐,個性非常驕蠻,嫁到美國後,雖然每年只回來香港一、兩次,但是講究排場和禮節的個性讓宅邸的傭僕都吃不消。

  「回來幫妤紅找對象。」白博仁知道妻女對大姐頗有微詞,尤其是白雪,每次只要碰上大姐帶著女兒回香港省親,都會盡量住在中環的公寓,找藉口不回祖宅。

  「那大姐在家嗎?」

  「我安排她們母女出去走走,趁爸現在在練毛筆,心平氣和,談這些事是最好的時刻。」白博仁氣歸氣,但終究是自己的女兒,尤其孫子又長得這麼漂亮。唉。兒孫自有兒孫福。

  他率先走進書房,其餘的人跟在後頭。

  紅檜經過歲月的淬煉,呈現沉斂的紅墨紋路,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牆上唯一掛的字軸寫著大大的堅字,隱約中,混著進鼻腔裡的是淡淡的檜木香。

  「爸,我回來了。」

  「怎麼這麼早?」白震東繼續揮毫,連頭也沒有抬起來。

  「我帶白雪一起回來。」

  「爺爺。」白雪自動站到桌前,雖然爺爺重男輕女,但是晚輩該有的禮貌不可以少。

  「嗯。」筆一捺,蒼勁有力,白震東緩緩的放下筆,這才抬起頭,「臉色不錯,稍微紅潤。我已經和嚴老爺談妥了,你就早點回來準備婚禮……」

  「爺爺,我和嚴至浩解除婚約了。」白雪插話。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和嚴老爺子昨天才說定這件事。你以為兩家聯姻是玩扮家家酒遊戲嗎?」沉下臉,白震東的氣勢不怒而威。

  「爺爺,您先別生氣。」簡克用握住白雪的手,阻止她繼續跟長輩爭執。

  「你喊我爺爺?你是誰?」白震東哪能允許別人半途認親。

  「晚輩姓簡,名克用。」

  「我記起來了,你是老簡的兒子。」就老司機的兒子,難怪有幾分眼熟。白震東知道他陪著孫女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是陪著她長大,她曾經鬧過幾次彆扭,原因都脫離不了這小子。再看見站在白博仁身旁的小男孩,他不自覺的蹙起眉頭。「我聽說你到法國,怎麼突然回香港?」

  「這趟回來主要是來向您提親的,由於我父親已在兩年前過世,所以這趟拜訪確實是倉皇了點,但我是帶著真誠上門,也向您保證我是百分之百的誠摯,只要白雪嫁給我,我絕對不會委屈她。」簡克用直視白震東凌厲的眼眸,絲毫沒有畏懼。

  白震東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白雪已經訂親,你這趟來得太慢不說,憑什麼你只說幾句話我就要相信你?白雪,你回房間。」他越看那緊黏的雙手越覺得礙眼。太不像話!

  「爺爺。」

  「爸,白雪這次在利比亞受了重傷,如果不是簡克用聚集了腦科權威醫生負責開刀,白雪恐怕沒有這麼幸運可以逃過這一劫難。」白博仁只是實話實說。

  「那又怎樣?嚴家這門親事是白雪自己決定的,我白震東這輩子就是一諾千金。」

  「我和嚴至浩談過了,對於解除婚約,我們都有共識。」白雪不認為這是惡意欺騙,當初本來就是基於互惠原則,各取所需。

  「你以為這是你說結束就結束的遊戲嗎?平白無故,為什麼嚴家願意投入資金,還支持你當上執行總裁?這種商場上的默契是拿來當過牆梯,用完就丟的嗎?」白震東疾言厲色。這小娃簡直是忘本!

