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夏霓 -【思念總在分手後(寂寞芳心咖啡屋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6:58     標題: 夏霓 -【思念總在分手後(寂寞芳心咖啡屋之一)】《全文完》

夏霓 - 思念總在分手後(寂寞芳心咖啡屋之一)

傳說中的睡美人,竟然不請自來、霸占了他家的新沙發?!
尉璟豐真是被這天上掉下來的“芳鄰”給打敗了!
她總是喝得醉醺醺不說,好意“敦親睦鄰”還不斷被她潑冷水……
不過,他也意外發現她心中的祕密──睡美人,其實很需要憐惜。
抵擋不住愛情的魔力,男子漢柔情不怕磨難,只想朝她靠近,
管它要分離還是相聚,時間足以證明他的真心……

這下真是糗大了!為什麼她喝醉就會走錯家門──到對面去?!
那個英俊愛笑的鄰居,不但似乎不介意,還……很歡迎?!
邵儀鳳已經盡量“容忍”這男人的熱情了,
偏偏自己拒絕不了對方的溫情和廚藝,好得讓她有點動心……
不──行!絕對不行!她要恢復理性,記取從前傷心的教訓──
感情是最不可靠的玩意,她倒要試試“思念”究竟是什麼東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7:32

第一章

  “嗝!”不秀氣的打嗝聲響起,帶著七八分醉意。

  邵儀鳳蹲在電梯里,等著門上按鈕亮在十五層的地方。凌晨十二點,電梯內只有她狼狽的蹲在里頭。

  冷冽的鏡面反映出姣美容顏,眼圈底下淡淡黑影顯出疲態,並無損她的美麗。

  圓亮大眼閃耀著都會女性特有的自信豐採,彎彎柳眉柔順平整,鼻梁高挺,線條優美,就連那張嬌艷欲滴的紅唇,也仿佛像晨光中剛摘下的櫻桃。

  有別於時下職場上的女強人,她的氣質柔媚,如古畫里的仕女般典雅迷人。

  此刻及胸如瀑的黑發,散亂在細膩的衣料上,因酒精作用而迷蒙的雙眼,透露出只有女人才有的嫵媚氣息,有種既沖突又混亂的美感,教她整個人看起來神祕特異,帶著淡薄的疏離感。

  她不是要喝那麼醉的,可在手帕交慫恿之下,黃湯落肚一杯接一杯。說什麼失戀就該大醉、大鬧、大哭一場……更何況她不只是失戀,還連帶解除婚約,那只保值又閃亮的大鉆戒就這麼給飛了。

  搞什麼鬼?失戀的是她又不是她們,鉆戒被要回去的人是她又不是她們,做什麼在一旁瞎起哄?“唔……好難過。”真是夠了!按著太陽穴,她閉眼暫作休息。

  可惡!為什麼十五樓還沒到?

  明兒個她一定要去管理員那邊抗議,這電梯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沒有效率!

  當——

  被詛咒的電梯像是知道似的,很快到了十五樓,並且打開門來。“很識相。”她哼了一聲,步伐不穩的踩了出去。

  噢,眼睛快要睜不開了……打開皮包,她視線不清地掏著里頭的鑰匙。

  一分鐘過去——

  她氣得蹲在地上將所有東西從皮包里倒了出來。“沒有?沒有!”

  真的沒有!邵儀鳳不敢相信在這種非常時刻,她竟然找不到自家鑰匙?!

  老天!還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邵儀鳳頹喪的坐在門口,意外瞥見門外的小盆栽……

    哈哈哈哈!“有備無患”這句話果真是至理名言。

  尉璟豐看著眼前的女人,十分十分的不解!

  坐在單人沙發椅上,身后是一整片透明潔亮的落地窗,八點鐘的朝陽正晒得一屋子金光閃閃。而這個女人……還沒醒!

  他走到一旁,泡杯咖啡開始思索自家門內,為何會平白無故出現一個女人?

  一個渾身沾滿酒味的睡美人!

  攪動杯里即溶咖啡,墨黑熱水中傳來香濃誘人的氣味,但他知道這杯咖啡的品質,並不純粹,比不上他特地請人從瓜地馬拉原產地運來的安地格亞咖啡豆還香。

  他放棄和那些即溶咖啡斗爭,將湯匙放入洗碗槽內后,轉身離開。

  坐回廳里,尉璟豐將馬克杯放在玻璃制的桌面,亮起一聲清脆聲響。

  他按住眉心,輪廓分明的臉部線條隨著日光探照,而略略產生陰影,濃眉扭得如麻花卷般,深邃目光像潭深不可測的泉池,眉目間盡是洒脫氣息。

  尉璟豐伸個懶腰大吐一氣,微長黑發后梳服貼整齊,露出方正飽滿的寬額。此刻俊顏正凝聚著苦惱……他捏捏高突的鼻梁骨,五官中他最為滿意就是這好看萬分的鼻型,將人給襯得意氣風發起來。

  他喝口咖啡想振作精神,質地甚好的黑色襯衫上,三顆鈕扣沒扣起,精壯厚實的胸膛若隱若現,這幕景象很是迷人,然而……

  尉璟豐嘆了口氣,或許他家這張名師設計的新沙發太好睡了!

  初來乍到,這張米白沙發椅新主人都還沒用過,倒是讓來路不明的女人一馬搶先了。好險睡美人沒有口水流滿地,毀了這張進駐新居不到三十六小時的新沙發。

  輕淺呼吸聲均勻響起,他非得豎起耳朵才能確定她在呼吸,要不他會以為上頭躺了一具屍體。

  但是,恐怖的屍體不會泛著殷紅嫩唇,也沒有飽滿紅潤的氣色,更沒有一頭烏黑閃亮的秀發,足以讓一卡車男人顛了神魂。

  不知道她醒來后睜開的雙眼究竟漂不漂亮?嗓音是否猶如黃鶯出谷般悅耳?這個問題懸在尉璟豐的心頭上未得到解答,反倒多了一絲玩味。

  靠在沙發上,尉璟豐直盯著那張清麗脫俗的容顏——

  白皙無暇的臉蛋找不到破坏畫面的小雀斑,白里透紅的程度彈指可破,看了那麼多女人他還沒見過這麼細嫩精致的好膚質。再稍稍往下,嗯……他見到她穿了一件1/2黑色罩杯的內在美,襯得皮膚更加水透……

  尉璟豐皺起眉——酒醉的睡美人果然狂野!那件白色襯衫解了兩個扣子,豐滿圓潤的胸脯正在向人打招呼……還好這副模樣只有他看見,若是其他男人,不前仆后繼扑上來,那才有鬼!

  再嘆口氣,尉璟豐開始思索是要回房拿件毯子為睡美人掩上春光?還是大腳一踹,讓睡美人自個兒跌下沙發?要是上頭睡個男人,他是很樂意嚴刑峻法的伺候,但是現在躺的是女人,他不會如此殘忍。

  一室香濃咖啡味,彌漫在全然灰白兩色基調、裝潢風格極簡的客廳里。

  終於,睡美人緩緩翻身……

  尉璟豐高興的想開口,可是下一秒,笑容被狠狠吞進肚里——

  她竟然皺皺高挺的俏鼻,繼續沉睡下去!

  天!難道睡美人還得用一個吻才能喚醒嗎?

  端起馬克杯,漫漫煙霧中,他見到一雙由惺忪轉為清醒的睡眸,發亮的與自己對望。在那一瞬間,黑咖啡特有的苦味被徹底遺忘。

  “早。”他唇邊揚起一抹很淡的笑容。尉璟豐沒有料到,她有雙黑白分明的晶亮大眼,像發光的鉆石吸引人,超乎他所想像。

  一屋子的咖啡香味,將邵儀鳳從深沉睡眠里拉回現實世界中,她記得自己從不喝咖啡的。

  直至那男子斗大的輪廓出現在眼底——瞌睡蟲在一時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嚇得她瞪圓眼,啞然無聲。

  一個男人?!而且還坐在米白色沙發里和氣的朝她打招呼?!

  尉璟豐試著讓她別那麼僵。“要不要來杯咖啡?不加奶精、不加糖。”果然是個大美人,連吃驚訝異的表情都十分動人。

  “你……你是誰?”她強作鎮定,沉著聲問道。

  “屋主。”他微笑始終掛在臉上,半分未減。

  “屋主?”

  “新的屋主。”更正確來說,他進駐房子的時間不滿三十六個小時。

  邵儀鳳抬起頭,很認真的朝室內環顧一圈,然后發現一件事——她、糗、了!

  雖然格局很像,但裝潢布置相差十萬八千里,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家。

  “這里是十五樓五號?”

  “不,這里是十五樓七號。”雖然初來貴寶地,可他沒忘這塊寶地是自己的新地盤,門牌號碼不可忘。

  “我怎麼會在這里?”

  尉璟豐朝她努了努下巴,桌上正躺著一把鑰匙,那也將她為何出現在此處的理由合理化。

  “我哪來你家鑰匙?”她皺起眉感到暈眩,八成是宿醉開始在腦中作怪。

  “或許,你也把自家備份鑰匙藏在盆栽內。”要不,怎翻得出他家鑰匙?

  五號在七號對面,僅有五步,可能是酒精作祟,讓她調了個彎拐進他家門。尉璟豐聳聳肩,看來得重新找個地方藏鑰匙。

  邵儀鳳頭痛的敲著腦袋,翻個白眼。“我記得七號是空房沒住人,一定是喝太醉才會作怪夢。”話一說完,她換個姿勢又要跌進那張睡得很舒服的大沙發里。

  “嘿!現在七號住人了,住了個男人!”見她調頭欲睡回龍覺,他趕緊開口。

  一個男人!這四個字讓邵儀鳳陡然渾身繃緊,腦中響起警報。看著他,直到一分鐘過后她才願意相信他是真實的人,並非是場怪異的夢。

  “你好,可愛的睡美人。”外加酗酒過度!

  神色僵硬,邵儀鳳面對這樣莫名其妙的景況開始頭皮發麻……

  “酒醒沒?”他笑一笑,一團和氣。

  按著眉心,邵儀鳳對於眼前這名笑得燦爛無比的男人突然很沒好感。因為她常見到很多男人這樣沖著自己笑個沒完沒了……而笑著笑著,開始她就有面對不完的怪狀況了。

  “請小心保重身體,可愛的睡美人。”

  皺起高挺的秀鼻,睡美人這三個字叫得她心情很不好。他會不會太惡心了點?一見面就叫個不停,她有名有姓,又不姓睡!

  “老天!”她無意瞥見墻上的鐘,突然大叫一聲。

  九點二十分!她遲到了!

  尉璟豐看著前后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傭懶睡美人換了另一種面貌,慌慌張張地大嚷起來,抓起皮包像旋風般刮出門口。

  “喂!”他跟上前去,在她重重甩上門前大喊一聲。“要不要來杯咖啡?不加奶精、不加糖?”

  正蹲在自家門口,東翻西找備份鑰匙的邵儀鳳,氣得渾身顫抖,忍不住轉過頭大吼一句——

  “加你的大頭鬼!”

   喔?睡美人脾氣很不好唷!

  摸摸高挺的鼻梁,尉璟豐泛起一抹笑。那道搖曳生姿的身影還在他腦袋里徘徊不去,真的很難教人忘記。尤其是她氣呼呼的模樣,更是生動可愛……

  “尉先生?尉老板……尉璟豐!大白天的,你究竟在發什麼白日夢!”

  辦公室里回蕩著惱火的怒吼,將神游半天的尉璟豐給拉回現實,他很可惜的嘆口氣。美麗的身影,遭那聲大吼給震得粉碎,什麼都不剩了。

  “你該死的究竟在想什麼?”一個文件夾砸在桌面上,震起很大的聲響。

  “沒什麼。”尉璟豐朝面前火冒三丈的男人微微一笑,並不在意對方的態度。

  他脾氣一向很坏,沒道理兩人共事那麼久還不了解,尉璟豐清楚眼前這身材高壯魁梧的男人,骨子里全是火爆沖天的因子。

  “你該改改你的坏脾氣。”尉璟豐打開文件夾,瞄了幾眼后隨手簽上姓名。

  “而你,該改改工作時一心三用的坏習慣。”樊京恩堵了一句,將自己高壯的身軀塞回椅子里。

  “好。”尉璟豐聳聳肩,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無害的笑容。

  “今天早會上的決議你同意?我總覺得有些不妥,你也曉得這時機……”

  “要不等你重新評估后再說,我沒有意見。”

  他翻個白眼,面對尉璟豐的干脆有些倒胃。“這公司是你的不是我的,能否在這種重大決定中給點意見?從頭到尾悶不吭聲,我哪曉得可以還是不可以?”樊京恩濃眉一擰,哇啦哇啦的將所有牢騷倒在對方身上。

  “你決定就好。”

  “搞什麼鬼!合並企業不是小事耶,你手一撤就扔給我,倒了誰來負責啊?”尤其是這年頭生意不好做,若不能一翻數倍,就是一賠到底,這兩者相差太大,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起這種風險。

  兩眼一定,尉璟豐摸摸鼻頭悶笑。“DEMAIN只是欠缺一個領導者。”那有待評估的老牌子曾經在時尚界活躍了半世紀,只是在這種新秀繼起的時尚潮流里,它少了一種活力,無法迎合這時代的口味。

  “但它現在跟死了差不多,大伙都等著看我們是否能將這條咸魚翻身。”

  “大家對我們有所期待,這樣很好啊!”尉璟豐才不像對面男人一臉菜色。

  “他們都在等著看我們笑話。”樊京恩低吼一聲,氣呼呼的。

  “京恩——”

  魁梧的身子微微一顫,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讓他頭皮發麻……而那代表,他這做下屬的又要開始倒大楣了。

  “我突然想到有點事,想先閃人。”尉璟豐自皮椅內伸伸懶腰,慵懶表情十分性感。

  “什麼事?你行程表上沒有任何客戶要見,也沒有任何合約要處理……”又想跑?事情還沒有結論呢!

  那雙帶笑的眼別具深意的看著樊京恩,“嗯,祕密!”尉璟豐笑開來,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期待一個人。

  他家隔壁那個親愛的芳鄰……不知今天是否還會遇見她?

  這事兒很絕,而他想說的字只有一個,就是——妙!

  尉璟豐淺嘗一口咖啡——溫度佳、風味好、質地純,不折不扣是杯無可挑剔的原味黑咖啡,來自瓜地馬拉的安地格亞山脈,品質優良有保證……屋子里,咖啡香氣彌漫在客廳里,優雅的氛圍包裹一室沉寂。

  九點十五分!

  備份鑰匙擱在桌上,他又見到住對面的親愛芳鄰,跑來占據他家這張新沙發,睡得四平八穩儼然如自家大床……

  深邃如暗泉的眼眸像鷹般銳利,尉璟豐耙梳黑發,不禁有些煩躁,不知是工作滿檔的緣故,還是因為見到她而心緒翻騰?

  今天的她,穿了件火辣辣酒紅色的內在美,看起來十分性感嫵媚,仍舊身著簡裁俐落的長褲套裝……正好出自於不才他的手中。

  睡美人賞心悅目又秀色可餐,他實在不想打坏現下這幕美景。看她俏鼻皺起,尉璟豐放下杯子湊過身去,準備看今天的她是否還繼續沉睡下去……

  果不其然!睡美人只是贈了一下沙發又做她的美夢去,和上一回簡直是一模一樣,版本未改。直到不久后,她終於願意睜開眼睛——

  “嗨!可愛的睡美人。”

  邵儀鳳表情僵硬,倒在沙發上看著那張面容與自己上下顛倒的男人,心臟差點停止。

  “早安,要不要來杯咖啡醒醒腦?不加奶精、不加糖?”

  眨眨眼,她顯然還未從驚嚇中回過神。

  尉璟豐妥協,無奈的問。“還是要茶?這里是十五樓七號,我是你家隔壁的新屋主。”

  “耶?”美眸一睜,那“屋主”二字果真將她狠狠敲醒。“屋主?”

  喔,睡美人終於能溝通了。尉璟豐客氣的咧嘴一笑,這其中有多少誠意,並不在此探討,他只盼親愛的芳鄰別一醉酒就往他房子里跑。

  “早。”尉璟豐重新端上親切的問候,為兩人開啟一扇友誼之窗。

  坐起身來,邵儀鳳將披散在肩上的長發順在身后,稍微整理儀容。

  “早。”見她沒有反應,尉璟豐以為自己說的不夠清楚。

  邵儀鳳惺忪睡眼掃往墻上鐘面。“不早了。”都將近十點半了。

  尉璟豐燦爛的笑容僵在臉上,過了三秒開始擴散,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女人……真是太有趣了!

  她微微伸個懶腰,舒展窩在沙發里整晚的身軀。“笑什麼?”這沙發睡起來還真不錯,和她家那張一樣讓人舍不得離開。

  “沒什麼。”她悠然自在的模樣真是別有風味,但這是他的家,她未免也太怡然自得了吧?“要不要來杯咖啡?不加……”

  “不要。”

  見她反應那麼無情,尉璟豐心里開始淌血。“喔,那來點茶?還是……”

  “水。”又是一個單字。

  他苦笑,起身邁進廚房內。“好,請稍候。”美女果然好伺候,要求的東西是家家戶戶都有的必需品。

  見他轉進廚房,邵儀鳳咬起指頭,先前冷淡的表情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老天!”她竟然在酒醉之后跑來“侵占”別人家的沙發?!第一次算失誤好了,但連著發生第二回,這是不是一種病?

  熟悉的足音自廚房響進客廳里,邵儀鳳忙將手抽回,若無其事的看著他端來開水,放在眼前那張玻璃制的桌面。

  “該死。”邵儀鳳只要一緊張,就開始語無倫次。

  “怎麼了?”水還沒喝就嫌該死?!放下水杯的手懸在半空中還未收回,尉璟豐尷尬的與她兩兩相望。

  “我……我落枕了,脖子轉不太過來。”

  “噢,小心點。”原來是睡相不好,不是他家的水礙著她,很好很好。

  她發現他很愛笑,至少從清醒到這段不算短的時間里,那張臉都掛滿笑容。不是那種商業性質、訓練有素的微笑,而是發自內心、溫和燦爛的大笑容,刺得她險險睜不開眼。

  邵儀鳳很少見到男人這樣,與她交手過的男人不管是職場還是情場,十個有九個都沒什麼笑容、一臉酷勁,唯一剩下的那個只會冷笑,所以也不該被列入。

  她端起水杯淺酌一口舒緩干涸的喉嚨,涼水滑入腹腔,暫時驅散一肚子酒氣。

  “以后別喝那麼醉,對身體不好。”端起咖啡,尉璟豐關心的叮嚀。

  “嗯。”意外!誰教她昨晚太high,幾杯黃湯下肚有些過頭了。

  “尤其你是一個女人家,飲酒過量……”尉璟豐一愣。如果他耳朵沒坏沒問題的話,似乎有人冷哼一聲,將他的關心放在地上踐踏了一回。

  “我沒有任何意思,純粹為你個人安全著想。”

  “我們兩人,沒有任何關係能讓你替我費心。”

  都跑到他家睡了兩晚,還沒關係?!還是和她“發生關係”的是他家那張沙發?

  “至少你是我鄰居。”這點她就不可否認了吧?

  她冷哼一氣,將杯內的水一口氣喝光。

  這代表預設了?揚高眉,尉璟豐也將自己的咖啡送進嘴里,這女人戒心太重。

  放下杯子,邵儀鳳順順微皺的長褲站起身來,抄了皮包準備拍拍屁股走人,一眨眼,旋了門把就能踏出他的勢力範圍。

  “嘿!”他略微傻眼的喚聲,沒料到第二回她還能走得如此干脆瀟洒。

  “怎麼?”

  她表情充滿不耐,很明顯的不客氣!尉璟豐無可奈何的輕嘆一口氣。“小心脖子。”她留下芳蹤,就是不能留下芳名?

  “多謝。”只見她秀眉一揚,唇邊笑容微微綻放,那朵笑容不算太美,卻足以讓他印象深刻……

  一朵冷笑,浮現在傳說中該是溫柔可愛的睡美人身上——有夠不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7:54

第二章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里,還端著一盤剛出爐的披薩?

  黑色門扉仍舊末開,尉璟豐杵在這里像個門神,在兩次見面不算正常的情況下,他還是希望,能正式拜訪一回那個住他家隔壁的鄰居。

  或許潛意識中,他認為這麼做是贏得她好印象的最佳方式之一。因為他拜訪過樓上樓下住戶,就是獨獨缺她一人。他們兩人住的如此接近,卻難得見她幾回。

  若要住宅品質有保障,那麼敦親睦鄰不能少!這是樊京恩那個脾氣坏沖天的大男人,在他搬進新住所后,天天在耳邊叨念的一句話。

  週六晚餐時間,他放下手邊繁忙的工作,準備要為今早和她發生的事,做最完美的彌補,正所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再度按下門鈴,尉璟豐瞄向手里那塊飄著氤氳熱氣的披薩,希望她不會推辭他親手做的“見面禮”。因為這招用在樓上樓下,都出乎意料的受歡迎,他猜想或許能為自己加分不少。

  正當尉璟豐還沉浸在自己思緒里時,冷不防有人拉開大門,四目相對,雙方眼底都寫滿錯愕及驚嚇。

  “呃……”他以為會聽見一句問話的聲音,想預先準備。

  邵儀鳳卻以為是朋友在門外,因為她現在脖子上正夾了一支話筒,對方說自己已經到了。

  “嗨,我是住在你家隔壁……”

  “新來的。”她正扭著脖子接電話,忙著扎才綁一半的頭發,右腳指頭踢到柜子痛得她要飆出淚來,還得抽出時間回答他的話。“我知道!”她率先切斷電話,話筒放在鞋柜上,表情糾結。“我在忙。”

  “嗯,看得出來。”尉璟豐點點頭,看著她十分痛苦的表情而感到困惑。

  “你曉得我正趕著出門嗎?”

  “噢,看樣子差不多是如此。”

  “那你現在還擋在門口?!”她忍不住暴吼出來,這男人到底按她家門鈴做什麼?

  “只是拜訪鄰居,我剛搬來。”他端上盤子,香氣四溢。“見面禮。”

  她按捺住翻白眼的舉動,冷冷扯出假笑。“我等會兒得參加朋友婚宴。”

  “是嗎?”招牌笑容出現,一樣燦爛無比。“原來如此。”難怪她穿了一件馬甲小禮服,脫去平日套裝俐落強勢的模樣。

  “所以咧?”還杵在這里?

  他低下頭湊近她眼前。“這洋裝很適合你,真漂亮。”瞇起眼,他不著痕跡的瞄向那套服飾,仔細瞧過剪裁設計與裁縫方式后,視線回到那雙水亮的眼眸。

  “你在說什麼?”她愣了一會兒,不明所以。

  “沒有。”

  “我可以懷疑你說這句話的意圖嗎?”

  “啊?”

  邵儀鳳揚揚眉,暫且放過他,因為他看來未有半分輕薄的意態。“開玩笑。”

  尉璟豐淺淺一笑,視線鎖著俏顏不放,她看來不像說笑,反倒有種和他示警的意味,很少見人如此不客氣的警告自己。

  老祖宗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一向認為這句話十分有道理,很多經驗都印證效果非常顯著,卻在她身上見不到半點成效。

  好一個伸手猛打笑臉人的狠女人!

  邵儀鳳蹙起眉,將頭發綁好后,雙手抱胸。“你還有事?”

  嗯哼!這女人果然渾身都是刺。“沒有。”

  見他答得如此干脆,若她還拖泥帶水的話,就未免太不上道。“那好,我得關門。”話一落完,邵儀鳳馬上就想把門當著他的面給拉上。

  “嗯……芳鄰?”他的笑容僵化,她祭出這招讓他險險招架不住。

  門拉回一半,冷臉僅留下最后一絲耐性。“如何?”他再啰嗦一句,她就要甩門了!

  他拉高眉峰,不確定的問著。“你說要參加婚宴?”

  “廢話!我剛才就說了,有問題?”

  尉璟豐搖搖頭,咧嘴一笑,認真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眸,語重心長叮嚀道:

  “今晚,別再跑錯地方了。”

  她俏臉驀地刷白,那扇門終於未留半點情面,自他眼前轟上。

  盯著門板,尉璟豐久久未回過神來,他相信若是耳朵再利一點,鐵定能聽見這扇門在被甩上后,還有嗡嗡作響的余音。

  她的脾氣好差!這是他第三回和睡美人交手后,很慎重下的結論。

 
  他一點都不意外!真的,一點也不。

  尉璟豐伸個懶腰,頎長身段窩在米白色的沙發里,原本充滿光彩的臉龐浮現淡淡疲累,將視線瞄向一旁睡得十分安穩的女人。

  已經將藏鑰匙的位置給換了,為什麼她還翻得出來?根本是見鬼了!

  一室濃郁咖啡香味,自身后吧台內傳來。今天的他早起些,轉進廚房準備做早餐時,發現不知何時那女人又倒在沙發里,酣睡的模樣一如以往。

  老天!他搬進來時還沒想過會附帶這種驚喜。

  淺飲一口黑咖啡,另一杯冷冽的白開水,正安靜待在桌面上,等著某人在清醒之后,將它高高捧起,痛痛快快飲下。

  尉璟豐支著下顎,濃眉微微揚起,喉頭里哼了幾聲,低啞的嗓音有些無可奈何之意……他終究還是沒叫醒她。視線落在那副睡得極為香甜的嬌軀上,唇邊泛起一陣笑意。

  真是個可愛的女人——雖然她真的很凶!不過也算他自找罪受,人家這般不領情,他還依然想奉行“敦親睦鄰”這四字。

  明明睜開眼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睡著時卻像只溫馴無害的小貓咪,若說前后兩者有什麼共通之處,八成它們統統都屬貓科吧!尉璟豐禁不住偷笑出來。

  正當他掛著大大笑容時,一雙明眸緩緩睜開,將他笑得燦爛無比的笑臉給全數打落。“呃……”

  邵儀鳳瞪著那張正對自己笑個沒完沒了的臉,射出犀利目光。

  “早。”接收到她尖銳的眼神后,他將嘴角僅存的一絲尷尬笑容吞回肚里。

  “早。”她翻坐起身,掩嘴打個呵欠。

  “朋友婚宴好玩嗎?”見她滿身酒氣,可見昨晚一定玩得很盡興。

  “馬馬虎虎。”傾身向前,邵儀鳳將桌上擺的白開水給喝下,試圖驅散滿腦子睡意。

  “你酒喝得比前一兩回還要多。”

  她低下頭去聞聞身上的小禮服,忍不住皺起眉來。“噢,酒氣沖天。”

  “是呀。”總算是有自覺了,尉璟豐很高興漂亮的睡美人有自知之明。

  “但此時不喝更待何時?”聳聳肩,她將空水杯放回桌面上。

  清脆尖細的撞擊聲響起,將尉璟豐的笑容給完全敲掉。“嗯,挺傷身的。”

  “總比傷心好。”她再度打起呵欠,露出微笑,昏昏欲睡。

  “是我的錯覺嗎?你的笑容看起來很假?”

