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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典 -【跟總裁幸福去(我的總裁情人之五)】《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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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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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典 -【跟總裁幸福去(我的總裁情人之五)】《全文完》
跟總裁幸福去
(我的總裁情人之五) 作者:典典
素有「超理性動物」之稱的他,
居然三更半夜跑出來遛狗,
就為了與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佳人,
來個「不期而遇」!
哈!這話要是傳了出去,
不跌爛他那群哥兒們好幾副眼鏡才怪!
不過……跌爛眼鏡頂多他掏錢賠嘛!
只要能一舉擄獲佳人心,
這點付出算什麼?
慢著!他的追求攻勢好不容易有些進展,
這個「程咬金」幹嘛冒出來作梗呀?
什麼!他誤會了?
「程咬金」要的不是佳人的心,
而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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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4:56
第一章
公車已經離開了好幾分鐘,石月倫卻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明明再往前走個五分鐘就到家了,但,她就是提不起力氣來。
大概是累過頭了吧!
剛剛在補習班給學生上了三個鐘頭的英文……當然她的報酬不能算差,但是到補習班教英文這種賺錢方法,實在不是她特別喜愛的那種。
原本,她沒有選擇的餘地。語言能力是她所擁有的最佳謀生技巧,同時也給她最大的工作彈性。
但現在,她的生活已經不再像剛回國時那樣拮据了,不再需要拚命籌錢,好讓她的劇本能夠演出,於是,這種看在錢的份上才做的工作,讓她覺得有點厭煩。
想到這裡,石月倫有點無奈地笑了出來。
不管怎樣,答應人家的事情總得要做到,更何況,當初說好要教滿一年呢!橫豎多賺點錢總是好事,雖然說她現在已經不再需要擔心劇團的下次演出費用,要從什麼地方來了。
說來,這一切都得感謝她的學妹、死黨兼首席女演員——李苑明的拔刀相助,她終於在李苑明的姊夫,也就是信峰公司的總經理——康寧祥自馬來西亞返國的短短一星期內,跟他見上了面,爭取這個新興企業作為她那小小劇團的贊助人。
想到她所熱愛的戲劇,石月倫的笑意加深。
綠燈亮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石月倫目不斜視地朝前方走去,當她發現一部摩托車正風馳電掣地朝她騎來時,似乎已經太遲了!
有那麼一、兩秒鐘,石月倫震驚得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驚叫聲都哽在喉嚨,最後還是那摩托車尖銳的煞車聲,將她的神志給喚了回來,她白著一張臉,猛地向旁邊跳開。
車輪帶著刺耳的摩擦聲,從她身邊約莫半公尺的距離掠了過去,石月倫往後踉蹌了幾步,站定之後,她立刻轉過頭,帶著憤怒跟驚嚇,瞪向差點闖出大禍的摩托車騎士,想不到對方的火氣居然比她還要大。
「你他媽的找死呀!?看到車子來閃都不會閃嗎?沒看到我老婆大著個肚子啊?」對方扯開喉嚨大罵,聲勢洶洶地逼了上來,彷彿恨不得將石月倫當場給掐死似的。
石月倫氣得眼睛差點冒出火花來,「吼什麼吼?闖紅燈的是你耶!」
「你……」
那個男人怒氣上竄,提起拳頭朝石月倫逼近了一步。
她抱緊了懷中的講義,不退反進,「幹什麼?想打人嗎?台灣的交通就是讓你們這種人給搞壞的,就算是出了什麼事,也只能說你活該!」
石月倫越叫越大聲,搞得對方的臉一陣紅、一陣紫的。
「我警告你,你不要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不敢揍你哦!你他媽的——」
「阿福……阿福……」那男人的妻子叫他,但是他理都不理。
「明明是你走路不長眼睛,還敢說我闖紅燈,有誰看見了啊?」
石月倫氣得跳腳,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道清朗的聲音,已經從旁邊插了進來——
「沒有人看見你闖紅燈?我看不見得吧!」
石月倫霍地轉過頭去,這才發現在她旁邊不知何時站了個穿著運動衫、腳踩運動鞋的年輕男子。
此刻,他一邊用圍在頸上的毛巾擦拭著汗水,一邊用著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阿福看。
「這位小姐說得沒錯,台灣的交通就是這樣搞壞的,你不但闖紅燈、差點撞到人,還想要打人,這位先生,你未免太過分了吧!?」
「關……關你什麼事?」阿福狼狽地說道,氣焰因為對方來了個幫手,而矮了半截,尤其眼前這個小伙子不但身材比他強壯許多,腳邊還有一隻壯碩的紐芬蘭犬在那兒繞來繞去,「你們以為人多就可以把白的說成黑的嗎?哼!我……」
「阿福!」機車後座的女人又喊叫了一聲,這次聲音提高了許多。
「什麼?」
阿福不耐地轉過頭去,看見他的妻子微微顫抖著,嚇得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吵架的對象,他三步並兩步地奔到妻子身邊。
「你……你是不是要生了?」
看到妻子表情因為陣痛而有些扭曲,他慌亂地看向身旁的兩個年輕人,因為面子問題,拉不下臉來求助,卻又因為驚惶而眼神不自覺地流露出懇求。
方纔為石月倫挺身而出的男子連考慮都沒有考慮,便朝阿福的方向走去。石月倫躊躇了一下,也走到阿福的旁邊。
「怎麼回事?是不是要生了?」
這個叫阿福的傢伙雖然討厭、雖然不講理,而她也還在為他的恫嚇而生氣,但是,這件事情跟他的妻子是毫無關係的,而她也無法對別人的求助視而不見。
近看之下,她才發現阿福跟他的妻子都非常年輕,尤其是他的妻子,看來最多不過二十出頭。
「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看著已經急得團團轉的阿福,她敢斷言,這絕對是他們的頭一胎!
阿福急得結結巴巴,「預產期……預產期還有二十天,怎麼會這樣呢?怎麼辦?怎麼辦?」
石月倫不理會阿福,逕自轉向他的妻子,「是什麼時候開始陣痛的?間隔長不長……」
說到這兒,孕婦突然發出一陣急喘,整個背弓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又放鬆。
「這……才第二次。」她微弱地說。
「那還好,不要緊張。」石月倫轉向阿福問。
「是不是該馬上送醫院?我該怎麼辦?本來我明天要送她回鄉下娘家去待產的,我……」
阿福像無頭蒼蠅般地在他老婆身邊亂轉。
「先不要緊張,在預產期前後兩星期生下孩子,都算是正常的。」那男人穩穩地插進了話,「而且,頭一胎通常都會拖比較長的時間,我看,你先將太太送去醫院,再回去幫她收拾需要的東西。」
「噢!好。」
阿福慌慌張張地跨上摩托車,卻被那男人一把抓了住。
「你要騎摩托車送你太太上醫院?」他不敢置信地問:「你不怕她路上陣痛了抓不住你,從車子上跌下來嗎?」
「呃……我……」
石月倫歎了口氣,突然同情起這個討厭的傢伙。很明顯的,他已經慌得半點主意也沒有了。
「摩托車先放在這裡,叫輛計程車將太太送去醫院安置好以後,再回來取車,不就結了嗎?」
「噢!對。」阿福呆呆地說,將摩托車推到一旁,上了鎖,舉動笨拙至極。
那年輕人扶著阿福的老婆站在路邊,等阿福忙完之後,揮手招了輛計程車,將夫妻兩個一起塞到車子裡去。
計程車在一陣兵荒馬亂,外加七手八腳的混亂場面之後駛離。
石月倫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回過頭去看了站在她旁邊的年輕男人一眼,正好對方也在打量她,兩個人頓時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謝謝你的拔刀相助。」石月倫微笑著說,大方地伸出手去與對方交握。「幸虧今晚運氣不差,遇到了貴人來相助。」
那年輕人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沒什麼啦!敦親睦鄰而已。」
「敦親睦鄰?」石月倫驚愕地重複,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
他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歲,眼睛大而有神、鼻樑挺俊,臉上漾著燦爛的笑容,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
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是很容易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但為什麼他似乎認得她,而她卻對他這個人一點概念也沒有?
她臉上的茫然之色並沒有逃過男人的眼睛,他嘴角微微上揚著,突然,腳下那隻大狗吠叫了兩聲,似乎不甘被人冷落的樣子,他低頭一看,笑著拍了拍它的頭。
「好,我知道冷落你了,來,跟咱們的鄰居說聲哈囉。」
大狗像是真的聽得懂主人的話似的,果真立起身子,對著石月倫吠叫了兩聲,並對她伸出一隻狗爪。
「好漂亮的狗。」
石月倫笑著跟它握了握手,讚美著它,但絕不是說客套話,這條狗有張漂亮的狗臉,雙眼晶亮有神,一身的皮毛更是光亮光亮,看得出受到良好的照顧。
「它叫什麼名字啊?」
「唐大汪。」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會聽到一個很西式的狗名字,例如Lucky之類的,「這名字誰取的?為什麼給它取這種名字呢?」
「我取的。」男人的笑容很得意,「我姓唐,所以狗狗理所當然也姓唐呀!家裡還有條小狗,叫作唐小汪。」
「哦?那你叫什麼名字?唐中汪?」
石月倫不是故意無禮,但這個男人開朗隨和的個性,使她全然忘記了對初識的人應該保持的距離。
男人大笑了起來,「聽起來不錯,可惜我在出生的時候,對自己的名字沒有選擇權。你好,我叫唐思亞,唐是唐朝的唐,思是思念的思,亞是亞軍的亞。」
石月倫微笑,對這個唐思亞的好感更加深了一層。
「我叫石月倫,石頭的石,月亮的月,倫理的倫。」
「石月倫?石月倫……」唐思亞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奇怪!這個名字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是嗎?我還以為自己的名字沒有那麼大眾化呢!」石月倫笑著說,將抱在左手的講義換到右手來。
自從「崔鶯鶯」一劇演出以來,她的劇團算是有了點名氣,報上也登過一、兩次她的消息,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名人。
唐思亞咧嘴一笑,注意到她換手抱講義的動作。
「這疊東西很重吧?我來幫你拿好了。」他朝她伸出了手。
石月倫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我拿得動。」
畢竟兩人才剛剛認識,唐思亞不願自己的好意被當成是騷擾,因此沒有再說些什麼,但是,這一伸手間,他已經看清楚了講義上的字。
突然,一股沒來由的失望流過了他的心底,雖然很輕微,卻很真切。
「你在補托福?打算出國唸書嗎?」
石月倫驚愕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看起來像學生嗎?你又讓我傷心了,我還以為我看起來成熟多了呢!」她拍拍手上的講義,回答了他用眼神表示的疑問。「我是老師。」
「老師?」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嬌小的女郎,「你在教托福?不可能!你才多大年紀?二十二還是二十三?」
他這樣的問題是不怎麼有禮貌,他當然知道,然而,他真的太吃驚了,天知道,如果她不是自稱自己在教托福的話,他會猜她只有二十歲!
「我二十八了。」石月倫笑著告訴他。
她對自己的年齡從來不在意,因為她始終認為一個人的自知和自信,不應該受到這一類外在條件的影響。
「出國留學這檔子事,我幾年前就已經做過,去年九月才回來的。這回答你的疑問了嗎?」
「二十八?這麼說來,我只比你早出生兩年……」
唐思亞的聲音只比自言自語高不了多少,仍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石月倫。
她並不是個令人驚艷的美女,但是有著清麗的臉龐,除了跟她實際年齡有點差距的天真稚氣之外,她還擁有一股極為特殊的氣質,一股他無法形容的氣質。
「那……你在國外念的是什麼科系?英語教學嗎?」
這是近幾年十分熱門的科系,而她的工作更讓他不作第二種猜想,誰知道石月倫竟然因為這樣的問題,而失笑了。
「不,我念的是戲劇。」
「戲劇?」唐思亞困惑地重複,很難理解有人會出國去攻讀這種冷門的學科,「可是你……你不是在教托福嗎?」
「有什麼辦法?台灣的戲劇界仍是一片草莽未辟,想要憑藉所學的東西來養活我自己,那可不容易,因此,當然得另外找份能餬口的工作囉!」
石月倫笑著拍了拍手上的講義,注意到唐思亞臉上閃過一抹模糊的困惑,以及些許不以為意。
眼眸輕垂之間,她發出一聲輕笑,不著痕跡地往下說:「再說,我也得努力攢錢,才湊得出演出所需的經費。」
「演出?」最後這句話喚回了唐思亞的注意力,「什麼演出?」
「我組織了一個很小的劇團。」石月倫淡淡地說,心不在焉地拍拍唐大汪的狗頭。
這隻大狗似乎對他們喋喋不休的談話感到不怎麼耐煩了,在他們身旁轉來轉去的,想要引起人家的注意。
「唐思亞,你對舞台劇有沒有興趣?」
唐思亞微微地偏了偏頭,「我唸經濟,只對財經走勢圖有興趣,對戲劇這種藝術實在沒什麼概念。套句某個教授常說的話,我們這種人……呃……缺乏人文素養!」
「唸經濟系的學生我也教過幾個,他們的人文素質很好呢!」石月倫有點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談吐不俗的男子。
唐思亞有點得意地將胸一挺,「是誰說做生意的人就一定銅臭味很重?你真是冰雪聰明,怎麼知道我正在等你這句話呢?」
看見石月倫啼笑皆非地橫了他一眼,他笑著摸了摸鼻子,「不過說真的,我的人文素養裡頭偏偏缺少戲劇這項細胞,你能不能告訴我……」
「汪汪汪……」話沒說完,唐大汪開始大叫,用鼻子去頂主人的腳。
唐思亞笑著拍了拍它,順勢地瞄了瞄自己的手錶。
「已經十一點多了!」他驚愕,對著石月倫露出一個歉然的笑容,「真不好意思,耽擱你這麼久,你上了一天的課,恐怕很累了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回去,好嗎?」
「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了,我就住這附近。」她用手指了指前頭的巷子,「走路回去,幾分鐘就到了。」
「我也住那條巷子啊!」唐思亞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唐大汪也高興地在他腳邊繞來繞去。
石月倫一怔,接著對自己搖了搖頭。
他們住得這麼近,在今天以前,她居然未曾跟這個人打過招呼,真是不可思議極了!
「今晚是個幸運的夜晚,要不然,我也無法認識我美麗的鄰居了。」唐思亞嘴角微微地上揚,「可惜,實在晚了,改天有空的話,再向你請教舞台劇的事,好嗎?」
「可以呀!只要你不嫌煩。」石月倫輕快地說,一面從身邊的小包包裡掏出鑰匙來開門,「晚安,唐思亞,再一次謝謝你今天的拔刀相助。」
「晚安。」唐思亞應道,看著鐵門在他眼前輕輕地關了起來。
他心不在焉地拍拍唐大汪的狗腦袋,狗兒舒適的瞇起眼睛。
「你也喜歡她,是嗎?」唐思亞對著狗兒呢喃,一面邁開腳步往家裡走去,一面依依不捨地回過頭去看石月倫所居住的公寓。
這個他才認識幾個鐘頭的女孩,是一個很有個性、很有格調的女孩,不只聰明勇敢,還有幾分頑皮。
但……他對石月倫的好感來得未免太快了吧?這實在不像是他的個性。
他曾經有過不少女性朋友,雖然有幾位也很快獲得他的好感,但誰也沒有讓他產生一種想「更近一步」的念頭。
那種自持使得他的哥兒們都稱呼他為「超理性動物」,連他自己也相信自己就是那種動物了,怎麼這個石月倫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讓他產生迫不及待想更深入瞭解她的感覺?
是因為她遇到意外時所表現出來的勇氣嗎?
是因為她調侃別人以及自己時,所表現出來的幽默感嗎?
是因為她言談中所流露出的自信嗎?
或者……只是因她為笑起來的時候,那一對嫵媚異常的大眼睛呢?
一直到唐大汪再度吠叫起來時,唐思亞才發現自己已經在自己家門口站上老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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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5:14
第二章
他的新娘有著世界上最美麗、最嫵媚的雙眼。
唐思亞滿懷驕傲的站在教堂的台階上,望著遠方緩緩朝他走來的女子,心中漲滿無可言喻的幸福。
那潔白如雪的婚紗,是今生今世無悔的誓言,那瑩瑩流轉的眼眸裡,有著情深意濃的承諾。
她手上華麗的捧花芬芳四溢,教堂的鐘聲宏亮悠揚……殺風景的是,到底哪個傢伙一直在喊他回頭!?
「思亞,唐思亞!」
唐思亞老大不高興地手一甩,想將這個惱人的侵入者揮開,但是,那聲音卻越來越響,沒半點要離開的跡象,他懊惱地發現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花香逐漸散去……
「思亞,思亞,還不快點起來,你不是說今天有個重要會議要開嗎?」
唐思亞一驚而醒,沮喪地發現方才只是一場夢。
「今天怎麼睡得這麼晚?昨晚又熬夜看文件了,是不是?」
他的母親從房門口探頭進來看他,臉上露出了個慈愛的笑容。
「快把自己整理乾淨,我先幫你沖杯咖啡。」
唐母說罷,帶上門,下樓去了。
唐思亞在母親離開房間後,跳下床來,急急忙忙地衝進浴室裡刷牙、洗臉、刮鬍子。
盥洗完畢,他穿上襯衫、打上領帶,沒精神和唐小汪玩搶衣服的遊戲,只是拍拍它的狗頭,就匆忙下樓去了。
走入飯廳,他隨手端起咖啡就往嘴裡送,在發現咖啡太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噗——」
他噴出嘴裡的咖啡,用手扇著嘴唇,試圖讓溫度降低,腦袋再次浮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簡直是荒謬至極了!
一個認識不超過兩小時的女人,居然滿滿地佔據了他整個腦子,讓他不管做什麼都心不在焉、連連出差錯。
要是給石月倫知道,不當他是豬八戒投胎才有鬼咧!
對了!一定是他賀爾蒙失調!
要不,就是月亮惹的禍!
聽說有科學家研究過,月亮不只影響潮汐,也會影響人的生理,所以狼人都在月圓之夜現出原形。
「媽,昨天晚上是不是滿月?」
「你過日子過昏頭了嗎?」唐母愕然地說:「滿月?滿月少說也還要八、九天呢!」
「噢。」
唐思亞悶悶地用三明治塞往自己的嘴巴,他已經想不出話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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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著大型會議桌而坐的一群人,個個神經緊繃。
唐思亞將手握成一個拳頭,撐在下巴上,目光冰冷地看著桌上的合約書。
「如果我將條約刪減掉這條及這條,你們肯接受嗎?」
他將合約書推到一個戴著深度眼鏡的男子面前,指著其中的兩條條文說道。
「這……這不好吧!」男子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麼,我只好考慮其他公司了。」唐思亞抿緊了薄薄的嘴唇。
「不不不!」那男子連忙迭聲阻止,表情有點無措、有絲無奈,「呃……既然唐顧問提出這樣的要求,那表示這份合約一定有不合理處,我會將它帶回去再好好研究一番,重擬一份。」
那男子有點不願意,但是看到唐思亞冷漠的眼睛,也只好投降。
「很高興有機會跟你合作。」
唐思亞唇角一勾,禮貌性地跟男子握了握手後,就搭著專用電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回到偌大的辦公室,他的腦海不禁又想起了她——石月倫。
他將整個身子沒人大辦公皮椅裡去,不禁開始沉思了起來。
「我真的……就這樣喜歡上石月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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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多,唐思亞依照平常的習慣,換上運動服,準備帶唐大汪出門去慢跑,唐小汪卻在旁邊拚命吠叫。
「好,你也來。」唐思亞好笑地說:「你就是愛湊熱鬧!唐大汪是家裡不夠它跑,你這算是怎麼回事?」
他們一人兩狗,在外頭繞了快一個鐘頭,然而,唐思亞想「偶然遇到」的那個人,卻連影子也沒見著。
石月倫所居住的那棟公寓大樓的窗口有明有暗,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住的是哪一樓的哪一間……
「唉……算了!遇不著也好,這麼強烈的情緒來得太過突然了,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我還是先讓自己冷靜一陣子再說吧!
說不定,明天我就會覺得自己很可笑,會覺得她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會……完完全全地回復成原來的自己。」
他怎麼會如此反常?
在遇到石月倫以前,他可是個穩重、冷靜的超理性動物,怎麼在遇到她之後,就完全無法控制自己,變得不按牌理出牌,還有些思緒失控呢?
