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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霓 -【愛你從來沒藉口(寂寞芳心咖啡屋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1:14     標題: 夏霓 -【愛你從來沒藉口(寂寞芳心咖啡屋之三)】《全文完》

夏霓 - 愛你從來沒藉口(寂寞芳心咖啡屋之三)

“閎小姐,可以簡單說明你遲到的原因嗎?”
谷陽嘴角含笑,看著面前強忍怒氣的美麗小姐,心情不禁大好。
身為公司高級主管的他,面試過不少人,倒沒見過這麼有趣的美女!
為了不想自己過勞死而英年早逝,就算明知這小姐看來不好惹,
也只能將就點錄取她了。誰知,她的“萬能”竟會讓他欲罷不能?!
他一定是昏了頭,這火爆小辣椒怎比得上他溫言軟語的女友們呢……
“如果您沒搶走我攔到的計程車,我鐵定比您早到公司。”
閎嫣咬牙切齒瞪著眼前男子──早上先是搶走她的計程車,
再來是當著她的面關上電梯……她會遲到全怪這可惡的傢伙!
為了光明的前途她暫時忍下這口氣,哼!就算他是面試主管又如何?
了不起被他故意修理一回嘛!但……什麼?她被錄取了?!
喔喔!應徵企劃人員結果讓她當秘書,他該不會是想公報私仇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1:34

楔子

  閎嫣正襟危坐在寬敞的辦公室內,面對清一色的男性主考官,她一樣有臨危不亂的沉穩架勢:一身剪裁俐落的黑色套裝將她優美體態完美呈現,柔順及肩的青絲被挽成簡單的髮髻,白皙肌膚吹彈可破,青春活力的氣息此刻增添了幹練氣質。

  可惜,一雙媚眼暗藏太多戾氣,擱在腿上的十指緊扣。她雖滿肚子怒氣,卻也很識大體的克制住。

  大學畢業,閎嫣放棄到國外深造的機會,就算教授拍胸脯替她寫推薦函,保證她可以申請到不錯的學校,她仍舊不為所動,執意脫離學生生涯,毅然而然踏入社會。

  理論的東西念久了,如果沒有實際經驗,不過是空談一場,班上同學們大半選擇到國外拿學位,像她一意孤行的反倒是少數。

  透過朋友知道谷氏企業近期在招募人才,她趕緊寄了自己的履歷表,經過一段時間終於接到面試消息,樂得她快要飛上天,然而……

  此刻的她,卻想拿起腳上高跟鞋,扔到對面主考官之一的男人臉上!

  「閎小姐,可以簡單說明你遲到的原因嗎?」谷陽翻閱手中的履歷表,英俊面容帶些輕佻,語氣中滿是笑意。

  「如果您沒搶走我攔到的計程車,我鐵定比您早到公司;如果進公司後,您肯等我進門才關上電梯,相信我一定能準時到達!」

  哼!這囂張裝斯文的傢伙,先是劫走她攔下的車,害她在接下來的五分鐘都攔不到一輛空計程車。她一邊走向穀氏,一邊頂著三十度的高溫繼續攔車,完美妝容差點被汗水毀去。

  當她沖進谷氏大廳時,正巧看到他站在電梯內,冷眼瞧她狼狽的奔來。她顧不得淑女形象的大聲呼喊——電梯門卻毫不猶豫自她面前合上。

  她氣極敗壞的按下其他電梯,最後絕望的到達面試現場,碰上第五個同樣來應徵的人春風滿面的離去。但是,個性積極的她雖遲到也不願放棄,極力爭取到難得的面試機會……

  誰知,當她踏進辦公室後,馬上就後悔了——那個搶她計程車、關她電梯門、害她面試遲到的可惡男人,竟是主考官之一?!

  他一定會故意藉機修理她,嘲笑她的運氣不好,再振振有辭拿遲到的理由判她出局……

  「閎小姐,請注意你的態度,遲到在先已犯了面試最不可原諒的錯誤。」另一位主考官,皺眉糾正她失當的發言。「若不是谷先生同意給你機會,這場面試早在五分鐘前就應該結束了。」

  什麼意思?難不成要她跪下來謝主隆恩,感謝眾考官的施恩大德嗎?閎嫣不以為然的在心底抱怨。

  為了得到一份能發揮所長的工作,基本上她不介意容忍眼下種種不平。她對自己信心滿滿,若能在發展健全的企業底下做事,要出頭並非難事。沖著這點,閎嫣豁出去了!

  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大業!

  「可是,既然給我機會,就代表谷氏對我還有一絲興趣,不是嗎?」閎嫣此時只能硬著頭皮把籌碼壓在自身實力上。

  「閎小姐說得對,畢竟五個面試者裏,你的條件最符合我們期待。」另一個主考官,頗滿意閎嫣的進退應對。「只可惜經歷尚淺。」

  「我相信若穀氏願意給我機會,經歷這方面的不足,我願意比別人更努力去彌補。」閎嫣保持一貫的禮貌笑容,視線平均投向所有考官,唯獨坐在中間、害她遲到的男人,她技巧性的直接越過。

  瞧眾考官對她開始感興趣,閎嫣信心滿滿十分有把握,美麗笑容不斷綻開,就算是笑到僵硬也無所謂。

  谷陽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和其他人一應一答,沒想到這半路被自己搶走計程車的女人,會是今天的應徵者之一。

  若不是愛車進廠保養,他也不用搭計程車。而時間就是金錢,他才不在乎那輛朝自己駛來的車是誰先攔到,反正他手有舉起來招,誰先坐上誰就贏。

  至於電梯不等人,那就更不幹他的事,因為他老早就按了關門鍵!

  為了今早這場面試,他得提早到辦公室看各應徵者的履歷資料,才沒時間管她究竟有沒有電梯坐,反正電梯又不止一個。

  沒秘書的日子已經持續半年,自上任秘書因結婚而遞出辭呈後,他的秘書不是跟尹錕諺借,就是平均都做不滿一個月。來來去去換了不下五、六個,快到他連名字都記不住。

  結果,公務行程混亂得讓他腎上腺素狂分泌,工作效率打折不說,連他拿來當生活調劑的約會也開始變調走味。為了遏止秘書職缺的過客數量再增多,他乾脆參上一腳來當面試考官。

  「秘書這職位,對你而言是大材小用了。」瞧她履歷上的一堆職業證照,谷陽難得見有人這麼拚命。就充實自我這方面,她是比同年的人更積極也更具競爭力,尤其是她的外語能力,基本的中英日外還多了德文,這點替她加分不少。

  近期他正準備和德國公司商討合作計畫,有她應該是個不錯的幫手,還可省下一筆額外的翻譯費用。

  「秘……秘書?」閎嫣差點被口水噎到。什麼秘書?她不是應徵秘書呀?

  「說說看你可以接受的薪資,若是試用期內表現良好,三個月後我們可以考慮閎小姐提出的條件,如何?」

  閎嫣嘴角微微抽搐,渾身僵直。「請問,行銷部有在應徵企劃人員嗎?」

  谷陽似乎看出她眼底的驚慌,沉穩地回答:「是的,不過在昨天都結束了,已順利應徵到人,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老天!當初填表時,企劃人員與秘書這兩格她一定看錯了,才會造成現在騎虎難下的局面。閎嫣簡直恨死自己的愚蠢!

  谷陽放下她的資料,十指交握,對她微笑。「閎小姐,歡迎加入穀氏集團,我期待你的表現。」

  什麼?!

  閎嫣無語問蒼天,俏臉再也擠不出笑容,有種樂極生悲的感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1:56

第一章

  八年後

  吃著午餐,閎嫣邊整理上司下午的行程,邊利用時間和未婚夫約會。

  「你連吃個飯都還要工作?」說話的男人一身鐵灰色西裝,短髮俐落整齊,看得出來是個不錯的白領階級。

  「沒辦法啊。」喝口水,閎嫣回答他。

  說起來,她還算滿意眼前交往三年的未婚夫,無論外貌或職位都屬中上,五個姐妹淘當中,就屬她的愛情路最平穩,沒有太多風雨。

  「對你而言,這份工作有趣嗎?」男人吃著餐點,面對每回約會都離不開公事的未婚妻,感覺有些無奈。

  「還不錯,可以接受嘍。」

  「結婚後,你能將工作辭掉嗎?」

  閎嫣怔了半晌,納悶的從檔中抬起頭來,不發一語看著他。

  「我知道不可能,也不會勉強你。」男人笑道,面容看不出異樣。「只是,我們是否該談談,你打算如何分配往後的家庭和工作時間?」

  「一半一半,很公平呀。」瞄一眼手上的訂婚戒指,閎嫣將視線轉回未婚夫身上。

  「若是有了孩子呢?」

  閎嫣聳聳肩,甜美的笑道:「到時再解決好了。」

  「我希望婚前就先說好。」

  「結婚後,你不也會將重心放在工作上?」她還算了解他,兩人對事業的野心不分上下,他們老是邊約會邊處理各自的公事。

  「閎嫣,說真的,我的工作穩定、待遇優渥,這年紀的男人,能有我這種條件的不多。」

  「你還不滿足?」

  「我的不滿足源自於你!」瞧她指間的訂婚戒,男人歎了口氣。「閎嫣,我再問你一遍,我們結婚,好不好?」

  「等等,我先接個電話。」桌上的手機來電,閎嫣忙著接聽。「等我一下。」她拍拍未婚夫的手,專心講起電話。

  男人挫敗的扒梳黑髮,托著腮幫子等她把電話講完,眼眸再也受不了的透露出淡淡不耐。她手裏的那只婚戒,當初也是匆匆套上,上司電話一來,她就立即消失在自己眼前。

  直到她收線,也已是五分鐘後的事了。男人沉默盯著她,突然失笑,閎嫣則是完全不明就裏。

  「閎嫣,我發現自己真是愛你。」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這些?」他的坦白,讓她兩頰緋紅,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我愛你,所以最後再問一次,我們會結婚,是不是?」三年了,他從肯定等到不確定,從心安等到心慌,到現在,他已有接受世事多變的心理準備。

  閎嫣的愛對他來說,是陣捉摸不定的風,她的生活似乎只有工作,容不下他的存在。他甚至懷疑她手上的婚戒,也是因為當初來不及推拒,只能草草收下。

  「你知道,穀氏今年已經換新接班人了,這陣子忙是正常的,等到一切穩定之後……」

  「我只是想問你——婚,你結還是不結?」不必跟他東拉西扯,閃爍其詞。

  「你是說現在嗎?那怎麼可能?」每次提到結婚,閎嫣就會板起面孔。她並非想逃避,否則當時她就不會接受他的婚戒。「現在我的時間沒……」

  「連結婚的時間都沒有嗎?」他痛心的看著她。「那我要多早向你預約?和你預約一年後、三年後?還是這輩子都等不到?」

  「別強人所難,你不是這種人。」

  「閎嫣,因為我愛你,所以才把自己變成你喜歡的模樣,但不代表我連最真實的自我都得為你拋棄。」男人灰心沮喪,再也不想和閎嫣拖下去。

  「我是個戀家的男人,這些年一等再等,就是等你做好心理準備。但我發現你和我的時間點,已經開始平行不相交了。」他不想承認兩人或許一開始就不同調。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閎嫣震驚看著他,沒辦法消化這段話的涵意。

  男人微微苦笑,保持一貫冷靜。他知道,如果她有把他們的未來規畫在她的人生中,就不會出現這個傷人的回答。

  「你不懂?」男人大歎一口氣。「算了,反正我也忘了剛剛說什麼。」雖然他不想放手,但似乎天不從人願。

  「喔。」閎嫣俐落的收拾桌上文件,一邊說:「那我得先回公司,下午有個會要開,資料還沒整理完。」她輕鬆地展開笑靨,抓起包包就想離開。

  男人在她經過身側時,猛地伸手拉住她。「我累了,不想再等了。我們結婚,現在就去!馬上!我要跟你結婚,你聽見沒?」

  這句吼叫冷冷震進閎嫣的心,她瞬地一怔,反射性的抽回手。

  「你還沒回答我!」

  不知從何而來的衝動,也許是被逼急了,閎嫣一怒,拔下手中戒指,重重地擱在桌面上,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就是她的回答!

  直到熟悉的跫音消失在耳邊,男人依然捏著戒指待在原地,失落的自言自語。

  「閎嫣,你好傷人……」

  此時,不遠處有張俊容不禁開始苦笑,有幸目睹一切,他在心裏向閎嫣可憐的「前」未婚夫致上最深的歉意。

  畢竟,人家會分手他也脫不了關係,尤其物件還是……唉,他不願再想了。

  銀灰色細框眼鏡架在高挺鼻樑上,一雙黑瞳深邃迷人,五官俊秀出色,隱隱透出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噙在嘴邊若有似無的笑意——谷陽,讓人只消一眼就印象深刻。

  「陽,午餐過後陪人家逛個街吧?最近在雜誌上看到一條項煉好漂亮,可是人家怕自己鑒賞力不夠,你的眼光獨到,品味又好,我相信你不會看走眼。」對座女人笑得甜美,朦朧的大眼露出滿滿愛意。

  只可惜人美雖美矣,貪婪之心未加修飾,壞了她與生俱來的美麗氣息。谷陽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女伴,瞧得她不好意思的低垂下頭,這才開口。「好,這有什麼問題呢?」

  女人聽了,美豔容顏又添嫵媚的笑意。「我好愛你喔,陽。」

  「我知道。」谷陽點點頭,繼續吃著餐點,對於女伴的示愛無動於衷。

  「你瞧!後面那桌情侶剛剛分手了,那位小姐好霸氣,頭一甩就走掉,還給不給人面子呀?」頭一回到新餐廳用餐,就碰上活生生、血淋淋的分手實例,讓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大為吃驚。

  「你不是她,怎麼知道人家霸氣呢?」谷陽覺得好笑,反問她。

  「你小聲點!人家男朋友還在,小心對方遷怒,找我們麻煩。」

  喔?才吃飯幾次,馬上就把「你」、「我」變成「我們」了?

  谷陽心裏偷笑。當初在一場畫展酒會認識時,她小心翼翼防他像防賊似的,等到他名片一遞,她的態度立即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事後她邀他吃飯,兩人就開始有了交集。

  至於情感部份,他是不排斥有發展的可能性……好吧,他承認自己就是性喜女色,不試試怎知撞擊出的愛情火花有多美麗呢?

  「我又沒指名道姓,他何必對號入座?」他一派悠閒,姿態輕鬆。

  女人嬌嗔一聲。除了谷陽的財勢外,她更欣賞他瀟灑冷靜的個性,才會花這麼多心思想吸引他的目光。

  谷陽轉過頭去,只見那男人捏著婚戒,踩著重重的步伐消失在眼前……

              ☆☆☆      ☆☆☆       ☆☆☆    ☆☆☆      ☆☆☆       ☆☆☆

  「沒看到你說的那份文件,究竟放到哪里去了?」

  抓著手機,谷陽在堆滿資料的辦公桌東翻西找,十幾個已按順序擺好的卷宗,位置全亂成一團。找了十多分鐘他仍一無所獲,空無一人的秘書室裏,爆吼聲冷冷回蕩其中。

  「閎嫣!」

  「怎麼?這回是你甩人,還是人甩你?」他腳上有幾根毛,她會不曉得?

  「這不重要,我的東西咧?我現在就要看到!下班前你為什麼不把資料放我桌上?」剛與女伴分手的谷陽脾氣大得很,平日的斯文蕩然無存。

  「小姐我前腳才離開公司,你大少爺後腳就踩進來。谷陽!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做你的秘書。」她好不容易下班了,他還打電話來,只為一份不是急件的鬼資料?為什麼每次他大少爺一不爽,她就得奉陪?

  「容我告訴你,本小姐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當時已是十一點零五分又三十秒,你還想怎樣?」

  「為什麼不等我?」谷陽冷聲道,面容陰沉得嚇人,再晚個兩、三分鐘,他們就可以碰頭,他也沒必要浪費這時間。

  「我怎麼曉得你今晚在哪度春宵?少爺你是有找我登記還是報備?」他的良心被狗啃光了嗎?閎嫣氣得把車停在路旁,抄起手機直接開炮。

  「我是你老娘?還是你老婆?每天超時加班已經夠厭倦了,還外加應付你花名冊裏的三八阿花。現在你還要我客串輔導員安撫你的情緒嗎?!」話一說完,閎嫣聽到手機傳來一陣物品跌落的聲響,已經可以預料谷陽的罪行。

  這傢伙,千萬不能靠近她的辦公桌!他不過動動幾根指頭,就可以把她平日辛苦整理好的資料輕易毀於一旦,事後她就得花上數倍的時間,來回復他製造出的混亂。

  「不要再亂翻我的東西,我講過幾遍?公文櫃上方左邊數來第二個藍色的,就是你要的檔夾,你聽清楚沒?」

  「我沒看到,到底是你的左邊,還是我現在的左邊?」

  「死谷陽,我要殺了你!」閎嫣捶了方向盤一拳。「給我五分鐘,馬上就到!再動我的東西你試試看!」顧不得電話沒斷線,她掉頭又把車開回公司。

  「你儘快趕到。」谷陽歎了一口氣,坐在她的位置抱怨道:「奇怪,為什麼都八年了,在你位置上的東西我永遠都找不到?」

  「我也不清楚,你這個經營手腕過人的董事長,為何永遠不會自己找資料?」她加足馬力,白色房車在夜裏的臺北街道狂飆,連闖好幾個紅燈。握著方向盤的閎嫣,開車作風剽悍。

  「你到哪里了?」

  「再闖一個紅燈,下個路口就到公司,回頭見。」她踩緊油門再度加速,要衝過這路口應該沒問題。

  「蠢女人!我講過幾遍,馬路不是你家的,你還要不要命呐?」他最受不了這辦事效率一把罩的閎小姐,一握住方向盤就像是被瘋狂賽車手附身。

  「姓谷的,我車已經停好了,準備進電梯,你給我等著!」谷陽這戴著斯文面具的假面男,動不動就批評她開車方式,根本就是嫉妒她的技術強過他。

  「閎——」他話沒說完,她就在進電梯的同時結束通訊。谷陽瞪了手機一眼,累得背靠在她的椅上,等著她的出現。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太依賴她了。如果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個偉大的女性,那麼做他秘書的她絕對當之無愧。

  「死谷陽!臭谷陽!我不爽做,不想做了,行不行?」閎嫣一路上邊走邊罵,到辦公室前嘴巴還沒停,像個連珠炮似的。

  夾雜滿腹怒火,她奮力推開門後,就見到谷陽疲倦的趴倒在她桌上,而她桌上熟悉的混亂場面再度上演。

  閎嫣低吟一聲。為什麼她的大好青春,會為這樣的人磋跎呢?

  為了谷陽,她努力扮演好秘書的角色;為了他家族企業的鬥爭,她燃起革命同志的無聊情操,年輕時陪他一同進退,現在老大不小了,依然跟著他繼續拚命。

  終於,他現在坐上接班人的位置了,那麼她呢?

  在他功成名就之後,她卻因為工作的緣故,讓身邊可靠的長期飯票跑掉了……

  天哪!她已經要三十歲了耶!

  閎嫣心裏埋怨,手上卻飛快收拾著淩亂的桌面,腳下高跟鞋還放輕聲響,怕吵醒在休息的谷陽。

  「你來了。」谷陽醒了過來,按著眉心道。

  「是,大老闆滿意了沒?」

  「你替我找找那份檔,和日本合作有異動,簽約要提前進行。」谷陽翻了翻桌上成堆的文件夾,眯起眼來東摸西摸,眉頭越皺越緊。

  「在這裏。」將眼鏡放在他手上,閎嫣早和他有了默契。

  「那國內原本排定的案子呢?不就要暫緩?」虧她這一個禮拜的行程都替他排好了,這下勢必得有所變更。

  「錕諺沒跟你講?」他也是接到尹錕諺的電話後,才臨時把她召回來。

  「總經理沒說。」

  「可能是最近他分身乏術,來不及告訴你吧!這個案子未來換我接手,你找幾個原本負責開發案的幹部,請他們先拿資料讓你整理,後天我要拿到完整的簡報,當天下午就開會,你替我安排一下。」

  「好端端的,為什麼總經理要抽腿?」這件開發案規模不小,中途撤換負責人可是件冒險又吃力的事。

  谷陽停頓了一會兒,莫測高深的瞧她一眼,淺淺笑開。「時候到了,該知道的總少不了你,不急不急。」

  「你是哪根神經打結了?講話做什麼還留一手?」她囁嚅地在嘴哩抱怨,覺得他莫名奇妙。

  「閎嫣,你……還好吧?」面對這工作零缺點的秘書,谷陽確實會「偶爾」對她感到歉疚。

  「我?你也會關心我?」閎嫣冷哼,淡淡的笑開來。「該不會是被女人甩了,想在我這邊找“慰藉”吧?」

  當然,她所謂的慰藉,就是有空替他從花名冊裏找個不錯的女人來替補。

  「是呀,如果你能夠彌補我心靈的空虛,那就太好了。」他挑挑眉,帶著輕佻的調調附和她的話。

  啪地一聲,一落卷宗甩在桌面震出聲響——

  谷陽並未受突如其來的噪音影響,相反的,他還輕鬆的伸手掏掏耳朵,試圖將餘音趕走。「閎嫣,你嚇到我了。」

  她真是會被他氣死!每次他的反應都異于常人,老愛尋她開心,從第一次見面起,她根本就將自己推進無底洞了嘛!

  「那誰來彌補我美好的青春歲月?」

  「如今你一樣風韻萬千啊……」

  他話沒講完,閎嫣就狠狠揪住他身上那條她送的藍領帶。「你今晚實在活太膩了,竟敢用“風韻萬千”來形容我?」他乾脆說他感慨萬千算了。

  「我說你是美女。」咳!他喉頭被領帶纏緊,有點喘不過氣來。

  「好,那外面的女人你怎麼形容她們?」

  「嬌豔欲滴。」

  哼!她就知道。「你想用“風韻萬千”來提醒我已經年老色衰了,是不是?」扯高領帶,閎嫣真想勒斃他一了百了。

  「你怎麼可以拿自己跟她們比較?」她的好,她們怎比得上?