  天外飛來一句,敲得邵儀鳳臉色僵硬,眼底波光鎖住他,很小心的未泄露半分多余情緒。她一定是聽錯了,要不就是他恰巧猜中?

  “我有猜到?”

  別開眼,她回避這個令人心底不是挺暢快的問題。

  “不說?”尉璟豐淺淺一笑。“無妨。”

  揉揉睡發僵的頸項,她輕描淡寫道:“男朋友的婚禮。”毫無預警,她竟莫名其妙的招了。

  “原來如此。”他瞇笑開來,目光轉向前方落地窗外的天空。

  “你不問我原因?”不知為何,她竟和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鄰居扯上這話題?見他話里沒有半點驚訝,她感到困惑——

  聽到她參加前男友婚宴的人,十個有八個全傻了一雙眼,而剩下那兩個則是震驚到差點昏倒,為何在他身上沒有半點料想中的反應?

  “你希望我分擔你的煩惱,還是希望聽見我嘴里的驚呼?”

  邵儀鳳眨眨眼未反應過來,沒料到他會提出問題。

  “我不知道。”那雙無害的眼眸,竟在此刻有些咄咄逼人,邵儀鳳不曉得那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

  “或許這也算是人生中的一場小小意外。”他揚高嘴角,有著漂亮的弧線。“不過,我倒是很樂意分擔你的哀傷。”

  “但是,我卻沒有和人一塊分享情緒的習慣。”邵儀鳳往另一旁沙發上挪點位置,拉退兩人原先的距離。

  “這聽起來真讓人覺得孤獨。”

  她瞇起眼來,惡狠狠地朝那張笑顏射去一記冷眼,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惡意。”尉璟豐聳聳肩,笑容夾雜很矯情的歉意。

  看在邵儀鳳眼里,恨不得將水杯砸向那虛情假意的面孔。“我要走了。”

  “呃……芳鄰,你必須得回答我一個問題,好解開我連日來的疑惑。”不是他使出欲走還留的手段,只是再不問的話……

  抓起皮包的動作略顯遲疑。“什麼問題?”

  “為什麼你總是翻得出我家鑰匙?”他藏得很辛苦,她卻翻得很輕松,這太沒有天理了!

  邵儀鳳愣住。“我……不曉得。”

  尉璟豐將躺在桌上那把備份鑰匙握在手里,亮在她眼前。“這次我把它放在盆栽里第四個蛋殼內,請問你也把你家鑰匙擺那里嗎?”

  “啊?”

  他很高興在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蛋上,看見其他可愛表情,這是件十分值得慶賀的事。

  “我家鑰匙……最近也換了位置。”

  “哦?”挑高眉峰,俊臉上有著頗為玩味的神情。“真巧,這表示你也——”

  “藏在盆栽的蛋殼里。”

  賓果!他忍住想朗聲大笑的沖動,他和親愛的芳鄰實在是太心有靈犀了!

  邵儀鳳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真是糟糕。”

  尉璟豐倒不這麼認為,相反的還覺得有趣,畢竟這事兒一輩子能發生幾次?一想到這里,他嘴角又彎彎向上揚。

  “要是你家遭小偷,我搞不好是第一個有嫌疑的。”她按住眉心忍不住頻頻嘆氣,下定決心非將這坏習慣給改掉才行。

  “噢,希望不會有這種事發生。”這點他怎麼沒想到?

  邵儀鳳睨他一眼,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和這家伙湊在一起準沒好事!她第六感一向很少有發揮的地方,可是一發作起來還真是要命的準。

  “如果沒事,我走了。”她想離這男人遠一點,越遠越好。

  尉璟豐仍舊坐在沙發上,看著她起身掉頭離去的身影,忍不住有感而發。“為什麼你的背影看起來很寂寞?”

  手里還握著門把,邵儀鳳卻差點站不穩,過了三秒才略微驚恐的奪門而出。

  她看起來幾乎是落荒而逃……他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尉璟豐陷在自己的思緒里,久久地。

 
  “你這女人究竟在搞什麼鬼?神經有病呀!”

  電話另端劈頭就是一頓好罵,邵儀鳳翻著白眼趴在桌上,聽著好友像連珠炮一樣,飛快的拼命攻擊她無辜又很可憐的耳朵。

  夜晚時分,美麗的星期日,她竟在家里遭受如此不人道的殘酷刑罰,請問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她從快快樂樂躺在沙發看電視,到跌至地板接聽這支頻頻向她精神打壓的奪命電話——為什麼美妙的天堂,竟可以如此脆弱不堪?

  “去干嘛?他是請你當招待,還是你是人家高堂呀?人家結婚辦喜宴,你湊什麼熱鬧?”

  “他有寄喜帖給我。”一抬眼,她瞄到墻上掛的時鐘又匆匆跑了一刻鐘。

  七點三十分!真是要人命……抱著餓扁的肚子,邵儀鳳臉皺成一塊,她為了參加一個婚宴而無端找罵挨,真是夠倒楣了。

  “難不成他寄的是掛號,搞遺失這三個字你是不會寫嗎?”

  “遠媛,罵這麼久了,要不要喝杯水中場休息?”為什麼她的死黨們,會請陸遠媛這個嘮叨的女人出馬,來摧殘她這對辛苦的耳朵?

  “中場休息?!我今天不把你的耳朵罵到全聾,等哪天又被甩一次,沒人敢保證,你下次不會跑去當人家的招待!”

  “基本上,我倒是感謝未被他列在親友團里。”

  “要是姓杜的那家伙被我遇上,鐵定教他吃不完兜著走!你身邊姓杜的沒一個好東西!”

  邵儀鳳餓得兩眼發昏,卻因為想到陸遠媛那張氣得義憤填膺的表情,而禁不住發笑。只是她未曾發現,投影在玻璃桌面上的自己,笑起來的表情有些凄涼。

  叮咚——

  屋內響起清脆門鈴聲,邵儀鳳很高興總算有個可以停止這場轟炸的好理由了。

  “我有客人,不和你聊了。”她匆匆結束這次好友關愛的電訪,決定再順便消失一陣子去避避風頭。“下次再說,Bye!”

  她毫不猶豫的按下結束鍵,然后歡天喜地,迎接救她脫離水深火熱的大好人。

  門扉一開,邵儀鳳的好心情又被打回十八層地獄里。“是你。”

  “哈啰!芳鄰。”

  面對這位道別不滿十個小時的新鄰居,邵儀鳳不由得嫌膩。“有事?”

  尉璟豐將手里精致的木盒亮在她眼前,配上滿分一百的笑容。“拜訪鄰居。”

  她不禁懷疑,這家伙根本是把拜訪鄰居這個動作,變成一個無法自拔的癮頭!

  “你上回拜訪過了。”正確的說,他昨晚就來敲過她家門了。

  “但你卻匆匆出門,我想這個儀式還不算完成。”

  邵儀鳳真不知自己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這個對拜訪鄰居有狂熱感的男人。他的笑容還真是閃亮亮,快刺傷她的眼。“這回你準備的是什麼?”

  見她特意問起,尉璟豐像個孩子般得意的獻寶,盒里裝的全是色澤艷麗、做工細膩的壽司。“吃飯沒?”

  老天!真是一頓大手筆,邵儀鳳原本黯然失色的雙眼馬上亮了起來,這簡直是上天給她這張肚皮最偉大的恩賜。正當她還在心底這麼想時,肚子同時很不爭氣的叫出聲來。

  “噢,這抗議聲還真夠響亮。”尉璟豐忍不住朗聲大笑,原來美女餓坏的肚子一樣會打雷,而且雷鳴聲絕不輸人。

  “我夠坦白了吧!”兩掌一攤,她很不客氣地將餐盒給接到自己手里,準備轉身隨手帶上門。

  尉璟豐在門扉合上前,將一只腳塞進門縫。“芳鄰!”

  “餐盒我會還給你,不用擔心。”

  “是嗎……謝謝。”他要說的不是這一句!尉璟豐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會被這女人牽著鼻子走?

  “不客氣。”邵儀鳳慵懶一笑,準備將門用力一拉——

  怎麼關不起來?!

  有只大腳卡在門縫里拚命掙扎著,她瞪眼。“你這家伙……”

  咕嚕咕嚕——

  尉璟豐趴在門板上,俊逸臉龐微微扭曲,而且兩頰還掛著一抹不自然的殷紅。

  那聲悶雷,絕對不亞於她先前那聲雷鳴,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邵儀鳳差點咧嘴笑開來。

  手一松,她干脆將門戶洞開。“進來。”

  尉璟豐松口氣跟著她一起進入玄關,準備將門給一塊帶上時,前面的美人突然停下動作,回過頭來問他一句:“你姓不姓杜?”

   她很意外,這個愛喝咖啡又愛笑的男人竟然會下廚,而且廚藝十分精湛!

  坐在餐桌上,邵儀鳳看著分層餐盒里,豐富的壽司樣式,一盒有蔬菜手卷、鮭魚卵手卷,而另一盒竟還有生鮮的握壽司,他擺明就是打算利用這招進她家門。

  她舉箸挾了鮪魚壽司,魚肉上頭布滿油脂,色澤美麗又可口。輕蘸上和風口味的柴魚醬油送進嘴里,味道完全不輸高級餐廳的等級……

  “如何?”尉璟豐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享受美食的模樣如此賞心悅目。

  “我以為你除了煮咖啡外,就只會傻笑。”她再次動手挾了一塊明蝦壽司,俐落的塞進嘴里。

  尉璟豐不曉得這是褒還是貶?“事實勝於雄辯吧!”這女人也未免太耿直了點。

  “算我有眼不識英雄。”因為從頭到腳,都看不出他是個會將廚藝練得如此功力深厚的男人!

  英雄?他在她心中不是狗熊就很不錯了!尉璟豐不得不懷疑,她話里那幾分浮夸的辭匯有多少真實性?

  迄今尚未有任何女人,在他面前敢如此大快朵頤。誰說女人在男人面前做作得要命?她可是率直得教他印象深刻!

  “嗯?有問題?”邵儀鳳察覺到不遠處灼熱的視線,盯得人渾身不自在,高漲的食欲開始潰散。

  “你很率真,鮮少有女人在男人面前吃飯如此自在。”和他約過會的女人,每個都吃得很客氣,仿彿再多一口食物都是罪惡。

  “也許她們的肚子不算太餓。”

  尉璟豐朗聲大笑,俊逸臉龐有著讓她察覺不出的一絲詭譎神色,仿彿是獵人看見獵物時,眼中閃耀的興奮光採。“原來這才是女人們的心聲。”

  邵儀鳳聳聳肩,繼續大啖美食,自他手中打點出的每樣食材,簡直是為了放進她的胃而誕生的。

  “芳鄰,我有個疑問,能否給點答案?”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尉璟豐也一塊加入行列,祭祭早已餓得干癟的五臟廟。

  “請說。”

  “嗯,進你家門跟我姓不姓杜,有何關係?”他瞇起眼,捕捉到俏顏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喔,事有蹊蹺!不知為何,尉璟豐只覺得這位謎樣的睡美人,似乎有著一個又一個的祕密,被叫作冷酷的情緒包裹得看似完美,卻依然在自己眼前露出破綻。

  “只是隨口問問,不具任何意義。”她答道。

  他點點頭,就此收手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這下反倒是邵儀鳳有問題了。她以為至少會被人窮追猛打好一陣子,而他卻選擇在這當下住口,會不會太奇怪了點?

  邵儀鳳開始警覺,眼前的男人在那無害的面皮底下,有著深沉的心機,而且很懂得如何撩撥別人心理。至少她得承認,他已成功的在她保持平靜的心湖,投下一枚石子,企圖激起陣陣漣漪。

  “現在的你,好點了沒?”餐后和她一塊收拾碗筷,尉璟豐冷不防問一句。

  未料他突來這麼一手,邵儀鳳差點捧不住碗盤,幸好尉璟豐手腳俐落敏捷,自她手中救回那組險些死無全屍的瓷具。

  “小心點。”在她耳邊輕聲叮嚀,他語調里飽含笑意。

  “謝謝。”她應該覺得他很可惡的,害她差點失手殺了這組心愛的餐具,但不知為何,她此刻並不想發作。

  邵儀鳳接過碗盤,走至廚房內準備清洗,尉璟豐亦步亦趨跟在后頭。

  微涼水溫沖刷手里的溫暖,邵儀鳳不明白為何在他問完話后,自己竟出現如此激烈的反應。她發現,原來自己也有情緒,只是意外的藏得很好,現在被他拆穿之后,她竟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邵儀鳳輕輕嘆息,以為能被嘩啦嘩啦的水聲掩蓋,而那一聲輕淺喟然,傳進尉璟豐耳里格外清楚。他很好奇此時她臉上是什麼表情……

  無論是最初還是現在,她的身影在他眼底看來,都是十分孤獨的。

  “原來你知道我想問的問題是什麼。”倚在廚房門口,那道孤單的倩影教他百味雜陳。他不曉得這話題會不會傷到她?那不是他的本意,只是想知道,看來如此理性冷漠的她,會有著怎樣的愛情?

  “我看起來像傻子嗎?”她語氣里有著淡淡的笑意。

  “不像,像個聰明過頭、洞悉所有一切的美麗女子。”

  “大家都這麼說,但是我能得到的真心卻是有限。”很多人都以為,她可以輕易得到很多美麗的愛情,全賴她抉擇取舍。

  “他傷你……深嗎?”

  “無關乎傷痕深淺的問題,只是一路下來,讓人覺得有些疲乏。或許,我比較適合一個人生活。”才不會有現在這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她語調輕輕淺淺,聽進尉璟豐耳里,卻仿彿有千萬悵然襲上心頭。他猜想,是否在那雙美麗的眼眸中,裹藏了太多灰暗的色彩?

  “你打算開始休息?”他皺起濃眉,思索如何表達。“放一個長假?”

  邵儀鳳回過頭去瞧他,綻放淺淺笑容。“或許是。”這個形容不錯,她打算如他所說,放自己的感情一個長假。

  那朵笑靨映入眼底,尉璟豐看得目不轉睛,一時半刻拉不回自己心神,全鎖在她身上。

  “怎麼了?”

  “沒……沒有。”他笑道,抹去先前出神的窘態。

  邵儀鳳將最梭一只碗盤洗凈,放入一旁烘碗機里,結束掉清潔的工作。

  “你對他失望嗎?”

  “還是你其實想問我,對愛情是否開始失望?”邵儀鳳離開廚房又繼續手邊的工作,順手揀了塊抹布清理餐桌上的油膩。

  “我想該考慮在下段愛情來臨時,找個愛我比我愛他還多的人,或許能讓我輕松點。”她看著倚在廚房門口當雕像的男人,笑著表示。“不過這樣看來似乎有些逃避現實,把自己的傷轉嫁到另一個人身上,沒人會想自己找罪受吧?”

  尉璟豐沉默起來,目光深沉地盯著她,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邵儀鳳經過他身邊,走進廚房將抹布洗凈,整理完后準備離開。

  他仍舊站在那里,比一尊雕像還盡責。邵儀鳳心想:剛才那段話,嚇到這個愛笑的男人了吧?不過隨口說說,他卻一副事態嚴重的模樣,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直到她擦身而過離開廚房時,尉璟豐終於率先打破沉默——

  “是嗎?那和我在一起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8:15

第三章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家伙會開這麼低劣的玩笑?!

  這真是太夸張了!邵儀鳳在心底反覆大叫,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對兩個禮拜前的那句話記憶猶新。

  屋子內回蕩著熱水燒開的尖銳鳴叫聲……

  “啊!糟!”回過神,尖拔的聲音鉆進耳底,著實教她嚇了一跳,忙上前打開壺蓋,一時手忙腳亂,竟讓壺蓋高溫燙傷指頭。

  啪啦——

  壺蓋摔在地板上,發出冷冽嘈雜的音律,飄蕩在這間屋子里。

  屋漏偏逢連夜雨!

  僅有一雙筷子,安靜的躺在那只方大的餐桌上,顯得有些孤單。

  她伸個懶腰舒展筋骨,吃完中餐還有行李得整理,她考慮買回來的紀念品,是否該郵寄給那票手帕交比較妥當……

  這回風頭一避就是兩個禮拜——不過是參加前男友婚禮,上演一場“新娘不是我”的爛戲碼,就被四個女人輪流愛的電訪天天Ca””,她真的會瘋掉。

  而至於那天隔壁鄰居突如其來的告白,她也很沒膽量的選擇落跑。雖然他神態既認真又嚴肅,可是這一切都發生得教人措手不及,她勇氣累積得不夠多,不足以面對他的感情。

  他意外的闖入,是她始料未及的一件事。在最脆弱的當口,他站定在自己面前捧著真心,教她有種不知所措的感受……

  關掉爐上的火,熱水沖開干燥糾結的面食,濃厚香味傳開來,她將餐桌上的筷子帶走,坐在客廳等著熱騰騰的湯面果腹。

  她吃得很不專心,因螢幕上充滿神祕色彩的埃及而沉迷,在盤算下回年假預備前往開羅那個色彩豐富的城市時——誰知畫面一轉朝向墓穴里的木乃伊,一個分外清楚的特寫鏡頭映入眼里,屍首干癟發黑的模樣,差點沒教進食中的她吐了一桌子的面。

  太……太刺激了!美麗的臉蛋瞬間猙獰起來,看了碗底的泡面,不知怎地,食欲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眼一瞄,螢幕上那具發黑的木乃伊似乎正對她微笑……

  叮咚——

  甩甩頭,她把剛才的懼意給扔出心頭,深深吸口氣后前去開門。

  “哈啰!芳鄰。”一聲輕快問候,在門扇開啟的同時,爽朗的傳入門內。

  邵儀鳳差點被口水給嗆到。“你……怎麼是你?”

  “好久不見!這兩個禮拜你跑哪兒去啦?”臉上掛的笑容,威力絲毫未減。

  “度假……”她被那張燦爛的笑臉給刺得差點張不開眼。老天!為什麼她回到家門后,頭一個還是看見他?

  “原來如此,難怪我按你家門鈴老是沒人應。”尉璟豐不介意她顯然已扭曲變形的臉部表情,興高採烈的端起手邊的盤子。“吃飯沒?”

  難不成他每次來按她家門鈴,就是為這事兒?“正在吃。”那圓滾滾的肉圓小吃,似乎正朝她熱情的招呼,但她就是有骨氣,拒絕回應!

  “那好,一塊吃。”他微笑未減半分,長腿自然的踏入她家門。

  邵儀鳳手一橫,擱在門上擋在他眼前。“做什麼?”他的態度未免也太理所當然了!邵儀鳳皺起眉,才不層被美食利誘而出賣自己領土。“今天謝絕會客。”雖然那一個個熱呼呼的肉圓鼓得扎實,還拚命冒出氤氳熱氣,卻改變不了她誓死扞衛主權的決心。

  尉璟豐吸吸鼻。“你吃泡面?”這濃厚的人工味道,實在是有夠不自然的。

  “有何不可?我高興就吃,方便!”

  “再吃!小心等你死了后,百年還屍骨不化!像埃及古墓里的木乃伊一樣,被挖出來供后人憑吊。”

  “你……”先前那具焦黃干癟的木乃伊,還徘徊在她的腦海里久久不去,這家伙是準備加強她的學習記憶嗎?

  “自然的,不含化學、不含人工添加物。”他笑咧嘴,將手上的肉圓湊近她面前,用香味勾引她的感官。

  太卑鄙了!竟然想利用這招來行走江湖、騙她第二回,這家伙安的是什麼心?

  “我一不小心做太多,一塊吃才新鮮,對吧!”尉璟豐沖著她笑,那張無辜笑容依舊可比擬七、八月的驕陽。

  
  她輸了!輸給那幾顆僅有巴掌大的肉圓!

  餐桌上,尉璟豐神色愉悅,反觀邵儀鳳卻是一副挫敗無奈的模樣。

  他低首大啖剛出籠的小吃,三不五時還對她笑得花枝招展,教邵儀鳳看了是一把刀橫在心頭上——忍!要忍耐,誰讓她實在是太沒原則?

  “你家賣肉圓的?”這等功力實在是教人不可小覷。她吃過各種美食,舉凡大街小巷的攤販、各大飯館餐廳,對於美食她一向自有一套評比標準。

  尉璟豐一改常態,冷冷睨她。“你一天到晚吃泡面,那我是否該懷疑你家開賣場的?那里有數不完的囤貨供你享用不盡。”

  邵儀鳳忍俊不住,這家伙怎麼連回答都如此莫名其妙?“對不起,我只是對你的好手藝感到無比的佩服。”

  “這是我頭一回聽見如此有特色的贊美。”究竟是褒還是貶?

  嚼著嘴里的美味,邵儀鳳那雙大眼,溜到對面那個正低首用餐的男人身上,驀地發現,不笑的他竟然有幾分冷酷的神情。

  這是她頭一次發現這男人除了笑容以外的另一種表情,教人感到意外。邵儀鳳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或許那個帶笑看似溫柔的男人,不過僅是假象。

  “怎麼?看著我,東西有比較好吃嗎?”

  未料被他逮個正著,邵儀鳳尷尬心虛的干笑兩聲后,才繼續進食的動作。

  尉璟豐看見她手足無措的神態,不由得莞爾。“我不介意你多看看我。”

  可是我介意!兩眼傻盯著手里筷子,她剛才怎麼會覺得他冷酷?

  “如果這是增進你食欲的好方法,我倒是不在乎犧牲色相。”尉璟豐用餐完畢放下筷子,看她臉頰生出兩抹殷紅,更添她動人的風採。“你實在是太瘦了。”

  難不成他打算三餐都親自監控?她不記得有自己給他這樣的特權。

  “下次小心點,做你一個人吃的份量就行,別忘了你是一個人住,不用刻意做到‘兩人份’!”這家伙實在是太會找理由,堂而皇之登入她家門。

  “是嗎?下回我會注意些。你有沒有什麼討厭吃的?咖哩?羊肉?還是……”

  “喂——”邵儀鳳差點被嘴里的肉圓給噎死,他有把她的話聽進耳里嗎?

  她驀地想到他之前提出的交往要求……

  瞧他一臉坦蕩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是她太敏感,所以才惦記在心底久久無法忘懷?還是她剛放開一段感情,才寂寞得想抓住另一個人?

  “因為我是你鄰居嘛,敦親睦鄰沒聽過?”

  笑話!敦親睦鄰她可以不會寫嗎?這厚臉皮的家伙!“沒有。”她端出冷臉,酷勁十足的打落他滿心期待。

  “芳鄰,你太不夠意思了。”

  “是你想太多了,隔壁的。”

  尉璟豐揚高眉峰,對於她的絕情並不在意。這樣的情緒反應在他預料之內,並不意外。

  “你的問題問完了吧?”她能否安靜吃頓飯?

  “還沒,換你該問我問題。”

  “什麼問題?”

  “問我在這兩個禮拜里,是否很想念你?”

  
  “請你不要再開這種玩笑,這一點都不有趣。”邵儀鳳冷冷瞪他一眼,站起身來,草草收拾掉餐桌上的碗筷。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怒氣,尉璟豐不解的望著她。“芳鄰?!”

  “如果尋人開心是你的樂趣,那麼我說這種習慣還真是該死的惡劣。”她氣沖沖的扔下這句話,調頭走入廚房開始清洗的動作。

  尉璟豐跟在她后頭,臉上見不到半點情緒。

  不知為何,邵儀鳳聽見他這句話后,肚里就昇起一把無名的火,他說得輕松自在,可以不用負半點責任,但為何她就得這麼倒楣,去負擔他對她造成的影響?

  “我惹惱你了?”他老樣子的倚在廚房門口,看著那道縴細的背影輕輕開口。

  邵儀鳳沒有答腔,可手中刷著碗盤的力道,透露出她心頭的火燒得正旺,而且即將一發不可收拾。

  尉璟豐勾起淺淺的笑,對於她的反應覺得很高興。他不曉得……或是該說他不夠肯定,投在她心湖的那枚石子,是否如自己所預期的一般威力強大?至少現在對於他,她肯花點心力去計較他說的話,或許多少能證明在她心中,他的存在已經有些不同。

  “那不是我的本意。”他很虛偽的輕聲嘆息。

  邵儀鳳抿著唇,突然轉身將烘碗機里所有碗盤筷子全翻出來,開始逐一洗滌,抓起菜瓜布使勁的在上頭來來回回,發狠刷上一遍。

  氣死人了!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他還說得無關痛痒,有沒有天理啊?仿彿她天生感情敏感就比較活該倒楣,又不是她願意要住他家隔壁和他當鄰居的!

  見她刷起盤子的狠樣,教尉璟豐忍不住沖上前去制止。“你……你輕一點。”

  “我刷我家盤子還要聽你意見不成?”

  她惱怒的瞪著他,尉璟豐覺得她手底捏的菜瓜布仿彿是他脖頸似的。“嗯……我沒意見、沒意見。”似乎還能聽見那塊菜瓜布,對他發出凄厲的哀號求救聲。

  “那就離我遠一點!”

  尉璟豐退了兩步,頭疼的按著眉心。照理說,當他認真的問對方想不想他的時候,十個女人有九個,應該高興的沖著他笑個沒完沒了,為什麼她偏偏就是那第十個對他抓狂的……

  是他講得不夠誠懇?還是說得不夠大聲?“我沒有別的意思。”

  “那該有什麼意思?”她瞇起眼,手中的菜瓜布還用力在盤子上來回磨了妤幾下,仿彿藉著這動作抒發心中不快。

  什麼意思?