不行!他一定得趕緊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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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跟平時一樣,唐思亞換上運動服,帶著唐大汪出門慢跑。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唐思亞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沒有注意到唐大汪的耳朵突然間動了一動,然後發出一串興奮的叫聲。
「汪汪汪——」
唐大汪吠叫著,朝著眼前那纖細的身影迎了上去,在她身邊轉個不停。
「好狗狗,你還記得我啊?」石月倫笑著蹲下了身子,將大狗摟進懷中,和它親熱。
「唐大汪是只色狗,特別喜歡女孩子,我想,它是愛上你了。」唐思亞說道,走近了她。
石月倫笑著睨了唐思亞一眼,腦後的麻花辮子隨著她的動作,俐落地甩了起來。
「唐大汪,你聽到了嗎?你的主人在譭謗你的狗名譽呢!」
「汪——」
唐大汪吠叫一聲,在它的主人也蹲下的時候,拚命地搖著尾巴。
「又出來慢跑啊?你一定是個很有恆心的人。」石月倫笑著說,注意到唐思亞雙眼明亮而且炯炯有神,臉上有著運動後泛起的潮紅。
他的輪廓很深,五官立體分明,尤其是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眸,似乎可以看進她的內心般。
「有恆心的不是我,是唐大汪。時間到了就得帶它出來跑一跑,否則,這小子會把家裡給掀了。」
唐思亞寵愛地拍著大狗的頭,石月倫又注意到他有一雙厚實又吸引人的大手,乾淨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剛下課嗎?」唐思亞問著,眼睛看到石月倫手上的講義——很顯然的,比上回他們見面時少了許多。
「不。」她搖頭,「我去排練場。」
「排練場?噢!對,你跟我說過你有個劇團的。」他困惑地看著石月倫,不明白戲劇這東西有什麼好玩的,「你怎麼會對戲劇產生興趣的,能告訴我嗎?」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對財經產生興趣的?有人喜歡繪畫、有人喜歡數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跟興趣,想要解釋清楚可是一項大工程呢!」
她認真地瞧著唐思亞,眼裡隱隱含著笑意,「不過……我跟你保證,我的作品絕對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
「你……你怎麼知道我『以為』你的作品是哪一種?」唐思亞有些尷尬。
「因為相似的問題,我已經遇過太多回了。」石月倫笑著站起身來,唐大汪似有不甘心地低鳴了幾聲。
「發現自己不是唯一的戲劇白癡,真令人安慰。」唐思亞自嘲地說,跟著站起身來,「月倫,請你諒解,除了那種很誇張的舞台劇之外,我實在不知道戲劇還能是什麼樣子。」
「你真的想知道?」石月倫微側著頭打量著他。
「當然是真的。」
他回答得很快,也很誠摯,只是,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是,自己究竟是真的對戲劇感到好奇,還是只是因為他想更加瞭解她一些,想知道她是以什麼樣的態度,來看待她所選擇的專業領域,想知道這種選擇對她的意義在哪裡……
「解釋起來挺麻煩的呢!」石月倫慢條斯理地說,仍然用一種深思的目光打量著他。
石月倫那專注的凝視,使得他原本輕鬆的眼神,被消滅到幾乎蕩然無存,唐思亞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一絲不自在。
很明顯的,在那天真而嫵媚的女性外表之下,石月倫還擁有一種敏銳的觀察力——雖然敏銳到了什麼樣地步他還一無所知。
「如果解釋起來很麻煩的話,我是不是有這個榮幸,請你去喝杯咖啡呢?」
唐思亞竭盡所能地擠出一個笑容,在心底偷偷地祈禱她會相信,他的動機是出自於好學。
石月倫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誇張地歎了口氣,「我先警告你哦!要是聽得睡著了,我可是會將咖啡倒在你頭上!」
「噢!」唐思亞笑了笑,說:「用咖啡洗臉未免太過奢侈了吧?我又不是你旗下的演員,得花大把的時間來美容。」
「你對自己很有自信的嘛!」
「小姐,我跟你保證,我是很有榮譽感的。」唐思亞的表情很憤慨,「你把咖啡倒在我頭上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天!」石月倫翻了翻眼睛,「我連講都還沒開始講,你就已經確定自己一定會睡著了!?既然如此,我為什麼……」
「因為佛經上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呀!」唐思亞撇了撇嘴,直直朝不遠處的咖啡館走去。
石月倫有點好笑地一路跟著他,兩人進到咖啡館後,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唐思亞問著。
他這麼一問,石月倫才發現自己真的是有點餓了。
「嗯,來片吐司好了,謝謝你。」
「才一片啊?你吃得比貓還要少!」
唐思亞走到櫃台點完了東西後,回到她對面坐下,不怎麼滿意地打量著她。
「我已經替你多點了一些點心,你光吃一片吐司太少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吃不了那麼多東西。」石月倫用雙眼表示不服,「這太誇張了吧?又不是豬!」
「我只是不希望你餓著了。」
「我不想……」
驀地,她黑眸微張,剛好對上他冷嚴的眼。
「我不太喜歡看女孩因為想保持好身材,而餓壞了身體。」
石月倫一時間有點疑惑了,怎麼突然間他的口氣會變成命令式的?
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唐思亞這才察覺自己剛剛的失態。
「也許是因為我們唸經濟的一向實事求是吧!不像你們念戲劇的,一天到晚誇大其辭。」
石月倫好笑地揚起一邊眉毛。「敢問閣下您認得幾位讀戲劇的?」
「呃……嗯……就你一個!」唐思亞很快地接著說:「不過,像我這樣聰明的人,當然是聞一知十,所以……」
話沒說完,餐點送了上來。兩大杯香氣四溢的咖啡,以及烤得香氣四溢的花生吐司跟幾盤小點心,看來可口得讓人食指大動。
唐思亞撕了一小片吐司放到嘴裡,突然問道:「演出的時間定在什麼時候?呃……我是說,你的小劇團應該有公演吧?」
「當然!下個月二十三號開始,連續三個晚上。」
「啊?還要等一個多月啊!」
他臉上失望的表情是那樣的真切,石月倫忍不住微笑起來。
「唐先生,排戲是需要很多時間的。」她溫和地抗議著:「慢工出細活的意思,你總該知道吧?」
「知道,我知道,我可是一天到晚都是瞪著財經走勢圖的!」唐思亞笑了笑,一個念頭突然掠過了他的腦海,「月倫,我能不能去看你們排戲?」
「什麼?」他的這個要求是她所沒有料到的,「你要來看我們排戲?」
「是。」
唐思亞坐直了身子,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想要更加深入瞭解石月倫,還有什麼比實地看她工作更完美的選擇?更何況,她真的將他對戲劇的好奇心給引出來了。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就讓我去看你們排戲吧!我保證不吵你。」
石月倫喝著手上的咖啡,對唐思亞的要求感到遲疑。
「你確定嗎?排戲的過程是很磨人、很花時間,也很枯燥的。」
「我知道,不過,我又不是每天都去看你們排戲,我只是想多瞭解一下戲劇而已。」唐思亞認真地看著她,「拜託!」
石月倫看著他,唐思亞那種誠心誠意的要求,令她沒有推托的餘地。
「你願意來參觀,我們當然很歡迎,但是,這是否會影響你的工作?」
「我工作是很忙碌,但是,我相信我可以將我的事情處理妥當。」唐思亞對於自己的工作能力,有著很大的自信。
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自己已經讓這個相識不久的男人介入生活太多了,而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這樣。
並不是說她不喜歡他,事實上,她已經有很久不曾如此欣賞過一個異性了,但是……苦澀的記憶從心靈深處翻騰而起,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噢,天!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把那段惱人的過往給完全埋葬了!為什麼……
石月倫低頭看著緊握成拳的手,對自己露出了一個苦笑。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再讓自己的過往影響到她的未來,那麼她就不算是將過往完全擺脫。
唐思亞注意到她突如其來的沉默,關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你怎麼了?我的要求給你帶來了困擾嗎?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就別勉強了。」
「不,沒什麼不方便,真的,你願意來看我們排練,我們很歡迎你的。」石月倫急忙向他解釋著,強行壓下自己內心深處洶湧而起的情緒。
「那麼,什麼時候比較方便?」
「呃……」石月倫思考了一下,「下個星期好了,看你下星期哪時候有空吧!」
「星期二,好不好?」唐思亞不想等太久,「其實,戲還沒成形也沒關係呀!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我想多看幾次你們的排練,這樣才能加深我對戲劇的印象啊!」
石月倫笑著點了點頭。
「你的好奇心真是比天還要大!好吧!就星期二,我們晚上七點開始排戲,地址是……」
她撕下一頁筆記本內頁,寫好地址後交給他。
「離這兒不怎麼近呢!」唐思亞看著地址說,「我下班以後過去接你好了。」
「你在說笑話嗎?台北市的交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下班以後回到家,恐怕都超過七點了,再送我過去,能不遲到嗎?」她好笑地說,「再說,我是從補習班直接過去的,並不會太遠。」
「噢,那你晚上教的托福怎麼辦?」
「上一梯次的課程已經結束了,這一梯次的課程,我全部安排在下午。」石月倫回答得簡單扼要。
唐思亞微微一笑。這個女孩做事情有條理、有計畫,他對她的好感又加深了。
石月倫看了看腕表後,站起身來,「我必須回去了,謝謝你的咖啡,我們下星期二見囉!」
「等一等,我送你回去。」
唐思亞衝到櫃台去付帳,一面回過頭來,警告著正打算走出店門的石月倫——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家不可以單獨在外面亂跑,很危險的!」
「老天,你說話的口氣跟我哥哥一樣!」石月倫翻翻白眼,「請問你一下,唐先生,沒認識你以前,我一個人在台北也住了這麼多年了,都是怎樣生存下來的?」
「以前請你喝咖啡的人可不是我!無論你有多麼充分的理由,我就是要送你回家。」唐思亞的口氣幾乎是命令式的。
「我如果不讓你送回家,你似乎不會甘心的樣子!」
石月倫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有法子讓人板不起臉來。
她已經有多久不曾這樣愉快輕鬆了?依稀彷彿,在記憶深處有過一個時空……石月倫費力地搖了搖頭,將這突然浮起的思緒強行壓抑下去。
記憶之中屬於甜蜜的部分是如此稀少,隨之而來的苦澀卻如此傷人,能夠不去想當然是最好的。
只是,她已經將過去的歲月埋藏了許久,為什麼這記憶在唐思亞的面前,卻變得如此蠢蠢欲動呢?
是因為他提醒了她曾經有過的青春、歡樂、無憂也無懷疑的歲月?
石月倫抿緊下唇,沒察覺到一路上無語的唐思亞,也沒察覺到他的腳步已經停了下來。
一直到唐大汪吠叫了兩聲,將她拉回現實,她才發現他們早已走到她所住的公寓大門前。
石月倫不好意思的甩了甩頭,回過頭去看著唐思亞,原本想說些體面話,然而在他那無言的、諒解的凝視之下,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樣的凝視使得石月倫瞭解到,在唐思亞那明朗卻又有些霸氣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個成熟的人格。
她對人性的觀察鮮少出錯,她知道唐思亞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和「他」是非常非常不一樣的……
這樣的了悟使她安心,也使她重新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來。
「謝謝你送我回來,那麼,晚安。」她開心地說:「我們星期二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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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5:28
第三章
星期二的晚上,唐思亞將車子停進一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裡,接著在對面的簡餐店吃了些東西,一邊直盯著大樓瞧。
為了今天能夠成行,來看石月倫的劇團排戲,早在好幾天之前,他就特別交代秘書將他星期二下午的工作排開,否則,加班到深夜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的事。
牆上看不到什麼招牌,不過唐思亞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裡。
石月倫跟他提過,他們劇團只在晚上借用這棟大樓八樓的攝影工作室來排戲,並沒有設什麼辦公室。
這家攝影工作室的主人跟她一定有非比尋常的交情,否則的話,誰肯將自己的攝影工作室這樣借給別人使用?
想到石月倫可能跟攝影工作室的主人交情匪淺,唐思亞就胃口全失。
他驚愕地發現,雖然他們見過兩次,也聊過天,但,他對於石月倫的私生活幾乎是一無所知。
唐思亞食不知味地吞完他的晚餐,然後帶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進入那棟大樓,都還沒走到工作室,就聽到裡頭傳來一陣輕笑聲……
唐思亞頓時在門口停住了腳步,覺得自己就像是伊甸園的闖入者。
那工作室的門是開著的,裡頭的沙發上坐著一男一女,兩人狀似親密地依偎著,一看就知道是熱戀中的情侶。
察覺到有人到來,那女子立刻站起身,迎上前來。
「請問找哪位?」她問,聲音柔和而動聽。
「我叫唐思亞,是月倫的朋友。」唐思亞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她答應讓我今晚來她的劇團看排戲。」
女子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奇地打量著他。
「她是有跟我提起過,說有個朋友要來看我們排戲,卻沒有說是個什麼樣的朋友。」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叫李苑明,是月倫的學妹,這位——」她轉向那個剛剛從沙發上站起身的男子。「我老公,也是這間攝影工作室的負責人——范學堯。」
聞言,唐思亞嘴裡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以超乎尋常的熱情握住了范學堯的手。
原來這個攝影工作室的負責人和石月倫的演員是夫妻,那麼,他肯將工作室分出來一部分空間當排練場,也就不足為奇了!
「很高興認識你,范先生。」他高興地說,「希望我不會太打擾你們。」
一抹輕微的困惑掠過范學堯的眼底,顯然的,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值得唐思亞這樣熱忱的對待。
但是,唐思亞那真誠的熱情是具有傳染性的,而范學堯的腸子也並沒有多轉彎,他只是微微的呆了一呆,便以同樣的熱情迎了回去——
「月倫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說什麼打擾呢?請進來坐吧!月倫應該馬上就會到。」范學堯看看牆上的掛鐘說:「她從來不遲到的。」
彷彿是在印證他的話似的,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地移了過來,沒多久,石月倫出現在眾人面前,跟在她身邊的,是個年約二十歲上下、中等身材,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你來得這麼早啊?真勤快!」石月倫對著唐思亞微微一笑,指了指身後的年輕人,「這位是我們的男主角,莫飛,現在是藝術學院的學生。」
「你好。」唐思亞禮貌地和莫飛握了握手。
「好了,兩位,我們開始吧!」石月倫說著,朝唐思亞點了點頭,「你愛坐就坐、愛站就站,口渴的話冰箱有飲料,我們得開始忙了。」
「秀梅呢?我們不等她了嗎?」問話的是李苑明。
「秀梅今晚加班,所以我們晚點再排她的部分。」石月倫從手上的卷宗裡掏出一疊紙張,遞給唐思亞,「這個給你,或許對你有點幫助。」
「這是什麼?」
「這是這次所要演出的劇本。」石月倫簡單地說完後,回過身,走到場子中央,「來,先做個暖身運動。」
唐思亞著迷地看著場中的石月倫,直到一旁遞過來的飲料,將他拉回到現實中來。
他接過那只裝滿了檸檬紅茶的大玻璃杯,友善地對著范學堯微笑著。
「你常常看你太太排戲嗎?」他好奇的問著范學堯。
很明顯的,這個大個子愛他老婆愛得一塌糊塗。
「只要我有空。」范學堯微微地笑了。「我以前對戲劇也是一竅不通,自從苑明跟著月倫一起工作以後,我從她們兩人那裡學了很多。
「看她們排戲實在是一樁非常有意思的事,平面的劇本居然可以變成那樣立體的結構,同樣的對話竟然可以產生那麼多的變化、有那麼多的解釋……」
他話沒說完,場中排戲的人已經做完暖身運動,排演正式開始。
將近八點的時候,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她的年紀同樣大約二十出頭,身材瘦削,稜稜角角的一張臉稱不上漂亮,眼睛裡卻透著機伶。
她走進來以後,朝范學堯點了一下頭,並帶著微微的好奇看了唐思亞一眼,也沒說話,就拎著包包往浴室走去,等她再出來時,已經換了條運動褲,自顧自地走到場子的一邊去做暖身運動了。
「那是秀梅。」范學堯對著唐思亞說。
唐思亞點了點頭,看著這位新來的角色加入了排練,一直到他回過神來,三個鐘頭已經飛快地溜走了。
筋疲力竭的演員們走到場邊,癱倒在沙發上吐大氣。
范學堯為他的愛妻端來冷飲,又到浴室裡去為她擰了一方濕毛巾。
莫飛則隨意洗了把臉後,背起了自己的背包。
「導演,我先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石月倫微笑著,從范學堯的手上接過來一杯檸檬紅茶後,轉向唐思亞,「你覺得怎麼樣?」
石月倫問著,李苑明立刻湊了過來。
「是啊!你覺得演得如何?」她的眼睛閃著光亮,「我真的很好奇,以前從來沒有人來看過我們排戲耶!」
石月倫看到李苑明臉上那絲笑容,突然一僵。
這小妮子上個月才度完蜜月回來,恨不得每個人都跟她一樣結婚去,此刻,她一定把鬼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
天呀!
她答應唐思亞來看排戲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石月倫有點懊惱地想。
「跟我想像中的確不一樣,真的很不錯!」他放下手上的大玻璃杯,轉向石月倫,問道:「你好像很累了,我的車就停在樓下,送你回去,好嗎?」
這樣的提議再順理成章不過了,石月倫完全沒有推托的餘地。
她站起身來,將手裡的卷宗資料收拾整齊,唐思亞二話不說地順手接了過去。
「明天見囉!學姊。」李苑明笑咪咪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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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的演員們怎麼樣?」石月倫一面跨入電梯,一面問著。
「我不大會看。」唐思亞側著頭想了老半天,回答得老實,「李苑明的演技挺不錯的,動作很漂亮,創作力也高;秀梅很有自己的想法:至於莫飛……我覺得他是最弱的一個,他好像……對自己的演技沒有什麼自信。」
「還說你不懂戲劇呢!」石月倫給了他一個賞識的笑容,「你分析得很仔細。」
唐思亞開心得雙眼發出光亮。
「那你為什麼要用莫飛呢?喜歡演戲的年輕人應該不少呀!」
「莫飛最大的優點是謙虛。」石月倫面露微笑的說。「只是和戲劇沾了點邊,就自命為文藝界人士而沾沾自喜、眼高於頂的年輕人太多了,而我真正想要的是可以跟我一起工作、一起成長的夥伴。」
「你……把演戲說得好像是人生的修行一樣!」
「那是因為人生本來就是一種修行,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石月倫眼中煥發著光彩,「真正的演員必然有著偉大的人格。」
「我……現在知道了。」唐思亞專注地望著她。
「不好意思,我一談到戲劇就忘形了。」石月倫對著唐思亞聳了聳肩膀。
電梯到達一樓,兩人相偕跨出。
「走吧!為了感謝你乖乖地在一旁看了三個鐘頭的戲,我請你吃消夜。」
「嘿!」唐思亞抗議著:「應該是我向你道謝才對,這頓消夜,該由我來請客!」他的口氣有點蠻橫。
「噢!」石月倫嫌惡地皺起眉頭,「真是見鬼了!我才回國沒多久,就染上這種搶著付帳的壞習慣!
「我來,我來!不不,我來,我來!您這太不給面子了嘛!難道我連這個小東西都請不起嗎?不不不,您遠來是客嘛!哪有讓客人破費的道理呢?」
她捲起舌頭,用山東腔和四川腔學著兩個人搶付帳的聲音,還加上很誇張的動作,把唐思亞逗得大笑不已。
「不愧是組劇團的,你實在很令人佩服!」
「如果我自己對演戲沒有概念的話,又怎麼指導我的演員呢?」石月倫對著他歪了歪頭,「走吧!唐先生,咱們吃消夜去,我可是很餓了!晚餐才啃了一個三明治,還是在公車上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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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大樓的時候,石月倫的臉上還漾著溫柔的微笑。
是的,她很開心,這種開心的感覺和劇團工作的成功與否是不相干的,也不同於爭取到經費的那種興奮。
而她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也……沒有半點否定它的打算。
想起昨晚那頓一吃吃了快三個鐘頭的消夜,石月倫的臉上漾起一絲甜蜜。
昨晚,他們天南地北地亂聊,在談話中,石月倫得知唐思亞是一家頗具規模的財團的財經顧問,聽說他不願意管理父親的公司,情願自食其力,從基層做起。
想到唐思亞時而開朗、時而霸氣的臉龐,石月倫的嘴角掛上甜蜜的笑容。
走進了排練場,她對李苑明的招呼回以一笑,將手上的講義卷宗放到了辦公桌上,立刻注意到桌上那只白色的信封。
完全陌生的筆跡刻劃著她的名字,而發信人的部分,則是一片空白。
有那麼一剎那間,石月倫的手指僵住了,記憶中早已掩埋的恐懼,在心底威脅著、攪動著,卻被她強硬地壓了下來——
不會的!事情……一定不會是她所害怕的那樣!