  「谷陽!女人們是可以和你談情說愛,但她們總分不清事情輕重。我們乾脆來數數看,你的生意有哪幾次不是為她們弄丟的?」

  他的戀愛一天沒談就渾身發癢,一星期沒談已面目可憎,一個月沒談如行屍走肉,至於半年沒談呢——很抱歉,這情況從來沒有過。

  「我的愛情雖然奉獻在她們身上,可是我的生活……」他討好地拍拍她氣得燒紅的俏顏。「卻是掌握在你手上。」

  「你別模糊焦點。」

  「你今天心情很糟喔,是遇上什麼事了嗎?」真是夠假了!明明她「出事」他也在案發現場,卻不敢向她坦誠他是「目擊證人」。

  「沒有。」閎嫣鬆開手,好似一切都未發生過,繼續整理他弄亂的桌面。「我只是累了。」

  「很少看見你這樣。這樣吧!我放你長假,一個星期可好?」既然她的美好未來因他破局,那至少讓他彌補一下,才能撫平心底罪惡。

  「不必了,我不過是累了點。」

  谷陽抓住她忙得不可開交的雙手,語重心長地說:「閎嫣,我不能沒有你,是真的,別不當一回事。」

  任何女人,聽見有個男人深情款款的對自己說出這句話,通常都會激動不已,欣喜若狂到快要死去。而她的確有激動到說不出話來,也有快要死去的感覺——

  「谷陽,聽你這麼說,我感覺自己的未來是越來越黑暗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麼他就多說點討喜的話,安慰她一下。「閎嫣小姐,我可以沒有那些女人,卻不能沒有你。」

  「這表示我手裏那本花名冊,能夠名正言順的燒掉囉?」

  「噢,別這樣對我!」谷陽嘴角抽搐。沒有愛情,好比是殘忍的抽掉魚兒賴以維生的清水嘛!

  「如果殺人不犯法,我可能會第一個砍死你。」閎嫣冷酷的抽回手。他這個濫情到沒愛會死的傢伙,是不可能會清醒的。

  「如果被捅一刀就能繼續工作兼戀愛,也能阻止你離開我,免費送你一刀我無所謂。」

  「是嗎?真有那麼一天的話,這一刀我絕對捅得你倒下去就爬不起來!」

  唔!看來她真的很在意那枚戒指,她真的認為飯票跑了是他的錯,但是……他仍然不能沒有她。

  這下真是糟糕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2:59

第二章

  「喝呀——」

  「閎嫣……」

  「喝!喝!喝!快點喝!」

  「我說閎小姐……」

  「今天這杯沒喝下去,就不是男人!喝——」

  面前一大杯啤酒,谷陽頭痛的看著半醉的女人。「閎嫣,我要開車,不能再喝了。」他後悔約她一道吃宵夜,後悔不阻止她瘋狂的拚酒。

  早知道就別弄亂她的地盤,惹得她大發雷霆。為了彌補過錯和犒賞她連日來的加班辛勞,他好心請她吃一頓宵夜——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想和她談談心事。

  只是……閎嫣的酒品似乎不太好。

  「谷陽,你很孬喔!是怕拚不過我嗎?」閎嫣不停地把啤酒杯往他面前推,還得意的朝他炫耀自己手邊六、七個超大啤酒杯,這是海派的海產店老闆專門拿來款待熟客的貼心禮。

  啤酒無限暢飲不算什麼,一次挑戰500cc的啤酒超過五杯,還可贈送一盤當季黑金——toro!

  谷陽一邊吃著靠她贏來的黑鮪魚,一邊回答她。「我跟你拚酒做什麼?」滿肚子的水酒她難道不會難受嗎?

  「喝喝喝!有種就快喝!」閎嫣眯起眼,因酒氣而燒紅的俏顏,像朵紅花豔麗嫵媚,只是……她不要再把酒杯往他面前堆了!

  谷陽擱下筷子,瞪她一眼。

  「閎嫣,別再喝了!」他奪下她的酒杯。再喝下去,還沒醉死,胃都撐壞了。

  剛剛她一進門,就急著挑戰店老闆新貼出的告示,他才發現今晚她是真的想喝醉。

  「陽仔,看她這樣可愛可愛的,喝起酒來還真猛,小姐真是讓我刮目相看!」老闆拍拍肚子走過來,哈哈大笑。

  谷陽睨了老闆一眼。「你看過她工作的樣子,就不會用可愛來形容她了。」閎嫣的可愛,僅止於喝醉後和睡著時,其餘時間一概不適用。

  「但我覺得小姐是真的很可愛呀!」老闆看著他們,曖昧笑道。

  谷陽無奈的支著下巴,回應老闆。「對啦!她是可愛但是更厲害啦!現在我一天都不能沒有她了!」她和尹錕諺可都是他的左右手,缺一不可。

  「噢,趁小姐喝醉時,來愛的告白喔?」老闆三八兮兮的挑挑眉,笑得很賊。

  告白?!告個頭!只怕閎嫣醉死也要跳起來哭吧!

  「老闆,結帳了。」反正有理說不清,谷陽沒將老闆的話放在心裏,轉頭瞧著身旁的閎嫣。「我們回去吧!」

  「緞帶?領帶……」閎嫣癱軟的身子被他攬進懷裏,馬上就扯著他身上的領帶玩。

  「輕一點,我快被你勒死了!」哪有下屬老扯著上司領帶的?就屬她不怕死的膽子最大,他沒骨氣的特權給她最多。

  「欸,我呼吸不過來,會出人命的……」

  海產店老闆瞧著他們離去,這一對上司不像上司、秘書不像秘書的——

  厚!絕對有問題!

              ☆☆☆      ☆☆☆       ☆☆☆    ☆☆☆      ☆☆☆       ☆☆☆

  為什麼?

  為什麼他得在深夜十二點多,陪她坐在臺北街頭吹風?

  黑色轎車停在路邊閃著黃燈,谷陽的肩上有個醉到九重天外的女人。他想,他人生中最常做的事,其實就是浪費時間吧?

  「閎嫣,回家了!」

  「我們不喝了嗎?不是說好要續攤的?」閎嫣閉上眼,倚在他厚實的肩上,顯得十分愜意。

  「是呀,要續攤沒問題,等我把你送到家,躺回床上,周公讓你隨call隨到,喝到醉死也行。」谷陽不自在地盤腿坐在路邊,他可從沒深夜坐在街頭的經驗。

  若不是她吵著說要吐,他也不會停車,讓她有機可乘在地上耍無賴。他沒想到她一下車會賴著不走,坐在這裏任他又推又拉就是不願離開。

  她還異想天開要躺在大馬路上,嚇得谷陽根本不敢讓她離開自己懷抱,只要她一動作,他兩手立即有警覺,將她扯回原位。

  「回家吧!很晚了。」瞧她賴在自己肩上,分明就是累壞的模樣。

  閎嫣嘻嘻哈哈的笑著,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他無奈的歎口氣,想起今天中午她在餐廳扔下戒指時的氣憤模樣。「你今天,有沒有哭過?」

  「沒有。」

  「為什麼沒哭?」果然很符合她的作風,堅強又固執。

  「因為沒有時間,我來不及。」她半醉半昏,沒有力氣察覺他話中的意涵。

  「你會怪我吧?如果你的上司不是我,你根本不必受這種委屈。」將累癱的她攬進懷裏,谷陽只是平靜的看著空蕩街口。

  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曉得她是個擇善固執的人,事實也證明,他當初的確押對寶。她的堅持用在工作上,是百分之百的要求完美,甚至讓他無後顧之憂。

  對於閎嫣,他一直只能用實質的薪水去補償。就算隨著他不斷升遷而她成為秘書長,也是她靠自己能力應得的職務。

  是他實在太依賴她,而她太過包容他。

  「你終於成為穀氏唯一的繼承人,終於擊敗所有敵手……我總算等到這一天,你和錕諺都不曉得我有多高興……」靠在谷陽懷裏,閎嫣口中喃喃自語。「我好幾天都睡不著……高興得睡不著。」

  「還好沒辜負你的期望。」意外得知她的心意,谷陽十分訝異,由此看來,要是他一事無成,只怕閎嫣才會恨他的不成材吧!

  他二十歲進入穀氏,二十五歲那年,從基層一路穩紮穩打做到行銷室長,直到三十二歲終於正式掌權穀氏集團。谷陽自認比別人幸運,他從小到大所訂的目標總是如期完成,從不例外。

  當然,運氣是有那麼一點,實力多了那麼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還順利得到和自己一道打拚的夥伴,閎嫣就是其中之一。

  「我以為自己最少也要熬到四五十歲,才有可能坐上這位置呢!」雖然現在的穀氏還不穩定,但他相信再過個五年,只要五年就行,穀氏就可以再度稱王。

  只不過,她會留在他身邊再過五個年頭,又甚至是更久嗎?

  谷陽收緊雙臂,墨黑的瞳在淡白色的路燈照耀下,隱隱閃爍光芒。

  「如果結婚,有小孩就不能工作了……離開穀氏,你和錕諺怎麼辦?哈哈……尤其是你花名冊裏的女人,會暗地裏廝殺到死吧!她們誰喜歡什麼東西,我比你還清楚。她們的花都是我替你送的,禮物都是我挑的……」

  「閎嫣,對不起!」谷陽聽了她的話,心裏自責更深。

  是呀!這些年來他在女人堆裏打滾,戀愛談得輕鬆,卻忘了她跟在自己身後疲累不堪。

  「沒關係,這是我的工作……工作……可是……不諒解,只想要結婚……」閎嫣繼續「酒後吐心聲」。

  「結婚、結婚!我也想跟他結婚啊!嗚……為什麼要這樣逼我?你們為什麼都要這樣逼我?嗚……嗚……」她抓緊他的衣襟,終於忍不住哭泣。

  「閎嫣……」她的啜泣聲傳來,讓他的心抽緊。谷陽只能不斷道歉,將她按進自己懷裏,不敢看她的淚水。

  她的認真他懂,但就因為她太認真,所以他更放不開她了。

  「谷陽……我累了,為什麼我要過得這麼辛苦呢?……有沒有人體諒我?我可不可以找到體諒我的人?可不可以呢,谷陽?」她低聲啜泣,在最脆弱的時候,躲進他的懷中。

  空蕩路口,五月的涼風撫過,谷陽只能將閎嫣抱在懷裏,不發一語……

             ☆☆☆      ☆☆☆       ☆☆☆    ☆☆☆      ☆☆☆       ☆☆☆

  「我講過幾遍,這時候任何電話都不要接進來,難道我剛才交代時用的是外星語,所以你才聽不懂嗎?」掛完一通電話,谷陽氣炸的按下分機,轟了新進秘書一頓火氣。

  「沈、沈小姐是戴言企業的千金,我想她應該是……」菜鳥秘書上任第一天,已被龐大的工作量嚇得六神無主,面對上司的責備,差點沒淚如雨下。

  「那又怎樣?我工作時是跟她父親談生意,下班後才跟她談情說愛,你現在接她的電話進來是找我麻煩嗎?」身為董事長,谷陽倒是把公私事劃分得很清楚,這一個上午他接了幾十通亂七八糟的電話,惱得他快要爆血管,再也顧不了平日的斯文有禮。

  他此時才發現閎嫣的本事,平日上班已經夠忙了,還要替他應付那些女人。

  而他在一個小時前,接到某個女人打來哭訴對玫瑰花過敏的電話後,就開始陷入這無止盡的可怕迴圈中。

  菜鳥秘書看了閎嫣平日的工作行程,一早上班就是翻花名冊,將圈起來的名單優先處理,結果她卻搞錯對象……喔喔!西線本無戰事,轉眼就從她的愚蠢無知中開始波濤四起。

  辦公室內充斥著他一早累積到現在的怒火,空氣中仿佛能聞到煙硝味。谷陽開始後悔昨晚讓閎嫣喝得那麼醉,更後悔多事放她一個禮拜的年假。

  他怎麼會大方的寬待她,結果卻狠心的折磨自己呢?

  一想到這禮拜每天都得面對菜鳥秘書捅出的樓子,谷陽的心就不禁寒冷到底。

  八年了!八年來,他的每一天都在閎嫣的細心打理下,過著規律平穩的自在生活,連他出差她都會隨侍在側。就算是她放假或請假,也會提前把該交代的事分配給底下秘書,從不出亂子。

  這下可好,閎嫣快樂的臨時放假去——而且還是他慷慨准許的!若再把她召回來,不就辱沒了他這上司的尊嚴?

  但是,昨晚她在他懷裏哭泣的樣子,任他再冷血也無法忽視。

  「谷陽,你要忍耐,忍耐下去……」他自言自語地咬緊牙根,手裏的勁道卻快將昂貴的鋼筆折斷。

  「啊——才第一天就受不了了,未來四天我要怎麼辦?」

  「你知道就好了。」

  將檔放在桌上,閎嫣冷酷的站在谷陽的辦公桌前。乾淨俐落的套裝,簡單整齊的髮髻,一絲不茍的完美妝容……完全看不出她昨夜脆弱的模樣。

  「閎嫣!我的閎嫣呐!」見到她,谷陽欣喜的以為是幻覺。「但是你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呢?」他搖搖頭,低頭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我會因為太思念你,而看到你的幻影呢?唉……」

  閎嫣按著眉心,後腦還隱隱作痛。宿醉了一個上午,直到吃過中餐後,她才勉強恢復點精神。結果她匆匆趕來公司,卻見到谷陽面目猙獰的自言自語?

  閎嫣一掌拍上桌面,低吼一聲。「谷陽!你少噁心了!」再對她油嘴滑舌的,小心有他苦頭吃!

  「閎嫣?!你不是在放假嗎?」她這聲強而有力的呼喊,無疑是谷陽最有力的強心針,總算把他喚回現實中。

  「幹嘛突然要我放假?想淘汰我出局,所以來這招陰的嗎?」有些人就是在老闆莫名其妙的慷慨放長假後,回來才知自己被炒魷魚。

  「你還好吧?」他瞧她容光煥發又目露他熟悉的凶光,一點都不像昨夜發酒瘋那又哭又柔弱的小女人。

  「我要收回年假。」她蹙起秀眉,將優先處理的文件,分門別類放好。「下班後,記得載我到海產店那邊拿我的車。」她知道昨晚是他好心載自己回家的。

  「你可以工作我當然很高興,但是你昨晚說你累了,所以我才給你假期。」乍見她時,谷陽還以為自己靈魂出竅,大白天裏看到幻象。但現在……他高興得只想放鞭炮,普天同慶。

  「我喊累,是因為你新職務剛上任沒多久,我忙著整理公司資料和處理人事交接。這只是過渡時期,會改善的。」閎嫣淺笑。

  私事從不影響公事的閎嫣,說真的,是他私心最喜愛的女人之一。但是,她好像從八年前第一次見面就種下不喜歡他的因數,處理他的大小瑣事時,完美得就像機器一樣,不免冷酷了些。

  如果她能對他多點不理智的情愫,或許兩人的距離就可以再近點,做個談心的朋友,當她難過時至少他可以安慰……

  「閎嫣,這不是我要你放假的主因。」谷陽目光透露著擔心,她越是表現得冷靜,他越是良心不安。

  她滿腹狐疑的瞧著谷陽,今天的他真是有些古怪。

  「你手上的戒指,為什麼不見了?」聽過她的心聲後,要他對她的辛苦視若無睹真是太難了。谷陽沒忘記,當天她扔下戒指和對方解除婚約後,還回公司替尹錕諺做開會前的準備,好似什麼事都未發生。

  閎嫣沒料到他眼光如此犀利,趕緊將雙手藏在背後。「我嫌工作不方便,所以沒戴。」

  「閎嫣,是我對不起你!」

  「谷陽?你……還好吧?」他突如其來的道歉,讓閎嫣一頭霧水。

  他歎了口氣,畢竟這算是她的隱私,他若干涉就未免太雞婆,但是……

  谷陽陷在自己的煩惱中,就算想破頭也找不到安慰的好話。

  「其實,我跟他分手了。」這件事大家早晚會知道,她也沒必要隱瞞了。

  「對不起。」

  「你最近怎麼老愛跟我道歉呢?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呀?」閎嫣故作輕鬆,完全不見昨夜的傷心。

  「閎嫣,你就是這個樣子。」谷陽定定地望著她,明白她在美麗幹練的形象之下,並不是一顆無堅不摧的心。「在我面前,還逞什麼強?」

  她抿緊唇,俏顏見不到太多情緒,強迫自己拒絕谷陽的關心。

  「我和你喜歡的那些女人不一樣。」她們高興時黏著他撒嬌,難過時對著他大哭,但是從小被教導要獨立自主的她,並不習慣這樣。

  「哪里不同?別對我說她們有的你沒有!」而且,閎嫣的執行效率和敬業態度絕對是她們沒有的。

  閎嫣莞爾一笑,並不想與谷陽討論自己和其他女人的差別,感情這種事拿來說嘴也不是她的本事。既然當初拿得起,時候到了自然就得放下,結婚都會離婚了,訂婚再退婚自然也不奇怪。

  谷陽無法從閎嫣的笑容裏揣測出她的心意,他沉默半晌,始終想不到該如何安慰她那顆破碎的芳心。只好使出自己對女人最有效、也最保險的那一百零一招——完美迷人的百分百笑容。

  「如果覺得累了,就靠在我的肩膀上吧!」拍拍肩頭,谷陽對自己的魅力微笑很有自信。「請別客氣。」

  看了他一眼,閎嫣不得不承認谷陽的確英俊迷人,只不過他倆認識太久,他的真面目她已經看得很透徹了!

  她板起冷漠的神色,撂下狠話——

  「誰要跟你玩這種哭哭啼啼的把戲?幼稚又可笑!」

  呃,心好痛!為什麼她對他總如此殘忍呢?

  這下,換谷陽的好心碎了一地。

              ☆☆☆      ☆☆☆       ☆☆☆    ☆☆☆      ☆☆☆       ☆☆☆

  「等會兒開車回家小心點,別再像瘋狂賽車手上身,在臺北街頭這樣沖,是很危險……」

  「你很囉唆耶。」坐在車內,閎嫣看著手裏的行事曆,還在替谷陽規劃行程。「現在人都讓你載了,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車速過快?」

  谷陽翻個白眼。是誰昨夜喝醉酒,只能將車子擺在人家海產店的店門口?他做人好心才載她去拿車,她大小姐竟然……竟然想叫他坐駕駛座旁邊?!

  「反正有我在,你是不可能握得到方向盤的。」這點他很堅持。

  「被載跟載人,我個人偏愛後者。」這點是她的習慣。

  「我還想活久一點,你想都別想要我交出方向盤!」

  「你很記仇呢!上回是你自己喝醉才會吐,才不是我車速太快。」

  「那你也犯不著把車停路邊,立刻把我推下去吧?我好歹是你老闆,你對我可以再心狠手辣一點!」

  上個月洽談合約,客戶恰巧是大學同窗,兩人多年不見,心情一好就黃湯落肚好幾杯,兩個大男人喝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高興極了。

  幸好有閎嫣,在他理智即將潰散之前將他帶走,才沒鬧笑話。但是,慘劇卻隨之而來……

  「我車開快不是一兩天的事,你坐我的車也不只一兩次,縱然你是我偉大的老闆,也不允許你在我車裏行使特權。你想吐,我把你扔下去哪里不對?」

  谷陽真的不願回想那天蹲在路邊吐的悲慘情形……這絕對是她的關係!

  「至少我把你平安送到家了,如果我沒良心,就會讓你睡在路邊直到隔天。」

  「是呀,多謝你的貼心。」谷陽歎口氣,他就是拿她沒轍,這女人實在是他最大的罩門!

  但是,他不敢想像愛上她的情景,而他也知道,她絕不可能會對他這個花名在外的假面男動心。

  「要不要一道吃個飯?反正人都來了。」來到海產店門口,谷陽提議道,只要這次不准她喝酒就行了。

  「不,我今天想回家開夥。」閎嫣收拾東西,準備回到自己車上。

  「這麼晚了,你回去還有力氣煮飯?」已經七點多了,等她到家,要八點多才能開飯吧?

  「跟你那麼多年,七點多下班算是早囉!」也不想想她的加班已成常態,十點多才離開公司是家常便飯。

  「唉,會煮飯真是幸福。老實說,這陣子外食我也吃得很膩,不如到你家吃,現在去超市買點食材,我出錢你出力,咱們……」

  「不要!」閎嫣睞他一眼。「為什麼連下班時間,我還得供你奴役?」

  「閎嫣,我們好久沒交流感情了耶!」唉——她一天之內,連著傷他兩回。

  「距離上次請我到你家吃飯,已經過兩年多了。」那次之後,他就對她的廚藝深感著迷,雖然——她再也沒有請他吃過第二次!

  「那是因為我搬家沒人手,才請你跟錕諺來幫忙,請頓飯是應該的。」誰沒事會請上司到家裏吃飯啊?她又不是吃飽太閑,拿石頭砸自己的腳。要是被他花名冊裏的阿花們聽到風聲,她就準備吃不完兜著走了!

  她能成為谷陽的心腹大將,除了本身能力夠、工作效率迅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她可以跟花名冊裏成堆的女人和平相處,將她們整治得服貼乖順。

  閎嫣想到此就忍不住歎息,她的交際手腕為何會用在那群女人身上呢?拿來應付自己的男人,多選幾個備胎,不是更好嗎?總強過自己現在孤家寡人。

  「那你什麼時候還要搬家?」

  「現在不會,明天不會,大後天不會,大大後天也不會,從此以後都不可能,這樣你明白了嗎?」為了那間房子的貸款,她可是拚了老命在工作呀!

