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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田萌 -【王樣的完美誘惑(灰姑娘的王樣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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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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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田萌 -【王樣的完美誘惑(灰姑娘的王樣之三)】《全文完》
王樣的完美誘惑
(灰姑娘的王樣之三) 作者:黑田萌
她自認是個家事高手,
沒想到第一次擔任鐘點女傭,便出了個超級大糗!
只不過是拿吸塵器做例行清潔,她却把沙發吸出一個洞!
而更讓她傻眼的是,她那天使臉蛋、魔鬼心腸的雇主竟然說——
這沙發價值一千萬,要她拿青春純潔的肉體賠給他!
嗚嗚……雖然跟錢過不去是很愚蠢的事情,
但爲了錢吧自己送進魔鬼的手裏更是愚蠢至極!她該怎麽辦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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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1:50
兒時的點點滴滴之三:非禮勿視
黑田萌
小時候總有一些來自長輩口中,所謂流傳已久的禁忌或傳說,例如指月亮會被割耳朵、偷看別人如厠會長針眼之類毫無根據的說法。
雖然我沒懷疑過大人們所說的話,但因爲幷未得到“教訓”,自然也很難真正的信服。
但後來,這些傳說在我身上得到了應證——
記得當時我五歲,常跟著爸媽到制鞋工廠。工廠裏除了爸媽,還有幾名師傅。
某天,一名師傅進了厠所,而且還在進去前半開玩笑地叮囑我不准偷看。
他不提,我還忘了,他一說,倒教我想起外婆的話。
外婆總說偷看別人如厠會長針眼,因此我非常好奇,於是蹲在厠所門口的通氣窗前往裏面偷窺。
曾從通氣窗“偷窺”過別人的人都知道,通氣窗的設計是讓人很難從外面看進裏面的,所以本小姐我自然沒看見任何我想看見,或以爲會看見的東西。
偷窺是不被允許、會被責罰的壞事,我當然是一邊看,一邊心驚膽跳的,害怕被逮著。
儘管我只蹲在那兒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却覺得已經過了好久。那種又期待又驚慌的感覺,日後不曾再有過……
現在想來,所謂的“偷窺”會長針眼,不過是將孔老夫子說的“非禮勿視”生活化、鄉土化罷了。
不過有件事在這麽多年以後,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說了可能沒人相信,偷窺後的第二天,我真的長了……針眼!
附注:
我在童年時期也曾經因爲指了月亮,隔天醒來耳後被劃了一道,而這樣的事情亦發生在我寶貝女兒身上。
天啊!真的是月亮割了我們嗎?(有相同經驗的請來信告訴我。)
另記:
我們家寶貝生性糊塗,老是忘東忘西,每個教過她的老師對她的印象是善良、熱心、開朗,然後……糊塗。
某天她又忘了把東西從學校帶回來,我非常生氣的駡她:“你的頭怎麽沒忘了帶回來?”
她一臉委屈,却又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爲頭粘在身上啊!”
我哩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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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2:07
楔子
步下JR東海道新幹綫列車,山根千歌走出了金澤車站。
出生於金澤,却在大學時到東京生活的她不是第一次回鄉。每次回鄉,她都不會待太久的時間,但這一次,她可能得多待上些時日。
因爲,她是爲了母親回來。
二十八歲的她,在東京談了幾段短暫又不順利的戀愛,不是男友偷吃出軌,就是遇上性格有點奇怪,諸如神經質、戀母情節、自大、自卑這樣的男人……
而最近,她竟然又不長眼的接受了一個有婦之夫的追求。要不是同事提醒,她可能已成了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
她的愛情運實在背到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還是被詛咒……
啊!也許我一出生就已經遭到詛咒……有時她忍不住會這麽想,而她産生這樣的想法,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所出生的金澤是北陸第一大城,建築、美食及手工藝品都極具看頭的金澤,更被稱爲“小京都”。
在政治上,它出現了“胸無大志”的藩主,因此避免了動亂爭戰,發展成最富有、保存最完整的文化古城。
但,千歌一直不喜歡金澤。
面對著日本海的金澤有著揮不去的晦暗嚴寒,冬季時,它有一半時間都在冰封之中,而其他時候則是陰雨綿綿。
金澤美則美矣,但總給她一種死氣沈沈的感覺。
當然,這只是她不喜歡金澤的其中一個原因,大部分的原因來自於她的家。
她有一個嚴厲的、威權的、有著良好出身及學識的父親,而母親則是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傳統日本女人。
她上有兩個哥哥,一個姊姊,而他們從小就相當優秀。身爲家中小女兒的她,跟兄姊相差六歲以上,但她幷沒有因此而得到父親的寵愛,相反的,“資質平庸”的她簡直是山根家的耻辱,不論是人前還是人後,父親都不曾跟她親近。
兄姊從小就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而她的成迹却常常在及格邊緣。一樣是山根家的孩子,她不知道爲什麽自己會如此的愚鈍。
曾經,她還懷疑自己根本不是山根家的孩子,因爲優秀的父親沒理由生出她這樣的“歹笋”。
成績平平的她喜歡烹飪、喜歡裁縫、喜歡做家事,但這些不是父親要的,也得不到父親的贊美。
爲了討父親歡心,她非常努力的K書,勉勉强强的才考到了不錯的學校,但她所認爲的不錯,在父親眼裏却什麽都不是。於是,心灰意冷的她“蓄意”的選擇了一所東京的學校,然後從此離開了家。
說來也諷刺,她最不喜歡的金澤,却可能是這世界上最適合她的地方。這些年來,她雖然一直住在東京,但東京幷不適合她,她也從沒真正融入東京的生活。
個性單純的她在東京這種五光十色的大熔爐裏,其實過得幷不快樂。
但,儘管在東京不快樂,也發生許多讓她傷心難過到想收拾行李回家的事情,她還是咬著牙,硬著頭皮待了下來。因爲只要想到自己必須像一隻落敗的狗般回到家裏幷面對父親,她就……
就在此時,她接到了姊姊千代的電話,幷告知她母親生病的消息。
“千歌,你還是一個人,沒有家累,如果可以,是不是可以請你回來照顧媽媽?”千代在電話裏那麽說。
當然,沒有家累是比較客氣的說法,最主要的是她幷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工作,足以讓她有卸責的理由。
她幷不是不願意照顧母親,事實上,母親是這個家裏唯一對她友善、厚道的人。她非常樂意照顧母親,即使辭去工作也沒關係,但她多麽希望姊姊、哥哥,甚至是父親能表現出一種“非你不可”的期待及期盼。
分別是牙醫及小兒科醫師的哥哥早已成家在外,兩個嫂嫂不是帶孩子,就是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千代是律師,丈夫則是檢察官,有兩個還沒上小學的孩子。
千歌知道她確實是照顧母親的不二人選,但她還是希望姊姊千代能用另一種方式、語氣或是說法來告訴她這件事情。
不過,不管如何,她已决定辭掉工作回來,而既然回來,很多事……她已有了相當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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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2:21
第一章
“我回來了。”她站在家門口,朝裏面叫著,希望有人出來“迎接”她。
在公車站下車後,她提著行李在雪地裏走了一段路,又累又冷,如果這時有任何人出來爲她開門,她會無限感激。
但,屋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於是,她拿出鑰匙開了門,進到玄關,她脫下了外套及靴子,再喊了一聲:“有沒有人在家?”
這時,她聽見後面傳來微弱的回應,那是母親的聲音。
她飛快地進入客廳,發現聲音是從後面的起居室傳來的。
“媽……”她快步地走向起居處。
一進到起居室,她看見母親坐在躺椅上,雖然有點虛弱,但精神氣色還不算太差。
“媽……”她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千歌?”看見她,山根雪子露出驚訝却也歡喜的笑容,“你怎麽回來了?”
“是啊……”她擱下行李,走上前去,蹲在母親身邊,“媽,您還好吧?”
山根雪子淡淡一笑,“唉呀!只是一點小病,你不用特地跑回來……誰告訴你的?”
“是千代姊。”她說,“您生病了,爲什麽不讓我知道?”
“你在東京工作,跑來跑去的不方便。”她嘀咕著:“這個千代也真是的,都叫她別說了……”
“媽,我已經把工作辭了。”她說。
聞言,山根雪子一怔,“啊?”
她笑望著母親,“我要回來照顧您。”
“什……”山根雪子驚疑不已,“你幹嘛那麽做?是千代要你……”
“跟千代姊無關。”她打斷了母親,“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
“可是你的工作……”
“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工作。”她聳肩一笑,“再說,哥哥姊姊們都成家了,我不照顧您,誰照顧您?”
“千歌……”山根雪子輕聲一嘆,愛憐地摸摸她的臉,“你這孩子真是的……”
看著母親慈愛的臉及眼神,千歌一笑。在這個家裏,終究還有母親是張開雙臂歡迎她的。
“媽,您到底是生了什麽病?”
“輕微的中風。”山根雪子說。
千歌一震,“什麽?中風?”
還說什麽只是小病,居然是中風
“唉呀!幹嘛那種表情?都說是輕微了……”
千歌細細地檢視著她,“媽,您沒有哪里不……”
“走路有點跛,但醫生說只要耐心複健,半年就會好……”山根雪子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的病况。
看母親說得一派輕鬆,千歌忍不住紅了眼眶。“媽,您居然還不告訴我……”
“千歌,”山根雪子伸手摸摸她的臉頰,“媽媽知道你孝順,不過……”
“媽,別說了。”千歌一臉堅定,“不管您怎麽說,在您身體康復以前我是不會走的。”
“千歌……”
“您身邊絕對不能沒有人照料著。”她說,“哥哥跟千代姊他們都忙,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您。”
“他們本來要替我找看護,是我不要。”山根雪子一笑,“再說,家裏還有你爸爸在,我幷不是一個人……”
“爸也有他的事要忙啊!”千歌說。
她父親以前是工科教授,退休後便開始現在的翻譯工作,專門替出版社翻譯一些英文的工具書及專業書籍。
“可是……”
“反正我工作已經辭了。”千歌再一次打斷了母親,“您就讓我留下來照顧您吧!”
“千歌……”
“難道您不喜歡我留在家裏?”她故意蹙起眉頭,一臉沮喪。
見狀,山根雪子急忙解釋:“當然不是,媽媽當然喜歡你留在家裏,只是……”
“那就好啦!”她一笑,看看手錶,“五點了,我來煮飯吧!家裏有東西嗎?”
山根雪子搖搖頭,“已經一個月沒開夥了。”
“是嗎?”千歌站了起來,“我去超市買點東西吧!”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
正要走出門口,迎面而來的是剛從外面回來的山根幸男。看見神情總是嚴肅的父親,千歌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爸……”她怯怯地喊。
看見她,山根幸男臉上沒有驚訝,更別說欣喜。他先是微怔,然後淡淡地應了聲:“你回來啦!”
“嗯。”她點頭,“我去超市買點東西回來做飯。”
“唔。”他沒有多說、沒有多問,只是慢條斯裏地脫下大衣。
“我來。”千歌接過他手上的大衣,毫不馬虎地挂好,“我出去了。”
“嗯。”山根幸男輕點了頭,轉身走進客廳。
千歌瞥了他背影一眼,然後快步地走了出去。
母親不知道她辭了工作回來,那麽……父親知道嗎?他會像母親那樣,張開雙手歡迎她嗎?
輕輕鬆松地,千歌就煮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這是她的强項,甚至可以說是她的天分。從沒有任何人教過她如何煮飯燒菜,但這却像與生俱來的能力般,別說吃過,就算只是看過,她都能做出一模一樣的菜肴來。
她是天生家庭主婦的料,但可惜的是……父親希望她是個精明幹練的女强人,像千代姊一樣。
“唉呀!真好吃……”山根雪子毫不吝惜給她贊美,“我已經好一陣子沒吃過好吃的家常菜了。”
“真的嗎?”千歌看著母親,臉上是欣喜興奮的表情。
“千歌的手藝真的是沒話說……”山根雪子看著丈夫,“老公,你說是嗎?”
山根幸男沈默地吃著晚餐,只不明顯地低哼了一聲。
對於父親的反應,千歌毫不意外。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的。她想,對父親來說,煮飯燒菜這樣的事沒什麽好得意、沒什麽好自傲,也許他認爲這種事隨便找到幫傭就能做好。
飯桌上,山根幸男一句話都沒說,而千歌常不自覺地偷覰著他的臉。
在她出去買菜的這段時間,她相信母親已經將她辭掉工作回來的事情告訴了父親,他是怎麽想的呢?
她就是因爲不想再在意父親對她的想法及看法而離開金澤,却沒想到不管到了哪里,她還是在意他的想法。
潜意識裏,她一直希望得到父親的歡心,也希望父親能用一種贊許的眼光看看她,即使只是一秒鐘。
吃完飯,山根幸男回到了書房,繼續他的工作。而山根雪子則是坐在餐桌旁,陪著千歌收拾整理厨房。
看著沈默洗著碗盤的千歌,山根雪子若有所思。身爲母親的她,看得出女兒內心的沮喪及失落。這孩子希望得到父親的贊美及認同,希望父親笑著對她說:有你在真好。
她知道丈夫不是不喜歡千歌回來,只是不習慣在人前表現出任何的情緒。
他是個嚴父,一直都是。嚴父的架子端久了,他不知道如何跟孩子相處,尤其是這個拚命想得到他認同的小女兒。
“千歌……”
“嗯?”
“我已經跟你爸爸說你辭掉工作的事了。”她說。
聞言,千歌頓了一下,“是嗎?”
“我說你是爲了照顧我才回來的。”
千歌神情一凝,咬了咬唇片,“他……爸爸說了什麽嗎?”
“他說這樣也好。”山根雪子說。
千歌邊擦拭著洗淨的碗盤,邊低聲地問道:“爸不高興吧?”
“怎麽會?”山根雪子蹙眉一笑,“你是他的小女兒。”
“爸一直不喜歡我。”她眉心一擰,“我是山根家之耻。”
“千歌,”山根雪子心頭一緊,“別那麽說,你才不是山根家之耻。”
“不是嗎?”千歌轉身,眼眶微濕,“爸爸從來就不喜歡我,我書念得不好,又沒什麽了不起的才藝,我不像哥哥姊姊他們,我……”說著,她有點哽咽了。
山根雪子不舍地凝視著她,“千歌,剛才那滿桌子的美食,不就是你的才藝嗎?”
“媽,您不必安慰我……”
“媽不是在安慰你。”山根雪子慈愛地笑看著她,“雖然你爸爸他一句話都沒說,但你沒發現嗎?他把飯菜吃得一點都不剩。”
聞言,她一怔。那倒是,今天她煮了不少東西,而居然每個盤子都是見底的。
“你爸爸就跟許多傳統的日本父親一樣,嚴肅却也害羞。”山根雪子說,“他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讓你瞭解他喜歡你。”
“媽……”
“千歌,你離開了很多年了。”山根雪子注視著她,“以前你小,對於父親有種恐懼及距離,但現在你是個大人了,只要你試著去接近他、瞭解他,你會發現他是愛你的。”
母親說話時的聲音、語氣及表情是那麽的誠懇,誠懇得讓她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但,父親真的愛她嗎?真的愛她這個一無是處、一事無成的女兒嗎?
很快地,千歌已經在家裏住了一個月。這段日子以來,她代替了母親以往在家庭中的角色,且也兼任了母親的看護角色。
意外地,她發現這些工作比起她在東京的工作,還來得令人愉快。每天一睜開眼,她就有忙不完的家事要做,而家事做完,她就陪母親散步聊天,日子閑適却充實。
儘管她跟父親之間的互動實在少得可憐,但倒也是相安無事。
這天下午,母親的友人來訪——
“仲子阿姨,請喝茶。”千歌沏了一壺茶,招待著母親的友人。
仲子環顧四周,驚嘆地道:“唉呀!千歌把家裏打理得真好!”
“可不是嗎?”雪子難掩得意,“她家事厨藝一把罩。”
“這是你教得好。”仲子說。
“才沒有呢!”雪子撇唇一笑,“全是她自己學來的,我不只什麽都沒教她,還比不上她呢!”
“媽,”千歌皺皺眉頭,“您別把我捧上天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雪子說。
仲子笑咪咪地看著端莊嫻淑的千歌,若有所思,“千歌,你還回東京工作嗎?”
“目前沒這個打算。”千歌說,“至少要等媽媽恢復到一個我可以放心的階段。”
“你真是孝順……”仲子笑睇著她,“還好你還沒嫁人,不然誰來照料你媽媽呀?”
“唉……”雪子輕聲一嘆,“我倒是希望她能趕快找個好人家嫁了……”
聞言,仲子微怔,“千歌還沒物件嗎?”
“據我所知是沒有,除非她瞞著我……”說著,雪子斜覰了千歌一記。
千歌心虛地蹙眉一笑,沒說什麽。
在東京的這些年,她當然談過戀愛,也有過幾個交往的物件,但時間都不長,來往最長的那個只交往了半年,最短的則是一個星期。
談戀愛時,她既理性又潔身自愛,雖然她看男人的眼光不是太准,但只要一發現對方不太對勁,她會立刻抽身。
不到最後的確定階段,她絕不會交出自己,而這也是她到二十八歲還是處女的主因。
不管跟誰交往,她從不在家人面前提起,因爲她沒有自信,她怕家人根本瞧不起她選擇的物件。
在結婚物件都相當優秀的兄姊面前,她如何開口提她交往過的那些物件?
“千歌幾歲了?”熱心的仲子問。
“二十八了呢!該是結婚的年紀了。”雪子說,“你要是有認識什麽不錯的人,記得幫千歌介紹……”
“那是當然。”仲子一笑,“像千歌這麽賢慧的女孩子,物件絕不難找。”
賢慧?這應該是“煮飯婆”的同義辭吧?千歌忍不住這麽想著。
“仲子,你有人選嗎?”雪子積極地道。
“媽,”千歌蹙起眉頭,“我才回來一個月,怎麽您就那麽迫不及待的想把我嫁出去?”
“你這孩子真是的,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家裏?”
“如果您需要我,我願意這麽做。”千歌神情認真而堅定的說。
雪子微頓,感動却又生氣地道:“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麽?”說著,她立刻又轉向仲子,“仲子,你有認識什麽不錯的人選嗎?”
仲子一笑,“結婚人選倒沒有,不過工作却有一個……”
雪子跟千歌都一怔,不解地望著她。
“千歌,”仲子笑望著千歌,“你有打工兼差的意願嗎?”
“咦?”千歌微頓。
“是這樣的,”仲子說,“我大姊先前有一個鐘點幫傭的工作,但因爲她兒女希望她在家享清福,所以打算跟雇主辭職,如果你有意願,那就把那分工作讓給你,酬勞很不錯。”
能“加减”賺點錢,千歌當然非常樂意,只是,她如何兼顧照顧母親的工作呢?
“仲子阿姨,我是很有意願,可是我還要照顧媽媽……”
“你放心。”仲子一笑,“這個工作只在星期日,不管你花一天時間做完工作,還是半天就把工作做完,一次都是五萬元,你覺得如何?”
千歌一震,“五萬?”
一個月四個星期,算一算就有二十萬入袋,真是不錯的工作。
仲子點點頭,“是啊!你有興趣嗎?”
千歌看看母親,“媽,您覺得呢?”
雖然她非常想接這份工作,但還是要先徵詢母親的意思。
母親這一個月來已習慣依賴她,假如母親無法一天沒有她,那麽她絕不會放下母親。
“你有興趣就去吧!”雪子點點頭,笑說:“我現在能走能動,你不必一天到晚陪著我,再說也就只有星期天,沒太大影響。”
“那麽……”千歌轉而看著仲子,露出了放心笑容,“仲子阿姨,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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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2:37
第二章
拿著鑰匙,循著地址,千歌來到了屋主位於長町的住家門口。
長町是有名的武家屋敷群落所在地,這一帶到處是歷史久遠的古建築。在藩鎮時期,這裏住的全都是位高權重的藩士,建築風格跟一般百姓住家不同的是,家家戶戶都有高聳的土墻,而墻的頂端有整排黑得發亮的黑色屋瓦。
這些屋瓦所上的釉跟九穀燒相同,不是尋常百姓所能擁有,而墻越高,也就表示住戶的身分越崇高。
站在這家門口挂著“相川”木牌的武士宅邸前,她忍不住發出了贊嘆。
高墻、氣派的大門、門旁的武者窗,沿著墻邊還有清澈見底的流水……她可以想見住在這種老房子的相川先生,應該是那種穿著和服,過著傳統生活方式的人。
她在腦海裏想像著他可能的模樣,她聽說相川先生是多家溫泉飯店及餐廳的老闆,她想……他不會太年輕,就算不是七老八十,至少也有四、五十歲。
從大門沿著高墻走了約莫兩百公尺,就是仲子阿姨的姊姊前田太太所說的車庫入口。她說這裏是屋主跟鐘點女傭的出入口,大門幾乎是不開的。
拿出鑰匙打開了車庫大門,映入眼簾的是停在車庫裏那輛紅得發亮的法拉利跑車。她一震,驚异地望著那名車發呆。古老傳統的武士宅邸配上紅色法拉利?這真是奇怪的組合。
是這戶人家的什麽人所擁有?不,住在這種屋子裏的人所開的車應該會是那種穩重的車款及車色,不可能是這種拉風跑車。那麽……是客人的車?現在家裏有客人嗎?
關上車庫的門,她沿著庭院裏的步道往前走。小橋流水、石燈籠……這間武士宅邸還真是風雅。
不久,她來到了主屋門前。
“有人在嗎?”她輕聲地、小心翼翼地道。
雖然前田太太說她可以直接進去進行打掃工作,但她頭一次來,還是禮數周到一點比較妥當。再說,如果人家家裏現在有客人,那她更應該行事謹慎。
但,站了好一會兒,屋裏幷沒有任何聲音。她有點納悶,這麽大的房子居然連半個人都沒有?
輕輕地推開門,看見的是一個候客室。
“有人在嗎?”她每走一步就發出詢問的聲音。
因爲從小在金澤長大,也曾在幼時跟隨家人到父親住在武士宅邸的友人家做客,因此,她對這樣的建築幷不陌生,儘管這是她從未來過的房子,她却非常輕易的就能游走其間。
來到了茶室,她又試探著問:“有人在嗎?”回應她的,依舊是一室的寂靜。
看來,這偌大的屋裏是真的沒人在。只是,這麽大的房子却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算了,她只是來工作賺錢,不需要知道這家人太多的事情。
“打掃之前,先把衣服、床單跟被子洗一洗好了……”她挽起袖子,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在連著打開幾間空蕩蕩的厢房後,她來到了最尾端的一間厢房前。
拉開障子,她嚇了一跳。因爲在這扇傳統的障子後面,竟然是一間完全西式的臥室。
步入房間,先看見的是一間有著舒適大沙發、高級音響及電視機的起居室,而且在角落的地方還有一個簡單的吧台及洗手台。
沙發上隨意的扔了幾件衣服,茶几上也有空酒瓶及酒杯。
她往後面走去,迎接她的,是一個趴在床上,動也不動的男人!