這封信,如果不是一位失去聯絡已久的朋友捎來的,就一定是什麼文化團體寄的廣告信函……
彷彿是為了早一秒鐘擺脫她的疑惑似的,石月倫火速地撕開了信封,卻在看到信封的內容時,臉上的血色盡褪。
那是兩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冥紙!
就站在她身邊的李苑明注意到她驟變的臉色,眼一瞥,瞄到那兩張跌落在地的冥紙,驚恐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學姊……」她一個箭步趕到石月倫的身邊,「真是太過分了!是誰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學姊,你先坐下來,你的臉色好蒼白,看起來好像快暈倒了!」
用不著她說,石月倫已經全身虛軟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將頭埋入雙手之間。
李苑明說得沒錯,再不坐下來,她就要暈倒了!
恐懼和憤怒如排山倒海般向她洶湧襲擊而來,其中還夾著始終不曾被她遺忘的疼楚,比她過去幾年中作過的惡夢都要來得真實,也來得更令人噁心。
該不會又是那個人吧?上天保佑,千萬不要又是那個人!
她期盼這只是個無聊分子的惡作劇,只是一個心血來潮的惡作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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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5:48
第四章
「咦?怎麼了?」莫飛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導演不舒服嗎?」
朦朧間,石月倫彷彿聽到李苑明以她清脆的聲音憤怒地在解釋什麼,跟著,莫飛和秀梅生氣的聲音加入了討論,最後,連范學堯也加入對話,一群人圍著她,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她。
「導演,你不要害怕!」秀梅義憤填膺地說:「一定是有人忌妒你的才華,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打擊你!」
「我……我不怕……」石月倫虛弱地說,很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
沒錯!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她沒必要捕風捉影地將過去和眼前這件事連接在一起。
「我只是受了點驚嚇而已,真的沒有什麼關係。」
「我們應該報警才對!」莫飛激動地說:「搞什麼名堂嘛!這種人應該抓到牢裡好好地修理一番,看他還敢不敢再搞這種無聊的把戲!」
「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警方是不會管的,報警只怕不會有什麼用。」范學堯是所有人之中,最冷靜的一個,「信封裡就只有這些東西?連一張紙、一個字也沒有?」
李苑明將那個信封從內檢查到外,連那兩張冥紙也拿起來看了個詳細。
「什麼都沒有。」她洩氣地說:「沒有恐嚇的話、沒有辱罵或威脅,當然更不會有署名。」
「月倫,這種東西可能會是誰寄給你的,你自己有沒有概念?」范學堯問道,「你認識的人裡,有誰是忌妒你、怨恨你的?」
聞言,石月倫的臉色一陣慘白,李苑明趕緊安慰地抱住了她。
「學堯,別問了,學姊現在一定很不好受,先讓她歇一歇好了。」她關心地看著石月倫。「學姊,你今晚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先別排戲了?」
「不!」她堅定的說,「排戲可以幫我忘記這些不愉快的事,再說,為了這點小事就躲進被子裡去發抖,未免太不健康了!」
是這樣的決心,使她撐過了這個晚上的排戲,也因此,她幾乎真的忘記那封惡劣的信了。
但是,也只是「幾乎」。
在她心靈深處的一個角落裡,黑暗和恐懼猶如鬼魅一樣地流連徘徊,隱隱地吞噬著她的精力。
等到排戲結束的時候,石月倫的臉已經蒼白得跟白紙一樣了。
她平時排完戲後慣有的笑容已經消失,每個人都關心著她,范學堯甚至給她端來一大杯的人參茶。
石月倫驚愕地瞪著他。
「我姑姑泡給你的。」范學堯簡單地說:「全部喝完,喝完以後我送你回家。」
石月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啜著熱騰騰的人參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了些人參茶後,她確實感覺自己好多了,而且,知道范學堯這樣的彪形大漢要護送她回家,也確實讓她心裡安穩了許多。
李苑明放心不下自己學姊,所以也跟著坐上車,陪著他們一起上了路。
她原本想胡說八道亂讓一番,引開大伙的心神,卻因為人人心情沉重,扯沒幾句就說不下去了。
三個人在沉默中抵達石月倫的住處,她打開車門,下了車。
「謝謝你們送我回來。」她的笑容有點勉強、有點苦悶,「真不好意思這樣麻煩你們。」
「哪兒的話!」范學堯把車停在路邊,跟著下了車。
巷子裡雖然有著路燈,但是亮度不是很夠,時間又很晚了,怎麼說都教人不能放心,況且,他發現在巷子的那頭,正有一條黑影朝著他們逼近。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裡,石月倫也發現那條影子了。她本能地倒退了幾步,范學堯立即擋到她的前面去保護她。
「別怕,是我!」站定至他倆面前,唐思亞有點疑惑地說:「怎麼回事?月倫,我沒帶狗你就認不出我了嗎?嗨!學堯、苑明,你們也在呀!」
「誰……誰叫你背著光!」石月倫因為方才過於緊繃而整個身子無力,心臟也因為方纔的驚嚇而急速亂跳,「怎麼這麼晚了還出來慢跑?」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說,他是算準了時間才出來的,想試試看能不能「偶然」遇到她。
「今天臨時開了個重要會議,所以回家晚了些。怎麼兩位今天這麼有空?還專程送月倫回來?」
「你就住這附近嗎?」
李苑明好奇的打量著唐思亞,一個念頭迅速地在心底成形——
這個唐思亞和她學姊之間,一定有什麼事情正在進行著,她敢用自己全部的家當來打賭。
「我住在這條巷子,跟月倫是鄰居。」
唐思亞的回答讓李苑明滿意極了,「那真是太好了!知道學姊有個朋友住得這麼近,我們總算能鬆口大氣了。」
李苑明說得挺高興的,石月倫在一旁叫她,她也當作沒看見,「我跟你說喔!唐思亞,學姊今天收到一封很惡劣的匿名信,信封裡什麼都沒有,除了兩張冥紙。」
「什麼!?」唐思亞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這種低級的玩笑是哪個混蛋開的?」
天哪!
李苑明這個大嘴巴,為什麼不乾脆去登報紙算了!?
石月倫在心裡暗暗叫苦,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將不相干的外人也給扯進這團混亂裡頭,這個丫頭以為她在幹什麼呀?
但,她那保護欲過度旺盛的學妹,才不管她怎麼想,逕自將今天所發生的事,仔仔細細地說給唐思亞聽:「所以啦!發生這種事,我們怎麼能放心讓學姊一個人回家呢?雖然那封信可能真的只是惡作劇而已,不過……」
「不過我們不能冒險。」唐思亞的表情很嚴肅又關心地說:「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你有什麼好意見嗎?」
李苑明用著信任的眼光看著唐思亞,好像將保護石月倫的重責大任,完全托付給他。
「苑明,這事情跟唐思亞不相干的。」石月倫氣得直想跺腳,她用最嚴厲的口氣說:「這只是個無聊的惡作劇,不要這樣勞師動眾的,好不好?」
「誰說跟我不相干?月倫的事就是我的事!」唐思亞巴不得將她好好藏起來,深怕她受到傷害。
石月倫呆愣地望著他。
真是的,她差點忘記他那強烈的正義感了!
當他們還是陌生人的時候,他已經會路見不平了;成為朋友以後,他當然更不可能對她的事不聞不問。
「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惡作劇,還得觀察一陣子。如果只是單純的惡作劇,應該就不會有下文;如果不是的話……」
石月倫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李苑明趕緊握住她的手,但是那兩個男人都沒有注意到石月倫的反應——他們的心思全都被事情可能的發展給佔據了。
「如果不是惡作劇,事情就嚴重了。」范學堯慢慢地說。
「學堯!」
李苑明急急地喊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老公有時實在沒神經到會氣死人,這樣的對話怎麼可以在石月倫的面前說呢!
「什麼?」
范學堯那個傻大個還傻愣愣的意會不過來,反倒是唐思亞先明白了,不動聲色地在范學堯的骼臂上捶了一記。
「我說范學堯,你是不是看太多戲劇了,什麼事都講求戲劇效果?小小的一封信,就能讓你掰出一整套間諜的故事來,我看你應該改行當編劇才對!」唐思亞一面說,一面拉住范學堯的手,刻意將他遠遠地拉開。
他靠在范學堯耳邊,低聲地說:「這種事不要當著月倫的面說,我們多替她留意點就行了。我想,那人如果真的是在玩貓抓老鼠的遊戲,短期間內可能不會採取行動。你有沒有紙跟筆?」
范學堯從胸前口袋拿出記事本和一枝筆。
接過范學堯遞來的紙筆,唐思亞將自己家裡跟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都抄了下來後,遞回給他。
「如果有進一步的發展,麻煩你通知我一聲,好嗎?」
石月倫看著那兩個男人在路燈底下交頭接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從來是獨立而自信的,然而那封該死的匿名信,使她變成了個柔弱、被動、無能為力的女子,必須仰仗個頭比她大、肌肉比她多的男性來保護。
這個想法讓她嘔極了!
路燈那頭的唐思亞跟范學堯,顯然已經達成某種的協定,肩並肩地朝她們走了過來。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范學堯摟著李苑明的腰說:「月倫,早點休息,不要想太多了,知道嗎?不會有事的。」
石月倫無言地點點頭,目光送著這對新婚夫妻上了車,掉頭駛離了巷子。
「我送你上去。」唐思亞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著,沒想到石月倫的脾氣卻在突然間爆發開了。
「我說過這只是個無聊的惡作劇而已,拜託你們不要這樣大驚小怪的,好不好?」她怒喊著,「我又不是個沒有行為能力的嬰兒,難道我還不會照顧自己?匿名信我以前又不是沒收過,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她驚覺到自己在盛怒中,吐露出從來沒有人知道的秘密,震驚地閉緊了嘴唇,轉過身子就去開公寓的大門,握著鑰匙的手卻不自覺地抖顫個不停。
「月倫……」
唐思亞極力地想安撫她,卻只是換來她憤怒的一瞥。
「你離我遠一點!不要管我可不可以?我受夠你們這些大男人了!自大、霸道、自以為是、保護欲過度……」石月倫邊說,邊走進公寓鐵門內,砰一聲,她重重將鐵門關了起來。
唐思亞怔愣了片刻,慢慢的轉過身子,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她說過以前也收過這種匿名信……
所謂的以前是多久以前?
她收到的又是什麼樣的匿名信?
那樣的經歷跟她今天的反應有著什麼樣的關聯嗎?
唐思亞搖了搖頭。這樣憑空的猜想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畢竟目前他所知道的資料太有限了。
或許再過一段時日,她會願意告訴他更多,她將會知道,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一切……等她休息夠了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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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倫三步並成兩步地衝上了樓梯,心臟因為急跑而狂跳著,雙手雙腳因為激動而顫抖著。
進了家門,她將自己關進房間,坐在床的一角,將自己緊緊地縮成一團,害怕、驚慌、不知所措。
「噢……」她無力地呻吟了一聲,將自己蜷得更緊了。
真是可恥啊!石月倫,只是一封不入流的信件,居然就將你曾經歷過的過往都給帶了回來,讓你像個跌破膝蓋的小女孩似的哭著找媽媽!
虧你自己還自誇是堅強獨立的現代女性呢!其實你根本不曾真的將那夢魘給擺脫!
唐思亞他也是一片好意,卻當了一次無辜的出氣筒!
石月倫苦笑了一下,艱難地起身走到窗邊,將窗簾打開。
窗外除了附近人家的燈光之外,什麼也沒有,肚子所發出的咕嚕響聲提醒她,該吃點東西了,可是,她卻沒有進食的慾望,連一丁點都沒有。
和唐思亞一起大吃消夜、聊天說笑,真的只是昨天晚上的事嗎?在那時候,她曾經相信自己已經可以開始為自己找尋一點幸福……
然而,那幸福卻是如此禁不起考驗啊!
一封匿名信,重新勾起她記憶中對愛情的恐懼,以及對自我的否定!
石月倫咬了咬下唇,將手握成拳頭,牢牢地抵在玻璃窗上。
等明天吧!她對自己說著。明天,她就會找回自己的勇氣,明天,她就會開始重建自己的信心。
她拒絕被這樣的恐懼給打敗,也拒絕被這樣的牢籠所束縛,她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只是……如果唐思亞已經被她給嚇走了呢?
石月倫長長地歎了口氣,茫然地望著黑暗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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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過了整整一個星期風平浪靜的日子。
排戲的過程在平順中進行著,匿名信不曾再次出現,而唐思亞呢,就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一般。
他終究被她給趕走了!
石月倫自嘲地想著,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悲慼。
她用了個淡淡的苦笑將這苦悶的情緒抖去,告訴自己,生命總是有得有失,畢竟,她現在的日子已恢復到和以前一樣,平靜而充實……
可惜,這樣的平靜只不過是短暫的假象,就在那兩張冥紙逐漸被遺忘的時候,第二封匿名信悄悄地出現了,就在第一封信出現後的第十一天。
第一個看到那個信封的人是李苑明,她的第一個反應是要把信丟到垃圾桶裡去,但是,考慮過後,她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別說石月倫的信件她無權處理,如果這是一封充滿惡意的信,那就更不應該瞞著石月倫了,她不希望石月倫置身於虛假的安全之中,而對可能發生的危險沒有半點防衛。
范學堯對她的顧慮是百分之一百贊同,兩個人在商量後決定,等月倫今晚排戲結束後,再將信交給她。
時間就在排戲中悄然流去,終於,一夥人排完了戲,莫飛跟秀梅相繼離去後,范學堯和李苑明很艱難地將信封遞給了她。
只瞄了那信封一眼,石月倫的臉霎時變得一片慘白。
其實,用不著打開信封,她已經可以確定,這絕對是另一封匿名信,而更可怕的是——
那個寄匿名信的人顯然不是在惡作劇!
「學姊……」李苑明憂慮地開了口:「如果……如果你覺得看這種信很難過的話,讓我來替你拆好嗎?」
李苑明的體貼讓石月倫露出了個溫柔的笑容,雖然那個笑容只維持了一秒鐘。
「苑明,謝謝你,還是我自己來好了,我還受得了。」
其實,那封信裡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是,這句話已經足夠讓石月倫的臉色,轉成死灰——
我等這天已經等很久了。
石月倫緊緊地咬住下唇。
老天爺啊!這場惡夢永遠也沒有結束的時候嗎?
當她四年前離開台灣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將過去永遠地拋在身後了,在回國前夕也曾安慰自己,所有恩怨情仇都已忘卻了,想不到……想不到……
突然,一隻溫柔又厚實的手掌搭上她的肩,另一隻手則自她無力的手中取走了那張信紙。
石月倫沒有抗拒,她知道她的朋友看了信會問些什麼,她也發現自己再也不想隱瞞了。
多年以前,當她初次受到這種信件折磨的時候,她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姑息……一個原因是,當時她出國在即,她天真的以為出國以後,事情自然會被淡忘:另一個原因是,在她年輕又困惑的心靈裡,多少認為自己或許真的應該為「那樁事情」負點責任,也對那個寫信威脅的人,抱持著某種程度的諒解和同情……
此刻,這些原因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很明顯的,四年多的歲月不曾使餘慶家的怨恨得到絲毫的紆解,甚至可能加強他的怨念,以及報復的決心,但是這一次,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再次逃走,她也……不想逃走了!
石月倫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緩緩抬起頭來,意外地望進了唐思亞的眼睛。
「你……」石月倫有一剎那的失神,「你怎麼……」
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方纔那一直放在她肩上的手,原來是屬於唐思亞的。
「范學堯打電話給我。」
而當時他正在與客戶洽談一件事關十幾億的大宗生意,接到范學堯的電話,他連考慮都沒有,道了歉後,便拋下客戶,飛奔離開辦公室。
唐思亞回答得很簡單,但是,對石月倫那顆慌亂的心來說,卻奇跡似的有著安撫作用。
衝動之餘,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對不起!」她眼眶泛著淚水,輕輕地說:「也……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看到你。」
唐思亞放在她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然後又溫柔地放開。
他溫暖的眼神在她臉上徘徊了半晌,才低下頭去,檢視手上的紙張。
「電腦打出來的字,根本沒有線索可尋。」他沉吟著說:「短短一句話裡,並沒有半點血腥恐嚇的意思在內,證據薄弱到不足以報警。可是……」他小心翼翼地看著石月倫。
「你……應該知道寄這種東西給你的是什麼人吧?」
石月倫一怔,接著歎了口氣,「是的,我知道是誰。」她低低地說,雙眼凝視著自己絞得緊緊的雙手,竟然不知道要如何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明這段糾結。
屋子裡一片靜默,只聽到眾人隱約傳來的呼吸聲,彷彿過了一世紀,石月倫才費力地開了口:
「我以前……有過一個男朋友,後來……因為……因為個性……不合,就……分手了。」
石月倫的敘述太過簡略、表情太過呆滯,每一個人都本能地察覺到,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但是他們卻都很有默契地選擇不開口,只是捺著性子,繼續等待著答案。
過了好久好久,石月倫的聲音才又再次響起——
「我要升大三那年的暑假,他畢了業,在抽籤之後,被分發到金門去服役。」
說到這裡,石月倫表情一僵,語氣一頓。
無論她再怎麼掩飾自己的情緒,每個人都看到了一抹尖銳的痛楚,劃過了她的臉龐。
「他到金門的三個月後,部隊就傳回消息,他……他……」石月倫的聲音因為哽咽,幾乎難以聽見,「他在金門過世了!」
「我的天啊!」李苑明發出了一聲低喊,衝上前去握住石月倫冰涼的雙手,「你一定很傷心吧?」
怎麼會不傷心呢?畢竟,她曾經那樣地愛過他!
他們的分手雖然是她理性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但是,已經付出的感情想要淡化,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還……還好。」她很勉強地擠出一個苦笑,「畢竟那時候已經跟他分手了,我雖然難過,但是,他的家人比我更加難過,尤其是他弟弟……」
「嗯?」唐思亞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
「他弟弟小他兩歲,那時候也正好在服兵役。他這個弟弟對他非常崇拜,因此,在他過世後,他弟弟憤怒不已,根本不相信部隊那套因公殉職的說法。他一口咬定了……他哥哥是我害死的!」
「這種說辭太荒謬了吧!」李苑明忍不住反駁:「他哥哥在金門因公殉職,跟你扯得上什麼關係?」
唐思亞搖搖頭,問道:「照這樣說來,他弟弟以為他是因為失戀而自殺的了?」
石月倫的眼神有點茫然。「有人說是槍枝走火造成的意外,也有人說他真的是自殺的。」
她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繼續喃喃自語著:「自殺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很神經質的人,」
「就算他真的自殺,也不關你的事!」唐思亞憤怒地打斷她的話,言語中帶著濃厚的醋意,「人生本來就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挫敗,如果碰到一個難關就得死一次,人類恐怕早就滅種了!
「以自殺作為逃避的方式,只是證明他是個多麼懦弱的人,證明你離開他的決定作得非常正確!」
石月倫驚愕地看了他半晌,唇邊漸漸露出一朵感激的笑容,那是她在接到這封信後,所露出的第一個真正的笑容。
「謝謝你。」她輕輕地說道,而這三個字背後的意義是非常深遠的。
她感謝他對她的信任;感謝他消除了她多年來一直背負的罪惡感;也感謝他……願意成為她的朋友,幫助她、鼓勵她、安撫她。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使得唐思亞心頭暖烘烘的,一時間裡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以微笑來回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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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6:02
第五章
「照你這麼說的話,寫匿名信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弟弟了?」范學堯問著,「那小子想必非常恨你!」
「是的,恨之入骨!」石月倫苦笑,「我大三那年,他還在服兵役,所以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等他退伍之後……」
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即使是現在,一想到那些惡毒又血腥的文字,仍然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雖然是匿名信,但是我知道除了餘慶家之外,不可能有別人,他把恨我的原因寫得那樣清楚……」
「那些信還在嗎?」唐思亞問。
「怎麼可能還在!?幾乎是收到後就撕成碎片了。」石月倫無奈地回答著唐思亞的問題,「真糟糕是不是?不然現在就有足夠的證據去報警了。」
「報警當然要報,問題是,報了警能有多大的作用?」唐思亞皺著眉頭說:「台灣的警力不足,是眾所皆知的。警察局絕不可能派個人跟前跟後地保護你,最多也只是加強工作室附近的巡邏就算了。依我看,在逮到那個余……余什麼來著?」
「餘慶家。」
「在逮到餘慶家之前,想要保護月倫的安全,我們只有自力救濟了。」
李苑明跟范學堯不約而同地用力點頭,立刻和唐思亞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各種對策,石月倫根本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
「以後月倫排完戲後,我負責來接她。」唐思亞的話才剛剛出口,范學堯立即接口說:「我來接送不是更方便嗎?而且我的個頭比較大,嚇阻的效果應該比較強。」
一旁的李苑明氣得直咬牙。
他湊什麼熱鬧?要不是怕做得太明顯,她真的想狠狠地踹范學堯一腳。
這個不解風情的呆瓜,當年怎麼會跟他談戀愛的呢?