  聽見她憤怒的問話,讓尉璟豐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他對她,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望著那道背影,尉璟豐這才發現,看似美麗的她,有著許多旁人触及不到的禁地,也包括她的孤傲。他猜不透為何她在聽見自己的心意后,有如此負面的反應?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想念你。”尉璟豐輕嘆一氣,真是無奈。“沒有半點想惹你生氣的意思。”

  此刻,他幽幽嘆息聲傳入她耳里,竟讓邵儀鳳有股哽咽的沖動。“很多人,都對我這麼說過,只是他們的心中其實沒有我的存在。”這些年來,她聽過許多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有時她甚至憶不起,那些曾說過思念她的人究竟長成什麼模樣。

  “我只是覺得很奇怪,思念一個人,可以這麼輕輕松松嗎?而那段存於心中的想念,是否僅是曇花一現,爾后就消逝不見?”邵儀鳳眼底浮上薄薄的一層淚光。“假若如此,這算是什麼想念?”

  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尉璟豐卻能猜想她也許悲傷得眼中有淚,他無法揣測她曾遇見過什麼愛情,只曉得現下的她,在心中擁有許多不該被苦苦壓抑的情緒。

  “愛情有很多種風貌,不盡然全是你看見的那副模樣。”她太絕望,沒有必要對自己如此苛刻。看在尉璟豐眼底,讓他有點心疼。

  她黛眉輕斂,從來不曾有人同她這般說過!大家都勸她沒有關係,下段感情會更好,但是結果往往教她一再失望。她談過很多別人嘴里看起來完美的感情,結局卻從不完滿。她只能笑著祝對方圓滿幸福,自己卻留在原地成缺有憾,繼續假裝堅強的尋找幸福。日子一久,她被現實磨得不再相信人人都在追求的“幸福”。

  “那它該有什麼模樣?”她賭氣似的追問,卻未曾發現在那句問話里,已經泄露太多不該出現的情緒。

  尉璟豐沉默,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覆她的問題。

  “善意的謊言?惡意的背叛?妒忌的怒火?霸道的占據……我又不是一塊土捏成的娃娃,為什麼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如果可以,我寧可丑得沒人愛,也不要他們只愛外表卻不愛我的真心!”瞇起眼,她仿彿可以看見,那些曾經擁有過的愛情,留在心底成了傷疤……

  “我不期望能得到什麼實質的保證,但最少別傷我的心!這很難嗎?我又不是沒感情沒知覺的冷血機器!”或許她曾經有過快樂,但那都不足以贏過悲傷!

  她突如其來的一陣剖白讓他陷入沉思,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對於愛情已經存有太多的疑慮與否定……他想接近卻無法太過輕易。

  “他說想給我幸福,所以要把自己規畫的未來,多個位子供我栖息……結果,他仍是跟別的女人結婚了。”想必過了不久之后,也會跟那陌生的女人,共同生育他們的孩子。“真是殘酷,要結婚還不偷偷去,放張喜帖炸翻人,鉆戒都還他了,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呢?”

  身后一陣寂靜,見他毫無反應,失控的邵儀鳳有抹哀傷的情緒浮上心頭。

  “我已經習慣了,無所謂。至少站在他面前,我仍舊很有風度的祝他幸福,你瞧!我多麼識大體!”究竟是恨還是不恨呢?連她也不曉得,或許恨的是那男人給過她的幸福幢憬……

  尉璟豐不曉得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撫落她心口上那份對於愛情的絕望,即便他想盡份力,但……看來她並不允許。這個看似瀟洒美麗的女子,對愛情卻如此別扭失望,兩者實在落差太大。

  “如果當時我早一步搬來就好。”

  “為什麼?”

  “至少由我來充當你的男伴,做足面子也好。你也曉得人是種很虛榮的動物,說不定他看見你身邊站的我如此優秀,反倒燃起熊熊的競爭烈火,上演一場新郎逃婚記。”犯不著讓她獨自參加,然后拚命喝悶酒灌醉自己,當晚跑來占據他家沙發。隔日他還用那嘻皮笑臉的態度應付她……一想到這兒,尉璟豐對於當時說出那般冷漠的話,感到懊悔萬分。

  “他不可能會這麼做的。”沒人會和自己過意不去。“或許如你所言,對他來說,我已經喪失新鮮感了。”原來愛情里,還需要刺激才能繼續維持下去,她的確太不懂男人的心態。

  “是嗎?”尉璟豐輕輕踩步向前,立在她的身側,傾身相言——

  “我想,你只是還沒遇見對的人。”

  那句話淡淡地環繞在她耳畔,似一陣輕風吹拂,留下韻味久散不去,擱在她的心底,像一道印記。

    所有的挫折苦難,都是上帝給予的、包裝過的祝福。

  她不曉得這句話是誰對自己說的,也記不起和這句話相遇的年齡,僅知道現在的自己,一把火燒得正旺。所有淑女該有的美好形象,此時全然消失無蹤。

  邵儀鳳恨恨的往車胎上踹個兩腳,掄起拳還想砸向車頂,突然想到肉不敵鐵,落拳的那一刻緊急抽回手,在自家大樓的停車場,獨自對著一台沒生命的死鐵盒大發雷霆。

  八點十五分!她目光隨著腕上指針,一點一滴猙獰起來。偌大的停車場里,僅存她一人的火氣燒著這里微涼的冷空氣。

  鑰匙還塞在車孔里,邵儀鳳花了近十五分鐘發動引擎,偏偏就是動不了,她不曉得為何度完假后,頭一天上班愛車就無故拋錨?

  她和一般女人相同,對於機械類發生的慘況完全沒轍,這輛跟了她三年的小房車,竟在邁向第四年的此刻耍起任性來。

  她蹬起腳下三吋高的高跟鞋步到車頭,挽起袖子吃力翻開引擎蓋。她不曉得對車子一竅不通的自己為何有此舉動,只是常看電視里連續劇都這樣演,碰了幾下好象車子就會自動修好。

  邵儀鳳見不到任何異狀。確切來說,是她完全不了解哪里有異常!雙手抱胸,瞪著那堆復雜的機械,她過了三秒后才進車內打電話到車廠。

  結束通話后,她一臉欲哭無淚的趴在方向盤上,覺得沮喪。抹掉臉上愁苦的表情后,她當機立斷,正打算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到公司時……

  關不下來?!

  車窗玻璃映出扭曲的表情,邵儀鳳只覺得肚里裝了好幾噸炸葯。“該死的!該死的!連窗戶也要和我作對!”

  在她對著車窗和自己發脾氣時,一輛銀白色跑車悄然滑入身旁的停車格,並且搖下車窗。

  “嗨!”一聲爽朗招呼,沉穩有力的回蕩在早晨八點多的空氣中。

  回過頭去,邵儀鳳那雙漂亮大眼寫滿詫異,先前猙獰的面孔也消失不見蹤影。

  “你看起來好像遇到麻煩了喔?”尉璟豐帶笑的眼,瞄向遭她翻開的引擎蓋。

  邵儀鳳側身一閃,擋去他的視線。“還……還好,還能應付。”

  “需要幫忙嗎?”瞧她灰頭土臉的模樣,真教人同情。

  邵儀鳳開始懷疑自己跟這男人結下不可解的孽緣了,而且還有越演越烈之勢。

  他揚高眉,未漏看她隱隱抽搐的嘴角。“按理說,一般女人遇上這種慘況,通常會向男人求救。”

  美眸瞅向他。“我已經求救過了!”

  “那……成功沒?”尉璟豐明知故問。

  “你說呢?”是誰先端著一臉熱心助人的笑容,爾后翻臉成了訕笑面孔?

  “可見你求救的對象還不夠有力。”他笑道,開門下車。“我幫你看看吧。”

  她懷疑地看著他,對他的身手抱持觀望態度。“你行?”因為他只有張無害的笑臉,一天到晚拿著食物、沖著她笑個不停……

  尉璟豐走過她身側時略略停下腳步,低迷的嗓音飄在她耳際。“不試怎知?”

  在那一刻,她仿彿覺得有千萬伏特的電流竄過全身,讓她從頭皮麻到腳底,被酸麻的感覺占據全身。耳邊依稀還停留著他溫熱的呼吸,發燙的糾纏住她心跳。

  尉璟豐未留神她發怔的表情,到車前去檢視狀況,忙碌的身影開始在車內外穿梭,留下未回過神的她——

  是否因為距離太近的緣故,所以這句話才會引起她不自然的生理反應?邵儀鳳盯著那道被引擎蓋遮掩大半的身形,莫名情愫在心底發酵。

  他會在她僅用泡面果腹時,端來美食引誘她的食欲;餓得前胸貼后背時,站在她家門口不死心的按著門鈴強迫她開門;在她醉酒醒來后,放杯涼水勸她別喝得太醉……連車坏掉時,也依舊還是他……

  已經有很多很多次,他笑著站在自己眼前,可是她總是臭著一張臉,非趕他走不可,從不給他好臉色。

  為什麼到現在,他還肯站在這里?

  邵儀鳳握緊拳站在原地,心頭卻有抹飄忽不定的情緒在搖擺。

  “在我身上,你貪的是什麼?”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那道忙碌的身影,驀地停下動作,僵直了身子。

  “我沒辦法給你半點好處。”看見他的反應,邵儀鳳有些詫異,不知該如何收拾善后。

  尉璟豐沒有回應,那股冷寂的氣氛持續著,仿彿有一世紀般的長久。

  如果傷到他,或許就能將他趕離自己身邊?邵儀鳳在心底安慰自己,壓抑住那股油然而生的罪惡感。她不需要覺得歉疚,因為他們之間沒有誰欠誰,是他一廂情願硬是闖入她的世界,所以他碰壁受傷的話,亦毋須她來負半點責任。邵儀鳳拚命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因此而感到困惑。

  尉璟豐笑容消逝,耳邊回響的全是那兩句自她豐潤紅唇吐出的話,一時之間,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端著笑臉迎向她。

  “我想是電瓶沒電,所以才發動不了車子,其余的倒沒什麼問題,放心吧!”尉璟豐強做鎮定,笑著放下引擎蓋,將鑰匙拔下鎖上車門,而后塞到她手里。“我想你應該打電話到車廠過了,剩余的交給他們就行,別忘了叫他們順道替你保養一下車子。”

  她似乎從未將他看得仔細過,所以才未發現在他臉上左側接近下巴的地方,有道淡得讓人不易察覺到的傷疤,會隨著他扯高嘴角,而微微扭曲變形。

  手里握著還留有他余溫的鑰匙,邵儀鳳仿彿嗅到一絲哀傷的氣味,就連先前給她的那抹笑,似乎都是強做出來的假象。

  她不是故意的!剛逝去一段感情的她,現在還不想太早碰触、甚至是拒絕遇見下個愛情,她曉得對他來說有些不公平,但她只是想好好保護自己。

  頎長的身影進入車里,尉璟豐探出頭來,給她一抹像三月天里的陽光般和煦溫暖的笑容。“上班嗎?我載你一程。”將眼中的失落藏進心底,不讓她瞧出端倪。

  邵儀鳳探進他眼中,想藉此找到一絲對她不悅的情緒。“你確定?”

  “對!”他勾起嘴角,似乎連那雙眼也跟著笑起來。

  邵儀鳳聳聳肩,順從的坐進他車里,說出地址后便保持沉默。

  尉璟豐點點頭,將車子駛出停車場,開出巷子后便順利轉到大馬路上。“今天真幸運,平常這段路,至少也要塞個十分鐘才能走完。”他朗聲說著,左手的指頭還在方向盤上敲著輕快的節奏。

  邵儀鳳沒有答腔,低頭看腕上的表。

  “你幾點上班?”

  “九點。”她投降了,今天鐵定遲到。

  “啊,你會遲到的。”尉璟豐也瞄了一眼腕上的表,驚叫一聲。

  “嗯。”邵儀鳳十分鎮定,好似要遲到的人不是她。“那你呢?幾點上班?”

  “九點。”他笑嘻嘻的說,臉上找不到半點因遲到而產生的罪惡或不耐。

  邵儀鳳原本落向窗外的視線,調回他身上,無言的望著他。這是他的犧牲?還是他仍舊想討好她,所以才再度示好?

  “我沒關係。”看她輕蹙黛眉,他很想伸手撫平卻怕嚇著她。

  她下意識閃躲他投來的視線,只覺得在那雙帶笑的眼中,包含太多她並不想知道的情感,彼此之間有股很淡,卻又實際存在的氣氛,讓她渾身上下不對勁極了。

  “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放在心上。”他咧嘴一笑,挖苦自己。

  “你又曉得了?”她視線落回窗外,心思卻開始動搖。

  她的回答讓尉璟豐微愣了一下,來不及反應過來。“你……”

  “到了,謝謝你。”車子停在一棟銀灰色的大樓前,她解下安全帶抓起皮包,一眨眼拉開車門,準備離去。

  “你幾點下班?”見她欲消失的身影如此迅速,尉璟豐忍不住抓住她。“我載你回去。”他只希望她離開自己的速度,能再慢一點,別每回離去都像是陣輕煙。

  這是她第一次和他有肢體上的碰触。他一向都和她保持距離的,卻在今天擅自作主划開兩入之間的保護層。

  “不一定。”她確實告知,並無敷衍他的意思。“我沒辦法給你一個確切的時間。”工作時間她無法隨心所欲決定,往往總有個萬一。

  “那也沒有關係。”微微笑道,他的手絲毫未有鬆開之意,仍是緊握著她皓腕不放。“我會在這里等你。”

  “為什麼?”邵儀鳳從不知道,他的眼神原來也有如此灼熱的火光,燒得她差點無法思考。“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

  尉璟豐抿緊唇,目光鎖定嬌俏的容顏。掌心微微顫抖,卻未讓她察覺。

  “在我身上,你總有一個想貪得的東西。”

  “我貪的,是你身上的那顆心,而你給不給我,其實無所謂。”

  頭一回,邵儀鳳看見他如此認真的表情,就像是給予某種承諾,一個堅定不移的信守。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8:38

第四章

  邵儀鳳一個頭兩個大的看著手邊臨時出問題的彩稿,雜志出刊期迫在眉睫,此刻稿子卻發生重大紕漏,讓她一時手足無措。

  私人辦公室里,冷清的只有電腦運作的機械聲響,以及偶爾敲打鍵盤產生的撞擊聲。桌上電子鐘又跳了一格,五點五十分!

  按著眉心,她深吸一口氣檢視這期雜志內容,面對朝九卻不晚五的工作時間已經習以為常。身為國際雜志中文版的總編輯,她得比其他人花更多時間投注在工作上。她無法擁有個人時間,甚至連休息的日子都很少,只求工作盡善盡美。

  拿起電話按下內線,細膩的嗓音有股不失威嚴的穩重。“凱文,請你打電話給印刷廠,告訴他們明早十一點稿子才會送到,問他們可否能配合?我們不能逾期出刊。”清楚交代完后,她掛掉話筒,動手翻出其他稿子,閱覽這期內容。此時,一陣敲門聲沉穩響起——

  “請說。”她頭也沒抬的詢問來人,一逕翻閱文件。

  “總編,我送來您需要的資料。”施祕書上前將一張MO放在辦公桌上,又退回原來位置。

  “謝謝。”她抬起頭來給對方一個微笑,又低首繼續先前動作。

  施祕書望著眼前散發強勢氣質的女人,突然覺得這麼漂亮的女人獨當一面時,也有不輸男人的魄力與果決,兩者沒有半點讓人感到沖突或不協調的地方。只是,她又聽到小道消息了……

  總編應該多留點時間給自己的,女人,最怕浪費的就是青春年華啊!

  施祕書走向門口,突然想到剛才某個同事說,看見樓下有個十分帥氣俊逸的男人站在門口,引起不小騷動,似乎在等待公司里的某個人。

  只是現在看來那個帥氣的男人也許還得再等一段時間,因為他們的總編老大,迄今還未有想放人的跡象。

  掩上門后,邵儀鳳開始修改文案內容,瀏覽各類彩稿圖片,她決定將下期的人物專訪,提早用在這一期的雜志里,以解決彩稿無法上刷的困境。拿起話筒,她交代所有指令后,掛回電話再度開始埋首在工作中。

  窗外繁星點點,華燈初上,下班時間的街頭車水馬龍。

  大樓外,人潮相互交錯擦身,直躍天際的喇叭車聲,竄入許多路人耳底。而大樓內,工作仍舊多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邵儀鳳扭著發酸的脖頸,獨自站在電梯前,光潔的鏡面投映出的窈窕身段,有著滿臉疲態。

  九點二十分!晶亮眼中有抹很淡的無奈,她是公司最后離開的人。

  “好餓。”老天!這陣子她怎麼老在發餓的狀態?

  當——

  進入電梯,她按下B1鍵后,不經意的瞄著鏡里的自己。赫然發現眼睛底下一抹淡黑色的痕跡——黑眼圈!邵儀鳳自嘲的扯著嘴角,看來明早得用更厚的粉才能掩飾疲態。

  望著電梯一層層往下降,她習慣的翻找皮包內的車鑰匙,一不留心皮包掉落,連鑰匙也跟著跌出。望著地上那串車鑰匙,她突然憶起自己似乎還忘了什麼事。

  拾起皮包后,她將鑰匙緊握在乎里,鎖著眉企圖找尋被遺忘的那段記憶。

  直至視線落在一樓按鍵后,一張笑臉乍現,闖入她已累得無法運轉的腦海中,像記悶雷似的,轟得她所有用盡的精神力氣,在一瞬間里全回到自己體內。

  “啊!”她趕緊趁電梯還未跳過一樓時,用力按住一的位置。

  電梯打開,邵儀鳳幾乎是用沖的奔向大樓門口,還狠狠扭了腳踝,差點摔得四腳朝天。

  她彎下腰按著兩膝大口的喘氣,兩眼不停東張西望,深伯漏看了什麼與自己錯過。車道上迎面而至的陣陣霓虹車燈,交錯在眼中像是染上朱色的棋盤,卻沒有任何半點留給她的訊息……

  秋季后的天氣總是多變,早上烈日當空照,晚上霜月高掛,肩上青絲被風揚得很高,微涼的溫度吹拂至面頰上,一時之間寒意驟起。

  邵儀鳳仍舊站在原處,望著空蕩的人行道,心頭頓時浮現某種很淡的失落,雖不濃烈卻教她無法忽略。

  沒有人……沒有人會願意等待這樣的一個她。

  她發怔似的望著那條看似無盡頭的磚道,以為這次會有個人能站在面前,笑著和她打聲招呼、笑著和她抱怨、笑著和她……在此刻,她突然很想念那雙飽含笑意的眼。

  她拖著微微不自然的步伐向前跨出,覺得剛才發慌的自己很傻。她以前不會這樣的!因為從沒人說過要等她下班,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明白,等她下班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願意浪費的愛,永遠不會是用來等待一個下班時間從不固定的女人,所以他們總走得很快,而她恢復自由的時間……也很快。

  走了幾步后,發現扭到的腳踝沒有原先的痛,她便邁出更大的步子,試圖將感傷氣氛拋至腦后。

  “嘿!你下班了嗎?”爽朗呼喊聲自身后響起,邵儀鳳腳步明顯遲疑了下。

  耳邊傳來幾聲刺耳的喇叭車聲、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聲,全和在一起讓她不確定所聽見的。她不敢回過頭去,怕那份孤寂的失落感重新包圍自己,讓人受不了。

  於是,她選擇繼續邁開腳步,就是沒回過頭去。

  “芳鄰!你聽見沒?”尉璟豐不敢相信眼前停下腳步的女人,竟然忽略他的招呼企圖落跑,害他拔腿就追,深怕一不注意又讓她給溜走。

  “芳鄰”二字猛然的闖入,讓邵儀鳳狠狠轉過身去——只有他會這般喚她!

  他們甚至連彼此的名字都不曉得,就一直用如此生疏的方式稱呼對方……然而這原本感到疏離的兩字,此刻聽在她耳里卻倍感親切窩心。

  她頭一次收到這麼溫暖的驚喜,邵儀鳳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遠處朝自己跑來的身影由遠而近,在眼前放大成為清楚的影像,心底有某道暖流滑過,淺淺地,卻足以讓人感動。

  “你終於下班了。”尉璟豐笑著,左手捧著熱咖啡,右手則拿著一盒鮮奶。

  “嗯。”他的表情在路燈照映下,有著異於平常的風採,邵儀鳳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才會以為眼前的他變得有些吸引人。

  “晚上變得好冷,所以我到附近咖啡店里買杯熱咖啡,差點和你錯過。”他遞出右手的紙盒。“我還替你買了盒鮮奶,雖然你只喝水,但熱牛奶也會是很好的選擇。”

  “謝謝。”邵儀鳳接過那盒便利商店里的牛奶,溫熱的溫度驅走了手中冰冷,就連先前被秋風吹寒的心,似乎都開始暖和了起來。

  “我掙扎了好久,但是想到天氣這麼冷……”

  “而且咖啡味很香……”邵儀鳳順口為他接話。“我曉得,那家咖啡店在這里很有名。”飲落一口溫牛奶,熱呼呼的香醇滋味比濃茶好太多了。

  “你真聰明,不過我想或許你剛下班后,一出門口發現天氣很冷,會想來杯熱牛奶。”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她明知故問,就是想聽見那句話從他嘴里吐出。“因為順路經過?”

  “等你下班啊,我早上不就說過?你記憶不好喔,是不是工作太累?”他笑著問,笑瞇的眼沒忽略她臉上那份淡淡疲倦。“對自己好一點,別那麼苛刻。”

  他的話,讓她鼻頭微微發酸。“你等很久了?”從沒有人站在她的立場為自己著想,很多人認為她是工作狂,但那又如何?難道工作狂就不需要被關心?!

  尉璟豐故作姿態的拉高袖口,瞄了瞄腕上的表。“嗯,果然很久,你要怎麼補償我寶貴的時間?”

  “你……”

  他咧嘴一笑。“吃飯沒?如果吃過,就當做陪我吃消夜;如果沒吃過,就當做一起吃晚餐。”尉璟豐俊逸的臉垮下來,做出夸張的委屈表情。“我餓很久了。”

  邵儀鳳望著他,那雙飽含笑意的眼教她不忍拒絕,而這個突如其來的邀約,也讓她驀地心跳加速。

  她的沉默,尉璟豐選擇微笑以對。他花了一點時間去等待她,然后提出邀請,他也花了一些勇氣,去付出關心,企圖一點一滴進入她的世界。

  “我想還是……”

  他曉得她將要說什麼話,在未聽見回絕的理由前,率先斷絕她的后路。“不要一天之內傷我兩回,好嗎?”他知道自己卑鄙,卻不想錯失任何嘰會。

  他話說得誠懇,回想起自己今早那傷人的態度,邵儀鳳頓時又愧疚起來。他們沉默對望,路燈太過微弱,她突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見自己的心。

  她應該拒絕、應該掉頭離去的。只是,為什麼她和他一樣仍站在這里?

  直至眼前再度映入一張帶笑的臉,她才發現自己……開始眷戀起那朵微笑。這是新的發現嗎?她不曉得,也不願意讓他這麼早察覺到。

  “吃膩了餐館,我突然想吃點小吃了,或許我們可以換換口味,不如去……夜市,如何?”

  
  嘈雜的人聲、車聲、澄黃耀眼的燈光,充斥在夜色漸深的街市,她未料到這時刻人潮洶涌,和身旁人們僅能用摩肩擦踵四字來形容,差點和尉璟豐被人群沖散。

  “你小心點。”尉璟豐人高馬大站在前頭,注意力全鎖在身后那個可愛的女人身上。

  她的身高在女人之中不算矮小,約莫近一百七十左右,但縴瘦的身形站在人群洶涌的地方,還是半點份量皆無。尉璟豐很怕在自己不留神之余,一眨眼這個女人不僅會被人擠扁,還會自視線內離開。

  “好。”邵儀鳳扯著苦笑,努力自人群里掙扎而出。無奈她連腳步都站不穩,還被旁人推了一把差點摔跤。

  尉璟豐見狀,擰起濃眉,伸出手拉住她,輕力一使將她攬進懷里。“你撞到她了。”他口氣不悅的提高音量,瞪著剛才擠向她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冷冷回視他一眼,沒有半句道歉,尉璟豐表情不是很好看。

  頭一回聽見他凶惡的語氣,她愣在他懷里好幾秒,鼻間傳來他身上淡淡的、一股若有似無的古龍水味,隱隱約約入侵嗅覺神經,好聞得讓她差點回不過神來,沉淪在屬於他的氣味中。

  “沒……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沒站穩。”

  “你曉不曉得在這里跌倒,那些人很可能把你踩死。”尉璟豐擁緊她,低下頭去叨念著她。

  “誰叫你挑這里。”知道他的關心,但她還是忍不住抱怨。

  尉璟豐高漲的語氣略為減弱,一臉無辜。“我只知道這里。”是她說想到夜市里吃點東西的。

  “跟你開玩笑的。”她懶懶一笑,見他這麼維護自己,甜得讓她足以忘掉一天的辛苦。

  見她站穩后,尉璟豐鬆開環抱的雙手,拉退兩人緊密的距離。

  鼻間內嗅到的那抹氣味驟然消失,邵儀鳳一時沒適應過來,沉淪在先前的氣氛里無法恢復理智。

  “走吧!”

  “嗯。”斂下眼,她不願理會心里那份悵然若失的情緒……

  再度抬眼時,寬大厚實的掌心攤在眼前,正靜靜等待她的回應。那一瞬間,她感受到胸中緩慢的心跳,被他無聲的溫柔所触動,逐漸加速。

  “我牽著你吧!免得被人群沖散。”尉璟豐淡淡笑著,攤開大掌,很想擅作主張就這麼牽起她的手一塊走,卻怕會嚇著她,只能顯得小心翼翼。

  伸出手,邵儀鳳笑得很甜,她無法預知這段感情會從哪里結束,也不知道期限能有多久,只是在這短短的一秒鐘里,她明白自己眷戀那如朝陽般璀璨的笑臉。

    “你不吃?”

  “不了。”

  “真的不吃?”

  “真的不用。”

  “哎呀!好好吃喔!”邵儀鳳踩著輕快的腳步,手里捧一杯熱騰騰的燒仙草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還一臉小人得志的奸詐表情。

  尉璟豐低眼瞄見她唇邊那抹竊笑,心底很不是滋味,又無法反駁她半句。只能任邵儀鳳捧著那杯黑漆漆的燒仙草,在他面前晃啊晃,大啖那種既不是固體、也不知是否該歸為液體的怪食物。

  因為,他怕燒仙草!真的!真的……好怕!