  「真絕情。」瞧她開了車門從容走人,谷陽心裏好不是滋味。

  喔,生氣囉!「那你晚餐吃什麼?」臨走前,閎嫣還彎身在他車窗前問他。她笑了笑,覺得他孩子氣。

  「吃泡面!」

  「真是可憐,那我今晚也來吃面好了。」

  「什麼面?」該不會也跟他吃得一樣沒營養吧?

  「噢,義大利海鮮面。」她買了白醬調理包,再加點海鮮食材下去,光想像就覺得很可口。

  「閎小姐!你好狠的心!」谷陽捶方向盤一拳,他惱怒的暴吼聲,在她銀鈴般的笑聲之下,顯得更可憐了。

  這是閎嫣一天之內,連著傷他三回了!

  她鐵定是在遷怒他長期飯票跑掉的這筆爛帳,她存心要算在他頭上就是了?

  不過……他為什麼對閎嫣越來越客氣了呢?

  谷陽趴在方向盤上,想到自己只能回家吃泡面加蛋就欲振乏力,翻看手機裏的電話簿,才驚覺交往的女人中,似乎沒人深諳廚藝。

  這些年來,他打滾在女人堆裏,究竟得到了什麼?連個為自己洗手作羹湯的女人都找不到?

  嗯!從現在開始他得訂個新目標,他未來的真愛,必須具備的基本能力之一,就是進得廚房!她不必年輕貌美,只要擁有和閎嫣一樣的手藝,他就滿足了。

  谷陽又歎口氣,他今晚是認命吃泡面了。

  正當他準備收下手機時,又見到閎嫣的來電顯示。「喂,閎小姐還沒被賽車手附身呀?」後照鏡裏,有輛白色房車閃著大燈,裏頭的閎嫣對他笑著揮手。

  「在暖車,倒是你,回去路上小心。」聽他聲音有氣無力,果真是被她刺得很傷心呐。

  「你才要小心,我收線了,明天公司見!」再講下去,他就沒力氣開車了。

  「再見!我先走一步啦。」閎嫣一馬當先結束通話,白色房車如流星般飛馳而過,谷陽當下看傻了眼。正當他想打手機去罵閎嫣的瘋狂行徑時——

  砰——

  一聲巨響,貫穿谷陽耳膜,百公尺外的白色房車一團扭曲!

  「閎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3:15

第三章

  谷陽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平安順遂,也真以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足以令自己心生畏懼,他總是活得自由隨性。

  是的!他的人生,總是得到很多人的包容,而閎嫣正是名單內的一員,並且名列前茅。

  今晚的夜風,為什麼突然讓人感到寒冷呢?

  他站在街頭,川流不息的車潮漸漸停滯不前,逗留在原地,連他的心,也慢慢失去了平穩的規律。

  眼前的人事物,為什麼此刻變得異常模糊?

  他從沒像現在,有過如此強烈想祈禱的念頭,如果有神,如果祂聽得見的話,請別把她帶走……

  前方圍觀的人群逐漸聚集,交頭接耳的嘈雜聲響起,滲入谷陽此刻空白的意識中,他在轉眼間從這場驚嚇震醒,瘋狂地拔足前奔。

  「閎嫣!閎嫣!」他的吼聲掩去眾人喧嘩,儘管拚了命的推開圍觀群眾,一時半刻仍無法突破人牆。

  谷陽花了許多力氣才擠入車禍現場,看到自右後方追撞上來的另一輛轎車,而遭撞的白色房車,正以一種很可怕的姿態扭曲著。

  他的心,也仿佛被狠狠蹂躪過一回。

  虛弱的呻吟聲從房車裏傳出來,谷陽心頭緊了緊,試圖告訴自己別慌張,彎下身看著被夾在車內動彈不的閎嫣。

  「閎嫣……你還好吧?」他掏著口袋裏的手機,撈了半天卻拿不起來。

  「谷陽,我好痛……」雖然安全氣囊發揮功效保她一命,但閎嫣卻像條被挾住的沙丁魚般狼狽,胸腔裏的空氣被擠得快要消耗殆盡。

  「你哪里痛?告訴我。」他好不容易抓緊手機,用力按下110,可是仍渾身顫抖。「我叫救護車來,馬上就到,你跟我說哪里痛,好嗎?」

  「谷陽……你這大笨蛋!我全身……沒有地方不痛。」閎嫣眼角懸著淚,話聲破碎。

  「閎嫣,你要保持清醒,千萬要鎮定。」他俯下身,不斷給她打氣安慰,看來卻比她更加害怕。

  「谷陽……谷陽……」她再也受不了驚嚇的哭喊他的名字,不知是皮肉傷的痛楚過於激烈,還是因為精神上受到不小的驚嚇。

  她淚花朵朵如雨下,好似身上的痛苦扯心撕肺。谷陽心急如焚地將身子探了進去,檢視一番,評估她的狀況後,就挽起袖子來。

  「閎嫣,現在我們想辦法試著離開車子,好嗎?」再等下去,他怕閎嫣會難受得痛死,自己則是被活活嚇死。

  「谷陽……我好怕……」

  「想想我們哪次合作失敗過?一起努力,就像你平常那樣幫我,這次換我來幫你。」他撫去她額上的血痕,望定她那雙淚水盈睫的大眼。「不要去想身上的傷,那只會讓你更害怕。這樣吧!你看著我,專心的看著我,什麼都別想。」

  閎嫣輕輕頷首,她也沒多餘的氣力可消耗了。

  谷陽奮力扳開扭曲的車門,欲把她拉出變形的車體之外,厚實的掌心遭破損尖銳的鈑金割傷,他卻渾然無所覺。

  圍觀群眾見他賣力的想救出傷患,也上前支援,大夥齊心同力,有的人還拿出放在後車廂的工具,想一舉撬開變形的車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奄奄一息的閎嫣拖出來。

  「謝謝!謝謝你們,真的很感謝。」谷陽一邊道謝,一邊脫下外套蓋住閎嫣。

  救護車沖天的鳴笛聲,和警車幾乎同時到達,路人通報說有傷者夾在車內動彈不得,警方一併調來機具,將同樣被夾在車裏的肇事者搶救下來。好在兩個車主意識都算清楚,是不幸中的大幸。

  閎嫣被送上救護車前,谷陽一直緊緊跟在她旁邊,不斷替她加油打氣……

              ☆☆☆      ☆☆☆       ☆☆☆    ☆☆☆      ☆☆☆       ☆☆☆

  望著血淋淋的掌心,看著護士熟練地為自己包紮傷口,谷陽有片刻的恍神。

  消毒水的刺激不斷螫疼他的神經,此刻他才有感到踏實的感覺。

  在谷陽沖進閎嫣的病房前,他先替她辦了住院手續。對自己而言,填寫那些表格一點也不難,他很流利的寫下閎嫣才搬進兩年多的新家地址,還有對絨毛玩具過敏的症狀……就連她的身份證字型大小也一字不差。

  只是,那張表格填寫完後,紙面卻呈現出一種很可怕的血染現象,嚇了護士小姐一跳,忙將他抓進診療室打了劑破傷風,清理雙手的血漬傷痕。

  「先生,請忍耐點,很快就好了喔!」面對這名俊秀的美男子,護士小姐工作起來格外體貼,心情也特別愉快。

  「謝謝。」聽到陌生的聲音,讓谷陽從幻覺中清醒。

  「你是剛才車禍送來的傷患家屬嗎?」為了轉移他傷口疼痛的注意力,護士小姐開始選話題和他閒聊。

  「不,我是她朋友。」

  「你放心,那位小姐意識很清楚,她除了手腳、額頭幾處的皮肉傷外,很幸運的沒有其他嚴重傷勢。醫生會替她安排更精密的檢查,確保她沒有內出血或其他傷害。」

  「麻煩你了。」谷陽的語調平穩冷靜,富有磁性的嗓音過分的動人好聽,讓護士小姐一陣心跳加速。

  「好了,幸好傷口都不深,很快就能痊癒了。」護士小姐收拾藥品,將載滿醫療用具的推車推至牆角,微笑地望著他。

  抬高被包得像粽子的兩手,谷陽覺得自己好像嚴重得斷手斷腳。

  「真是謝謝你了。」話說完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離開診療室。

  站在醫院的長廊上,刺鼻的藥水味讓他感到暈眩,不知是否是神經緊繃過度後的放鬆,讓身體產生奇異的變化?

  谷陽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很快的來到閎嫣的病房,才正準備踏進去,就遇上主治醫生。

  「醫生,我朋友她還好吧?」

  「閎小姐算是很幸運了!聽說她的車子幾乎變形,她除了雙膝遭壓傷之外,手腳或臉上的擦傷都不礙事。為了保險起見,我請護士替她照了X光,她的骨頭沒有任何異樣,不過關節之間的軟骨組織受到傷害,未來盡可能別讓她步行,短距離的走動最好也不要。我建議閎小姐先住院一晚,觀察無礙後就能出院……」翻著閎嫣的病歷,醫生詳細解說著。

  聽見醫生的說法,谷陽安心的放下心中大石,在送走醫生後,他打起精神走到病房內。

  躺在病床上發呆的閎嫣,在見到谷陽後,終於露出經歷車禍後的第一個笑容。

  「還好嗎?閎小姐?」邁步走向她,谷陽下意識將雙手放進褲袋內。

  「馬馬虎虎,勉強還可以。」

  谷陽見她臉上多處擦傷,原本漂亮的臉蛋此刻像只小花貓狼狽不堪,就覺得她慘得讓人心疼。

  不過,一想起自己那雙被包得像山東大饅頭的雙手,他還是別半斤笑八兩了。

  坐在她的床邊,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臭閎嫣,你真是把我嚇死了。」

  「對不起。」一想起他當時心急如焚的搶救自己,閎嫣忍不住眼眶一紅。「真的是很對不起……」

  「我還以為自己會失去你!我敢發誓,我長了三十二個年頭,從沒像今晚過得那麼驚險。」他轉過頭去,對著她咧嘴一笑。「好刺激喔!」

  瞧他故作輕鬆,閎嫣卻開始落下淚來。

  「喂、喂、喂!好端端的,為什麼哭了起來?是不是哪里痛?我請醫生來。」他趕忙從床上跳起來,差一步就要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我沒事。」她將棉被拉高,哭花的臉想找個地方躲。「真的沒事。」

  谷陽見狀,放鬆心情又坐回床邊。被單裏傳來斷斷續續的抽噎聲,讓他又歎了口氣。「閎嫣,我抱抱你好嗎?」

  除了昨晚她第一次酒後吐心聲外,八年來,他幾乎沒見過她像現在一樣無措哭泣。她總是自信滿滿、威風凜凜,好似天底下沒半點棘手事……當然啦!她最感到頭疼的,莫過於是他的存在吧!

  聽見他的話,本來專心哭泣的閎嫣拉下棉被,問了一句:「為什麼?」

  「嗯……」他垂首低吟。也對!她哭關他啥事呢?「因為你現在看起來很需要人保護呀!」

  她一聽,不知怎地又心頭一緊,更是號啕大哭起來。「嗚——嗚——」

  知道閎嫣最厲害的本事就是愛逞強,谷陽俯下身,將她攬進自己懷裏。「傻姑娘,明明就怕得要命,還硬撐面子。」

  「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嗚……我才不要……還沒嫁到好人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嗚啊——」放鬆心情後,閎嫣果真一哭不可收拾。

  「好好好,沒事沒事了,你會嫁出去的,我保證……」而谷陽只好不斷摟著懷裏的她,安撫輕哄。

  瞧她目前的傷勢,大概得靜養一個月左右,這段期間,他也只能放她長假,讓她休息一陣子了。

  「谷陽……那我明天不能去公司怎麼辦?」閎嫣抬起臉,她雖然之前哭得很專心,但是在激動過後馬上就恢復了冷靜。

  「閎嫣,那些事由我來操心,你就好好養傷,其他的能不多想就別去想。」

  「可是你的表情看來好擔心。」他隱隱抽搐的嘴角,額間暗暗浮起的青筋,似乎已經說明他困擾的心情,閎嫣看一眼就知道。

  「哎呀,竟然被你識破?!可見我偽裝功力越來越退步了。改天我得找個時間好好練習一下,免得到時把妞使不上力,這下就很糟糕了。」

  閎嫣噗嗤一笑,總算不再落淚。「你真的很過分,現在還在想女人的事!」

  「當然,眼前這位大美女的遭遇讓我心有餘悸,滿腦子想的都和她有關。」他勾起溫柔的笑容。「閎嫣,你不需要時時為我擔憂,在你還沒進入穀氏前,我也是這樣一個人走過來的。」

  「但我沒有辦法對你放心呀!」一想起他今天在辦公室怒火沖天的模樣,閎嫣就為那位菜鳥秘書感到憂心。

  「都是我對你太依賴了,問題出在我身上。」是他使她變成事事都得攬在身上的女強人,卻忘了她也會累也會倦。

  谷陽將臂膀緩緩收緊,小心地不弄疼她。「閎嫣,從幾時起,我已離不開你了呢?」他在她耳邊低語,奇異的情愫蔓延在心頭。

  聽見他的話,閎嫣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她沒有多想,只覺得他的懷抱溫暖得教人心安。

  「谷陽,我覺得有點累。」直到現在,她才感覺一向獨立自主的自己,其實偶爾也需要有人能依靠。

  「我知道,你該休息了。」

  以為她想睡一覺的谷陽正想鬆開手,另一雙傷痕累累的藕臂就搭上他的肩頭,緊緊地抱住他。

  「讓我暫時這樣靠一下,要不了你多少時間,可以嗎?」幸好,在她最狼狽無依時,還有他可以暫時做她的依靠。

  為什麼,他們總是分不開呢?

  這幾年來即使再辛苦,她卻哪兒也沒飛去,更不曾有過離開他的念頭,一直留在他的身邊……或許,看似獨立堅強的她,其實也會害怕分離……

  「放心,有我陪你,就算你睡著了,我也一樣會陪在你身邊……」谷陽低語呢喃,好似在唱吟著孩童的催眠曲,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這八年來,他們陪伴在彼此身邊一樣,風雨無阻……

              ☆☆☆      ☆☆☆       ☆☆☆    ☆☆☆      ☆☆☆       ☆☆☆

  叫?不叫!

  不叫?叫!

  那你到底是叫還不叫——

  搔著頭,站在病床尾的尹錕諺陷入掙扎,床上那一對睡得正甜的男女,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唉唷!他的雞皮疙瘩都要站起來了。

  尹錕諺煞有其事的拍著兩臂,心想這情形實在太過詭異,閎嫣和谷陽的感情何時變得這麼好?

  瞧谷陽那包得像是殘廢的雙手緊緊握住閎嫣,而她竟然還靠谷陽這麼近……他敢百分之百保證,平日要他們倆相親相愛,除非是天塌下來,不然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閎嫣自從進穀氏後,就像是谷陽和自己的褓母。試問有誰會跟自個兒奶娘談情說愛?難道谷陽有「亂倫」的……

  尹錕諺像根木頭似的佇立在病房許久,兩臂抱胸,攏緊眉,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終於——

  他拿出手機,將模式切換到攝影部份,賊頭賊腦的奸笑著,然後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從各個再清楚不過的角度,瘋狂地按下快門……

  啊呀呀!他真是深深地感謝現在科技的偉大進步呐!

  尹錕諺暗自竊喜,越拍也就越得意,直到手機內的容量已達飽和,才百般不願的停手。

  「好可惜喔。」尹錕諺歎息,忍痛割愛最後一張。「谷陽,你不能怪我,是你做人太失敗,才會逼我跟你玩陰的。」一想到自己當初和項裴妘的分離……哼!他此仇不報非君子哪!

  尹錕諺站穩腳步,鏡頭對準眼前睡到不省人事的男女,扯開嗓門一吼——

  「失火啦!失火啦!救命呀……要燒死人啦!」

  卡嚓——

  「噢耶!這張夠經典。」尹錕諺惡質的將快門鈕調到最大聲,狡猾的嘴臉可媲美八卦狗仔拿到最大條的桃色新聞。

  「誰?」谷陽眯起眼,茫然地看向左手邊,一時分不出訪客何人。

  嘿嘿!收起小人得志的嘴臉,尹錕諺眉一攏,恢復到往日沉穩的面容。他從容地收下手機,總算滿足自己當狗仔的玩心。

  來日方長,那些照片將會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等谷陽摸到自己的眼鏡、看清來人後,尹錕諺老早端出忠誠老實的笑容。

  「老闆,早呀。」

  「錕諺,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打個呵欠,谷陽感到背脊一陣酸疼,應該是因為趴睡整晚,姿態不良。

  「你忘了昨天有在我手機裏留言嗎?」他今早開機才發現有通新留言,不聽還好,一聽差點教他心臟從嘴裏蹦出來。「閎嫣還好嗎?她樣子看起來不太好。」

  漂亮的臉蛋多了好幾處擦傷,不曉得會不會破相?

  「她很好,只是受了點驚嚇。」谷陽站起身,替她蓋好被子,將尹錕諺拉出病房,怕吵醒尚在睡夢中的閎嫣。「倒是你,幹嘛一整晚都沒開機?曉不曉得我找你找得都快急死了。」

  被他抱怨,尹錕諺也臉色不好。「我又不是單身漢,可以讓你隨傳隨到,現在不比從前了。」

  「我開始懷疑,讓你回到項裴妘身邊,並不是項聰明的決策。」

  「谷陽,我和她就快結婚了,你別又半途玩棒打鴛鴦的爛戲碼。」他實在是太瞭解谷陽了,只有跟他不熟識的人才會以為他斯文無害,實際上他可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這得看你表現如何,自己看著辦吧!」谷陽扭著發僵的頸項,渾身難過得要命,才陪閎嫣一晚就累成這樣,看來不多加磨練是不行了。

  聽谷陽冷冷撂下這句話,尹錕諺整個人寒毛豎起,神經肌肉全繃緊。「谷陽,你別跟我開玩笑。」

  他下個月就要結婚,帖子都發下去了呐!

  「別緊張,只是原來我打算替你接手的案子,可能沒法子幫忙了。」

  唉,他做人有那麼嚴苛嗎?別老把他想成是個城府深沉的人行不行?他只是比較會算計、會威脅罷了。

  尹錕諺鬆口氣。「我知道,是因為閎嫣受傷吧!」

  一想起還躺在病床上的她,他就忍不住向老天祈禱,請求各路神明大發慈悲,保佑閎嫣早日康復,不然谷陽的性格一定會越來越偏差。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3:30

第四章

  「在結婚前,先把和日本的案子敲定。事成之後,我會在你的婚宴上送個大紅包,當做是蜜月基金,如何?」

  「你要讓我跟裴妘去度蜜月?」一提到寶貝老婆,就高興到不認得任何人的尹錕諺,樂得快飛上天空。

  「當然。我還不至於泯滅良知吧?」雖然他不否認自己有時很狡詐,所謂無奸不商的評語,他是欣然接受。「這且看你如何爭取了,倘若拖到婚期過後仍未敲定案子,這筆愛的蜜月基金飛了,那就是你的不對。」

  啊呀呀……一想到能和裴妘漫步在景色優美的浪漫國度,享受屬於兩人之間的甜蜜,尹錕諺就忍不住高興得發抖。

  「想想看,除了一筆蜜月基金,還外加半個月的長假,你不但能充分享受蜜月時光,更重要的是能討裴妘歡心。你瞧!還有哪件事比這更快樂呢?」

  「沒錯!沒錯!」尹錕諺感動的抓起谷陽的手,激動地搖晃。「知我者,莫若谷陽呀!」

  谷陽被他抓得面目猙獰。「好痛……你這有妻萬事足的瘋子給我放開。」他難道不曉得這雙包得跟殘廢沒兩樣的手是傷痕累累嗎?

  「對不起!」尹錕諺乾笑,搓著兩掌。

  「今天我不進公司,你順便替閎嫣到人事部請個假,公司的事就麻煩你了。除此之外,請你幫我和車禍肇事者談一談,對方酒醉駕車,後續應該的賠償動作,他一毛也不能少給閎嫣。」

  尹錕諺瞧著他那雙手,好奇的說:「這沒問題,我會趁機剝下對方一層皮。但為什麼閎嫣出車禍,你的手也傷成這樣呢?你該不會也坐上她的車吧?」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瞠大眼,閎嫣開車是出了名的兇狠呐!

  「當然不可能,否則我現在哪能站在這裏。」

  「我的老天,還好你是英明的。」尹錕諺拍拍胸口,替他覺得好險。

  谷陽皮笑肉不笑的瞧著他,好在閎嫣沒聽見他的話,要不然准會擰下尹錕諺的頭當球踢。

  「下班後,我再來看你們。」腕表上的時間已不早,雖然跟老闆私交不錯,但他上班還是得打卡的。

  「不必,或許閎嫣今天就能出院,不用白跑一趟。你還是將寶貴的時間留給未來的老婆大人吧!」尹錕諺還沒結婚就急著當好丈夫,可見婚後鐵定是老婆長老婆短,真是無趣。

  不過,托項裴妘的福,尹錕諺變得更加積極奮發,成天喊著現在要養老婆,以後要養孩子,不多拚點奶粉錢不行……

  那他將來要不要為這好爸爸在公司里弄個育嬰室?