可是話又說回來,在顧慮石月倫的安全問題上,學堯的說法好像比較實際……
但是這個提議立刻被唐思亞給否決掉了。
「我想,接送的工作還是交給我好些吧,范兄?這個地方也需要有人全天候鎮守的。萬一那小子決定摸進來裝炸彈,那怎麼辦?雖然我塊頭沒有你壯碩,但是,我的跆拳道練得也並不太差。」
范學堯側著頭想了一下。
「也對,那我就讓工作人員多加小心。另外也得通知大樓管理員,叫他留意一下出入的閒雜人等。」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因為一棟大樓裡出入的人太多了。因此,他轉向石月倫,「你有沒有餘慶家的照片?」
「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范學堯已經很不滿意地皺起眉頭,「那就得想辦法弄到手,你知道他以前念的是哪一所學校嗎?」
他們就這個問題又討論了一陣子,一旁的石月倫聽得又驚訝、又迷惑。
他們簡直可以去開家偵探社了!左一條線索、右一條門路的,這些男生可真是夠了喔!
可是,這樣的感覺使她安心多了,也開始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的可怕。
她當然不敢低估隱伏在黑暗中的危險,但是,她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而她的朋友也並不只是在幫她做消極的防守,還打算主動的出擊。
雖然一切都只是紙上談兵而已,但是這起碼讓她不再覺得那麼無助、窩囊。
「我還有個建議。」李苑明說:「以後再有這種匿名信,一概由我來拆。已經知道這個人的用心險惡了,為何還要讓學姊受這種驚嚇?」
石月倫的眼眶無預兆地濕了,李苑明趕緊抱住她。
「學姊,不要這樣嘛!不會有事的啦!別想太多了。」李苑明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她。
石月倫哽著聲音笑了。「我不是害怕,只是……只是太高興了,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
李苑明的反應是將她抱得更緊,范學堯則因為不怎麼習慣這樣的讚美而乾咳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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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唐思亞陪著石月倫走出了辦公大樓,她的思緒還不曾完全回復正常。她的雙眼異常的晶亮,十指則在身前緊緊交疊著。
唐思亞默默地走到車子旁邊,溫柔地替她打開了車門,卻在發現石月倫那顫抖的雙唇,以及兩行順著臉頰而滑落的淚珠後,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不要哭,我……」眼見月倫的淚珠越滾越急,他愣了兩秒鐘之後,終於決定將她摟進懷裡,「別哭,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你告訴我好嗎?」
石月倫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棉質上衣,迅速地被淚水給浸濕了。
她稍嫌纖細的身子在他懷中不斷的顫動,他也只能徒勞地輕輕拍著她的背脊。
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會被自殺的男朋友……更正,是「前任」男朋友的弟弟恐嚇追殺的,更何況,這些匿名信件的出現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想到她更年輕、更脆弱、更傷心的歲月裡,就曾經在沉默中受過這樣的折磨,唐思亞氣得幾乎把牙齒磨出聲音來。
不久,石月倫的哭泣聲漸漸消失,身子的顫抖也逐漸平息了。
察覺到她動了一下,從他的肩上抬起頭,唐思亞環著她的手依依不捨地放開。
「哭一哭,心情好多了嗎?」他溫柔地問,
「對不起。」
石月倫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用手背擦著臉頰上的淚漬。
唐思亞趕緊掏出口袋裡的手帕,輕輕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嘗試著想讓她開心起來,「噢!我發現你是個髒小孩!怎麼,你出門從來不帶手帕的嗎?」
「我哪有那麼愛哭!」她抗議著,而後不好意思的皺了一下鼻子,「帶手帕好麻煩。」
「手帕好麻煩?那面紙呢?」
「一樣啦!」她用力的跺了跺腳,氣惱地說:「我明明記得每天出門都有帶了呀,偏偏要用的時候就是找不著,你不可以再取笑我了!」
「我沒有,我沒有!」唐思亞忍住笑意,指了指打開的車門說:「上車吧!」
「謝謝!」她上了車,為自己扣好安全帶,轉頭望向自另一邊車門跨上車的唐思亞。
「月倫,先別擔心那傢伙的事了。」唐思亞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溫和地對她說道:「那小子顯然還不知道你住在什麼地方,所以你在家裡很安全的。」
石月倫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真是的!她怎麼這麼容易就讓他看出了她的情緒了!
「這我也知道,但是,心情不聽我的控制呀!」她老老實實地說,臉上寫滿了無可奈何。
唐思亞的雙眉皺得更緊了。
「有沒有人跟你住在一起?家人或者朋友什麼的?」如果有的話,他會放心得多,她也會放心得多。
「沒有,」石月倫苦笑著,「我的家人都在國外,現在住的小套房,是我爸媽幫我買下來的。說是在戲劇領域上無法幫助我,至少希望我不必為了生活費煩心。」
「那……」
突地,一個想法閃入了唐思亞腦中,他的眸子為之一亮。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派唐大汪去和你同居,好嗎?」
「啊?」
「只要你不反對有只大狗在你身邊亂繞的話。」
唐思亞其實比較想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搬去跟你一起住!但是,他還不太敢輕舉妄動。
他很認真地說:「唐大汪很乖,也不會胡亂大小便,你可別看它那麼容易就和你打成一片了,它可是一隻很好的看門狗喔!」
他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它又那麼喜歡你,一定會非常努力地保護你的!」
「我……」石月倫的眼眶又濕了。
這樣的愛惜跟體貼,是她從來也不曾領受過的……至少至少,不是來自於一個異性朋友的身上。
「可是,這樣不是太委屈唐大汪了嗎?我住的地方那麼小,又不可能每個晚上都帶它出去跑步。」
「這種技術性的問題,我們等一會兒再來討論,好不好?唐大汪為了它喜歡的女孩子,連飯都可以少吃幾口了,更別提空間狹小這回事了。
「而且那小子有時候真的很黏人!你肯幫我收容它一陣子,我可真的是感激不盡。太棒了!我真是個天才,居然會想得出這種好主意!」
石月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對對對,你是個厚臉皮的天才。」
唐思亞看著她紅嫩的小臉,原本緊繃的心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雀躍,因為,他與她的關係又往前邁進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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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半小時之後,唐思亞已經將唐大汪帶到石月倫住處的門口。
石月倫開了門,迎接他們一人一狗進到自己的屋子。
唐大汪一進門就四處亂轉,聞聞嗅嗅,顯然對這新環境好奇極了。
「我的天呀!」唐思亞的眼睛瞪得老大,「聽說女生很會整理家務,顯然我的資訊來源一定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我房間很亂?」石月倫橫眉豎目,「只不過是被子沒有疊、幾件衣服沒有歸位、桌上的卷宗講義多堆了幾天……」
說到這裡,連她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你瞪什麼眼?唐思亞,你不知道我這種女人生錯年代了嗎?我應該晚個二、三十年出生,那時候會做家事的機器人,就會像電子鍋一樣的普遍了!」
「在機器人出現之前,我看我只好訓練唐大汪幫你疊被子了。」唐思亞苦著臉說,「不過,講義卷宗它可無法代勞,我們唐大汪雖然聰明,可是沒有高竿到認得英文字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說,中文字它就認得了嗎?」石月倫一面將散放在沙發上的衣服收起來,一面說:「有你這麼天才的主人,我可是一點都不懷疑!」
他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一種委婉的諷刺。
「別的字我是不知道,不過你要是在牆壁上貼張紙條,上面寫『唐大汪是只大笨狗』,它一定會抗議的!」
唐大汪喉嚨裡咕咕作響,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似乎真的聽懂了唐思亞所說的那幾個字。
石月倫蹲下身子,對著唐大汪伸出了雙手。
「唐大汪,不要理那個一天到晚污辱你的主人。」她笑著說,大狗立刻奔入她的懷裡,對著她的臉亂舔一通。
唐思亞看著她和狗玩,眉間露出了異常溫柔的神色。
他四處張望著房裡的佈置擺設。其實她的房間佈置得很有自己的味道,只不過是後來疏於整理罷了。
她的床單是棕褐色裡夾著暗黃色的印花棉布,床前是一張幾何圖形的地毯,十足的尼泊爾式。
窗簾和床單是同一色系,只是明亮了許多,跟那木質的拼花地板搭配得十分協調。
原木顏色的化妝台上亂七八糟地堆了些保養品、化妝品,牆上則是貼了些非常藝術的海報——全都是黑白的。
書桌和書架上那幾個零散的擺飾品,則透露出女主人那女性而柔細的內在。
這個地方需要一些綠色的東西,唐思亞想著,目光轉向床頭,床邊地上隨手丟下來的幾本書告訴了他,她一定常常坐在床邊看書。他應該為她在床邊多裝個吊燈,要去找那種用木頭及橘黃色的毛邊紙做成的不規則長方形燈罩,然後……
巡視完畢,他輕輕地拍了拍大狗的頭,「月倫,我先回去了,唐大汪,你要乖,知道嗎?」
「汪——」大狗似乎聽得懂唐思亞的話。
「對了,我把家裡和辦公室的電話都留給你。」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名片和筆來寫號碼,「要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盡量打電話過來,多晚都沒有關係。」
「不會吵到你父母嗎?」
她也拿了張紙,一面抄下自己的電話號碼給他,一面問。
「不會,這電話是我房間裡的。」他笑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緩步走到門口,想了一想,又回過頭來,自口袋裡摸出手機,「給你。」
「嗯?」石月倫有點不解的看著唐思亞,「要給我的?」
「嗯,你還是將手機帶在身邊,萬一有緊急狀況,就可以立刻通知我,這樣我也比較安心點。」
「謝謝你,唐思亞。」石月倫戚激地望著他。
唐思亞笑著說:「我非常尊敬你,石大導演。」他半真半假地說:「所以,在機器人還未普及之前,照顧你的工作,只好由我代替了。」
石月倫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會找機會消遺我!」
「看到你笑開的臉,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唐思亞走了許久以後,石月倫還坐在床上發呆。
今天,唐思亞就像是旋風一樣地捲進了她的生活裡,將本來厚重的烏雲吹散了大半……正把大頭伏在她腿上打盹的唐大汪就是證明。
她伸手順著唐大汪油亮的毛皮,聽著大狗偶爾發出的呼嚕聲,只覺得一股甜蜜自心靈深處不斷的泛開來,就像是……就像是黎明前,那一直要照透雲層的陽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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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是平靜而順遂的,唐思亞每天晚上來接她回去,他所送的手機,完全派不上用場。
即使她對這種不定期會收到的匿名信件,已經有相當的心理準備,但,當那信當真再次出現的時候,仍讓她覺得噁心極了。
這一次,匿名信是隔了一星期才來的。李苑明和上回一樣,等到排戲完畢之後,才告訴石月倫這件事。
「這封信的措詞比較激烈了,他說他等著向你討債。」
信在范學堯和唐思亞的手中分別停留一會兒,唯一不看信的只有石月倫。
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朋友都在盡力保護她,但是,她還是覺得心頭很沉重,沉重得她連呼吸都覺得艱困。
「信的內容還是用電腦打出來的。」唐思亞不悅地擰著眉說:「信封上的字又跟上次有所不同,看起來就像是小學生寫的……這小子該不會假裝不認得字,隨便抓個樂於當童子軍的小朋友幫他寫信封吧?」
「很有可能。」范學堯拿出上一封信跟這一封比對,「真看不出這個小子還是個智慧型的罪犯!哼!難道天底下只有他一個是聰明的嗎?」
他一面說,一面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牛皮信封紙袋,從裡頭抽出了幾張照片,「資料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我本來覺得能不用就不要用,想不到這小子真的不知道死活,一心一意要玩真的!」
石月倫從范學堯手中取過照片。那幾張照片顯然都是放大處理過的,有大頭照,也有生活照,但都是青澀的學生模樣,想必是從學校的畢業紀念冊上拷貝來的吧?
照片上的男孩長得瘦瘦高高,五官稱得上是清秀的,雖然他跟哥哥長得不是非常像,但是眉宇間依然有幾分相似。
石月倫心中一痛,無言地將照片推到了一旁,唐思亞立即將它們接了過去。
「從照片認人本來就不是很準,何況,這些少說也是七、八年前的照片了,出入只怕會更大。
更討厭的是,這小子幾乎沒有什麼特徵……真是要命!他為什麼不在臉頰上長顆大肉痣呢?」唐思亞蹙起眉頭沉思著,「沒辦法再找到更新的照片了嗎,范兄?」
「我還在試。」范學堯吐了口氣,「不過照片也只是個參考而已,不能作準的。容貌要變形本來就不是難事,留點鬍子、戴個太陽眼鏡,再變個髮型什麼的,看起來就非常不同了,更何況我們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那沒關係,有總比沒有的好。」唐思亞樂觀地說,「至少我們知道這小子大概的容貌,要過濾的範圍變小了很多了。你說是不是,月倫?」
石月倫無奈地苦笑著。
她有時候真是服了他那種「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頂著」的樂觀,雖然她不得不承認,唐思亞這種凡事都只往光明面去看的性格,真的消去了不少她心中的烏雲。
「好了,討論到此為止。」唐思亞拍拍手,站了起來,「戰鼓已經響起了!各位同志準備應戰,大家繼續努力,好早點逮到那小子吧!」
鼓勵完畢,他帶著石月倫離開攝影工作室,下了樓,來到他停車的地方。
「不要擔心,我跟你保證,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月倫。」他很有自信的說:「那小子以為你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實際上你卻有一群朋友保護著你,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在採取行動的時候灰頭土臉了!」
「啊?」石月倫回過神來,聽到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噢,我不是擔心啦!真的。你們已經將我應該擔心的部分都擔心光了!」
「這才對嘛!」唐思亞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又從口袋裡掏出來兩個小東西。「給你的,有了這東西,你就更用不著怕那小子了。」
「這是什麼?」石月倫困惑地問。
「防身用的噴霧瓦斯跟哨子。」唐思亞解釋著,抓著石月倫的手教她如何使用。
「這種東西能不用當然是再好不過,但是,有備無患總是比較安心一些。知道你身上帶著這些東西,至少我可以放心一點。」
「思亞……」石月倫感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只好用自我解嘲來淡化自己激動的情緒:「你存心把我打扮成日本忍者嗎?手機、安全帽、噴霧器再加上哨子,還有沒有其他的?」
唐思亞也笑了,但是他的眼神卻是很嚴肅、很認真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在你身上裝個衛星導航系統,你走到哪,我都能知道你的行蹤。」他目光熾熱地望著她,「答應我,你會隨身帶著這些東西!」
「好啦!我帶著就是了。」石月倫柔順地說,直直地看進他那溫柔的雙眸裡,「思亞,謝謝你!」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還緊握著她,不曾放開。而他們的距離是那樣的近,近得他可以聞到她的髮香。
她透徹的雙眸溫柔地看著他,嘴角的笑意似乎隱約在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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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6:21
第六章
唐思亞覺得胸口一陣激盪,他情不自禁地將身子向前靠了過去,極盡溫柔地在那兩片花瓣般的唇上,輕輕地印了一記。
他本來只想輕輕地吻一下就好了,但是那輕柔而試探的接觸,使得他所有男性本能的慾望都騷動了起來,他無法自拔地將石月倫擁進了懷裡,貪婪地想要加深彼此的接觸……
在最初的輕吻之後,他的唇再次落在她柔軟的唇上,開始要求更多、渴望更多……
幾乎就在同時,一個念頭像尖銳的刺一樣地鑽入他的腦中——
他到底在做什麼?現在可不是他表達感情的時候呀!
如果她以為他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佔了她的便宜,那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思緒一起,他及時收起這個吻,鬆開擁抱著她的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呃……我是說,我很喜歡你,但是……」
石月倫瞬間瞇了一下眼睛。
唐思亞喜歡她,這是她從來沒有懷疑過的事實:那種「喜歡」不會只是朋友間的喜歡,這也是她從未懷疑過的事情。
然而……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會因為一個吻而大驚小怪呢?
他並沒有喝醉酒或者是跌破頭,再加上他又是一個自制力絕佳的君子,如果他不想的話,那個吻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啊!她知道了!
「不用擔心,思亞。」石月倫若無其事的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意著他的反應,「我碰巧知道接吻不會懷孕。」
唐思亞眨了眨眼,如釋重負的感覺貫穿了他的全身。在這一剎那間,他愛她甚於任何一刻。
「真的?」他慢慢地說,嘴角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這我倒不知道!」
石月倫只來得及賞他一個大白眼,便被他給結結實實地摟進懷中。
「怎麼辦?我好喜歡你!」他在她耳際輕輕低語著:「我簡直無法相信,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大男人了,怎麼可能還像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一樣衝動!你知不知道,早我在認識你的第一天,回家就夢到你跟我進入禮堂了!」
她當然是不會知道,但是他的招供讓她覺得心頭好暖。
「還好是夢到我們進禮堂。」她故意調侃他:「如果是夢見進洞房,那我現在就不理你了!」
唐思亞連忙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就算夢見跟你進了洞房,也是很正常的反應,怎麼可以不理我!」他一面嘀咕,一面順著她的長髮,「你的頭髮好香、好柔順。」
石月倫被他弄得心慌意亂,笑著想躲開他,但是唐思亞將她抱得牢牢的,可以躲避的地方十分有限,沒兩下就又讓他親了兩記。
石月倫笑著對他晃了晃手上噴霧瓦斯器,唐思亞發出一聲悲慘的呻吟。
「現在我知道什麼叫作『作繭自縛』了!」他苦著臉說:「你確定要用那種東西對付我嗎?法律上,初犯的人不是都可以假釋或者減刑嗎?」
「初犯?」石月倫啼笑皆非地說:「你想告訴我說,我是你的初戀嗎?你的成熟期也太晚了一點了吧?」
「呃……」唐思亞凝神想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慢慢地轉為正經,「我以前的確交過幾個女朋友,而且跟她們交往的時候,我也都是很有誠意的。可是……」
他的聲音匆地慢了下來,顯然正在審慎地思索著他所要表達的東西。
「不管是哪一個女朋友,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覺得,她們身上總還有一些部分是我不喜歡的,令我意外的是,當我面對她們的時候,我居然可以保持很客觀、可以很理性地為她們的性格和能力評分,但是這個部分在碰到你的時候,就完全沒轍了!」他真摯地看進她的雙眼裡,「你的一切我統統都喜歡,從頭髮到腳趾頭。」
石月倫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的喉嚨被心裡燃起的暖意給堵住了。
「我……我生氣的時候,是很不講理的!」
「那種生活比較刺激。」
「呃……我……我很不會照顧別人的!」
「身為老么,我已經被照顧怕了。」唐思亞笑得很開心,「我比較喜歡照顧別人。」
「還有……呃……我身材不太好!」
「身材不好?誰說的?在我看來,你完美極了!」唐思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腰細腿長的,簡直是標準的衣架子,至於胸部……」他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聽起來神秘兮兮地:「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最討厭大哺乳動物!」
石月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二話不說地投進了他的懷裡。
「你這個大呆瓜!」她在他耳邊低語著:「你既然這樣堅持『情人眼底出西施』的話,我還能再說些什麼?以後可別怪我沒有警告過你哦!」
「警告我?你只差沒有拿瓦斯噴霧來對付我了!」
唐思亞摟緊了她,幾個星期以來第一次覺得踏實、第一次覺得放鬆……不!不能說是放鬆,因為他的心臟正激烈地跳著,整個人像是蝴蝶在飛似的。
「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對不對?」他開心的說,猛力地抱起石月倫,轉了好幾個圈。
「啊——」石月倫驚叫一聲。「討厭啦!放我下來!」
她笑著捶著他的肩,但是唐思亞根本不予理會,他熱得會燙傷人的雙眼直射著石月倫,她則沉迷在他熱切如火的雙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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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要演出的戲碼排練了整整一個月,大致的細節和戲劇的樣貌都已經成型,她現在必須專注於整理的工作上頭。比如演員的服裝還沒有著落,比如背景音樂也尚待考量……
那天晚上,唐思亞很早就來到排練場來了。
「今天怎麼這樣早就來了?公司不用開會了嗎?」石月倫又驚又喜。
「我說過我想多看幾次你們的排練,記得嗎?所以,我將會議都安排在早上。」唐思亞笑得很神秘,而後壓低了聲音:「因為我想早點看到你!」
石月倫撒嬌的對他皺了一下鼻子,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李苑明笑得好賊。
排練完畢之後,石月倫和唐思亞正要走出工作室,李苑明卻從後頭叫住了她。
「學姊,你忘了東西了。」
「噢!對,謝謝你。」
石月倫從李苑明手中接過了那個袋子,唐思亞好奇地看了她兩眼。
「你今天出去逛街了?」他問著:「出去買衣服嗎?」
石月倫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將袋子遞給了他。
「你為何不自己看一看呢?」她神秘兮兮的說:「順便判斷一下我的品味如何!」
「那還要我的認可嗎?」
他用鑒賞的眼光掃過她今天所穿的亞麻色上衣、暗棕色麻布長裙,這種衣服要是穿在別人身上,一定顯得死氣沉沉,真不明白她怎麼能把它們穿得這樣氣韻出眾呢?