“啊!”她嚇了一跳,差點就叫出聲音,但她及時地用手心搗住了自己的嘴。
那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他動也不動地趴在床上,這麽冷的天氣,他身上的被子居然只蓋到腰部,而被子沒蓋到的地方,全是赤裸的……
老天,他該不會連被子以下的地方也……倏地,她的臉一陣發燙。
她以爲這空蕩蕩的家裏沒人,却沒想到居然有個裸男睡在主臥房的床上。只是,他是誰呢?是相川家的客人?不,客人不會睡在主臥室,那麽他是……
現在的她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跟心思猜他的身分,此時,她應該在小心的、不驚醒他的情况下,慢慢地退出房間。她該先去打掃其他的地方,然後等他自己醒過來,衣著整齊的站在她面前,解開她心中的迷惑。
忖著,她退後了兩步,小心、緩慢又安靜……
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她脚下竄過,嚇得她直跺脚,一個不小心,她跌坐在地上——
喵!一隻毛色黑得發亮的猫咪坐在她面前,用一種好奇的眼神看著她。
發現剛才穿過她脚邊的是一隻漂亮的猫咪,她松了一口氣。
“嘿,小可愛……啊!”她警覺地搗住嘴巴,怕自己不小心吵醒了床上的那個裸男。
但她發現,在她不小心發出了那麽多聲響之後,他居然還是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床上。
慢著,他……他是睡死了,還是真的……死了?
許多可怕的畫面在她腦海裏像流星般咻咻地劃過,而像CSI犯罪現場那種影集的情節,也在她腦海裏快速播放。
鐘點女傭一如往常的來到雇主家工作,一推開門却發現不是主人的陌生男人,而男人已是具冰冷的尸體,然後女傭驚恐地爬出房間,打電話求救……
該死!她該不會那麽倒楣吧?前田太太在這個家做了那麽久都沒事,而她一上工就鬧出人命?她是什麽帶衰的命啊?到底是誰在詛咒她?可惡……
不,現在不是歇斯底里的時候,我要冷靜下來,對,冷靜。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管如何,她現在唯一能做,也是立刻要做的……就是確定他是生是死。
想著,她站了起來,鼓起勇氣,然後走到了床邊。儘管她非常不願如此接近赤身裸體的陌生男人,但“情况危急”,她不得不硬著頭皮……
來到床邊,她清楚地看見了他的臉,而那是張非常俊偉的男性臉孔。寬額、濃眉、高挺的鼻梁、飽滿的雙唇、平整的下巴……他閉著眼睛,但她看得出來他應該有一雙迷人又漂亮的眸子。
他赤裸著的上身有著完美又漂亮的肌肉綫條,而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看他手長脚長,個子應該很高……
唉呀!這麽俊的男人要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那真是可惜了!
驚覺到自己竟痴痴地欣賞起他,她一震。她在想什麽?欣賞一個可能是冰冷尸體的男人?
山根千歌,快看看他還有沒有呼吸!一個聲音在她心裏響著。伸出手,她怯怯地、不安地、惶惑地探向他的鼻息處——
昨晚從餐廳離開後,相川十真就載著女伴麗香回到住處。暍了酒,纏綿了一夜,他又累又困,睡得正香,却被隱約的聲響吵醒。
麗香還沒走?他疑惑。
不,不可能,麗香知道他的習慣跟規炬,他從不留女性過夜,更從未在清晨醒來時看見身邊躺著誰。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身邊躺著一個女人,會讓他有種被套牢的感覺,而他不喜歡那種感覺,至少目前是如此。
突然,他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也就是鐘點女傭到家裏來幫他打掃洗衣的日子。先前打掃的前田太太已經告知他會有人來代替她的工作,他想……那聲響應該是新的鐘點女傭所發出的。
只不過這個新來的女傭真的很不上道,發現雇主還在休息,一般人應該會安靜地退出房間,但這個新來的女傭却賴在他房裏不走,這讓他有點不悅。
微眯著眼,他隱約地瞥見一個穿著灰色背心及牛仔褲的長髮女性坐在地上,而且正在跟他的猫咪“二毛”說話。
接著,她走了過來,然後站在他床邊。他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他知道,此刻她正在觀察他……
這真是太奇怪了!她不去幹活兒,却在這裏觀察雇主?他繼續閉著眼睛,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隱隱約約地,他感覺到一個“溫度”的逼近……
他驟地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張驚羞的年輕臉龐,還有一隻幾乎貼近他鼻孔的手指。
那一瞬,他意識到她剛才想做什麽。
“該死!”他低聲咒駡一記。她居然以爲他死了
看見他睜開眼睛,千歌松了一口氣,“太好了,你還活著!”
“你……”還沒睡飽的他濃眉一糾,情緒極度的惡劣。“你真以爲我死了?”
“我……”再如何遲鈍,她也看得出來他生氣了。
“你是誰?”他翻過身子,半躺半臥地瞪著她。
“我是山根千歌,接替前田太太的人。”她趕忙自我介紹。
“什麽?”他皺了皺眉頭。
他以爲來的會是個歐巴桑,却沒想到竟是個年輕女性。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臥室裏睡覺……”她非常慎重地彎腰一欠。
他眉心一擰。廢話,這是他的房間,他不在這裏會在哪里?
“請問你是……”千歌客氣地問:“是相川先生的客人?還是……”
“啊?”他一震。
這新來的鐘點女傭會不會太搞不清楚狀况了?她居然不知道他就是……
“你不知道我是誰?”他用一種嚴峻的眼神直視著她,然後坐了起來。
“咦?”千歌一怔。
她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誰,但在同時,她也驚覺到他的手正抓著被子的邊緣,而下一步,他就會掀開被子……
噢,老天!她不想看見男人的裸體,尤其是陌生男人的裸體。
“不!”她直覺反應地大叫一聲,“不要下床!”
她漲紅著臉,緊張地看著他,然後用一種商量的、近乎請求的語氣說著:“請你不……不要下床,拜托……”
十真微怔,看看她的表情,再看看自己,然後他意識到她爲何滿臉通紅,神情緊張驚慌。
看來,她以爲被子底下的他是一絲不挂的。
突然,他興起了一種捉弄她的念頭。她讓他不能好好睡覺,他嚇嚇她,這很公平。忖著,他唇角一撇,露出了壞壞的、迷人的、充滿著暗示意味的微笑。
“爲什麽?”他睇著她,“爲什麽拜托我不要下床?”
“さ……”她面紅耳赤,支支吾吾的,“我……這……因……因爲……”
她說不出口,她無法冷靜又鎮定地面對一個赤裸裸的男人。
“你……請你繼續睡……”她說。
“我睡不著了。”他說。
是的,他是真的睡不著了,雖然他的身體明明覺得疲累且需要休息。
她的反應既好笑又有趣,像是她一輩子沒見過男人的身體似的。
“你幾歲?”他突然問道。
“ヘ?”她一怔,“我……二十八。”
他挑挑眉。二十八歲也不小了,居然會因爲看見男人赤身裸體而驚慌失措
“結婚了嗎?”他問。
“啊?”她一愣。
“我說你結婚了嗎?”他直視著她。
迎上他銳利有神的目光,她心頭一悸。“還……還沒。”
“男朋友呢?”他問:“有交往的男人嗎?”
她搖搖頭。問這個做什麽?她是不是已婚,或她有沒有男友,跟她接替這份工作有任何的關係嗎?
啊!難不成他覺得她太年輕,不足以勝任這份工作?
“我很行的!真的!”她沖口而出。
“很行?”他撇唇一笑,意有所指地問:“你是指什麽很行?”
看見他那曖昧的眼神及語氣,她心裏一驚。直覺告訴她,他在吃她豆腐。
她板起臉,“當然是工作!”
看她一臉認真,他發現她是個嚴謹又正經的女人,絕不像那些熱衷於跟他搞曖昧的女人。
“之前做過這種工作嗎?”他問。
她誠實地搖搖頭,“雖然我沒經驗,但是我平常都有做家事的習慣,所以……”說著,她心頭一震。
慢著!她幹嘛要跟他交代這些事情啊?他又不是她的雇主,她也不爲他工作。
忖著,她神情嚴肅地直視著他,“我不需要跟你交代什麽吧?”
“爲什麽不?”他挑挑眉,一臉興味。
他等著看,看她知道他就是她口中所說的“相川先生”時,臉上會是怎樣的驚愕。
“你又不是……”她懊惱地瞪著他,“我是說,我又不爲你工作。”
他唇角一勾,笑得高深。
睇見他那“詭异”的笑容,她心裏一驚。那記微笑是什麽意思?
就在她思索之際,他有了大動作。
他……他要掀被下床
“啊!”她一驚,反射動作地撲向前去。
如果她有足够的時間反應,或是她的反應可以再敏銳一點,那麽她應該是轉身快跑,但偏偏她沒有足够的時間作出最佳的反應,而她也不是個反應敏捷的人。
當她撲向前去的同時,她後悔了——
她兩隻手壓住了他結實的胸膛,不讓他起身或繼續任何的動作。但那真實的肌膚觸戚,却讓她心跳加快、不能自已。
“不……”她尷尬地壓住他,思索著下一步。
此時,十真驚訝地看著她,動也不動。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撲倒,女人看見他便迫不及待將他撲倒在床是常有的事,但從沒有任何一次像現在這般,教他莫名的心跳加快。
她幷不特別漂亮,但明眸皓齒,五官端正,也算是順眼。跟他所來往或認識的女人相較,她就像是開在墻角的小雛菊般……
他從不在意墻角的雛菊,因爲在他身邊的不是嬌艶的玫瑰,就是熱情的火鶴……
慢著!他相川十真因她而心跳加速?!不!這不是真的!他若不是沒睡飽,精神不濟,就是昨晚的酒精到現在還在做怪。
“你在做什麽?”他眉心一沈,直直地看著她。
發現他兩隻眼睛緊盯著自己,千歌驚羞不已。“不……不准……”
她想趕快遠離他,再不,至少她的兩隻手得離開他的身體。
“不准在我面前起來!”她强自鎮定,用一種媽媽告誡兒子般的語氣。
“我媽也從沒這樣命令過我。”他目光一凝。
“さ……”她一怔,語氣有點軟化,“我是說……不,不要現在起來。”
“那我什麽時候才可以起來?”他問。
雖然她的反應十分有趣,但實在也少根筋到讓人有點抓狂的地步。
不知怎地,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微慍,也許是因爲他驚覺到她居然讓他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等我出去……”她說。
“我爲什麽要聽你發號施令?”他的聲音其實很輕,但却意外的具有威嚴及威脅感。
她心頭一驚,“我……”
“我就是要現在起來。”他說,然後推開了她。
“不行!”她大叫一聲,使出吃奶的力想再次壓住他。
這一次,他沒讓她“得逞”。
他反手一抓想推開她,但她脚下一滑,身子一倒,意外地倒在他床上。
他不得不承認,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而她更不用說了。
她瞪著兩隻眼睛,驚恐地看著他,仿佛他是什麽可怕的、會吃人的怪物般。
她身上穿著非常樸素且保守的衣服,而她臉上除了淡淡的唇彩,再無其他的彩妝。她不性感、不特別美麗、不具誘人魅力,更沒有蠱惑人心的迷蒙眼神,而……他的身體該死的有了反應
驚覺到這一點,他猛地放開了她,單手抄起被子,然後往她丟去,把她從頭到脚的罩住。
“啊!”她在被子裏尖叫著,“你幹什麽?!”
在她還來不及將被子掀開的時候,他已背身抓起床邊的短袍披上……
“你!”又氣又羞的千歌甩手丟開了有著他男性氣味的被子,氣呼呼地瞪著他。
這會兒,她發現他披著短袍,而底下是一條家居的純棉長褲,也就是說……他幷非裸體。
她臉兒倏地漲紅,“你……你有……”
“你以爲你會看見我裸體?”他挑挑眉,“想得美。”
“什……”
他是什麽意思?瞧他囂張的模樣,誰想看他的裸體啊?
喵……此時,黑猫“二毛”蹭到他脚邊。
他彎下腰將二毛抱起,溫柔地哄道:“乖,肚子餓了?”
驚見他溫柔對待猫咪的模樣及語氣,她一怔。
剛才像個不正經的討厭鬼般的他,居然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轉頭,見她還在發怔,十真眉心一挑,話聲嚴厲地道:“ヘ,發什麽呆?”
“啊?”她回過神,怔怔的看著他。
“還不快去做事?”他語帶命令。
她一頓,“什……什麽?你幹嘛命令我?”
“很簡單。”他撇撇唇,狡黠地一笑,“因爲我付了錢。”
她一時沒意會,“付……付錢?”
“小姐貴姓?”他深沈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
“山根,山根千歌。”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麽乖乖地回答他的問題,只知道在他的注視下,她慌了。
他一笑,“很好,山根小姐……我是相川十真,也就是付錢雇你來工作的屋主。”
“……”千歌倏地張大了嘴。
“開始工作吧!”他促狹說道:“讓我看看你有多行。”
說罷,他放下猫咪,轉身走進浴室。
他不必看她的反應、不必看她的表情,因爲不必看,他也猜得到她會是如何的震驚錯愕。而想到她可能……不,是一定會有的驚愕表情,他不自覺地笑了。
這是個有趣的、讓他不知爲何精神極佳的早晨——儘管是在忙了一個禮拜之後的星期天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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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2:56
第三章
見鬼!真是見鬼了!那個半裸男居然是這個武士宅邸的主人?!不用說,車庫裏那輛騷到爆的紅色法拉利跑車一定是他的。
多家溫泉飯店及餐廳的老闆?天啊!他才幾歲,居然有那麽龐大的資産,還住在這種有著歷史價值及地位的武士古宅裏?
她才不信他有那麽大的本事,想也知道一定是祖上積德,留了一堆金山銀山給他,才能讓他擁有這樣的地位及享受。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注定是衣食無憂、一生順遂,而當然也有些人跟她樣,像是受到詛咒般的諸事不順。
讓我看看你有多行。
突然,她腦海裏出現他說這句話時,臉上那教人恨得牙癢的表情。
可惡!他看不起她是嗎?他以爲她只是個說大話的女人,根本沒半點本事嗎?她才不讓他有機會挑剔她,她今天就算拚了命跟他在這裏耗上一天,也要讓他對她的本事心服口服。
走進他的臥室,她準備拿床單跟被套去洗。一掀開被子,却讓她發現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她撿起一看,發現竟是一隻鑽石耳環。
這當然不是他的,因爲這個耳環款式非常的女性、非常的成熟。再說,她也注意到他幷沒有穿耳洞,他有非常漂亮的耳朵……
ヘ?啥米?!她居然還有時間注意他有兩隻漂亮的耳朵?她是怎麽了?
桌上的空酒杯及酒瓶、床上的鑽石耳環……可想而之,昨晚這張床上一定是纏綿旖旎,十分火熱。
難怪他在這麽冷的天氣裏還打著赤膊,原來他根本是累到沒體力穿衣服。幸好他還記得要穿褲子,否則她今天早上看到的就更多了。
“哼!”她低哼一記,咕噥著:“真是淫亂!”
“誰淫亂?”突然,一個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啊!”她驚叫一聲,轉身連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
定神定睛,她發現他不知在何時進到房裏,而且就站在她身後。
她漲紅著臉,氣惱地瞪視著他。“你……請你不要站在人家背後說話。”
他挑挑眉。好凶的女人!這還是第一次有女人這麽對他說話,而且還是他雇用的鐘點女傭。
“溫和又從不抱怨的前田太太,居然給了我一個無禮的小辣椒?”他說。
聞言,她一頓。無禮的小辣椒?他是說她嗎?
“我……我沒有抱怨,也不是無禮……”
“那麽你是什麽?”他直視著她,“你對雇主的態度,未免太放肆了點。”
“什……”放肆?他是想說她不知分際、沒有教養嗎?
他敢這麽說她?她可是嚴格的父親所教育出來的孩子,縱使沒有多麽了不起的成就,但說到教養,她可是很有信心。
“我只是請求你不要在人家背後說話,這樣小小的請求就算放肆嗎?”
他一笑,“不是你的請求放肆,放肆的是你的態度跟口氣。”
她眉心一擰。
“瞧,”他撇撇唇,“這會兒你不又露出了挑釁的表情跟眼神。”
“我……”是的,她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絕不會是馴服的。
不過說也奇怪,她幷不是個好戰的人,爲什麽要跟他鬥氣?
在父親威嚴管教下的她,行事低調、不與人爭鬥,在東京求學及工作期間,不管遇到多麽不合理的事或不講理的人,她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抗及反彈,怎麽却對他……
好吧!看在他付錢的份上,她就忍他、讓他、不理他吧!
按捺住脾氣,她彎腰一欠,“真是抱歉,相川先生。”
見她突然態度軟化幷低頭認錯,十真微怔。
她這麽“乖”,那他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不過……”她挺直腰杆,直視著他的眼睛,“請你不要突然在我背後說話,好嗎?”
他眉稍輕揚,“爲什麽?”
“因爲我會嚇一跳。”她說。
“我不覺得你是這麽膽小的女人。”
“我幷沒有你以爲的那麽大膽。”
“是嗎?”他撇唇一笑,若有意指地道:“我倒覺得你是我見過最膽大妄爲的女人。”
聞言,她頓了頓。
唔……她想他的意思應該是說,從來沒有任何女人敢像她這般對他說話。總之他是拐個彎,繼續暗批她放肆就對了。
好吧好吧!她就依他順他,對他言必稱是好了,做人千萬不要跟錢過不去,尤其是她這種沒什麽了不起的本事,做的全是得看人臉色的工作的人,更沒有跟錢過不去的道理。
“我不是有意嚇你,”他說,“我只是進來拿本書。”
說罷,他走到床邊,在床邊櫃的抽屜裏拿出了一本書。
她注意到那是一本原文書,而且是厚厚重重的一本。
拿了書,他轉身要走出去,千歌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緊緊抓在手心裏的鑽石耳環。
“相川先生。”她及時喚住了他。
他微怔,轉頭睇著她,一臉“還有什麽事”的不耐表情。
“這個……”她將手心一攤,“我剛才在床上撿到的。”
他臉色微微一沈,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不是我的。”他說。
廢話!她當然知道不是他的,重點是這耳環出現在他床上,他一定知道是誰的啊!
“請你還給耳環的主人吧!”她說。
他冷冷地看著那只鑽石耳環,再冷冷地看著她,然後用冷冷的聲音說道:“丟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
她一震。什麽?她沒聽錯吧?丟掉?這是只鑽石耳環,而且還是名牌呢!
“相川先生。”她追上去,“請等等。”
他在門口停下脚步,神情懊惱地看著她。
“這耳環不是便宜貨,我想擁有它的人應該很心急,你不認爲你該物歸原主嗎?”她問。
聽完她的話,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不喜歡有人把私人物品留在這裏。”他說。
她一怔,疑惑地望著他。
不喜歡有人把私人物品留在他家?那麽他就不應該把人帶回來啊!
“你帶人家回來,還上了你的床,偶爾掉東掉西也不奇怪啊!”她直率地說道。
他眉心一糾,一臉“你未免管太多了”的不悅表情。
看見他那不爽的表情,千歌不知爲何越覺得有氣。雖然剛才她已經决定不跟錢過不去,這一際却還是忍不住質疑起他的作法。
“你又不是不認識耳環的主人,把東西還給她,一點都不難啊!”她說。
十真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如此質問他。她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跟他還不是非常熟稔,居然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質疑他、挑戰他?前田太太偶爾也會像媽媽一樣叨念他兩句,但口吻及態度却相當和藹客氣,絕不是像她這般……
“我說,丟了。”他壓低聲音,透露出他此刻的不悅及慍惱。
聽見他那說話的語調,再迎上他那仿佛雷射光般的銳利目光,她心頭一陣驚悸。
“可是……”
“先是耳環,”他打斷了她,“再來是衣服,然後是其他物品,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件,然後她們就想搬進來了。”
她一愣。
“我不喜歡玩心機的女人。”他說。
麗香跟他認識不是一天、兩天,發生關係也不只一次、兩次,她知道他不喜歡這樣,却還故意留下東西,這讓他很不高興。
而更教他不高興的是……這個初來乍到、根本還搞不清楚狀况的女人居然對他的處置有意見?
“心機?”她替那個留下耳環的女子抱不平,“也許她只是不小心……”
他眉心一沈,“你管太多了!”
“我……”
“把你該做的事做好,其他的事不歸你管。”說罷,他一手搶過她手心裏的耳環,一振臂就往面前的庭院裏扔。
“啊!”她驚叫一記,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麽仿。
他轉頭看了看驚叫一聲、表情震驚的她,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
看著他的背影,她氣憤惱怒,却無法對他發火。
她握緊拳頭,故作咬牙切齒狀,然後低聲地咒了聲:“惡魔!”
近江町,加賀日式料亭。
這是間非常高級且講究的日式料亭,料亭的建築古意盎然、沈穩內斂,給人一種沈靜的感覺。
因爲附近就是“金澤的台所”——近江町市場,因此這裏的食材都是當天的新鮮貨,絕不隔夜。也因爲這樣,加賀有著極佳的口碑,更是許多名流及富賈喜愛的高級料亭之一。
在料亭最深處是一間辦公室,而這裏也是十真的辦公室。雖然他的餐廳有和式,也有西式,而且在小松、七尾及最尾端的輪島共有五家溫泉飯店,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這兒辦公,也在這兒發號施令,處理所有的事情。
叩叩……敲門聲傳來。
“進來。”他說。
門推開,進來的是他的秘書。“相川先生,麗香小姐來了……”
他眉心一糾,立刻露出了深沈的表情。
想到她,他就忍不住想起她留下的耳環,然後也想起那個家事一把罩,却說不了三句話就跟他頂嘴的山根千歌。
他必須說,她的工作能力真的超强。做起家事,她不只動作迅速,而且毫不含糊。
對於她,他真的無可挑剔,甚至他得不客氣的說一句“她比前田太太還令人滿意”,要說她有任何缺點的話,他只能說……她太“白目”了!
“相川先生?”見他沈默了好一會兒,秘書疑惑地問道:“要我請她進來嗎?”