  思及此處,谷陽不禁打個寒顫。

  「知我者,莫若谷陽呀。」聽見谷陽的話,尹錕諺一激動又故技重施,抓起他的手上下搖晃。

  「你神經有病嗎?跟你講幾遍我手受傷,故意整我呀?」這回,谷陽火大地朝尹錕諺的膝蓋踹下去,順便抽回自己的手。

  這些噁心巴拉的話少對他講,還不趕緊滾進公司報答他的恩惠。

  尹錕諺跳著腳,仍舊笑容滿面。「先走一步,公司的事就交給我!」揮著手,他踏著愉悅的腳步離開。

  離開醫院長廊,谷陽再度回到閎嫣的病房內,見到她一雙大眼無辜地眨著。

  「早安!睡得可好?」他將雙手插進褲袋裏,從容的坐下。

  「還可以,但我現在渾身酸痛,痛的不得了。」閎嫣試圖動動肩、抬抬手,卻發現自己行動暫時無法自如。

  「有感覺,就是活著的最好證明!」

  「喔,我剛才好像聽到錕諺的聲音,他有來嗎?」

  「嗯,我昨晚留言給他,請他到公司替你請假。」

  谷陽的口氣一如往常,可閎嫣總覺得他有不對勁的地方。

  「公司的事你先別操心,專心養好傷吧!有我和錕諺就綽綽有餘……」

  谷陽沒留心她的目光,仍舊自說自話,閎嫣眯起眼來,終於找到令自己深感困惑的原因。

  「你為什麼坐著還把兩手放進褲袋,不會感到難受嗎?」這實在不符常理,況且他也從未有這習慣。

  「啊哈哈……哈……」他突地大喊一聲:「啊!你看窗戶那邊有什麼東西跑過去?」

  閎嫣冷著臉,沒著了他的道,就算他飛快的抽出手擺在身後,她還是看到那一捆繃帶了。

  「你很幼稚耶!老大不小還玩這套!」她很清楚這裏是五樓,怎麼可能會有東西「跑」過去?「為什麼你的手變成這個樣子呢?」

  「哈……我昨晚在浴室摔一跤,根本沒怎樣,結果護士小姐包成這副德性……你也覺得太誇張呀?」

  「是因為救我的關係吧?」他真當自己神經像電線杆那麼粗嗎?「如果當時沒有你,我真不知撐不撐得下去?」昨晚他賣命的救出她,閎嫣現在還記憶猶新。

  「都已經過去了,你提它做什麼?人平安才是最要緊的事。」

  「我第一次見你這麼認真,平常你老是一臉無關緊要,悠哉閒適的模樣。」直到那刻,她才知道原來谷陽也有認真嚴肅、堅持銳利的眼神。

  「當時的我有沒有讓你很心動呀?」他嘿嘿地笑個兩聲。「你就老實說吧。」

  「現在的你,這張嘴臉真的很討人厭。」閎嫣白他一眼。

  谷陽試圖用輕鬆的態度帶過,誰知她又不領情,讓他自討沒趣。

  「閎嫣,當時我真的快嚇死了!雖然我好像表現得很鎮定,不過你被夾在車內的模樣,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可怕的畫面。」他歎口氣,想起來仍然感到恐懼。「要知道,你對我來說可是比誰都還重要呐!」

  「谷陽,你最近越來越噁心了。」閎嫣淘氣地吐吐舌,表面裝作不接受,心裏倒是很高興,整個胸腔漲得滿滿的,像塊大海棉般開始膨脹。

  「閎小姐,你最近對我可是越來越不寬容了。」他伸手戳她額頭,哼了一聲。

  兩人相處的模樣看來和一般情侶無異,很可惜尹錕諺運氣不好沒見到這畫面,反倒是一早巡房的主治大夫和護士見狀,不好意思的咳了幾聲。

  「醫生,你早!」谷陽站起身來,俊逸的面容恢復成平日客氣又帶點疏離的輕鬆神態。

  「早安!閎小姐現在覺得如何?還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嗎?」

  「她渾身酸痛。」閎嫣還未答腔,谷陽已一馬搶先。

  「嗯,這樣呀!這是正常現象,不必太擔心,畢竟你昨晚才受到強烈撞擊和驚嚇。」醫生替她做了例行檢查,一旁交代護士幾句話。「那除此之外,你還感受到有哪里不適嗎?」

  「暫時沒有。」她未答話,谷陽卻像是在玩猜謎語似的,又遙遙領先了。

  「先生呀,我現在是在評估狀況,藉著問話看患者是否有因車禍傷及腦部,造成溝通障礙。你要讓她有機會作答啊!」三翻兩次來攪局,又不是在比賽搶答!要不要乾脆準備題庫一百,讓他答個過癮?

  谷陽尷尬地乾笑幾聲,退到一旁,專心聽著醫生對閎嫣的叮嚀。

  「閎小姐,恭喜你可以出院了。至於膝蓋受傷瘀血的部份,回去冰敷,千萬別動手揉散,否則組織液滲出更多,微血管破裂會更嚴重;撞傷二十四小時以後,才可以開始熱敷,以散瘀青。但看情形可增加每日冰敷次數,也就是傷處不再紅腫熱痛之後——一般約為受傷後十二到七十二個小時不等。此時患部應儘量固定,減少活動以免二次傷害。」

  「那之後的治療呢?」谷陽安靜不到五分鐘,又擠到醫生旁邊。

  「可以回來做超音波的療程,利用深層震波的儀器改善瘀血,同時也可幫助修復受損組織。中醫和西醫治療方式不同,我們選擇儘量減輕患部的負擔,不推揉不包紮,可能和你們一般撞傷就得推拿的認知不同。」醫生很有耐心的說道。瞧這位先生緊張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還是解釋清楚比較穩當。

  「那就好了。」谷陽這下才恍然大悟,放下一顆心。

  「閎小姐,你回去得好好安撫男朋友的心,他到現在還是緊張兮兮的。」醫生調侃著兩人,在病歷表上記錄診療結果。

  「那個……醫生……他是我老闆。」閎嫣終於發聲,病房內的氣氛一陣低冷。

  醫生聳聳肩,覺得自己眼光不會錯。不然來打個賭吧!過不久閎小姐回診,這位先生鐵定也會出現。

  「那你一定是個不可或缺的好員工。」醫生將病歷表交給護士,準備巡視下個病人。

  「對呀!醫生,你眼力真是好。」谷陽嘴角勾起愉悅的笑容,不知是因為聽到她無大礙而感到高興呢?還是聽到醫生說他是她的男朋友……

  「因為我兩眼視力都是一點二,當然好得不像話。」醫生自以為幽默地回他。「恭喜,可以出院了,記得到櫃檯辦出院手續。」

              ☆☆☆      ☆☆☆       ☆☆☆    ☆☆☆      ☆☆☆       ☆☆☆

  「谷陽,你的肩膀好寬喔。」枕在他肩上,閎嫣垂下眼簾,外頭日光刺得她有些暈眩。

  不過五月天而已,驕陽似乎已提早展示它過人的威力,可想而知,今年的夏季依舊炙熱如火。

  「這是當然啦。」背著甫出院的閎嫣,谷陽腳步踏得謹慎,鼻端前少去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真是令人神清氣爽。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寬。」平日走路健步如飛的他,今兒個應該是顧慮到肩上多個她,所以才刻意放慢速度的吧!

  「你會偷偷想像我?」谷陽藏在鏡面下的瞳仁閃過一絲火花,他揚起英挺的濃眉,拉高尾音,聽得出是洋洋得意的語氣。

  「你背我,手不會痛嗎?會不會很重?」她神態像只小折耳貓般慵懶,就連語調也輕軟得像貓。

  他知道閎嫣刻意忽略他的問題,並不以為意。「不會,好歹我也是個『身強體健』的男人!」他故意加重語氣,強調自己的體魄健壯勇猛。

  「是呀。」她輕笑。

  沒有過人的體力,怎能流連在眾多名媛千金女友中呢?只怕應付個幾回,就要不支倒地了吧!

  「除了偷偷想像我之外,你還想對我做什麼?」

  啊,這時他不禁慶倖自己的車離醫院有些距離,昨晚他繞了好久才找到一個這麼遠的停車位。

  漫步在和煦的日光下,徐徐暖風拂面,肩上多了屬於她的重量,他踩著踏實的步伐,偶爾與她交談幾句……多麼優雅又甜蜜……

  「嗯,我想對你……」她輕笑開來,舉起手往他後腦敲下去——「這麼做!」

  「臭閎嫣,我要把你扔下去。」他扭過頭去瞪她一眼。

  為何要破壞他浪漫的幻想嘛?

  她那一拳揮下去,就打破他苦心製造的美好想像。「你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你……曾經背過多少個女人呢?」

  閎嫣問得又輕又緩,卻在谷陽心版留下了痕跡,只是他並沒有開口回答她。

  繼續向前走,再過五十公尺,他就可以看見車子了。

  「你數不清了。」谷陽的沉默教閎嫣喪氣。

  她睜開眼,日光絢爛刺眼,也一併把她的心刺得有些發疼。就算他不說,她也比誰都清楚。

  這幾年,他身邊來來去去許多條件優秀的美麗女人,她在一旁看著他不斷地陷入熱戀,然後分手;再墜入情網,又脫離愛情……次數多到她已經算不清,也不敢去細數了。

  「你對這樣的我,感到害怕嗎?」原本他以為,這世界上面對自己時最理智的人就是閎嫣,結果好像不儘然。

  「哪個女人會不怕呢?」她反問。看他陷入愛情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逃離時又清醒得仿佛一切從不曾發生過——試問有哪個女人不怕?

  他優美的薄唇勾起小小笑容。「沒愛上我的女人,她就不怕。」說完這句,不知怎地,他的心震了一下,似乎是觸動了某些敏感的情緒。

  「那你呢?開始覺得害怕了嗎?」

  閎嫣怔了半晌,直到路旁尖銳的喇叭聲,隨著暖風劃開她的理智。

  她察覺他們之間出現一種名叫愛情的曖昧情愫,頓時感到惶恐。

  「喔喔,你是否已經愛上我了呢?」谷陽說得輕鬆戲譫,但不過是胡亂揣測的玩笑話,畢竟他太清楚閎嫣了。

  「少臭美,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她又敲了他後腦一下,比第一次還重。

  「你何不看在我好心照顧你的份上,滿足一下我大男人的虛榮?」又敲他!真是粗魯!

  「能夠迎合你口味的女人很多,毋須在我身上找慰藉。」

  「比起她們,我比較喜歡聽見你的讚美。」閎嫣的優點,就是不會像那些有心機的女人一樣,費盡心思討他歡心,卻不曉得他真正想法。

  「哼,難道沒有例外?」她哼了一聲,揚起嘴角。

  「噢,除了上次你覺得厭煩,隨便敷衍我的時候。」閎嫣哪次說真的、哪次打混,他會分不出來?!他可是跟她共事八年的上司呐!

  「被你抓到啦?那以後請不要在我感到厭煩之後,又拉著我不停地問。」

  「知道了。」谷陽朗聲大笑。

  閎嫣也忍不住笑出聲,環在他頸項上的雙臂微微收緊。

  枕在他寬大的背上,閉上眼,她似乎變回小時候那個賴在父親背上的小女孩,只是這樣的記憶,已經離她太過遙遠。

  自從八歲的某個早晨和父親道再見之後,她再也見不到父親高大的身影。她開始學著如何獨立自主的生活,舉凡小女孩的任性、耍賴、胡鬧,八、九歲的閎嫣一樣也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過著不屬於自己年紀的日子,異常的早熟世故,因為她還有母親要保護,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撒嬌、淘氣。

  父親死後,閎嫣領悟生死不過一瞬,再美好的事物,也很難有所謂的永遠。

  而這樣的想法,也反映在她的愛情裏。她努力的工作,經營自己,相對的便減少了留給愛情的空間。

  「我以為,這輩子除了爸爸,沒人會這樣背我了。」閎嫣淡淡歎息。幹練的她其實心裏還是個愛撒嬌的小女孩。

  「你應酬喝醉時,我常這樣背你呢!」谷陽對於背她這件事倒是習以為常,並不瞭解這個舉動對她而言有多窩心。

  「我沒印象。」

  「你每次都喊著要我背你,我若有反抗,下場淒慘呐!」通常她喝醉酒時,他也只有順著她的份。

  「而且,哪次在我背上你沒睡著?」

  「難怪我不記得!在你背上讓人覺得很安心,會有幸福的感覺。」

  「你的幸福好容易滿足。」真是天真可愛。

  「可是,卻很難做到……」

  轉眼到了停車位,谷陽騰出手按下中控鎖,車大燈閃了閃。他開了車門將閎嫣放進副駕駛座,還不忘替她系上安全帶。

  然後,在關上車門前,他淡淡地說道:「其實我的背上,一直只有一個人,佔據這個位置。」

              ☆☆☆      ☆☆☆       ☆☆☆    ☆☆☆      ☆☆☆       ☆☆☆

  「谷陽!谷陽……救救我……」

  陷在睡夢中的閎嫣還未脫離惡夢,驚慌失措的在客廳沙發上喊叫。

  甫進玄關的谷陽才脫了鞋就聽到她的尖叫,嚇得拔足狂奔至她面前,一度還差點跌倒。

  「閎嫣,你醒醒。」拍拍她的面頰,他急著叫醒她。「你只是在做惡夢,快醒過來。」

  「谷陽……」閎嫣悠悠轉醒,眼角懸著淚珠。「你怎麼那麼晚才來救我?」

  「對不起、對不起!」揩去她的眼淚,谷陽將她緊緊抱住。

  「我夢到自己夾在車裏動彈不得,渾身鮮血直流,不管我怎麼叫你都不理我,一個人越走越遠。」吸吸鼻頭,她哽咽又顫抖,顯得楚楚可憐。

  「傻姑娘,我怎麼可能這樣?」他像哄孩子似的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哄。「我永遠不會拋下你的。」

  「這個夢好恐怖。」尤其是見到夢裏的他背影逐漸模糊,閎嫣急得六神無主。「我再也不會對你凶巴巴的,你別走掉不理我。」

  「閎嫣,我不會那麼做的,相信我。」他們就算沒愛情也有友情,就別把他想得太無情了。

  閎嫣深深呼吸,平穩過於激動的情緒,兩臂還是緊緊地抱住谷陽。

  「你受驚嚇了,做惡夢是正常的,但是請將我想得更善良一點。」聽到她夢中呼喊自己的名字,谷陽就莫名地感到高興。「我呀,雖然一天到晚麻煩你,老是讓你感到困擾,可是現在的我已經改進很多了。」

  閎嫣抬起頭來,沉默地望著他。

  「你別一臉不予置評的模樣好嗎?」真是傷他的心。

  「谷陽,有你在真好。」她笑了笑,用力地抱緊他後,鬆開環在他腰上的手。

  懷中少了她的溫暖,谷陽頓時感到悵然若失,很想再將她攬入懷中。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真高興。」

  唉,如果她能夠窩在他懷裏更久一點,他就會更高興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3:45

第五章

  「過幾天復診,我帶你去。」谷陽一邊說,一邊把昂貴的西裝外套脫掉。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車去。」閎嫣看著他,微微笑道。

  谷陽轉過頭瞪著她。「就憑你現在這副模樣?」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腳傷其實才難好。「你的身體是鋼鑄鐵打的嗎?」

  「只要我的腿沒斷,爬也會爬到醫院去。」

  「不行!」他搖搖頭。「你得答應我,複健期間全程由我陪伴。」

  「你也知道看病排隊有多累,自己工作都做不完了,何必自找麻煩?」

  「有錕諺罩著,不怕!」一想起那蠢男人的嘴臉,谷陽可得意到不行。「我會提早下班,陪你一道去。」

  「腳傷又不是幾天就能好的。」而且她傷到的還是膝關節,最少也要一個月以上才會好。「與其陪我到醫院浪費光陰,不如多花點力氣陪你花名冊裏的眾佳人,她們最近才打電話問我你在忙什麼,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

  「她們管我如何消磨日子!不然帶你看完病後,我再去約會。」

  「但她們才問我,你……」

  「沒得談,就這樣!」谷陽結束這項討論,走到廚房裏,拿來冰塊和毛巾替她冰敷。

  閎嫣見他在她家比自家廚房還輕鬆,忍不住歎口氣。這傢伙不過來作客幾回,就連她新毛巾放哪兒都知道,卻連約會三個月的女伴有花粉症都不曉得?

  若不是她一再的提醒,他可能永遠只記得她們的長相和身材,其他細節一概模糊。

  到底是他和那群女人談戀愛,還是她呀?

  谷陽坐在地上,小心替沙發上的閎嫣冰敷膝蓋,那上面憂目驚心的瘀青,青的紫的黑的,還有血塊……根本是被大象踩過嘛!

  「會痛嗎?」他儘量放輕力道,免得二次傷害。「如果痛要喊出聲呀,別傻傻的忍著。」以他對她的認識,她八成會這麼做。

  「谷陽,你真體貼。」她的音調輕柔,像五月裏的暖風。

  他抬起頭來對上她的眼,想從她晶亮的眼裏探究她的語意,接著又不動聲色的低下頭,延續先前的動作。「你現在才知道我的好,太晚了吧!」

  「你花心歸花心,可是待女人挺好的。但為什麼你老要這麼花心呢?」至少他現在的體貼,第一次讓她有點羡慕她們。

  「這是你八年前剛進公司問我的問題。」當時她成為他的秘書才三個月,就曉得他的「放蕩不羈」,還曾為此大聲斥責他。

  「對,那也是我除了公事外,第一次主動找你說話。」說到底,她也是看不慣他對感情的態度才有所質問,畢竟眾女友還得讓她列成名冊才能管理,也只有這男人才做得出來。

  他招惹一堆女人的心,卻要她來收拾,這會不會太說不過去了點?

  「可是我的回答,你卻差點笑掉大牙。」他抱怨,她怎麼從那時就很不給他面子了?虧他還大方錄取她,結果反倒是給她挾怨報復的機會。

  「花心假面男竟然相信真愛,而且還企圖找尋真愛?聽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她當時一聽,差點笑到不能呼吸。

  「面對愛情,我只是選擇主動,卻要被冠上花心的罪名?」

  「你腳踏多條船。」

  「我必須和她們相處,才知道彼此適不適合,所謂磨合磨合,要磨才會合。」

  「你三心兩意。」

  「這叫做事有效率。至少確定合不來的,我是快刀斬亂麻,絕不藕斷絲連。」

  「你無情無義。」

  「沒必要讓她們對愛情憧憬半天,最後才體會現實殘酷。浪費時間是愛情裏最要不得的毒藥,與其掙扎猶豫,我希望彼此都有更好的選擇。」

  「你自以為是!」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動氣,他是越來越強詞奪理了。

  谷陽停下手上的動作,望著她。

  「閎嫣,如果我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你想我還會這麼做嗎?」他歎息,不妄想她能接受自己的想法,若真能說服她,早八百年前兩個人就得到共識了。

  「我不知道……但是,你對幾個女人說過愛她們呢?」嗯,應該說,有哪幾個女人沒聽過呢?

  「沒有。」可能未來的日子,也不會有。「對我而言,對一個人說愛,是要付責任的,而責任不是嘴巴說說,就能輕鬆扛下的吧?」

  「你一定覺得我在自圓其說。」他朝她淡淡一笑,終於完整說出自己的想法。「閎嫣,話雖如此,但我很高興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你一定無法想像,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谷陽……」她似乎能預料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不知怎地,她頭一回有種想逃避他的衝動。

  「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那麼我的心一定會痛苦到崩潰。」

  當初她手上多了前未婚夫的戒指時,他的心就曾有被人撕去一角的感覺。

  他曾經以為不會改變的東西,突然變得無法確定,這使他慌了手腳。於是他將那段失去她、失去平衡的流光歲月,過得更加墮落放蕩。

  「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閎嫣。」

  谷陽灼熱的目光,像團烈火般緊緊地纏繞著自己,閎嫣頓感手足無措。

  看著他,她的心被他揪緊,仿佛沒有喘息的空間,想要從中掙扎逃開,終究徒勞無功。

  「真難想像沒有你,我要怎麼應付那些女人。」知道自己似乎將她逼得太緊,谷陽打趣說道。

  因為有她在身邊,他那顆飄忽不定的心,才能感到平靜。她替他打點了無後顧之憂的生活,也包容他來去自由的情感,讓他輕易流連在不同女人之間。

  只可惜從前談感情他太過草率,當他回到原地想起她的好時,早已種下在愛情裏被她不信任的惡因。真是報應!

  這幾年,每當他覺得疲倦、感到失意,只要她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鼓勵幾句,他就能夠繼續向前邁進,一路披荊斬棘爬到現在這個位子……谷陽懷疑,如果沒有她,自己還能無所不能嗎?

  每每見到她的微笑,想到她的付出,谷陽便會告訴自己堅持下去,不能認輸,千萬不可讓她失望,因為她是如此的支持他。

  時至今日,于公於私他都已少不了閎嫣,更害怕失去她的未來,自己還能剩下多少期待?