「你的品味一向是一流的,咦?這袋子裡裝的不是衣服嘛!」
他困惑地縮回頭來,將袋子拉得開開的——袋子裡赫然躺著一頂暗紅色全罩式的安全帽!
原來唐思亞喜歡玩二百五十西西的哈雷機車,石月倫注意到他該配頂帥氣的安全帽。
「其實我老早就想去買了。」石月倫不大好意思地說:「結果每次都忙到忘記。你知道嗎?唐先生,你的腦袋並不會比我的不值錢耶!」
「好帥氣的顏色!這顏色我喜歡,你的眼光不錯!」唐思亞讚許有加地看著她。
「不知道會不會太大或太小?」她問,為他戴上安全帽,並伸手調整了一下安全帽的帶子。
唐思亞趁機抓住了她的手,迅速地在她的掌心親了一下。
「你知道嗎?月倫,我們真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耶!」他有點興奮的說,雙眸閃閃發亮,「我也有東西要送你!」
「真的?什麼東西?」她的好奇心大起,脫下他頭上的安全帽,一邊問。
該不會又是防身武器吧?
「現在暫時不告訴你,我們先回你那兒去,走!」
他拉著她的手,一手拎著她所送的安全帽,兩人坐上車子後,往石月倫的住處直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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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禮物原來是一盞吊燈——親手制的。
四段等長的木頭參差不齊地搭出一個長方形的骨架,並以美麗柔和的橘黃棉紙做成燈罩。
唐思亞很得意的將那盞燈在她床頭架設好,扭開開關,橘黃的光暈立刻灑滿了大半張床。
「好漂亮的燈喔!」石月倫驚歎著,「這真的是你親手做的嗎?你的手真巧!」
唐思亞得意到有點忘形。「還有別的呢!」
說罷,他又開始翻著袋子,唐大汪則在一旁很興奮地繞來繞去,長鼻子不時朝袋子裡頭探。
「還有?」
石月倫好奇地看著他從牛仔背袋裡掏出一堆小東西……那些是什麼?相框嗎?
老天,真的是相框!每個相框裡都有一張唐思亞的照片,算一算一共有五張!
「這……這麼多照片是做什麼的?」石月倫狐疑地望著看來一本正經的唐思亞。
「當然是讓你隨時隨地都可以看見我呀!這一張你擺在書桌上,這一張放在梳妝台上,這一張擱在床頭,這一張放在浴室裡,我要你時時刻刻都看到我!」他命令似地交代道。
石月倫啼笑皆非地瞄著他,「你很帥嗎?要人家隨時隨地時時刻刻都盯著你看?」她假裝認真的研究著那幾張照片,「這種東西拿來避邪倒是很有用,不過那樣的話,你應該擺在排練場才對。」
「嘿!女人,我警告你!」唐思亞橫眉豎目的說:「我可是會揍人的哦!」
出乎意料的,石月倫像是被滾燙的熱水燙到似的往旁邊一跳,桌上的相框被她掃下幾個。
她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像紙一樣的白,拳頭握得死緊。
這樣的反應將唐思亞給嚇了一大跳,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要衝到她身邊去抱住她,但是察言觀色的本能提醒他不能莽撞。
「月倫?」他小心翼翼地喊,試探地朝她走了兩步,「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別生我的氣!」
石月倫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握得死緊的拳頭慢慢地鬆了開來,臉上也漸漸地回復了一點血色。
「你回去吧!思亞。」她低低的說,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和蒼涼,「我有點累,想要休息了。」
回去?開玩笑!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回去呢!
「在你情緒這麼不穩定的時候,我怎麼能夠丟下你不管!?」他緊張地說,「我真的很抱歉,月倫,我再也不會開這種玩笑了,我發誓!我只是有時候會胡言亂語而已,從來沒有打過女孩子。念小學的時候,隔壁班的楊燕如把我的書包丟到水溝裡面去,我也只是報告老師而已,沒有跟她打架。」
「那個楊燕如為什麼要把你的書包丟到水溝裡去?」
唐思亞張大眼睛,如釋重負地發現石月倫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了。他想也沒想就撲上前去,將她緊緊的摟進懷裡。
「謝天謝地,你不生我的氣了!」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快把我嚇死了,你知道嗎?月倫,我要是做錯了什麼事,或者說錯了什麼話,要打要罵都隨你高興,就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然我會瘋掉的,答應我,你不會再這樣對待我!」
石月倫無言地閉了一下眼睛,雙手緊緊的環住了他。「你可不可以溫柔點?別像是你在工作上那樣的強勢?」
「我保證不會再發生了!」唐思亞很認真地說。
石月倫輕輕一笑,她知道自己方纔的反應是過度了,但,那樣的恐懼要想完全忘記,實在比她預料之中的還要困難,即使是現在,她仍然能夠清楚的察覺到心底那隱隱埋伏、伺機而動的記憶。
「只要你不再這樣嚇我,我就不會這樣對待你。」她輕輕地說,從他肩上拾起頭來,給他一個勉強的微笑,「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那個楊燕如為什麼要把你的書包丟進水溝裡去?」
「當然是因為她想跟我玩,我卻不理她!」唐思亞大言不慚地說,「月倫,我可是很有人緣的!你看……」他拾起了被她撞到地上去的相框,「每張照片都這麼帥!」
「自戀狂!」
「你不可以說我是自戀狂!」他有點蠻橫的說:「你要說我很帥。」
「好啦!這個屋子裡你最帥,連唐大汪也比不上你。」
「那不夠!」
「那麼……整條巷子你最帥。」
「還是不夠!」
「好嘛!好嘛!全台北市你最帥,這樣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石月倫笑倒在他的肩膀上,唐思亞則是得意地摟緊了她,迅速地在她那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記。
剛才那不愉快的小插曲,在情人彼此的笑談中,一下子就被遠遠地拋在腦後了。
但是唐思亞沒忘,也知道石月倫並沒有忘記。
她還沒有準備好吐露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她也還不能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但是,沒有關係,他可以在一旁守候,默默的等待,等待她準備好……
是呀!再等一陣子不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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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石月倫提早半個鐘頭到排練場去,對著帳簿處理財務問題。
老天!光是海報就得花上七八萬塊了,場地費也得花掉六萬塊,幸虧服裝和佈景都是最簡單的……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起,石月倫很自然地拿起了話筒。
「典典戲劇工作坊。」她說:「請問找哪位?」
「石月倫在不在?」是一個男性的、沙啞的、陌生的聲音。
石月倫困惑地皺了皺眉頭。「我就是。」
「不得好死的婊子!」那聲音立時變了,變得更沙啞,也更低沉,「看了我今天寄去的信沒有?我會讓你遭到那樣的報應,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會讓你屍骨無存,我……」
沒等對方說完話,石月倫啪一聲掛上了話筒。強烈的思心感在她胃部翻攪著,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天啊!那傢伙連這裡的電話都打聽出來了,他們的電話還不曾登上電話簿呢!看來他真的是非常努力的想置她於死地……
石月倫緊咬著下唇,發現自己的雙手正不聽使喚地顫抖著。
到了晚上排完戲後,一群人跟往常一樣地做了一場討論會。
由於事情越來越嚴重,大家一致認為劇團中的每一人都不應該被蒙在鼓裡,也不希望有人因此而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這回連莫飛跟秀梅都參加了。
餘慶家在電話裡說的沒錯,他又寄了一封信來了。
這封信的內容比前幾封信都要驚悚、露骨許多。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卻充滿了血腥以及暴力的描繪。
「怎麼這種下流的事還沒停止嗎?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報警處理了!」莫飛激動地說。
「我聽苑明說,那個歹徒今天還打了電話來!導演,你有沒有臭罵他一頓啊?」秀梅也很憤慨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啊……我忘了。」
她現在想起來還後悔不已,應該在電話裡頭怒吼幾聲的,偏偏她在震驚之餘居然成了個呆子,想想自己還真是窩囊透頂!
「我就說嘛!你應該把照片拿來排練場的嘛!思亞。」她壓低音量,對著坐在她旁邊的唐思亞說:「放在家裡的避邪功用太過薄弱了啦!」石月倫無奈地苦笑。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情說冷笑話!?真的是夠了喔!唐思亞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她的頭。
「我想也差不多該是報警的時候了。」范學堯說:「至少警方的資訊網應該會比我們的更廣泛,也更周詳。到目前為止,我們對餘慶家的追蹤一直毫無進展。」
「怎麼說?」問話的人是莫飛。
「我調查過,他退役後曾在幾家不同性質的公司待過,但是時間都不長。最長的為期半年,短的不過三個月。」范學堯翻著手上的卷宗,「工作地點幾乎各地都有,台北、台中、台南、高雄……最後的工作地點是在屏東,可是這也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跟他共事過的同事說,餘慶家很不喜歡說話,情緒很不穩定、個性非常孤僻,幾乎是沒有朋友。」
「他們的老家在屏東。至於說他情緒不穩定……」她臉上浮起了一個幾乎淒涼的自嘲,「他們家有遺傳性的精神疾病。」
唐思亞驚愕得倒抽一口冷氣。
「你是說……餘慶國也有這方面的問題?」
石月倫的眼睛靜靜地合上,嘴角突然間刻出一道痛楚的痕跡。
那一剎那,她所有的稚氣和天真都化為烏有,她唇角那絲悲哀的微笑,彷彿承載了一生一世的憂傷。
「那……那是我跟他分手的主要原因。」她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聲歎息,「我們交往到後來,他的情緒開始變得不穩定、變得暴躁易怒……」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看到她眼眶泛起薄霧,敘述變成囁嚅。
唐思亞只覺得一陣劇痛自心口劃過,恨不得將她摟進懷裡好好地安慰她,
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表現得如此明目張膽,因此只好重重地握著石月倫的肩膀。
他猜出來了!石月倫話雖然說得簡短,但他卻已將拼圖完成了大半。一定是那個王八蛋情緒失控的時候曾經傷害了她,才會讓這如此勇敢的女孩在聽到「揍人」兩字的時候,產生猶如驚弓之鳥般的反應!
「你們兩位也看一看吧!這是餘慶家的資料。我們明天就去報警,但是自己也不能沒有一點提防。」范學堯說。
唐思亞看了石月倫一眼,禮貌性地打斷范學堯的話。「范兄,這些細節就麻煩你了,晚點我再跟你聯絡好嗎?我想先送月倫回去,今晚夠她受的了!」
石月倫安心地歎了一口氣,滿懷感激地由著唐思亞扶著她離開。
這是一種逃避,她自己很清楚,無論怎麼說,那個餘慶家針對的是她,她應該留下來和范學堯他們一起討論細節的,但是,她對這種血腥、原始的戰爭實在太過嫌惡,而她實在也是太累……心實在太疲憊不堪了!
方纔,整個排戲過程中,她都無法忘記那通噁心的電話,那如蛇嘶一樣的聲音……石月倫不禁打了個冷顫,拚命地甩了甩頭,希望這樣能將那不堪的記憶甩離腦袋。
她真的是受夠了!唐思亞不悅地想,感覺到一股憤怒清清楚楚地自內心深處湧了上來。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是想揍那一個曾經傷害過石月倫的餘慶國呢?還是這一個一心一意想置她於死地的餘慶家呢?當然最好是兩個一起揍……如果那個餘慶國不是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死了的話!
唐思亞一雙手握得死緊,巴不得在那兩個傢伙身上狠狠地捶幾拳,以消除他的憤怒。
「我看你今天是累壞了。」唐思亞輕輕地將她扶到車門旁,拂去她垂在前額的一綹髮絲,憐惜地在她前額輕輕地一吻,
「突然想好好的抱著你。」
「你是在找借口來抱我嗎?」
石月倫有氣無力地微笑著,唐思亞立刻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一會兒,才放開她,替她開了車門,讓她上車。
「太好了,你已經開始瞭解我的色狼本性了。」自己也上了車後,唐思亞細心地替她繫上安全帶。
「謝謝你,色狼先生。」
直視著她的眼,唐思亞難以控制自己的衝動,俯身,他用自己熾熱的雙唇,貪婪地在她柔嫩的雙唇上探索著……好一會兒之後,兩個人才眷戀不已地離開彼此的唇。
「你還好嗎?」
唐思亞輕輕地撥弄著她的長髮,雙眼裡有著萬般柔情。
石月倫靜靜地將頭靠在唐思亞的肩膀上,感覺到有無限的安全感。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太累了,另一個則是將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對方的身上,以至於誰也沒有發現到,在騎樓的柱子後頭,隱隱約約地有條人影晃動著,那人眼睛裡憤怒的、帶著殺氣的冷光,直直射向車子裡的石月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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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6:38
第七章
從警察局出來以後,李苑明的神色並不比昨晚好到哪裡去。
「我就知道會這樣!」她氣惱得直咕噥著:「警力不足,只能加強巡邏,並且加以追查……聽起來完全是公式化嘛!真是的!」
「不然你要那些警察怎樣做呢?」石月倫有些好笑地說:「我又不是政要名人,值得派出警員來為我站崗?
不過,那位警員倒是對你很有禮貌,還希望你送他簽名照片!如果跟我們的立場對換過來,我想他閣下會很願意親自出馬來保護你哦!」
「喂!不要這樣烏鴉嘴好不好?」李苑明抗議著:「我們當演員的可是最怕這種事了,還好我不是什麼大明星。」
「但是也擁有一票基本觀眾了。」石月倫笑著說:「怎麼樣?上回不是聽說有部連續劇要邀你演出嗎?你答應了沒?」
「劇本太爛了,拒演!」李苑明一副很有骨氣的樣子,「反正我又不缺錢用,還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小劇場演起來有意思得多了呢!」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對了,學姊,『狂女』這齣戲的背景音樂,你打算怎麼弄?」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在紐約的時候,就已經搜集到不少稀奇古怪的音樂錄音帶了。」石月倫笑著說:「走吧!陪我去逛逛街,音樂是不成問題,但是還有服裝要考慮呢!」
「當然好啊!」李苑明一聽到要逛街,樂得跟什麼似的,開心地挽著石月倫的手就往前走去。
她們兩個逛街逛到傍晚,並一起在外頭吃了晚餐,李苑明的說法是——偶爾放老公一次鴿子是增加生活情趣!
回到排練場時,已經將近七點了,兩個大女生研究著她們買回來的戰利品,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李苑明警覺地伸出手去阻止石月倫,自己拿起了話筒。
「我就是。」李苑明沉沉地說,一面按下了錄音機的按鍵——那錄音機是范學堯一大早找人裝上去的,
那通電話通話時間並不長,說沒幾句就掛斷了。
掛上電話的李苑明沉著一張臉,很嫌惡地盯著電話叫罵著:「真他媽的病態!」
如果不是因為心情不佳,聽到李苑明這樣有救養的女孩罵粗話,真會將石月倫逼出笑容來。
但是,此時此刻,石月倫連嘴角都不曾稍稍往上勾起。她哪裡還笑得出來啊!?
「又是那個傢伙嗎?」她問:「你將他說的話錄音了?」
「搜證嘛!」李苑明的回答十分簡單,「學堯說,我們應該要求警局做電話追蹤,雖然我懷疑那會有多大的作用。」她聳了聳肩膀,「那小子用的是公共電話,一聽就知道了。」
石月倫艱難地嚥了口口水,嘗試著平靜自己的心神。
這樣一個欲將自己置於死地而後快的人步步逼近,真能將一個神志正常的人逼得焦躁發狂!
不知道這件事情還要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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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排戲結束,唐思亞來接她的時候,她意外的發現他又找了一些小禮物來送她。
這回送的是兩盆小盆栽,一盆是薰衣草,一盆是大巖桐。
「你房間裡缺少綠色的東西。」他說得是理直氣壯,還帶點霸氣,「綠色能舒緩情緒,而薰衣草則有安定心神的功用,你知道嗎?」
「可是,思亞……」她又是感動,又有些好笑,「我跟植物之間有代溝耶!我一向就不會照顧它們,若是讓我照顧它們,恐怕會很早就讓它們壽終正寢。」
「這你不用擔心,我會把它們養得好好的,你只要負責觀賞就好了。」唐思亞說得信心滿滿的,「照顧花圃,我很在行,包括公司的花壇、陽台,我都要求種植些綠色花草,既賞心悅目,又能讓緊繃的情緒紆解,這兩盆就是從花圃裡移植過來的。」
「真的?怎麼移的?」
「用葉子啊!」他一副很專業的樣子,煞有其事地解釋著:「大巖桐是用葉片繁殖的,薰衣草可以撥種,也可以摘下一段帶葉子的梗淺埋在沙土裡,那樣就會長出一棵漂亮的薰衣草了!」
「有這麼神奇?」石月倫有點不相信地瞪大雙眼看著唐思亞。
「當然是真的!」
石月倫簡直無法相信,感覺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唐思亞,居然會對這種容易搞得一身髒的事有興趣!
「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她好奇地笑著,想到了他送她的燈罩,以及他手制的相框,「對了,我今天跟苑明去逛街,也順便挑了幾款布料,準備用來做戲服。」
唐思亞驚訝地瞪著石月倫。
「喂喂喂!別的東西我還可以將就應付,女紅我可全是外行!萬一把手指頭跟布縫在一起了,那可怎麼辦?」
「膽小鬼!」石月倫取笑他:「你都還沒試試看,怎麼知道自己成不成?像你這麼天才的人,一定行的!」
「不幹不幹,說什麼也不幹!」唐思亞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瞧他現在的樣子,哪像是白天在會議上拍桌、罵人的唐思亞!?更不像在商場上霸氣縱橫、名氣響亮集團的財經顧問!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只要在石月倫的面前,他永遠像個大男孩。
「大男人!沙文主義豬!」石月倫噘著嘴說:「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不少頂尖的服裝設計師都是男的嗎?」
「多謝你的抬舉,我還是比較喜歡畫財經分析走勢圖。」說到這裡,唐思亞的眼睛一亮,「對了!我可以幫你弄舞台的設計啊!至於服裝嘛……你就自己想辦法好了!」
「你知道要怎麼做舞台設計嗎?」石月倫給了他一個充滿懷疑的眼神。
「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查查有關的書籍。怎麼樣?就讓我試試看嘛!」這下子唐思亞的興致全都來了,「別忘了你剛剛說的,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成不成?嘿嘿!你們舞台設計經費有多少啊?」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剛得到一種新玩具的孩子!石月倫好笑地睨著他,不忍心給他一桶冷水。
「你愛試就去試吧!經費的問題就別提了。」
「不知道經費預算是多少的話,我怎麼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程度?」他實事求是地說。
聞言,石月倫忍不住笑了。
「告訴你實話吧!唐大設計師,這筆經費是零。」石月倫忍住笑,「我們是個窮劇團,記得嗎?所以,你儘管放手去做好了,不管你做出來的東西需要多少經費,我們都沒有辦法付諸實行的!」
「這樣啊?不好玩!」唐思亞的臉垮了下來,「那……乾脆舞台經費由我來負責。」
「你別跟錢過不去了!」她伸出手來環住他的頸子,在他的臉上親了一記。
唐思亞整個人樂陶陶的,沒注意到她正拉著他往床邊走。
「來,今天出去逛街,我買了點東西要給你。」她笑咪咪地說。
她從購物袋裡取出兩件襯衫來,唐思亞立刻迸出一個好大的笑容。
「你幫我買東西?」他開心地衝了過來,對著她的臉就是一陣亂親,「我愛你,我愛你,我好愛你!」
「走開走開!肉麻死了!」石月倫好氣又好笑地推開他,「跟你們家的唐大汪一個樣!」
「你是說那小子也常常這樣對你?」唐思亞一臉非常憤怒的樣子,「我要把它宰了,燉一鍋香肉湯!」
「喂!夠了喔!」
這個晚上和往常一樣的結束了,唐思亞帶著依依不捨跟石月倫道過晚安後,準備回到自己的住處。
當公寓的大門一推開,唐思亞看見一個男子慌慌張張地晃過巷子,一抹輕微的疑惑掠過他的心底。
他為什麼覺得那個人行跡很詭異呢?