他回過神,毫不猶豫地應了聲:“唔。”
他當然會見她,而且他還要她把遺落私人物品的事交代清楚。
秘書走了出去,然後不一會兒,一名衣著時髦、身材婀娜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是鈴木麗香,知名加賀友禪工坊世家的千金,年輕美麗又長袖善舞的她,也擔任著加賀友禪的推廣及公關工作。
他們在一家共同友人所開的俱樂部裏認識,一拍即合的他們在當天晚上就發生了第一次的關係,而那也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年來,他們的來往在他的規則下進行,而她也從不逾越半步,直到昨天……
“嘿!”鈐木麗香露出她那嫵媚動人的粲笑。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來到他桌前,“後天我要招待十幾位京都來的友禪交流協會的會員,我已經在加賀訂席了。”
“謝謝你的關照。”他很冷淡。
她微頓,懷疑又不安地睇著他,“怎麽了?”
說著,她繞到他身後,兩手一攬,自後面抱住了他。
她豐滿的胸部緊貼著他的頸後,嘴唇則緊捱著他的耳朵。“怎麽這麽冷淡?”
他動也不動,神情冷肅。
“誰惹你生氣了?”鈐木麗香在他耳邊吹氣,聲音充滿蠱惑,“今晚要不要我到你家幫你……”
“爲什麽?”他冷冷的聲音打斷了她。
她一怔,但心裏多少已有點明白他所指的“爲什麽”是什麽。
他拿開了她的手,態度决絕而冷漠。“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
她沈默了幾秒鐘,“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
“你壞了規矩。”他說。
她討好地捱在他身邊,“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耳環呢?在你家嗎?”
他轉頭直視著她,那目光却像一把利刃般。“丟了。”
她一震,不是心疼那只高價的蒂芬尼鑽石耳環,而是驚訝他的反應居然那麽的激烈。
她以爲來往了一年,就算她試探他一下,他也不會生多大的氣,却沒想到……
“我會賠一副給你。”他說,“如果沒什麽事,我還要忙,不送。”
聞言,她心頭一抽。
“十真……”她身段放低,態度卑微地道:“你不是真的這麽絕情吧?”
“你不該試探我的底綫。”他話聲嚴峻,“在我的規則底下,我們一直進行得很順利,我不知道你爲什麽要做這種蠢事。”
她眉心一擰,“我……我只是……”
“結束吧!”他冷冷地說。
她陡地一震,“什……”
她既震驚又生氣,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只因爲這樣,就要結束他們維持了一年的關係。
雖然他們幷非情侶的關係,但親密交往的一年,難道他對她沒有一點留戀?
“地雷已經爆炸了。”他說。
“十真,”她難以接受他提出結束關係的事實,激動地道:“我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真的。”
“麗香。”他直視著她,唇角一撇,“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看見他那冷冽的微笑,她心裏一陣刺痛。
不管如何,她可是鈴木家的小姐,身分地位絕對足以與他匹配,而他居然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他當她是什麽?高級娼妓嗎?
身爲鈴木家的千金,她也有她的尊嚴及身段。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試著平靜下來。
“真的沒得商量?”她盡可能維持她應有的風範及優雅。
他沒回答,但臉上却寫著:是的,沒得商量。
“一年了,你對我沒一丁點的感情嗎?”她問。
“麗香,我們是過從甚密的朋友,不是以結婚爲前提而交往的情侶。”他毫不留情。
她眉心一擰,倒抽了一口氣。“我懂了。”
縱然難以接受,縱然感到氣憤又傷心,但她幷沒有歇斯底里的表現。
她不是個自討沒趣的女人,更不會接受這樣的羞辱。
她走離了他身邊,彎腰微欠——
“後天的餐宴就麻煩你了,告辭。”
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
一個星期了,在那一天離開相川家之後,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以來,他的臉孔、他的聲音,還有他那要命的體熱,就像魔鬼一樣糾纏著她。
千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直一直、不斷不斷地想起他,尤其是她不小心把他壓在床上的那一幕。
天啊!我的人生果然是被詛咒的。她哀怨地這麽想。
至今已經過了一星期,她還沒有收到五萬元的酬勞,而她也沒有主動去要。她想,縱使她做得再好,他也不會給她這個不斷挑釁他、質疑他的放肆女子任何的贊美。
沒給錢就沒給錢,她就當是做了一次免費的、義務的社區服務吧!
一早起床,她先洗了衣服,然後再做好早餐,然後請父親及母親到餐廳用餐。
父親維持他一貫的沈默及冷淡,縱使她已經回來了一個多月。
“千歌,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嗎?”見她一副沒打算出門的樣子,山根雪子疑惑不已。
“さ……”她不知道該如何跟母親解釋,幷將上星期發生的事向她詳加說明。
她注意到父親的表情,他是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
是的,父親知道她接替了前田太太的幫傭工作,但却連問一句都不曾。她想,“幫傭”這樣的工作在父親眼裏是非常低下,甚至是低等的工作。
兒女不是醫生就是律師的他,一定很難接受有個做幫傭工作的女兒。也許,他希望她就安分的待在家裏照顧母親,也許他根本不希望她回來……
恨只恨她毫無積蓄,回來一個多月,買個菜都要父親透過母親將生活費交給她。
她討厭這樣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像是寄生蟲一樣,儘管她對這個家幷非毫無貢獻。
突然,電話響了,而這通電話及時的解救了她……
她起身去接電話,是前田太太打來的。
“山根小姐,你還在家啊?”前田太太很驚訝。
“さ……是啊!”她當然在家,不在家能去哪里?
“相川先生剛才打電話給我,說你今天沒去上工呢!”
“咦?”她一怔。
那惡魔要她去工作?拜托,他上星期的工資都還沒給她呢!
“他要我去嗎?”她問。
“當然。”前田太太語氣有點急,“他說你做得很好,還謝謝我幫他找了一個這麽好的接替人選呢!”
聞言,她一震。啥米?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還是天要下紅色的雪?他誇她做得好?
那天他一臉對她不滿的表情,而她也一副“老娘不來了”的架式,她以爲他這輩子絕不想再見到第二次的人就是她,沒想到……
且慢,這其中是不是有詐?該不是她上次得罪了他這位大少爺兼大老闆,所以他想以繼續雇用她的方式,對她進行什麽“不人道”的報復吧?
雖然她不想有如此灰暗的想法,但因爲她的運氣一直很背,讓她不得不産生這樣的聯想。
“山根小姐,你不想做了嗎?”前田太太有些不解,“難道你覺得酬勞不够多?”
“不,不是的。”她急忙解釋,“這份工作的酬勞很不錯,只不過……”
“不過什麽?”
“上星期的酬勞,相川先生還沒給我呢!”她說,“我想他大概是對我的表現不太滿意。”
她對自己的工作表現非常的有自信,她相信他對她不滿意的,一定是她的“態度”。
“不滿意的話,他剛才就不會打電話來問我啦!”前田太太續道,“至於酬勞,他一向是由會計直接彙進戶頭的。”
“ヘ?”她一怔。
“你有戶頭嗎?”
“沒有。”她說。
“那明天去開一個。”前田太太話鋒一轉,問道:“你會繼續做這份工作吧?”
“さ……我……”她猶豫了一下,然後看見了正在餐桌旁用餐的父親及母親。
如果她今天不去相川家工作,母親一定會詢問她原因,而父親……他當然還是不會有任何的反應。
不過要是父親知道這份工作她只做了一回,會不會覺得她連幫傭這麽簡單的工作都做不好,根本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呢?
想到這,她毫不考慮地對著電話那端的前田太太說道:“會,我現在就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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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3:16
第四章
長町,相川宅。
站在車庫門口,千歌還是猶豫了一下。
他在家吧?他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給她臉色看?而她又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忍不住的挑戰他的威權?
“山根千歌,你要忍耐,爲了這份酬勞,你要學習忍耐。”她在心裏替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今天,不管他如何的蠻橫不講理,她都要克制自己,絕對絕對、千萬千萬不跟他頂嘴做對。
“山根千歌,什麽樣的人你沒見過?你一定應付得了他那個惡魔,一定可以的……”她對著車庫的門喃喃自語著。
突然,車庫的門打開了,她嚇了一跳,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
“ヘ!”門後,穿著一身輕便,而且身上只披了件外套的十真神情嚴峻而冷肅地看著她。
她不得不說,看見他時,總令她有種眼睛一亮的感覺。雖然他是個惡魔,但絕對是個賞心悅目、好看到讓人忍不住想流口水的惡魔。
相較於他,穿著厚重的羽毛衣,脚下踩著雪鞋的她看起來好笨重。沒辦法,比起東京,金澤實在冷太多了,要適應金澤的冬天,還得好一些時日才行。
“你站在這裏發什麽呆?”他問。
在監視器的螢幕裏,他看見她一個人站在車庫入口發怔,久久都不開門進來,於是,他忍不住跑來替她開門。
“我……”
怪了!他怎麽知道她站在這裏?他有千里眼?
忖著,她擡起頭來,四處找尋著可能在監看著她一舉一動的“現代千里眼”——監視器。
“不用找了,是隱藏式的,你看不見。”他說。
聞言,她一怔,驚疑地望著他,“所以說你剛才在監看我?”
他蹙起濃眉,“裝監視器不是用來監看的嗎?”
她一頓。話是沒錯啦!不過他是閑得發慌了嗎?居然在電視螢幕前監看她,而且還親自跑來替她開門!
這麽一想,她越覺不妙。慘了!他一定是想了什麽辦法要整我,我看我還是轉頭快跑比較安全……她忖著。
“你還杵著做什麽?”見她不知又在發什麽怔,他不悅地問,“有好多事要做。”
“啊?”她看著他,一臉惶惑。
“啊什麽?”他皺起眉心,“衣服、床單……一大堆東西要洗要燙,你居然還有閑工夫在這兒發呆?”
“我……”不知爲何,她深深覺得自己不該再踏進這幢房子。
她有一種感覺,今天她一旦踏進這幢房子,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出來……
睇見她一臉“我死定了”的惶恐表情,十真意識到她似乎有著“我不想幹了”的念頭。
莫名地,他有點緊張,怕她真的不幹了。
不過說也奇怪,以他的財力,要請多棒的鐘點女傭沒有?爲什麽要擔心她不幹呢?她……她有什麽特別?
想著,他兩隻眼睛不自覺地盯視著她——
被他這麽一注視,她心慌又心悸。
“相……相川先生,我想我……”她退後了兩步,“我想我還是……”
雖然跟錢過不去是很愚蠢的事情,但爲了錢把自己送進惡魔的手裏,就更是愚蠢至極了。
對,她不幹了,她要跟他說她不幹了。
看她又退後了兩步,他濃眉糾皺,眉丘隆起。
她是什麽表情?她那表情像是有人要拉她上斷頭臺似的。
“你不想幹了?”他挑挑眉,問道。
她一頓,“さ……”奇怪!她明明不想做,爲什麽說不出口?
他蹙眉冷笑一記,語帶嘲諷地道:“原來你也沒我想的那麽刻苦耐勞!”
“什……”聽見他這句帶著嘲諷口吻的話,她猛地回神。
“也對,現在年輕女孩子都吃不了苦,還是輕鬆的工作好……”看見她眼底倏地燃起的鬥志,他知道這招對付她是絕對有效的。
千歌一臉不服氣的表情,然後往前走了兩步,直視著他。“相川先生,我不是你以爲的那種吃不了苦的人。”
“是嗎?”他挑眉一笑,暗自竊喜著她已中計。
“做家事對我來說就跟吃飯一樣簡單,根本難不倒我。”她說。
“那麽你爲什麽不幹了?”他問。
“我沒說。”她嘴巴否認得相當堅决,但眼裏却有些心虛。
畢竟,她剛才險險就要說出口了,要不是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說不出口的話,現在已成了他嘲諷她、吃定她的把柄。
“你是沒說,”他唇角一勾,“不過你臉上的表情却在說“本小姐不幹了”。”
“我……”
“我可以理解。”他挑眉笑說:“這不是份輕鬆的工作,如果你無法勝任,那麽你現在就可以走了,至於上次的酬勞,我會付現金給你。”
他在賭,賭她會上當、會留下來,但這步棋也可能擦槍走火,變成她拿錢走人的局面。
不過人生本就是一場賭局,他沒什麽好擔心,更沒有不敢賭的。
單純的千歌當然無法像他那般會算計,此刻她心裏只想著一件事——她絕不讓他有機會笑她。什麽她無法勝任?什麽她吃不了苦?他在胡說些什麽啊?她是從小吃苦長大的耶!
雖然她的家境還算不錯,但是也受了不少的麽練。認真說起來,吃不了苦的,應該是他這個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吧?
“可惡,你別把人看扁了!”她鬥志激昂的直視著他。
他眉梢輕揚,盡可能不露出得意的表情。
雖然她很容易擺平,但若在此時被她發現他其實是在對她使出激將法,那麽就功虧一簣了。
“山根小姐,你的决定是……”
“哼。”她低哼了一聲。
他微怔,因爲他清楚的聽見那聲不馴的、堅定的、不認輸、不服氣的低哼。
而此時,她大步向前,像一陣風似的掠過他身邊,然後朝著裏面走去。
他轉身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地唇角一勾,露出了得意的、興奮的笑。
十真坐在沙發上,兩腿直勾勾地放在大茶几上,一派輕適的模樣。
他手裏拿著一本英文小說,桌上是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但他的視綫幷沒有在那本有趣的小說上,因爲……他發現有比小說還有趣的東西。
他從來不知道看見一個女人在他家裏替他洗衣打掃,會是一件令他如此愉悅的事。她忙進忙出,像個轉不停的陀螺般。她神情專注而認真,沒有一分一秒的偷閑懈怠。
她臉上沒有一丁點的妝扮,却散發出閃閃發亮的光采。
不自覺地,他發現自己的視綫是追著她的……驚覺到這一點,他心頭一震。
見鬼!他是瘋了不成?他居然分分秒秒在注意著她?
她五官端正,但稱不上沈魚落雁。跟鈴木麗香或是他過去曾來往的任何一個女人站在一起,她都會立刻被比下去。
他敢說,在這之前,他眼裏根本看不見像她這樣的女人。但爲何……
該死!該不會是他整整一個星期沒接近任何女人,開始饑不擇食?不不不!他體力再好,也沒饑渴到這種程度。再說,他對她的感覺幷不是欲望,而是另一種更深沈、更豐富、更內在的……
喵……突然,二毛一躍跳上了他的腿,撒嬌地磨蹭著。
他伸手摸了摸它,又是沈思。
一旦開始工作,千歌總是專注到忘我的境地,她會看不見任何人,感覺不到任何事,直到她稍稍喘息。
在替他換上新的床單跟被子之後,她走了出來,看見他屁股還粘在沙發上,而且這會兒還多了他的寵物猫。
她看看表,發現從她開始工作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天啊!他居然還坐在那裏?她忖著。他一直杵在那裏,她要怎麽用吸塵器清潔沙發?
“相川先生,”她驅前,“你還要繼續坐在這裏嗎?”
他今天真是奇怪,她在清潔他的起居室及臥房時,他爲什麽一直待在這裏呢?上次她在他的起居室及臥房忙時,他明明跑得不見人影啊!
他擡起眼簾,“我礙著你了?”
廢話!她很想這麽回他,但她忍住了。
“我要清潔沙發。”她很努力的抿起嘴唇,保持微笑。
“喔。”他帶著書,抱著二毛,霍地起身,然後坐到了另一張沙發上。
她一怔。他還不出去?她在這裏忙進忙出,還發出那麽多噪音,他居然有辦法在這兒看書?他是集中精神的功力超强,還是根本是假藉看書的名義,實則在監督她工作的進度?
厚!這個人會不會疑心病太重了點?他懷疑她會偷懶嗎?
忖著,她不覺有點生氣。打開吸塵器,她開始清潔沙發。
爲了讓他相信他每分錢都花在刀口上,而她領他的每分錢都是正正當當,她卯起來將吸塵器的風嘴直往沙發的每處縫隙裏猛吸……
“ヘ……”突然,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十真叫了她一聲。
她擡起頭,狐疑地看著他。
“小心。”他說,“別猛戳猛吸,小心弄壞了。”
哇!她以爲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原來是這個。拜托!她做家事的功力一級棒,哪會那麽“肉脚”的把沙發吸壞了?會破壞沙發的應該是他的猫吧?
她沒搭理他,繼續把風嘴往縫隙裏塞。說時遲,那時快,當她移動風嘴時,赫然發現縫隙的邊緣破了一個洞……
“啊!”她驚叫一聲,急忙地關掉了吸塵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真的把沙發吸出了一個洞
這時,十真慢條斯理地起身,然後走上前來。他看看那沙發上的那個小洞,再看看一臉震驚、難以置信的她。
他唇角一勾,“我警告過你了……”
“這……”什麽嘛!他的沙發是紙糊的,可以拿來燒掉的那種嗎?
都是他害的,上次他不在這裏,她不是吸得好好的嗎?要不是他在這裏擾亂她,她也不會犯這種對女傭來說堪稱“致命”的錯誤。
“這是高級皮革,你以爲是合成皮嗎?”他挑挑眉,幸灾樂禍地睇著她。
喵……二毛喵了一聲,像是在附和著它的主人般,然後擡著頭,揚著長長的尾巴,慢慢地踱了出去。
“我……我負責就是了。”她不甘地道。
“負責?”他發出了讓人氣得想咬他一口的哼笑。
她有點慍惱地看著他,但敢怒不敢言。
“我可以搬去請師傅補一下,花不了多少錢。”
“進口的。”他說,“我是說,這沙發是義大利進口的,如果你要找師傅補,那麽你得搬到義大利去。”
“什……”義大利?天啊!對她來說,那是多麽遙遠的地方啊!
她活到現在,最南只到沖繩,最北也只到札幌。
“那……”她開始有點擔心,“那我買一張新的賠你,可以吧?”
聽見她這句話,他哈哈大笑。
看他突然放聲大笑,她有一種被傷害、自尊心嚴重受損的感覺。不過是一張皮沙發,她就算借錢都會買來賠他。於是,她一臉不馴地直視著他。
他眼簾一垂地睇視著她,眼底閃過一抹黠光。
“一千萬。”他說。
她怔了怔,一時沒明瞭他的話。
看她一臉呆,他知道她若不是嚇呆了,就是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
“這張沙發一千萬。”他清楚地重復了一次,“一千萬。”
這會兒,千歌聽見了,也聽清楚了。她瞠目結舌地看看他,再看看那張沙發,然後一臉“你是在說什麽天方夜譚”的驚疑表情。
“你說什麽?一……一……一千萬?”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著了。
他輕點下巴,“我本來中意的是那張兩千萬的,怕被我媽念,所以挑了這一張。”
“什……什……”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
一張沙發一千萬?這沙發是鑲了鑽還是有高僧加持,坐了會延年益壽、逢凶化吉啊?
“你確定你要賠嗎?”他唇角微微上揚,笑得又壞又迷人。
“我……”她剛才的氣焰一縮,整個人矮了一截。
一千萬?她拿什麽還啊?她就算做牛做馬的替他賣命,都不知道何時才能償還……
“不如這樣吧……”看她終於明白事情有多大條,他决定放……不,放她一馬太便宜她了,逮到這種幹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不好好整整她,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
他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撇唇一笑,“你跟我睡覺。”
聞言,她像是被施了咒般的僵硬,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他。
“怎樣?”他一臉使壞。
陪他睡覺?他的意思是要她拿……拿她“青春純潔”的肉體賠?
“不!”她及時反應過來,驚聲尖叫。
她誇張又卡通的反應實在太有趣,有趣到他覺得不該就這麽結束這場惡作劇。
“不?”他挑挑眉,“那你說,你拿什麽賠?”
“我……”她一臉愁雲慘霧,“我……不能分期付款嗎?”她發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故意將身子一彎,凑近了她,“什麽?你說什麽?”
“那……那……”看他那副“欺人太甚”的死樣子,看來分期付款不是他能接受的賠償方式。
“我薪水讓你扣……”她商量著。
他嘴唇一抿,“你一次的酬勞是五萬,也就是說,你得做足兩百次才能還清,一個月四次,一年十二個月,這算起來……”他扳扳手指頭,“老天,我都不知道怎麽算了。”
她都快哭出來了,這加加减减地算起來,她做幾輩子都還不了。
看她一副如喪考妣的悲慘表情,他幾乎快笑出來了。
“我看你還是陪我睡覺比較快……”
“睡覺……”她認真的想了想,一臉掙扎,“那……要睡幾次?”
“我看這樣……”他摩挲著下巴,“就睡到你結婚好了。”
“啥?”她一震,“我都讓你睡了,還能跟誰結婚?!”
“那你就陪我睡一輩子好了。”他不假思索地說。
“啥米?!”她再度尖叫。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你不想陪睡,早點把自己嫁出去不就得了……ヘ?”他一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及眼神看著她,“你剛才說被我睡了就不能跟別人結婚?你的意思是……你還是……”
發現自己不打自招的招認了自己還是處女的事實,她後悔莫及。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驚喜又亢奮,“你二十八歲了,還是處女?”
“我……”她漲紅著臉,“不……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不過……”說著,他壞心眼的盯著她竊笑。
“我不是沒人追喔!”她說得有幾分心虛,“我在東京也談過幾次戀愛的,我……”
“你之前住東京?”他有點訝异。
“是啊!怎樣?”
“在東京那種新潮時髦又開放的地方,你居然還……你真的談過戀愛?”
“是真的!”她激動地道,“我只是一直沒把自己送出去而已。”
“噢?你是有所堅持?還是被退貨?”他的唇角在笑,眼睛也在笑。
他感到相當的愉悅,只是不知道是因爲整到了她,還是知道她還是處女。
退貨?他說她被退貨?他……可惡!
“我雖然不是什麽教人垂涎覬覦的大美女,也還算可口,你這麽說實在太瞧不起人了!”她氣憤不已。
“我瞧不起你?”他蹙起濃眉,一臉無奈又無奈,“我要是瞧不起你,怎麽會提出陪睡的要求?”
聞言,她一怔。也對,他說的還真有點道理。只是……真的要跟他“那個”嗎?
看她神情嚴肅、認真却又憂心不安地思索著這件事,他心裏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爽”。
“我看你就別考慮了……”他突然一個箭步趨前,抓住了她的雙手,“就這麽决定吧!”