  五年前開始,他的目光就隨著她的身影打轉,無意之間陷落在她的美好裏。就算她已戴上別人的戒指,他為此感到痛苦失意,在她面前,他也只能一派平靜,由衷祝她幸福。

  那時「目擊」她的分手場面,谷陽百味雜陳又有些竊喜,想笑卻不敢笑出來的情緒煎熬著他,使他深感罪惡。

  直到確定他們分手解除了婚約,谷陽才發現自己松了一口氣,心裏又重新開始期待……而這期待或許從不曾消失,只不過被他刻意埋藏了起來。

  閎嫣在一陣沉默後開了口,聲音卻略略顫抖。「你是在開口要求我留下嗎……留在你身邊?」

  「我想,可以這麼說。」

              ☆☆☆      ☆☆☆       ☆☆☆    ☆☆☆      ☆☆☆       ☆☆☆

  「你為什麼要背我?」

  「我是在替自己省時間,替你省力氣。」谷陽背著她走進診所坐好,再熟練的到櫃檯掛號,然後在大廳裏陪她一塊等待。

  多虧醫院的醫生建議他們到這間診所做之後的複健治療,免於到大醫院排隊的辛苦,浪費寶貴的時間。谷陽也能暫時喘口氣。

  閎嫣以為他當初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竟然每晚都準時到她家報到,天天陪著她到診所。即使現在她的瘀血已消退不少,他仍舊堅持背她就診。

  「小心,坐好。」他脫掉西裝外套掛在椅背上,鬆口氣暫作休息。

  「就說別背我,現在覺得累了吧?」見他滿頭大汗還非背她不可,不認識的人還以為她多麼苛刻,成天荼毒他。

  谷陽哼了一聲。「我的疲累,不是身體的,而是心理造成的。」

  「唷,敢情是你昨晚和佳人度春宵,結果兩人只有耳鬢廝磨到天明?」她輕笑一聲,頗為曖昧的眨了幾眼。當然,她只有私底下才會對上司做出這麼不拘謹的舉動。

  「這最好是你的肺腑之言。」谷陽濃眉扭緊,平日斯文冷靜的面容,暗暗凝聚一股怒氣。

  「要不要來玩真心話大冒險?」閎嫣再度笑開來,沒見到他眼底隱隱竄起的火花。

  谷陽方正的下顎繃緊,取而代之的是憤慨的怒火,他選擇忍下,沒有將情緒洩露出來。

  「說嘛說嘛,昨晚你飯局吃得如何?」雖然她還沒銷假上班,但是每天和他見面的時候,也能拿到他帶來給她的工作。不容懷疑,這當然也是她對他三令五申的結果。

  「既然好奇,你等會兒別回家,直接跟我走就曉得我每晚是怎麼玩的。」

  「好小氣喔!以前你還會偶爾透露個幾句。怎麼啦?現在和我拿起喬來,也在學人家耍大牌嗎?」閎嫣撞他一個拐子,還在不知死活的偷笑。

  谷陽覺得自己像柴草快燃燒起來,而她句句玩笑又自以為幽默的話,正是跳躍在上頭的點點星火,只要她再過分些,他當真會焚燒殆盡。

  「如果我和那些女人約會,能讓你感到愉快的話,我會去做,而且會比往常還要享受。」他的眼眸不再冷靜,語氣卻平穩得像在陳述事實。「我們吃完飯後,還去看了臺北的夜景,才回到她的住所品嘗新鮮的葡萄酒。後來,我們理所當然的上了床,瘋狂且激烈,像頭野獸般啃蝕掉對方的一切。」

  閎嫣沒想到他會突然講這些話,她有些錯愕,詫異的望向他。

  「還想聽更細節的嗎?」谷陽微笑,笑容滿是凍人的寒氣。「從客廳到房間,任何你想得到的地方,我們都痛快的燃燒過一回,無所不用其極的壓榨對方體力。一整個夜裏,我們歡愛的次數,比這個月在一起吃飯的數量還要多!」說到最後,他終於爆吼出聲。「你還要再聽嗎?」

  「夠了!」她斥責一聲,掩上耳朵,憤怒地瞪著他。

  整個診所內的患者和護士,通通停下手上動作。

  這段辛辣的對話不可避免地吸引其他人,大夥兒興趣滿滿。當然,其中太過煽情的字句,還是免不了令人臉紅心跳。

  「這樣你滿意了嗎?在你每回刻意安排的應酬裏,我就是這樣和她們消耗體力的。」她要他墮落,沒問題!她要他放蕩,也可以!她怎麼說,他就怎麼做!「還有哪里你覺得不合格,我可以有改進的空間。」

  乍聞如此狂野的作風,一旁豎起耳朵湊熱鬧的阿伯,差點落了下巴……不愧是年輕人,能揮霍無度的就是體力。

  閎嫣咬緊牙根,胸口劇烈起伏,不知是缺氧還是怎麼一回事,她發現自己此時需要氧氣,很多很多的氧氣,否則她就會窒息,就會死去!

  「如果這還不夠放縱,我還有很多花招,足以令你……」

  啪——

  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印在谷陽臉上,他面無表情的轉回來,朝她冷冷瞪眼。

  「我寧可你當初給了這麼一掌拒絕我,也強過你現在如此殘酷的折磨我。」她的作法,她以為他當真不懂嗎?

  「閎嫣,你在想什麼我都知道,別忘了我們在一起八年!這八年,足以讓我從頭到腳、裏裏外外將你看個透澈。」

  不願意回應他的感情不打緊,只要說清楚講明白,彼此都是成熟的人,愛情勉強不來這道裏他不是不懂。她毋須將他當成不講理的蠻人,費盡心機做這些違背心意的事。

  「不愛我無所謂,但請你別試驗我的心,我也有知覺。」

  自從那個夜晚對她表白過後,谷陽以為自己變成了機器,麻木地過著沒有情緒的生活。

  她的安排,他老實照做,或許有幾回飯局關於公事,他寧願天天吃那種枯燥厭煩的應酬,也強過其他毫無意義、只耗損他生命的約會。

  以往,他很樂意和其他女人產生交集,因為目標未定,他還在摸索找尋。

  如今,他誠實的面對自己,心中嚮往的愛情就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但是她卻不顧給他個痛快。

  「不希罕我,代表你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我會尊重你。就像當初你戴上那只戒指,我笑著祝福一樣。以前能,現在也能,未來更會如此,但這並不表示你有權力這樣磨光我的感情。」

  如果她因為無法回應他而感到歉疚,那麼他一定不敢把話說得這樣白;如果她為此感到痛苦,那麼他會連把話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她根本毫不在乎,那麼他的心……也會再碎裂一次。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們必須天天見面,我知道,你找不到更婉轉的方法拒絕我,所以才這麼做。」她替他安排了比從前更頻繁的約會,替他預訂了許多其他的女人……一想到此,他的情緒更糟,聲音更冷冽了。

  「從你不回應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懂了。但是你其他的後續動作,卻都在刺傷我。」

  閎嫣無法反駁,腦袋仿佛被悶雷劈了一記,完全空白。

  「我知道真相會傷人,只是你拒絕我的手法,可否再高明些?直接判我出局,會不會讓你自己好過點呢?」

  要他離開她身邊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挑明講開,就算高調狠狠數落他的惡行,說他配不上她也行。總強過她拖著傷為他花心思找來那些女人,還得考慮她們是否會影響他的工作。

  「我沒有那麼做,是你想太多。」她感到喉頭一陣緊縮,差點發不出聲。

  「或許吧!是我太過敏感。」

  他從不曾對她如此嚴厲,不論于公於私,兩人總是就事論事,偶爾意見不合的小爭執,多半他也會讓她。現在他卻是真的對她動了脾氣。

  「就當我已被你正式拒絕,我會如你所願,儘快將對你的感情全數抽離,這樣我可以不用再和那些女人約會了嗎?」

  「我沒有想傷你的意思,真的。」聽到谷陽幾乎哀求的語氣,閎嫣感到心疼。

  「沒人說被告白就得接受。」他也曾經拒絕過很多女人,今天終於能體會她們那時看他的眼神為何那般哀傷痛苦。

  他以為愛情「合則來,不合則散」,反正遲早都要分手,還不如趁早抽身,避免造成雙方負擔。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處理情緒最好理智冷靜,別哭哭啼啼要死不活,愧對他們自己所受的教育和經歷。

  可是,剛承認被她踢出局的自己,此刻卻衝動地……想大吼大叫?!

  「我只是覺得保持現狀,對我們來說,似乎是最好的事。」雖然,聽見他跟別的女人吃飯歡愛,她的心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咬緊牙關故意忽略,她又能重拾歡笑面對他—這幾年來,她哪次不是這麼做?

  「既然你建議,我沒有異議。」

  得出結論後,兩人像陌生人坐在一塊,再也沒有任何交談。

  旁人見沒好戲看,就各自專注自己的事,整個診所內,除了醫療設備發出的單調音律,氣氛就像座無人的空城。

  直到護士叫到閎嫣的名字,谷陽才動手將她攙扶起來。沒想到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把他的手甩開,獨自拐著腿站起來。

  「你走吧!我已經不再需要你的幫忙了。」她頭也不回的隨護士進診療室,獨留背影給他。

  他的心像遭匕首劃過,是她的冷漠化成利刀,一刀一刀的鑿進他體內,就快刨出一個個洞來。

  抓起西裝外套,谷陽沉默地順著她的意思離開。

  她要他走,就走吧!

  讓他們就此將八年來的牽絆做個告別,或許下次見面,他們已是陌路,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情感。

  再見了!我的閎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4:01

第六章

  輕緩流暢的琴聲,悠揚地流泄在「寂寞芳心」,午後三點鐘,三三兩兩的客人享受著優雅無紛擾的恬靜時光。

  「現在好冷清喔。」坐在吧台邊,閎嫣神色略顯無聊。

  吧台內的邵儀鳳抬起頭來。「我是賣咖啡,又不是賣熱鬧。」

  身後幾桌客人,有的坐在窗邊曬太陽,有的窩在角落看書報,還有的不知在低頭寫些什麼,悠哉得簡直不像都會人的步調,讓閎嫣羡慕他們的恰然自得。

  「現在腳傷好得差不多,可以到處跑了嗎?」

  閎嫣趴在吧臺上,歎一口氣。「平常忙著工作,現在突然有了休息的空檔,也不知到哪里消磨。」

  「你的老闆准你假?他不是沒你就天下大亂了嗎?」邵儀鳳狐疑的看著她,她無精打采的模樣令人費解。

  閎嫣連跟她反駁的話都省了,反正大家就愛將她和谷陽連在一起。

  難道她閎嫣是冠了穀姓嗎?

  「不提我了。倒是你,還在等那個不知何時回來的傢伙?」都快三年了,儀鳳也未免等他太久。

  「那也是我的自由啊!沒人逼我,習慣了就沒什麼不好。」邵儀鳳微笑表示,對於身邊那份寂寞的感覺,已能平心靜氣的看待。

  閎嫣端起咖啡,品嘗嘴裏香醇的滋味,突然感慨起來。「其實,我也過慣了在他身邊忙碌的生活……」

  邵儀鳳揚起秀眉,瞧了眼她沒戴戒指的手。「你是不是……心裏有別人了?」

  閎嫣沒想到好友如此直接,一時嚇傻,俏臉頓時一陣青白。

  「放心,我也是現在才發現的。」沒辦法,閎嫣手上的訂婚戒都不見了,她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如果要我猜,八成是你一天到晚叨念著的那一位——冷血沒良心,心機重、城府深的『好上司』吧?」

  「喂,他哪有這麼多缺點?」閎嫣睨她一眼,儀鳳幹嘛這樣數落谷陽?

  「是,他的好他的壞,只有你可以批評。」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好個偏心的閎嫣呐!

  「我有常常說到他嗎?」支著下巴,閎嫣皺起眉來。

  「那可多了!我知道他咖啡喝藍山,牛排吃六分熟,最愛喝的是Domaine  de  Dhevalier法國波爾多次酒莊所出產的紅酒……」她們一個月至少聽閎嫣說一次她的上司,差點沒將對方的祖宗八代背起來。

  「你暗戀他呀?記得比我還熟。」

  「不!是我強烈懷疑,你嚴重暗戀他已久。」邵儀鳳冷靜地脫口而出。

  「咳咳咳……咳……咳咳咳……」含在嘴裏的咖啡嗆得閎嫣咳個不停,險些噴到邵儀鳳的臉上。

  拿起抹布擋在前頭,免除被咖啡洗臉的危險,邵儀鳳繼續面無表情的擦拭著被她噴了整張桌面的吧台。

  「你瘋了呀?我哪有嚴重暗戀他?」

  「從頭到腳、裏裏外外,而且還是照三餐外加宵夜的在暗戀他。」一個被她動不動就掛在嘴邊的人,很難讓人想像她對他沒有半點「歹念」!

  「我才沒有!」兩掌按在吧台桌面,閎嫣還想反駁。

  「暗戀又不是什麼壞事,就看你敢不敢承認而已。」

  「我們在一起工作八年了,如果真有感情早就擦槍走火,何苦等到八年後的今天?」

  「這就是你們兩個人奧妙的地方。」能夠一塊遲鈍這麼久,還真是教人匪夷所思。「有時視而不見,並不代表什麼,真心會說話……」邵儀鳳傾身,指著閎嫣的心窩。「當然啦,這是我對你說的。」

  閎嫣怔了半晌,腦海裏浮現谷陽的笑容,如朝陽、似烈火,牢牢地困住她。

  「如果沒有勇氣,也不可能擁有幸福,你懂嗎?」

  「我沒有暗戀他。」

  「如果不願聽我的勸,請你聽聽自己的心,好嗎?」

  「我沒有愛上他……」可是,想起那天他在診所離去的身影,她怎麼有股想落淚的衝動?

  「閎嫣,我們已經不是孩子了,成熟看待感情,對你好,對他也公平。」

  只見閎嫣吸吸鼻子,眼眶開始泛紅——

  「嗚……就算現在發現有什麼用?嗚……人都被我趕跑了,哪有資格談暗不暗戀……」她趴在吧臺上,「哇」地一聲哭出來,好似心頭藏著天大委屈。

  「嗚……我後悔了啦!我不該拒絕他的感情!我不該沒膽承認自己的心意……嗚……」

  邵儀鳳忍不住笑了。她想,沒有意外的話,閎嫣的幸福應該不遠了……

              ☆☆☆      ☆☆☆       ☆☆☆    ☆☆☆      ☆☆☆       ☆☆☆

  因為膝上的瘀血未退,閎嫣沒得選擇,只能挑這件剪裁優雅又不失浪漫的改良式旗袍,出席好友項裴妘和另一上司尹錕諺的婚宴。

  酒紅色的旗袍不落俗套,色澤飽滿豔麗,質料上等細膩,無論是上頭精緻的繡線車工,還是圖案樣式,莫不典雅精緻。立領的設計讓她脖頸的線條更加纖細,閎嫣還特地放下及肩的黑髮,微卷柔順發楷,讓人一見她就彷佛跌入老上海奇異神秘的美好時光裏。

  這是她第二次穿上紅旗袍,上回是跟著谷陽參加某場國際性的企業家酒會。他事前特別帶她去訂制這件旗袍,連耳環首飾也一併搭配,不過她覺得太過招搖沒有戴上。

  記得那場酒會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大開眼界,光是身上這套旗袍就價值不菲,更何況是那套炫目的首飾,谷陽的眼連眨都沒眨,就這樣替她添購下來。

  他說出席參與的代表就是公司門面,代表整個企業的精神形象,唯有嚴謹端莊才是最專業的表現。

  幾年下來,她跟在谷陽身邊磨練,每一天都活在挑戰中,不斷學習努力,才能成就現在自信的自己。

  如果她沒有跟隨谷陽成為他的貼身秘書,想必她也不過是個苦哈哈的小企劃,哪里有什麼見識可言?

  閎嫣沒想到,好友竟會與尹錕諺交往,而且一瞞就是半年多,她直到收到喜帖還是愕然不已。

  好一個項裴妘,這悶葫蘆也會選擇閃電結婚?

  五個好友裏,接連兩個步入禮堂,速度都快得讓身旁友人措手不及。怎麼著?那兩個女人是約好要嚇得朋友心臟病發,這婚結起來才過癮嗎?

  牢騷歸牢騷,她還是包了份大禮,帶著滿滿的祝福來參加婚禮。她想問尹錕諺究竟是何時得到小裴的芳心,而且還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她會不會穿得太過豔麗呢?雖然她很喜愛這旗袍的樣式,也相信谷陽的眼光,伹獨自一人走在飯店,迎向陌生人投來的詫異目光,她還是感到彆扭。

  算了!反正她又不是主角,誰在乎她穿成什麼模樣來呢?

  在不斷的自我建設下,她終於順利找到婚禮會場。眼尖的同事認出閎嫣,驚豔到說不出話,好半晌才恢復過來。

  「閎姐,你好漂亮呀!傷好點沒?一個多月沒來上班,大家都嚇死了。」

  首先發難的是進公司三年多的公關助理小琪,個頭嬌小可愛,堪稱公關之花,像朵熱情活潑的向日葵。

  「好很多了,謝謝關心。最近你們工作有沒有認真呀?」閎嫣笑道。小琪活力四射,一向深得她的緣。

  「當然有羅!閎姐,跟我們坐!這裏是男方的親友團代表,位置離走道很近,等會兒尹總經理領新娘出來,我們可以看得更仔細。」

  其實閎嫣很樂意與同事們坐一塊,但是,這也代表谷陽有可能會坐這張桌子。

  一想起半個月前,她將他趕出診所後,兩人就再也沒碰面。他不再拿工作來給她,還吩咐底下的秘書平均分攤她的份量,她必須專心養好病才能回到公司裏……

  她後悔自己對他太過殘忍,可現在又能如何呢?

  半個月來,她一直陷在矛盾的情緒中,每當有股衝動想見他時,理智的一方又會拖下她的腳步,大玩拉鋸戰的遊戲。

  有時拿起手機想按下他的號碼,她卻又困惑不已,拋開公事,她根本找不到與他共同的話題。

  或許面對谷陽,是她自己太過防備了。他待她體貼大方,結果卻換得如此不公平的對待……

  這樣的自己,還能得到他的愛情嗎?

  「我是女方的親友,所以不坐這兒。」她終於還是拒絕同事的提議,沒有勇氣面對谷陽。

  「閎姐,你認識新娘呀?長得什麼模樣?」大夥兒找到話題又開始鬧哄哄,興奮得像小學生去畢業旅行一樣。

  「若我說了,你們怎麼能抱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去等待呢?」她頑皮的開了自個兒好友一個玩笑,也知道同事中不少人對尹錕諺暗許芳心。

  不過,結了婚的男人,就代表行情下跌沒搞頭,她們自然就得快快轉移目標,尋覓下個最佳人選。

  她猜接下來雀屏中選的,八成是她那個花名在外的大老闆谷陽,即便目前家族企業還在轉型重整中,可他的身價依然強過已婚進行式的尹錕諺。

  正當眾人嘻嘻哈哈,將婚宴當成員工聚會好不快活時,一身黑色西裝的新郎官出現,那滿面春風的得意模樣,看來幸福洋溢。

  「嗨!感謝大家撥冗參加本人的婚禮,等會兒一個都別跑,看是要續攤還是吃宵夜,再去逍遙一整晚。」悶騷的尹錕諺像顆蓄滿電力的電池活力充沛,笑容比往常還要神采飛揚。

  大夥吆喝著,直喊著要鬧洞房,全笑成一團。尹錕諺乘隙間了閎嫣。「你傷沒事吧?」

  「怎麼你們老問這問題?傷沒好我能來嗎?」

  他左顧右盼不斷地張望,神色略微緊張。「沒事就好,害我替你緊張半天。」

  「謝謝!倒是你忙碌一整天,辛苦了。」中國人的婚禮注重繁文耨節,一點細部都馬虎不得,閎嫣非常理解。

  「反正一生就這麼一次,只要甘願就不辛苦。你沒聽過流汗播種,必歡呼收割嗎?」

  「是流淚播種,不是流汗!」閎嫣翻了下白眼。

  「我當然知道,可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什麼流不流淚的,想觸我黴頭?」尹錕諺哼聲氣,神經兮兮的在她耳邊低語:「倒是你和谷陽,最近怎麼了?」

  「我和他?」她不明所以的詢問。「沒怎樣啊。」

  「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動不動就對底下人發飆,做不好生氣有理,可做得好還發火就很沒道理了。」所以,他猜想,准是這兩人之間有了過節。

  「別人可能不清楚,但你們別想瞞我,每次你們兩個一有磨擦,身旁無辜的人就穩遭殃。」

  「真的沒事。」閎嫣苦笑。又將他倆扯一塊了!

  「既然沒事,那麼他今天應該和你一起出現——可是卻沒有。」

  「谷陽還沒到?」他跟尹錕諺交情不在話下,怎麼可能缺席?

  「不,他早就到了,替我張羅著其他事,還是他眼尖見到你踏入會場,我才來打聲招呼的。」皺起眉頭,尹錕諺困惑地瞧著她。「你確定不跟我說?」

  「要說什麼?」

  「你心知肚明。」這兩人嘴巴都比蚌殼還緊,不愧是默契良好。

  「我要去看新娘子,新娘休息室在哪里?」出車禍這段時間,她連姐妹淘的小聚會都沒法參與,自然也無從得知裴妘要結婚的消息。「你們一個是我上司,一個是我手帕交,結個婚搞得神秘兮兮,連帖子我也是一周前才收到。你們是怕我投反對票嗎?」

  說到這個就氣,她們被紅帖炸得人仰馬翻,唯一知內情的竟是邵儀鳳,從頭到尾配合度最高,還連話都不吭一聲。

  嗚,雖然她沒物件能穿嫁紗,那好歹也讓她當伴娘過過癮嘛!

  閎嫣在心裏抱怨著,更懊惱腳上的傷。就算讓她成了伴娘又如何?光是站半天就會讓她兩腿發軟,支持不了。

  「裴妘本來只想公證結婚,但我不肯,堅持宴客一切按禮數來,否則你連喜酒的邊都沾不到。」

  閎嫣點點頭,這是低調的好友絕對會做的事,就不知尹錕諺是如何說服佳人改變心意。

  「不說廢話了,我帶你去見裴妘,我們特別訂制的婚紗好漂亮,你應該來瞧瞧的,下回就輪到你了。」尹錕諺興高采烈的拉著她往新娘休息室的方向走。

  「少亂講,我還沒這打算。」閎嫣癟著嘴,他這話真是不中聽。

  「你不是有張准飯票……」尹錕諺邊說邊走,突然停下腳步,跟在他身後的閎嫣,險些撞個滿懷。

  「你幹嘛停下來?」捂著鼻頭,幸好她撞的力道輕微。

  「你的戒指呢?為什麼沒戴在手上?」尹錕諺這時才注意到,她的手上原本該存在的婚戒消失了。

  「我嫌戴著工作不方便,所以拿掉省事。」喔,為什麼大家都一樣,對這種小事觀察得钜細靡遺?