  她明顯感受到尉璟豐刻意拉開兩人原本相近的距離,但她很卑鄙的不著痕跡再挨近他身側。

  身旁四處林立的攤位竄出陣陣香氣,人來人往彼此錯身而過,夜越深越是見到蜂擁般的龐大人群。陣陣叫喚吆喝聲,夾雜幾句笑聲鬧聲,各形各色新鮮小吃、首飾小東西、玩樂雜耍把戲的攤販應有盡有。

  即便如此,尉璟豐仍舊找得到空隙,一舉撤、撤、撤!撤離她的身邊。

  他很希望站在她身側,兩人用極親密的姿態陷入這場混亂中……但她手里那一杯該死的燒仙草,教他突然恨起這陣擁擠,擠得他根本是無路可退!

  鼻間依稀聞到燒仙草那古怪的甜味,教尉璟豐狠狠打了一個噴涕。“哈……哈瞅!”老天,他在過敏!

  “你冷嗎?”那剩半杯的燒仙草,還在邵儀鳳的手里停留著,尚未完全解決進肚里。“你也來一點就不冷了。”

  在吃下一碗火辣辣的紅油炒手當消夜后,兩人又逛到一間賣冰品熱飲的店鋪,不知為何她就是想來杯燒仙草,誰知買單后,這男人表情開始走樣。

  “噢,我只是過敏。天氣不冷,一點都不冷!”讓他很冷的是她手里那杯燒仙草,才不是天氣!

  “過敏?”邵儀鳳狐疑的看著他,“我們沒吃什麼東西耶,你在過敏什麼?”

  “喔,那也許是天氣冷。”尉璟豐趕忙將原因推到頭上的老天爺,想草草唬弄過去。

  “你自己剛才說不冷的。”她舀一口燒仙草吞進肚里,嚼著又香又有彈性的芋圓,覺得很滿足。

  “你……你吃完了沒?”喔!他覺得背很痒,該不會起疹子了吧?

  “沒啊,你看!我還剩半杯。”她將杯子亮到他眼前,笑彎了眼。

  尉璟豐擰著眉,語氣不甚穩健地說:“喔……快點、快點。”

  冷不防地,邵儀鳳將杯子端至他面前,教他氣一吸就硬生生被嗆得差點窒息。尉璟豐臉全皺在一起。“咳!咳!咳……你拿太近了!”

  “是嗎?抱歉!”將杯子撤開,邵儀鳳又逕自吃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你不覺得它味道很古怪?”

  邵儀鳳睨他一眼。“它養顏美容!而你的咖啡只會刺激你的神經,兩者相較之下,我手上的這杯,比你愛喝的那款好很多!”她高高的將杯子舉起,再惡狠狠的掃他一眼。“只要我一感冒,吃下熱騰騰的燒仙草,馬上恢復精神。”

  尉璟豐別過頭去,雖不苟同卻也無法反駁。只是……老天!她可不可以再吃快一點?

  為了顧及他的感覺,邵儀鳳囫圇吞棗,掃光杯里四分之一的熱飲,找個垃圾袋將空杯扔掉。“好了。”

  尉璟豐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很高興自己的理智沒毀在那杯燒仙草上。

  瞄他一眼,邵儀鳳將笑意藏在心底,不明白一個大男人為何偏偏跟一杯燒仙草過不去?

  兩人並肩的距離在那杯燒仙草消失后,又重新拉回原先的貼近。走沒幾步,尉璟豐腳步停在踩著腳踏車的攤販前——

  邵儀鳳兩眼一亮,流露出興奮的神情。“棉花糖?!”

  那絲絲像棉絮般輕柔的糖絲,有著豐富艷麗的色彩,在圓形的機器里,隨著老板手底的木棒回旋圍繞,一團團猶如天上採下的新鮮雲朵。

  “好久不見了,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在賣。”尉璟豐也被老板的手藝給吸引住,看著棉花糖在面前盛開壯大。“選一支吧,你喜歡什麼顏色?”

  “藍色!”她指著攤位上已包裝好的棉花糖,它蓬松柔軟的模樣教人興奮。

  已上年紀的老板笑瞇瞇地將棉花糖遞到她手里,接過尉璟豐手里的零錢。

  邵儀鳳迫不及待拆開裹住棉花糖的袋子,喜孜孜撕下一塊軟綿綿的棉花糖塞進嘴里。“好懷念喔。”

  她陶醉快樂的模樣像個單純滿足的孩子,讓尉璟豐忍不住想多疼她一點。

  “吶,你也來一點吧。”

  “不了。”

  “你對棉花糖……也過敏?”

  尉璟豐笑咧了嘴。“沒有。”還好沒有!要不他根本無法在這樣的空間里自由自在的呼吸。

  “吃嘛,我一個人吃不完。”尤其是她剛吃下不少東西,怎麼可能還有空間裝下一支完整的棉花糖?

  尉璟豐點點頭,冷不防地伸手拉住她,大嘴一張很不客氣的咬下糖后,才鬆開緊握她的手,左側漂亮飽滿的糖身馬上缺了一角。

  邵儀鳳愣了半晌,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親近,不知該如何反應。

  “噢,好甜。”糖絲甜得讓他忍不住皺起眉來朝她嚷了一聲后,又出手揩去沾在她唇邊的糖花,順手塞進自己嘴里,一切動作自然得毫不做作。

  邵儀鳳心底猛然漏了一拍,有道電流沖上胸口,嘴角留有他輕撫過的余溫。

  突然感受到一陣目光,尉璟豐轉過頭去。“怎麼了?”

  “沒、沒什麼。”目光流轉到手里被他咬了一大口的棉花糖,驀地兩頰像火般燒紅開來。

  “你臉紅了。”尉璟豐指著她臉頰好心告知,語氣平淡如風般輕柔。

  她不發一語,不曉得為何平白無故對他漲紅了臉,不過是……一口糖罷了。

  為了逃避他,邵儀鳳再度撕下棉花糖塞進嘴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踩出平穩的步伐,心底卻亂哄哄像找不到線頭的棉團。

  見她不回答,尉璟豐只能聳聳肩后跟上去……

  “嘿!你來看看!”

  咬著棉花糖的邵儀鳳,冷不防被身旁男人拖到一旁的攤販前,腳步還未站穩就被迫彎下身去,將視線停留在一缸小魚池里。

  “魚?”

  “你會不會?”掏出零錢,他向老板要來兩支撈魚的紙網,和兩個裝魚的塑膠小水盆。“來試試啊!”

  “我在吃糖。”她才不要玩這種花力氣的東西!

  “我替你拿。”他接過棉花糖,順手將紙網塞進她手底。

  她……她就是不會玩嘛!難道他聽不出這是她為自己找來的借口嗎?“但是我想要……”

  “我們來比賽。”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這個男人頭一轉,目光一凜,開始將注意力放在那群游得自由又快活的斗魚身上……她只能把剩下的話吞進肚里。

  
  邵儀鳳將塑膠袋拎在自己眼前,與那條色彩斑爛艷紅的斗魚平視著,然后重重地嘆了一氣。她怎麼會和一個對撈魚有狂熱感的怪男人比賽呢?

  真是搞不懂!她在心底第一百零八次對自己說。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也將手上的袋子拎得很高,看著里頭一尾色澤漆黑、閃著藍綠光採的斗魚,也跟著擰起眉。明明就是他撈中了魚,為什麼老板要氣得對他鬼吼鬼叫,然后只分一條魚給他?!

  真是搞不懂!他也在心底第一百零八次對自己說。

  “你太厲害了!”看著他手中的魚,邵儀鳳忍不住贊嘆,這家伙僅用一支紙網就撈起近二十條魚,而她卻花了三百多塊才撈中一條。

  “是你太遜了。”尉璟豐搖搖頭,那老板真是不會做人,沒看在她也努力貢獻“ㄎㄡㄎㄡ”的份上,只準他帶走一條魚。

  “是啊,不過老板有給我兩瓶魚飼料。”她另一只手提著兩罐魚飼料,這場賽事她雖慘敗在先,卻收獲在后。

  “太過分了!”

  “誰叫你在弄破紙網后,還撈起十條魚?”若換她是老板,早當場翻臉抓狂。

  “好歹他也得分我一半魚吧?”

  “我想他寧可給你一罐魚飼料,也不願給你那些魚。”養這麼多只斗魚,放在魚缸里教它們相互廝殺至死嗎?太殘忍了!

  “你沒聽見他那口破爛的台灣國語嗎?老板說‘這些速料給小姐’,我叫小姐呀?”尉璟豐腳底踩的步伐又重又狠,停車場里回蕩著他發出的巨大腳步聲,那條斗魚在他手底晃來蕩去,顯然不是頂好過。

  “喔,對!你叫先生,不是小姐。”邵儀鳳偷笑,為了他耍起小脾氣的模樣。

  兩人站在住家大樓停車場前的電梯口,等著它再度開啟。

  “只有一條魚……它會不會覺得孤單?”望著眼前的魚,邵儀鳳忍不住問道。

  尉璟豐注視那張嬌媚的面容,她話里總是帶著一抹很濃的悵然、她笑容藏著很深的寂寞;而她心底,築起一道很高的圍墻,用觀望態度看著他付出……

  沒有聽見他的回答,邵儀鳳不知為何竟覺得一陣失落,卻不敢表達出來,只是將袋子里另一罐魚飼料塞進他手里,然后退回先前兩人站立的地方——仿彿回到今晚前兩人應該保持的理性距離。

  電梯將兩人送到十五樓。

  尉璟豐站在她身后僅有五步遠的距離,望著她打開家門的身影。

  邵儀鳳開了門,沒有回頭和他道別,也沒有馬上進門,只是站在原地,盼望能聽到他的回答。因為她心底還有很多問題,沒有人能給她半個答案。

  “你知道嗎?”尉璟豐淡淡開口,“或許那條魚,一直明白有另一條和它一樣的魚在等待。”

  回過頭去,邵儀鳳見他信步踏來,在今晚分離前,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力道恰如其分,就像是刻意制造出的港灣,供她安逸平穩地停留栖息……

  “有我陪著,你不孤單。真的,一點也不會。”或許,他們就是那對魚兒,都在等待彼此走進對方的世界。如果離水的魚兒活不了,那麼他們兩人何嘗不是如此呢?

  所有曖昧模糊的一切,開始變得明朗,她猜想……也許是因為那個人,剛好是他的緣故。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8:54

第五章

  “你什麼時候養起魚來著?”軟嫩的嗓音里,夾雜一絲不可思議的震驚。

  “幾天前。”相較之下,被質詢者顯得神態自若,平靜埋首在工作里。

  站在電視機前扎著馬尾的女人,正張大骨碌碌的雙眼,望著巴掌大小的魚缸。“你這個連養仙人掌都嫌麻煩的女人……竟然養了一條魚!”

  翻閱紙頁的聲響在偌大客廳里響起,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嘆聲戛然而止,氣氛形成一種很不自然的斷層。

  “不行嗎?”坐在沙發上看文件的邵儀鳳,很不耐煩的尋找好幾種姿勢,想輕松地將手邊一疊文字稿看完,可這不速之客對她家的魚到底有什麼該死的意見?

  “最少它不會生蟲!”

  “但是它死掉就會生蟲了。”

  “柳緒緹,你今天究竟是哪根筋有問題?來我家專門找碴的。”邵儀鳳將筆一扔,扭著發酸的脖子倒在沙發上,準備傾聽這女人滿腹的牢騷抱怨。“和你家老大吵架了是不是?”

  美好週末,她跟永遠看不完的稿子奮戰了近一個上午,這場苦難還未結束,又有另個煉獄讓她身陷絕境,她就是不能輕松過日子嗎?“才新婚,不要一天到晚吵吵鬧鬧的,你們成熟一點好不好?兩個加起來都要五十多歲的大人了,嘴巴除了讓你們吃東西、接吻之外,還有一項功能是拿來溝通的。”

  柳緒緹彎下身欣賞魚兒的姿態忽然改變,轉過頭去露出一抹很吊詭的神情。“我什麼都沒有說啊!”

  “喔……是我想太多了嗎?”原來手帕交今天不是來吐苦水的,邵儀鳳尷尬地扯扯笑容。

  “我和我家老大沒事,好的很。”姣美清麗的容顏在窗外陽光照映下,更加嬌嫩動人,散發出的氣質就如同她身上那套淡藍色洋裝般輕柔淡雅。

  “原來是這樣啊,很好很好,請繼續保持。”柳緒緹的笑容看來別具深意,讓邵儀鳳不禁起疑。“那你今天不陪你家老大,跑來光臨寒舍是有啥貴事?”

  “噢……”柳緒緹兩掌輕擊,柔柔一笑。“來看你的!我家老大出差去,今天晚上不回家。”

  邵儀鳳兩眼一翻,她還以為是什麼風,把這處於新婚狀態、甜蜜到旁若無人的囂張新嫁娘給吹到這里來的?

  “你今天要住我家?”看著客廳里的那袋行李,好友的用意昭然若揭。

  “沒有。”她搖搖頭,轉過身去繼續盯著那尾悠然自得的魚。“本來是有這打算,但我現在想作罷。”

  “為什麼?”邵儀鳳困惑地問。

  “因為我想到遠嬡家去,我要告訴她你養了一條魚,相信她會很有興趣。”她的語調輕柔穩重,卻聽得出飽含滿滿笑意。“我想不只她,大家都會想知道養花草嫌麻煩、養貓狗嫌臟亂,始終不自找苦吃的女人,竟然養了……一條魚!”

  “不要為了我退你那盆仙人掌而記恨到現在好不好?”邵儀鳳忍不住嘆氣,“別拿這點小事和遠嬡嚼舌根,你知道她的個性,我最近正在忙。”那個姓陸的不殺過來一探究竟,她邵儀鳳三個字倒過來寫。

  “我可以請她等你忙完后再來關心你。”柳緒緹自她身邊坐下,仔細打量一會兒,很慎重的下結論。“你的生活正在改變中。”

  被瞧得毛骨悚然的邵儀鳳突然干笑起來,“有……有嗎?我的工作量仍舊一樣多,不過最近有越演越烈之勢,你是指這個嗎?”指著自己臉蛋,她眼底最近也熬出兩個黑輪了……

  “你明白我不是在說這個。”

  “我不知道。”伸個懶腰,她笑著打哈哈。

  “你魚打哪兒來的?”

  “幾天前逛夜市撈來的。”

  柳緒緹的眼中閃過一抹火花,但很快的被刻意掩蓋。“你……真的逛夜市撈來的?”

  “嗯,跟朋友一塊去吃晚飯,順便就玩起來了。”邵儀鳳不疑有他,簡單交代出過程。

  “是嗎?也對!你該好好放松點。”她呵呵地笑起來,笑瞇的眼將精明的目光藏得十分完備,絲毫未泄露半分。

  叮咚——

  正當柳緒緹想再開口時,清脆門鈴聲響起。

  “誰來了?我去開門,你等我一下。”邵儀鳳拍拍她的手,轉身奔至玄關。

  聳聳肩,柳緒緹不急,反正老公出差一個禮拜,多的就是時間。她對邵儀鳳突然養魚的原因充滿了好奇,從未見她在身邊養些什麼陪著自己,莫名其妙多出一條魚……很可疑喔!

  “你是不是時間太多了?”邵儀鳳站在玄關里,壓低音量對門外的家伙咬牙低吼。

  “我做了巧克力蛋糕,想找你一塊喝下午茶啊!難得假日我沒額外的工作。”尉璟豐端著剛出爐不久、香香濃濃的巧克力蛋糕,站在門外朝她喊話。

  “我有朋友在。”她最好別讓柳緒緹和這家伙碰面,尤其是今晚那女人準備投宿到陸遠媛家去,邵儀鳳很怕無端生出什麼可怕的節外枝!

  “那正好,一塊吃。”他的笑容燦爛得教人不敢忽略,一副熱切的討好樣。

  “不方便吧。”要命!又是這張笑臉。邵儀鳳越來越覺得這張笑臉,根本就是表明他誓死入侵她領地的最佳證據。

  “男的?”揚高眉,雖然他笑著問,但心底卻酸得很不是滋味。

  “呃……”她下意識頓了一會兒。

  “那不打擾你了。”他淺淺地笑,在兩人熟識之后,頭一回嘗到被她拒絕在門外的滋味,心頭澀澀的。

  “沒有!是女的。”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這般多余的解釋,只是聽見他的話中,似乎帶著一股失落,一時於心不忍。

  “是嗎?”他點點頭,將手中那塊蛋糕遞往她手里。“你有準備什麼東西招待她嗎?我想女人都愛吃甜食,拿去和你朋友一塊分享吧!”

  見他旋了腳跟準備離去,捧著八吋蛋糕的她突然開口——

  “那你呢?不是說要一塊吃下午茶?”

  “或許你們有重要的事要談。”他摸摸鼻尖,笑著回答。

  “其實也沒有什麼。”她扯高嘴角,生澀地邀請他。“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吃你做的蛋糕?”

  
  “什麼?這麼多啊!”

  “還好啦,其實還可以更多的。”

  “你真的是太厲害了!”

  “以前很小的時候常玩,現在倒沒像當初那樣高竿了。”

  “二十多條魚耶!這應該不是一般人可以練就的功力吧?”

  客廳里,邵儀鳳埋首猛吃盤子里那塊屬於自己的蛋糕,連句話都沒吭半聲,倒是身旁那兩個原本不熟識的先生小姐,聊得異常熱絡,一副相見恨晚的熱切模樣。

  拿起茶杯,啜飲一大口花茶,沖掉嘴里濃郁的蛋糕甜味,再用力切下眼前那塊僅被瓜分四分之一的巧克力蛋糕,她繼續不留情的朝甜食進攻。

  盯著碟子內那塊小蛋糕,不知為何她竟能感受到嘴里那巧克力特有的苦味。真怪!明明咬下第一口時,還覺得它很香甜、好入口啊?

  “不過,你們怎麼認識的?”在與眼前這名男人熱烈討論過后,柳緒緹忍不住

  “我住芳鄰隔壁。”尉璟豐指著門外,那張笑臉絲毫不減半分魅力。“對面七號。”

  “哇!原來對面住一個好廚藝的帥哥,福利果然很不錯。”柳緒緹很是羡慕,不過……對於他這麼另類的稱呼方式,她也不禁納悶。“芳鄰?你是指儀鳳?”

  尉璟豐皺起眉頭愣了半晌,爾后才回過神來。“欸,對!”因為他們始終沒問彼此的姓名,乍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還真是反應不過來。

  “你們……該不會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然后當了鄰居這麼久吧?”依她對邵儀鳳的認識,能夠踏入這間屋子的人,絕不是泛泛之交的程度而已,她敏感的防御心根本是她們那票手帕交里堪稱一絕的。

  因為,邵儀鳳不管是思考模式、做事態度、或愛情方式都很龜毛!如今,她卻讓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輕輕松松踏入自家領土……

  “如你所言。”尉璟豐難得出現僵硬的笑臉。“是不知道。”

  “喂!”柳緒緹面對著他尷尬到極點的笑容,偷偷拍著一旁拚命猛吃、卻半句話都未答腔的好友,壓低聲量在她耳邊咬起耳朵。“你怎麼連名字都不介紹給人家啊?”害她卡在這邊不上不下的,糗得想找個地洞鉆入。

  邵儀鳳回過神來,茫然的望著兩人。“怎麼了?”

  “你家隔壁的叫什麼名字?”柳緒緹冷冷地問起她來。“麻煩介紹一下。”

  “喔,他叫——”秀長的眉倏地收緊,邵儀鳳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尉璟豐捕捉到她臉色快速變換的一瞬,心底突然昇起一股很不祥的預感,有種很不妙的情緒。

  “我不知道,你自己問他。”她端起桌上漂亮的骨瓷茶壺,站起身來。“茶沒了,我去沖一點。”

  瞄了她一眼,不曉得為何,他竟能感受到親愛的芳鄰錯身而過時,刮起一陣冷冷的風……

  柳緒緹將一切看進眼里,把蛋糕給解決進肚里后,便急著拍拍衣裙,準備和其他手帕交“聯絡感情”,好讓生活龜毛、感情閉塞的邵儀鳳能一躍而上,成為姐妹們里被熱烈討論的第一人選。

  邵儀鳳總算能脫離失戀陣線聯盟,找到新對象了。這家伙不錯!至少光長相就很不得了,而且手藝很好,對儀鳳也很照顧。

  “那……我還和其他朋友有約,先離開了。”離開座位拎起心愛的小包包,柳緒緹笑著道別。“儀鳳!我先走了喔。”站在客廳里,她扯著喉嚨大聲的往廚房方向說。“呃,還有啊!那個盤子你也別再刷了,它們已經越刷越薄了。”

  尉璟豐吃驚的看著她,原來芳鄰的這項怪癖,她也知道呀?

  看這男人早見識到的模樣,沒跑走還待在原地友愛鄰居,果然有膽識,可見得的確是個有心人。柳緒緹心想。

  驀地,廚房傳來一記碗盤粉碎在地面上的聲響。客廳內,兩人面面相覷,露出一抹很無奈的笑容。

  “我得去看看了。”他指著廚房門口,一臉急著趕過去的模樣。

  柳緒緹體諒的點點頭。“蛋糕很好吃,你真厲害。”她忍不住豎起大姆指來。

  尉璟豐咧嘴笑開,邁出腳步,未打算送她出門去,眼前廚房的慘況他比較想要了解。

  “告訴儀鳳我有空會再來找她,先走了。”

  尉璟豐沒回過頭去,只是揮著手朝身后的她示意,表示接收到訊息。

  柳緒緹看著眼前那男人瀟洒自在的身影,很奸詐的漾起一抹笑來。“噢,我忘了告訴你,儀鳳她有‘三厭’!第一討厭就是魚腥味。”

  真有趣!還好老公出國出差去。進電梯口前,柳緒緹始終掛著很狡黠的笑意。

“你沒事吧?”握緊正忙著撿拾碎片的雙手,將它高舉在眼前,尉璟豐從頭到尾檢視一遍后才放開。“我來。”

  邵儀鳳蹲在地上,沉默地看著他收拾一地殘局,安靜得教人感到害怕。

  “還好沒傷到自己。”找來報紙,他將四分五裂的盤子疊放好,再到后陽台拿掃把。“等會兒我倒垃圾的時候替你扔掉,要不要將其他垃圾打包好,順便一塊倒掉?”一切完畢,他扭開水龍頭清洗,語調輕快自然的對她說。

  “你朋友說你很討厭魚腥味,怎麼沒和我說?那條魚我可以替你養著,偶爾高興來探探它便行。”她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尉璟豐有種不知所措的感受,忙著找話題打破這片僵局。

  即便是如此,邵儀鳳仍像只被封住嘴巴的貓兒。

  “呃……儀鳳?”他彎下身頗困惑的看著她。“盤子摔破沒關係,若很喜歡那樣式的盤子,我下回再買一套送你好不好?”

  聽說有種女人,對於鍋碗瓢盆是在意到一個不行,依她愛刷盤子的怪癖這點來看,若對那張坏掉的盤子擁有很濃厚的情誼,他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而且他身后的洗碗槽內,還有一堆被她翻出來、清洗到一半的盤子,它們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上頭干凈得教人看不出有被使用過的痕跡。

  見她沒有任何反應,尉璟豐只能無奈地挽起袖子。“那剩下的盤子,我幫你洗起來。”

  邵儀鳳蹲在地上不理會他,那雙水亮的眸子里,如今藏滿許多她不願意去承認的情緒。她莫名發起脾氣、沒有理由的對他擺起架子來、討厭看見他跟柳緒緹談天說地,自己卻完全被擱在一旁……

  什麼時候她生活里多了他的存在?他又到底是在何時滲透她的生活,讓寂寞的自己習慣多個人陪的日子?

  他出現在她身邊的時間,比任何一個她交往過的男人還要多;他給予的笑容,比任何一個說愛她的男人還要真。而她的眼里,竟然也無法忽略他的付出,不斷察覺到他的存在。

  重點是,她甚至不知道這男人的名字,就對他動心了!這是多麼嚴重的狀況,她對他除了廚藝拿手之外,根本一無所知。

  她才剛解除婚約,卻想不起二個月前才甩掉她的家伙……倒是整個生活被眼前的男人給搞得理性盡失。

  我喜新厭舊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我討厭魚腥味,討厭照顧會活會死的動物、植物;討厭除了工作,私人生活里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時間;也討厭認識不深的人,卻踏進自己領土範圍;更討厭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人刷我家盤子!”邵儀鳳緩緩站起身來,皺起秀眉打破沉默。

  尉璟豐埋頭猛刷手中的盤子,正悶到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突然聽見身后的她說起話來,回神放輕手中力道,仔細聽著她一字一句。

  “我討厭的東西這麼多,每一樣都足以教我抓狂到失去理智,但是為什麼如今這一切卻變得理所當然?”她突然想將雜亂無章的思緒重新整理一回,好好去定位他們兩人該有的位置。“因為那人剛好是你?還是因為那家伙剛甩掉我的緣故?”

  尉璟豐沉默,驀然發現自己刷起盤子來的力道,還真是該死的用力。

  “怎麼會這樣?我和那個剛甩掉我的人,解除婚約還不滿二個月的時間……”

  尉璟豐將洗好的碗盤放在一旁的碗架上,心情莫名低劣。擦干雙手,此刻的他猶如被人甩一巴掌的感覺。

  “還不到二個月的時間吶……”邵儀鳳低嘆。

  這年頭,一段快要開花結果的戀情,都能在最緊急的關頭,突然煞車宣告完結,她實在是沒有把握,眼前這個男人能和自己維持多久的時間。

  “欸,我可以對你要求公平嗎?”尉璟豐背向她輕輕開口,很不甘心地說:“我只是想追求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希望,你可以要求我離開你的生活;假若還有機會,就麻煩請你公平地對待我。”

  邵儀鳳望著他身影,頭一回聽見他如此沮喪的語氣。

  “我知道自己很卑鄙,對於那個甩掉你的家伙竟然很感激,更高興他運氣沒我好,要不我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見你,和你永遠是兩條平行線。”他雖然坦白,也同樣將滿腹不甘願傾泄而出。“可是,現在的我卻有點恨他將你傷得這麼深,才讓我遇見你。如果一開始我們就相遇,我的機會是不是比較大?”

  他以為那個討厭魚腥味的女人,願意養一條魚擺明跟自己過不去,多少能證明她的改變。沒想到事實勝於雄辯,他不過都在自欺欺人,他的希望,不過是奢望。

  “你……”

  “你可不可以單單只看著我,然后不去想那些讓你裹足不前的理由?”他回過身,眼神冷冽地望著她,仿彿先前那個愛笑的男人全是他刻意展現的假象。“你知道我們就是在這個時間點遇到:你剛結束掉一段感情,我的生活里少一個人陪伴,彼此關係就這樣簡單,無關乎其他……你可否別對我預設立場?”