她陡地一震,心頭一陣狂悸。
“不……不行!”她放聲尖叫,猛地推開了他,像驚弓之鳥般急欲逃竄,脚下却被吸塵器一絆——
“啊!”她整個人向後仰去。
他想抓住她,却也跟著重心不穩的倒了下去,就這樣,他壓住了她,在沙發上。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如惡夢般的事情,是真真實實的進行著。
這是繼上次意外被他壓倒之後,她再一次被他壓住。但,上一次是意外,但這次……是“意圖”!雖然他英俊又多金,簡直是所有女性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但她可不希望就這樣失去自己的第一次。
性愛對她來說不是一種發泄或生理需要,而是神聖的、具有傳宗接代之意義的,而這也是她直至今天還保有第一次的主因。
“不可以。”她眼神堅定地瞪視著他,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
近距離的看著她,他發現她比他原先所以爲的還要……可人!她的皮膚吹彈可破,她的五官除了端正,還有一種恬靜的美,她的唇微微顫抖著,像可口的果凍般教人垂涎……
他必須承認,這一刻,他真有種親她一口的衝動,但不行,開玩笑嚇嚇她可以,真要親了她,那叫性騷擾,而不是惡作劇。
忖著,他壓抑住內心的躁動及浮動。
“開玩笑的。”他神情一凝,認真地道。
“ヘ?”她一怔。
他不疾不徐地放開她,然後在一旁坐下。“我是開玩笑的,所以你可以收起那種表情了。”
儘管沒有立即的危險,她還是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你是說……”她忐忑地問:“沙發不用一千萬?”
“我是說要你陪睡是開玩笑。”他濃眉一糾,“我告訴你,沙發是真的要一千萬。”
“さ!”她一驚,“那……”
“讓我想想該讓你怎麽賠……”他白了她一眼,神情嚴肅。
好一會兒,他似乎有了决定。
“你會做飯燒菜嗎?”他問。
她訥訥地點了點頭。
“能吃嗎?”他挑挑眉,一臉懷疑。
什麽“能吃嗎”?他那口氣及表情,好像懷疑她煮出來的東西像餿水,而且是連猪都不吃的那種。
“當然能吃!”她要强地道,“不管是日式的家庭料理、西餐,還是中華料理,我都行。”
聞言,他露出了懷疑却又興味的表情。“真的?”
迎上他的目光,她突然有種“死了”的不妙預感。
她會不會自信過頭了?雖然跟別人比起來,她是真的挺厲害的,但他是開餐廳的啊!
“那好。”他一笑,“往後我星期天的三餐都靠你了。”
“啥?!”她大吃一驚。三餐?
“你有什麽好驚訝的?別忘了我那值一千萬的沙發……”
說著,他起身,給了她一記“你最好不是在吹牛”、具有不知名威脅戚的微笑。
“今天就開始吧!”
語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千歌癱坐在沙發上,一臉懊悔,“死了!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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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3:37
第五章
爲了不丟臉、爲了日後能在他面前擡頭挺胸的做人,她拿出所有看家本領,卯足勁地做出一桌好菜來。
開玩笑,這可是攸關尊嚴及名譽的事啊!她在心裏想著。
以冰箱裏僅有的一些簡單食材,她做出了一桌非常傳統,但又有著一些新意的日本家常小菜。
在厨房裏邊想邊做的忙了一個多小時,她終於大功告成。
看著一桌子的菜,她真忍不住要對自己說一句:“山根千歌,你真是天才!”
當然,這話自己說沒用,得從他嘴裏說出來才算數,只是,他那張尖酸苛薄的惡魔嘴,說得出什麽溫暖人心的話嗎?哈!
“唷!”突然,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震,反射動作地跳開。她知道,他又站在她身後,而且是貼在她耳邊說話。
果然,當她一跳開幷看著他,就看見他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得意表情。
她瞪著他,表達抗議。
他似乎不在乎她這個女傭給他任何的臉色看,只是注意著桌上那些日式的家庭料理。
他得承認,他是有點驚訝的。就憑著冰箱那些簡單到拼不出一道菜的食材,她居然能弄出一桌菜來?
看來她不是在吹牛,她是真的很行。當然,他得再試試味道,才能斷定一切。
他趨前,在餐桌邊坐下。
“可以開動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嗯,可以了。”
他轉頭看著她,然後定定地盯著像根木頭般杵在一旁的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露出了“幹嘛盯著我”的疑惑表情。
“ヘ,”他皺皺眉頭,“盛飯啊!”
“啊?”她一怔,然後反應過來,“是。”
語罷,她轉身去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飯來。
拿到了飯跟筷子,十真開始給她的手藝打分數。
他必須說,他又更驚訝了。他是個美食主義者,而且還擁有幾家高級餐廳,所以對食物非常的講究,而雖然她以有限食材所做出來的菜幷不儘然美觀,但却絕對是美味的。
看見他專注又認真地吃著她做的菜,却一句話都沒說,千歌不禁緊張起來……
到底是怎樣?他到底給她打多少分數?他究竟滿不滿意?爲什麽他不說話?他至少說句“好吃”或“不錯”之類的話啊……
“ヘ……”她低聲喚道。
他微怔。ヘ?她是在叫他嗎?
他把視綫一斜,看著她,“怎樣?”
“你……你說說話啊!”她一臉不安。
他挑挑眉,睇著她。他嘴巴裏有東西,通常在這個時候,他是不開口說話的。
見他不說話,她更急了。
“怎樣?到底怎樣?”她急著想知道他對她的手藝評價如何。
他慢條斯理的把嘴巴裏的東西嚼完,吞下,然後氣定神閑地看著她。“你急什麽?”
“你爲什麽不說話?”
她知道自己說話的語氣有那麽一點點的放肆,不知道爲什麽,每在他面前,她常不自覺的就出現那樣的語氣,好像她跟他已經認識了八百年一樣……
“小姐,”他糾著濃眉,“你沒聽過吃飯細嚼慢咽,有助消化嗎?而且,嘴巴裏有東西時不要說話,是一種基本的禮貌吧?”
聞言,她皺了皺眉心。
什麽鬼禮貌?他哪知道什麽禮貌?她對他說話之所以常忘了該有的分際,全是因爲他的一言一行也不像個雇主該有的樣子。
“那到底怎樣?”她才沒時間跟他討論禮貌的問題,她要知道的是他肯不肯定她的手藝。
“什麽東西怎樣?”他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麽,但她越是急於知道,他就越想吊她胃口。
在面對她時,他總忍不住就想壞心眼,但那種壞心眼不是因爲討厭她,而是……喜歡她?
倏地,他心頭一撼。
他下意識地看著她。墻角的雛菊……他看上眼的一直是嬌媚的玫瑰啊!
喜歡有很多種,他想,就算他真的喜歡她,也不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情愫。是的,一定是這樣。
“喂?”她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醒醒啊!”
他恍然回神,迎上她的目光,不知怎地有些心慌意亂。
她似乎沒察覺到他神色有异,“到底好不好吃?你至少說句話啊!”
“你這人真是……”他眉丘一隆,“不好吃,我會吃嗎?”
聞言,她瞪大了眼睛,一臉驚喜,“你是說……”
看她一臉急需被肯定、被贊美的表情,他“好心”又“誠實”地道:“我很意外,好嗎?”
“咦?”她微怔。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吃。”他說,“真的。”
在他之前,她聽過太多的贊美,包括那些跟她交往過的男人,但從來沒有任何的贊美,像從他嘴巴說出來的這般教她激動。
他的贊美是非常一般的贊美,但因爲是他,她總覺得意義非凡。
不自覺地,她紅了眼眶。
見狀,他一震。
“喂,不需要那麽感動吧?”這傢夥會不會感情太豐富了?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我……我既驚又喜啊!”
“爲什麽?”他皺起眉頭。
“因爲連你這麽壞心眼的人都說好吃,可見我是真的手藝超群啊!”她說。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耶!”他假裝一臉懊惱,“我意思意思地誇你兩句,你就得意起來啦?還拐著彎駡我壞心眼!”
她看得出他幷不是真的生氣,而是在跟她開玩笑。
她一笑,“你本來就壞心眼。”
看見她那眼角泛著泪光,唇角却挂著燦爛微笑的模樣,他心頭又莫名的一悸。該死!他是怎麽了?難道說他最近太寂寞了?
想想也是,這一年來,他身邊只有麗香一個比較固定的女伴……
不過,他跟麗香也不過才分了一個星期,他有那麽饑渴嗎?
“ヘ……”千歌疑惑地看著他,因爲這已經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看著她發楞了。
“ヘ什麽ヘ?”他回過神,蹙起眉頭,“你怎麽老是對著雇主ヘヘヘ的叫?”
“你這個雇主也很不像雇主啊!”她不服氣地說。
他濃眉一擰,“我哪里不像了?你說說看。”
“哪個雇主會故意把傭人壓在沙發上?”她質疑他。
他先是一楞,然後撇唇一笑。“電影不是都這樣演的嗎?”
她臉兒一熱,羞惱地瞪著他,“什麽電影這麽演啊?你看的是A片嗎?”
他笑睇著她,不慍不惱,不疾不徐地道:“你看過A片?不然怎麽會知道?”
迎上他促狹却又迷人的眸子,她心跳加速。
“我才沒有,我……”該死!她沒事提什麽A片?
“有也沒關係啊!”看她一臉羞赧窘迫的表情,他愈發地想捉弄她,“你二十八歲,是成年人了。”
“我沒看過!”她的臉漲紅得像是被煮熟的蝦子般,極力地澄清著:“我真的沒有啦!”
“好好好,你沒有……”他挑挑眉,一臉“我相信你總行了吧”的表情。
正當她以爲他要放她一馬之際,他突然壞心眼地睇著她,笑問:“你覺得日本的好看,還是美國的好看?”
那一瞬,她的身體轟地一下燃燒了起來。
“都說了我沒有!”她羞急得想立刻在他的眼前消失,“我……我要回家了!”
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喂!”他叫住她,“不吃了飯再走?”
她轉身,氣惱地瞪著他,“不要。”
“我答應不開你玩笑,留下來吃飯吧!”他儘量的收斂起謔笑,正經又誠懇地道。
看他一臉誠懇,似乎是真心想留她吃飯,她起伏的情緒梢稍平靜了一下。
“謝謝。”她說,“不過我還得回去幫我爸媽做飯。”
他微怔,“你真忙!”
“那當然。”說完,他彎腰一欠,“先走了,再見。”
“ヘ……”他又喚了她。
她再度轉頭,一臉“又有什麽事”的不耐表情。
他臉上有著平靜又和緩的淡淡笑意,“明天去開個戶,然後到近江町市場附近的“加賀”來找我。”
“ヘ?”她微怔,“加賀?”
“不知道的話就問別人,人家會告訴你的。”
“喔。”她點頭,“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爲現在外面的路上到處是積雪,儘管有鏟雪車在清除積雪,但濕冷路滑,還是得小心一點。
“嗯。”她像個聽話的小女孩般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她走後,十真環顧安靜的餐廳,還有桌上未吃完的晚餐,不自覺地感到一陣莫名的寂寥。
獨居很久了,但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孤單……就在她走後!
到銀行開戶之後,千歌立刻前往近江町市場。
向幾個人問過路後,她來到了“加賀”門前,而當她看見這家名爲“加賀”的日式料亭,不禁咋舌。
她知道他開餐廳,但却沒想到是如此高級且具有規模的日式料亭。
此時正值午餐時間,進進出出的人相當的多,而且不管男人女人,大多衣著講究。穿著一股便服的她,相形之下顯得突兀,她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却又走不了。
“小姐,你好。”匆地,一名身著和服的女性服務員趨前,笑容可掬地問:“請問有訂位嗎?”
“さ,我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來……”
“你……”女服務員語帶試探地問道:“你是山根小姐?”
“ヘ?”她一怔,“是,我是……”
怪了!這個素末謀面的女服務員怎麽知道她姓山根?
女服務員笑著爲她釋疑,“相川先生已經交代過……這邊請。”
她一欠,“麻煩你了。”
千歌跟著女服務員一路走著,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厢房、一條又一條的長廊,一處又一處的大小庭園,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驚嘆。
這家料亭的規模及幅員之大,真教她驚訝不已。走在其中,給人一種隨時會迷失方向的感覺。
終於,她們來到了一間厢房前。
“小島秘書。”女服務員在門邊輕聲地喚道:“山根小姐來了。”
“知道了。”厢房裏傳來陌生的女人聲音。
此時,障子從裏面拉開,一名穿著套裝,年約三十五、六歲的女子出現在門裏。
“你好,山根小姐。”
“你好。”千歌急忙彎腰一欠。
老實說,這樣的場面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我是相川先生的秘書,敝姓小島。”小島端詳著眼前這女孩,她是她在十真身邊工作了兩年,第一次看見的類型。
以往在他身邊出現的女性,大多都是像鈴木麗香那樣的女性,而眼前的她雖然恬靜可人,但對他來說,口味却梢嫌淡了點。
不過看見他喜歡的女性類型終於有了這樣的轉變,她倒是挺欣喜的。
“相川先生在裏面,請跟我來。”小島說。
於是,千歌跟著小島進到厢房裏。就跟他家一樣,這是一間外面看來和風十足,裏面却是完全西式風格的房間。
她們來到一扇漂亮的門前,小島輕敲門板,“相川先生,山根小姐來了。”
“進來。”這次,傳來的是千歌熟悉的聲音!!他的聲音。
小島推開了門,“請。”
她向小島點頭致意,然後走了進去。在她身後,小島慢慢地關上了門。
偌大的辦公室裏,有著簡潔沈穩的裝潢及擺設,給人一種內斂的感覺。辦公桌後,他正埋頭看著一些文件。
他沒立刻起身或是看她一眼,似乎想把手上的工作先告一個段落。
她沒打擾他,只是安靜的、耐心的在一旁等待。
好一會兒,他合上了那文件,然後擡起頭來!!
“嘿,戶頭開好了?”他問。
“是。”她點頭。
他伸出手,一攤,“給我。”
她急忙上前,將事前已寫上戶名及帳號的便條紙交到他手上。
他看了一下,放在桌上。
“沒事的話,我走了。”她說。
“要回去做飯嗎?”他問。
她搖搖頭,“不,我做好飯才出門的。”
開玩笑,她哪能讓爸媽餓著?這一個多月來,爸媽已經習慣有她料理三餐。
“那麽你吃過飯了嗎?”
她又搖搖頭。
“一起吃飯吧!”他霍地站起,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
她一怔,木木地看著他。
他拿了大衣挂在手上,走向了她,“幹嘛一臉呆呆的表情?”說著,他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敲。
這舉動再平常不過,但却讓千歌頓時心悸不已。
“走吧!”說罷,他伸手推了她一下,“當是你昨天爲我做晚餐的謝禮。”
她眨眨眼睛,怔怔的。謝禮?昨天幫他做晚餐不是她欠他的嗎?這惡魔是得了失憶症啊?
“快走。”這次,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外面拖。
千歌以爲他會請她在料亭裏吃一頓,却沒想到他們驅車來到一間法式餐廳。時值聖誕前夕,餐廳前布置了一棵約莫三公尺高的聖誕樹,過節的氣氛十分濃厚。
這間餐廳的建築非常的講究,有著濃濃的南法風情。
門口有一位穿著西裝的帶位人員,而他正在招呼上門的客人。
千歌發現這是家挺高檔的法式餐廳,因爲出入的客人都穿得非常體面。不說別的,此刻正準備進入餐廳的那個女客人,身上穿的就是昂貴的皮草。
“我哩咧……”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羽絨外套、深色的丹寧褲及短靴,以及穿了五年的高領毛綫衣。她這樣進去,會不會被趕出來?
“喂,慢著……”她拉住他,“我穿這樣,他們不會讓我進去吧?”
他蹙眉一笑,“放心吧!他們沒那麽勢利眼。”
“相川先生,午安。”這時,帶位員趨前,恭敬地道。
看來,他似乎是這裏的常客,因爲帶位員對他相當的熟悉。
走進玄關,十真看著她,而她也看著他,但她不知道他爲何那樣盯著她。
這時,他身子微向她一傾,低聲地道:“小姐,把外套脫了。”
她這時才意識到,一臉慌張羞赧地拉下外套拉煉。突然,他繞到她身後,十分紳士地幫她脫下了外套。
她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哇塞!一進到這種地方,他這個惡魔居然變成紳士了說!
他把她的外套搭在手上,轉頭吩咐著帶位員:“替我準備V1。”
“是。”
“V1是什麽?”千歌小聲地問。
“VIP1室。”他說。
“VIP室?”她驚訝不已,“會不會很貴啊?”
“你怕什麽?”他挑挑眉,“又沒要你請客。”
聽了,她撅撅嘴。什麽嘛!她是想替他省錢,要他不必請她吃那麽貴的東西耶!
接著,他們來到一間幽靜的房間,剛坐下,一名別著經理名牌的人進來了。
“相川先生,今天想吃什麽?”經理依然是恭謹的。
“讓主厨拿主意吧!”他說,“幫我把上次帶來的酒開了。”
“是。”經理彎腰一欠,“要我請兩名服務生進來嗎?”
“不用。”他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好的,請稍候。”經理說完,立刻退出房間。
千歌好奇地環顧著這間貴賓室,欣賞著每一件漂亮的西洋古董及高級家具。有錢人的生活果然跟他們一般人不同,在他的生活周遭,很輕易就能接觸到這些昂貴又稀奇的東西,而那却可能是她一輩子都看不見幾次的。
看她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十真一笑,“你很好奇?”
她坦率地點點頭,“這些古董是真的吧?”
“貨真價實。”他說。
“像這種高檔的餐廳,真的是只有特定人士才消費得起。”
“沒你以爲的那麽貴。”他說,“事實上,使用這間V1只需額外付兩萬元使用費。”
我咧!“只需”?吃的不算,光是使用就要兩萬,他居然還說“只需”?
不過話說回來,能使用這麽好的家具及食器,還享有一頓美好的用餐時光,倒也是值得。
“你常來?”她問。
他想了一下。
“算是。”
“難怪他們好像對你都很熟悉……”
他撇唇一笑。
“你對付錢雇你工作的人很不熟悉嗎?”
“當然是……咦?”她一怔,驚疑地看著他。
“你是說……你是老闆?”
“正是。”他點頭。
“天啊!”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有幾家餐廳啊?!”
“不多。”他說。
她皺皺眉頭,什麽叫“不多”?算了,當她沒問,因爲他所謂的不多,勢必又是叫她咋舌的數目。
這時,有人端東西進來,打斷了他們。
而隨著佳肴美食一道道的端進來,他們也沒了說話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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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3:55
第六章
十真替她倒了一杯酒,淡淡地道:“怎樣?合你胃口嗎?”
千歌露出一臉幸福的表情,“你開什麽玩笑?真是太棒了!”
“很高興你喜歡。”他說。
千歌頓了頓,用一種商量的語氣道:“可以給我食譜嗎?”
他先是一怔,“做什麽?”
“當然是學啊!”
“學來做什麽?”
“學了可以自己做來吃呀!”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他皺皺眉頭,“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我開餐廳賣誰?”
“有什麽關係?”她癟癟嘴,“反正我又不是你的顧客。”
他深深睇著她,“你真的想學?”
“嗯。”她點頭,“做菜是我的興趣,也是我唯一可以驕傲的一項技能,雖然只有我自己這麽認爲……”說著,她神情有點幽怨。
他聽見了最後的那句話,而且那句話引起了他的好奇。“什麽意思?”
“嗯?”她擡起眼簾睇著他,“什麽?”
“你說只有你自己那麽認爲是什麽意思?”他問。
她頓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哀怨却又無奈的笑容。“我是一個在哥哥姊姊都是高材生、模範生的家庭裏長大的。”
他挑挑眉,定定地望著她,那表情像在說“我想聽,告訴我”。
她遲疑了一下,續道:“我父親是個望族出身的少爺,他念的是東京帝大,後來又成了最年輕的教授及主任,我的哥哥姊姊不是醫生就是律師,就連他們的結婚物件也都相當的優秀,但是我……”
他看得出這件事讓她相當沮喪,也重重打擊著她的信心。
“唉……”她一嘆,苦笑著:“總之除了做家事跟燒菜,我一無是處。”
“那也是一門學問,不是嗎?”他注視著她,神情認真而誠懇,“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天分。”
她一笑,眼底有著戚激,“謝謝你這麽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他說,“你知道我餐廳的主厨年收入是多少嗎?”
她搖搖頭。
“加上獎金跟分紅,一千多萬。”他說,“誰敢說你以後不會是個年收入上千萬的女主厨呢?”
聽到他這樣的鼓勵跟肯定,她心裏一陣溫暖。
一直以來,她所謂的“才能”在父親及兄姊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却給了她這樣的鼓舞。
他是認真的,是真心的,她從他的眼裏就看得出來。他不是惡魔,他……他是天使!她差點要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再順便拜他個幾拜。
“好吧!”突然,他說道:“我幫你跟主厨要食譜。”
聞言,她激動又感激,“真的?謝謝你!”
此時,他抿唇一笑,“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她拍拍胸腩,“不管是什麽條件,我都會答應你。”
“真的?”他似笑非笑。
覰見他那詭异的笑容,她心裏一驚,“用身體換就不行。”她嚴正聲明。
他哈哈大笑,“用身體換?你想太多了。”
看見他那笑得張狂的模樣,她一陣懊惱。就知道他沒那麽好心,一逮著了機會就要狠狠損她一番。
哼!我收回前面的話,他是惡魔!她忖著。
“我要你答應我……”他直視著她,眼神銳利而直接,“你每學一道菜,就要先做給我吃,要是有任何一道讓我覺得差强人意,我就收回食譜。”
“什……”
拜托!他的主厨是年收入上千萬的高手耶!他居然要求她這個學都沒學過的人做出水準之上的東西來?
“怎樣?”他挑眉一笑,“你做不到嗎?”
他的表情像在說:你做不到的,快承認吧!
開玩笑,她山根千歌才不是那麽容易認輸的人呢!爲了面子,她硬著頭皮就……
“誰說做不到?”她沖口說道,“我們一言爲定。”
他唇角一勾,意味深長地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那一瞬間,她發現了他眼底有一種奇怪的、詭异的、高深的光芒。
她有一種感覺,她好像中了他的什麽計了……
一回到辦公室,十真就把千歌的銀行帳號給了小島。
“喏,待會兒就把錢彙到這個帳戶裏。”他說。
小島看了一下,有點驚訝,“山根千歌,不是剛才那個女孩子嗎?你爲什麽要彙錢給她?”
“因爲她是我的鐘點女傭。”他說。
小島瞪大了眼睛,“什……我還以爲她是你的新女友呢!”
“她?”他做出了個誇張的表情,“拜托,她不是我的菜。”
小島挑挑眉,“瞧你說的,就算是菜,她也是不錯的家常菜呢!”
“親愛的表姊,”他咧嘴一笑,“一直以來,你表弟我吃的都是餐廳的高級料理。”
小島除了是他的秘書,還是他的表姊,不過他們的這層關係除了自己的親戚及家人,沒有其他人知曉。
“呿!”小島輕啐一記,“十真,你再這樣下去,一定結不了婚。”
“我本來就不打算結婚。”他說。
“別再游戲人間,找個好女人結婚吧!”小島語重心長地道。
“好女人在哪里?”他反問她。
小島眉心一糾,“十真,你還沒放下她嗎?”