  「是不是跟對方分手了?」他太清楚閎嫣了。戒指就是誓約,是一生一世的承諾,根本不可能輕忽。

  「你們兩個會不會太干涉我了?」她垂下肩膀,感到沮喪,自己似乎總在他們面前偽裝不了,好歹也替她留點女性的尊嚴嘛!

  「谷陽知道?他沒對你說什麼嗎?」

  「就算知道又如何?是我被甩……」這樣說好像又不對,畢竟婚戒是她主動退給對方的。「不,是對方逼得我不得不甩人……反正一時半刻我解釋不清,來日方長,還是你的婚事比較重要吧!」

  「我要替你揍那傢伙!敢逼得你解除婚約?」

  見他熱血沸騰,情緒激動,閎嫣忙攔住。「錕諺,我沒事,真的沒關係。」

  「谷陽他沒說什麼?半句話都沒有?他一點都不想為你出頭?」

  「有什麼好出頭的?何必呢?」

  「你是我們谷陽的閎嫣耶!哪能受這種委屈?」

  喂喂喂!什麼叫做她是谷陽的,這句話有語病。而且,婚約是她主動解除的,也算不上什麼委屈,那個跟她無緣的前未婚夫還比較委屈吧!

  「我哪是谷陽的?」不可否認她是拿他薪水過日子啦!但大家都一樣呀!

  「說到這個……你不曉得,當初谷陽見到你手上的婚戒時,嚇得三天吃不下、睡不著,連著三天跟我哭訴到三更半夜呢!」

  閎嫣莞爾一笑,她才不吃尹錕諺誇張的那套。「你少胡說,他那時還祝我幸福咧!」

  「廢話!那也是經過我連夜的開導,若他再聽不懂,頭就會被我擰下來。」尹錕諺歎口氣說:「雖然他嘴上沒說,但是我很早就察覺到他對你的心意,或許比你手上的婚戒更早也說不定,我只是一直苦無證據……後來事實證明如此,否則他當初也不會得知你未來會跟其他男人結婚時,急得像個傻小孩,拚命問我該怎麼辦!」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何沒對我說?」

  「你和他都是很ㄍㄧㄥ的人,我要怎麼說?」他們將彼此的感情分成獨立的世界,但不論生活或工作卻又緊緊貼合在一起,這樣的組合也真是夠詭異的。

  「你現在才說,已經太遲了。」

  意外得知谷陽真的很早就對自己有情,閎嫣略為慌亂,有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感受,胸腔裏漲滿喜悅的情緒,來得急迫洶湧。

  「只要你們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不會太遲。」尹錕諺拍拍閎嫣的肩,對這兩人的感情十分樂見其成。

  見到谷陽從會場朝兩人走來,尹錕諺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笑開來,歹念頓生。

  「你看!」他翻開手機,將上回在醫院偷拍的照片,一張張展示在閎嫣面前。

  「你睡著時,谷陽就是這樣緊緊握住你的手喔!」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4:17

第七章

  閎嫣見著後,不禁臉紅起來。她動手捶了尹錕諺肩頭。

  「你做啥偷拍?」而且還是很多張!

  「好不好看呀?這樣還不足以證明他對你的真心嗎?換作是我,除了裴妘,任何一個女人,包括你在內,我都不會牽著對方的手睡一夜,不然被人看到多糗呀!屆時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不過是幾張照片罷了,你別以為我會當真。」她別過臉去,俏臉卻逐漸發燙燒紅。

  見谷陽離兩人越來越近,尹錕諺開始下起猛藥來。

  「不信?沒關係,我發幾封mail到公司各個行政部門去,請大家評評理,就曉得我此話不假了。」

  「尹錕諺!你別欺人太甚!」他的話讓閎嫣氣得跳腳,發這種照片,是想抹黑他們嗎?

  「別以為你把谷陽吃幹抹淨,就能一腳將人踢開,拍拍屁股瀟灑離去。」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閎嫣秀媚的面容突地齜牙咧嘴,像個兇惡的晚娘。

  他見谷陽已站定在她身後,便將谷陽一把拉到兩人中間——

  「負、責、任!」尹錕諺斬釘截鐵的說。

  「要負什麼責任?」被拉來中間的谷陽摸不著腦袋,遠遠走來隻看見閎嫣不知為何氣得頻頻跳腳……不知她腳傷好些了沒?

  「沒……沒有!」閎嫣不知谷陽何時到身後,他突然出現嚇了她一跳。

  尹錕諺曖昧的笑著,三八兮兮的挑挑眉。「閎嫣,仔細想想我的話吧!要是我行動下去,好戲就要上場羅!」

  「你別太過分!」閎嫣掄起拳,她差點就想把尹錕諺揍下去了。

  「閎嫣,他是新郎官,那張臉等會兒要見客,揍不得。」谷陽雖不知道他們兩人剛剛在說什麼,不過還是將她的手拉了下來。「有帳要算,也等婚禮結束後。」

  「你……你……」閎嫣瞪著尹錕諺,咬牙切齒。「算你運氣好!」

  尹錕諺聳聳肩,一臉「你也拿我沒辦法」的樣子,看得閎嫣更是火大。

  「咱們走著瞧!」閎嫣迫於情勢,只得沒骨氣的先撂下狠話,但……事後她絕對會讓尹錕諺哭爹喊娘!

  尹錕諺拍拍谷陽。「你替我帶閎嫣到新娘休息室,我還有事得忙。」

  新郎官帥氣地咧嘴笑開,向閎嫣眨眨眼,輕聲細語叮嚀她:「閎嫣,可別跟我老婆嚼舌根,否則這個喔……」尹錕諺又晃了晃手機。

  閎嫣真想一腳踹往他臉上,這人品性怎能如此惡劣?

  愛情美滿、娶了老婆就開始耍心機了?!夠陰險!

  「自己看著辦吧!」尹錕諺笑得很賊,說完瀟灑離去,留下谷陽和她在原地面面相覷,氣氛瞬間尷尬。

  谷陽一身黑色直紋西裝、灰色襯衫、白色領帶,和胸口那朵精緻的白玫瑰相互輝映,修長優雅的身段不知又讓多少名媛淑女深深著迷。

  「你不是要找新娘?我帶你去。」話說完,谷陽率先走在前頭。

  面對他略為冷淡的態度,閎嫣苦著一張臉有些哀怨,懊悔自己之前的做法傷了他,他會生氣也是當然的。

  谷陽雖然一路向前走,卻也記得放慢腳步讓她跟上,沒忘記她腳傷還沒好。

  「你走路小心點,留意腳步。」他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她叮嚀。

  「喂……你多早來的?」為了試圖化解彼此的疏離,閎嫣主動找了話題。

  「四點左右,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喔,你最近……公司一切還好嗎?」不敢問他太過私人的問題,她轉而撿個最保守的話題。

  「除了公事之外,你難道沒有別的想問我嗎?」谷陽停下腳步,背對著她。

  閎嫣歎口氣,跟著停下腳步。如果她有勇氣開口,也就不用藉故問他公事了。

  飯店內廳賓客雲集,一片喜氣洋洋,唯獨他們佇足在會場角落,像對被遺落的孤鳥。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閎嫣十指交握,難得在他面前出現不安的情緒。

  谷陽合上眼,鏡面下的俊容覆上痛苦神色。

  為什麼又要對他說抱歉?這是他最不想從她嘴裏聽到的話!

  「你哪里對不起我?」

  「谷陽……」

  「說呀!究竟是哪里覺得對不起我了?」他吼出聲,克制不住激動的情緒。

  她越是愧疚,他就越是饒恕不了自己。當初不該魯莽的表白心意,害她備感壓力,反而推遠他們兩人原本親密的距離。

  身後一陣沉默,谷陽明白自己嚇壞了她,卻已壓抑不住連日來的低潮。

  「你曉得嗎?我後悔了,當初不該輕易向你坦白,我應該將這份感情永遠放在心裏,默默守護你,這才是對的。或許往後我們可以擁有更多的八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動不動就對我說抱歉。」

  她可以大大方方的拒絕他,毋須背著這份虧欠,這對他來說是可憐的施捨,他要的是她的感情,不是她的同情!

  「我的抱歉,是因為這麼久以來,我都沒察覺到你對我有多關心,把你的體貼視為理所當然。」閎嫣直到剛才尹錕諺點破,才曉得谷陽的辛苦和自己的遲鈍……縱然自己暗戀著他,她卻總在不知不覺間一次次傷他的心。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安慰,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閎嫣望著他的背影,尹錕諺拍的那些照片對她起了作用,讓她明白他是如何呵護她……而在他背著她走出醫院時,或許枕在他肩上的她已察覺到自己的感情。

  有時候愛情會悄悄的消逝不見,留下許多美好與痛苦的回憶;有可能愛情也會悄悄降臨,敲敲某個人的心房,送來最燦爛的真心。

  這個遲來敲她心房的傻男人,在女人堆繞了一圈又回到她面前,就算遭她排拒也仍舊站在這裏……

  因為他們彼此實在靠得太近,才會看不見對方的真心,徒然浪費寶貴光陰。

  時至今日,她該不該提起勇氣,試圖挽回呢?

  閎嫣步上前,伸出手輕拉住他,結結實實包住他的掌心。「那……假若現在請你開始好好珍惜我,你能做到嗎?」

  未料她會翻案接受自己,谷陽盯著她傻在原地,比呆子還像呆子,看著她那朵嬌豔的笑容,久久回不過神……

             ☆☆☆      ☆☆☆       ☆☆☆    ☆☆☆      ☆☆☆       ☆☆☆

  「我想不透,小裴什麼時候和錕諺認識的?」望著前方新人互許誓言,閎嫣滿心困惑。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感情的事很難說。」谷陽牽著她的手,淡淡笑著。

  「這難道是經驗之談?」閎嫣望向自己被他牽著不放的手,意有所指。

  谷陽但笑不語,兩人就站在會場角落觀禮。

  「除了意外錕諺的物件是小裴外,我更意外你竟然會在這時放手讓他成家?」搞不好不久後,尹錕諺就會當爸爸了。

  穀氏企業汰舊換新不過是這半年的事,此時正該大刀闊斧重整新局。谷陽近期才入主當權,少說也要五年的光陰才能穩定局勢。才剛起步掌權,他就讓得力助手結婚在先,怎麼想都令人感到怪異。

  「老祖先說成家立業,當然得先成家,再立業!」

  瞧他的口氣,分明就是個詭計!閎嫣看著遠方尹錕諺的背影,不知怎地打起寒顫。

  「我知道你在想,為什麼我願意讓錕諺在這時結婚,而不是攔阻下來?」谷陽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

  「是的,我一度也想這麼做,希望錕諺替谷氏全心奉獻。但是,半年多前他回到公司時,我發現他表現得比往常更好、更賣力……我想,那是因為他心中有牽掛的人,讓他願意為了她而努力。我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也是枉然,當然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她當然知道,谷陽嘴裏那個令尹錕諺牽掛的人就是項裴妘。「讓他結婚,這就是你的好辦法?」

  「對,但這只是第一步而已。」他笑著,神采俊逸的面容竟透著狡詐的神態。

  「那還有什麼事?」她不明白。

  「接下來就是讓他趕緊生個孩子,這樣他就會為了養妻養子,更努力為公司奉獻啦!」谷陽搭上她的肩,將她攬入懷中,繼續說道。

  「然後,他會一輩子在穀氏裏賣命賣力,只要我不斷供給他優渥的報酬,他就會拚命創下更多令人刮目相看的好成績……穀氏重整成功,是指日可待的事。」谷陽哼口氣,笑聲帶著驕傲。

  閎嫣驀地替尹錕諺感到悲哀,谷陽擺明瞭就是想吃定他,而且還是吃得死死,永不翻身!

  谷陽呀谷陽,你的陰險狡詐還真是無人能敵!但……不可否認的,這真是個完美的法子!

  「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這叫深謀遠慮,凡事謀定而後動,才不會顧此失彼。」她怎麼將他講得如此不堪?谷陽很不認同。

  眼觀大格局,方能成就大事業!好歹他底下也有一票員工得養家活口,那麼壓榨尹錕諺也就不算什麼不義的事……吧?!

  「我真懷疑你做的每件事,背後動機都很不單純。」雖然谷陽貌似潘安,但野心卻像頭豹子般,總在對方無所覺時出手,這樣的他真令人又愛又怕。

  「噢,此話怎講?」攬她在懷中不知多少回,可通常都是在她酒醉不清醒時,他才能偷偷……而今可以光明正大的佔據她,感覺還真是不同以往的滿足。

  「你在心裏留給我的位置,該不會……也是看中我輔佐的才能吧?」否則,她很難想像他究竟是在何時愛上她的?

  「工作時的你很迷人,認真時的你很美麗,酒醉時的你很狂野,睡著時的你很可愛,高興時的你很耀眼……當男人可以見到一個女人這麼多的面貌時,就很難不愛上她。」對他而言,觀察她一點都不難,瞭解她也很容易,所以更清楚她的好,動心也絕對是意料中的事。

  「如果我待在你身邊,卻什麼事都不會做,那時你就會埋怨我,才不會愛上我呢!」

  谷陽輕笑,攬著她的兩臂收緊。「我從不去想不可能發生的事,我在乎的是眼前該把握的未來。」

  雖然他八年前留給她的第一印象極差,但是事後他也錄取她,將功折罪了呀!而且八年下來還不知是誰比較委屈……她就別再計較了吧!

  「閎嫣,要是有天我一無所有,原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你會捨棄我嗎?」

  她瞪他一眼。「一無所有也沒什麼不好,總強過天天勞心勞力,我還得跟著你辛苦!」一個爭權奪勢的大企業,跟一個平淡平凡的生活,她個人偏好後者。

  「可惜無法讓你如願。」

  「就算我肯,錕諺也未必肯。」他們都是多年來一道打拚的夥伴,沒有人願意前功盡棄。

  「這就對了!有些事確實會改變,但也有些事,就算是時間過得再久遠,也永遠改變不了。」

  「那是因為我和錕諺都是不服輸的人,也都想在你身上賭一把。」為此就算千辛萬苦,也甘之如飴。「事實證明,你並未讓人失望。」

  谷陽沒說出口,始終努力不懈的自己,其實害怕的就是看見在乎的人失望的眼神。外人總將他看成天之驕子,殊不知他越是表現不在意,就越是將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日子一久,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個偽善的假好人。

  「你知道,我是好面子的。」

  「谷陽,我知道,你總是努力做到我們的期望,就算半途累了、厭了,你也沒輕言放棄,只因你不願讓我們失望。」拍拍他擱在她肩上的手,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瞭解他。

  「閎嫣,遇上你真好!」

  閎嫣淺淺微笑。原來繞了一圈,她還是在愛情裏遇見了他,他們的過程沒半點絢爛的火花,她已經感到滿足。

  「谷陽,我不是個浪漫的情人,好聽的話我不會講。但是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

  「我曉得,就算我牽著你,你還是原來的你,並不會因此而改變……也請你別改變,好嗎?」

  閎嫣不解地望向他,猜不透他話裏的涵意。

  「改變這種小事,由我來做就好。」首先要做的,就是將那本花名冊燒掉,往後他不再需要了。確立目標就要勇往直前,這才符合他的作風。「今天的你,真的很漂亮。」

  「這是你改變的第一件事嗎?」雖然常聽到他的誇獎,不過此時更讓人覺得甜蜜。他不愧是花心的假面男,縱橫情場的本事依舊高竿,用在她身上一樣顯著。

  「不,我是實話實說。」

  當新人交換完戒指,儀式暫告段落,會場又響起如雷的掌聲,賓客們鼓噪吵熱氣氛,尤其是當新郎親吻新娘時,眾人情緒更達高潮。

  「你有想結婚嗎?我是指和那男人……就是把戒指套在你手上的傢伙。」雖然她喝醉酒時,曾哭著對自己說想嫁他……可是她真有這樣的打算嗎?

  縱然此刻將她攬在懷中,谷陽還是想證實她的心意,說他小氣也好,他現在可是有權利知道她的想法。

  「曾經想過,但後來不想了。」剛被求婚時,她確實出現過結婚的念頭。既然自己的感情穩定,工作順利又生活無虞,何不嫁給這男人呢?

  可是當離開那個人後,她竟也不再思考這問題了。

  「如果可以,結婚不會是我非做不可的最後選擇。」如果沒人求婚,她當然也沒得嫁呀!

  「你對愛情的態度保守,卻不想結婚?」這點讓谷陽百思不得其解。

  「你對愛情三分鐘熱度,卻想要結婚?!」

  谷陽沒回答她的問題,神色驀地嚴肅。

  閎嫣頓時詫異。「你該不會下一句就要說——『我們結婚』吧!」說到這兒,連她都覺得好笑了起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對!」

  笑聲驀然停止,閎嫣險些沒落了下巴,驚恐地看著他。

  「我們結婚吧!」谷陽笑嘻嘻的看著她,說出了這項決定。

  既然找到真愛,那麼要長久經營,結婚將是最完美的作法,連他都佩服起自己的明快果決。

  閎嫣這下真是傻了,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皮包內的手機鈴聲大作,她匆匆接起手機,還是有些恍神。「表哥?怎麼打來了……」

  谷陽望著前方新人的笑容,嘴角也不禁上揚,他算是沾了尹錕諺的喜氣,給他的蜜月基金……就再多一倍吧!

  有個物件可以結婚,真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4:34

第八章

  瞪著腕上的表,谷陽顯得心情浮躁,一會兒坐在皮椅上,一會兒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

  九點二十五分!

  好!他要有點耐心,不可毛毛躁躁像個孩子,反正也不過是二十五分鐘而已,這並不代表什麼,可能是她有事耽擱了。

  二十多分鐘內,谷陽不知說服自己多少次要冷靜,可他就是定不下來。

  他猛地一個轉身,按下內線通話到秘書室。

  「請閎秘書進辦公室來。」

  話機另一端沉默了十秒,谷陽不耐煩地再重複一遍。「閎秘書!」

  「閎……閎秘書今天請假……沒來上班……」一向神經緊張的菜鳥秘書,突然聽到老闆的聲音,差點沒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說什麼?」

  錕諺的婚禮過後,閎嫣匆匆離去,臨走還對他說了聲「禮拜一公司見」……可是現在她怎麼會沒出現?

  「閎秘書請假,請問……」

  菜鳥秘書話還沒間完,谷陽一知道閎嫣今天沒到公司,馬上就先一步結束了對話,一點都不想浪費時間。

  「奇怪……」他拿起話筒撥了她家電話,響了二十幾聲沒人接;撥到她手機,全進入語音信箱。谷陽焦慮的不得了。

  「閎嫣,接電話!接電話!接電話——」一連撥了十五通,他急得差點沒將辦公室的地板給踏壞。「閎嫣!」

  過了一個小時後,她的手機總算開機,響了幾聲他終於聽到熟悉的聲音。

  「閎嫣,你發生什麼事了?」

  「谷陽……」

  「你聲音聽起來好虛弱,是人不舒服嗎?你現在在哪里?」

  「沒有,我很好,今天沒辦法到公司,對不起。」

  「那不重要,告訴我你人在哪里?」

  「我回老家了。」

  「老家?你回老家做什麼?」

  「我媽她摔斷腿了。」

  「醫生怎麼說?沒事吧?」難怪她聽起來沮喪萬分,還好她沒事。

  「需要住院幾天,不過幸運的是身體狀況良好,謝謝你的關心。」

  「你還好吧?」他知道她是家裏的獨生女,和母親相依為命,發生這種事,想必她一定心情低落。

  「別擔心,只要妥善的照顧,要恢復一定沒問題。」

  「我曉得,你別替我操心。」她的話音悶啞,好像有話對他講,卻說不出口。

  「閎嫣,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的事嗎?」從她的口氣聽來,似乎另有更困擾她的事。

  「谷陽,過幾天我才會回臺北,你准我假,可以嗎?」

  「沒問題。」

  「謝謝你。」她歎口氣,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這麼想念他的聲音。

  「我好想你,真的。」嗯……雖然也不過才兩天沒見面。

  「谷陽,我想跟你報告一件事,你應該有權利知道。」

  「說吧!我洗耳恭聽。」他捨不得那麼快結束通訊,畢竟他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與她聯絡上。「說慢點,讓我好好聽你的聲音。」

  「好,我講慢些,你要聽清楚。」

  「沒問題。」他不自覺地放鬆臉部表情,就連嘴角也勾起漂亮的弧度。

  「我——今天中午,有一場相親……」

  「什麼?!」他忍不住驚叫,後腦好似遭人重擊,有些暈眩。

  閎嫣以為他沒聽清楚,又緩慢的重複說道:「我、要、去、相、親。」

  他怔了半晌,突然回過神來,鬼吼一聲——

  「該死的,你怎麼不早講?!」這種緊急要事,她怎能說得如此慢三拍?現在已經十點三十五分了!

  谷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西裝外套和車鑰匙準備去找她,卻不小心打翻桌上的咖啡,弄濕重要的文件。

  「糟糕!」天要亡他嗎?緊要關頭,他竟然做出這種蠢事。

  「谷陽?」他好像……忙得很?

  「閎嫣,你千萬不能去相親,你已經有我了,不可以那麼貪心!」

  他顧不得那份遭咖啡浸染的文件有多重要,再重要也比不上閎嫣要去相親還要大條!

  「是我母親安排的。」

  「她人不是在醫院?」他奔出辦公室,沖到電梯口,死命狂按著電梯鈕。

  「對,可是這不代表她不能做其他事。」

  「病人就是要專心養病!」他捶了一下電梯門。還沒到?他快心臟病發了!

  「她和我一樣,做事懂得把握時間。」閎嫣歎息,她就算不想去也得去。

  一得知她訂婚戒指退還給前未婚夫,母親立刻也在醫院敲定今天中午的行程,除了腿斷之外,辦事效率實在好得很不像話。

  她的辦事效率該不會是遺傳母親吧?