  「我和嚴至浩是互惠,我們……」

  「哎喲!在吵什麼?」推開門進來的是白博怡,白博仁的姐姐,也是白雪最討厭的姑姑。

  站在門外就聽見大半的對話,這可不是她愛偷聽,她才不屑聽壁腳的行為,純粹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太大。笑死人,居然有人不嫁豪門大戶,要嫁司機兒子?這最好,嚴至浩剛好可以娶她女兒。

  其實白博怡當初相中的女婿人選,嚴至浩可是排名第一。

  「總之,我不會同意你這種兒戲,三月底你準備嫁進嚴家就是了。」白震東不理會孫女的抗議。

  「我不可能嫁進嚴家,除非嚴老爺子不介意當現成的爺爺。」白雪把兒子往前一拉,「樵之,喊曾外公。」

  「曾外公?」白博怡瞠大雙眼,「你有這麼大的兒子?」

  「你以為隨便找個孩子來,我就會相信嗎?博仁,你看你教出這什麼女兒!」白震東不敢置信孫女居然演出這出鬧劇,連兒子也不阻止。

  「爸,您先別生氣,小心高血壓。」白博仁朝女兒扔了記警告的眼神。

  「爺爺,白雪說話是躁進了點,但是她絕對沒有……」

  「Edam?你不是Edam嗎?」白博怡驚訝萬分,沒想到丈夫爭取大半年的合作對象居然會出現在自己家裡,而且上個月公開舉行的簽約已經讓丈夫所屬的J&B希望落空。她很清楚這紙權利金合約價值十數億美金的利益,只要簽了就穩賺不賠。

  「博怡,你認識他?」白震東驚訝。這個女兒很早就嫁到美國紐約,在上東區的社交圈很活躍,對香港卻不熟。

  「他是James積極爭取的合作對象。」白博怡向父親解釋完後,馬上熱絡的轉向簡克用。機會難得,當然要把握,如果能搭起友誼的橋樑更好。「Edam,上次你來匆匆,我還沒有向你介紹我女兒,剛好她……」

  「你是A—GRADE實驗室的負責人?」白震東雖然退休了,但對於商界的消息還是很靈通,尤其是賺錢的消息。這個實驗室之前曾經來香港籌措資金,消息一曝光,就聽說已經籌資完成,全數由阿聯公國的主權基金支持。

  「對,爺爺知道這個實驗室?」簡克用有點驚訝。

  白震東不自在的撇開頭。

  「所以傑麥是你們實驗室的發言人吧!傑麥在幾年前有來香港籌資,雖然當時沒有機會合作,但是爺爺和傑麥成了忘年之交,傑麥當時對你推崇有加,爺爺聽了傑麥對你的稱讚,還一直說有機會要傑麥當引薦人。」白博仁解釋。

  「所以傑麥提到的忘年之交Antony是?」

  「就是我爸的英文名字。」白博仁微笑的回答,沒想到兜一圈回來,會變成這種結局。

  「傑麥說你是西洋棋的高手?」白震東忍不住詢問。

  「不敢稱高手,但還可以上得了檯面就是。」

  「是不是高手,下一盤就知道。博仁,你去幫我把棋盤拿過來。」白震東可是棋癡,每年都會飛到英國參加棋藝大賽。

  「Edam,這是我女兒,你可以喊她Sala,那是她的小名。妤紅曾經當選紐約華埠小姐,雖然我們是受美國教育的自由學風影響,但是在中國傳統的婦女美德上,妤紅可是不曾……」

  「大姑,Edam是老簡的兒子,就是今天來向爸提親,希望娶白雪的人,你現在把妤紅介紹給他,不好吧!」白夫人不悅的表達心中的不滿。

  急轉直下的狀況讓白雪看傻眼,有些愣住。

  簡克用顯得好整以暇,代替白博仁去拿棋盤。

  妤紅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邊。

  「媽咪,爹地好厲害,臨危不亂,還能把局勢扭轉成對他有利耶!」白樵之對父親更加崇拜。

  「這叫好狗運。」可不是嗎?白雪的語氣有點酸。難怪算命師說他是她的命中貴人,看來有幾分道理。

  細數過去,他一直是萬能特助,只要有他在身邊扶持、盤算,她哪件事情沒有贏得眾人的掌聲?十年再自己重新走一遭,孩子是麻煩好友們幫忙帶大的,連總裁的位置都是賣了婚姻去換來的,真是弄!