他臉上的表情有那麽一瞬變了,但很快地又恢復平常。“你說誰?”
“你心知肚明。”她說。
他皺了皺眉頭,“你今天怎麽這麽囉嗦?”
“你就當我更年期到了吧!”小島說道:“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一定有適合你的好女人。”
“世界上的女性有一半是好女人,但我遇到了壞的那一半。”
“這真不像是相川十真會說的話。”她神情嚴肅,“你相信磁場這東西嗎?當你心裏抱著這種想法時,被吸引到你身邊的就會是那種女人……”
“表姊。”受不了她的嘮叨,十真無奈地道:“饒了我吧!”
“我是爲你好。”小島輕哼了一聲,“你今年三十二,而且正往三十三邁進,該定下來了。”
“我才剛跟鈴木麗香分手,你也得給我一點時間嘛!”他說。
“像鈴木麗香那樣的女人,你還是少碰幾個。”小島對鈐木麗香頗有微詞。
他挑挑眉,“她可是鈐木家的幹金,而且還是個聰明能幹的女强人。”
“但她不是個當老婆的好人選。”小島說。
受够了她的嘮叨,十真决定反擊。他睇著她,“是不是要像你這樣的女人,才是當老婆的好人選?”
小島聽出他話中帶有貶義的意味,“喂,你是什麽意思?我哪里不好了?”
他哈哈大笑,“別生氣,小心又多出幾條魚尾紋。”
“你這討厭的臭小子!”小島氣惱地槌了他一下。
“好啦!你趕快把錢彙給山根那傢夥吧!”他說。
傢夥?她倒是很訝异他以“傢夥”稱呼那個名叫山根千歌的鐘點女傭。這是個很親近的叫法,而且他臉上的表情是愉悅的。
“彙多少?”她問。她覺得他對那個山根千歌有點不一樣。
“唔……”他想了一下,“三十……不,五十好了。”
她一怔,“哇!你雇用鐘點女傭是越年輕薪水越多嗎?”
“不是。”他撇唇一笑,“她星期天要做飯給我吃,多出來的錢是給她買菜用的,而且她現在要學法式料理,總得給她一些經費買食材。你也知道我喜歡好吃的東西,要是她買來一些不及格的便宜貨,豈不是虐待了我的肚子?”
他滔滔不絕地談著她,却毫不自覺,“那傢夥好像還挺有做菜的天分,要是她真把三井主厨的食譜學會了,受惠的可是我,我在培養一個超級女傭,而且她搞不好會是我下一個網羅的大厨師……”
小島靜靜地聽著他談著山根千歌,唇角微微上揚。
“培養超級女傭?培養大厨師?哈……”她心想著:相川十真,你是在培養一個老婆吧?
顯然地,他還不知道那個山根千歌已經一點點、一點點地蠶食著他的心。她有種預感,女人的預感,在不久的將來,他的心就會被山根千歌完完全全的占滿……
步進辦公室,十真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褪下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爲什麽要提起她?”他有點懊惱。
小島口中的“她”是一個他曾經真心喜歡的女人,當時他還相當年輕,而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她美麗溫柔、聰慧靈敏,深深擄獲了當時只有二十五歲的他。
她長他一歲,出身富裕的家庭,跟他相遇在一個長輩的壽宴上。他們一見鍾情,很快的就墜入愛河。年輕的他深深迷戀著她,每分每秒都想著她、渴望著她。
當時,他已經獨居在目前的居所裏,而她每個周末都會到他家跟他共度良宵。慢慢地,屬於她的物品充滿了他的住所,一件一件,越來越多。
然後,他希望她能跟他一起生活,而她也同意了。他們開始了甜蜜的、猶如小夫妻般的生活,但他的家人幷不看好他們的戀情,而也因爲這樣,他爲了她跟家人有點小小的不愉快。
“十真,她對你不是真心的。”他的母親這麽提醒他,“我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媽,不要那麽誣衊我心愛的女人。”年輕氣盛的他憤怒不已。
“你要跟我賭嗎?”母親說:“我會讓你看見她的真面目。”
“不,她不是您以爲的那種女人。”他堅信著。
“好,讓我試試她。”母親說。
於是,他的母親把她約出去吃飯,幷有意無意的透露相川家有財産由“長子”繼承的這項傳統,而身爲次子的他只能分到五分之一。
當然,那幷不是事實,只是母親爲了試探她而編出來的謊言,但從此,一切都變了……
她的東西慢慢的、仿佛不著痕迹却又令他在意的撤出他家,終於在某一天下午,當他回到家後,發現家裏已經完全沒有她的東西,就像她不曾在那裏存在過般。
不久,他聽說她又找到了另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是確定能繼續家產的獨子。他這才發現,他給她的是完全的愛,而她却只看見了他的身分及相川家的財産。
從此之後,他不再相信女人、不再相信愛情,尤其是那些一知道他的身分就百般討好他的女人。
他不是還愛著她,事實上,他對她早已沒了感覺,但他必須承認,那件事在他心裏有個陰影,而那也是造成他如今游戲人間、玩世不恭的主因。
磁場?他突然想到剛才小島說的那些話。他的磁場就只能吸引到一些虛情假意的拜金女子嗎?或許是如此吧!但那又如何?反正他對真愛早已不再渴望。
一看到戶頭裏面居然有五十萬時,千歌大吃一驚。她心想這一定是他的秘書小姐搞錯了,才會多彙了三十萬,她一個月的薪資不過二十萬呀!
誠實又急性子的她在當晚就立刻前往他家,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他。
來到車庫門前,她按了電鈴,但沒有人回應。
雖然她有鑰匙,可以自行開門進去,但今天不是打掃日,她要是這麽闖進去,難保不會被當小偷看。於是,她老老實實地在門口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氣溫也越降越低,儘管穿了足够的衣物,却還是難敵金澤十二月的酷寒。
她縮瑟著身軀,盡可能躲在墻角的位置。
看了看表,已經八點。
“還不回來?有這麽忙喔?”她在心裏嘀咕著。
可惡!他再不回來,她一定會變成一根冰棒的。
“山根千歌,你這個笨蛋,爲什麽非得今天告訴他不可?明天再說不行嗎?”在嘀咕著他遲遲未歸的同時,她也懊惱著自己的不知變通。
又過了半小時,遠遠的有一輛車過來,車燈照得她睜不開眼睛。
那是一輛黑色的吉普車,不是他的紅色法拉利。當她以爲那不是他的時候,車子却慢慢地靠近。
這時,車庫的電動門開啓了,那輛車緩緩的開了過來——
“誰啊?”她狐疑地從墻角走了出來。
吉普車突然踩了煞車,顯然的,開車的人被她嚇了一跳。
車窗搖下,駕駛座上坐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你……”突然看見有人從暗處走出來,十真真的嚇了一跳,而當他發現那竟然是她的時候,他更是吃驚。
天氣這麽凍,她在這裏做什麽?
“嘿!”她用她那明顯已經凍僵了的手跟他揮了揮。
她的臉比平常更白,雖然勉强的擠出了笑容,但臉上的表情却活像是打了肉毒杆菌般僵硬。
他飛快地下了車,跑到她面前。“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要跟你說……”她抽了一口氣,每說一個字,便在空氣中呵出白白的霧,“你的秘……秘書小姐搞錯了……”
“啊?”他一怔,“她沒彙錢給你嗎?”
不會吧?他表姊很靠得住的啊!
“不……不,不是的。”她焦急地解釋著,“她彙了,不過她……她彙錯了數目。”
這時,他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麽了。老天!就因爲她發現戶頭裏多了三十萬,就站在這邊把自己凍得像根冰棒?
“她多彙了三……三十萬,所以……”
看她冷得直打哆嗦,却努力的想把事情說清楚的模樣,一種憐惜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一瞬,他有種想一把抱住她,給她足够的溫暖的衝動。但,他幷沒那麽做。
“你這笨蛋,就爲了這種事?”他濃眉一糾,“你在這裏站多久了?”
她看了看表,“大概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
“什……”他簡直難以置信,“你不是有鑰匙嗎?不會自己開門進去啊?”
“今天不是星期天,我……我不想被當小偷……”她說。
“你在胡說什麽?”他有點生氣,氣她近乎愚蠢的單純,“誰會把你當小偷?”
“我家教很好的,我……我……”她的聲綫在顫抖,“我不會隨便進別人家。”
“你真是……”他一把攬住她的肩,將她推進車裏,“進去,車裏有暖氣。”
關上車門,他也上了車,然後開了暖氣。
“不能明天說嗎?”他說,“只不過是多了三十萬,你在這裏笨笨的等了一個多小時?”
看他一臉生氣的樣子,她想他大概覺得她這種行爲讓他很困擾吧!
她露出了歉然的表情,“對不起,我幷不是要給你添麻煩,我只是……”
“閉嘴!”他打斷了她,兩隻直視著她的眼睛裏面,有著深濃的愛憐。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他真的在生氣!她心想著。
“你在生氣?對不起,我……”
昏暗的車裏,她的眼睛閃著動人的光芒,燦爛却不刺眼。他必須說,他有點看傻看痴了……
他從沒看過像她這麽直、這麽單純的女人,就因爲戶頭裏多了不屬於她的三十萬,她連一分鐘都等不了的跑來通知他。
“我沒有生氣。”他說。
“你看起來像在生氣……”她很不安。
“好,我是有點生氣,但我是氣你笨。”
她微蹙起眉頭,不滿地道:“笨?我哪里笨了?”
“這麽冷的天氣,爲了三十萬就跑來,還讓自己凍得直打哆嗦,不是笨是什麽?”其實他是捨不得她,却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說得對,他是個壞心眼的男人,說出口的話總是那麽的不中聽——即使他心裏不是那麽想。
也許他已經習於隱藏自己的心情,也許他……他忘了該如何去對待一個女人,用他的真心。
“瞧你把三十萬說得跟三十元一樣。”
他以爲她願意在這麽冷的天氣跑來嗎?要不是爲了那多出來的三十萬,她也不會……
說她笨?他爲什麽就不能說她誠實?
“我都忘了你是有錢人,隨便一張沙發都要一干萬!”她負氣地瞪著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試著跟她解釋。
“那麽是什麽意思?”她氣呼呼地質問他,“三十萬不是錢嗎?我一個月的薪水也不過才二十萬,一下子多了那麽多,你覺得我不該立刻來告訴你嗎?”
“那三十萬是給你買菜的。”他說。
她一怔,“啊?”
“不是說了星期天要幫我做飯嗎?而且你要學法國菜,難道不用食材費?”他說,“三井主厨用的材料可不是一般的食材,在這方面他很龜毛的。”
“這……”知道自己搞了個烏龍,還駡人家財大氣粗,她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那是我欠你的啊!我弄壞了你的沙發……”
“你以爲我真的要你賠?”他挑挑眉,“我沒那麽沒良心,你一個月才多少錢,我又不是不清楚。”
聞言,她又覺得他在損她了。
“厚!你是瞧不起我嗎?”她眉心一擰,慍惱地瞪著他,“誰說二十萬的薪水不够每星期做飯給你吃啊?”
“小姐,你講不講理?”他好心補貼,她居然不知感恩?
“就算主厨食譜用的都是高檔貨,我也可以買到替代品做啊!”她說。
他眉梢一揚,“我可不吃冒牌貨。”
“你……”她氣惱,“我用便宜一點的食材還是可以做出原汁原味的東西!”
“不要說大話。”他說,“就算你真的能,我多給你三十萬補助又怎樣?”
“你要給就多給一點,三十萬算什麽?!”她負氣地說。
她當然不是賺三十萬太少,而是拐個彎批他。
“那你要多少?”他一臉認真地問。
“什麽……”
說她笨?他才是天字第一號的大蠢蛋呢!難道他聽不出她是在酸他嗎?
“氣死我了!”她做出誇張的咬牙切齒狀,然後打開車門,“我回家了!”
“喂!”他伸手拉住了她,“這麽冷,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轉頭惡狠狠地瞪著他,“我自己能回去。”
他知道她在跟他使性子,却沒耐性安撫她。
“別那麽不知好歹。”他沖口而出。
該死!他不應該這麽說,他應該說:“拜托,讓我送你回去。”
她眉心一擰,氣憤地道:“真是抱歉了,我就是那麽的不知好歹,放手。”她奮力地甩開他,跳下車。
見狀,他急忙開門下車,幷快步跑向了她。
“別這樣。”他拉住她。
“我要回家,放開。”她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瞪視著他。
說她不知好歹?可惡,這個自大狂妄的壞心眼!
“我不想明天看見新聞報導說有個名叫山根千歌的女人,因爲在風雪中行走而凍死街頭。”他說。
“那也不關你事。”她使勁的想甩開他。
她覺得自己太激動了,但不知爲何,她的喜怒總是被他的一言一行所影響著。
有時他讓她覺得很溫暖窩心,有時他又教她氣得想狠狠皎他一口。
老天!她和這個男人才認識兩個星期,而且只在星期天見面耶!她爲什麽會被他左右?爲什麽會因他而喜、因他而怒?
四目迎上,她發現他眼底有一種說不出的熾熱濃烈,不像是生氣,但……她也說不出那是什麽。
“上車。”他像在對她下最後通牒般,“我送你回去。”
他的態度越是强硬,她就越想反抗他。
“不。”她倔强地拒絕,“你憑什麽命令我?雖然我領你的薪水,但我只有在星期天才是你的女傭,而今天是星期一!”
“你!”他被她惹毛了。
而在被她激怒的同時,她那雙燃燒著、閃閃發光的黑眸却深深的吸引住他。
他胸口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沸騰著、澎湃著,不知是衝動、情難自禁,還是純粹想懲罰她、嚇唬她、給她點顔色瞧瞧,他猛地將她一扯——
她脚下不穩地撞進了他懷裏,而當她氣憤地擡起頭來想狠狠的瞪他幾眼,他的臉却靠得好近、好近……
“さ?”
然後,在冰天雪地裏,她感覺到他嘴唇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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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4:15
第七章
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千歌楞楞地看著外面的庭院。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唯一清晰的,是昨晚在冰天雪地裏的那一吻。
“天啊!”她搗住發燙的臉頰,喃喃:“那不是真的……”
但,那是真的,他真的吻了她,而且就在他吻了她之後,她安靜下來,且乖乖的上了他的車,讓他送她回家。
爲什麽?他爲什麽要吻她呢?他是爲了讓她安靜下來嗎?噢,不!讓一個女人安靜下來有太多方法,例如搗住她的嘴巴、打她兩耳光,再不也可以敲昏她,爲什麽?爲什麽他却是用“吻她”這種曖昧的方法?
可惡!他爲什麽要用那種方法啊
“千歌?千歌?”
突然,她聽見媽媽叫她的聲音。她猛回頭,發現母親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
“媽。”
“怎麽了?叫了你好幾聲才反應過來……”山根雪子疑惑地打量著她。
“喔,”她心虛地道:“在想事情……怎了?要我幫您做什麽嗎?”
山根雪子搖搖頭,“你別把我當臥病在床的病人看,我其實已經可以仿很多事,是你什麽都搶著做……”
“應該的嘛!反正我辭職回來,就是爲了讓您能充分休息啊!”她說。
山根雪子蹙眉笑嘆,“你的孝心,媽媽是很感動啦!不過總覺得對你不太公平。”
“哪里不公乎啦?”她一笑。
“你哥哥姊姊他們都可以做自己的事,只有你得犧牲自己的工作……”
“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工作,不是早跟您說過了嗎?”她咧嘴笑笑,一臉的不在意,“再說,我現在這份工作不錯啊!而且也輕鬆。”
提及她目前的這份工作,山根雪子頓了頓,若有所思。
“說到你的工作……”她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地道:“你爸爸昨天念了幾句……”
“咦?”她一怔,沮喪地道:“爸不喜歡我做這種幫傭的工作,對吧?”
“不是。”山根雪子說,“他是對你的雇主有意見。”
聞言,她不解。“啊?”
“你爸爸說你的雇主那麽年輕,而你却好像跟他走得很近,要是傳出什麽可就……”
“媽!”她打斷了山根雪子,“我跟他不會傳出什麽的。”
說這話的同時,她想起昨晚的那個吻。
她的心顫悸了一下,但仍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鬆自然。
“他英俊多金,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耶!”她說,“而且他是個大少爺,脾氣不好又壞心眼。”
“壞心眼?”山根雪子皺皺眉頭,“他還送你回來呢!”
“那……那是因爲他……”她因爲心慌而有點結巴,“反正他晚上閑閑沒事做。”
她面紅耳赤,說話結巴的模樣讓山根雪於不禁起疑,“千歌……”
“啊?”
“你不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啥?!”她幾乎跳了起來,“才……才沒有呢!”
“沒有就好,總之你爸爸那個人臉皮薄,你可別讓人家說閑話。”
“我知道。”這件事不用她媽媽說,她也知道。
她一事無成,書念得又不怎麽樣,已經够教爸爸丟臉了,要是到人家家裏幫傭還扯上“桃色”事件,傳出閑話,她一定會被爸爸逐出家門的!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千歌來的日子。十真從昨晚就開始坐立難安、心慌意亂。
吻她已經是星期一的事情了,但到現在,她嘴唇的觸感却還那麽的清晰。
老天,他真不敢相信他居然對她做了那種事。親她?他真的……
他整晚在床上翻了又翻,根本睡不著。每當他閉起眼睛,她的臉龐就浮現在他眼前。
一早,他起來替自己泡了杯咖啡,看見鏡子裏的自己。
“該死!”他暗暗咒駡一記。
他的模樣糟透了,像是三天三夜沒睡好覺似的。明顯的黑眼圈、冒出的胡根……噢,老天!
暍完咖啡,他重新鑽回被窩裏。睡到十點,一些細微的聲響驚醒了他,他知道她來了。
他該起來嗎?不,在吻了她的五天後,他的情緒還是沒有真正的平復,而他相信她也是。
也許他今天該這麽躺在床上,不下床、不睜開眼睛、不面對她。
當他還在爲此事煩心,她進來了,發現他還躺在被窩裏,她沒有叫他,他想,也許她還因此松了一口氣。
她先去忙其他的事,而他幷沒有因爲躺在床上而睡著。他是很困沒錯,但耳朵却不斷聆聽著她做家事時所發出來的聲音。
他感覺得到她非常小心,像是害怕吵醒他似的,但偶爾還是會聽見一些聲響。然後,她離開了他的臥房,不知道去哪里了。
四周一片寧靜,靜得讓他心裏慌慌的。他掀開被子,下了床,發現她已經把房裏整理好了。
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多。老天!他居然就那麽“龜縮”在床上兩個多小時……這不是他相川十真的作風,他不是“卒仔”!
忖著,他大步地往門口走,而此時,她進來了——
“ヘ?”看見他已起床,做好午餐正準備進來叫他起床的千歌一怔。
四目相對,兩人臉上都有藏不住的尷尬。
“さ……那個……午餐做好了。”她乾咳了兩聲,緩和自己有一點點激動的情緒,“你要是梳洗完畢,就去吃吧!”
“喔,謝謝。”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聽見他說謝謝,她一臉訝异地望著他。
“幹嘛那樣看著我?”他皺了皺眉頭。
“你……”她說,“你今天怎麽這麽有禮貌?”
“什……”我哩咧!沒道聲謝說他傲慢,說了謝謝還要被“虧”?
“你病啦?”她一臉認真地打量著他。
他眉心一擰,語帶威脅地道:“你別太過分,不然……”
“我是說真的。”她說,“你的樣子看起來好糟。”
熊猫眼加上胡渣渣,明明就一副生病的樣子。
樣子很糟?他心頭一震。稍早前他是在鏡中看過自己的樣子,但,真有那麽糟嗎?
突然,他在意起來,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很糟的一面。
“我只是沒睡好。”說著,他轉身往浴室走。
“爲什麽沒睡好?”她在他背後問道:“該不是你昨天晚上又帶什麽小姐回來了吧?”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就帶了那個“鑽石耳環小姐”回來,雖然她是沒親眼看見。
他停下脚步,轉頭看她,一瞼的嚴肅。“我已經很久沒跟什麽小姐在一起了,自從……”話未說完,他突然打住。
自從什麽?自從……她來了以後。
不自覺地,他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臉,然後心跳加快,血液沸騰。
該死!他確實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自從什麽?”她很好奇。
“關你什麽事?”他懊惱地回了她一句,然後轉身走進浴室。
千歌輕哼一聲,背身走進他的臥室,開始整理著他的床鋪。
什麽很久沒有?距離她第一次來到今天,也不過才三個星期的時間,才三個星期就說很久?
“色胚!”她忍不住對著他的枕頭咕噥了一句。
十真去餐廳吃飯的時候,千歌便開始著手整理他的床。洗了床單再鋪上乾淨的床單後,她站在障子前,看著外面的庭院。
真奇怪!她居然還敢來,而且還那麽鎮定的面對他?老天,在幾天前,他吻了她耶!
她跟他不過相識三個禮拜,但却有種跟他已經相識了好久的感覺。
跟他在一起時,她覺得很輕鬆、很舒服,雖然偶爾有點小緊張,但很快的就會消失不見。
庭院裏積了一些雪,把草地跟石板步道都淹沒了。她走到庭院裏,拿了鏟子把雪鏟開,突然,她發現底下有個發亮的東西——
“啊!”她一怔。
她看見了一隻鑽石耳環,三個星期前被他扔到院子裏的那只耳環。
她撿了起來,用衣服擦了擦。
“好漂亮的耳環……”她想,這耳環的主人應該也是個大美女吧!
她把耳環放進口袋裏,繼續著她的工作。
將雪鏟開後,他也從餐廳回來了。
千歌從口袋裏拿出耳環,快步地奔到他面前。“ヘ!”
吃飽暍足,十真覺得整個人精神多了,也愉快多了。當然,那是因爲他吃了一頓美味的料理。
“幹嘛?”他睇著她問。
“這個。”她伸出手,掌心一攤,“我在院子裏找到了。”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但他從不期待再看見那個東西。於是,他挑挑眉,一臉的淡漠。
“做什麽?”他懶懶地問。
“當然是還人家啊!”她說。
他眉心一皺,給了她一記“少煩我”的表情。轉身,他走向沙發,幷坐了下來。
“不管你怎麽不高興,既然是人家的東西,至少要物歸原主。”
“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已經是你第二次跟我說同樣的事情。”他的語氣還算和緩,“要我同樣的話再說一次嗎?”