  「你沒告訴伯母我的事?」

  「我來不及說,相信我,是真的……」

  當——

  見殷殷期盼的電梯終於打開,谷陽在掛斷電話前撂下狠話——

  「給我八十分鐘,咱們在你老家見!你要敢去相親,看我怎麼對付你!」

              ☆☆☆      ☆☆☆       ☆☆☆    ☆☆☆      ☆☆☆       ☆☆☆

  一路從臺北飄到台中,說真的,他從沒有發現原來臺灣這麼大!

  地圖上畫的,都是騙人的!臺北跟台中一點也不近!

  抹去額間的冷汗,谷陽再度按下門鈴,俊逸飛揚的面容,此刻神態冷硬。他向人事部調閱了閎嫣老家的地址,在最短時間內抵達她家。

  十二點零五分!

  透天的獨棟小別墅無人應門,谷陽恨死自己晚來一步。他瞪著手裏買的玫瑰,覺得自己剛剛根本是神經有問題!

  為了這束花,花店老闆慢吞吞的仔細修枝、包花……結果浪費了他十分鐘。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會等見到人後再買花呢?

  好啦!好啦!這下可精彩了,要是她相完親後,發現對方比自己優秀一百倍、帥氣一千倍、又無法抗拒母親大人的命令時……

  屆時這束花就能發揮作用——拿來祝她幸福了!

  「先生,請問你有什麼事?」

  冷不防地,一隻手按上谷陽的肩,他以為是閎嫣,喜出望外的轉過頭去。

  見到來人,谷陽臉都垮下來。閎嫣沒那麼高、那麼黑,聲音也沒那麼粗,重點是他跟閎嫣一點也不像,他是男的!

  「我來找人。」谷陽落寞的回答,將一大束的玫瑰花捧在懷裏。

  「找女人?」瞧那數量龐大得有些可笑的玫瑰花,黝黑粗獷的臉龐露出笑容。

  「請問閎嫣是否住在這裏呢?」

  「是的,請問哪里找?」

  「我是她老闆……喔,不!我是她正在交往的物件。」谷陽忙著更正,一時改不了口,真是糟糕。

  「敝姓穀。」他手忙腳亂的想從口袋掏出名片,但是這束玫瑰實在太礙事,摸了半天,他連個影都沒摸著。

  「我替你拿著。」男子看不過去了,只好出手相助。

  「謝謝。」谷陽總算將名片拿出來,慎重其事的遞給對方,又拿回自己那束該死的花。「我找閎嫣,很急。」

  男子瞧了眼名片,輕輕頷首。「這是閎嫣上班的公司,沒錯。」他抬起頭來露齒一笑,自我介紹。「我叫趙孟俯,是閎嫣的表哥。」

  趙孟俯?!

  那個元朝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和畫家,以山水畫領導元代畫壇的文人?

  不會吧?這位趙先生長得虎背熊腰,一點也沒有半點文人的書卷氣息……

  見他遲疑的模樣,趙孟俯了悟似的笑道:「對!就是那個趙孟俯!」

  谷陽扯扯嘴角,這笑點很難達到任何娛樂效果。「請問趙先生,閎嫣呢?我找她很急,真的很急。」

  再晚一點,這束玫瑰就會被愚蠢的自己拿來祝她幸福,趙先生可不可以高抬貴手,不要再廢話了?

  「噢,她相親去了,我才剛載她去而已。」

  「在哪里相親?附近餐廳、飯店?」谷陽在心底哀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方便告訴我嗎?」

  「我有什麼義務要告訴你?」趙孟俯雙手抱胸,高大魁梧的體格,外加威風凜凜的神態,看來有幾分狠勁。

  「她沒跟我們說過你的事,我怎麼知道你不是來亂的局外人?」閎嫣這表妹,趙孟俯可是疼得很。

  「她說來不及講,就被押去相親,難道不是?」

  「的確……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親要相。」趙孟俯撫著方正的下顎。「話雖如此,我還是無法相信你。」凡事謹慎些才保險。

  谷陽頭疼極了,他無法證明自己不是來搗亂的過客。

  「單憑你片面之詞,就要我說出相親地點,未免太過便宜。我怎麼知道你究竟安什麼心?」依過往經驗來看,這八成又是個見表妹難得單身,想趁火打劫的傢伙吧?在閎嫣的求學路上,他隨手一撈,都能打死好幾打這種不長眼的蒼蠅。

  「你想怎樣?」谷陽按著眉心,真想將這束玫瑰塞進他說個沒完的嘴裏。火一大,他乾脆扯起對方衣領威脅,耐性告罄。

  「要打架?這麼粗魯?」趙孟俯揚高眉,露出蓄勢待發的眼神。

  「大家都是受過教育的,應該有更文明的方式才是。但是你別逼人太甚,虧你還是閎嫣的表哥,怎能耽誤表妹的幸福?」

  見他臂肌奮起的健壯線條,谷陽遲疑半刻……打架一向不是他的強項,他一點都不想用這招解決……但是手都架在人家胸口上,現在放棄好像也太孬種。

  「谷先生,這你有所不知,我可是見過閎嫣本來要訂婚的男朋友!如今他們分手,你卻在短時間內殺出來,誰知道是不是個程咬金?」表妹的個性他太瞭解,她不是那種怕寂寞就馬上找新對象的女人,谷陽先生的出現令人費解。

  「我跟她一起工作八年!比她跟前男友認識還要早!」

  趙孟俯搖搖頭。「我只信閎嫣的話,她沒交代,我也不會多做回應。麻煩請回吧!」

  「你!」扯高他衣領,谷陽惱得要噴出火來。「真的逼我動手?」再不說,他要揍人了!

  「真要打?」這年輕人果真不怕死喔,回想這些年,只要他站在閎嫣身邊,那些小蒼蠅都會自動退出,根本沒人敢來送死。

  「廢話!再跟你牽拖下去,人家飯都吃完,感情已經培養一半了!」谷陽牙一咬,鐵了心,全豁出去了。

  「就算把我打死,也不見得會告訴你閎嫣的下落。」

  聽對方如此說道,谷陽真是氣翻了!「那我就揍到你肯說為止!」

         ☆☆☆      ☆☆☆       ☆☆☆    ☆☆☆      ☆☆☆       ☆☆☆

  那我就揍到你肯說為止!

  他究竟是從何生來的勇氣,跟個比自己身形魁梧近一倍的柔道高手打架?

  負傷走進飯店大廳,引來路人的注目禮,谷陽視而不見,推推被打歪的眼鏡,找尋閎嫣的身影。

  撫著差點被揍歪的下巴,抓著一束幾乎快掉光的玫瑰花束,俊容扭曲掛彩到慘不忍睹的模樣,很難想像愚蠢的自己能活著走出那位趙孟俯先生的拳腳之下。

  那位老兄真是不客氣,他話才剛講完,就送來扎扎實實一拳當見面禮,好在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反應機警地退開,將花束給擋在胸前,轉眼間拳風掃過……花兒落了泰半,只剩枝葉。

  後來……谷陽幾乎被揍到黏在地板上,他實在不願回想究竟如何虎口餘生的,真是有損大男人的尊嚴,那是他長那麼大,頭一次跟人下戰帖,而且還被痛扁到爬不起來。

  若非趙孟俯在耳邊吼著,要見閎嫣就得拳頭比人硬,否則他寧可倒在地板上,裝死到天荒地老,也強過當沙包被痛毆一頓。

  反正閎嫣沒看到,再怎樣孬他都甘願,犯不著逞匹夫之勇,丟掉寶貴小命……不!一開始他就不該那麼衝動,無端將自己推進死胡同。

  自小到大,有麻煩他通常采和平手段解決,這般硬碰硬的對幹場面,他還是首次碰上。而事實證明,打架果然不是他的強項,光是閃躲對方招呼過來的拳頭,就夠他吃不消了。他谷陽拿手的是耍心機才對啊!

  為了保護所剩無幾的花朵,谷陽硬是吃下對方好幾拳,一招頗為盛名的「負背投」,就將自己給摔得七葷八素,也將花給摔飛得老遠。

  好了,少個礙手礙腳的東西牽絆,谷陽趁隙抓住趙孟俯的褲頭使勁一扯,抬腳踹往對方胸口,這是自己處於挨打狀況下的頭次回擊,當下踹得對手兩眼昏花,倒地不起。

  以為勝負就此分定,哪知他老兄像打不死的蟑螂,又爬起來將自己一把拎起,重賞俊顏好幾拳,連眼鏡都給打飛了。

  若不是看在他是閎嫣的表哥,真想一拳就讓對方昏厥死去,省得還在這兒拖拉僵持,當這念頭閃而過,他早已狠狠揮下拳頭,把趙孟俯打倒在地,力道之大,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還打落人家兩顆牙。

  不過那兩顆牙,給了谷陽一線曙光,趙孟俯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直誇讚他的拳頭勇猛夠力,二話不說馬上告訴他閎嫣所在地點……

  媽的!早知道就先打下她表哥一排牙。

  谷陽抓著一大束只剩幾朵搖搖欲墜的玫瑰花,走在寬敞氣派的飯店內,顯得可笑狼狽。

  經過飯店餐廳,他眼尖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拔腿奔去——

  幾朵搖搖欲墜的玫瑰,苟延殘喘地掛在枝梗上,緊握住的雙手還隱隱顫抖。

  閎嫣和對方正聊得高興,一抬頭看見滿臉傷的谷陽,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閎嫣,嫁給我好不好?這樣你就不需要相親了。」谷陽僵直身軀,掌心滲出汗水。

  「你真的來了?」站起身,見他滿臉傷痕,閎嫣嚇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這是怎麼回事?」

  谷陽沒說話,繃著臉像個木頭人似的,這狼狽的當口,他哪里敢說是打架打輸的?連個架都打不贏,他拿什麼去保護她?

  「谷陽,你說話呀!誰把你打成這樣的?」伸手拭去他嘴角的血痕,閎嫣顧不得相親對象還在面前,對谷陽的關心溢於言表。

  「閎嫣,我們回去,別相親好不好?」捧著那束一點也不漂亮的玫瑰,谷陽堅持送她。

  「是不是我表哥?你說!我替你討公道,為什麼他要對你動手?」

  「閎嫣,不要相親,跟我回去好嗎?」谷陽只想將她帶走,他在來時路上已經不斷告訴自己別衝動,可是當他見到她坐在陌生男人面前時,依然克制不住胸口一緊,又急又氣。

  對座男子見谷陽臉冷得像冰塊,識相地站起身來,和氣的自我介紹。「你好!敝姓呂,是閎嫣的相親對象。」

  「呂言斌!閉嘴,沒你的事兒!」閎嫣扭過頭去瞪他一眼。

  被點名的呂言斌歎口氣。「不過在今天之前,我是閎嫣國小到國中的同學。」

  「幸會。」瞟他一眼,谷陽將視線轉回閎嫣身上,完全不留情。

  「很高興認識你。」呂言斌輕頷首,倒也很識趣地說:「閎嫣,我們同學會就開到這裏為止,趕快帶谷先生回家擦個藥吧!被趙哥的拳頭打到,就像是被鐵槌敲到一樣,不出人命真是奇跡。」

  閎嫣和呂言斌匆匆告別,就攙扶著谷陽離去,不斷地叨念。

  「傻子,公司一大堆事情放著不管,跑來這裏做什麼?想想看其他老股東會如何講你?你好不容易才坐上這位子的。」

  谷陽沉默不語,只是一逕聽她罵人。似乎又真正獨佔她了,像個孩子終於得到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

  「況且你現在渾身帶傷,回去如何跟其他人解釋?長這麼大還同人家打架,你是小孩子嗎?難道沒想到後果,被人打死了該怎麼辦?」攙著他離開飯店,閎嫣還是沒饒過他。

  坐上車,閎嫣依然氣極敗壞,谷陽將花推至她面前,本是怒氣衝衝的嬌顏,逐漸放鬆下來。

  「你怎麼會傻到跟我表哥打架呢?」聰明人一看見她表哥亮拳頭,就曉得該閃了,只有這呆子敢硬拚。

  「你怎麼知道打我的是你表哥?」

  「除了他之外,誰會那麼無聊,將上門找我的男人痛打一頓?」

  「我不曉得他拳腳功夫那麼厲害,否則絕對不會威脅他。」想來自己也真夠愚蠢,硬碰硬討不了便宜,這不是舉世皆知的道理嗎?為何一遇到她的事,他就什麼也不管了?

  「是呀,我表哥他柔道三段、空手道四段、合氣道五段,還是個警官,興趣是自由搏擊……請問你知道左勾拳、右直拳怎麼揮嗎?」

  谷陽困難地咽口唾沫,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可是我……我打斷他兩顆牙……」完蛋了,這回死路一條。

  抱著根本沒剩幾朵花兒的大把枝葉,閎嫣傻眼的看著他。

  瞧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谷陽就明白自己未來的日子很難過了。「閎嫣,我不是故意的。」

  沒想到,閎嫣突然兩臂伸來緊緊環住他頸脖,反倒是谷陽怔了半晌。

  「太厲害了!真的是太厲害了!谷陽,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了!」從來沒人敢挑戰趙孟俯的拳頭,她的眼光真睿智,選了個勇士。

  鼻端傳來淡淡馨香,這是她頭一回抱住自己,谷陽突然感動得想流淚,全身掛彩算什麼?「閎嫣,那你要不要給我點獎勵呢?」

  鬆開手,她看著那張原本斯文俊逸的面容,此刻像個可憐兮兮的小丑。「安慰獎,好嗎?」

  以為她會再用力抱緊自己,或是犒賞一頓親自張羅的餐飯,谷陽傻得直點頭。

  「謝謝你,為了見我一面而努力。」她再度環著他的頸項,輕輕在他唇上烙下一吻。

  這個吻,讓他沉醉其中,成功的轉移自己身上的所有痛楚。健臂將她圈住,不斷加深親吻的深度,她的美麗像個漩渦,拚命將他往下拉,用一種毀滅的速度,讓人滅頂……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4:51

第九章

  站在廚房門口,閎嫣的身影在瓦斯爐前穿梭,似乎是全天下最美麗的景致。原來脫去平日嚴肅謹慎的專業形象,私底下的她是個可愛的小女人,對於生活同樣以最認真的態度面對。

  抹去額間汗水,瞧谷陽站在門邊對自己發傻笑著,閎嫣開口了。「澡洗好了?衣服合身嗎?」好在他車內有另一副眼鏡,否則戴著那副爛眼鏡,只怕什麼也看不清楚。

  谷陽走進廚房,聞到好香的味道,一想到待會可以吃到她煮的飯菜,就樂得快飛上天。

  「還可以。」拉拉她跟趙孟俯借的襯衫、牛仔褲,雖然對方身形比自己魁梧,但只是略略寬鬆,倒一樣舒適。「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快出去,你澡洗好了,別讓油煙弄得你整身都是臭味。」閎嫣推著他出去,可是他卻像個哈巴狗似的繞在自個兒身後。

  谷陽反手環住她的腰,朝她身後的炒菜鍋嗅了嗅。「好香,被這種油煙沾到我也甘願。閎嫣,我好餓。」

  「五分鐘後就開飯,去客廳看報,或是看電視都好,就是別來廚房搗亂。」掙脫他的懷抱,她差點忘了爐上還有菜在燒。

  谷陽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見她將鍋蓋打開,氤氳蒸氣向上攀升。

  「三杯雞!我最喜歡你做的三杯雞!」他心一歡喜,又環住她的腰。

  「我才做過一次給你吃,少拍人馬屁。」見鍋裏湯汁逐漸收幹,閎嫣翻炒著,讓雞肉上色。

  「自從那次搬家吃過飯以後,我就愛上你的手藝,但是你好小氣,怎樣也不願再展現你的手藝。」

  「我已經天天為老闆工作,為什麼還要為老闆煮飯?當我是打雜女傭啊?」瞧鍋裏湯汁收得差不多,她拿起洗好的九層塔扔下去繼續翻炒。

  「在公司為老闆工作是天經地義,不過以後你回家也要燒菜給老公吃,算是我拜託你,好不好?」

  閎嫣臉一紅,瞪起他來。「這算哪門子的鬼求婚?」

  「我可是很認真的!」每次她都不滿意,連個回應也沒有,沒辦法,他只好多說幾次。亂槍打鳥,至少會打中一隻吧!

  「走開,去拿個盤子給我,否則無法準時開飯了。」

  谷陽嘻嘻哈哈的遞個大盤子給她。「以後你燒菜,我遞盤子兼洗碗。」

  「除此之外你還會做什麼?憑什麼要我嫁給你當台傭?」

  「不不不!我還會掃地、拖地,曬衣服,修馬桶、通水管,而且還會倒垃圾,早餐我還會去買,中午帶你上館子吃飯!你只要每天燒一回菜,滿足我的口腹之欲就好。」

  「結婚後,工作不用辭?」

  「當然不必!你忘了我沒你會死嗎?」

  「結婚後,要馬上生孩子?」

  「這也不需要!看你何時想生就生,我絕對隨傳隨到,善盡丈夫職責,但重點是,就算生完孩子身材變形,我也依舊愛你!」

  「孩子生完後,我要在家帶孩子?」

  「谷氏企業員工福利好!未來將成立新部門,提供兒童盡情揮灑體力的遊戲間與托兒所,工作閒暇之餘,還會定期舉辦活動,促進親子感情。」

  「這聽來滿誘人的。」將盤子遞給他,她轉身嘗嘗排骨燉蘿蔔湯的味道。

  「我想不到任何你拒絕嫁我的好理由。」他忍不住偷吃一塊雞肉,還被燙了舌頭。「好燙!」

  閎嫣輕笑,蓋上湯蓋。「我考慮看看。」

  端著盤子走出廚房的谷陽,耳尖地聽到這句話。「什麼?」

  她聳聳肩,關上爐火。「把湯端上桌,開飯!」

  谷陽將三杯雞擺在餐桌上,飛也似的沖到她跟前,抓起她正拿著飯杓的雙手。「閎嫣,你再說一次?」

  「開飯。」將滿滿一碗飯遞給他,她笑得甜似蜜。

  「不,前一句。」如果他沒聽錯的話……不,他應該沒聽錯!「你答應了?」

  她嫣然一笑,抬起頭來。

  谷陽驀地覺得背後一陣壓迫感逼近——

  「表哥,回來啦,吃飯!」

  第二碗飯擦過他的臂膀,順利遞到趙孟俯手上。

  一隻強而有力的掌心按在谷陽肩上。「谷先生,吃飯。」黝黑粗獷的漢子露齒嘿嘿笑,門牙旁兩顆被打落齒的空位,笑得谷陽滿臉黑線。

  「晚飯過後,換我去醫院和你交班,順便帶便當給媽。」閎嫣跟著趙孟俯一道離開廚房,完全將谷陽拋在後頭。

  「不了!還是我去顧吧,你才回來沒多久,趁機好好休息,何況……」他努了努嘴指向杵在後頭的男人。「把你男朋友丟在家裏,要兩個男人面面相覷,你不怕我們『面目全非』嗎?」話說完,趙孟俯還故意張嘴露出被打落的牙。「飯後我洗個澡,再去醫院陪姑姑,你就好好陪人家吧!」

  「沒什麼好陪的,他又不是孩子。」

  表兄妹倆坐定後,才發現谷陽還杵在廚房裏。「谷陽,吃飯了!」

  谷陽回過神來,先放下熱騰騰的飯碗,沒忘了回身把熱湯端上桌。「來了!」

              ☆☆☆      ☆☆☆       ☆☆☆    ☆☆☆      ☆☆☆       ☆☆☆

  繁星點點,淡白色的街燈昏暗不明,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蛙鳴蟲叫,在清冷夜色裏增添幾許熱鬧,時間被遺落在另一個世界裏,一切都是那麼恬靜悠閒。

  放慢腳步,閎嫣踩著谷陽的影子,嘴角揚著甜美笑容,蹦跳模樣像是剛學芭蕾舞的小女孩。

  「這裏好安靜,比我想像中還要更靜更美。」腳底踩著碎石沙土,耳邊聽著蟲鳴聲,鼻間呼吸花草吐露的芬芳,曾幾何時,他幾乎忘了人就是該這麼活著,才叫做生活。

  閎嫣跟上他的步伐,兩人並肩一道走,溫熱大掌伸來,緊緊包裹她的手心,她本能地緊握。

  「等我們老了,如果不去環遊世界,就搬來這裏蓋棟屋子養老,好不好?」然後每晚散步、談心,這樣一直到老。

  「你過不慣的。」這裏不是都市,無論是交通或日常生活,沒有想像中便利。

  「會的。」將她攬在懷裏,谷陽低低笑著。「我只怕你反悔。」

  「是呀,畢竟我有不良紀錄在先,你會怕也是當然的。」當初說好跟另個男人結婚,到頭來還不是將戒指退回給對方了。

  「知道就好。」已經習慣忙碌的谷陽,放慢腳步對他而言是件難事,然而此處的愜意是他不願破壞的。「其實我是怕老時沒人能作伴,所以拉你一道。」

  閎嫣瞪他一眼。「你該回臺北了吧,明天一早就回去。」再消磨下去,只怕落人口實。

  「我離開公司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你就要趕我走?」

  「親沒得相,你留在這裏也就沒意義了。」

  「你母親我都沒見到,至少也得讓我跟她老人家見上一面,打聲招呼也行。」

  閎嫣詫異的抬起頭來。「你真要見面?」

  他皺起眉頭。「你該不會以為我求婚是求假的吧?」就算她真有拒絕結婚的紀錄,但那也不足以動搖他想結婚的念頭。「我的玫瑰你已經收囉,現在就擺在你家茶几上,那可是證物,沒得耍賴。」

  「你是說那幾朵瀕死的玫瑰嗎?說不定明早就凋謝了,半朵都不剩。」

  見旁邊有畝遼闊的田地,谷陽索性拉她坐在那兒休息,就著淡色路燈,享受夜裏寧靜的氛圍。

  「沒想到有人是這樣過日子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他的人生,絕大部分是庸庸碌碌。「真羡慕。」

  「有錢沒有閑,有閑沒有錢,也就沒什麼好比較或欽羨的了。」

  「從有記憶以來,背著穀姓的我,沒有太多自由。在別人想著未來時,我該走的路就已在前方,根本不用想破頭,因為早有人鋪好了。」

  閎嫣攬著他的肩,像哄小孩子般安撫他。「你已經走出自己的路,不是嗎?雖然忙著遊戲愛情,但是該盡的本分,你沒一樣錯過。」

  「這是在誇獎我,還是諷刺我?」枕在她肩上,谷陽輕合上眼。

  「『別對自己太苛刻』,這是你常對我說的話,其實你未嘗不是一樣?」他們是同種人,對自己自有一套標準,即便目標遙遠,也會奮不顧身達成。

  「被你發現了,真是我的好知音呀。」他親吻她的頸子,細膩的觸感自唇瓣傳來,比上好的緞子還要柔軟。

  「明天,去見我母親吧。」輕軟的語氣吐在他耳邊,閎嫣心底認定了這男人,或許他能與自己創造共同的未來。

  谷陽抬起頭來,滿臉不可置信。「你同意了?」

  「我可沒答應你什麼。」別過臉,她竊喜在心頭。「你若不想,那就別去。」

  「我去、我去!」谷陽激動起來。「明天什麼時候?早上?中午?還是下午?伴手禮我還沒買,你不早點說,否則我就帶臺北的名產來!」

  見他慌慌張張,閎嫣不禁笑開來。「臺北哪來的名產?壞空氣?大塞車?」

  「錯!是臺北一0一!」

              ☆☆☆      ☆☆☆       ☆☆☆    ☆☆☆      ☆☆☆       ☆☆☆

  站在病房前,谷陽略顯局促不安,一手提著精心挑選的水果禮盒,另一手牽著閎嫣。

  「我看起來還好吧?」

  「跟平日一樣瀟灑英俊,別擔心。」閎嫣正想推門進去,卻被谷陽給拉回來。「幹什麼啦?我們已經站在門口五分鐘了,你想當門神,我可不想。」

  「和你表哥借來的這件西裝外套如何?」

  之前穿來的那套,已經在趙孟俯的摧殘下,右邊袖口裂了一角,左邊口袋破了個洞,僅剩裏頭的襯衫勉強可用。

  「不錯呀。」拉整他的衣領,閎嫣已經很習慣替他打理衣著上的小細節。「放輕鬆點,我媽沒你想像中嚴肅。」

  「禮多人不怪嘛!」他拉拉西裝外套,看著腿上的牛仔褲,也是跟趙孟俯情商借來的。「我穿這樣會不會太隨便了?」

  「拜託,我表哥來醫院都穿短褲和涼鞋耶!請問你是要見大客戶,還是國外元首?」再拖下去,午餐就要變晚餐了。「你不進去沒關係,我自己去!」

  「你又不是我,怎麼能體會我的緊張?」好歹他是求人家把養育多年的女兒委身給自己,如果角色換成她,最好不會比他緊張!