  ***

  什麼跟什麼?簡克用莫名其妙的變成最受歡迎的人,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姑姑都在親戚的面前不停誇讚他。說來算去,還不是他背後的利益驚人,看著他談笑風生,連本來對他有意見的爺爺都放下偏執,在跟他廝殺了兩盤西洋棋後,還稱讚他擁有謀定而後動的棋界最高技巧。

  爺爺很少稱讚人,至少這些子孫裡,沒有一個人的作為讓他老人家看得入眼。

  如果,只是如果,離開她可以讓他的夢想成真,飛翔的高度已經無法預測,那麼她的存在會不會再次箝住他的翅膀?

  簡克用進入房間,就發現白雪傻愣的坐在床上,偷偷的親一口,再親一口,還是沒有反應,那表示他可以再進一步嗎?

  白雪賞了鹹豬手一記巴掌,「你在做什麼?」

  「幫你換衣服啊!很晚了,早點休息。」

  「你還偷親我。」

  「這叫恩愛。」

  「你什麼時候學會油嘴滑舌?」

  「這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簡克用偷襲白雪的臉頰,故意留下一堆口水。

  「沒衛生。」伸手擦拭粉頰,然後她又陷入沉靜,只是這次一雙大眼直瞅著他。

  他當然不介意她的失禮,甚至捧著她的臉頰,剪水秋眸中滿滿的都是他,也看見滿滿的疑惑,雖然他不介意讓她看到天荒地老,卻捨不得讓她一直陷在泥沼裡。「你不問嗎?憋在心底會悶壞。」

  「我的靈魂曾經回到十八歲那年,改變一次命運的軌跡,讓我往後的十年生命沒有你,雖然我還記得改變之前的相處點滴,但是印象已經很模糊,尤其和樵之的重迭後,樵之的記憶已經取代你。我在想,你在我身邊十年是特助,只是十年時間,不同的選擇,你看見的風景截然不同,如果未來再十年我一樣不在你身邊,只是風景再不一樣而已,你可能會攀上另一個人生高峰。」

  「你擔心你的存在會阻礙我前進的腳步?傻瓜!你怎麼會被這麼簡單的問題困擾?」簡克用將白雪抱到膝上,圈在懷裡,「如果沒有你在我身邊,我一定會有不同的風景,攀上另一個人生高峰是確定的,但沿途我會有遺憾,左手沒有溫熱的小手可以牽,心口沒有人可以牽掛著。換個想法,你應該要問我,如果這輩子選擇牽一個人的手慢慢走,沿途可能會爭吵,可能很快樂,未來誰都不知道,但你願意牽著我嗎?」

  「你願意嗎?」

  「如果不願意,你以為我現在接受你家人的考驗是閒著沒事練身體嗎?」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唉,真的認栽了。

  「我愛你。」

  「我知道。」他低下頭,想吻她。

  白雪摀任他的嘴,「你沒有說。」

  「小傻瓜,我當然愛你。」

  「愛就愛,為什麼要加上小傻瓜?你一直罵我傻,從剛才就一直講,都被你罵笨了。」莫名的,她又開始鬧脾氣。

  「你明知道我沒有那個意思,喊你傻瓜不代表是在罵你。」簡克用語帶無奈的說,寵溺的親著她的秀髮。

  「如果我就是任性、不講理呢?」

  「大師說我是你的姻緣命中人,不是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簡克用!」白雪翻身,坐在他的身上。

  「我喜歡這個姿勢。」他難得笑得邪肆,雙手扣住她的纖腰。

  「太幸福會不會招來厄運?」她貼近他的耳朵,小聲的問。

  「我是你一輩子的貴人,有貴人陪著,厄運會退散。」

  細碎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由淺至深,他知道讓她不再胡思亂想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她的精力搾乾

  夜還很長,情也綿長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8:41

番外篇

  白老爺子嫁孫女的條件很簡單,絕對不能出現「寒酸」兩字。這種說起來籠統的答案,就是一種刁難。幸好簡克用也不是省油的燈,從美國聘雇的公關公司從喜帖的細節到婚禮的賓客服務,完美的提供各式因應方案,連白老爺子在日本的老棋友都一併請到婚宴會場同樂,看白老爺子喝得兩頰通紅,笑聲爽朗,就知道心情愉悅。