“我知道你不喜歡你的女朋友們把東西留下來,不過我還是覺得……”
“女朋友們?”他在意她故意把女朋友講成“複數”,雖然那也不全然有錯,但……鈐木麗香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女朋友了。”說著,他拿遙控器打開電視,電視上正在播一個搞笑節目。
“就算她不是……”千歌想說話,但電視機傳出的嬉鬧笑聲却讓她有點分心。
他從不喜歡看這種節目,但他沒有轉臺,而且還把音量調大,故意讓電視機裏傳出來的誇張笑聲打斷她的話。
他不懂她爲什麽這麽固執。他老早就忘了鑽石耳環跟鈴木麗香,而她偏要拿同樣一件事來煩他,尤其這件事跟她根本毫不相干。
她爲什麽要管別人的事?她根本不認識鈐木麗香,也不清楚他跟鈐木麗香之間的關係幷不像她以爲的那樣。
“相川先生……”千歌有點生氣,她知道他是故意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大。
他不看她,也不聽她,只是兩隻眼睛直盯著電視機裏那個無厘頭的搞笑男星。
“相川先生,你懂做人的基本道理嗎?”她扯開嗓門。
他斜睞了她一眼,不說話。
“隨便丟了別人的東西這樣對嗎?”她續道,“這是很貴重的東西,你該還給人家。”
老實說,她真的生氣了,而且還後悔剛才爲他煮了一頓美味的午餐。早知道,她應該在湯裏面吐口水。
十真不是沒聽見她的話,她喊得那麽大聲,除非他是聾子,不然就算在十公尺外都能清楚的聽見她說了什麽。
但他有點惱了,他們明明可以融洽地、輕鬆地度過這一天,爲什麽她要爲一個她根本不認識也不瞭解的女人跟他吵架?
他直視著電視機,還誇張地笑,擺明瞭就是“我聽不見你在說什麽,所以你閉嘴吧”的模樣!
千歌只覺得一把火從她脚底燃起,然後迅速的竄過她全身。眉心一擰,她憤而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只聽見她生氣的、沈沈的、稍微有點急促的呼吸聲。
“我討厭你這樣。”她瞪著他說。
“我爲什麽要討你喜歡?”他道。
這句話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但不知怎的,她聽了有點難過……不,是非常難過。
“既然又被我找到了,你就還給她又怎樣?”她說,“這不是便宜貨。”
“她不在乎這點錢。”他說。
“所以說她跟你一樣都是不知人情世故、任性傲慢又不講理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她氣憤地道。
聞言,他濃眉一糾。
“我跟她已經在三個星期前分手了。”
“就是因爲分手了,更應該把屬於她的東西還給她。”
“要不是你把它撿回來,我已經忘了她,也忘了她曾留了東西在這裏。”
聽他講得那麽决絕無情,她胸口有點痛。他是那麽對待曾跟她有過關係的女性的嗎?他是什麽心態?又把女人當什麽了?
難怪他可以毫不在乎、毫不考慮地就親吻了她,原來他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忖著,她既難過又傷心。她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跟男人親嘴的女人!
“你真可惡!”她氣得咬牙切齒,甚至說出有點幼稚的氣話來,“早知道我剛才就在湯裏吐口水!”
他一臉的不在意,“反正我又不是沒吃過你的口水。”
她知道他指的是他曾親過她,“你……”
“你爲什麽要爲了她跟我吵?”他打斷了她的話,“你認識她嗎?”
“我是不認識,不過同樣身爲女人,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
“會怎樣?”他直直地瞪視著她,“你們根本不一樣。”
聞言,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戳了一刀。不一樣?那是當然,她當然知道自己跟他所交往的女人不一樣。以他的身分地位,來往的必然也都是名媛千金,再不也一定是漂亮能幹的名女人,她當然比不上那些女人,但,他有必要這麽傷人嗎?
“你知道我跟她是怎麽認識的嗎?”他决定把他跟鈐木麗香的關係告訴她,讓她以後再也不會爲了此事煩他。
“我們是在一個朋友開的俱樂部裏認識的,而且認識的第一天就上床。”他說,“你會跟第一天認識的男人上床嗎?”
“我……”原來他們是一夜情的關係,“就算是一夜情,你也應該……”
“不是一夜情。”他說,“我們維持這樣的關係長達一年,直到她故意留下耳環。”
“さ……”她一怔。
他的意思是……那個女人不是他的女朋友,但他們却有整整一年的肉體關係?他的男女關係一直是這樣的嗎?他從不付出真心,只需要感官及肉欲的滿足?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從來都不是。”他神情懊惱又不耐,“你懂了吧?以後不要再拿這種事來煩我。”
說罷,他伸出手,“把遙控器給我。”
她拿著遙控器的手在微微顫抖,不,事實上,她全身都在顫抖著。
她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感覺及情緒,只覺得身體裏仿佛有一股憤怒的、傷心的岩漿在胡亂流竄著。
她的身體好痛,心也是。
那天晚上他吻她的時候,抱持的是什麽心態?從不對女性付出真情的他,是在什麽樣的衝動下吻了她?
不,也許根本就不需要衝動,那只是他的本能,或者是一種習慣。
雖說被吻一下既不會死也不會掉塊肉,但她此時却好恨。
“遙控器。”他沈聲。
她反射動作地把手一背,倔强地瞪著他。她在生氣,她要讓他知道。
十真迎上了她的眼睛,沈默了幾秒鐘。
“我知道了。”他突然吐出一句,然後拿起了電話。
他打了一通電話,只說了:“是我,你現在立刻過來,可以吧?”
電話那頭是誰,她不知道,但她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好像……好像有什麽事即將發生。
“我有個客人要來,你現在到車庫那裏去等。”他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聲音又冰冷又淡漠,“她來了,就帶她進來。”
“耳環……”
“我要你現在就去。”他目光一凝,仿佛能殺死她似的。
她心頭一震,遲疑了一下,然後轉身出去。
千歌不安地等在車庫門口,她不知道她等的是什麽人,但他剛才那冷冷的眼神及冷冷的聲音,却教她有種渾身哆嗦的感覺。
約莫三十分鐘後,她聽見了車子的引擎聲,而且就在車庫的電動門外。
她開啓電動門,眼前出現的是一輛銀色的賓士車,而車上坐著的是一名美麗動人的女子。
看見她時,女子楞了一下。
她就是他的客人?千歌邊想著邊上前,“你好,請問……”
“他在哪里?”接到電話就立刻驅車前來的鈴木麗香問道。
“起居室。”千歌說。
“我把車開進去,關門吧!”鈐木麗香說。
“喔,好的。”千歌答應。
鈐木麗香將座車開進車庫,然後下了車。
這地方她不是第一次來,當然不需要任何人帶路。於是她快步地走在前面,而關好門的千歌則尾隨在後。
走著走著,鈐木麗香不經意地轉頭看了千歌幾眼,却沒跟她說話。
看見這個家裏除了十真之外,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是教她挺訝异的,但從她的穿著跟語氣看來,她應該是他雇用的鐘點女傭。
進到起居室,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十真,鈐木麗香立刻綻開嬌媚的粲笑。
被他單方面的宣告關係結束,至今已經三個星期,雖然先前她從朋友那兒聽說,他曾帶一名穿著樸素的女子到他開的餐廳用餐,但她却還是對他懷抱著希望。
果然,他終於打了電話——
“十真。”她像快樂的小鳥般飛向了他,“你終於還是跟我聯絡了,我好高興喔!”
她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兩隻手親熱地纏住了他的臂膀。
而此時,千歌走了進來,看見這一幕,她心頭一抽。
“抱歉,我出……”話未說完,她已經轉過身去。
“慢著。”一直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的十真突然開口,“過來。”
她慢慢地轉回來,尷尬又不安地看著他及他身邊的鈐木麗香。
鈴木麗香疑惑地看著他,“你幹嘛?”
十真沒有回答她,就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
“你不是要還她?”他直視著千歌。
千歌一怔,“什……”
“她已經來了。”他撥開了鈐木麗香的手,霍地站了起來,“耳環呢?”
這會兒,她明白了,原來他要她去等的客人,就是耳環的主人。
老天!他爲什麽要這麽做?他爲什麽要讓兩個女人面對如此難堪的場面?她看得出來那女人是如何滿心歡喜的來到這裏,她知道她心裏有著期待,而他却殘忍的……
“什麽意思?”鈴木麗香一臉驚疑挫折,她懊惱又羞憤,“十真,你這是在做什麽?”
“她堅持要物歸原主。”他看著她,聲綫冰冷,“所以我把你叫來了。”
他走向了整個人震驚、氣憤且身體僵硬的千歌,“耳環在哪里?”
“耳……”千歌說不出話來。
惡魔!這真的是惡魔才做得出來的事!
他突然伸出手插進她口袋裏,硬是把那只鑽石耳環“挖”了出來,然後,他又走向了鈴木麗香,拉起她的手,把耳環塞到她手心裏。
他轉身直視著千歌,“這樣你滿意了?”
看著他那冷酷的表情,還有那冷酷的聲音,千歌覺得仿佛有幾萬根針同時扎在她胸口般。
他氣她拿耳環的事煩他,所以就把耳環的主人叫來,然後當著她的面把耳環還給她?她可以想見耳環的主人此時有多震驚、多憤怒、多挫折、多傷心。他怎麽可以毫不在乎的傷害一個女人?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十真,你這是做什麽?”鈐木麗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叫我來,就爲了還我耳環?”
十真知道她在期待什麽,但那不是他準備給她的。
“我們已經在三個星期前結束了,你應該沒忘記。”他說。
“可是……”
“我叫你來純粹是因爲她逼著我把耳環還給你,不是因爲我想跟你複合。”說著,他又走到了千歌的身邊,“謝謝她吧!那只耳環也不算便宜。”
“你……”鈴木麗香自尊受損,氣得咬牙切齒,“你太過分了!”
“怪她。”他指著千歌,“是她自以爲什麽都知道的堅持,讓場面變得這麽難堪。”
聽見他這麽說,千歌一震,她兩隻眼睛像噴火般的瞪著他。
“她認爲我們既然分手了,就不該留著你的東西。”他故意把話說得曖昧,好像他跟千歌之間有著什麽似的。
當然,這是爲了報復及懲罰拿此事與他吵架的千歌。他要讓她知道,很多事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而她的那套男女交往守則,也不見得人人適用。
“我想……”他突然注視著千歌,撇唇一笑,但話却是說給鈐木麗香聽的。“她大概不喜歡看見其他女人的東西出現在這個家裏吧!”
聞言,千歌陡地一震。她不是笨蛋,她聽得出他話中的模糊及曖昧。他爲什麽要製造這樣的假像?他爲什麽要讓鈴木麗香誤以爲他們的關係是“現在進行式”?
瞥見他眼底閃過的一抹狡黠及惡意,她明白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拖她下水,讓她陷入他跟鈐木麗香的風暴之中。
他在懲罰她,懲罰她忘了自己的本分,懲罰她不乖乖的聽他的話。
“難道你們……”鈴木麗香狐疑地、難以置信地把千歌從頭到脚打量了一番,“你跟她在交往?”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淡淡的一笑。
“我不……”千歌想解釋,但鈐木麗香打斷了她。
“我朋友說她看見你帶一個看起來土土的女人去餐聽吃飯,就是她?”鈴木麗香賺惡地道。
聞言,千歌有點不悅。土土的?她好歹也在東京混了幾年,她居然說她“土”?
雖然她的遭遇值得同爲女人的她同情,但她嘴巴也太壞了點。難道說這些有錢人家的少爺或小姐,嘴巴都這麽壞嗎?
“是,就是她。”聽她用“土土的”形容千歌,十真十分的不高興。
她穿著打扮是樸素了點,但還不至於土。再說,他不喜歡聽見別人嫌她,這世界上只有他能對她壞心眼。
“我不信!”鈴木麗香激動地道,“你怎麽可能會看上她?她不過是你的鐘點女傭,你是故意氣我的,對不對?”
十真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他勾唇一笑。
“氣你?我不需要那麽做。”
“不,你……你騙我。”鈐木麗香根本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她不相信自己比不上眼前這個工作服打扮、頭髮還有點零亂的女人。
“我何必?”
“她……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她幾乎尖叫。
他臉一沈,眼神深沈而陰鷙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可以接受“關係結束”的事實,却無法接受她輸給了千歌的事實。
她自命不凡,她認爲千歌完完全全的比不上她,但……是這樣嗎?不,他可不覺得千歌有什麽地方輸給了她。
轉頭,他突然看著千歌。她正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眼底有焦急、有慍惱、有不安。
誰說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他在心裏想著。人是善變的!
伸出雙手,他捧住了千歌的臉,强勢地、霸道地、令人措手不及地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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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4:31
第八章
看見這一幕,鈐木麗香雖無法接受,却已徹徹底底的覺悟。她像只戰敗的母猫,却還是趾高氣昂地拂袖而去。
眼看著鈴木麗香氣憤離去,千歌怔在原地好一會兒,須臾,她回過神來,却見十真已若無其事地走回臥室去。
她怒不可遏地沖進臥室,對著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仿佛剛才的事都不曾發生過的十真大叫:“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他不理會她,翻過身去。
這是她要的,是她非要他把東西還給鈐木麗香不可。他根本不想再見到鈴木麗香,她在他生命裏早已成過去。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殘忍了嗎?”見他無動於衷地躺在那兒,千歌更生氣了。
她沖向前去,對著他的背質問著:“雖然你們分開了,但難道你對她沒有一點點的感情嗎?”
“沒有。”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她一怔,“什……”
他翻過身來直視著她,眼神冷漠,“我不是說了嗎?我跟她的關係是從一夜情開始,我們只是身體上的夥伴,沒有感情、沒有牽絆。”
“她不是那麽想,她……”
“她只是不想輸。”他打斷了她,“她無法接受你贏了她,就這樣。”
提及這件事,她想到他剛才當著鈴木麗香的面親吻她的事情。是的,他剛才利用她氣走了鈐木麗香。
一股如岩漿般滾燙的怒氣直往她腦門沖,“我沒贏她,你只不過是利用我來氣她而已!”
他沒說話,像是默認。但……他只是在利用她嗎?當他當著鈴木麗香的面吻她時,他是來真的?還是玩假的?
他自己都糊塗了,因爲他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對一個女人有過這樣的感覺,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還懂不懂什麽是真心。
“你太過分了!你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你……”她氣得眼眶泛紅,眼角也閃著泪光。
“怎麽?”見她眼眶泛著泪光,他心裏一揪,却還是說出了聽起來很可惡的話:“你要哭了嗎?”
要强的她狠狠地瞪著他,“哭?爲你這種人?”
她不懂一個人怎麽會有如此極端的兩面。在餐廳吃飯時,他是那麽真心的鼓勵她,給她信心,她以爲他只是身體裏住著一個頑皮的靈魂,內心幷不似他平常表現出來的那麽壞、那麽冷酷。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瞭解他。他有著極黑暗的、不欲人知的一面,而那仿佛才是真正的他。
“這不是你要的嗎?”他翻身,緩緩地坐了起來。“這是你要的,所以不要因爲結果不如你預期的那麽圓滿,就反過來怪我。”
聞言,她陡地一震,“什……”
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難道他覺得這樣輕易的傷害別人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這樣的結果就算不盡你意,也是你要的。”他的口吻霸道又强勢,“以後我們可以和平相處,再也不會因爲這件事吵架了。”
“你好可怕……”她恨恨地道,“你不只是壞心眼,你簡直……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一點都不瞭解你。”
十真臉一沈。他壞心眼?他可怕?他已經照她的要求將耳環還給了鈐木麗香,他以爲他們不會再鬧得不愉快,但顯然地,她對這個結果幷不滿意。
自從“她”離他而去之後,他對任何女人再無真心,也從不試著去討誰的歡心、讓誰滿意。
但她出現後,他常做一些近乎“退讓”的妥協,而她却毫無察覺。
她第二個星期沒來時,以他的個性是不可能主動打電話表達希望她繼續留任的,但他打了。當她來時,他怕她臨陣退縮,居然還親自去幫她開門。她想要三井主厨的食譜時,他前去拜托三井主厨將食譜給他,就爲了看見她欣喜若狂的臉……
他竭盡所能的想讓她滿意,而那是他不曾爲任何一個女人做的,但結果如何?她根本感受不到!
“你不需要瞭解我,你只是我的鐘點女傭。”他冷酷地說。
千歌陡地一震,胸口像被狠狠槌了一下般疼痛。
只是鐘點女傭?是的,她確實是他的鐘點女傭,她對他不該也沒有任何的期待,但爲何當他這麽說時,她會有這種椎心刺骨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快要死去,但有一件事,她想知道答案,縱使她知道他不會給她什麽滿意的、值得安慰的答案——
“你今天吻我是爲了氣她,那……那一天晚上呢?”她發現自己的聲綫在顫抖著,“送我回家的那一天晚上,你爲什麽吻我?”
他明白她要的是什麽樣的答案,但整個人深陷在充滿怒焰的火山中的他,仿佛失去理智、失去真心的給了她重重一擊——
“可能是那天晚上太冷……”他睇著她,唇角一撇,冷冷地道:“我的腦袋凍僵了。”
聞言,千歌臉上沒有太大的反應。
她早猜到他會給她什麽樣傷人的答案,但沒有反應,幷不代表他的話未帶給她任何的衝擊及打擊。
她沒掉下泪,不是因爲她不傷心,只是不想讓他看見她是如何的傷心。
在東京所經歷過的幾段感情所帶給她的傷害總和起來,都不及他如此冷酷的一句話,而他們甚至根本不是戀人的關係……
“我就做到今天爲止。”她顫抖著聲綫,强忍著悲痛,“我想我無法再爲你這樣的雇主工作。”
十真眉丘僨隆,懊惱地道:“隨你高興。”
說罷,他重新躺回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脚蒙住。
千歌不自覺地咬著唇,直到她感覺到一股碱味,才意識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再見。”她說,然後轉身離開。
哭了一晚,千歌的兩隻眼睛簡直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一早起來,山根幸男跟雪子夫婦倆都發現了。
餐桌上,山根幸男依舊是沈默的,但雪子却忍不住要問:“千歌,你眼睛怎麽了?”
“啊?”千歌心虛地答道:“沒……沒睡好。”
雖然想解釋、雖然不希望爸媽爲她擔心,但一想到他,她鼻子又是一酸。
“沒睡好?”雪子狐疑地盯著她,“可是我看你好像是哭……”
“雪子。”突然,一向在餐桌上非常沈默的山根幸男開口打斷了她,“她說沒睡好就是沒睡好,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雪子一頓,“我只是……”
“她都幾歲了,你還替她操什麽心?”山根幸男冷肅地說道。
“不管孩子到了幾歲,他們在我心裏還是孩子。”雪子說。
“行了。”他眉心一擰,“吃飯吧!”說著,他動起了筷子。
看他一臉“叫你別問就別問”的表情,雪子縱使再好奇也只能作罷。
千歌低頭,快速地扒飯,但泪水却已模糊了她的雙眼。
這一刻,她感謝父親阻止了母親的問話。雖然他的聲音是那麽的冰冷,表情是那麽的嚴肅,但她有種得救的感覺。
吃過飯,她的情緒也稍梢平復,於是又强打起精神面對這一天。
不過,她决定今天能不要待在家就盡可能不待在家。她怕,怕母親只要再多問一句,她就會當著母親的面痛哭失聲。
失戀也不曾如此消沈、如此痛哭過,而他根本就不是她的戀人。
她爲什麽這麽傷心?純粹氣他利用她?不,不只是這樣,她是個單純的人,有太多人曾利用過她,但給她如此致命一擊的……只有他。
倘若不是他在她心裏占有相當的分量,他傷不了她。
老天,她喜歡他!就因爲喜歡他,所以當他那麽冷酷地傷害她時,她才會如此的痛。
做完了例行性的家事,她穿上了外套,拿了錢包跟購物袋準備出門。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去哪里都比在家裏哭好。
“我去買點東西。”她硬擠出有元氣的聲音,然後快速地穿上鞋子。
剛打開門,身後傳來了父親山根幸男的聲音。“千歌……”
“是。”她停下脚步,轉過身來。“要我順便買什麽嗎?”她强顔歡笑地問。
山根幸男神情依舊嚴肅地望著她,像在思索著什麽,他沈默了幾秒鐘,然後……
“你已經二十八歲了……”他淡淡地說,“很多事,你應該也有足够的智慧去面對、解决。”
她微頓。父親是想告訴她,不要把處理不了的事情帶回家來,讓母親及家人爲她擔心嗎?不自覺地,她眼眶又盈著泪水。
她當然不希望家人爲她擔什麽心,而這麽多年來不管在外面受了什麽苦或委屈,她也從不告訴家裏。
她知道父親期待她像哥哥姊姊那樣,完完全全的掌握幷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及人生,而她也一直很努力那麽做。
只是偶爾……只是“偶爾”而已,她也會希望父親或是母親抱抱她、拍拍她、安慰她,在她受傷的時候。
這麽一點點的期待,在這個家裏是奢求嗎?想著,她不禁鼻酸落泪……
“嗚……”她掩著臉,終於忍不住的哭出聲音。
這時,山根幸男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焦急及憂心。他感到不舍,感到難過,因爲他的小女兒——總是害怕的、戰戰兢兢的看著他,遠遠的躲著他的小女兒哭了。
“千歌……”這一瞬,他驚覺到她似乎是誤解了他的話。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她搗著臉,眼泪從她的指縫中流下,“我不是故意要讓媽媽爲我擔心,我……”
山根幸男趨前,遲疑地伸出了手,然後輕拍著她的肩。
她一怔,驚訝地放下雙手,擡起泪濕的眼看著他。
他皺皺眉頭,爲難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爸爸?”在父親眼中,她發現了一抹愛憐及不舍,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惜。
但……自她有記憶以來,從不曾在父親眼中看見這樣的情緒啊!
不,也許是她太害怕,從不敢正眼注視他,以至於忽略了他內斂的、隱藏的父愛。
山根聿男蹙眉一嘆,“那裏……我是說你幫傭的地方,別再去了。”
聞言,千歌陡地一震。她驚覺到父親好像都明白、都知道,仿佛昨天他就在現場般。
父親知道她受了傷,他不是不聞不問,他不是忘了她的存在……她的胸口一陣沸騰,一直緊綳著、硬撑著,猶如百年冰雪般的情緒一瞬間崩坍。
“爸爸!”她撲進了父親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傷心也安心的哭著。
山根幸男先是一怔,旋即笑嘆一記,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這一際,他們父女間的距離……近了。
午後兩點,千歌從戶頭裏領出三十五萬,來到了“加賀”。
該她的十五萬,她留著,而不該她的,她一毛錢都不會貪。
剛到門口,有人叫住了她——
“ヘ!”
她轉頭一看,發現是他的秘書小島。
“你好。”她彎腰一欠。
“真的是你。”小島神情愉悅。
今天一整個上午,十真的臉臭得跟什麽一樣,她想……他的心情之所以那麽惡劣,應該跟眼前這個女孩有關吧!
“你叫山根千歌,對吧?”小島笑問,“我叫你千歌,行嗎?”