他皺著眉頭關上公寓大門,突然,他猛然回頭過去——
是那個人的眼鏡!那個人好像是戴著太陽眼鏡!
誰會在大半夜裡頭戴著太陽眼鏡呢?除非是瞎子!可是瞎子怎麼又能夠空著雙手,連枴杖都不帶呢?
唐思亞轉身跨步跑去,他想追到那個人,看清楚那個人戴著的究竟是不是太陽眼鏡,他自己並不是很有把握,可是……如果那真的是一副太陽眼鏡的話……
唐思亞一直追到了巷子口,但是都沒再見到那個引起他疑心的人。
他現在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可是他就是無法摒除心底那徘徊不去的憂慮。
餘慶家的威脅越來越大,誰也無法料準他會在什麼時候發動攻擊,而這攻擊發不發動都不是好事,因為他已經清楚的看出石月倫心理所受的壓力。
唐思亞重重地在自己的掌心裡捶了一拳,恨不得自己的掌心是那個餘慶家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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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新的訊息出現了——郵差送來了一個包裹。
李苑明不敢拆開它,范學堯也不敢拆,萬一里頭裝了炸藥,那可要怎麼辦?
因此,他們打電話通知警局,請了專家來對付這個充滿了惡意的禮物。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包裹裡頭什麼高科技的產品都沒有,但是那內容也教人夠噁心的了——
那是一個被分解得支離破碎的洋娃娃!
娃娃的慘狀一映入眼中,李苑明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叫,范學堯立刻將她攬入懷中,以嫌惡的眼神看著盒子。
那位爆破專家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們,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將盒子帶回警局去了。
他們一行人前腳剛剛踏出門,李苑明就撲入了范學堯的懷中。
她的身子因為憤怒和恐懼而顫抖,聲音也無法自已地變得又尖又細。
「這件事情我們絕對不能讓學姊知道!」她尖銳地說:「連我看了都難以忍受了,學姊絕對會受不了的!」
范學堯無言地點頭,雖然知道這只是個緩兵之計而已,但是能緩一刻就一刻吧!
更何況現在正是排戲的緊要關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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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倫已經將演員的服裝決定好了。
「我知道你們是個窮劇團,不過……」唐思亞有點不解地問:「不是說有家公司願意贊助你們的演出嗎?若不夠,由我來支出。」
「那也不能亂花錢呀!」石月倫一本正經地說:「最重要的是演員,服裝佈景跟道具都可以先擱在一邊,如果有多餘的經費,我寧可先發給演員當薪水。」
「照你這樣說的話,那我的處女作是注定要丟到垃圾桶裡去了。」唐思亞悲慘地說。
石月倫很好奇地別過臉來,眼神因為好奇而閃出亮光。
「你的處女作?你是說……你的舞台設計嗎?」
唐思亞笑得有些靦腆。
「喏——」他拿出一個紙卷,在桌上攤開來,臉上的表情是一副期待別人誇獎的神情,「你覺得怎麼樣?」
石月倫只看了兩眼,就笑得倒在桌子上。
「怎麼了?怎麼了?」唐思亞一連幾聲的喊叫,臉上有著受傷的神情,「有那麼好笑嗎?到底是怎樣?你倒是說呀!」
「呃……這個嘛……」石月倫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一面擦眼淚,一面語帶挑釁地看著他,「這是……呃……很好的室內設計。可是唐先生,我可不可以請教一下,我的演員要站在哪裡?走位的變化要怎麼辦?」
「有啊!我有留位置給他們走路呀!」唐思亞很認真地說,一面在紙上比劃,「桌子和椅子之間有空位呀!後面有走廊,還有……」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嗯?」
「呃……他們……呃……對了!他們可以站在屋頂上啊!」唐思亞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不是有一部電影叫作『屋頂上的提琴手』嗎?」
石月倫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唐思亞立刻舉手作出投降狀。
「好嘛好嘛,我承認我完全不懂舞台設計,可以了吧?」他咕噥著,一面伸手去拿設計圖,卻讓石月倫給阻止了。
「你要將這設計圖拿去哪?」
「當然是丟進垃圾桶啊!」他垂頭喪氣地說。
石月倫趕緊將設計圖拿得遠遠地。
「你不可以把它拿去丟在垃圾桶裡!」她用一種狀似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你要替我把這張設計圖裱起來!」
「為什麼?」他還無法會意過來。
「紀念啊!」她說得理所當然,「你辛辛苦苦幫我做的舞台設計,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丟入垃圾桶呢?」
一陣甜蜜的暖流甜甜地流人唐qpv思亞的心中,他笑得跟個白癡一樣。如果不是因為這裡是公共場合,他一定將她抱進懷裡,好好地親個夠。
他愛她的善解人意、愛她的勇於付出,她讓他知道,雖然他是個再差勁不過的舞台設計者,她仍然為了他的努力而歡喜……
「這麼爛的設計成品不值得留啦!」他不大好意思地說:「要是我幫你畫的每一張舞台設計圖都留起來,那你的房間要不了多久就要氾濫成災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打算繼續努力嗎?」石月倫有點訝異的問。
他話中那長期抗戰的暗示,讓她窩心極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對戲劇的概念可得再加強才行。」
「我早說過我是門外漢嘛!」他說:「說真的,你這個舞台背景,到底打算要怎麼樣個搞法?」
「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不要?」唐思亞大驚,「連桌子椅子都不要?那觀眾怎麼知道他們在哪裡?在做什麼呢?」
「讓演員的表演來界定空間呀!」石月倫微笑著,舉起手來做了個敲門的動作,「這樣的動作就足以告訴別人,我的前面是一扇門了,觀眾沒那麼笨啦!」
「呃……」唐思亞困惑地搔了搔頭,「早知道就不唸經濟,到劇場去打工了。」
「又胡說了!你大學聯考的時候,怎麼知道自己會認識我呢?」石月倫笑著站起身來,一面將那張舞台設計圖捲好,收著,「回去吧!我累了。」
一說到「回去」,唐思亞才想起來,他們今天在排練場留得晚了些,出來後便直接去吃消夜,又把唐大汪忘得一乾二淨了!
「唐大汪這隻狗小子會不高興的!」他帶著罪惡感說:「我們最近常常忘記帶它出去慢跑,它如果把我的照片咬了個稀爛,我也不會意外的,」
「不會的啦!我們每天晚上都還陪它玩上一陣子的,不是嗎?」石月倫笑著坐上車子,「該生氣的應該是唐小汪,它最近大概連你的面都難得見到吧?」
「沒關係,唐小汪的殺傷力比較小。」
「欺善怕惡的傢伙!」
他們笑著回到石月倫的住處,才剛剛走到門口,兩人的腳步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寒意無聲無息地爬入石月倫的心底,使她不自禁的將唐思亞的手緊緊握住,當她挨近他身邊的時候,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加速跳動的心跳聲。
原因再清楚不過了——那一扇她從不會忘記帶上的木門,此時此刻只是輕輕的合上而已,任誰都可以一把就推開了!
唐思亞將她推到一旁,深深地吸了口氣,猛然間一抬腿來將門踹開,同一時間,他閃到門邊去。
門後閃電般地撲出一條影子,那兇猛的眼光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立即變得柔和,搖著尾巴撲上前來撒嬌。
沒有槍聲,也沒有飛刀,只不過是唐大汪而已!
他們兩人立刻鬆弛了下來,親熱地將大狗攬入懷中,卻聽見大狗一陣痛苦的喘息。
「怎麼了?唐大汪?」
唐思亞驚愕地放開大狗,而後發現大狗的前腳上有一道很大的傷口。
傷口血跡還未凝結,雖然看不出是什麼東西造成的,但是那絕對不是狗兒自己弄傷的,唐思亞敢用自己的腦袋瓜打賭!
「我的天呀!可憐的唐大汪,是不是很痛啊?」
他抱住了大狗的頭,萬分慶幸那道傷口劃得不深,沒有傷到動脈,否則的話,唐大汪恐怕早就失血過多而死了!
但,他更慶幸的是,石月倫不在家……
想到這裡,他趕忙轉過身去看石月倫,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像紙一樣白了,看起來一副隨時都要昏倒的樣子。
唐思亞放開唐大汪,站起身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沒事了,月倫,你不許昏倒!」他焦急地說,清楚的感覺到石月倫的身子不停地發抖著。
「唐大汪……」她的聲音幾乎是哽咽的:「都是我害你的!我害你差一點就……」
「別胡說了!能夠保護你,唐大汪一定覺得非常光榮!」
唐思亞焦急地打斷了她的話,「再說,它也沒什麼大礙,只是一點皮肉傷,過幾天就沒事了。」唐思亞越說越急,也不知道是想說服石月倫,還是想說服自己。
除了那個餘慶家之外,還有誰會闖進石月倫的住處呢?
想到石月倫極可能死在他的魔爪之下,就令他不寒而慄。
老天保佑!
幸虧他還有一點先見之明,將唐大汪送來跟石月倫住在一起,否則的話……他抱緊了石月倫,禁止自己再往下想。
事情不能再耽擱了,他對自己說,他們的自力救濟一定要再周密一些,石月倫需要更多的保護,而那姓余的小子需要更多眼睛盯著他。
他一定……一定要想出辦法來!
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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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6:56
第八章
那天夜裡,人人忙了個人仰馬翻,一面忙著將唐大汪送到獸醫院去掛急診,一面忙著報警。
獸醫證實了唐大汪的傷口是被利刃所傷,只差那麼一點點,大狗的左前腳就要殘廢了,還好發現得早!
獸醫幫它縫了十幾針,又打了一劑抗生素預防感染,叮囑了一堆該注意的事項之後,這才放狗回家。
至於警察那方面,則沒有多大的進展,因為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闖入者。
在這種「居民老死不相往來」的都市生活裡,想要找出古早那種守望相助的精神,實在是太難了!
根據唐大汪的傷口推斷,闖入者有可能在晚上八點多闖進的……
那時候住戶幾乎都守在電視前看八點檔連續劇,誰有精神去管什麼陌生人不陌生人?
門鎖並沒有受到多大的破壞,因為想要開啟那種簡單的喇叭鎖,根本不需要多高深的技術。
房間裡除了唐大汪的血跡之外,還算乾淨,很顯然的,那個闖入者一進入屋內就被唐大汪發現,後來發現這隻大狗不好相處,便決定先行撤退再說。
但是,這種暴力所留下的恐怖感也已經夠了,現在石月倫一聽到要回到房間睡覺便臉色發白,她害怕那個闖入者又再次回頭來找麻煩。
唐思亞看著她那發白的嘴唇,跟無助茫然的眼神,心疼不已。
「我看你先搬到我家來住一陣子好了,我實在無法安心的讓你自己一個人住在這兒。」他握緊了她的手,「而且,唐大汪也該讓它好好修養一陣子。」
「這……不太好吧?思亞。」她猶豫著說,試著想讓頭腦清楚些,「這種事情,要怎麼跟你父母開口呢?再說,要是那個混蛋也去找你父母麻煩的話,那可怎麼辦?」
「這個……」唐思亞沉默了。
石月倫的顧忌其實沒有什麼道理,因為錯不在她,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或許別人家的父母會因而在心裡產生排拒之意,但是他的父母都是很明白事理的人。
更何況,當初將唐大汪借給石月倫的時候,他或多或少已向父母提到石月倫的處境,如今唐大汪因此而受了傷,自然更加無法隱瞞下去了。
而,讓唐思亞顧慮的是,那個人的神志顯然已經錯亂了,還有什麼事情他做不出來嗎?萬一給自己的父母招來危險,那該怎麼辦?
但是……
難道就這樣眼看著石月倫陷入困境而袖手旁觀嗎?那是他打死也不會做的事!
「你今晚已經受夠了。」他安撫地說,輕輕的順著她如絲的頭髮,「不管怎樣,今晚就先到我家窩一晚,好不好?我們明天再想想其他的法子,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出辦法來的!」
石月倫疲憊地靠在他厚實的胸膛前,只覺得自己累得快虛脫了,她是那麼渴望著能夠休息……沒有恐懼、沒有憂慮的休息。
躺在唐思亞厚實的懷抱之中,縱然外在的風雨仍舊狂烈,但是此刻她至少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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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見面方式讓她極度的不安,幸虧細心的唐思亞為她做了十分周到的安排——他在電話裡先將事情解釋了一遍。
因此,兩人一到了唐家,唐母就已經將女兒出嫁前的房間整理乾淨了,就等著她的到來。
「思亞都跟我們說過了,你安心休息,把這兒當自己家!」唐母慈祥地說著,誰都看得出她非常喜歡石月倫。
「謝謝您,唐媽媽,真不好意思來打擾了。」石月倫只能這麼說。
本來以為驚嚇會使她輾轉難眠的,那個晚上,出乎意料的,她幾乎是碰到枕頭就睡著了,是不是唐思亞的感情讓她忘卻恐懼呢?
當她再一次對週遭環境有所知覺的時候,有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跳到她的枕頭上來,石月倫驚愕地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一對蓋在亂七八糟的白毛底下、跟黑鈕扣一樣的眼珠子。
「嗨!」
石月倫笑著坐起身來,看到那隻小東西有些戒備地後退了一步,她唇邊的笑意不自覺加深了。
「你一定是唐小汪了,對不對?」
毛茸茸的小狗腦袋晃了一晃,伸出一隻狗爪子來碰碰她。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推開了一些,唐大汪一拐一拐地走了進來,石月倫馬上將唐小汪撇到一邊去了。
「唐大汪!」
她高興地喊著,立刻跳下床。
「乖狗狗,你睡得好不好呀?傷口疼不疼?」
她一把將大狗攬入懷裡,憐惜地捧起它受傷的狗腿看著。
唐大汪撒嬌地發出低鳴聲,而唐小汪顯然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小小的身子跳上跳下,吠個不停。
唐母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笑得很開心。
「早啊!月倫。」她笑咪咪地說:「餓了吧?下來吃早飯囉!」
「啊!唐媽媽,真是不好意思,我睡了這麼久,現在幾點了?」石月倫尷尬地說。
而唐小汪很興奮地在她腳邊打轉。
見狀,唐母的笑容更加深了。
「別跟我客氣啦!你應該多睡一會兒的,別說你昨天受了驚嚇,就說平常,思亞說你已經工作過度了!
「那小子呀!成天跟我談你,我都覺得自己已經認識你很久了。」
她拍拍石月倫的手,接著笑喝著兩隻狗:「都給我下樓去,兩隻色狗,看人家小姐要換衣服就死賴在這兒!月倫,換好衣服就下樓喔!還有,思亞早上有個重要會議要開,所以一大早就去公司了。」
那樣的親切,讓石月倫的生疏和尷尬,很快就消解得無影無蹤了。
她換好衣服,來到樓下,見到了昨晚早早便去休息的唐父。
唐思亞的父親是一位慈祥的長者,開朗又風趣,餐桌上,他對石月倫所遇上的處境絕口不提,反而跟她說了一大堆唐思亞小時候的糗事。
兩位老人家的說話態度,一副已經將她當成準兒媳婦的模樣,這讓石月倫很不好意思。
當晚,排完戲後,唐思亞又來接她,並且直接將她帶回唐家去。
「思亞,我們不是說好只住一個晚上嗎?」石月倫疑惑地問。
唐思亞笑著將車子開到停車位。
「我知道,但是在送你回家之前,我總得做一些其他的安排!」他環住她的肩,「走吧!上樓去,今晚家裡有個聚會呢!」
石月倫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搞什麼把戲,也只得乖乖地跟著他走。
才剛剛走到唐思亞家門前面,大鐵門便被拉開,一個塊頭很大的男生探出頭來——
「我就說嘛!你們也該到了。」他的聲音十分宏亮,「你一定就是石月倫了吧?我叫高維,外號屠夫,是唐思亞的舊愛。」
石月倫很開心的笑了,她對這個爽朗的大男孩印象很好。
「很高興認識你,舊愛。」她笑著對高維伸出手,「我是唐思亞的新歡。」
高維瞪著她瞧了半晌,仰起頭來發出一聲怪叫——
「呦喝!你死定了,唐思亞!碰到這麼個女人,你就算多生個兩雙翅膀也飛不走了!」
「喂!你有沒有說錯?我可是一點逃走的意圖也沒有。」唐思亞老大不悅地說。
高維根本不理他,自顧自的拉著石月倫的手東瞧西看。
「哇靠!你這小子走了狗屎運嗎?居然讓你遇上這樣完美的女人!」
他有點難以相信地說:「他在電話中跟我炫耀我還不相信,想不到這個吹牛不打草稿的小子,這回居然沒有誇張!難怪以前交了那麼多女朋友,沒有一個安定下來。」
「喂喂喂!」唐思亞緊張了,「我以前哪有交過很多女友?你別亂說喔!還有,你不可以一直握著我女朋友的手!」
他一把將石月倫的手搶了回來。
「天啊!唐思亞居然是個醋罈子!?」突地,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你好,我叫張鵬,他們都叫我大鳥。」
石月倫轉過頭去,剛好看見了一雙帶笑的眼睛。
這個張鵬中等身材,白白淨淨的,看起來很斯文,是個讓人很有好感的大男生。
「你好!」石月倫說:「我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剛剛都聽到了,你是唐思亞的新歡。」張鵬眉飛色舞地說:「我說月倫……」
「怎麼還不進來坐呀?全都擠在門口做什麼?」唐母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們再不進來,點心可要讓阿觀一個人給掃光了!」
什麼?裡頭還有一個叫做阿觀的呀?石月倫有些不可思議地想,唐思亞究竟請了多少客人啊?
其實也沒有多少,總共三個人而已。
石月倫一踏進客廳便發現這一點了。那個阿觀是個黑黑瘦瘦的高個兒,看起來比其他幾個人都老成得多。
「林勇觀。」他自我介紹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十分有神。
「他們三個是我的死黨,從小一起長大的,一直到上了大學才分開。」唐思亞解釋著:「他們三個早就想認識你了。」
「是啊!但是唐思亞將你藏得跟寶貝一樣。」高維笑著說,「開玩笑的,他只差沒拿你的照片去做T恤穿了。只是我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在種情況下認識你。」
這麼說來,他們三人都知道她所遭遇的困境了?