  「嚴叔叔,我媽咪很漂亮吧!你現在會後悔嗎?」樵之穿著鐵灰色西裝,頭髮學著大人往後梳,露出飽滿的額頭,俊俏的臉孔讓在場不少小女生也跟著芳心蕩漾。

  不遠處,白雪倚在簡克用的懷裡,聽著商場長輩們的高談闊論。

  「後悔什麼?」嚴至浩朝著不停往這兒行注目禮的淑女禮貌的微笑,果不其然,那女孩馬上酡紅著雙頰,躲起來。

  「我聽爺爺說你被你爺爺臭罵一頓,說你連老婆都留不住,能做什麼大事業!」明明是成人之美,卻被冤枉,樵之不太明白大人的世界,為什麼永遠似是而非?

  「小子,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龍困淺灘只是一時。」嚴至浩的心情好到不像剛解除婚約。

  「你不要教壞我兒子。」白雪不知道何時來到嚴至浩的面前,單手叉腰,連忙把兒子拉回身邊。

  「我聽說你如願拿下董事席次。」至少從會計師那裡傳回來的消息是這樣,簡克用清楚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但實力強不代表運氣好,現在看來要重新評估了。

  「多虧你的全力支持。」嚴至浩笑著與簡克用握手。「我說過了,戰亂才能改寫歷史。」

  「亂世出梟雄。」簡克用心有戚戚焉,「我唯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要讓嚴老爺子認為你是扶不起的阿斗?」

  「營造輸家的形像恐怕是在鬆懈他大哥對他的防心吧!」白雪當然清楚嚴家的內鬥,畢竟白家檯面下的競爭並不少於嚴家。

  一切都是不能說的秘密!

  最後三人相視而笑,徒留一頭霧水的白樵……不對,要改成簡樵之。

  唉,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可怕。

  《本書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1-9-28 00:09:02

後記    白暮霖

  在接受禾馬出版社的邀請寫套書時,總是會害怕,怕沒靈感,怕會拖稿,又擔心故事內容結構不討喜,但這本書是延續上一本《親愛的,紅薔薇》,所以故事內容已經確定就是帶點靈異色彩,因此不假思索,按照原定的大綱撰寫,一切都很順利,在我前往韓國之前交出稿子,萬歲。

  接下來就和各位分享韓國行的點滴。

  話說今年原本要去泰國,但是在泰國遭逢百年大水後,同學為了安全起見,就決定到韓國朝聖,畢竟大家平常也看了不少韓劇,尤其這幾年韓流一波接一波。

  抵達韓國,還沒有進入首爾,就在機場捷運上看見帥哥,除了五官帥氣外,因為他穿著貼身毛衣,依稀可見厚實的胸肌和手臂上的二頭肌,為了擔心拿相機拍照太顯眼,同行的友人還特地拿出手機伺機拍照,不過進入首爾後,馬上忘記那位帥哥的存在,畢竟看到後來已經眼花撩亂,儼然是個顧眼睛的行程。

  在出發前就決定要前往昌德宮,欣賞秘苑的秋葉楓紅,果然,運氣絕佳,原本應該落得光禿的枝幹,在秘苑居然還茂盛著。根據導覽員的解釋,秘苑中的楓樹葉較一般楓葉來得小,別名稱為「風的孩子」,話才說完,又一陣風把孩子趕離父親壯碩的臂膀,秋天蕭瑟的美麗帶著哀愁,好美。尤其滿地的黃色銀杏葉,倘佯其中時,有種置身韓劇中、化身為主角的錯覺,完全不想回台灣。

  最後,要說一段超好笑的事。

  同學:車勝元耶!

  白目林:在哪裡?在哪裡?(慌忙的東張西望)

  同學:拜託,怎麼可能是真人?就那個公車亭的背板上有車勝元的廣告啦!

  白目林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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