  他說得嚴肅,平日的嘻皮笑臉不復蹤影,邵儀鳳不得不懷疑這才是真正的他。“是你太敏感,我沒有這麼做。”

  “那麼我該在什麼時刻出現,你才覺得是可以被接受的?”他直言不諱地說。“我想成為那個人,但是卻因為對方和你解除婚約不到二個月而破滅?老天!要經過多長的時間,我的出現才能算數?半年?一年?還是一輩子?”

  “那是你的想法,可我沒有。”

  “你有!只是你從未察覺到自己已經變成這樣的人。你是自由的,我們的關係能否回到先前說的這麼簡單?給我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然而,面對他嚴厲的逼迫,邵儀鳳只是淡淡地詢問:“為什麼你的生活里,會少個人陪?”

  “沒有遇見對的人,就這樣。”尉璟豐簡單交代,沒有半句贅言。

  “是嗎……孤單的人,總有個原因。”

  “沒有。”抿緊唇,他眼中透露一絲讓人無法忽視的堅決,仿佛那個祕密藏在自己心中,任誰都不能靠近。

  “你不也對我不公平嗎?”她淺淺地笑著,“我們之間,相遇的一開始就不公平了。我的丑態百出,你的瀟洒自若,光是這一點我就輸你很多。”她每每喝得爛醉如泥時,沒有一回不被他瞧見。“就連到現在,我失控還是被你看見。”

  她似乎在他面前沒有半點完美的形象,真難得她會如此在乎男人面前的自己,而且對象竟是她隔壁的鄰居。雖然她老是惡聲惡氣,他還是大方的付出真心,直到現在,邵儀鳳才明白在自己的心中,他已占有一席之地。

  “你的失控,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彼此的姓名?還是……”這點很重要?尉璟豐皺起眉,完全看不出來究竟是哪里重要?

  “沒有,我只是……心口很悶。”如果他的勇氣可以分給她多些,也不至於對他那麼不坦率,誰叫她一路走來,剩下的都只是傷心呢?如他所言,若能早一步認識,或許她累積下來的傷,也能有終結的時候。

  “那麼……是蛋糕不好吃?”他為她找起理由來。

  “它有點苦,所以才覺得悶吧。”她胡亂掰個理由,不想和他一塊討論自己心情很悶的原因。

  “你應該是從我一坐下時,整個人就開始不對勁了。”一個人傻傻的發著呆,然后又是低頭猛吃、突然到廚房刷起盤子來,最后竟然告訴他說巧克力蛋糕苦?!

  “你又知道?我以為你當時根本看不見我的存在。”原來他對任何女人都可以笑得同樣燦爛,兩者相較之下,給她的微笑不過也是樣本罷了。

  她真是貪心,擁有他的東西那麼多,就連笑容也不願分給好友一點……邵儀鳳突然討厭起這樣的自己。

  尉璟豐瞇起眼,彎下身湊近她。“我怎麼好像聞到濃濃的醋酸味,你打翻醋壇了嗎?”

  “我……我才沒有!”突然被人正面逮著,兩頰像被火灼燙似的艷紅,邵儀鳳趕忙撇清。

  本是神色嚴肅的尉璟豐,重新揚高嘴角,漂亮的笑容又重回臉上,在她離開自己身側前急忙拉住她,毫不費力的將她鎖在懷里。

  他想給她一個吻,然后再重新和她介紹自己一回,或許她會原諒他粗心忘了報上自己大名。

  見他低下頭,她很不識相的開口。“要做什麼?”

  “你說呢?”

  “吻我?!你要吻我嗎?!”真不敢相信她竟會說出如此露骨的話!

  “不然你以為呢?”難不成她覺得自己這舉動,像是要對她唱情歌?

  “你竟然想要吻我!”

  “不可以嗎?”只要一個吻就能簡單說明他的心,她該不會剝奪自己表達真心的權利吧?

  “我……我考慮一下。”

  “沒得談。”他低首,耐心已經被磨光——

  她的心頭發燙,連呼吸都如此不順暢,嘴里那份被巧克力占據的苦味,驀地竟被他的氣味給抹去。那個吻淡淡地,輕淺得像是三月天的暖風,將她寂寞的心給填滿。

  過往留下的孤寂,被他的吻給封緘……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9:11

第六章

  屋內回蕩著了亮的門鈴聲,一早便直搗入邵儀鳳的耳里。

  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爬下床,一路跌跌撞撞的“撞”到玄關內,懶懶地前去應門。

  “誰?”邵儀鳳勉強睜開眼探出頭去,氣若游絲。

  “今晚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飯?”門外爽朗輕切的問候聲,顯示對方的精神十分良好。

  可聽在突然被病魔纏身的邵儀鳳耳里,簡直震耳欲聾。“不……不了。”她臉色蒼白得比墻上粉刷的白漆還要慘淡,眼窩藏著輕淺的暗色。

  “你……看起來很不對勁。”面對她刷白的臉,尉璟豐皺起眉頭來。

  “是嗎?可能吧!”她扯高一邊嘴角,無力地倚在門板上。

  “我想不是可能,是‘的確’!”他將窩在門扇后的她給拎到自己面前來,然后彎下身用額頭碰著她的額頭。

  “別靠我太近。”她輕推他的胸膛,這麼親密的舉動,她有些不能適應。

  “我得看你有沒有發燒。”他仍舊抵在她的額上,專心感受她的溫度。

  邵儀鳳紅著臉,輕靠在他身上。

  “你病得不輕。”他測完額上溫度后,一只手按在她脖上,高溫傳入掌心。

  她被他莫名其妙的動作給弄傻了眼。“你……”

  “衣服穿一穿,我帶你去看醫生。”鬆開手,他拍拍倚在懷里的她。

  “晚一點,我有點困。”

  “你可以在我車上睡,快回房里換件衣服,不然多加一件外套也行。”

  “我想睡。”

  “我會讓你睡,但不是現在。”面對那顆窩在懷里的頭顱,尉璟豐不得不用命令的口氣逼她就範。

  “我不想看醫生,也許我一覺睡醒就會有精神了。”

  尉璟豐英挺的濃眉扭得死緊,這小女人也怕看病?“你需要退燒。”

  “給我一點時間,燒也許就會退了。”

  “我喜歡你對我撒嬌,但要是你再持續高燒不退,遲早會燒坏腦袋。”

  “尉先生,這是你對一個病患應有的態度嗎……咳……咳……”喉嚨一啞,她頻頻咳嗽。

  他挑高眉,對於她的話沒放在心上。“我不會叫醫生幫你打針。”拍拍她臉,尉璟豐笑著保證,一臉非和她杠上不可的表情。

  邵儀鳳無神的眼懶懶地對上他,那雙墨黑瞳眸雖然飽滿笑意,卻散發一種說到做到的堅定。

  “一會兒就來。”她拖著虛弱無力的腳步,認命地回房拿件外套。

  悶到極點!

  他沒見過這麼怕吃葯,甚至是不大會吃葯的人。

  偌大房間里,邵儀鳳盡責的在床上扮演好病人角色,而尉璟豐理所當然擔任起看護的工作,坐在床邊催促她吃葯的進度。不過很可惜,他的陪伴效果顯然沒有好到哪里。

  “你的水。”

  邵儀鳳用力灌下手中第三杯水,企圖咽下停留在自己嘴里的葯片。“好苦!”老天!她真是討厭生病,討厭死了。

  “來,嘴張開,我看葯還有沒有在嘴里?”接過水杯,尉璟豐拍拍她的臉頰檢查一回。

  “啊……”

  “恭喜邵小姐,在灌下三杯水后,總算將第一顆葯丸給吞進肚里!還有四顆,麻煩請你再接再厲。”尉璟豐點點頭,放在床頭柜上的玻璃水壺被高高拎起,又倒下第四杯水給她。

  “那個醫生會不會開太多葯了?”在灌了滿肚子的水后,她有氣無力的說。

  “你想太多了,請繼續手上的動作。”他塞了一顆葯進她嘴里。

  她咕嚕咕嚕的灌下水,五官全皺成一塊,用力做出咽氣吞水的動作,然后張開嘴巴。

  “哇!很可惜的,它還在里面。”虧她還做得煞有其事的模樣,結果那顆不過幾毫厘大的小葯丸還是留在嘴里……真是夠了。

  “我不吃了!”她氣得想將嘴里那顆葯丸吐出來,卻接收到凌厲的警告,頭一回感受到尉璟豐如此冷冽的眼神。“真的……很苦。”

  “良葯苦口,你應該跟醫生要求將葯丸磨成粉的。”他們花了快半個小時在吞葯這種小事上,她會不會太不拿手了點?

  直到邵儀鳳將所有葯給吞進肚里,這場苦難才暫時告一段落。她躺在床上將棉被拉得老高,已經累得精疲力盡。

  “想不想吃點什麼?”看著她病懨懨的模樣,尉璟豐憐愛的說。

  “我什麼都不想吃,覺得很累。”合上眼,她昏昏欲睡,什麼話也不想再說。

  尉璟豐彎下身去,輕輕在她額頭烙下一吻。“好好休息。”

  “嗯……”她懶懶回答,不知何時已陷入夢境之中。

手里捧著熱騰騰的碗,濃厚特殊的香氣彌漫在房間里,坐在床上的邵儀鳳看著離自己有五步之遠的那個男人,一臉傻眼。

  他是不是太夸張了一點?!

  她想問坐在沙發上的尉璟豐究竟發什麼神經,才讓他將自己包得密不通風?口罩、手套、外套一應俱全,僅留著一雙墨黑的眼與她遙遙對望。

  “快吃啊!你不是說你感冒吃這鬼東西就會有精神的。”坐在遙遠彼岸的尉璟豐搓著手臂,分心地對她說。“廚房鍋子里還有,我想應該夠你吃,至少能撐過這場感冒。”

  “你……你冷嗎?”見他這模樣,連自己這病號也忍不住想要關心他。

  “不冷、不冷。”覆上手套的大手開始搓起大腿,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被自己給遺留在這片空氣中,連毛帽也派上用場。

  “但我看起來,覺得你很冷……”而且冷到令人匪夷所思、無法理解的地步。

  “可能是錯覺吧!你想太多了。快吃、快吃!吃完我再去替你盛一點,晚點再弄晚餐給你吃。”他扯著干笑,僵硬表情被寬大的口罩給藏匿住,一身黑色裝扮,在這間米白色的房間里形成強烈對比。

  邵儀鳳舀了碗里熱飲,淺嘗它的味道。“這……該不會是你做的吧?”她開玩笑地說,曉得他跟燒仙草有不尋常的仇恨,不可能為了她而跟自己過不去。“我說笑的啦!”

  尉璟豐眼光忽地轉冷,尖銳神色表露無遺,若再看得仔細一點,似乎還能讀到他透露的幾分眼神中,隱隱藏著殺氣。

  她不由得揚起眉,略為震驚的望著那個坐在沙發上離自己頗有距離,並且目露凶光的男人。

  瞧瞧那碗熱飲,再看向繃得比木乃伊還夸張的他。“你不碰這東西的。”

  “是啊!但是你碰。”該死的,這氣味搞得他渾身發痒的指數頻頻高竄,他幾乎想奪門而出,離開這空間。

  尉璟豐的話里,明顯聽得到略微顫抖的音調……驀地,邵儀鳳弄懂他那句話的意思,鼻頭突然發酸起來。“你做什麼這麼委屈自己啊?”

  “我只是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克服這項怪癖。”

  一想到他一個人在廚房里忙得團團轉,不知為何她鼻頭酸得不能自己,眼眶熱了起來。

  她才說過一次,他就牢記在心,拚死拚活抵抗心里的恐懼,站在爐火前,細心熬煮這一碗也許讓她喝完就精神百倍的熱飲。雖然沒能親眼看見他忙碌,可是卻能夠想像那張俊逸方正的臉上,夾雜為她擔憂的表情。

  他下了多大忍耐,才為她端來這碗東西的?他企圖說服自己的懼意多少回,才下定決心為她下廚的?

  “還……還行嗎?”他從未熬過燒仙草,仗著幾分和市場歐巴桑的好交情,總算打聽到這東西該如何弄成一鍋。

  雖然他很想跳過嘗味道這項過程,可想到這東西是要給邵儀鳳吃的,尉璟豐只好硬著頭皮淺嘗一口——結果竄入鼻腔內的怪氣味,害他在洗碗槽干嘔半天,脾胃差點掏出胸腔后,才發現自己從沒試過燒仙草,怎麼會知道它該是什麼味道?

  “雖然我試過味道……還是不知道它的口味。”他難得手足無措,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就勉強湊合點。”

  “你試過味道?老天!你不是對它過敏嗎?”睜大眼,邵儀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前不久看她吃燒仙草還一臉慘白僵硬的男人,如今竟勇敢站在廚房里為她料理,甚至還逼迫自己去嘗它?

  “嗯。”抓著脖頸發痒處,他發覺自己有種快要不行的感受,全因為這房間里彌漫濃厚的燒仙草氣味。

  “不要再做委屈自己的事,只不過是一場小感冒罷了,很快就會好的。”她有種想哭又想笑的沖動,哭的是他的貼心,笑的卻是他的傻勁。

  “我不喜歡見你病懨懨的模樣,而且光看你吃葯的那副可憐相,這場苦難似乎快磨掉你半條命。”實際上,他懷疑自己也一塊加入這場磨難中。

  “快點好吧,我等著你恢復精神對我笑。”

  邵儀鳳悶聲吃著手里那碗燒仙草,眼底淚光開始浮現。豆大淚珠扑簌而下,淡淡咸味和著嘴里甜味,不知為何她竟覺得這份滋味格外珍貴。

  不管她以什麼形態出現在他眼前,他永遠以守護的姿態擁抱她的存在。無論在他們相愛前,或是相愛后,這份藏有甜味的情感總讓她迷惑感動得直想落淚。

  很多人曾說過愛她的,卻沒讓她感受到什麼是愛的存在,以為彼此見面、偶爾相處在一起便是了。尉璟豐從不說愛她,卻時時刻刻讓她感受到那份被呵護關心的情誼。

  “嘿!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坐在彼岸沙發的尉璟豐摸不著頭緒,只見到她眼中停止不了地拚命分泌淚液。“還是它難吃啊?難吃的話……就別吃了。”吃到哭出來……尉璟豐沮喪得摘掉頭上的毛帽,連手套也一並給脫下。

  “沒有,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有點感傷罷了。”

  “什麼事?”

  邵儀鳳抹掉兩頰上的淚痕,扯起嘴角笑起來。“雞毛蒜皮的小事,是我自己大驚小怪。”

  “和我說吧,如果你有什麼事想找人分享,我希望自己永遠是你第一順位。”

  聽到他的話,她的淚又不爭氣地滾落。“我討厭生病的自己多愁善感,除了寂寞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陪伴的人。身邊的人總是很忙,忙著照顧自己、照顧工作、照顧生活……”

  尉璟豐沉默不語,聽著她話里那份欲擺脫寂寥的無力感,有抹心疼的情緒盤旋在心頭。縱使身旁有人,她還是孤獨了這麼久,那份空寂無依的感受,像空氣般無聲無息蔓延在體內,直到脆弱的時候,反噬力量往往大得足以教人窒息。

  “我以為自己是喜歡弧獨的,因為我是如此習慣它的存在,只是在某些時候,還是渴望暫離這份寂寞遠一點,就算短短一刻也好。”雙眼迷蒙,邵儀鳳仿彿看見過往的自己,是如此的渴望幸福,只是她的身邊,一直沒有那個應該出現的人。

  站起身,尉璟豐緩緩踱到她面前,縱然他還是很討厭那碗燒仙草的味道。

  “如果覺得寂寞,轉身看看我吧!至少我是和你站在同一邊的。”彎下身,將她攬在懷里,他用輕淺的語氣,溫柔地安慰她。

  她的淚急速浮現,仿彿連長年徘徊在胸口中的那份無依感,也一並被他帶走。

  “那麼,你願意站在我這邊的期限有多久呢?”會不會像那些曾經來去身旁的男人一樣,最后也選擇其他的女人?

  “我不曉得永遠是多久的時間,就到我死去的那天為止吧。”

  “死了就沒法子繼續想念我了。”他怎能像個傻子,愚蠢地用這種不高明的手法,來打動她的心呢?

  “好,那我從這刻起,效法秦始皇的做法,追求那不可能的長生不老術。”

  “你都說了不可能,還做?”

  “沒關係,不相信我的生命能有不生不死的盡頭,那就相信我的愛情,能延續得比生命還長久。”

  “怎麼做?”

  “聽過靈魂不滅沒……”他咧嘴一笑,難得天真無辜了起來。

  邵儀鳳嘆息,終究還是落入他的溫柔中……

  或許一開始的自己,根本就已經深陷而不可自拔了。只因為太恐懼愛情有一天會結束,才遲遲看不清真實的自我,是有多麼需要他的陪伴。

  “真的可以嗎?那就來試試看好了。”是的,此刻的她,真的願意相信他對自己的愛情,不會有到盡頭的那天。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家伙竟然像空氣般消失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連半點線索都未留下?!樊京恩瞪大眼,站在黑得發亮的大門前,不死心地拚命按著電鈴。

  那個姓尉的家伙!竟然近一個禮拜沒到公司報到。會議不開,不打緊!反正那家伙只負責傻笑。設計草稿不給,沒關係!旗下一票優秀的新銳設計師可以多操一點當做磨練。執行決策未解,無所謂!他能夠忍受年度總業績下滑些,因為干卿底事——他年終照領不縮水!

  但是他在這禮拜中打了二十來通電話,大少爺他心一橫不知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說不接就是不接,行蹤成謎。

  沒有尉璟豐坐鎮的公司,雖然不會有半點倒閉的跡象,仍舊蓬勃發展欣欣向榮,但是他樊京恩一天沒對他鬼吼鬼叫,就快得躁郁症了。

  每個要和那家伙聯絡的人都跑來找他,一天中他能接到五、六通全是找那姓尉的,加加減減一個禮拜……折合尉家親娘來電熱線,他總共接了三十多通和自己沒關係的電話!

  平均一通花個五分鐘去解釋、去斡旋……整整浪費他一萬多秒的時間,將近三個多小時的工作時數……

  多麼罪該萬死的浪費!樊京恩一想到這兒,手中力道果真加重好幾成,可憐電鈴的使用壽命幾乎就要終結在他手上。

  身形魁梧的男人黑著臉杵在樓梯間,眉宇糾結,正努力思索究竟是要用力踹開門來?還是繼續跟手里那個越叫越沒力的電鈴奮斗?

  樊京恩企圖說服自己是全天下最有耐心的人,然后很鍥而不舍地兩腳站定在原地,未將那扇阻擋在前、成為障礙物的大門給拆下來……

  那個姓尉的!他可以確定要是等到那家伙出現,一定會選擇將他狠狠給掐死!他花了十分鐘又三十秒的時間去按尉璟豐他家的電鈴,而且還沒有人來應門!

  電話未接、手機收不到訊號,在上樓前他還特地繞到地下停車場,去看看那家伙的車完好地停在原地后,才沖上樓來圍堵。如今依舊見不到半個人影,他不得不懷疑那家伙是不是會飛天遁地?

  樊京恩挫敗得想就此放棄,踱到電梯口前,冷冽鏡面忠實反映他一臉菜色。

  驀地發出一陣聲響,對面住家打開門,那開啟的速度和他面前電梯門一同進行中……然后他呆滯的站在電梯前很久,從頭到尾未漏看人家小倆口在門外的“十八相送”!

  “我知道了,會好好吃葯……咳……咳咳……你到底要不要回你家去啊?”邵儀鳳忍不住翻起白眼,這家伙就如此不信任她?

  “晚餐做好是叫你過來,還是端到你家餐桌上?”尉璟豐沒將她的白眼放在心上,自顧自仍巴在門前舍不得離開。

  “我去你家!一塊把葯帶去,這樣行不行?”

  “你確定?身體可以負荷?”雖然她的精神因葯物作用勉強恢復一些,不過臉上那層倦意還是很濃厚。

  “尉璟豐,你家離我家,不過五公尺的距離,你覺得我可不可以?!”不要她一生病,就當她是什麼事也無法做的廢人好嗎?

  “好,那你記得先休息一下,別再應付多余的工作。”

  “我的工作什麼時候變成是多余的?”她忍不住反駁。

  “請你自己斟酌!生病期間需要好好休養,必須減少不必要的壓力,這是醫生給你的忠告。”他可沒忘記先前這女人病還沒好,就繼續爬下床來工作的事。

  邵儀鳳的氣焰明顯減弱下來。“知道了,你快回去對面休息。”她伸手用力一推,機警地趁他來下及反應前,率先將門給帶上。

  尉璟豐簡直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對自己,還在門口出神半天。

  樊京恩懷疑自己不是有青光眼,就是產生幻覺,那個應該從七號出來應他門的家伙,竟從對面五號走出來,而且還是被一個女人給用力推出門外……

  轉了身,尉璟豐聳聳肩后打算回家,卻被電梯口的黑影給嚇一跳,對方正瞠大眼,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你怎麼在這里?”他率先開口,問起那個不知何時便杵在電梯前的男人。

  “來找你。”樊京恩依然留在出神狀態,不過還算能清楚回答他的問題。

  “那……站在這里……有多久了?”看樣子,他應該是打算離開才是。

  “你是指看見你被人用力推出門外的那一幕嗎——我半點都沒有漏看!”

    “那是你……鄰居?”樊京恩看著對面一臉陶醉在咖啡中的男人,忍不住提出疑問。

  “是呀。”尉璟豐淺飲一口香濃的黑咖啡,微酸氣味刺激舌尖上的味蕾,滿足的笑意留在唇邊。

  見他如此干脆又不拖泥帶水,不知為何樊京恩心頭竟有一股不太妙的感覺。“你怎麼會出現在隔壁?跟鄰居借醬油?”

  尉璟豐那雙帶笑意的眼,藏著一抹別具深意的銳氣,沉默地品嘗手里那杯溫熱的黑咖啡。

  “我希望自己想的不會是你要告訴我的。”樊京恩在咖啡杯里舀入四匙砂糖,放下三顆奶精球,充分攪拌后才端起杯子草率地飲落一口。

  客廳里,兩個男人相互瞪眼,一方態度悠然超脫,只是覺得對方糟蹋質地優秀的咖啡有點可惜;而另一方則拚命在心底分析剛才那幕景象,然后又洒了一匙半糖粉下去,繼續思考中。

  “你應該不會是認真的。”放下杯子,樊京恩心頭發毛的感覺更加強烈。

  尉璟豐的笑容明顯放大,卻還是保持沉默地享用那杯質純味美的黑咖啡。

  樊京恩終於忍不住雙手抱頭。“噢!我一定是在作夢,要不然就是精神錯亂!否則怎麼會看見你開起這種玩笑來。”

  “我沒有在開玩笑。”將杯子擺回桌面,尉璟豐悠閑坐在沙發里。“來找我有事?”

  “你跳過我的問題,重來一次!”這家伙擺明就是想轉移目標。“她知道你的身分嗎?”

  “公司最近沒什麼大事吧?”

  “你還沒告訴她,對吧?”

  “那些新手們應該上軌道了,可以把年度計畫重心轉到他們身上,讓他們小試身手。”尉璟豐站起身,將桌上散落的幾本國際雜志收到手里,單純交代公事。

  “她了解你的工作嗎?”

  “我注意到其中有幾個設計師很不錯,或許明年早春系列可以獨挑大梁。”

  “不要讓當年的事件重演一遍。”見他無心自己的忠告,樊京恩按住在桌面上忙祿的手。“你有把握不再錯?舊事不再發生嗎?”

  “讓我收拾桌子。”這一次,尉璟豐的語氣多了絲冷漠情緒,眼光透露寒意。

  樊京恩收手,難掩怒氣。“我只是在提醒你。”

  “我知道。”整理完桌面后,他打算晚點再將書報雜志一塊拿去回收。

  “沒有把握的事,你不適合做。”

  “我想……或許她不一樣。”他將雜志連同過期的舊報紙疊高,走到廚房欲找條繩子,將那疊書報綁起來。

  樊京恩聽見他的話后,臉色異常難看,臉上的青筋隱隱浮現,窩在沙發里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這些天你沒出現,就是躲在溫柔鄉?”語氣難掩質疑的意味,極度不悅。

  “她病了,我只是照顧她而已。”

  “她看起來神採奕奕,不像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守在身旁。”

  “你看到的是她好很多的模樣了。”尉璟豐的嘴角無意識地泄漏出淺淺笑意。“晚點在我家吃飯吧!介紹給你認識。”

  樊京恩神色陰沉。“不需要。”

  “是嗎?太可惜了。”尉璟豐將手中繩索打個死結,整理工作大功告成。

  “我不要比你更早看見她貪婪的嘴臉,這對我會是很大的折磨。”

  “你認為這是個錯誤嗎?”俊逸的臉在樊京恩步步逼迫下出現憤怒神情。“既然如此,我得告訴你,錯就錯在我一眼看見她就想知道她的名字,錯就錯在只消一眼我便記住她的模樣,錯就錯在我眼里只看見她的存在,容不下其他。倘若這些是錯誤,也只與我有關。”

  “你最好清楚你現在做的事,而不是一時糊涂。”

  “我比你更清楚,毋須旁人來插手管我究竟是能愛人,還是不能愛人。”尉璟豐惱火地駁斥樊京恩的話,怒不可遏。

  “你最好確定她愛的是你,而不是其他的附加價值。”

  尖銳毫不掩飾的話是如此真實,教尉璟豐臉色鐵青到無以復加。

  是的!他確實不敢確定往后的日子……愛情之下、世俗所包括的現實……邵儀鳳是不是會愛他一如現在單純?

  “你可以愛人,卻無法保證對方愛的是你的人、你的心,而不是你手上所擁有的一切。”樊京恩扯出冷笑。“嘿,等你確定后,再來給我看看你們之間單純的愛情,是多麼的誠實可貴。”

  抿緊唇,尉璟豐的記憶迅速倒回到很多年前。那殘酷的一幕,迄今他想起仍舊會痛得無法呼吸,以為當時的自己會崩潰到死去。

  “等到那時候,你可以嘲笑我的沒眼光,但在那之前,請你好好保護自己。這世界上的愛情,有很多是活在自己幻想里,就像你曾遇到過的,還記得吧?”