「唐思亞跟我們就像兄弟一樣,他老婆的事當然就是我們的事!你放心,有我們幾個在,那個混蛋小子連一根頭髮都動不了你的!」張鵬說道。
「謝謝你們。」她從哽咽的喉嚨中逼出幾個字來,「可是這太危險了,我……」
「不用擔心,我這幾個兄弟都不是好吃的糖果。」唐思亞驕傲地打斷石月倫的話,「屠夫是空手道黑帶,大鳥的對西洋劍下過苦工,我的跆拳道也不怎麼差,至於阿觀……他雖然沒有正式學過什麼武術,但是打起架來卻更可怕,如果我找他單挑,十次有八次會讓他擺平。」
「你們到底要不要吃消夜?」阿觀懶懶地說,將盤子裡的最後兩片滷牛肉塞到口中,張鵬立刻發出一聲慘叫。
「哇靠!阿觀,你真他媽的好狠!」他打算撲上前來搶救滷牛肉,可是盤子裡頭已經只剩下幾顆蔥花而已。
「別急別急,滷味冰箱裡頭還有,我再去切不就得了。」唐母好笑地說:「你們慢慢聊!」
石月倫跟在唐母的後頭進入廚房,卻被唐母給攔住了。
「你還是跟他們聊聊去吧!要幫我做菜還怕將來沒機會嗎?」她慈祥地說:「思亞找來他這一票死黨,我可就放心了,你別擔心,事情一定可以解決得順順利利的。」
石月倫勉強地微笑了一下,順手接過一盤鹵牛腱,「唐伯伯呢?」
「他習慣早睡。」唐母微笑地說,一面切著滷牛肉,「我等等也想睡覺了,你們年輕人慢慢聊吧!」
等到石月倫再次進入客廳的時候,方纔那輕快的笑語已經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氣氛凝重的討論與研商。
「如果那小子手上沒有槍彈之類的武器的話,我們可以將月倫保護得很好,這點我毫不懷疑。」
說話的是阿觀,石月倫並不意外,他看起來的確是一副精明強悍、深思熟慮的樣子。
「我們的判斷不會有錯的,那小子要是有槍的話,昨晚早就用上了,不會留下唐大汪一條狗命。」
唐思亞又開口:「再說,根據他過去的行蹤判斷,他一向都是獨來獨往,也不可能跟黑道有所掛勾,一時半刻間,想要弄到槍枝並不是很容易的事。」
「那我們就得確定他不會有時間去弄到這種東西才行,而且還有個問題……」阿觀沉吟片刻,又說:「如果我們保護月倫過度嚴密,那小子說不定會來個長期抗戰,要是那樣子的話,大家可是會很累。」
「我也擔心這一點。」唐思亞承認,兩道濃黑的眉毛皺得緊緊的,「想要速戰速決,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個漏洞把那小子引出來,可是……」可是,那就勢必得拿石月倫當誘餌。
阿觀伸出手來,緊緊的握住唐思亞的手。「不用擔心,我們絕對不會讓月倫發生任何意外的。」
唐思亞抿緊了雙唇,看得出來他還在猶豫。
石月倫上前握著他的手,她的手心冰涼,然而笑容卻是勇敢而堅定的。
「沒有什麼好考慮的了,思亞,這是唯一的辦法。」她輕輕地說:「你們不可能保護我一輩子,我也不想這樣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再說,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不當誘餌,誰當誘餌?」
「要想逼他動手,就必須讓那傢伙以為,他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張鵬簡單地說:「我們可以放出風聲說,你在公演結束之後就要再度赴美,攻讀博士學位。」
「博士!?」
石月倫的鼻子不悅地皺起,張鵬立刻丟來一個好奇的表情。
「博士有什麼不對嗎?」
「只不過是理論掛帥而已!」石月倫聳聳肩,「戲劇注重的是創作,比起理論來要有趣得多了,打死我我也不要去念那什麼鬼博士!」
「不過那姓余的小子並不知道這一點,對不對?」阿觀笑著說:「所以,我的計畫是這樣的……」
他們一直談到深夜,才算是將所有細節都敲定。
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大伙都認為石月倫待在唐家應該沒有什麼大礙,所以決定離開。
「你這幾位朋友真的很不錯。」石月倫一面收拾客廳,一面說。
「他們都是真正的朋友。」他接過碗盤,端到廚房去,「我很幸運。」
「只有你很幸運而已嗎?」石月倫微笑著說:「我認為他們也是一樣的幸運,友情本來就是互相的,如果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遇到同樣的麻煩,相信你也會毫不猶豫的為他們兩肋插刀,不是嗎?」
唐思亞的眼睛裡閃著亮光,看著石月倫的時候,眼神卻是小心翼翼的。
「相信我!」他嘴角的笑意也無法沖淡他鄭重其事的眼神,「我會盡我全部的努力來保護你!」
石月倫放下手邊的碗盤,走到他的身邊,伸出手來環住了他。
「你還不知道嗎?思亞。」她清亮的雙眸彷彿要看進他的心靈深處,「我當然信任你,以全部的靈魂來信任你。」
唐思亞定定地凝視著她,從她眼中看出了她毫無保留的信任。
心安和歡愉從心底竄起,他幾乎因為幸福而歎息。
他無限溫柔地低下頭去,輕輕的吻上她的額頭、眼睛、鼻尖,還有……那等待許久、熾熱、柔嫩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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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計畫第二天就開始進行了,距離公演只剩下不到一星期,所以每個人都卯足了全力來配合這個計畫。
石月倫有個專跑影劇新聞的學姊,替她在報上發了「狂女」即將公演的新聞,還順便在報上刊了條消息——
……該劇團負責人石月倫聲稱,這是她在國內編導最後一場公演,公演結束的第二天,她將赴美攻讀博士學位……
當然,事實真相這位學姊並不知道,還對她這位學妹的好學敬佩不已。
石月倫煞有其事地準備起出國事項,連補習班的課都取消了。至於保護的工作,則是做得更周密不過了,無論任何的時間,她身邊都有個保鑣隨身保護著。
那四個大男生輪流請假,連范學堯也來軋一腳,晚上則是輪流睡不同的地方。通常是唐思亞來接她,然後到事先約好有兩個以上出口的地方吃消夜,再由另外一個人將她接走,這樣一來,就算餘慶家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掌握她的行蹤。
這個作法很快就收到效果,因為餘慶家顯然急了,他打到排練場的電話越來越頻繁,說的話也越來越惡毒、越來越歇斯底里,例如——
「你他媽的以為你逃得掉嗎?門都沒有!我一定會逮到你的!」
「你以為你找幾條笨狗繞在你身邊,我就動不了你了?那幾個蠢蛋都是白癡!居然看不出來你是個婊子!你以為我會吃這一套?石月倫,我一定會讓那幾個白癡跟你一起陪葬,剁得你們幾個分不出誰是誰!」
李苑明厭惡地按下錄音機的開關。
「老天!最近時間走得比蝸牛還要慢!」她抱怨地說。
「別抱怨了,目前我們能做的,就只有捺著性子設陷阱了。」范學堯歎了口氣,「等我們逮到他以後,先讓你揍他兩拳,這樣好不好?」
「我要讓他掛上兩個黑眼圈!」李苑明激動地說:「一定要比學姊眼睛底下的陰影多了很多倍!」
才剛剛說到這兒,他們正在談論的人就進來了。
范學堯抬眼望去,注意到石月倫眼睛底下果然有兩塊陰影。
她所承受的壓力,在排練場裡的每個人都知道,不只是她的氣色越來越差,還有因為她的脾氣越來越壞了。
事實上她昨晚才跟唐思亞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卻小得誰也記不得了。
幸虧再兩天就要公演了,李苑明在心裡頭暗暗慶幸,再忍耐幾天就沒事了,只要事情能夠像意料中一樣的圓滿解決。
今晚的綵排進行得很順利,排完戲後唐思亞照慣例來接她,見到她憔悴的樣子,他心疼極了。
「累壞了?」他問著。
「廢話!」石月倫連眼睛也睜不開,整個人癱在沙發上,沒好氣地說。
「要不要喝點飲料什麼的?你一定渴了吧?」
「不想喝。」
「你不補充點營養是不行的。」唐思亞像老媽子似的說著。
這時,石月倫的脾氣突然間爆發開來——
「我說我不想喝,你聽不懂嗎?」她咆哮:「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渴了自己會不知道?你讓我安靜地休息一下可不可以?」
一看到這種風雨欲來的前奏,李苑明趕忙地將范學堯拉離開了辦公室,她知道石月倫這陣子是因為心情惡劣,所以控制不了自己。
唐思亞也明白,但是當出氣筒的滋味到底是不好受,他悶聲不響地坐在一邊不吭氣。
過了好一會,石月倫朝他靠了過來,一隻手輕輕的撫上他的臉。
「對不起,思亞,我最近的脾氣糟透了。」她歉然地說,清楚地看到他眼下也有睡眠不足的痕跡。
他所承受的壓力不在她之下呀!而這些統統都是她的錯。要不是認識了她,他就不會受到這種無妄之災,替她擔驚受怕還不夠,現在還得忍受她的壞脾氣!
「我早跟你說我的脾氣很差。」她有點無力地說:「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也說過這種生活比較刺激,現在可真的是刺激極了!」唐思亞苦笑地捏了捏她的手。「等我們結婚以後,我在家裡弄個沙包,一發現你有發脾氣的跡象,我就把你跟沙包擺在一起,那樣我就安全多了。」
「我有那麼暴力嗎?」石月倫抗議地說,而後似乎想起什麼似的微笑起來。「你知道嗎?思亞,我們兩個的相處模式有點像我和餘慶國的過去。只不過立場正好相反。」
唐思亞的耳朵全豎了起來。
這是石月倫第一次主動提起她的過往,這讓唐思亞感到高興。
因為一個人肯將過往的傷痛敞開來談,雖然不能表示是完全走出傷痛,至少表示那傷口已經在癒合中了。
「怎麼說?」他小心地問。
「嗯……該怎麼說呢?他……」她沉吟了半響,才又開口:「應該說他是缺乏安全感吧!我是過了很久才明白這一點。他很容易吃醋,稍有不如意就對我發脾氣,對自己的生活又沒有概念,時時刻刻需要我的注意跟照顧。」
「那你為什麼還跟他在一起呢?」
「因為剛開始交往的時候,他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她的眼神因回憶而變得遙遠,「餘慶國大我兩屆,是外文系的高材生,跟我哥哥是同學。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是話劇社的社長,也是個很有才華、很有情致的男孩,很浪漫、很唯美……你知道的,就像是愛情小說裡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主角。」
「我還以為不食人間煙火的都是女主角呢!男主角只要有錢有勢就行了。」唐思亞不是滋味地說,語氣裡有著很重的醋意。
石月倫聽出了他語氣的不對勁,也沒說什麼,又慢條斯理的繼續說下去:
「我從他那兒學到很多東西,包括如何欣賞文學之美、如何深入瞭解一件作品……」
她臉上因為回憶而閃過幾許錯綜複雜的情緒,「當然,他有他的缺點,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但是在學生時代裡,現實生活的壓力還是很遙遠,我們在一起的前半年裡一直很甜蜜、很快樂……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他打你?」
「嗯。」石月倫的聲音變得很低沉,「那一次是為了什麼而起爭執,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的脾氣來得很突兀,我完全被嚇呆了,甚至忘記要逃走。」
「所以呢?你就跟他分手了?」他咬牙切齒地問,恨不得狠狠得揍那個餘慶國一頓。
「沒那麼快。」石月倫的笑容很悲傷,「我那時候愛他很深,他事後的痛哭流涕、深深自責,也讓人很難不原諒他。
後來我知道,那是有暴力傾向的人對待另一半的典型反應,傷害之後再道歉,週而復始,變成一種惡性循環,而受害者則往往因為罪惡感和自卑,而不敢也不願離開……」
「你……你是說,餘慶國有暴力傾向?」唐思亞不自覺地豎起了全身的寒毛。
「嗯。」她語帶無奈地說:「我比較幸運,這種事情才發生了兩次,臉上的瘀傷就讓我哥哥給發現了。」
唐思亞吁了一口氣,握著她的手才稍稍放鬆了點,「是你哥哥勸你跟餘慶國分手的?」
「嗯!」石月倫點點頭,簡單地回應。「當年如果不是有哥哥的照顧跟幫助,我絕對沒有辦法用客觀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那麼也許就會……」她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算了,還談這些做什麼呢?早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我們別談這些不愉快的過去。」唐思亞不想讓她的思緒停留在過去,硬將話題轉開。
「你哥哥現在在哪裡?」
「他一直在美國。」
「這麼說來,餘慶家找你麻煩的事,你哥哥都不知道?」
真是夠了!怎麼又將話題給扯回來了呢?他真想給自己一個大耳光,但是石月倫似乎不以為意。
「就算我哥哥知道了,他也幫不上忙,幹嘛讓他多操心?這件事連我爸媽都不知道呢!」
石月倫笑著轉過臉來,「再說,我已經有了你,你會保護我,我很安心。」
聞言,唐思亞緊緊將他心愛的女孩擁在懷裡,深怕她會消失在空氣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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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7:13
第九章
餘慶家焦躁地將身體的重心由左腳移到了右腳,右手伸進長褲的口袋裡去摸那把彈簧刀,注意到劇場的燈光已經暗了下來。
他昨天扮成清潔工人監視了一整晚,這已經是公演的最後一天了,她明天一早就要上飛機,今天無論如何一定得逮到她,否則的話……
黑壓壓的觀眾席上鴉雀無聲。原本只能坐得下八十個人的小劇場,此時大約擠了一百多人。
劇場中依然是一片黑暗,舞台上的演員在台上不斷地移動著。
餘慶家不耐煩地將身體的重心再換一次,插在長褲口袋中的手因為流汗而濕透。
演戲進行當中,石月倫是不可能離開劇場的,他的機會只有在落幕之後……
真他媽的,這齣戲為什麼不快點演完呢?他真覺得自己就像在舞台上頭演戲的瘋子一樣了!
等待、等待、等待……他對自己說。反正,今晚所有的一切就要結束了。
想到這裡,他嘴角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來,他的笑容擴大到腮邊,心臟也因為興奮而跳得更急了。
哥,你一定要保佑我,我們長久以來的等待,在今晚就要結束了!然後……然後……你就可以安息了!
餘慶家的五指不耐煩地抓緊再放開、放開再抓緊,他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感覺到一股難言的燥熱,但是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感到不安。
突然,燈光大亮,觀眾席如雷的掌聲響起,演員們拉著導演在台上謝幕,然後宣佈散場後有一個小型討論會,有興趣的觀眾可以留下來參加。
餘慶家得意地微笑著。
一群白癡!他們一心一意想要保護那個臭女人,怎麼沒有想過活動的時間安排拖得愈長,危險就愈大!
比起來,他實在比他們聰明得多了!他得意地想著,一面興奮地往前移動,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兩眼眨都不眨地盯著石月倫。
討論會進行得十分熱鬧,從頭到尾沒有冷場。漸漸地,有些觀眾走了,石月倫宣佈討論會到此為止,但是歡迎有興趣的人繼續留下來閒聊。
餘慶家當然是留下來「閒聊」的人之一。他漫不經心地站在幾個談得正熱鬧的年輕人的旁邊,假裝對他們的論點很有興趣,其實全身每根神經都在注意著石月倫的動向。
場子裡的人群越來越少,餘慶家看著只剩下沒幾個觀眾的劇院,心裡頭暗暗高興。
太好了!人越少,對他的計畫就越有利……
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拆除燈光設備了,石月倫身邊的大塊頭也趕過去幫忙。因為他的塊頭大,高處的燈架很快的就成為他的責任。
他踩著工作梯子,越爬越高……
看看身邊每個人都有事情做,唐思亞站在石月倫旁邊,笑著環視在場所有人一眼,大聲地說:「有沒有人要喝點飲料什麼的?我去買!」
「哇靠!唐思亞,這種事還要問嗎?」爬在梯子上的大個兒自梯子上吼了過來:「買回來自然有人會喝,這種道理你都不懂?」
唐思亞笑著朝空中揮了一下拳頭,湊在石月倫的耳邊說了兩句,很快地離開了。
餘慶家得意地笑了一下。哼!兩條笨狗都離開了石月倫的身邊,到哪去找這種機會?
突地,他腦筋又一轉。等一等,這是不是引誘他出面的方法?
越想越有可能,餘慶家掛在嘴邊的一抹得意的笑容,硬生生壓下去。
不錯嘛!想要用這種方法來抓他,這幾個傢伙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笨嘛!只不過,他可是比他們更加聰明得太多了!
他得意地想著,緩緩轉身朝外頭走去。
他們以為不守在石月倫的身邊,他會比較好下手?哼!其實根本沒有差別,至少,在他想出「那個方法」之後,就沒有差別了。
他用一種很優雅的姿勢走出劇場,十分有把握沒有任何人會多看他一眼。
剛剛買回飲料的唐思亞在後台緊張地踱著步,為了平撫情緒,他蹲下身,拍了拍唐大汪的腦袋。
帶大狗來並沒有多大的作用,他有些洩氣的想,雖然大狗曾經跟姓余的小子照過面,但是劇場裡的觀眾實在太多了,它也分不清楚誰是誰。而今,他們只好走最後一著險棋——讓石月倫去冒險誘敵。
想到要讓石月倫去冒險,唐思亞只覺得全身的關節都僵成一團。
不會有事的!只是那麼一段短短的路,而且阿觀埋伏在樓梯口,屠夫也搜過雜物間,不會有事的!唐思亞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保證。
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他腦子裡總有個警鐘在那兒敲個不停,有種不祥的陰影揮之不去。
到底有什麼地方是他們沒有料想到的呢?他焦急地想,看著石月倫和李苑明交談了幾句話,就朝門口走去,他緊張得汗珠從額頭沁出。
現在想要再做什麼補救都已經太遲了,老天爺!讓一切都順利吧!否則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其實,緊張的不是只有唐思亞一個人,石月倫也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僵硬,而她的心情比恐懼要複雜得多了,除了緊張,還有激動,以及期待。
撐下去!只要再五分鐘……或者更短,然後事情就結束了……或者說,她希望一切都結束了。
「就將這一切當成是一場演出吧!」
石月倫勇敢的抬起了頭,闊步地走出劇院,在她眼前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處是洗手間。
過去,她在研討會結束後總會上一下洗手間,但是前幾次都有人在外面等她,今天她卻獨自一人……十天以來首次單獨一人。
不!她更正自己的想法,她並不是孤單的,唐思亞跟大伙都在暗處保護她,她必須要這樣說服自己,否則的話,她真不知道自己否有勇氣,跨入那扇標著紅色女性人頭的門。
唐思亞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再一次肯定她的勇敢。問題是,那個喪心病狂到底在哪裡呢?唐思亞緊張的往長廊掃去。
從剛才到現在,他連個可疑的人都沒有見到,只除了幾分鐘前走進洗手間的那個女人……
走進洗手間的女人!?
頓時,恐懼貫穿了他的心臟,唐思亞的四肢幾乎無法動彈,而後他又像是被雷打到一樣的彈身而起,從藏身的地方跳了出來,拚死命的衝上樓梯。
「月倫!」他的聲音因為驚恐而變得尖銳,拚命的喊著:「月倫!站住!不能進去……」
太遲了!
就在他街上樓梯口的同時,他看見石月倫的裙子沒入了門後!
「不!」唐思亞狂喊著往前衝,不顧一切地去拉洗手間的門,驚駭的發現那扇門證實了他最深的恐懼——
門被上鎖了!
石月倫當然沒有鎖上門,她只想在洗手間裡轉一轉就出去的,然而,她才剛剛走了進去,就被一股力氣拉住,直往裡頭跌。
自衛的本能使她順著拉力往前多跌了幾步,卻被洗手台給擋住了,她回過頭去,看見一個高大的女人獰笑著鎖上了洗手間的門。
那種獰笑不是平常人會有的,她立刻認出這個「女人」,就是餘慶家!
大家千算萬想,怎麼沒有想到當年清瘦的男子,會在幾年內練出一副壯碩的身材,少說也多了二十公斤以上,而且還化妝成一個女人的樣子。
「我終於逮到你了,石月倫……」他獰笑著,眼裡射出如餓狼般的光芒,「你以為你很聰明是不是?哈哈哈!不管再怎樣聰明的人,總該上廁所!有吃就有拉,有債就得還,很公平,對不對?」
話還沒說完,撞門的聲音響起,餘慶家的目光登時變得閃爍了。
石月倫緊張地往後移了一步,她覺得全身的每根神經都繃緊了,現在唯一能夠幫助她的,只有自己……
她眼睛警覺的轉動著,可是洗手間的面積實在太小了,連個翻身的地方也沒有,而餘慶家偏偏就像是一堵牆壁,堵住她的去路!
「月倫!」唐思亞焦急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月倫,你還好吧?大鳥、屠夫,快點過來幫忙!」
「去你媽的王八蛋!」餘慶家嘴裡叫罵著,狠毒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石月倫:「我本來想好好的殺你幾刀的,看樣子是沒機會了!」
他亮出那把已經被他玩了一整晚的彈簧刀,刀上閃閃的亮光,就像是他臉上的笑容一樣的無情。
「這實在是破壞我不少的樂趣,不過有時候也得稍微遷就一下。」他的笑容簡直咧到了耳邊,「再見了,婊子!」
刀子毫不猶豫的對著她砍下的同時,石月倫聚集了全身所有力氣,死命的按下噴霧瓦斯的噴頭。
氣體噴出的同時,她身子一矮,瓦斯氣體一古腦兒的全往餘慶家身上狂射而去。
餘慶家在她身後發出一聲慘叫,石月倫的手拚命地抓住門把,而後,她聽到暴戾的詛咒夾著風聲自背後撲來——
她已經盡可能快了,當她就要跌出門口的一剎那間,兩條結實的手臂以流星撞擊的速度緊緊抓住了她,呼的一聲便將她拖了開來,而後一條人影自她身邊竄過,衝向前去,不久,她聽到拳頭與肉身相擊的聲音。
「月倫!你沒事吧?月倫!」唐思亞急切的詢問聲在她耳邊響起。
「我……我……我沒事。」她的聲音顫抖著。
其實,在她開口之前,她以為自己是沒事的,但是,那暗啞而發抖的聲音,簡直不像是發自她的喉頭,她發現自己不可控制地全身抖動著。
「屠夫,小心點,他有刀!」
是誰在喊叫?是唐思亞的聲音!而這聲音讓她驚覺到餘慶家尚未被制伏!