他的秘書對她如此的友善,甚至可說是熱情,真教她有點驚訝。
“さ……好啊!”她訥訥地道。
“對了!”小島匆地問:“你昨天是做了什麽給相川先生吃啊?”
千歌一直之間沒搞懂她的意思,怔了怔。“啊?”
“他啊!臉臭得不得了,我差點要在他門上挂個“生人勿近”或是“內有惡犬”的牌子。”
聽見她以如此幽默的口吻談著自己的老闆,一直抿著嘴的千歌忍不住笑了。
“唉呀!你總算笑了。”小島注視著她,“你剛才一臉哀怨呢!”
女性的第六感告訴她,十真臭著一張臉是因爲這個女孩,而這個女孩一臉哀怨是因爲十真。
總之他們兩人之間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不管他們是不承認還是未曾察覺,她都可以如此斷定。
“聽相川先生說,你的手藝很好,什麽時候我也可以有機會品嘗一下?”小島覺得她很投緣,比十真所交往過的任何女孩子都還教她喜歡。
“さ……我……”他在秘書面前誇她手藝好?真的嗎?
像惡鬼一樣殘酷又冷漠的他、像太陽一樣融化她內心冰雪的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
罷了,已經不關她的事。在昨天的事情之後,他們之間已經有著一條深深的鴻溝,誰也跨越不了。
只是……他們之間的鴻溝不是早在他們見面的那一刻起就存在嗎?他是擁有多家溫泉飯店及高級餐廳的年輕富豪,而她不過是三流大學畢業,從沒有過什麽像樣工作的待業上班族……
她從不曾跨越那條鴻溝,而那條鴻溝也不是她努力就能跨越的。
“嘿!”見她又露出幽怨的表情,小島熱情地拉了拉她的手,“別在這杵著,我帶你進去找相川先生吧!”
“さ,不……”千歌用力搖了搖頭。
小島疑惑地看著她,“怎麽你不是來找他的嗎?”
她又搖頭,“我找你。”
說著,她拿出了口袋裏那個裝了三十五萬的信封,交給了小島。
小島接下信封,她知道裏面是錢。“這是……”
“裏面是三十五萬,退還給他的。”她說。
小島皺起眉頭,“我不明白……”
“我……我辭職了,就做到昨天,所以……”她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似的頓了頓,“總之我只做了三個星期,剩下的三十五萬請代我還給他。”說罷,她彎腰一欠,道了再見。
“慢著……”小島拉住她。
她辭職了?十真不是對她的表現非常滿意嗎?難道出了什麽事,而且就在昨天。
看來,十真今天心情惡劣到極點果然是因爲她。
呵,相川十真,總算出現了一個能治你的女人。小島忖著。
“錢,我不能收。”她將信封塞回千歌的手裏,“這事,我做不了主。”
“啊?”千歌一怔,“可是錢是你彙給我的,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覺得你還是親自拿給他比較好。”她必須製造機會讓他們兩人碰面,而且……她真的好想看看十真見到她時的反應。
她想,他臉上的表情一定會讓她High上兩三天。
“可是……”
“別可是了。”小島拉著她不放,“要是我擅自收下錢惹得相川先生不高興,我的飯碗就不保了。”
“さ……”
也對,那傢夥是惡魔、是暴君,他一不高興是有可能叫人卷鋪蓋走路的。
“千歌,”小島皺著眉,語帶哀求地道:“我有小孩,得養家,你總不忍心看我失業吧?”
“這……”是啊!她自己倒楣也就算了,總不能連累別人。
“好吧!”她點點頭,無奈却也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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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4:46
第九章
敲了門,辦公室裏傳來了十真低沈的、冷漠的、沒有生氣的聲音。“進來。”
小島回頭對著千歌一笑,緊握著她的手,像是擔心她會臨陣脫逃般。
推開門,小島拉著千歌走進了辦公室,他沒有在辦公,而是坐在沙發上。
看見千歌跟著小島進來,他一震。
他的表情很難看,千歌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空氣裏彌漫著一種詭譎的火藥味,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爆,然後毀滅全世界一樣。
幸好在這偌大的空間裏,還有笑咪咪的小島緩和了這氣氛。
“千歌有事找你。”小島說。
十真一怔,疑惑地看著小島。
千歌?他的表姊什麽時候跟她那麽熟了?居然直接稱呼她的名字!
“那麽你們聊,我先出去。”小島說。
“不,不用。”這回,千歌拉住了小島。
小島感覺到她的手冷冰冰的,而且在發抖。她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眼底却有著複雜的情緒。
“我……”她倒抽了一口氣,艱難但一鼓作氣地道:“我跟他沒什麽好說,我馬上就要走了。”
聞言,小島一頓。慘了!這氣氛實在僵到不行,壞到透頂。
眼睛一瞥,她看見了十真的表情。他的臉比上午還要難看個一百倍。
十真懊惱地直視著千歌,眼底竄燃著怒焰。
沒什麽好說?他們好歹有過三星期的主雇關係,她居然……
憋了一整晚又一整個上午的氣,仿佛在這一刻都要爆發似的。她的出現根本是爲了毀滅他原有的世界,她是來考驗他有多大耐性,多大忍受度的……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如此的激怒他、影響他的情緒,包括多年前背叛他、離開他的“她”;而眼前的她,却只用了三個星期的時間,就徹底的擾亂了他。
不,這沒有道理,他怎麽可能被她……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盛怒的、混亂的、激動的他沖口而出,“你要說什麽,快說吧!”
聽見他如此冷漠的話語,千歌心頭一抽。
倔强的她眉心一擰,“我沒要跟你說什麽,事實上,我根本不想見你。”
十真濃眉一糾,惡狠狠地瞪視著她。
眼看情况越來越糟,小島開始懷疑自己讓他們見面的决定是錯的。“さ……”她想打圓場,但似乎已沒有她插手的餘地。
“既然不想見我,爲什麽進來?”
“要不是小島小姐堅持,我一點都不想進來。”她負氣地道。
“什……”他一怔,然後斜瞪了小島一眼。
看見他惡狠狠地瞪了小島一眼,千歌急忙替小島解圍:“不關小島小姐的事,她只是不敢拿主意。”
不敢拿主意?他表姊有什麽事不敢拿主意的?他給她的許可權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他知道,他知道他表姊根本是“故意”的。
“這個。”千歌迅速地從口袋裏拿出信封袋,“還你,裏面是三十五萬。”
十真先是一怔,然後明白了。
“我沒要你還。”他說。
“我不是貪心的人。”她說,“不該我的,我一毛錢都不會要。”
迎上她堅定的目光,十真胸口突然一抽。看來,她是真的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互不相欠。
“相川先生,千歌……”逮了個空隙,小島插話,“我想你們應該是有什麽誤會,大家先不要衝動……”
十真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雖沒說話,但那眼神像在說:不關你的事,別插手!
跟他一起長大的小島,幾乎沒見過他如此生氣。當年“她”背叛他、離開他的時候,他表現得既平靜又堅强,完全沒有這種近乎歇斯底里的情况發生。
啊!相川十真……你動真情了。她暗自忖著。
“請你收下。”千歌將信封袋往前一推。
她其實很想把信封袋丟在他臉上,再不至少也是甩在桌上,但她從小受的教養告訴她,那是非常失禮、沒有家教且有辱門風的事情。
再如何生氣,她也得把錢交到人家手上。
“小島,收下。”十真不想親自去拿那信封。
“さ……不……不好啦……”小島試著勸和,“大家先冷靜下來,把話……”
話未說完,十真突然一個箭步向前,一把搶下千歌手裏的信封袋,然後再重重地往桌上一甩。
“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說。
千歌心裏十分氣憤,但更多的是傷心。她幾乎要掉下眼泪,但她忍住了。
“我告辭了。”她彎腰一欠,轉身快步走出辦公室。
“ヘ,千歌!”小島想攔她,但她實在走得太快。
雖然剛才千歌一直表現得既堅强又冷靜,但她看得出來……她就快哭了。
轉頭,她氣惱地瞪著十真,“看你幹的好事。”
十真懊惱地回了她一句:“誰要你自作聰明!”
“就是你不够聰明,我才要幫你拿主意。”她說。
“這不關你的事。”
“你這笨蛋。”四下無人,小島端出她表姊的架式來,“要聽實話嗎?要聽聽你心裏的聲音嗎?”
十真瞪了她一記,“少跟我咬文嚼字。”
“相川十真。”她直呼他的名字,“你愛上她了。”
語罷,她轉身快步跑了出去。
一走出加賀,千歌强忍著的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
爲什麽她的心如此的痛?就爲了那個霸道、任性、冷酷、無情、沒有禮貌、壞心眼的傢夥?她是瘋了嗎?她爲什麽要爲他難過?
“千歌……千歌……”身後傳來了小島喘吁吁的呼喊。
她停下脚步,胡亂擦了擦眼泪。轉過身,她看見小島追了上來。
“我的天啊……”小島跑到她面前,上氣不接下氣的,“你走路真快……”
“小島小姐,你……”她不知道小島爲什麽追出來,難道是那個惡魔要她來傳話或交代什麽?
啊!一千萬的沙發!她突然想到。
“請你告訴他,那張沙發的錢,我會想辦法還他的。”她說。
小島露出疑惑的表情,“啊?什麽沙發?”
“咦?”她一怔,“難道不是?”
小島笑嘆一記,“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還有什麽沙發的問題,我不是要跟你說那個……”
“那……”她困惑不已。
小島細細地凝視著她,然後笑了。“唉呀!你果然哭啦?”
她一怔,羞赧又尷尬地用手搗住半張臉。
“你現在要回家嗎?”小島說:“我覺得最好不要,你現在的樣子很糟!”
“我……”
“走。”小島拉起她的手,“我請你喝咖啡。”
“ヘ?”她一怔,“可是你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
“沒關係。”
“你的惡魔老闆會生氣的……”千歌實在替她擔心。
小島聳聳肩,“誰鳥他啊?”說完,她哈哈兩聲。
就這樣,半個小時後,她們已經坐在附近的一間咖啡廳裏——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小島幷沒有拐彎抹角地探她口風,“我跟他認識這麽久,從沒見他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他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千歌說。
小島一笑,“是不好,但總不至於氣到失去理智。”
千歌沒說話。理智?那傢夥有“理智”這種東西嗎?
“他剛才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氣話。”小島說,“你千萬別當真了……”
“才不是這樣,他……”提及他,千歌又氣又難過,“他是個壞心眼的討厭鬼!”
睇著她,小島掩嘴笑了,“你駡他時的表情及語氣,真像個戀愛中的少女。”
聞言,千歌一悸,臉兒羞紅。“誰……誰跟他戀愛了?”
“你們也許沒有在戀愛,但我敢說……”突然,小島目光一凝地注視著她,“你喜歡上他了。”
“什……”她一驚,立刻面紅耳赤,“才……才不是……”
小島一臉“我都瞭解”的篤定表情,“而且我要告訴你一個更勁爆的事實……他也喜歡上你了!”
“啊!”千歌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那個惡鬼喜歡她?天啊!她以爲瘋了的只有她,却沒想到小島也瘋了。
“他是個沒心肝的人。”千歌語氣略顯激動,“他可以毫不在意的傷害一個人,他……我甚至懷疑他仇視女性、歧視女性。”
“那是表像……”小島淡淡一笑,“我問你,如果你曾因爲溺水而差點一命嗚呼,你還會靠近水邊嗎?”
她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會害怕。”
“那麽……假如你被蛇咬過,你還會接近蛇嗎?”
“當然不會。”千歌回答得十分肯定。
“那就對了。”小島露出高深的微笑,“在他二十五歲那年,他被蛇咬,也被水淹了……”
“咦?”千歌一怔。
小島唇角一勾,輕拍了她的手背。
“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她說。
聽完故事,千歌覺得自己那種氣憤的情緒慢慢地緩和下來。
“你說的……”她半信半疑地看著小島,懷疑這只是她虛構的故事,“是真的?”
“千真萬確。”小島一手高舉,一手摸著胸口,做出“我敢發誓”狀。
千歌沈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所以說……他曾受了很重的傷?”
“嗯。”小島用力地點點頭,“你別看他現在玩世不恭、游戲人間,好像天生是個浪蕩子的模樣,其實他從前是個純情少年。”
聽到小島用“純情少年”形容他,千歌差點噗哧笑出聲來。
小島挑挑眉,“我說真的喔!那可是他的初戀耶!”
“啥米?”千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二十五歲才初戀?!”
小島點點頭,“他是相川家的兒子,從小受的是壓抑的菁英教育,二十五歲之前他不是在念書,就是在努力做接掌家族事業的準備,一直到他認識了她……”
“天啊……”
“她很漂亮,很有手腕,像他這樣的純情男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小島說。
千歌一瞼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現在說的是我認識的那個相川十真嗎?”
“沒錯。”小島續道:“現在他會變得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女人,都是因爲遭到她的背叛。”
“這……”千歌咬了咬唇,“他的遭遇是挺值得同情的啦!可是也不能因爲這樣就隨便傷害別人啊!”
“傷害?”小島不以爲然,“在他跟每個女人來往前,都是先把醜話說在前面的耶!所以,我不認爲他傷害了誰……”
“那他隨便吻了我又怎麽說?”千歌激動地沖口而出,但旋即又後悔莫及,因爲,她看見小島用一種驚訝的欣喜的眼神看著她。
“真的?”小島像發現了什麽天大的八卦,“他真的吻了你?!”
“さ……”事已至此,她只好硬著頭皮點點頭,“不過他是爲了氣那位鑽石耳環小姐,才當著她的面親我的。”
“那可不儘然……”小島意有所指地道,“我所瞭解的他,可不會在女方未首肯的情况下親吻對方喔!”
“所以說囉!他可能根本沒把我當女人看。”她氣憤不已。
“也許他是沒把你當一般的女人看……”小島直視著她,一瞼高深,“我的意思是……對他來說,你是特別的。”
千歌一震,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小島咧嘴笑笑,“他喜歡你。”
“別……別瞎說了,我不會原諒他的。”她氣惱却又難掩嬌羞,“他真的太壞了。”
“我承認他脾氣是壞透了,不過他不是個壞男人。”小島說,“一旦遇見了真愛,他是個既深情又痴情的好男人。”
小島越說,千歌越覺得坐立難安。她的手心不斷地在冒汗,她的心跳猶如擂鼓般又響又沈……
“如果他向你道歉呢?”同爲女人,小島當然看得出她的心已撼動,“你會原諒他對你仿的事嗎?”
“我原不原諒他都沒差……”千歌在桌子底下搓著手,“你說,就算我原諒他、就算我喜歡他,你認爲他的物件會是我這種出身平凡的女生嗎?”
小島挑挑眉,沒接話,一臉“你繼續說,我洗耳恭聽”的悠哉表情。
“更何况,我發現他身邊的女性好像都是出身名門或富家的美女幹金,我又不是。”說著,她不禁有點沮喪,但她却不知道自己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聽你這麽說起來,你是……喜歡他的囉?”小島深深地注視著她,像是要看透她的內心。
“ヘ?”她一震,驚羞不已,“不,我是說……”
“別說你不喜歡他,一點點都沒有?”
“我……”在小島的注視及逼問下,她怯怯地承認了,“好啦!是有那麽一點點,你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位很迷人的男性。”
小島點點頭,“他確實是……”
“反正我跟他的關係只到雇主跟鐘點女傭的階段,而且已經結束了。”她說。
“雇主跟鐘點女傭的關係是結束了,但男人跟女人的關係正要開始啊。”小島說。
千歌臉頰發燙,“你在胡說什麽?我……我跟他?”
“有何不可?男未婚,女未嫁,正好。”小島拍拍手,一臉興奮的表情。
“小島小姐,你別尋我開心了,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耶。”
“放心,相川家不會嫌貧愛富,他們選擇媳婦的條件是賢良淑德,不是家財萬貫。”說著,小島拉住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再說,你已經抓住他的胃了,不是嗎?”
千歌皺皺眉。她覺得小島若不是在尋她開心,就是在安慰她。她的男人運一向糟糕,怎麽可能……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秘書,小島對他的事情未免知道得太多了……
“小島小姐,”她狐疑地看著小島,“你怎麽知道他那麽多事?”
“因爲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了,而且我跟他的關係相當的密切。”小島說。
“密切?”千歌一震,“難道你跟他……”
小島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連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你說你們的關係密切……”
天啊!莫非那傢夥連秘書都不放過?小島可是已婚婦女啊!
“唉唷!”小島啼笑皆非,“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啦!他是我表弟。”
“啥?!”千歌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星期日,辭去幫傭工作的千歌,懶洋洋地坐在茶室前。
聽完小島的那番話後,千歌覺得自己的心更亂了。
她原本可以“一心一意”、“貫徹始終”地討厭他,但現在却不斷地想起他好的那一部分。
她以爲他是個只會傷害人的壞心眼,却沒想到他居然曾經被狠狠的背叛過。難怪他恨極了女人故意將私人物品留在他家,原來他曾有過那麽一段……
不過,儘管他的行爲情有可原,却也稍嫌過火了些。
而且,他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競在吻了她之後說他是腦袋凍壞了才會吻她。天啊!世界上怎麽有嘴巴這麽壞的男生啊?
可是話說回來,他幷沒有說好聽話騙她。她以前交往過的男人嘴都甜得跟蜜一樣,可是背著她的時候,却一個比一個壞。
“唉……”她輕嘆一聲,隨手弄了塊“不室屋”的“加賀麩”往嘴裏送。
突然,有人輕拍了她的背。
“年紀輕輕的,嘆什麽氣?”山根雪子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
“媽……”
“想什麽?”山根雪子在她身邊坐下,動作輕鬆靈敏,一點都不像中風過的病人。
原本她就只是輕微中風,其實不算太嚴重。而在千歌回來照顧她後,她更因爲得到了充分的休養,而恢復迅速。
她拈了塊“加賀麩”送進嘴裏,“那裏的工作真的辭了?”
“嗯。”千歌點頭。
“你跟那位相川先生是不是有什麽不愉快?”山根雪子問。
她一怔,“媽?”
山根雪子淡淡一笑,“其實上次他送你回來時,我跟你爸就覺得有一點點奇怪了……”
“奇怪?”她心虛地乾笑兩聲,“是您們想太多了……”
“是這樣就好了。”山根雪子有點不放心地睇著她,“我覺得你最近有點陰陽怪氣的……”
“媽……”雖然她很想對母親坦白,但有些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山根雪子見她欲言又止,幷沒有追問。她拍拍千歌的手背,“辭了也好,有些人碰不得,有些地方……我們進不去。”
千歌知道母親的意思。是的,像他那樣的男人,她高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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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5:12
第十章
星期天。十真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屋子裏安靜得猶如鬼域般。鬼域?沒錯,像他這樣如惡鬼般的男人,當然是住在鬼域裏。
他爲什麽要那麽對她?爲什麽把她趕跑了?她在他生命裏明明已經那麽重要,他却……
小島表姊說的一點都沒錯,他是個笨蛋,是個遇到了真心喜歡的女人,却愚蠢又衝動地把她趕走的笨蛋。
上個星期天,他還可以看見她滿屋子跑來跑去,忙東忙西。他可以聽見她的聲音,看見她的存在,感覺到她的氣息,而今天……這屋子像死了般寂靜。
只是少了一個本來幷不存在這個空間裏的人罷了,爲什麽他覺得如此的寂寞?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的啊!
“該死!”他暗暗咒駡了一聲。
早知道,他昨天應該到朋友的酒吧去玩,也許還能開始一段全新的關係……
不,他已經不渴望那樣的關係,如果他要,在與鈴木麗香結束後,他就會尋求另一段的關係,但,他沒有,他根本不再渴望那樣的關係。
是什麽改變了他?是什麽讓他飄泊的、不安定的心沈澱了下來?不就是千歌嗎?天啊!他爲什麽到現在才發現?!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吧?在他那樣傷害她之後……
突然,他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他家裏的鑰匙連他家人都沒有,除了……
“是她?!”他想起千歌還未將鑰匙還他,心中燃起了一點希望。
他迅速地翻身下床,沖了出去。
“嘿!”站在起居室裏的女人跟他招了招手,但她不是千歌,而是小島。
他臉上的表情一沈,失望又疑惑地道:“怎麽是你?”
小島挑挑眉,“不然你以爲是千歌嗎?”說著,她把鑰匙往桌上一擱,“是千歌托我還你的。”
“什……”他一怔,“你們什麽時候見的面?”
“昨天。”小島說,“我們約了一起吃晚飯。”
聽見小島居然跟千歌相約吃飯,他驚訝之餘還有一點吃味。“你們什麽時候變那麽好?”
小島聽出他話裏那醋勁兒,促狹一笑,“你是吃我的醋?”
“誰有空吃你的醋?”他濃眉一糾。
“那就是吃她的囉?”
十真驚覺到這是她設下的陷阱及圈套,索性不回應她。
“好了,”他轉身往臥室走,“你已經把鑰匙送到了,可以走啦!”
“哇!你真是無情,難怪就連千歌那麽好的女孩子都被你氣跑了。”小島有點幸灾樂禍。
聞言,十真回頭狠狠的瞪了她一記。
“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語罷,他重新回到床上。
小島走了進去,看見他一屋子淩亂,嘖嘖兩聲,“天啊!猪窩都比你這裏整齊。”
“喂!”十真氣惱地瞪著她,“你可不可以回去了?”
她在床沿坐下,“我難得來,你趕什麽趕?”
“你這個已婚婦女,走進未婚男人臥房,還坐上人家的床,會不會太離譜了一點?”
“什麽?”她眉梢一挑,隔著被子,狠狠地在他大腿上一拍,“你可是我表弟耶!我們小時候還在一起洗澡呢!”
“不要提那種八百年前的事情。”十真懊惱不已,“你回去吧!我要睡覺。”說罷,他把被子一蒙。
“唉呀……”小島以誇張的語氣說道,“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麽無助的樣子呢!”
他猛地掀開被子,慍惱地瞪視著她,“無助?誰?”
“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就像個手足無措,又怕被人看破手脚,於是武裝自己,擺出一副無所謂、不在乎的青少年。”小島直言。
“什……”他不服氣,“我手足無措?”
“不是嗎?”她挑挑眉,“那麽你告訴我,你現在有什麽辦法改變目前的僵局?”
“我目前沒有什麽僵局。”他說。
“還死鴨子嘴硬!”她一笑,“承認吧!你喜歡千歌,而且是非常喜歡。”
“我……”他想否認到底,但不知怎地,他說不出口。
小島笑得一臉“別想騙過你老姊我”的得意表情,“你是男人,先低頭又何妨?”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懊惱地輕啐一記,“我跟她低什麽頭?我們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
“是嗎?”小島故作失望狀,“那真是太可惜了,千歌很喜歡你呢!”