  尉璟豐身子站得直挺挺地,在那雙冷眼面前,用驕傲的神態掩飾自己的脆弱。他不確定……不確定還能在那雙嚴苛的目光之下,假裝多久。

  在樊京恩的面前,他突然發現自己,從來不曾舍棄那段過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9:27

第七章

  邵儀鳳坐在客廳里,賊頭賊腦的探向廚房,那個拚命刷著鍋碗的男人,今晚顯得郁郁寡歡。

  她如先前約定,準時在傍晚六點按下他家門鈴,因為電鈴燒坏的緣故,她又回到家里撥電話給他,兩人一同用餐的時刻便順延了十五分鐘。

  不過,那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邵儀鳳發現尉璟豐的招牌笑容,一時之間銳減許多;兩人交談之時,她也明顯感受到他的心情不如上午好,仿彿有些困擾。

  晚餐結束后,他收拾碗筷到廚房開始刷起來,留她一人和帶來的工作,以及一杯涼水在客廳里。

  尉璟豐的背影在冷冽的白光照射下有些神祕卻又遙遠,對於他……自己似乎是不夠關心?她很想輕輕擁住他,詢問他不快樂的原因,猶如他耐心照顧先前喜怒哀樂不穩定的自己。

  雖是這麼想,邵儀鳳卻不敢輕舉妄動,手里緊握著筆未曾站起身來。兩眼鎖在他身上,發現原來眼光追隨心愛的人,是件極為簡單,卻又十分幸福的事。每當他望著自己時,是否也和她有相同的感動?

  他忙祿的身影穿梭在廚房內,轉身之際發現不遠處的目光……尉璟豐嘴角微微上揚,回應她的笑容。橫在眼前的那道障礙,他選擇不去面對,能逃多久是多久,至少現在的自己,給不出個期限來。

  如果目前的幸福能夠持續下去,他可以不去在乎樊京恩丟下的那些話,因為那沒有根據!

  低下頭,邵儀鳳忙著整理手邊工作,直到他將廚房雜事告一個段落,熟悉的咖啡香氣重新彌漫在鼻間,才讓她抬起頭來。那個遠在廚房的男人,不知何時已坐在自己身側,桌面上多個黑色馬克杯。

  “忙完了?”將桌上散落的文件收拾好,她笑著詢問,當做沒發現尉璟豐的不對勁。

  “嗯,那你呢?忙完沒?”

  “暫告一段落,中場休息。”

  “是嗎?那正好能陪我。”大手一撈,將她圈入自己懷里,原本收拾好在她手里的文件資料,散落一地。

  “嘿!你在鬧我嗎?”她皺起秀眉,瞇起眼來問他。

  “意外。”他聳肩一笑,低頭就想吻住她的辱。

  “不行!我說過的,會傳染給你。”兩掌按在他的嘴上,邵儀鳳堅持的很。

  “你已經好很多了,這點咳嗽不會影響我。”他咧嘴露出白牙,輕咬留在唇上的指尖。

  邵儀鳳攏起眉來,卻未收回手。“會!它會傳染給你的。”

  “我不在意。”

  “可我卻不想花時間照顧病人。”邵儀鳳輕推開他,至少目前窩在他懷里的距離,不會讓他輕易便得逞。

  尉璟豐眼中閃過一絲火花,詫異的感覺堆積在胸口,卻不動聲色。他告訴自己別太敏感,她的意思,不會是他所想的那樣。“為什麼?”

  “因為我不會照顧病人,萬一你生病了該怎麼辦?”她皺起俏鼻來。“你保重點,別把這重擔扔在我肩上,我可扛不了。”

  他忍不住輕笑開來,收攏雙臂。“和我這麼計較?”

  見他豁然開朗,她原先籠罩心頭的復雜情緒,也因他的笑容而退隱,邵儀鳳伸出手來,指尖順著他的輪廓輕輕描繪。“為什麼我會覺得快樂?”緩緩滑過他濃眉,她的溫度留在他臉上。“是因為在你身邊的緣故嗎?”

  他只是靜靜擁著她,聽著她從未向自己傾吐的心聲,心頭有股很緩很暖的溫度盤旋。

  “為什麼我感到幸福?”指尖滑向他英挺的鼻,她目光溫柔地像池沉靜內斂的湖水。“是不是遇到你的關係?”

  尉璟豐淡淡地笑,享受此刻甜蜜的幸福。他的懷里,終於能有除了自己以外的體溫,正好足夠給他溫暖。

  “我們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然后給彼此最想要的……”

  驀地,尉璟豐的雙臂收緊,身軀僵直得十分不自然,使得懷里的女人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望向他,指尖留下的溫度,停在那道淡得快要見不到痕跡的傷疤中。

  “你……怎麼了?”她不解,十分困惑他突如其來慘白的臉色。

  “沒有。”只是意外她的話竟和從前的“她”巧合的相同……

  “你有,別騙我。”

  “你多心了。”

  他一概否認到底的態度教邵儀鳳更加懷疑。“我想問你,這疤怎麼來的?”

  “忘了,我記不得了。”他壓根不想回答這問題。

  尉璟豐態廈變換之快,讓邵儀鳳不得不和那道傷疤做聯想。“你看樣子是記得的。”

  “我說我忘了。”鬆開環抱她的手,他拉退兩人親密的距離。

  見他選擇回避這話題,邵儀鳳偏偏就是想挖開他包裹住自己的保護層,她可以如此坦率地在他的面前,為何他不能?“你只是選擇逃避,並沒有忘記。”

  他沉默的擱下杯子,步到落地窗前,目光落在大樓底下的霓虹燈火。

  “我只是想關心你,想多在乎你一點,就像你對我一樣。”她道。

  本是背向她的身影緩緩轉過來,目光冷峻。“我們兩人對於這段感情的認知及所需,不會是一樣的,永遠……不會是相同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們應該是一樣的,難道不是?”

  “不會是,也不該是……”因為回想到過往,他眼神剎那間變得冷漠,帶著很深沉的距離感,教人無法不去正視。

  “那是什麼意思?你是質疑我?還是質疑這段感情的真實度?”她問道。

  見他沒有回答,邵儀鳳腹里竄上一把無名火。“這時我真恨自己沒有過人的能力,也沒有讀心術,更不會心電感應,所以只能站在原地面對你的冷漠,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收緊握在身側的拳,尉璟豐唇抿得很緊,那雙總帶笑意的眼,此刻冰冷的映在落地窗潔白的鏡面上。他透過那扇門窗,見到反映在身后的人影,和自己一樣高傲地仰起下巴,眼神倔強的不肯服輸。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在這段愛情里面露出最真實的自我……所以你要的東西,希望不會太可怕。”他不僅看著她說,也同樣對著自己說。“因為這就是現實,不要在愛情最美的時候就學會欺騙自己。”

  聽他話說得輕淡似風,涵義卻尖銳如針,邵儀鳳心頭火燒得是理智盡失。“欺騙?我只是說出心中的期盼,這叫欺騙自己?”她只是想要他的愛和陪伴啊!為什麼他的意思好像她要的東西是魔鬼?!

  因為她愛上了他,所以不想說出傷人的話,摧毀這段感情。只得委屈的轉過身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紙,讓眼淚模糊掉視線。

  她不哭!因為她本來就沒擁有任何欺騙的動機,不過是單純的珍惜這段愛情,可是真心卻被他數落得一文不值。

  如果愛情能夠秤斤論兩,她可以坦率地放在天秤上和他一同計較彼此的真心,但他能嗎?能和她一樣坦蕩?

  “我不曉得原來付出關心,只能得到你的責備!那我寧可退回到先前觀望的態度,我一樣能夠得到一份單向的感情,相反的對我而言沒有絲毫損失。”而如今她選擇回應他的愛情,得到的卻不夠完整,那她要這段情感做什麼?

  “我告訴自己你和他們不一樣,不會傷我的心。身邊來來去去這麼多人,為什麼得到我的心后,你還是一樣捏碎它了?我不懂你們男人千方百計得到一個女人,難道就只想看到她們流淚心碎的表情嗎?”她氣得說話顫抖,胡亂地將紙頁攏回手中,狠狠捏在掌心,仿彿這樣就能不再傷痛。

  她的控訴正指責著他的缺口,尉璟豐勾起很淺的苦笑,卻也沒有正面回應。“你累了,而我也想睡了。”

  邵儀鳳跪在地板上收拾的動作因他冷淡的一句話而停下,過了三秒后才發現強忍在眼中的淚水正落在紙頁上,糊掉所留下的字跡。她顫抖地抓起那疊紙,頭也不回的離去,更不願將淚水當做是對付他的武器。

  耳邊回蕩起響徹雲霄的摔門聲,尉璟豐只是輕輕嘆口氣,轉過身去環視還存有她余溫的空間,意外發現桌下有一張白色紙頁。

  步上前去拾起紙頁,上頭鉛字印刷的字體使他眉頭深鎖,那雙墨黑色的眼瞳,正泄漏太多的傷痛難過,赤裸裸的自己在她離去之后,才卸下所有偽裝。

    “在寫什麼?”

  “沒什麼。”

  樊京恩狐疑地望向眼前男人,停下翻開卷宗的動作,壯碩的身軀直挺挺地立在辦公桌前,似乎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你什麼時候學會翻字典的?”他記得八歲就移民到國外的尉璟豐,中文本來就不好,虧他空有一具東方味濃厚的臭皮囊。

  本握在掌心里的鋼筆,因為樊京恩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被摔飛在桌面上,差點壯烈犧牲,俊逸的臉平添三分青白的氣色。

  寬敞簡約的辦公室內,古怪的氣氛環繞其中,樊京恩輕咳一下,看著眼前男人七手八腳的,將手邊那本跟辭海一樣厚的字典收拾掉,不動聲色地埋首在自己準備報告的卷宗內。

  “中文不好學,是吧?”雖說尉家都是台灣人,但這家伙從小中文就是出奇的差,尤其到了國外以后,樊京恩發誓,所有中國文字進到尉璟豐腦子里,一律是火星來的字體,有看沒有懂。

  噢!他迄今還無法忘記五年前那個剛到台灣、可憐的自己,面對尉璟豐簡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而且還被那家伙大材小用。第一個月就是替他翻譯台灣的——食譜……滿滿的一疊台灣食譜耶!

  不過這幾年台灣幾乎是尉璟豐第二個家,中文程度總算進步飛快,看得懂、說得流利,只剩大字還寫下了幾個。

  “中文字對你不會有任何的困難?”尉璟豐再次問出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

  “我親愛的好友,從來就沒有。”樊京恩攏緊濃眉,手底卷宗用力合上。“不要再問我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很多遍了!”他到底是煩不煩啊?全公司就只有自己,還要把文案翻成外文才能呈交到上司手上。他非做那個倒楣鬼就是了,誰叫上頭老大就叫尉璟豐!

  “是嗎?真好。”他咧嘴一笑,將跌飛在桌面角落的鋼筆納入手里。

  樊京恩冷冷瞅他一眼,是他自己特別,不是別人奇怪!“你看字典做什麼?”

  “寫點東西,沒什麼。”他將桌面上散落的紙頁收攏疊放好,其中不乏有幾張是被當做廢紙拿來練字,上頭數十個歪七扭八的字體。

  樊京恩在他欲將那疊紙給收進文件夾里時,眼明手快抽來一張,他飛快瀏覽上頭的文字后,濃眉擰緊。

  “我不記得近期有和平面媒體接触,這東西你哪來的?”上頭的題目很顯然就是雜志稿的專訪,而且還十分尖銳。

  “意外。”尉璟豐笑了一笑,臉上沒有太多情緒。

  “什麼意思?”樊京恩瞇起眼,欲解讀他眼里那抹言不由衷的笑意。

  “欸,我真的不能得到幸福嗎?”

  樊京恩聽見他吐出這句不該出現的話,所有的疑問瞬時明朗化。

  “是她?”

  尉璟豐搖搖頭,“沒有!只是想問問你,像我這樣的人,究竟可不可以得到幸福?”

  “不曉得。”

  “我以為你會知道。”

  “我不會知道,也不該知道。”樊京恩冷眼看著那張冷靜無異的臉龐,卻藏有太多已被自己解讀出的哀傷。“只曉得這些年來,我仍是站在你的身邊。”

  尉璟豐揚起淺淡的笑容,沒有以往洒脫自在。“也只剩你了。”是的,這些年來的季節遞嬗,人事轉換……僅存樊京恩是他唯一熟悉,也是擁有共同回憶的人。

  “與其談論幸福,不如創造幸福。”樊京恩彎下身,將抱在手中那疊資料擺放在他面前。

  伸手撫上那張鉛字排版以及夾雜自己字跡的紙頁,尉璟豐斂上眼,試圖憑借這動作去感應上頭殘存的,她的溫柔。

  “在那之前,你要做好萬全準備。”無論這份幸福停留的時間是長是短,都能勇敢面對,他希望那些不該出現的傷痕,不會重回尉璟豐身上,他不要見到一個男人一顆心傷痕累累,卻還要強打精神對自己微笑。

  望著一個個用心寫下卻仍舊丑陋扭曲的字體,尉璟豐突然體悟到,盡管是天之驕子,總有一天還是會遇見無情殘酷的現實,也許一輩子都走不出那個陰霾。
  邵儀鳳的臉色不但難看而且十分猙獰,腳下踩的高跟鞋,和地面上光潔的瓷磚相互磨擦,發出喀啦喀啦的噪音,響在公寓大樓的內廳里,引起少許和她擦肩而過的人注意。

  因為前一晚的爭吵——她也不確定和尉璟豐兩人的對話來往是否算是爭吵?總之,他們兩人現在心情都很惡劣,又碰上她剛擬好的、一份名設計師的專訪企划竟然搞丟……一時之間,邵儀鳳發現身邊所有人……不!是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

  那份專訪企划,有她這些年來辛苦搜集好的資料,假若能得到那位名服裝設計師的訪談,她相信下期雜志會十分精彩可期。而且,正巧那個人也是邵儀鳳崇敬愛慕的一位大人物。

  雖然她手邊有那位設計師曆年來服裝秀的資料簡介,自己在他每期秀展也皆親自到場……但盡管身為這世紀新一代流行指標,那位設計師卻始終保持低調,就連秀展完后,設計師慣例和觀眾致謝時,也從來不見他蹤影。

  邵儀鳳輕嘆口氣踏入電梯,仍然提不起任何精神,因為她工作上的好伙伴、左右手,竟然在今天一並掛到連開機都見不到半個影像,和電腦維修師相會去了……而她唯一的希望,也隨著那台手提電腦的故障罷工,全然消失在空氣中。

  她垂頭喪氣的翻閱今天剛到的私人信件,一張白色橫式信函突然落入眼里,淺白的紙面上沒有收信人姓名地址,就連來信人的線索痕跡也未留下,僅有封口平整的像是燙平西裝外套般毫無瑕疵……她怔了半晌,不確定手里這封信,是否歸自己所有。

  電梯門在她的遲疑中昇上十五樓位置,邵儀鳳踏出電梯后,人卻留在原地舍不得離開。

  她沒有后悔那晚甩門離去的自己,也找不到有錯的原因,只是胸口有抹壓得教她喘不過氣來的惆悵。

  視線落在腳邊一雙鞋面黑得發亮的皮鞋,邵儀鳳驚得以為是尉璟豐,忙抬起頭迎向來人,卻看見一張黝黑粗獷、不熟識的面孔。

  見他站立在前方,她以為自己擋住對方去向,忙閃過他身側。

  樊京恩憑借短暫的記憶,眼尖認出她,在女人背向自己離去前,意外脫口喊了聲。“嘿!”

  邵儀鳳困惑地擰起秀眉,回頭打量著個頭高大、五官剛毅的男人。

  “有事?”

  他終於知道尉璟豐為什麼會在很多年后,重新對愛情燃起新希望,因為這女人從頭到尾,都找不到令人覺得有瑕疵的地方,不管是外貌或氣質。

  即便她對自己擁有防範之心,但明亮眼神中流露的淡淡冷漠,卻仍舊讓人想一探究竟。

  “有事?”邵儀鳳在他呆看自己五秒后,忍不住提高音量喚回他心神。

  樊京恩尷尬的笑,看在她的眼里卻稍嫌虛情假意。

  “我認得你。”他咧開一口白牙,輕松地說道。

  “可我卻不認得你。”

  沒想到她劈頭就是一記狠招,樊京恩的面子差點掛不住。“噢,我忘了自我介紹。”

  邵儀鳳目光溜向他處,臉上明顯寫著不耐的味道。

  樊京恩倒沒把她的不屑看進眼里,相反地竟覺得有趣特別。“我是尉璟豐的朋友,樊京恩。”

  她點點頭,笑容卻仍是冰涼涼。“你好。”

  “我想和你談一些關於他的事。”

  “什麼事?”

  “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樊京恩嘴角上揚,欲言又止的態度擺明留一手。

  “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邵儀鳳冷眼掃他,轉身拒絕和他有所交集。

  “是的,對你也許不重要……”樊京恩話里有著濃濃笑意,看著離自己遠去的女人身形不安的顫抖一下,覺得事情似乎發展得越來越有趣了。“可是,那些不重要的事,卻能左右尉璟豐的未來,你相信嗎?”

  樊京恩笑瞇眼,眼光未遺漏她身上隱隱泄露的不安:身側顫動的掌心,正告訴自己她欲藏匿的所有情緒。

  “我想,你已經開始相信了。”
  低迷旋律徘徊在中古歐式風情的咖啡廳內,慢板藍調增添一室傭懶閑適的迷離氛圍,在昏黃淡雅的光線投映下,時間洪流在現代的台北,與古世紀的羅馬尼亞相互交錯。

  邵儀鳳紅唇抿得緊緊,燦亮眸子里躲藏些許困惑,卻也不敢輕易讓對面的男人見到。

  “他是個很念舊的人,縱然本人從不願承認,但那就是他個性中的一部分,天性怎可如此輕易改變?那家伙說穿了就是個傻子,別看他一副洒脫自在的模樣,可骨子里卻死心塌地不知變通。你說,這樣的人蠢不蠢?”

  邵儀鳳未回答他的話,猜不透樊京恩的立場究竟為何。

  “這種人,一旦愛得很深就會變得奮不顧身,不管對方是否早已改變,他卻一如初衷的去愛。你是聰明的,知道后果會是如何。”

  “他曾被傷害過?”縱然他說得含蓄,但她仍可從他話里的空間去想像。

  “這世上活到這把年紀的人,有哪幾個沒被傷害過?”他扯著無奈的笑。“只是他特別倒楣,剛好被傷得很深、很難堪而已。”

  輕斂上眼,她雖不曾聽尉璟豐提起往事,卻在此刻突然想起,自己當初曾問過他的一句話:

  孤單的人,總有個原因?

  但是直到最后,她都未能從尉璟豐的嘴里得到任何答案,結果被他草率地以“沒遇上對的人”一語帶過。

  “雖然他對我說,人生在世難免會受情傷,可我卻能感受到,他不僅是說給我聽了安心,更是說給自己心死。就像是強迫自己得做些什麼轉移注意力,才不會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他一樣工作、一樣應酬、一樣吃喝享樂,生活沒有半點影響,但是所有的一切,就是缺少了什麼,詭異得讓人察覺不到那份少去的情感……套句白話來說,就是行屍走肉吧!”

  邵儀鳳心湖激起陣陣動蕩。“為何和我說這些?”

  “他好不容易才忘記,也好不容易才開始振作,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次自我毀滅,卻不伸出援手。”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導致他毀滅?這頂帽子扣在我頭上,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以我的眼,可以看見許多你無法得知的他的真情。身在局里的人,總沒局外人看得透澈。”

  他別具涵義的話語,如一把利刀划在心口上,疼得邵儀鳳擰起了眉。愛情對她來說一向不是生活必需品,也已經很習慣身邊的人來來去去……

  可是自從擁有這段感情后,她學會了用心,在乎著這段得來不易的情感。在尉璟豐身上,她可以看見自己的缺憾被他溫柔的體貼所圓滿。

  她在他身上貪的……原來是這麼這麼的多!

  即便她想力圖鎮定,卻是徒勞無功。她掌心顫抖得如此激烈而傳至指尖。

  “邵小姐?”見她心不在焉,樊京恩輕聲喚起。

  “我得走了,多少錢?我自己付。”鬆開手,她匆匆扔下這句話,拿起擱在桌面上的皮包。

  “你不吃頓飯嗎?我請客。”她神色復雜難辨,樊京恩卻顯得老神在在。

  “我想不必了,謝謝。”她淡淡地笑,看來有幾分牽強。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樊京恩輕嘆口氣,暗自覺得有點惋惜,他本想再多聊的。“是我擅自作主擔誤你私人時間,錢我付吧,就算是補償。”他在她欲掏出錢時,一手按在她手背上。

  邵儀鳳抽回手,冷冷地回望他。“那就麻煩了。”

  直到她準備踏出步伐離去時,樊京恩這才淡淡開口道出重點——

  “如果可以,就請你離開他的身邊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9:43

第八章

  柳緒緹坐在車里,看著車外那個踩著高跟鞋,卻搖搖晃晃的身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還說不愛他呢,現在卻買醉傷身?

  推開車門,她趕忙下車攙扶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子。“還說你沒醉!”

  邵儀鳳無奈的勾起笑。“就說我沒事嘛,還不趕快回去陪你家老大。”

  “你小心點。”柳緒緹輕喊后,腳底踉蹌,差點教兩個女人跌成一塊。

  “別管我,你快回去吧,免得老大找我要老婆……呃,他要是知道我拉他老婆去酗酒,鐵定下回不讓咱們見面。”

  “你真的喝太多了。”打從她加入這票手帕交的那天起,還沒見到邵儀鳳哪次醉得比這回還要夸張。

  雖然整晚她沒說什麼,可看她死命牛飲那些酒精飲料,柳緒緹也能略窺一二,畢竟儀鳳飲酒一向只是小酌,從來沒有故意瘋狂的灌坏自己身子。

  “我沒有!我很清醒……呃……呵呵呵……”甩著皮包,她大聲疾呼,就像是宣示般。“呵呵呵……”她的聲音在笑,可是淚卻在掉……

  柳緒緹抿起唇,看得很感傷。

  “緒緹,老大對你好嗎?”

  “好,他對我很好。”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柳緒緹鼻頭也正發酸著。

  “你幸福嗎?”

  “幸福,我很幸福。”

  “是嗎,那你的幸福里有沒有包括痛苦的爭吵?有沒有失望的落寞?”

  “儀鳳……”

  “有嗎?有沒有?你告訴我有沒有?”

  柳緒緹不曉得該做何回答,面對她的脆弱與眼淚,她發現自己竟有種不知所措的感受。

  “沒有?真的沒有?為什麼在我感到愛他的幸福時,卻發現我的愛情里有著這麼多不穩定的因素?你知道嗎?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柳緒緹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抹掉好友臉上不停掉下的淚。

  “我知道杜楓不愛我,他不過是愛我的外表卻不愛我的靈魂,其他人也一樣,他們總愛站在我身邊,享受旁人投來的羡慕眼光,卻不從問我寂不寂寞……

  沒有關係,因為我也不愛他們,只是把身旁的空位讓一點給他們,當做是擋箭牌。但是,我卻怕自己頭一次在意的人,會轉眼消失在身邊……

  他陪我哭、陪我笑,陪我傷風感冒……陪我的時間這麼久、這麼長,可是我卻覺得還不夠……”

  淚痕滿布,弄花臉上的淡妝,柳緒緹只得再抬手輕輕為她抹去。“你知道嗎?在女人的愛情里,幸福的背面其實有很多讓自己傷心難過的痛苦,這不是因為愛情本身,而是因為我們太深愛對方。”


  啪——

  鉛筆自桌面跌落到地上,在冷冽光潔的磁磚石上捲動兩、三圈,爾后靜靜停留下來。

  書房里,冷白的桌燈隱隱躍動幾下,猶如那枝頑皮跌落的鉛筆般,在深夜里顯得不夠安分。桌上機械鐘翻下一頁數字,里頭齒輪又轉了一圈。

  尉璟豐趴睡在書桌上,手邊散落數十張完稿、或是未完成的草稿。直至鐘上翻頁的聲響再度傳入耳底,他才終於睜眼。

  “唔……”坐起身來,尉璟豐扭扭脖子,懶洋洋的打起呵欠。

  兩點十五分!

  回過神,尉璟豐站起身來,打算結束掉今天的工作。

  推開房門,他耳尖的聽見從客廳傳來幾聲細微斷續的抽噎聲,帶著困擾的心情走到廳里,冷不防被倒在沙發上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扑鼻而來的濃濃酒氣,尉璟豐被薰得眉頭直皺。“我的老天!”憑借廳內幾盞昏黃的小燈,他躡手躡腳的踩著步伐上前察看,探出手來,將散落在她面頰的長發順在耳后。

  瞪著桌面上的備份鑰匙,他很沒好氣。“又喝酒。”只有喝醉酒,她才會半夜出現在這里。

  “唔……”她淺淺囈語一聲,秀眉緊蹙。

  “儀鳳?”輕拍她臉頰,尉璟豐試圖喚醒她。“別在這兒睡,你病好了嗎?”夜里溫度微涼,深秋的氣候總是低迷,他怕明早她人一醒,感冒又犯起來,還有可能加重。

  “唔……好…….好……”

  尉璟豐不禁啼笑皆非,她究竟是跟誰好什麼?“為什麼又去喝酒了?”他的手輕覆在她臉頰上,動作輕柔得像似捧著一尊白瓷娃娃般。

  “你呀……你呀……”

  啊?他聽不清楚她說的話,蹲在她身旁將耳朵湊上前去,欲將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話語聽個分明。“說什麼?”

  “都是你……因為你……我莫名其妙……”翻個身,她話說一半還變換姿態,倒在沙發上舒舒服服的。

  尉璟豐望著那道背向自己的身影,突然覺得他不是腦子燒坏,要不就是神經不正常,做啥跟一個沒有半點意識的人對話?

  站起身來回房拿件薄毯,再回到廳里替她蓋上。本想抱她進客房睡的,可見她睡得如此香甜,他怕驚動她只得作罷,席地而坐背倚在沙發上,悠悠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將雙手枕在后腦當做枕頭,和她距離在咫尺之間,身后人兒又翻個身,碰上他交疊在一塊的手。“我的道歉過了今晚,還有沒有效力?”