唐思亞奮不顧身地撲上前去,他在學校的時候可是擒拿術的佼佼者。他那移動迅速、進退有序的腳步,更證明了他臨危不亂的沉著。
反過來說,除了手上有一把刀子之外,餘慶家看起來就狼狽極了。他的假髮已經歪掉,高跟鞋大大的限制了他步伐的靈活,更慘的是,他的眼睛吃了一記石月倫的噴霧瓦斯之後,紅腫、流淚,顯然到現在還沒有辦法完全睜開。
也因為如此,他如困獸一般,更為難測、更為可怕。
他把手上的刀揮得像光輪,使得唐思亞無法挨進他身邊。
「思亞,讓開,我來對付他!」
張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根雞毛撣子,右手握著雞毛撣子,左手叉著腰,已然擺出西洋劍的鬥劍姿勢,卻被阿觀給拉住了。
「還是讓我來吧!」他沉沉地說:「你們這些受過正統武術訓練的傢伙,打這種流氓架太吃虧了。」
他拳頭一握便要衝上前去,但是另一條影子比他更快。
在大家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前,唐大汪早已經一口狠狠地咬在餘慶家的小腿肚上,痛得他大聲慘叫。
阿觀毫不猶豫的跟著撲了上去,狠狠的就給餘慶家一拳。
他本來以為這一拳可以教餘慶家當場彎下腰來的,卻錯估他肚子上那層又厚又重,具保護性的脂肪。
餘慶家悶哼一聲,負痛的朝前揮出一刀。
阿觀眼明手快地朝後一閃,餘慶家一腳踹開大狗,大吼一聲,朝著石月倫撲過去。
接下來的事就沒有人弄得清楚了,先是唐思亞護著石月倫滾了出去,而後是餘慶家張牙舞爪地揮著刀子亂砍亂殺。
在混亂之中,只聽到餘慶家發出一聲刺耳的慘叫,而後,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到餘慶家從樓梯滾了下去。
大伙瞪大眼睛看著他直挺挺地往下翻滾。肉體撞擊在水泥地上的聲音,特別刺耳而驚心,終於,一陣慘叫之後,再無聲息……
每個人都吐出一口大氣,阿觀三步並兩步奔下樓去,張鵬在上頭大喊:「阿觀,小心呀!」
但,這聲叮囑其實是多餘的,因為餘慶家已經不能再傷害任何人了。
阿觀走到餘慶家的身側就發現到,那呈現角度奇異的頸子是頸骨折斷的結果,頸骨折斷的人,他還沒聽過有存活的。
他輕輕的將那具已無生命跡象的屍體翻了過來,看到一對心有未甘的眼睛,彈簧刀還握在他手裡,刀上帶著未干的血跡。
血……血跡?血跡是從哪兒來的?
阿觀身子微微一顫,爬起身子就往樓上衝。還沒衝上樓就聽到唐思亞焦急的聲音急促的喊著:「月倫!你醒醒啊!月倫!」
「我……會……不會……死……」石月倫癱軟在唐思亞的懷裡,臉上的顏色跟白紙沒有差別。
「不會的,你不會死!月倫,你振作點,你說過要跟我舉行婚禮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唐思亞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在石月倫的臉上、胸前跟手臂上。
「救護車,大家別顧著發愣,趕快叫救護車啊!」阿觀鎮定的指揮大伙。
眾人早已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呆了,根本忘記該叫救護車跟報警。
唐思亞緊緊抱著石月倫,他的雙眼泛滿淚水,口中喃喃念著:「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但,鮮紅色的液體自石月倫背後汩汩地湧出,她的生命力似乎正逐漸地消逝。
「思……亞……我……」
石月倫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色更是像紙張一般地白。突然的,她的頭一偏,昏了過去。
「月倫!你醒醒!醒醒呀!」
唐思亞抱著已經昏迷的石月倫聲嘶力竭地喊著,但是血跡早已染紅了地上。
救護車很快的來到出事現場。
「思亞,救護車來了,月倫一定會平安度過難關的。」
阿觀安慰著已經亂了分寸的唐思亞,他幫忙救護人員將石月倫抬上救護車,唐思亞也跟著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鳴著警笛聲直奔醫院。唐思亞緊緊握住已經毫無血色,也已失去知覺石月倫的手,口中不停的祈禱著——
「你不能出差錯,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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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倫緊急被推入手術房,唐思亞焦急地坐在手術室外頭等待著,不一會兒,阿觀以及匆忙接到消息的唐家二老也都陸續趕到。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要不要緊?傷在哪裡呀?」唐母拉著唐思亞的雙手急切的問著,她可不希望她未來的兒媳婦有個什麼差錯。
「我也不知道月倫是不是能夠安全脫離危險,媽,我好擔心,我很怕我會失去月倫……」
唐思亞將手指插入發中,聲音微帶哽咽?
「不會的,思亞,月倫不像是個短命的女孩,她不會有事,她會逃過這一關的,別擔心。」唐母雖然嘴巴上這樣說,但是心裡卻是非常地憂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唐思亞在手術室外頭不斷地走來走去,還不時的探頭往裡頭看,希望能得到好消息。
終於,手術室的大門被打開了,穿著無塵衣的護士走了出來。
「請問誰是石月倫的家屬?」
唐思亞毫不思考地回道:「我就是!」
「因為病人大量失血,血庫備血不足,需要家屬捐血。」
「我的血可以捐給月倫!」唐思亞一面說著一面將衣袖捲起。
「我們需要的是B型的血,先生,你是B型嗎?」護士問著。
「我……我不是。」唐思亞喪氣的說。
「我是B型。」阿觀立刻站向前去。
「那太好了。」護士高興的說。
「我也是。」
「剛好我也是。」
張鵬跟高維也將袖子挽得高高的。
「阿觀、屠夫、大鳥,謝謝你們!」
唐思亞有點激動的握著三個死黨的肩膀。
「月倫也是我們的朋友,她現在需要一點點的血,我們怎麼能夠袖手旁觀呢?」阿觀拍拍唐思亞肩膀。
「我還等著喝你跟石月倫的喜酒,唐思亞,到時候可別將我們三個踢到一旁去,知道沒有?」大鳥刻意說得很輕鬆,希望這樣能夠讓唐思亞的心情安定一點。
「你們跟我來。」
護士領著三個人來到手術室旁邊的一個房間,三個人各自躺上病床。
沒多久鮮紅的液體從他們的手臂上,順著小管子一滴一滴的滑入血包裡,那可是石月倫等著救命的。
天色漸漸的亮了,經過了漫長的等候,手術室的門終於再度的被推開,醫護人員推著推床走出手術室,石月倫一動也不動的躺在推床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醫生,月倫她……她還好嗎?」唐思亞焦急地抓住主治醫生的手,焦急地問著情況。
「暫時還算穩定,不過,她的傷口又長又深,得在加護病房觀察幾天,這兩天是關鍵期。」
「好,謝謝您,醫生。」唐思亞感激的道。
病房裡,石月倫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臉上罩著氧氣罩,手上、身上插滿管子,一旁的生理監視器滴滴滴地響著。
唐思亞看著插滿管子的石月倫,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的捅了一刀般的疼痛難當。
他寧願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他寧願能夠代替石月倫挨那麼一刀。
「月倫,你一定要醒過來,一定要!」唐思亞輕輕地撫著她如絲的頭髮,輕輕的碰觸她蒼白的臉頰。
「你可不能拋下我,你知道嗎?月倫,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無法控制的愛上你,我夢見你是我最美麗的新娘,我一定要讓夢境變成真的。」唐思亞捧起她的手輕輕地吻著,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在她的手上。
「你說過,台灣的戲劇是一片草莽未辟,你一定要好起來,你所熱愛的舞台劇還等著你去撥種、耕耘呢!」他輕輕地吻著石月倫的臉頰、眉毛、鼻子跟嘴唇,淚水不停的往下流。
「思亞,你讓月倫好好的休養,這裡有醫生跟護士的照顧,我相信月倫一定會逢凶化吉的。」唐母安慰著。
「唐媽媽說的對,你也一整夜沒有合眼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月倫一定會沒事的。」阿觀的手在唐思亞肩膀上一按。
「我要留在這裡陪月倫。」唐思亞搖搖頭。
「這怎麼可以呢?這裡是加護病房,你怎麼可以待在這兒?」唐母的話剛剛落下,就看到護士往他們這邊走來。
「對不起,探病時間已經過了,你們得離開。」
唐思亞雖然捨不得離開石月倫的病床,但是,餘慶家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他只好禮貌性的拜託護士好好照顧石月倫,而後就趕回劇團,處理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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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7 00:07:29
第十章
石月倫在昏睡了兩天以後,逐漸清醒過來。
單獨在紐約待了四年,「報喜不報憂」已經成為她的習慣,所以這次她被餘慶家威脅、恐嚇,甚至於被攻擊而住院的事,她都瞞著父母。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成為歷史了,所以,更沒必要去提起它,因此,她的家人都沒有到醫院來探望她。
剛住進醫院的那幾天,有好長一段時間,她的神志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大概是止痛劑的關係吧!藥效退了之後,背上那道傷口便毫不留情的啃噬著她的神經,往往疼得她冷汗直流。
這幾天來,或許是驚嚇過後的反應,長期緊張後又遽然鬆弛,還有餘慶家死亡對她所造成的衝擊,她睡得非常不安穩,不斷地受到惡夢的侵擾,清醒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傷口所帶來的劇烈疼痛而暴躁易怒,再不然就是沉入那些衝擊所帶來的思緒,變得沉默而安靜。
這種沉默讓唐思亞感到不安跟緊張,因為他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一些奇怪的疑慮開始冒出來吞噬著他的思緒,然而,他並不敢找她問個明白,因為她還太虛弱、太蒼白。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加倍的對她好、更加用心的照顧她,同時也樂觀的期望著,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能夠有勝過餘慶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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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石月倫終於可以出院了。
由於唐母的堅持,石月倫出院後暫時先住在唐家。
唐母的理由是——背上帶了那麼長一道傷口,你該怎麼生活?其他不談,光是洗澡換衣服都有問題!
石月倫必須承認唐母所說的話十分有道理,畢竟,大熱天的,一天不洗澡可是會要人命的!
住進唐家的日子,使她享受到多年都未曾有過的寵溺。為了養傷,她大半時間都是趴在床上的,有精神的時候就看點書,沒精神的時候就聽聽音樂,不過大多的時候,她都是趴在那邊發呆。
傷口逐漸癒合之後,她的神志也漸漸清朗起來,過往的歲月開始一幕一幕的在她腦海中重現。
這樣的回憶對她來說,不可否認的,是帶著痛苦的,但是她清楚地明白,她不得不這麼做,餘慶國在她的記憶中埋藏得太久了,她該以嶄新的心情跟眼光重新檢視他的時候了。
在這種心情之下,當她和唐思亞在一起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提到餘慶國,這種談論使得唐思亞緊張不已。
她肯談論過往是個好現象,可是他的感情拒絕聽從他的腦袋。
於是,就在月倫出院之後的第五天,唐思亞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那是在晚餐過後,石月倫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頭,唐思亞很自然地跟了進去,坐在床邊跟她聊天,唐大汪在旁邊繞來繞去,唐小汪則是跳到床上和她玩。
這幾天下來,小狗已經很習慣她的存在了,成天跟大狗爭取她的注意。石月倫嘗試著左擁右抱,但是背上的傷口使她難以如願。
「傷口又痛了嗎?」唐思亞關心地問著,注意到她很不舒服地蹙起雙眉。
「若只是痛的話倒還好,問題是它開始癒合,又刺又癢的,討厭極了!」
「你忍耐點,過幾天就好了。」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著她:「幸虧只是皮肉之傷,要是傷到脊椎,那可就糟了!你都不知道我那天嚇成什麼樣子了!」
想到那千鈞一髮的情況,石月倫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幸虧阿觀他們都沒受傷,否則……」
「好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是說好不再去想了的嗎?」唐思亞連忙打斷了她,「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餘慶家再也無法傷害任何人。」
石月倫緊緊的閉了一下眼睛,抗拒著記憶中那具了無生氣的屍體。
「我也不希望……事情會是這樣的結局。」她低沉地說:「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呀!餘慶國的死或許和我不相干,但是餘慶家……」
「月倫!」唐思亞怒喝,唐小汪嚇得從床上跳了下去,「不要再說了!你這種罪惡戚也太莫名其妙了吧?那小子根本是咎由自取,不要這樣亂用你的同情心,好不好?」
「你敢說我亂用同情心?」石月倫的脾氣也上來了,「你自己才是冷血動物!不管怎麼說,餘慶家只是殺人未遂,法律上……」
「我管他什麼法律不法律!」唐思亞吼著:「那小子已經瘋掉了,你不知道嗎?難道你寧可他關上幾年後再找你算帳嗎?
「大鳥說他要是再去陪你上一堂托福課,他可要尖叫了!我也一樣!收起你那見鬼的人道主義精神吧!
「神經錯亂就是神經錯亂,對別人有威脅就是有威脅!那小子跌斷脖子,我高興得不得了!他那個神經病的哥哥死在外島,我也高興極了!
「我才不管他們有什麼地方值得同情,只要他們離你遠遠地,無法再碰你一根頭髮,他們怎麼死的,我才不在乎!冷血就冷血!我就是這樣冷血的人!」說罷,他跟旋風一樣的衝出房間。
石月倫驚愕地愣在床上,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房間的門已經砰一聲在她眼前關了起來,然後她聽到客廳的門開了又關,顯然唐思亞已經衝出去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唐思亞什麼時候跟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而且還發得……完全是莫名其妙!
石月倫又是生氣,又覺得委屈極了,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唐母聽到爭吵聲立刻趕了過來,卻被石月倫給擋了回去。
「沒什麼,唐媽媽,我跟思亞有一點……意見不合!」她抽噎著說:「你讓我靜一靜,好嗎?」
唐母很顯然的想說些什麼,但是她卻沒有說出口,只是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歎著氣離開了。
石月倫哭了個天昏地暗,也不知道從哪來這多的眼淚,或許是想將這麼多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憤怒和恐懼一次發洩完吧?
兩條大小狗很著急的在一旁探頭探腦,本來想安慰她又不知道從何安慰起,最後只好縮在房間的角落,喪氣地蹲著。
亂七八糟地哭了一頓後,她覺得心情好很多了,這才開始擤鼻涕、擦眼睛,將心思調回唐思亞上頭。
她的心思在沉思中漸漸透明,唐思亞的話語和反應也逐漸在她腦中明朗,石月倫懊悔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唐思亞分明是在吃餘慶國的醋,她怎麼會沒看出來呢?她實在應該再細心一點的。
只是唐思亞一向都是那麼的樂觀、有自信,而她也以為自己已經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得夠清楚了,以至於忽略了唐思亞內心深處的不安全感。
她能夠怪唐思亞有這種感覺嗎?這些日子裡,她確實談餘慶國談得太多了,也許,餘慶國是屬於過去式,也盤旋在心裡太久了,應該是結束一切的時候吧?為了這個她如今深愛著的男人,她必須將過去統統遺忘。
她靜靜地站起身來,想著該如何跟唐家父母開口,最後,她決定留一張簡短的紙條。
將寫好的紙條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石月倫悄然無息地走出唐家,卻沒料到——
唐小汪好奇的跳上了桌子,對著紙條又聞又嗅,猛然間打了噴嚏,紙條被吹得飄進桌子底下,又飄進沙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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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倫很快的來到火車站,搭上往屏東的火車。
背上的傷口又開始發癢了,她無奈的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肩。
窗外夜色漆黑,時間已經晚了,到了屏東以後要住在哪兒呢?她沒有概念,只知道收起過往的意念強烈得使她無法再等待,無法再延宕……
她有多久不曾再到屏東了呢?石月倫屈指算了算,然後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快要七年!真有那麼久了嗎?
她還清楚得記得她上一次到屏東來,是在大二那一年,應餘慶國的邀請,到他家去玩。
停住的車身告訴她已經到了屏東,石月倫下了車,在車站猶豫了一下。
並不是她有所忌諱,只是她不想空著雙手去看他,時間實在是太晚了,要她到什麼地方去買花呢?更別說是香燭跟金紙了。
半個鐘頭以後,她住進一家小旅館裡,對著燈光發呆,再回過神來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她在不知不覺中竟然發呆了這麼久,不知道唐思亞是否上床休息了?
在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之前,她已經拿起話筒,撥了唐思亞房間的電話。
「月倫?」他一認出她的聲音就大吼著,幾乎震垮她的耳膜:「你跑到哪裡去了?要出門怎麼不說一聲?我找你找得都快翻天了!你存心氣我是不是?你……」
她本能的將話筒拿遠了些,等他吼完再來跟他講理:
「我留了一張紙條在桌上的啊!」
「紙條?什麼紙條?我根本沒看到什麼紙條!」他還在吼著,但是聲音已經小了許多:「你到底在哪裡?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快點回來……不不,時間太晚了,我去接你!」
「可是……可是我在屏東……」
「屏東!?」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趕緊又乾咳兩聲,將它壓了下去,「你跑到屏東去做什麼?」
「呃……我……」
石月倫抿了下嘴唇,考慮著該怎樣回答,但是她認為這個時候再提起餘慶國這個人,不會是一個好主意。
「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說好了,電話裡頭講不清楚。」
唐思亞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接著問:
「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石月倫將旅館的名稱告訴了他。
「你一個女孩子家住旅館裡安全嗎?」他的聲音滿是懷疑:「那附近的環境怎麼樣?」
天呀!
石月倫對著自己做了鬼臉,這都得怪餘慶家那個混球,唐思亞簡直把她當成是個脆弱的瓷娃娃了!
「不會有事的啦!我一定會將門鎖得牢牢的,這樣可以了吧?」她又加了一句:「噴霧瓦斯跟哨子都還在我的手提袋裡頭。」
掛了電話之後,她走進浴室裡沖了個澡,而後窩到床上去睡覺。
或許是心裡頭事情太多了,而背上的傷口又害她無法在床上翻來翻去,她趴得彆扭極了。
彷彿才剛進入夢鄉,便聽到一陣陣的噪音在她耳邊吵她,石月倫掙扎了許久,才弄清楚原來是電話的響聲。
有那麼一兩秒鐘,被人騷擾的記憶使她全身僵硬,直到她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為止。
天都還沒亮吧?怎麼會有人打電話給她呢?
石月倫摸索著拿起了話筒,眼皮仍然沉重的閉著,聲音也因睡意興濃而暗啞:「喂?」
「月倫?是我,思亞。」
「思亞?」她頓時清醒了三分,「你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現在幾點你知道嗎?」
「清晨四點!」唐思亞簡單地說:「你來接我好不好?我在旅館大廳裡。」
「什麼!?」石月倫這下子全醒了,「你在旅館大廳裡?你怎麼來的?」
「有飛機可以搭!」
「啊!?」
「有什麼好訝異的?」唐思亞說著,「你是下來還是不下來?」
幾分鐘後,她已經出現在大廳裡。
見到她安好無恙地出現,唐思亞放心地吐了口大氣,走向前來,將她擁入懷中。
「對不起,月倫,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的。」他滿臉歉然地說:「不要生氣好嗎?我只是……我只是……」
她伸出一根小指頭,輕輕地按在他的嘴唇上,「別說了,我都明白了。」她溫柔地說,只覺得一波又一波的柔情不斷地自心底泛了開來。
「是我不好,我保證明天以後再也不提那兩兄弟了,好不好?」
他笑得好開心,然後困惑地皺了皺眉頭,「為什麼是明天以後?」
「貪心鬼!」
她笑著拉起唐思亞的手,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一路思索著該如何向他解釋。
她本來是要來這裡揮別過去的,萬萬沒有想到唐思亞會追到屏東來,但……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是到這裡和過去道別的。」她告訴他:「人死為大,入土為安。可是我……我從來不曾祭拜過餘慶國的墳,一次也沒有。」
唐思亞定定地看著她,她清澈如水的雙眸像是清泉般地注入他的心底,所有的恐懼跟不安都在這一句話中除去。
她知道、她懂、她瞭解,她並且——用行動來安慰他,讓他知道他的恐懼是根本不必要的,讓他知道他的憤怒有多麼無稽。
他無限感激地將她摟入懷裡,以一記深情的吻封緘他的感情。
「月倫,我愛你,從第一天看到你,我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你!嫁給我吧!」
石月倫以最溫柔、最甜蜜的吻回答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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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甜蜜又美滿地舉行,不再只是夢境中的一幕。
阿觀、大鳥、屠夫想當然爾是男儐相。
結婚進行曲響亮地彈奏著,如夢中仙女般的新娘子緩緩地、嬌柔地低著頭踏入禮堂……
在不遠的前方有雙厚實的手在等著她,她笑得很甜、很滿意、很幸福……
走在最前頭的花童,沿著紅地毯灑著五顏六色的花瓣,不過,這兩位花童……呃……應該是說「兩條」才對,似乎有些事情沒有「橋」好的樣子……
個頭比較瘦小的那「條」花童將小花籃給灑翻了,另一「條」花童過去咬起灑落的花籃,霎時,禮堂裡一片混亂……
黑夜終於過去了,美麗的日子在後頭等著他們去走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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