聞言,他一怔,驚疑地看著她。
“是她親口對我說的。”她說,“她承認她喜歡你……不過看來她是單方面的愛慕,注定沒有結果了。”說罷,她站了起來。
“喂!”十真喚住她,表情有一點靦腆,却又故意用很凶的語氣問道:“她真的那麽說?”
“不重要了吧?”見他明明心裏在意得要命,却死要面子的裝酷,小島决定逗逗他、嚇嚇他。
從小一起長大,十真當然知道她逮到這個機會,一定會好好糗他一番,但他還是很想知道千歌是不是真的對他……
“你說話不要說一半,我討厭這樣。”他說,以一種命令的、威嚇的語氣說。
“她是不是真的那麽說,也改變不了什麽,反正……”她頓了頓,“她都要走了。”
他一震,“走?”
“她要回東京了。”她說,“對她來說,這裏真是個傷心地。”
“你說她要回東京?”他震驚地坐了起來,神情焦慮。
“嗯。”她點點頭,肯定地道:“明天。”
“你說的是真的?”
“不然你以爲我昨天爲什麽請她吃飯?”她挑挑眉,“那是替她餞行。”
十真一臉錯愕、茫然,難以置信。她要走了?她要回東京?也就是說……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看見他那張震驚又夾雜著痛苦的俊臉,小島差點兒耍笑出來。
看他平時總一副什麽都無所謂、什麽都不在乎,仿佛真情真愛都已離他而去般的冷漠樣子,再對照現在的他,真是太有趣了。
她這個表弟是不見棺材不掉泪,要是不給他來帖猛藥,恐怕是無藥可救。
“好啦!”她一臉平靜,“我不打擾你休息,再見。”
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一路上憋著幾乎快爆出來的笑聲。
唉呀唉呀!你真壞!你真是壞透了!跟他果然是一家人。她不斷地這麽想。
終於,回到了她車上,她趴在方向盤上,開始狂笑——
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十真不停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幾次走到了門口,却又走了回來。
這一點都不像他,他從不爲已經過去的人、事或物感到懊悔,但如今他却因爲她即將離開金澤,而坐立難安。
他希望她不要走,希望她能回來這裏繼續爲他洗衣燒菜,希望她……原諒他傷害她的一言一行。
老天,他又一次墜入了情網,在多年以後。
曾經他發誓自己再也不需要愛情,曾經他是個假裝浪子的愛情逃兵,但在她出現在他生命中後,他再一次渴望穩定的感情及關係。他知道不是任何女人都能做到,只有她。
他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回到東京嗎?等她回到了東京,還會記得這裏的一切,包括他嗎?
不,她值得被愛,他也相信聰明的男人會懂得愛她、珍惜她,而他擔心那個聰明的男人很快就會出現在她眼前……
他真的如同表姊所說,是個愚蠢的笨蛋嗎?
喵……二毛不知何時來到他脚邊,仰頭看著他。
“二毛,”他看著它,喃喃地念道:“我是笨蛋嗎?”
喵……二毛像是在回答他般喵嗚一聲。
笨蛋?是的,只有笨蛋才會讓那麽好的女孩子溜走,而他不該是個笨蛋。相川十真,現在就去找她,現在就去阻止她打包行李!他忖著,然後站了起來。
梳洗一番,再換上一套整齊的衣服,他下定决心出門,直奔她家——儘管此時已是晚上九點鍾。
九點半,正準備熄燈休息的山根家門鈐響了。
千歌雖然沒那麽早上床睡覺,但還是在此時回到了樓上的臥室。聽見門鈐響,她立刻下樓,而睡在樓下的父親已經先她一步走出臥房。
“這麽晚了,我來開門吧!”山根幸男說。
“喔。”千歌點頭,但沒有上樓,而是跟在父親的身後。
來到玄關處,山根幸男先打開裏面的一道小門,見門廊處站著一個身著大衣的年輕男子,他先是一楞,但旋即發現那是千歌的“前雇主”。
“您好,山根先生……”這麽晚跑來按門鈐,十真一臉歉意,“非常抱歉,這麽晚到訪上來打擾。”
聽見門外的人是十真,千歌沒有繼續往前走,反倒是倒後了兩步,下意識地躲了起來。
他來做什麽?尤其是在這麽晚、這麽冷的夜裏。
山根幸男知道女兒就躲在後面,也知道十真這麽晚前來不會只是“打擾”那麽簡單。
“有什麽事嗎?相川先生。”他問。
十真頓了一下,“我有些話想跟千歌小姐說,不知道是否……”
“她睡了。”山根幸男打斷了他,“很重要嗎?”
“是的。”他點頭,“如果您允許的話,請讓我在這兒等她。”
迎上他堅定又認真的眸子,山根幸男忖了一下。
他知道十真此刻前來是爲了千歌,也知道千歌情緒低落是爲了他。身爲千歌的父親,他看得出來千歌跟十真之間有著微妙的情愫。但他不希望千歌受到任何的傷害,她是他的小女兒,個性最單純、對人毫不設防的小女兒。
如果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將會或已經傷害到他的小女兒,那麽他不會容許他再有機會傷害她。
“恐怕不方便吧!”他委婉地拒絕了十真。
十真是個聰明人,明白身爲人父的他有著怎樣的想法及盤算。
“山根先生,有些話該說的時候沒說,將來就會後悔,我不想做將來會後悔的事。”
山根幸男注視著他,沈默了一會兒。這個年輕人是個乾脆又直接的人,他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拐彎抹角。
“相川先生,”他問:“小女近來失魂落魄,常常一早起來雙眼紅腫,是因爲你嗎?”
千歌在後面聽見父親這麽問他,心頭一撼。老天,她爸爸會不會太直接了?
“十之八九是因爲我。”十真誠實地道。
“是嗎?”山根幸男眉心一沈,“如果你會讓她如此痛苦難過,你認爲我還能讓你見她嗎?”
“山根先生,”十真目光熾熱又真誠,毫不閃躲地迎向他的眼睛,“我不會再讓她這麽傷心難過。”
聞言,山根幸男一怔。“噢?”
“每個人都有做錯事、說錯話的時候,是嗎?”他直視著山根幸男,續道:“我做錯了,我必須接受任何形式的懲罰,但我也該擁有第二次的機會,您說是嗎?”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山根幸男說。
“那麽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十真大膽又直接地要求。
“相川先生,你對她是一時興起嗎?”山根幸男審問似地說:“如果是,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找她。”
“不。”十真語氣堅定,兩隻眼睛毫不心虛畏縮的直視著山根幸男,“不是一時興起,我喜歡她。”
聽見門口的他說出“我喜歡她”這句話,千歌頓時心跳加速,臉紅耳熱。
他喜歡她?她是不是聽錯了?那一天他是那麽冷酷又無情的對待她啊!雖然小島不只一次的告訴她,他是喜歡她的,但這却是她第一次親耳聽見從他口中講出那幾個字,而且他還是當著父親的面說,像是某種保證似的。
噢,天啊!
“是這樣嗎?”看著他那誠懇又澄澈的眸子,山根幸男毫不懷疑他所言的真假。
這個年輕人是喜歡他女兒的,而他女兒也喜歡著這個年輕人。他當然想保護自己的女兒,但他必須給她選擇的機會。
“我同意你見她,但她要不要見你,則是她的决定。”山根幸男說完,對著屋內的千歌說道:“千歌,見不見他,你自己考慮吧!”
說罷,他轉身走進屋內,而也就在這時,十真才知道千歌從頭至尾一直都在,也聽見了他說的每一句話。
父親把躲在裏面的自己拱了出來,讓千歌根本沒有不現身的理由。
她遲疑、掙扎,却也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發自內心深處的欣喜的複雜情緒。他喜歡她?老天,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
她怯怯地走了出來,面對的是已經被父親請進玄關處的他。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一臉不安地看著他。
“さ……”在來的路上,十真想了好多要對她說的話,也計畫了先說什麽,再說什麽,但一面對她,他競像啞巴似的說不出話。
天啊!他從不知道對一個女人說話有那麽難。
就這樣,兩人相對無語,氣氛僵到不行。
“我……”該死!他是個男人,怎能這樣忸忸怩怩、不幹不脆?
“你還欠我一張沙發,喔對!食譜也沒還我。”該死!真該死!他在說什麽鬼東西?
“什……”千歌一怔。沙發?食譜?他是來跟她要這些的?
哇哩咧!那剛才他跟她爸爸說他喜歡她,是要騙她現身的謊話,還是……那根本是她幻聽的結果?
看見她那驚愕的表情,他知道事情似乎被他搞得更複雜了。
可惡!他是怎麽了?他明明不是想說那個,爲什麽……
“食譜我現在就可以還你,至於沙發,我說過會還你的。”她生氣地瞪著他,“你有必要追到我家來要嗎?而且我沒有辦法立刻還你沙發,你是知道的。”
見鬼!他那張沙發要一千萬耶!她上哪兒去弄一千萬來還他?
“我當然知道。”
“知道就好啦!難道你要我去搶銀行嗎?”她氣得漲紅了臉。
十真一臉懊惱,但他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爲什麽說不出口?就那麽簡單的一句“我喜歡你,你不要回東京”,他爲什麽就不能直率地說出來?
剛才當著她父親的面,他明明可以那麽坦率的說出口,爲何反而在她面前,他却……
“你這麽晚來,就只爲了沙發跟食譜嗎?”她一臉慍惱地瞪視著他。
他濃眉一糾,欲言又止。
“如果是的話,我會慢慢還你的,請你給我一些時間。”她說,“我會去找工作。”
“我……我不要等。”他沖口而出,“我現在就要,現在。”
“現在?”她一震,“我現在哪來的一干萬?”
“這我不管。”他說。
“你……”
氣死人了,真的氣死人了!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這種惡魔
她氣急敗壞地把脖子往前一挺,“錢沒有,命有一條!”她像被高利貸逼急了而抓狂的賭鬼般,“你要的話,命給你啦!”
他一頓,怔怔地看著她。命給他?那麽……她是他的了?
他倏地一陣狂喜,“你說話算話?”
見他突然一副仿佛眼前有滿山黃金般的狂喜表情,她一怔。“さ……是……是啊!怎樣?”
“好。”他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
她驚羞地一震,“好什麽?你……你放開我。”
“你的命是我的了,跟我回去。”他說。
她耳根一熱,“你在胡說什麽?我……我跟你回去?”
“既然你的命是我的,我當然也有處置的權利。”他說,“我要你跟我走。”
“我不陪睡!”她滿臉羞紅地尖叫著。
但意識到自己的尖叫聲可能驚動屋內的雙親,她又一縮。“你別亂來,我……我不是那麽隨便就……”她壓低聲音。
“我家現在很亂。”他也壓低聲音,然後捱近了她,“你現在就去整理,現在。”
“什……”
“跟我走。”他不讓她離開,他要把她留在金澤,留在他身邊。
“不……”她試著掙脫他,“你發什麽神經?現在幾點了?”
“不算太晚。”他看了看手錶,“你沒這麽早睡吧?”
“是沒有,不過……”她又急又氣,“明天,明天再去不行嗎?!”
他微頓。明天?明天她就要回東京了,她當他是三歲小孩,這樣就想唬弄他嗎?
“不行。”他霸氣地拒絕,“明天就來不及了。”
“啊?”她眨了眨眼睛,氣惱地道:“多亂一天會掉塊肉嗎?!”
“會。”他肯定地回答她,“等到明天,一切都完了。”
“啥米?”她真想問他一句:先生,有那麽嚴重嗎?
“不能等,一天都不能等。”他神情嚴肅又認真。
“你秀逗了。”她瞪著他,氣呼呼的,“我看你腦袋又凍僵了,就像你第一次吻我的那天一樣。”
說罷,她甩開他的手,連推了他兩下。
“你回去,你現在就回去。”她把他往門外推。
“千歌……”
“不要叫得那麽親熱,我承受不起。”她負氣地說。
“千歌……”
“都叫你不要叫得那麽親熱,你爲什麽……唔……”
十真沒讓她再說話,他攫住她的肩膀,低頭給了她熱情的一記深吻。
她瞪大了眼睛,驚异地看著他。
天啊!他……他的腦袋又凍壞了嗎?
可是他的吻是這麽的熱情、真摯,且帶著濃烈的愛意,這是腦袋凍壞了的吻嗎?不,她不願那麽認爲。
他的吻仿佛燎原的火,溫暖了這個冬夜的嚴寒,她不再感到寒冷,只感受到那熾熱的愛……
這不是真的……她閉上了雙眼,這麽想著。
“千歌……”不知何時,他離開了她的唇,熱切的眸子却依舊鎖住了她,“不要走。”
迎上他發亮的眸子,她心頭一悸。不要走?
“我今晚來的目的只有一個……”他一臉“我輸了”的表情,語帶哀求地道:“不要走。”
“さ……”走?她要走哪里去?
“我不要你還我什麽沙發、不要你做牛做馬,我只要你留下來,別走。”話一說開,他突然覺得容易了。
“我很壞,我曾經對你很壞,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誠懇地道。
她一怔。老天爺,天要下紅雨了嗎?他居然向她低頭認錯?
“我不是故意那麽對你,我只是……只是慌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感情衝擊。”他神情懊悔,“我以爲我這輩子不會再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動情,而你却……不要生我的氣,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不是真心的,我……”他濃眉深糾,神情苦惱。
不知怎地,看見他那苦惱的表情,她心軟了。在他霸氣、强勢、冷酷又暴躁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柔軟的心。他看著她的眼裏滿是愛意,那絕不是假的。
說要她還沙發、要她還一千萬,其實都只是藉口,他只是想挽回她,求她原諒。只是……他到底以爲她要去哪里呢?
“千歌,”他不管她願不願意、肯不肯,一把將她擁進懷裏,“我喜歡你,給我機會證明。”
她身上只穿了單薄的家居服,而他的懷抱溫暖了她的身心靈。她沒有拒絕他,沒有推開他,而是溫順地偎在他懷裏。
“拜托你,別走。”他低頭在她發上一吻。
她擡起頭來看著他,疑惑地問:“我到底要去哪里?”
他一愕。“什……”
“你叫我別走,但問題是……我哪里也沒要去啊!”她說。
“你……”他皺了皺眉頭,開始覺得事有蹊蹺,“你不是要回東京?”
她眨了眨眼睛,“誰說的?”
“我表姊……就小島啊!”他說。
她蹙眉一笑,“恐怕你是被她騙了。”
“什……”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是他表姊在搞鬼。“可惡!她居然敢騙我?”
她嬌怯地輕輕的推開他,“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語氣篤定,“我喜歡你。”
“不是啦!”她眼底閃過一抹黠光,“你說不要我還沙發、不要我還一千萬,也不要我做牛做馬,是真的?”
他眉心一擰,故作懊惱狀,“你關心的只有這些?”
“我是個實際的人。”她挑挑眉。
“只要你不走,那些都可以一筆勾銷。”他一臉無奈,却掩不住眼底的欣喜,“我可不像有些人明明說了命是我的,結果又不認帳。”
說著,他不知怎地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爲他從不曾對任何一個女人說過這種近乎“撒嬌”的話。
發現從認識以來就活像惡鬼轉世般的他,居然也有如此靦腆羞澀的一面,千歌覺得既新奇又愉悅。
她的內心有一點激動,像是……在冬日將盡時,急著冒出頭的新芽。
這個冬天,金澤對她來說,不再是濕冷酷寒,令人厭惡的地方。
這個冬天,她瞭解了父親對她的愛,這個冬天,她遇見了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冬天……將是她全新人生的開始。
“嘿!”她俏皮地道,“還缺鐘點女傭嗎?”
“啊?”他微怔。
她咧嘴笑笑,“我缺錢,急需工作。”
他在她鼻頭上一掐,“缺,明天就來報到。”
說完,他再次將她深擁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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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9 00:06:07
終曲
兩個月後,相川宅。
一早,千歌就上市場采買各種食材,然後在厨房裏忙得團團轉。
經過鏡子前,她還會不小心被鏡子裏那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嚇一跳。
會這麽忙,全是因爲十真的一句話——
“我有二十幾個客人要來,請你準備一下。”
我哩咧!有二十幾個客人爲什麽不帶到餐廳去吃飯啊?自己的餐廳那麽多家,隨便挑一家不就得了,居然真的把她當老媽子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當老媽子,她也是心甘情願。不知道爲什麽,她總覺得跟他在一起後,運氣似乎變好了,人生好像也大大不同。
她跟家人的關係變得比較緊密,也開始主動跟年長她許多的哥哥姊姊們聯絡往來,也許這是因爲她回到了故鄉,她不再逃避。
但這一切的轉變都在認識十真之後,讓相信“命運”這玩意兒的她,不得不將這樣的改變歸功於他。
傍晚五點,十真回來了。一進厨房,看她還在跟那些鍋碗瓢盆拚命,他笑了。
“還沒好?”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爲我是千手觀音嗎?”
哼!也不想想要準備二十幾人的分量,還要西餐加和食。
“七點前會好吧?”他問。
“我儘量。”她說。
“要我幫忙嗎?”
“不必。”她挑挑眉,“我可沒忘記你上次幫忙的結局就是害我熬壞了一鍋湯。”
他走到她身後,將她環腰一攬,然後低頭在她脖子上一吻。
她立刻漲紅了臉,“就是這樣!”她一肘子頂開了他,羞斥著:“討厭!”
他撇唇一笑,若有意指地道:“我記得你上次還蠻喜歡這樣的開始,而且結局也挺愉悅的。”
她面紅耳赤,羞惱却又心虛,“今天不要鬧我!”
“放心,今天是重要日子。”他說,“既然不要我幫,那我先去洗澡囉。”說罷,他轉身走開。
“咦?”她微怔。
重要日子?他的客人都是些什麽人啊?
七點,客人都到了。
因爲客人太多,所以選擇在茶室進食,雖然都已準備就序,但千歌還是不放心的做最後的檢查,而客人也由身爲主人的十真前去迎接。
不多久,她聽見客人往茶室走來的聲音。怕自己有點邋遢的樣子丟了十真的臉,她飛快地躲到障子後,準備從與茶室相通的小厢房離開。
此時,茶室的門開了,受邀的客人也陸續的進到了茶室,而千歌聽見了驚嘆——
“哇!千歌實在太厲害了。”
千歌一怔。這聲音,她熟,那是十真的表姊小島的聲音。
“小島表姊也來了?”她驚訝。
“真是不簡單,一個人居然有辦法做出這一堆菜來……”
“可不是嗎?”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山根先生、山根夫人,二位真是讓人羡慕,兒女們都很有本事。”
山根先生?山根夫人?慢著,那不會是指……千歌心頭一震。
“相川先生過獎了,不敢當。”
千歌陡地一震。
天啊!那是她爸爸的聲音,而他口中的相川先生是……不……不會吧?外面到底都坐著些什麽人啊?
“十真,千歌呢?”千歌聽見小島問著。
“她啊……”十真發出了低笑聲,“應該是躲起來了吧!”
“什麽?”小島驚呼著:“幹嘛躲起來?她可是今天的主角!”
千歌眨了眨眼睛。她是今天的“主角”?
“是啊!”十真移動了脚步,“她真該出場了。”
說完,他拉開了障子,而躲在障子後的千歌就這樣“跌”了出來——
“瞧,她連出場都與衆不同。”十真開玩笑地說。
可惡,這個惡魔,居然這麽惡整她,讓她在大家面前丟臉……慢著,大家?對了,他邀請的到底是……
她站穩了脚步,眼睛往前一看——
“啊……”她張大了嘴巴,瞠目結舌。
老天!她爸媽、大哥一家三口、二哥一家四口、幹代姊一家四口、小島表姊一家三口,另外還有兩對陌生的夫婦及兩名小孩,他們是……
這時,她看見她父親一臉“歹勢”的表情,“相川先生,相川夫人,小女真是失禮了。”
“不,哪兒的話,一家人不需要那麽拘謹。”坐在她父親對面的那個約莫六十歲的男子說道。
一家人?老天!難道他是……
“千歌,”十真拉著千歌往前一步,“我爸爸、媽媽、哥哥、嫂嫂,還有他們的一雙寶貝兒女,小島表姊家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さ……”千歌呆住了。
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可惡!十真居然讓在她蓬頭垢面,活像個煮飯婆一樣的狀態下見他的父母家人
“千歌,怎麽那麽沒禮貌?”山根雪子一臉尷尬。
“不,沒關係。”十真的母親洋子微笑說道:“這孩子怕是嚇著了……”
“是啊!”十真的父親相川泉語帶責怪,“十真,一定是你沒跟千歌說吧?”
“我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十真聳聳肩。
此時,千歌猛地回神,然後突然彎腰一欠。“很抱歉,請各位先享用,幷容許我離開十分鐘整理一下。”
說罷,她一手抓住了十真,低聲地道:“你也來。”她用一種像是雷射光般犀利的目光瞪視著他。
在大家的“目送”下,她拖著他,試圖低調的、冷靜的、保持風度的離開茶室。
而一走出茶室門口,就傳來了她發飆的聲音——
“可惡!你居然這麽整我?!”緊接著,是一記扎實的拍打聲。
“你真的打下去?”
“你害我丟臉,你看我現在是什麽樣子?!”
“母老虎。”
“啥米?!”又是一記拍打聲,而且聽得出那狠勁。
“你還來?”十真有點動氣了。
“爲什麽不早說?爲什麽讓我出盡洋相?你真可惡!”
“有什麽關係?見自己家人難道要穿禮服嗎?”
“那你爲什麽自己洗得香香的?你不要洗啊!”
“是你不要我幫忙,我才去洗澡的。”
“你……你可惡,晚上跟你算帳!”
“晚上?你今天要在這裏過夜?”
“啥……你想得美,限你一個月不准接近我!”
“啊?有必要這麽狠嗎?”
“有……”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而茶室裏有人憋著不敢笑,有人則一臉尷尬。
“唉呀!”雪子一臉羞赧,“真教人難爲情,千歌這個孩子實在是……”
“不,這麽單純又直率的孩子,我們很喜歡。”洋子笑睇著身旁的丈夫,“孩子的爸,你說是嗎?”
“沒錯。”相川泉呵呵笑著。
“承蒙二位不嫌弃……”山根幸男說。
“嫌弃?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呢!”相川泉興致勃勃地問道:“山根先生、山根夫人,是不是該談談他們小倆口的婚事了?”
山根幸男微怔,然後安心地笑了。
這個個性單純,總教人替她捏把冷汗的小女兒,終於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
他相信准女婿十真會好好地珍惜她,也相信在那個她即將嫁過去的家裏的所有人,都會像十真一樣喜歡她、呵護她。
他的小女兒,最教人挂心的小女兒,就要開始她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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