  尉璟豐坐在地板上,靠著沙發、枕著頭看著闖進他家門、又很自動跑來占據他家沙發的睡美人,覺得人生真是詭異的可以。

  注視著她甜蜜的睡顏,他伸手輕輕拉上不知何時被她踢掉的薄毯。

  她蹭了一下,忍不住皺起鼻頭,輕哼了一聲又繼續窩在夢鄉里,直教尉璟豐失笑。

  大手撫上她的嬌容,掌心略略顫抖。他不怕嗎?他怕!他怕樊京恩說的話成為事實,發生在彼此身上;他不要在孤單很久之后,將心底的喜怒哀樂,再次在這段愛情里全數埋葬掉。

  他不知道在愛上她之后,得花多少年才能忘掉她,才能忘掉這段愛情。他怕的事這麼多,而每件都足以將他毀滅。

  他痛苦的以手覆眼,傷心全擱在掌心底下。“我沒有辦法忘掉你,沒有辦法回到遇見你之前的瀟洒……”

  事到如今,早已無法挽回,是他沉淪在這段感情中太久太深,在他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

  正當尉璟豐沉浸在往日傷痛時,一道微涼的溫度突然覆上他的手。

  “可不可以……換我來為你療傷……”

  那道輕柔的嗓音低低地滑過他心頭,她仍處於夢境之中,無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開始治愈他的痛苦……

 
  客廳里充滿四射的耀眼陽光,鼻間充斥濃濃的咖啡香氣,淺吟一聲,邵儀鳳悠悠轉醒,翻坐起身,一時頭暈目眩。

  “噢……”要命!她的頭痛到快要爆炸。

  “嗨!早安。”

  低啞嗓音傳入耳里,邵儀鳳抬起頭來后傻了眼。“你……”他怎麼會在這里?

  “這里是十五樓七號。”尉璟豐笑著解開她的困擾,好些天沒見了,他果然十分想念她的聲音與笑容。

  眨眨眼,她有點無法適應現在的狀況,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平白無故又出現在他家。

  “你昨晚喝酒了。”他仰起下巴,指著擱在桌上那把備份鑰匙,一旁還躺著一封已被拆封的白色信封。

  經他一提,邵儀鳳才想起昨晚自己的確喝得酩酊大醉,依稀只記得柳緒緹送她回家,卻再也憶不起其他了。

  “為什麼喝酒?還喝得爛醉如泥,你身體不是才剛恢復嗎?”他擰起眉。

  他話甫落完,就見邵儀鳳被水嗆得亂咳一通。“咳……咳……咳咳……淺酌一番又無傷大雅。”

  “淺酌?”他懶懶地笑開來。“你喝得爛醉如泥,要不怎麼又翻到我家鑰匙?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清醒時,根本連我家大門鑰匙是哪一支都搞不清楚!曉不曉得昨晚你還夢話連連?”

  “夢話?”她困難地咽下嘴里的唾液,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夢話。

  “是啊,這樣你還認為只是小酌?”她的酒量他是不清楚,但從她身上的酒氣看來,她的酒膽不輸一般普通男人。

  “那……那我說了什麼?”

  “我沒有重復一遍的責任,話是你自己說的,與我無關。”

  他干脆到幾近無情的話語,教邵儀鳳氣得差點吐血而亡,原以為他們倆的冷戰沒那麼嚴重,而這下可好了,比自己想的還要慘烈!

  她拉開毯子,抄起皮包與桌上那封白色信封準備離去,她發什麼神經去喝得爛醉為他傷心?!他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

  “我不是責備你,我是關心你。”尉璟豐在她拉開門離去時,伸手阻止她。

  “關心?我倒覺得那杯涼水比你還貼心。”

  “那杯水是我倒的。”

  邵儀鳳咬緊牙關,氣得很想甩開他的手,連在話里他都要占盡便宜,拉住她是要做什麼,專門來氣死她不成?

  “你要離開了嗎?”

  “當然,要不我開門做什麼?”沒見到她手還擱在門把上?

  尉璟豐輕手輕腳的自身后擁住她,伸手將那扇半開的大門給掩上。“打算離開我的身邊嗎?”

  “你又不讓我走!”還當著她的面將門給關上,擺明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如果我讓你走,你是不是就此離開我的身邊?”

  她抿起唇,在他懷里像尊木頭娃娃不動不語,沒有給予半點回應。

  望著她手里捏的那封白色信函,尉璟豐喉頭一縮,啞著聲問:“如果我擁有很多很多別人稱羡的一切,你會不會就能永遠愛我?”

  “你在說什麼?”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的財富名利,可不可以買下你的愛情,讓我牢牢握在掌心里……”

  邵儀鳳的表情十分僵硬。

  “如果我能夠給你許多金錢權力,你能不能在愛自己的同時,也順道愛我一點點……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足以完整我全部的生命。”

  “你……”

  “假若你不愛我,可以讓全世界的人曉得,就是別讓我知道,能騙我一天,就能讓我快樂一點。不愛我這個人,沒關係,你可以愛我其他附加的價值,就是請你留在我的身邊,哪里也別走。”

  她手足無措的待在他的懷里——但即使被他擁在懷里,邵儀鳳仍覺得他的話就像千萬根細針般扎著她的心。

  邵儀鳳咬緊牙關,努力控制情緒。“我們的愛情,不需要半分金錢來供養,它仍舊會好好的被延續下去。財富,我有——永遠不必依靠任何人,我可以憑我的真本事提供足夠的生活水平給自己。可是我的心,無法被這世界上任何一種幣值給秤斤論兩的拍賣掉。”她堅定地回抱他、訴說她的決心。

  “你可以擁有很多的金錢,但請別拿來交換我的愛情;我可以愛你的靈魂,你的不完滿我也能夠包容,可是別要求我去愛你的財富地位,我的愛無法被分散得這麼多。我只是想好好專心的去愛一個人,褪去所有一切,他一樣是個平平凡凡,簡簡單單的男人。他不必討好我,不需要滿足我什麼,我只求他永遠留在原地,等我去愛他就好。”她知道,這個受過傷的男人,需要她的肯定。

  她不曉得他聽了做何感想,只是將藏在心底很久的話坦率地全盤托出。

  “即使在未來的某一天里,我沒有原有的一切,你也仍舊愛我?”

  “我愛的人他看來整天游手好閑,不管心情好坏總愛賴在我身邊,我不明白他嘴里說的‘一切’究竟意指為何?難道我不能做你的一切?”

  尉璟豐擁緊她淺淺笑開來。“即使我不懂愛情,即使我不完美,你仍肯成為我的一切?”

  “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真的懂愛情?我和你一樣是半個圓,湊在一塊才完整啊。”她笑得很輕松,至少在最后她可以讓他卸下過往,她只需好好愛他就好。

  “別走,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一塊吃中飯吧。”

  她彎下頭去瞧了腕上的表。“現在才上午九點鐘,太早了。”

  “一會兒就中午了。”

  邵儀鳳無奈的舉高手里捏的信函。“我還有工作呢!說也奇怪,本來還在找這篇專訪的稿子,可是它竟然躺在我家信箱里,還填上所有問題……真是詭異,本來還想動用關係去採訪的。”

  “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

  她噗嗤一笑。“一開始我也這麼覺得,可若你瞧過內容后,你會發現對方的文筆很有涵養,回答問題也十分專業……說真的,除了里頭夾雜那些格格不入的中文字之外,我真相信老天曾把這篇稿子透過它的手,親自送給Aneiyew Weky。”

  “那些中文字……真有這麼丑?”

  “我不得不用‘慘不忍睹’這四字來形容那些中文字,當總編這些年來,從沒見過這麼丑的字!”

  “是嗎,這麼慘呀,扔掉不就省事了。”

  邵儀鳳撞他一個拐子。“你說到哪去?要不要看看,搞不好是大師的真跡。”

  “不了。我剛從國外回到台灣沒幾年,我沒和你說過?”他皺起眉,對那封信一點興趣也沒有。

  “沒有。”

  “是嗎?那現在我告訴你了。”

  “正好,順道替我瞧瞧會不會和原文落差太多?”

  “交給底下人啊,總編何必為這點小事心煩?”

  “這搞不好真是Aneiyew Weky親筆,我當然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會,你不在時裝界所以不曉得,他鮮少接受媒體採訪……你也知道大人物的訪問多半是口述,

  “你對他這麼感興趣?”他的笑容褪掉,眼神透出幾分古怪之意。

  “他是我最崇拜的人呢,他的設計我十分喜愛。”

  “看得出來,你現在身上這套褲裝,是他今年秋季發表經典款之一;還有上回參加前男友婚禮穿的小禮服,是參考古歐皇室所設計出來的馬甲洋裝,是他在二OO四年發表的,而且只有限量一件。”

  “你怎麼知道?”她略微詫異的看著他。“你看不出來懂女裝的。”

  尉璟豐揚高眉峰。“嗯——我略有研究。”

  “你的工作……究竟在做些什麼?”她以為他純粹只是一個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兒,又因生活水平不低,也許懂點股票投資什麼的,不需要像一般人天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

  “我嗎?只是剛好設計女裝,是設計師而已。”

  “喔,那你覺得他如何?”原來這家伙待的領域跟自己息息相關,邵儀鳳倒想聽聽他的寶貴意見。

  “不好不坏,天賦才能有一點,目前急欲突破自我的風格,要不再這樣繼續下去,總有一天會被后起新秀取而代之。”

  “才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啦!在我面前損他,我會以為你在吃醋。”

  尉璟豐聳聳肩。“可能有一點吧!不過他本人目前的確面臨這種困境。”

  “你又知道了?”邵儀鳳皺起鼻來,不信他胡扯。

  “因為那家伙好巧不巧,就是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明年春季的設計發表,正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19:57

第九章

  “我以為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也不過是幾天內的時間而已。”樊京恩優雅地使用著刀叉,把盤內精致的肉食切割得方正。

  氣氛幽雅的歐式風情餐廳里,有七O年代的傭懶雅致,同樣也有淡淡的低調頹廢,更有那熱鬧中一絲幾不可聞的孤獨感,整個空間里有種冷冷淡淡的氛圍,像座神祕的古城。

  邵儀鳳不知道自己是哪條神經有問題,才會跟這個動不動就對人放冷箭的家伙一塊吃飯。若不是他要替尉璟豐帶話,否則這場飯局不可能成立。但是令人感到困惑的是,究竟有何要事需要勞駕這位先生,而不是由尉璟豐親口對她說?

  “是嗎?很可惜未能如你所願。”

  樊京恩很感慨地嘆口氣。“是呀,真是太可惜了。”自從上回見面至今已有個把月過去了,他沒成功破坏掉人家,反而還讓他們的感情日趨穩定——見到尉璟豐如沐春風的表情他就能略窺一二。

  這家伙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亂!邵儀鳳慶幸自己教養十分良好,要不然手里握的刀叉,準飛到那張笑里藏刀的黑臉去。

  “嘿,沒想到你也會冷笑。”

  她還會翻白眼吶!邵儀鳳不知這家伙為什麼可以跟自己如此不對盤。“我想這將是我們兩人這輩子,一塊吃飯的最后一次。”

  “我鬧著玩的。”

  “不好玩。”

  “那家伙的身邊,沒幾個女人比你酷的。”

  “怎麼說?”

  “她們每一個人,都知道非討好我不可。”

  “你算老幾?”掃他一眼,她的話既無諷刺也沒半點輕薄的意味,不過一聽起來,就知道她大小姐的態度沒客氣到哪里去。

  樊京恩揚高眉。“我算他的耳目、左右手、大小事的參謀,也算總管,全部抓起來都要管。”

  “你看起來比較像他身邊的奸臣。”邵儀鳳將可口的牛肉塞進嘴里,一臉不予置評。

  他聞言后,忍不住笑出來。“妙!頭一回有人這麼形容我的。”

  “您太夸獎了。”

  樊京恩拿起酒杯,晃了晃杯身又嗅了嗅醇酒的芳香。“哪里哪里,是你太謙虛了。”察覺到她不自在的神色,卻也沒興趣追根究底,因為他相信自己絕對會被她叮得滿頭包。

  她的防衛心太重,真不曉得尉璟豐究竟是有何神力,才能成功將她的心防徹底解除?

  “就算我是奸臣吧!你也知道他傻,而傻子總有幾處是教人看不慣的。”他冷哼,苦惱地扯起嘴角。

  “不過,傻子也是值得愛的啊!”她淺笑開來,明白樊京恩的苦心。

  “也可以說是他的運氣不夠好,遇上了錯的人,曾經談了一場好像是愛情、卻又不是愛情的戀情,讓他幾年來一直心灰意冷。”

  “那……那個‘她’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將自己愛情出賣的女人,而尉璟豐正好是買下那段愛情的傻子。有時命運是很諷刺的,我永遠忘不了那女人冷著聲,要求他繼續收買這段愛情時的冷漠,仿彿在她眼里除了權力金錢外,找不到其他……既然不愛他,又何必處心積慮得到他后,再選擇毀滅他?”樊京恩想起當年的事,仍為他抱不平。

  “因為如此,之后他開始收買愛情,每段戀情他利用金錢替代自己,至少在結束之際,可以轉身離去顯得瀟洒。不可否認地,他保護自己的同時也再次受傷,只是當下沒有察覺而已。”結果傷口越扯越深,留下的陰影越來越大。“人不可能沒有感情,他能怎麼做?那不是他願意的。”

  不知為何,邵儀鳳有股想立即見到尉璟豐的沖動。

  “你曾見過他臉上那道疤嗎?”

  她有些詫異,那偷偷藏在心里的問題,如今竟能夠從樊京恩這邊得到答案。

  “你知道原因?”

  “那道傷疤,是那女人唯一留下的紀念品……多諷刺呀,還是被自己所給的鉆戒划傷,那是他們分手前最后一次的爭執了。”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撞見的那一幕,一個女人的貪婪如此赤裸裸地呈現。

  “她愛他的地方很多很多,卻偏偏就是不愛尉璟豐的人。”

  邵儀鳳驀地心疼,她從不知自己手里捧的那顆心……竟然滿足傷口?!

  “他寧可用錢去買回她的心,卻不願清醒。”樊京恩嘆口氣,目光不自覺地泄露出哀傷。“他曾有個婚禮……該怎麼說呢?他曾有過一場沒有新娘的婚禮。”

  “你是說他仍然……”

  樊京恩點點頭,雖然微笑竟也難掩心酸。“他堅持如期舉行那場世紀最可笑的婚禮,堅持信守最初的承諾,堅持等她歸來……他堅持的這麼多,可是她卻始終沒回來。”因為,那個女人最后還是跟了一個更有錢的富商。

  邵儀鳳斂下眼,忍住奪眶的眼淚,不願此刻的脆弱被尉璟豐以外的人看見。

  “他有很多使人眼紅的財富權力,他也有令人稱羡的才華外表,他更有讓人嫉妒的家世地位……他擁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他的金錢,卻從來不曾買到她的真心……”

  迄今,樊京恩仍然忘不了在當年,有個男人幾近崩潰地在自己耳邊大吼,吼出心底所有的痛——

  我有很多很多的錢,足夠買下一輩子的幸福喜悅送給她;我有很多很多的錢,可以讓她一輩子不愁吃穿,讓她擁有很多人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只要她回來,我什麼都可以做到……

  我有的是錢,她會回來的,會愛我的!給她錢,她就會給我一個愛情,我已經富有得足以買下她一生的幸福,我有很多的錢,很多很多她最愛的錢……

  十指交握,邵儀鳳渾身顫抖卻力圖鎮定。她從來都不知道,尉璟豐不願告訴她的往事,是建立在他無盡的痛苦里。

  “她也真夠本事的了,讓他每見那道疤,就想起她一回,除非他有一天眼瞎或是老死,才有可能得到解脫吧!”他哼聲,從眼中就能瞧見鄙夷那女人的情緒。“你有把握能讓尉璟豐愛你勝於當年那個女人?你有把握抹掉他的傷痕?”

  邵儀鳳聽他把殘酷的現實攤在面前,心頭已涼了半截。

  “很多愛情在一開始都是美好的,可最后總難免走向毀滅一途,這是很自然的事。尤其尉璟豐有心結未解,一輩子不管遇到再多愛情,他終究無法真正幸福。”

  邵儀鳳無法反駁樊京恩什麼,面對尉璟豐的陳年往事她從來未曾深入了解過,而那些風雨糾纏在他心底已成心結,她竟也粗心的不曾察覺。

  “沒有關係,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和你做出承諾,會讓他走。”她笑著說,欲將濃烈的感情在尉璟豐之外的人面前,化成雲淡風輕的笑容。

  “你要說到做到,別至死還要拉著他不放。”

  “雖然我討厭你,可了解后卻更想殺了你!他是個成熟的大人,毋須你來處處保護他。現在的你,應該學著放開他,對他來說才是公平。”見他的態度,邵儀鳳很難不去聯想在那段感情,樊京恩占了多麼舉足輕重的地位。

  “說真的,我是后悔了,后悔參與那段錯誤的感情。”

  “有時候過去的事,就只是過去了,沒必要去計較誰對誰錯。我們該做的,就是不斷地繼續向前走,就算是累了,也別回過頭去。”討厭是一回事,該說的話,就算不中聽,她也還是要說。

  “保護他的事,以后就讓我來做吧!這是我應該的,不是嗎?”她道。

  樊京恩苦笑,明白她的好意,也終於是相信她的誠意了。“你真的會一直愛他吧?很愛很愛嗎?”

  “等你了解后,就會曉得他對我有多重要。”他的存在,早已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是切割不了的。

  他點點頭,自外套內掏出淡紫色的絨盒。“他昨天夜里搭臨時班機走了,是他離開前要我交給你的。”

  “這什麼意思?”

  “我們突然接到電話,說巴黎的公司出了狀況,他要解決事情,一時半刻回不了台灣……如果可以,你會等他吧?”

  “請問是……”

  “目前是商業機密,暫且不能對媒體披露,抱歉。”

  “我只是關心他。”她激動地說,不過話一出口后就想到自己的工作性質……“好吧!你是對的。”

  “尉璟豐離開前吩咐我好好關照你,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你最近工作太累,所以他才不想打擾你。”

  邵儀鳳聽在耳里,卻是十分失望。尉璟豐走得太突然,沒知會一聲讓她做足準備,離開他的懷里才不過短短幾個鐘頭,她卻已經變得十分想念他。

  仿彿手里留下他的余溫之后,已是好幾年的光景過去,所以思念才將她的心揪得這麼緊。

  “你會和他聯絡,或是見面嗎?”

  “聯絡倒是會,見面就不可能,有話需要我帶到嗎?”

  “如果方便的話,告訴他等一切塵埃落定后,再和我聯絡吧!在這之前,請他用心在自己的工作上,惦記掛念這種小事,就請他留給我。”

  邵儀鳳相信在短時間之內,他的聲音與消息自己一定無法聽到,可她仍舊能體諒這場突如其來的分別。這次就換她等待他吧!

  樊京恩意外她如此冷靜自恃的表現,完全沒有預期中的失措。驀地,積壓在心頭多年的壓力,在她寬大的包容下找到出口宣泄。

  他始終沒有對任何人承認,尉璟豐當年那個滿是錯誤的愛情,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不該讓尉璟豐見到那女人,不該在尉璟豐坐擁一切之后,粗心地忘了警告他,讓他開始走向無盡的深淵。

  要不是自己當年多事做媒人,尉璟豐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受這種罪,也不會在血氣方剛的年紀,就嘗到心碎欲裂的滋味。都是他!都是他!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樊京恩仍舊無法寬恕自己……直到邵儀鳳的出現。

  “是嗎?我會替你轉告他。”樊京恩終於發自內心的微笑。

  “還有,告訴他,邵儀鳳是他遇見的女人中,最貪心的一個,一枚戒指是栓不住我的心的。”

  如果他已經能為她拋下過往,自然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他走后,你怎麼辦?”

  “自己看著辦。”邵儀鳳搖著筆杆,老神在在的窩在客廳里沙發內,看著雜志社的稿子。

  柳緒緹不敢置信,身后那個女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正和愛人分別兩地的可憐人,視線不禁從小魚缸移回她臉上。

  她不敢相信,幾個月前才對自己哭得稀里嘩啦、丑態盡出的女人,此刻竟將愛人遠走天涯的事,看得如此雲淡風輕?

  “都這時候了,你還在工作?”聽見她家鄰居“暫時不回台灣”的消息,柳緒緹掛完電話后,就一舉殺到這里來了解狀況。拋下自家親愛的老大,就是怕這女人突然一時昏頭想不開。

  “我得吃飯過活。”

  “你應該去找他,而不是在這里等待。”瞇起眼,她就曉得邵儀鳳這女人,對愛情根本冷感到一個無可救葯的地步。

  柳緒緹以為邵儀鳳失控的情形會重新上演一遍,畢竟尉璟豐是她頭一回如此用心對待的男人……然而,現在的場面讓柳緒緹懷疑,自己一定是在那日看錯了人,才會以為那個哭倒在懷里、狼狽不堪的女人是邵儀鳳。

  她鎮定得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仿佛在下一秒里,那個住對面的會走到她家門口按電鈴似的。

  “找?我連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邵儀鳳聳聳肩,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為什麼不知道?”

  “他暫時不會和我聯絡。”

  “這是什麼道理,為什麼不聯絡?好歹尉璟豐也欠你一個交代。”柳緒緹瞠目結舌。

  “因為工作的緣故……這消息也是輾轉從他朋友嘴里得知的。”伸伸懶腰,邵儀鳳打個呵欠,抬眼瞄向墻上的鐘。

  “是我聽錯還是你說錯?這消息還不是他本人放給你的?”慢慢慢!這是什麼狀況?

  “事實的確是如此。”揉揉發酸的眼,邵儀鳳打算就寢,好好休息一下。

  “你愛他嗎?”

  “我多希望當你問我這句話時,我的回答能瀟洒得讓自己無牽無掛。”看著好友,邵儀鳳滿腹的委屈正想找個出口發泄,卻不習慣於表達。

  不知不覺,在愛情里已經無法讓她用理性來掌握一切。因為他而快樂,因為他而悲傷……讓她感受到,自己不再只是一個人的單純。

  “為了成就他,我留在原地等他的消息;為了別讓他擔心,在他朋友面前裝得瀟洒自若;為了維持這段感情,我忍受思念的折磨;因為相信他的緣故,我連一滴淚都不敢落!”她不曉得這些天里自己是怎麼過的,只是告訴自己鎮定之外還要忍耐,等待並不可怕,就怕還未努力就輸給時間的考驗。

  柳緒緹愣在原地,看著她這些日子以來藏匿的心酸與疲憊。

  “每當我又開始想念他時,我就得不停地告誡自己這都是會麻痺的……可是誰能告訴我必須要用多少時間,才能麻痺思念帶來的痛苦?誰又能告訴我,這段等待能讓自己得到多少?”

  所以,她回絕尉璟豐給的那只鉆戒,就是怕等了幾多個折磨人的日子,卻僅擁有冰冷的戒指,而等不到他的人和心。

  只是,埋在體內的思念,就像種子開始發芽茁壯,等著經過幾回的春去秋來。她會等待,再寂寞也想將心頭那唯一的位置留給他,無論流經的時歲有多久,她也只能這麼做,也只會這麼選擇。

    三年后

  午夜時分,春季的夜里溫度微涼。

  尉璟豐一人拖著疲倦的身子,站在住所內的電梯里,風塵仆仆地自英國回到台灣,生理時鐘還沒調適過來。

  睽違了三年的土地……他帶著滿腔的熱血思念,再度踏上這個他心中歸屬的城市。

  離去前,倉促得教他來不及知會她一聲,僅能口頭留下資訊給她。這些日子以來,他帶著歉疚的心去延續對她的思念。無法見她的身影,沒有她的訊息,甚至連只字片語也沒有……不曉得她是怎麼想他的?

  握著那只當年被她退回的戒指,尉璟豐不知道她為了什麼原因回絕自己,只能在遙遠的異國忍受痛苦煎熬。若不是當時巴黎的分店發生營運的瓶頸,加上英國總公司商業機密外泄……他也不用被迫和她分離。

  看著電梯一層層向上攀昇,尉璟豐抑不住心頭興奮的情緒,掌心微微顫抖。他來不及通知她自己的歸期,一如當年分別般匆促,急得想見她一面。

  電梯門再度開啟,尉璟豐手里還拖著行李,毫不猶豫轉往家門的反方向,按下對門電鈴,一邊在心底揣測她見到自己時的驚喜模樣。

  一秒、兩秒、三秒……尉璟豐按捺不住滿心焦急,又按了好幾聲門鈴。

  隱約中,在夜深時分靜寂的空間里,他似乎能聽聞門內些微開鎖聲,整個人異常興奮,卻也難掩緊張。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充斥在他心口。

  屋內的人半睜一雙眼,夢做得正香甜,卻無端被人打擾一場好夢,頭重腳輕的站在玄關內。“誰?”

  尉璟豐在大門打開的一瞬間當場傻了眼,門內赤裸半身的男人一臉疲態。“你怎麼在這里?”

  樊京恩揉著發酸的眼,卻在見到來人時,瞌睡蟲全散得無影無蹤。“你怎麼回台灣了?”

  “她人咧?”尉璟豐看著他腰間僅圍著一條浴巾……不禁渾身熱血沸騰,激動地拉開嗓門。

  只見樊京恩掩著嘴不停地的打起呵欠。“她呀,正睡得甜呀,今晚可把我和她都折騰得……”

  尉璟豐木然地站在原地,然后在第三秒里回過神來。“你可惡!”

  第四秒后,他狠狠打斷樊京恩未說完的話,結結實實揍了他一頓——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20:20

第十章

  “儀鳳姐啊,你就替我多說些好話嘛,那家伙真的不好採訪耶!”

  “多煩人家幾回,電話多打幾通,不行也行了。”邵儀鳳按著電腦,清算這個月的帳目。

  咖啡廳內冷冷清清,星期一的下午,生意多半清淡。

  店內客人三三兩兩,坪數不大的空間顯得更空曠,飄散在空氣里的咖啡香氣,依舊濃郁得讓人著迷。

  三年前,替朋友頂下這間座落在巷內的歐式咖啡廳,辭去穩定高薪的工作,邵儀鳳過著全新的生活。日子過得還不算差,反而比較悠閑簡單。

  每天她會見到不同的人,不同的故事,在這間由她一手布置的店內上演……

  這些年來,邵儀鳳站在旁觀者的立場,看別人的分分合合,同樣地也帶給她許多啟示。一個人的生活,在這一千多個日子里,已經讓她變得很擅長去看待自己生命中那份存在的寂寞感。

  有時候,她會刻意忽略胸口那份空蕩的無助,然后換個心情重新投入生活,昨日對她而言,不過也是轉眼間稍縱即逝的生命。

  邵儀鳳抬起頭來看向吧台外,那個巴著自己不放的小女生。

  “嗯……那我換個話題,你曉得最近倫敦時裝周剛結束嗎?”

  “照這時間算來,經典老牌子的秀展應該剛結束不久。”

  “剩下的檔期都是那些剛冒出頭,或是冒出頭后卻還不成氣候的設計師,也不曉得他們何時才有撥雲見日的一天?真是殘忍……”

  “怎麼,你又在感嘆什麼?”這個三不五時就跑來哀聲嘆氣的小女生,還真是多愁善感,邵儀鳳簡直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今年又沒將你外派到異鄉,請問你又多了哪些深刻的人生體驗?”

  “沒呀,只是聽到同事們帶回風聲,新的消息要拿來和你交流交流嘛。”端起咖啡,她就是特別熱愛出自邵儀鳳手里的獨特風味。

  “少來,你知道我不過問那些事情了。”邵儀鳳將帳本放回柜台抽屜。

  “你不是特別崇拜Aneiyew Weky?我今天就是特別帶來他的消息耶。”

  聽見熟悉的名字,邵儀鳳心跳漏了一拍。“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三年前還曾經專訪過他,多麼了不起呀!誰不曉得他低調到跟全世界的媒體像犯沖似的……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你曉得今年倫敦時裝周他的發表嗎?”

  “玫言,我轉行很久了。”

  “喔,對!”小女生笑了笑,敲敲自己腦袋瓜子。“今年以‘she’為名而發表的一系列早春服飾,充滿浪漫古典風格,揭起倫敦時裝周的序幕,而且未演先轟動哪!”年輕臉龐充滿欽羡的光彩。“好浪漫耶,總覺得他設計的作品就像是為了某個女人量身打造,仿佛說:‘Aneiyew Weky,只為你而活’……秀場目錄內頁就拿這句話做文宣廣告喔!”

  邵儀鳳本是冷靜的心突然激烈的波動起來。“是嗎?真會討好女人的心。”

  “儀鳳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你研究過他的,他往年的設計,從來沒有‘浪漫’風格的作品,通常都以都會風格來操作市場……這會是他划分自我風格的新起點嗎?”

  “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他。”

  “他該不會是想愛人想瘋了吧?有才華的人表達情緒都特別強烈。”

  “是嗎?那家伙真的也懂思念嗎?”她笑得苦澀,心頭開始糾結發疼。

  這些年沒他消息,邵儀鳳有時都會忘了所愛的人和自己是存在同個時空中。

  樊京恩偶爾會來關照她的生活,卻從不曾帶來半點訊息,讓她幾乎都要忘記,認識他是因為尉璟豐的緣故。

  鈴——

  木頭色的推門開啟,触動門上風鈴,邵儀鳳收起情緒,堆起笑容迎接客人。

  “歡迎光臨。”

  一身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進來,魁梧身形融入這片悠閑的寧靜里。

  “今天怎麼有空?”見到熟客,邵儀鳳親切詢問。

  樊京恩瞄她一眼,點點頭后算是和她打聲招呼,走向前方吧台。

  玫言抬起頭來。“唷,大忙人今天不忙啦?哪來那麼多閑情逸致呀?”

  樊京恩走向吧台的右邊,邊疆地區是他的老位置。“小丫頭,你沒事嘴巴就不能饒我一回嗎?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

  玫言瞪他一眼,氣沖沖的。

  “吶,替我把水拿過去。”邵儀鳳把開水放在吧台上,著手為樊京恩煮咖啡。

  玫言心不甘情不願的端起水杯。“你的水,大忙人!”為什麼每回自己都得送水給他?好歹她也是客人呀!

  樊京恩得意的接過手。“謝啦,小丫頭。”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啊?和人家道謝眼睛還看旁邊,好歹也給我點誠意吧。”玫言哼他一聲,話說完后就掉頭走人,連讓他說明的機會都不給。

  樊京恩攏起眉峰,另一側未面對她們的臉龐上,有一圈深紫色的瘀血——

  那家伙下手,還真是要命的狠!

  邵儀鳳忙著手上工作,未留心樊京恩發臭的臉色,直到將咖啡端至他面前,才赫然察覺到他臉上的慘況。

  “你……你怎麼了?”

  “走路撞到柱子。”他接過邵儀鳳手里的咖啡。

  “真是撞到的?”瞧那半邊臉上瘀血青中帶紫,可見碰上的力道還不小。

  低頭撰寫企划的玫言掃他一眼。“難怪進門就一屁股坐在你的老位置上。”

  “要不要冰敷?有點嚴重呢。”邵儀鳳看著那半邊臉,覺得有些沭目驚心。

  “死不了人,不用了。”他揮揮手,並不在意。

  “大忙人!難道你從不知道‘面子’的重要性嗎?你傷到的是臉耶。”

  “如果小丫頭肯親自服務,那勉為其難珍惜一回啰。”樊京恩對玫言笑咧了一口白牙。

  邵儀鳳笑著去拿些碎冰放在袋子里,再拿條干凈的毛巾包裹住,充當起簡易的冰袋,然后遞給玫言。“拿去。”這兩個家伙湊在一塊絕對沒完沒了。

  “大忙人,要忍耐喔。”玫言臉上堆起很甜美的笑——

  樊京恩將受傷的臉側向她,未見到她笑得別有心機。“噢!啊……死丫頭!”

  “就說忍耐了嘛,你耳朵今天沒帶出門嗎……”玫言話說得越是輕柔,出手越是帶勁。

  “啊——你不會輕一點啊!下手那麼重,你搞謀殺呀……”

  身后傳來的哀號聲,邵儀鳳很早就料到了。

   “我是故意的嗎?”

  濃眉高高揚起,面對眼前想掩飾自己先前罪行的凶手,樊京恩一臉鄙夷不屑。

  “我當然不是故意的呀!”合上手里卷宗,尉璟豐那張招牌笑臉,在三年后的今天,依舊風採未減。

  樊京恩此刻很想將手里抱的文件,全砸在那張笑臉上,尉璟豐那副德性仿彿告訴他,那晚被扁是自己活該倒楣。

  “你從來沒和我說過你買下她那間房子。”

  “那是因為你沒問!”

  “我不知道她會將那間房子賣掉。”尉璟豐驀地斂去笑容,臉色陰郁。

  “我看那間房子格局設計得不錯,賣掉挺可惜的,順手買下來自己住了。”正巧他當時也在物色房子,想換個新環境。

  “你……那你應該知道她現在……在哪里啰?”尉璟豐試探性的問。

  “我都在工作,假休得很少。”手里握著筆,他將重點圈起來,分心地回答。

  “這些年來你沒和她聯絡?”

  “偶爾,平時我會關照她的生活,如果我有空的話。”聳聳肩,樊京恩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尉璟豐心頭頓時涌上失落,懊悔自己當年的不告而別,更后悔聽從她的提議,將思念留給她。幾次他想藉由樊京恩這邊得知她的訊息,樊京恩總推說曾和她約定過,不會將只字片語捎給他得知。

  直到現在一千多個日子過去,他才發覺舊景依在,人事已非。

  “我到她之前待過的公司去,他們說她三年前已離職。”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后,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選擇去過全新的生活?

  “噢,你的手腳真快,才回台灣第三天,就殺到人家前公司去探消息,真是不簡單。”樊京恩冷冷調侃,語氣諸多保留。

  他就是偏不告訴這家伙她人在哪里,他偏要在這里看尉璟豐心急如焚的模樣,他就偏愛當棒打鴛鴦的討厭鬼,他就愛如此的討人厭——

  誰叫這家伙那晚猛揍他的臉!

  他到現在連笑都會覺得臉痛!他總算是看清尉璟豐的氣量,簡直是比綠豆還要小!樊京恩越想越氣,臉部表情越來越猙獰,他做啥連當人家的鄰居都要被揍成這副慘相?

  “京恩?京恩?你到底在想什麼!”尉璟豐趁他出神時走至身邊,大掌一揚往他后腦門刮去。“你干嘛,回來工作啦,上班時間最忌兒女情長。”

  樊京恩忍不住翻個白眼,剛剛到底是誰在兒女情長?!

  
  “儀鳳姐,那罐咖啡豆叫什麼名字?”

  “安地格亞咖啡豆。”

  “那個罐子里的咖啡豆好像都沒減少的樣子。”她瞄向邵儀鳳身后那排擺放咖啡罐的柜子,老覺得那罐擺在角落的咖啡像是被人特別孤立似的。

  “你又曉得了?”邵儀鳳瞧她一眼,又低頭忙祿。

  “我真佩服你,不喝咖啡的人,卻開了一間咖啡店,然后研究咖啡。”而且重點是,她到現在仍然也沒喝咖啡。

  “我不喜歡喝咖啡,不表示我不能開一間咖啡店。”只是她特別鐘愛咖啡飄散在空氣中的那陣馥郁香氣……會讓她對某個人的思念,無止盡的延續下去。

  “很奇怪的論點,我還沒嘗過安地格亞咖啡豆耶,可以請你為我沖一杯嗎?”

  邵儀鳳臉上滿是歉意的笑容。“對不起,它不是店內的商品。”

  “因為某種原因,所以它才被放置在那里啰?”她假設性的問。

  “是啊,因為某個人的關係,所以它無法被當成商品。”在開始能分辨不同咖啡沖泡出的氣味后,邵儀鳳發現每當聞到安地格亞咖啡豆所制成的香氣,眼淚就會不斷往下掉……那時候的思念,就會像走味變涼的咖啡般,不再香醇。

  玫言停下所有好奇的探究,看著邵儀鳳眼里鮮少出現的傷心,頓時明了那罐咖啡始終被孤立在角落的原因。“真是可惜……”

  店外的喧鬧意外闖入,直到大門合上回到原處,一切才又歸回先前的寧靜。

  “今天來得特別早喔,老樣子?”邵儀鳳笑著招呼剛入門而至的樊京恩,“你的臉好點沒?”

  樊京恩扯了嘴角。“還可以。”他走到吧台前,皮笑肉不笑的再度開口。“小丫頭,你今天不用工作是嗎?”

  “剛外出採訪完,順道繞過來關照儀鳳姐嘛!公司要倒了呀,怎麼成天見你往這邊跑?”

  樊京恩很坏心的伸出手掐住她臉頰。“我也來關照她,不成呀?”

  “你放手!”玫言被他掐得哇哇大叫,伸腿就要踹向他。

  樊京恩在她得逞前撤回身形,得意洋洋的坐在老位置上,總算報了一箭之仇。

  “最近公司不忙嗎?見到你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以前最多一個月見他一次,一年不多不少恰恰十二次,邵儀鳳相信,樊京恩純粹是特別來關照她的生意,看看她生活有沒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

  前些天她還請他將新採買的餐桌椅子給堆進倉庫里,兩人忙到凌晨一、兩點,隔天店內剛好休假,但樊京恩卻照舊上班,邵儀鳳雖愧疚也不知如何感謝他。

  猶記得三年前自己頂下這間店時,發生營運上的挫折,樊京恩很不高興她沒找他商量自己苦撐,被發現后臭罵了一頓。雖然他平時講話是刻薄了點,卻從來不曾對她動氣過。也不過是發生點小困難嘛,何必大驚小叫,直嚷著說辜負尉璟豐的交代,要他怎麼做人……

  一想到這兒,她不禁打個冷顫,以后舉凡任何需要旁人伸出援手的狀況,都會特別留給樊京恩幫忙,成全他對尉璟豐的“交代”。

  邵儀鳳相信樊京恩這男人要是生在古代,絕對是一代忠烈的名將。

  “最近公司是還不錯啊。”他揚高眉峰,狀似一派輕松。

  “那就好。”邵儀鳳笑道,順手端給他一杯咖啡。

  樊京恩伸手接過,見那張自三年前就已經變調的笑容,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他們彼此分隔,他卻站在一旁見兩人思念,從不曾伸手幫忙。

  他輕咳一聲,拉回自己的心神。“這個月生意好嗎?”

  “還過得去,挺好的。”見樊京恩似乎欲言又止,邵儀鳳不由得納悶起來。“若有事的話,我會第一個請你幫忙。”

  聽她這麼說,樊京恩失笑,明白她迄今未忘懷自己三年前的激動,當時她好半晌都來不及反應,事后連見到他都有些不自然。

  “還記著啊?”

  “是呀,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尤其是記憶力。”揚起笑容,邵儀鳳調侃自己。

  “那他呢?你還記得多少?”

  面對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的詢問,邵儀鳳驀地聽見自己心口某處被藏住的傷痕,再次響起撕裂的聲音……

   捏著手里字條,尉璟豐不敢相信,樊京恩竟然會蹺班不見人影,真是稀罕!

  其實他大可打通電話將樊京恩找回來,也可以等他自個兒回公司,但是一想到他竟擅用工作時間外出逍遙,尉璟豐就很想一探究竟。

  而且他還很不巧的聽說樊京恩這三年來,只要每月十五號,必定會在下午兩點半的時候消失,連半個影子都看不見,手機也選擇關機。

  不過他很有良心的留下一個地址給祕書小姐,除非重要到危及性命,才能在那時候去打擾他……

  什麼叫“重要到危及性命”?尉璟豐接到這張便條紙時,差點一度笑倒在地,這是啥鬼警告啊!

  尉璟豐的身影穿梭在小巷內,之后他不太確定的停下腳步,視線停留在和字條一模一樣的門牌號碼上。

  十五巷七號?

  這個數字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家也是十五樓七號。

  抬起頭,一塊小小原木招牌,造型是張油畫調色盤,色澤看起來古朴簡單,頗有悠閑的氣息,簡單大氣的寫下店名——寂寞芳心。

  只不過,樊京恩人真是在里頭?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那家伙來這兒還不許人打擾,就是為了喝咖啡?

  若不是那位祕書小姐抄錯地址,就是樊京恩在唬弄人!

  尉璟豐擰起眉,本想轉頭離開這里,可是鼻間聞到店內傳出陣陣咖啡誘人的香氣……既然人來了,沒道理不喝一杯再走。

  如果再與她見面,你會怎麼說?怎麼說?怎麼說……

  耳邊回蕩著三年來,自己想在重逢時對她說的話,卻發覺即便有千言萬語,此刻也無從說起……當思念的身影再度出現在眼前,那些在心底反覆演練好幾遞的台詞,都變得沒有勇氣說出口。

  站在原地,尉璟豐握緊雙拳卻渾身顫抖,原來心頭那份悸動,這些年來從不曾改變過。

  “歡迎光臨……”

  笑容依舊美麗,只是在見到他的同時,美麗被震驚取而代之。尉璟豐將她的容貌仔細在心底描繪一遍,意外發現在那雙晶燦的眼眸里,多了些許淡淡的哀傷。

  眼眶中的薄霧模糊視線,邵儀鳳很想將他看得更仔細,卻力不從心,以為是自己錯覺,才會在此刻見到他的身影。

  樊京恩剛喝下最后一口咖啡,隨著她視線轉頭望向店門口,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

  老天!有沒有搞錯?連這里也找得到?!

  噢,他本想再多看幾天尉璟豐犯相思到快死的哀怨表情,好安慰自己受創的臉和心靈,結果不到三天的時間里,他竟然就找上門來!

  尉璟豐邁開顫抖的步伐……他真的真的好想念她……

  見到他走向自己,邵儀鳳轉過身去,從架上拿起擱在最角落的咖啡罐,然后抱在懷里。總算有這麼一天,還能再度聞到這個咖啡香氣。

  她熟練的將咖啡豆放入研磨機里,鼻間充滿那睽違以久的香氣,淚水差點控制不住。她以為那罐刻意保留的咖啡豆,再也沒有機會打開了,只能等待時間一到,被人淘汰掉扔棄在垃圾桶里,重新再換上一批新的種子。

  尉璟豐彎下身子坐在她面前,那道日夜思念的倩影放大在眼底,他怔了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再多的話語,都只能哽咽在喉頭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以為自己的離開不過是昨夜的事,一切沒有改變……

  玫言被他的怪異行徑嚇得隱隱退了三步遠,挪開和他的距離。

  這家伙光盯著儀鳳姐干嘛?而且痴迷的程度簡直到了目不轉睛的地步,就算是驚為天人也毋須這副德性吧?

  “嘿!沒見過你呢,是老客人嗎?”

  身旁響起稚嫩細軟的聲音,尉璟豐蹙緊眉,專注目光遭人打擾,有些不悅。

  “什麼?”

  玫言遙指右手邊那個遠距離的男人。“那家伙也算開山元老,喂!大忙人,你也打聲招呼嘛,少裝死了。”那家伙縮著腦袋趴在桌子上是在做什麼啊?

  尉璟豐越看那道背影越覺熟悉,對方背向他不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揮了揮……他驀然想起來這間店的原因——

  “樊、京、恩!”

  “有——”無奈的人抬起頭,懶懶應聲。

  “你們認識?”玫言有些驚喜,大眼睜得骨碌碌地。

  尉璟豐扭過頭來,擠出一抹比死還難看的笑。“正巧熟到不能再熟了。”他非要拆了樊京恩不可!

  回台灣這麼久,那家伙,竟心機重到不讓他知道她的消息?害他成天窩在被子里,咬牙切齒怨嘆當初的離別。

  樊京恩知道自己準討一頓好打,很哀怨的離開位置,經過玫言身側也一並拉她下桌。

  “喂喂喂!咖啡還沒有喝完耶。”被他一臂勾住脖子,玫言差點被活活勒死。

  “人家談情說愛你湊什麼熱鬧?這麼愛當電燈泡呀,請問你幾瓦的?”樊京恩鬼吼她一聲,臂收得更緊了。

  救命……她快昏了過去。“我……我……”最多也不過四十瓦啊!話被樊京恩鎖在喉頭里,隨他身影一並消失在這間小店。

  “他們倆總愛這樣打打鬧鬧。”邵儀鳳為他沖下親手選購的安地格亞咖啡,將那杯咖啡擺放在吧台上。

  “那不像京恩會做的事。”他才不會閑到跟小女孩攪在一塊,因為有滿檔的工作等著他去解決。

  “人都是會變的,這是你告訴我的,不是嗎?”

  “你還記得多少?”

  “不多不少,足夠讓我在這些日子里,不覺得太寂寞。”她笑著,說出違心之論。不敢讓他知道這千百個日子以來,自己僅存的理智,都快被滿腔的想念給全數蒸發掉。

  “是嗎?那就好。”尉璟豐捧起咖啡,湊在鼻間輕聞它的氣息,心頭頓時明白了些什麼。

  “還好我比你以為的,還要想念你。”她依舊在這里等著他的歸期……尉璟豐淺嘗杯里的滋味,仿彿時空就此倒回三年前的那段新開始。

   他和她的相遇,就是沉浸在一室的咖啡香氣里;他和她的認識,就從一杯咖啡開始產生聯系。尉璟豐還記得有個女人當頭潑下一桶冷水給自己,粗聲粗氣的鬼吼起來,引起他所有的好奇。

  端起自己的咖啡,他溫柔地輕問著,一如三年前最初相遇。

  “要不要來杯咖啡?不加奶精、不加糖?”

  “加你的大頭鬼!”她倒杯開水回敬。

  他笑了,掏出三年前被退回的鉆戒,欲重新追求她一次。

  “邵小姐,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嗎?”

  “那得看你付出的誠意有多少。”

  “豪宅、車子、股票……還是一座度假小島呢?”

  “讓我好好考慮。”她知道尉璟豐越表現得不在意,心頭就越是緊張。

  “另外獻上一顆真心,你說好不好?”他還在想,要不要干脆跪下來以示慎重其事……不過她應該不來這一套,屆時大唱獨角戲的自己,就會很糗了。尉璟豐實在不想在人生里的求婚這幕,添上一筆慘敗的經驗。

  她站定在他面前,雙手抱胸。“這是我見過最爛的求婚招數了。”好歹三年前遇到他之前,自己也曾被求過婚,雖然最后沒有嫁給那個人,可對方當初也是卯足勁,才讓她甘願戴上那婚戒呢!

  尉璟豐搔搔頭,僵硬的站直身子,像個呆頭鵝似的。

  雖然很多年前曾求過婚,但那壯烈的記憶,他已經很久都想不起來了……

  “應該是要跪下來才對……”他喃喃念著,也真單膝跪在地上,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呢?真是糟糕,來之前沒找京恩預演一下……神經,找他來演絕對沒半點想結婚的沖動,冷感倒是真的。”

  邵儀鳳忍住笑,見他自言自語起來,還不斷東摸西摸自己的口袋。

  “對對對,求婚要鮮花,可是我現在沒有……”他突然從口袋抓起手機,“京恩,我要玫瑰花。要干嘛的?當然是求婚呀,要幾朵?當然是很多朵……

  快點啦!別讓她等太久,火大起來她不嫁我怎麼辦,要我娶你來抵嗎?對啦!這輩子我就娶她,沒她我會死,這樣懂不懂?”他不耐煩的朝樊京恩開炮,口氣差的很。“喜歡什麼顏色?等等……我問問。”

  才剛要抬起頭來,就見邵儀鳳蹲下來瞧著自己,尉璟豐趕緊把握時間。“要紅色?粉紅色?還是……”

  沒讓他把話說完,邵儀鳳輕輕印上他的唇,睽違以久的親吻,在今天終於触碰到,比任何鮮花和寶石,都要來得吸引人。

  尉璟豐怔了半晌,好片刻才回過神,緊緊抱著她不放,不斷地向她索討這個遲來的熱吻,手機也跌落至地面,獨留樊京恩在另一端哇啦哇啦鬼叫半天。

  他的唇落在她的額際,又輕又炙熱。邵儀鳳這回有想哭的沖動,等了那麼久,總算是值得了。

  “我以為,你或許不會回來了。”她略略哽咽,還在強裝鎮定。“也以為,自己被你給拋棄了。”

  “儀鳳……”

  “也想過某天見到你時,你手里牽個孩子,可是他的容貌,卻像某個我不認識的女人:也曾想過……”

  “那你有沒有想過,會嫁給我呢?”

  “可能吧,我不確定。”因為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她不想這樣傷害自己。

  “沒關係,從這一刻起,你應該要好好想想了。”

  他的吻,再度落在她唇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3 00:20:34

尾聲

  多年以后……

  “小子,起床!”

  “唔……唔唔唔……”圓胖胖的身軀蹭呀蹭地,像條小蟲。

  尉璟豐穿著圍裙,手拿炒菜鏟,他真是厭倦這早晨必演的爛戲碼。

  自從儀鳳生下這小搗蛋鬼后,他從天堂一下掉到地獄,兩人甜蜜的小世界多了個小電燈泡,真后悔五年前那個夜晚一時不察……

  “臭小子,不要再蹭我老婆了,曉不曉得她昨夜忙店里的事有多晚睡?”尉璟豐扯起兒子的腳,拖到身邊。“快起來,上學要遲到了。”

  “不要,我要媽咪。”打個呵欠,胖臉又陷在床里,兩條肥短的小手像游泳般想爬到母親身旁。

  “尉先生,我給你三分鐘時間刷牙洗臉,否則今晚我把房門鎖起來,你就別想進來。”

  “我要跟媽咪告狀。”

  “說呀!最好你敢說,那我也要告訴我老婆你在幼稚園跟人家打架的事。”

  “你真的很過分!”小男孩翻坐起來,瞪著父親。“以大欺小,羞羞臉。”

  “碰巧你老爸,偏偏是你媽咪最愛的男人,哈哈。”

  “亂講!媽咪說全天下她最愛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她更愛的人了。”稚嫩的聲調說著自己堅信的事實,很理直氣壯。

  “你媽咪昨晚才說愛我喔,你這愛哭鬼有嗎?”尉璟豐揚起眉,驕傲不已,還拿菜鏟戳戳兒子的胖肚皮。

  “哼!”推開老爸的愛用菜鏟,天真小臉皺成一塊,投入父親懷抱。

  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抓著炒菜鏟,尉璟豐儼然是新一代最佳好男人。

  “今天放學不必來接我。”

  “為什麼?”

  “媽咪要帶我去吃薯條跟漢堡,和到兒童樂園玩。”

  “我也要跟。”他們母子倆不能將他給拋下,太不公平了。

  “不行!媽咪說這是我跟她的約會。”胖手戳著父親的額頭。“你懂什麼叫約會?你跟媽咪約會時,我有當電燈泡嗎?”

  “廢話!跟我老婆約會時,你又還沒出生!”他不知有多久沒嘗到約會的滋味了,都是這臭小子害的。

  父子倆一路吵出房門,又從浴室鬧到廚房,清醒很久的邵儀鳳忍不住笑嘆一口氣,自床上翻坐起身。

  匆匆刷個牙洗完臉,她出房門口時,仍舊聽到那一大一小嘴斗個沒完——

  “老爸,為什麼我的蛋黃破了一個小洞,很丑耶。”

  “有得吃就不錯,難道破了洞,里頭就會孵出雞呀?還不趕快給我吞下去!”

  “我要跟你換,你的看起來比較漂亮。”

  尉璟豐已忍無可忍,手里叉子都快敲到兒子頭上,“我怎會有你這種龜毛到令人發指的兒子!”

  “誰叫我像老爸呢。”他聳聳肩,一臉也無可奈何的模樣。

  父子斗法越演越烈,邵儀鳳在場面失控前,安靜地坐下,本來劍拔弩張的兩人一見到最愛的女人出現,馬上端起最親切迷人的笑臉。

  “媽咪,早呀!這是爹地為你做的愛心早餐,很好吃喔。”

  “老婆,早安!兒子今天沒賴床,而且自動自發把牙給刷好,很棒呢!”

  每次見到她,這一大一小就相互吹捧起來,藉以掩飾彼此不合的真相,邵儀鳳暗地里都快被笑死,可是又坏心的不想點破。

  “媽咪,你看爹地把蛋煎得多漂亮。”叉了蛋進嘴里,小男孩煞有其事的說:“哇,好好吃!媽咪快吃。”

  尉璟豐趕緊接口。“噢,我的兒子真貼心呢,你瞧!他吃得多優雅,好像小紳士喔,真不愧是我們倆愛的結晶呀!呵呵呵……”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