  「羅唆!又不是我拿刀子架在你脖子上,是你硬要跟來的。」閎嫣瞪他一眼,決定不再搭理他了。

  「我就是非你不娶呀,別那麼計較了啦!」

  閎嫣睨他一眼,哼聲就推門進去,谷陽緊跟在後,卻見到不可思議的景況——

  「來來來!海底撈月,胡了、胡了!一個都別想跑!」中氣十足的嗓門在病房內迴響,後邊還跟了幾聲有氣無力的哀叫,很是精彩熱鬧。

  「阿眉姨,這樣你也胡喔?」眾人瞠大眼,他們坐下來打沒幾圈,全都給剝了層皮,這位新來的大嬸會不會太不客氣了點?

  「死小羅,趕快把錢掏出來,這回不准記帳,昨天你欠了一屁股爛債,阿眉姨沒跟你計較算不錯了!」邊掏錢邊罵人的男人敲那小夥子幾下,嘴裏叼著牙籤,看來也輸得快脫褲子了。

  被釘得滿頭包的小夥子哀怨的扁著嘴,這回總算掏出錢了。

  「媽!」閎嫣簡直不敢置信,自己母親竟然在公共場所公然聚賭?

  「嗨!阿眉姨的漂亮女兒,你好!」叼著牙籤,手裏還在算錢,壯漢魁梧的身形像頭熊般。

  「誰准你們在病房內打麻將的?還給我賭錢!」她氣得半死,該養病不養病,在這兒摸八圈是怎麼一回事?

  「閎姐,小聲點啦!」小羅搓著牌,準備再翻本一回。「我們只是打發時間好玩嘛!」

  「你們在這裏打麻將,會吵到同病房的……」

  「這間病房也不過四個人呀,沒看到我們四隻湊齊,哪會吵到誰?」三個牌友異口同聲的堵閎嫣,教她臉色一陣青白。

  「病人就該養病!」

  「我們斷的是腳,又不是手!」四個「病友」齊心協力抵抗外侮,誰也不肯下牌桌。

  閎嫣將便當擱在床邊的櫃上,對自己母親說:「吃飯,牌不准打了!」

  「我手氣正旺耶!」阿眉看著自個兒女兒,覺得她來得真不是時候。

  「不吃?沒關係,我去向護士舉發這裏有人聚賭,讓你有牌打不了!怎樣,飯還吃不吃?」打開便當,閎嫣說得很悠哉,但是目光犀利得快將人給瞪穿。

  眾人見有人胳臂快要往外彎,急著勸阻牌友別衝動。「阿眉姨,便當好香喔!還不快趁熱吃!」

  「我吃飯就打不了牌,三缺一,死小羅他們就是閑得發慌才找我打牌,咱們還摸不到幾圈,你就來搗亂。」面對同樣是斷腿的病友兼牌腳,阿眉維護這段友誼可說是很盡力。

  「阿眉姨,我們沒關係啦!」病友們洗著牌,三個人嘻嘻哈哈笑半天。

  阿眉知道那三個新認識的病友跟家人關係不是很好,自她住到這間病房以來,從沒見他們有任何一個訪客。

  至少她還有趙孟俯和閎嫣這兩個小的看著,他們三人可沒那麼好運氣,什麼吃的、用的全自己打點,杵著拐杖到哪里都不方便,悶在房裏又無事可做,索性叫趙孟俯拿副麻將來打發時間。

  「把飯吃完,我有事要跟你……」

  捧著便當,阿眉這時才見到杵在一旁的谷陽。「死小羅,你朋友嗎?」

  小羅扭過頭去。「不是啦,是丁叔的吧!」他又繼續洗牌。

  「您好!我是閎嫣的——」

  「來來來!小夥子,會不會打麻將?」哈,三缺一嗎?這小子出現得倒好,阿眉高興的招著手。

  「呃,還可以。」谷陽乾笑著,思索該如何正式自我介紹。

  阿眉拍著手。「會就來,阿眉姨這位子讓你坐,包你手氣一路紅到底!」拍拍自個兒床邊,完全見不到病人虛弱的模樣。

  谷陽看閎嫣一眼,嘴角勉強扯著笑,才上前一步準備打招呼時,就被阿眉一把按下來。

  「來!如果這局贏了,我就把女兒介紹給你認識,看到沒?就是這一個。」

  「伯母,其實我是閎——」

  「不羅唆,咱們三七分帳,你七我三,算是場地出租費就好,別說阿眉姨不照顧你!」

  閎嫣頭痛的按著眉心,這群公然聚賭的病人真的很欠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5:09

第十章

  「大三元不夠看,大四喜不夠瞧,字一清太小,清老頭沒搞頭,八仙過海翻了船,十八羅漢趺打散……十三麼國士無雙,胡!」

  閎嫣傻眼看著嘴裏念念有詞的谷陽,這已不知是第幾回胡牌,沒想到他扮豬吃老虎,打起牌來一點也不手軟。

  打了幾十年的牌,沒見過有人可以胡這麼邪門的牌,阿眉和其他三個病友看著谷陽,下巴沒落但手都在抖。

  「丁叔,你朋友很厲害喔!一坐下來就拚命胡牌,打了幾年牌,今天真是大開眼界!」小羅死命瞪著谷陽那副牌面,果真見到傳說中的「國士無雙」。

  身形壯得像頭熊的丁叔叼著牙籤。「我又不認識他。」

  其他人看向第三位從頭到尾比無聲冷氣還靜的牌友,只見他搖搖頭,正在算台數,這次真是虧大了。

  大夥面面相覷半天,只見谷陽從容不迫的站起身來,攬著閎嫣的肩膀。「伯母您好!我是閎嫣正在交往的物件,敝姓谷,單名陽。」

  「小嫣,這位先生跟你上次帶回來的不一樣。」阿眉皺起眉,昨天相親該不會告吹了吧?

  「不就說我們已經分手了。」她雲淡風輕的帶過。

  三個牌友見阿眉姨在處理家務,很識相的各自找事情做,有的杵著拐杖上廁所去,有的裝病躺回床上,只剩小羅動作慢半拍,還在收拾麻將,但大夥都也很有默契的裝作這局不算。

  「喂!你們在幹嘛?繼續打呀!」見他們鳥獸敵,阿眉很不是滋味。

  小羅抱著麻將盒,一拐一拐的跳回隔壁床。「還要打?都輸到脫褲子了,不打了!都輸同一家,不公平啦!」再打下去,他出院時,爛債都要記滿一面牆了。

  「坐呀,別老站著。」阿眉招呼著谷陽,要女兒把一旁的凳子給搬來,讓客人坐。「沒想到頭一回見面,就拉你上牌桌,我以為你是小羅他們的朋友。」

  谷陽只是笑一笑,拉著閎嫣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後。「我應該早點來拜訪伯母的。」

  「媽,他是我老闆,以前跟你提過的。」見母親還在狀況外,閎嫣提醒著。

  「啊!就是那個花心、沒女人會死的大老闆喔?」

  窩在病床上偷聽的牌友們,聽阿眉姨這麼說,差點沒摔下床來,就連閎嫣的臉色也翻青,而谷陽卻一派鎮定。

  「是閎嫣對我有所誤解,事實並非如此。」

  閎嫣撞他一個拐子,哪有人說謊還能如此臉不紅氣不喘的?

  「對嘛!看你一臉斯斯文文的,哪里花心了?」阿眉笑得和氣。「你們交往多久了?」

  「我們認識八年多,不過交往是最近一、兩個月的事,今天來是……」

  「可以嫁了、可以嫁了!死丫頭,也不跟你老娘講有交往的對象,害我還雞婆的安排相親。」阿眉瞪著女兒。「谷先生,請別介意呀!」

  瞧娘親死命想把自己推銷出去,閎嫣就沒好氣。去年她帶前未婚夫回來過年,也沒見她如此熱絡。

  「我和閎嫣有結婚的打算,這次回來是和伯母——」

  「沒問題!什麼時候?」

  以為還會被刁難一下的谷陽,沒想到事情進展如此順利,突然腦筋一片空白,被喜悅給沖昏了頭。「我……我問閎嫣……」

  「對啦對啦!這種瑣事交給那丫頭去打理,咱們繼續在牌桌上交流感情。死小羅,我的麻將咧?別給我裝死,剛剛你們欠的錢還沒給我女婿,想汙我喔!」拉著谷陽,阿眉一講到麻將,精神就來。「跟你說呀,你長得還真像我家死去的那一口子,難怪我越看越有緣,這回丫頭可真是挑了個好物件,上次她帶回來的那一隻,連一筒都不曉得,給我摸了一隻鳥當一筒想誆我,真是死小子!」

  閎嫣額上冒了黑線,她娘親的嘴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記得有空多回來看看我呀,順便陪我摸個幾圈,你也曉得老人家都是很寂寞的。」搓著麻將,阿眉似乎想起什麼。「對了!丫頭,孟俯見過我家女婿沒?」

  瞧她叫得很親切,閎嫣翻了翻白眼。「見到了。」她無力的收拾母親吃完的便當,見他們又準備開賭,很想吐血。

  阿眉定睛一瞧。「唉呀,我說女婿呀,你眼角那塊瘀青,不會是孟俯做的好事吧?」她哈哈一笑。

  「是呀。」谷陽摸摸眼角,嘿嘿地乾笑。

  「好啊!那個欠人教訓的臭小孩,等他來時,我替你討回公道!」

  「媽,谷陽他打落表哥兩顆牙啦!」

  「什麼?」阿眉不可置信地看著谷陽,只見他越笑越心虛,俊臉都白了。

  「我……我感到很抱歉……咳——」話還沒講完,阿眉胖手伸來,拍得谷陽快要岔氣。

  「好樣的,我女兒嫁你嫁定啦!」

              ☆☆☆      ☆☆☆       ☆☆☆    ☆☆☆      ☆☆☆       ☆☆☆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晚風陣陣襲來,花朵搖曳生姿,清香撲鼻。

  黃沙路面揚起淡淡塵煙,黑色轎車停在綠意盎然的宅院裏,閎嫣下了車,谷陽拎了剛採買的食材緊跟在後。

  離開醫院時,他們還順道去黃昏市場撿些便宜,購得為數不少的新鮮食材,尤其是谷陽,頭一回到傳統市場,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什麼都覺得新鮮。

  閎嫣教他如何挑食材,怎樣跟老闆殺價,買的全是他愛吃的東西。

  「等會兒你先洗個澡,半小時之後就可以開飯。」她掏鑰匙準備進家門,卻嗅到一抹燒焦的味道。「是不是失火了?」

  谷陽動動鼻頭,似乎也聞到煙味。「應該是有人在燒東西。」

  她退到院子裏,見到自家後院白煙嫋嫋,驚慌失措的尖叫。「啊——」

  「閎嫣?」他還來不及安撫她,就見她像個小火箭沖到後院,沿路惡咒,像個連珠炮般罵不停。

  他尾隨在後,還掏出手機,如果情況不對,隨時報警。「閎嫣,你跑慢點!小心別摔倒。」

  她壓根沒空搭理谷陽,奔向後院的途中,還連連拐到腳,索性把高跟鞋脫了。

  谷陽跟在她後頭,撿起那雙被主人遺棄的鞋子,瞧她一副不知要跟誰拚命的模樣。「閎嫣!」

  「趙孟俯!你搞什麼鬼?」閎嫣沖進後院,又叫又跳的。「誰叫你在我家後面燒東西?如果風勢不對,燒到我家怎麼辦?」

  趙孟俯被她突如其來一吼,嚇得差點沒栽進火堆裏。「是你呀!我還以為是誰家的母老虎?」

  「少給我要嘴皮,還不快把火滅掉!」她氣喘吁吁的按著兩膝,瞪著前方五步之遙的表哥。

  趙孟俯踢踢腳邊一籃生地瓜。「我在烘窯準備烤地瓜。」

  閎嫣跳過去,碎石將細白的腳掌紮得紅腫。「怎麼會有地瓜?」

  「買的啦,你不是最愛吃?」瞧她潑辣的鬼吼鬼叫,真是沒形象。「幹嘛不穿鞋?臺北流行打赤腳喔?」

  閎嫣捶他一拳。「我以為有人要放火燒我家,所以趕來拚命!」

  谷陽見表兄妹倆有說有笑,才知道是場烏龍,於是將撿來的鞋擺在她腳邊。「穿上吧。」

  閎嫣瞪著趙孟俯臨時搭起的紅磚窯,突發其想。「晚上就在這裏吃吧。」

  「好呀,你炒幾樣簡單的青菜,我剛好有幾瓶不錯的陳酒,正好可以請谷先生喝。」趙孟俯彎下身去,從籃子裏撿了幾塊形狀略長的地瓜,準備等會丟進窯裏。

  「原來地瓜就是這樣烤的,只要丟下去就行了嗎?」從沒見過磚窯的谷陽,見窯內烈火沖天,也覺得好玩。

  「不,這樣扔下去,地瓜會燒光光,連皮都不剩。」趙孟俯笑哈哈,就連閎嫣也笑他土。「得將木材燃燒約一小時,使窯壁及紅土磚溫度上升到一百度以上,直到燒出灰燼,足以悶熱地瓜和其他食材。」

  「我剛好有買只雞,等會兒把它一塊丟下去。」閎嫣朝窯內扔下幾根薪柴,熱氣蒸得她滿臉通紅。

  「之後呢,要用泥巴密封爐口以避免熱氣外泄,然後將燒熱的紅磚敲碎鋪在高溫的灰燼上,悶差不多一個小時,就能開窯了,地瓜也就熟囉。」趙孟俯還在撿著地瓜。「剩下吃不完的,你們就帶回臺北吧。」

  「我們吃它個兩天兩夜,還怕吃不完?」閎嫣蹲在趙孟俯旁,看他選地瓜,笑得像個孩子。

  「虧你還是個小姐,吃一堆地瓜,不怕拚命放臭屁破壞形象?到時谷先生不要你,哭也沒用。」知道表妹愛吃,他才上市場搬來這一籃地瓜,好讓她帶回臺北。

  「烘窯烤出來的地瓜才好吃,回臺北我只能用微波爐烤,味道沒那麼好。」她拋玩著地瓜,扔到谷陽身上,好在他反應不慢,及時接住。「喜不喜歡吃地瓜?今天晚上就吃地瓜當晚飯,如何?」

  「好呀!」

  「讓你這從小在都市水泥叢林長大的小孩,見識我們鄉村田園之美。」閎嫣對谷陽咧嘴一笑。「第一道烘窯烤地瓜,包你唇齒留香,念念不忘。」

  「死丫頭!你在賣藥啊!」趙孟俯敲她的腦殼。「快去炒幾樣菜,順便把你買來的雞料理一下,等會兒就要悶地瓜了,你再慢半拍,咱們就要餓肚子了,手腳還不快一點!」

  閎嫣嘟著嘴,不知在碎念些什麼,抄起腳邊的食材,回到屋內準備。

  見她背影越走越遠,趙孟俯這才笑出來。「臭丫頭,毛病一堆,你一定很頭痛吧!」

  谷陽笑道:「沒那回事,閎嫣幫我很多忙,通常都是我給她找麻煩。」

  「這丫頭什麼不愛,偏愛吃烤地瓜。以前家裏沒什麼錢,幾顆地瓜還供得起,但也不是每天都有,有時她嘴饞,還會拉著我偷挖隔壁的地瓜……」

  「你們感情真好。」這點讓谷陽羡慕極了。同是家中獨子,她有趙孟俯可陪,他就沒那麼幸運。

  「是呀,有時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本來跟她一天到晚鬥嘴吵架,我姑丈死後,我才覺得一些事應該要好好把握。」站起身來,拍落衣褲上的灰塵,趙孟俯繼續朝窯內扔下木材。

  「可以多和我說說閎嫣小時候的事嗎?我想聽。」

  「那丫頭個性很潑辣,只有闖禍時才裝得可憐兮兮,大夥全都被她給騙了,只有我才知道她的真面目。但是我最倒楣了,每回她闖下的禍,矛頭總會指向我,把我打個半死不說,還老說是那丫頭愛跟在我屁股後頭跑。」趙孟俯歎口氣,想起童年幾乎毀在閎嫣手中,就感到心酸。

  谷陽忍不住笑開來,沒想到除了自己以外,這裏也有個被閎嫣吃得死死的人,而且「受虐期」比他更久!

  「以後,還請你多擔待些,她從小就是自己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仗著自個兒受寵,難免任性了點。」

  「我知道,這八年來我已領教不少,她的好、她的壞,我都瞭解。」窯內烈焰如朝陽,炙熱得教人無法輕易靠近。

  曾經以為他要的愛情就該如此,也應當如此,才顯得濃烈狂放、韻味無窮。

  而今,他才恍然大悟愛情細水長流,方能久遠漫長。好比這些年來他和閎嫣之間的感情,不是炫目的火花,而是涓涓細流,蔓延開來,是無窮無盡的溫暖。

  趙孟俯淺淺一笑,拍拍他的肩。「走吧,到倉庫搬張桌椅,咱們今晚可要喝個痛快!」

  谷陽頷首,兩個男人到倉庫去搬來兩張大桌、三張小椅,還拿來餐巾,煞有其事的佈置。

  閎嫣趁他們忙得不可開交之際,炒了幾盤青菜和下酒的小菜,香氣四溢。

  谷陽擦拭著堆滿灰塵的桌椅,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菜香,抬起頭就見她走來,趕緊上前幫她端菜。

  「辛苦你了。」他還很狗腿的落下一吻在她面頰上。

  「肚子餓嗎?廚房有飯,我炒了你最愛的蔥爆魷魚,還有魚湯。」

  講到吃,精神全來的谷陽高興得直點頭。「當然餓!我餓到兩腿發軟。」

  趙孟俯見窯內溫度也差不多了,將兩人給喚來。「喂喂喂!重頭戲來了,要悶地瓜了。」

  「等等!我的雞還沒下去。」閎嫣沖進家裏,抱著用錫箔紙裹了好幾層的雞出來。

  「現在窯內只剩餘灰。」趙孟俯隨手丟了幾塊紅土磚進去。「把地瓜和雞擺進去,悶一個鐘頭……」

  「就可以吃了!」谷陽像個小孩般躍躍欲試。

  「答對了!」閎嫣拍拍手。

  兩個大男人繼續命苦的做苦工,閎嫣在旁指揮,偶爾廚房和後院兩頭跑。

  三人七手八腳將地瓜和其他食材擺好,趙孟俯拿起鐵鏟將地上碎磚鋪在灰燼上頭,讓高溫的餘熱將食物悶熟。

  「滿好玩的耶。」抹去額間汗水,谷陽終於見識到傳說中的烘窯。

  「等會兒開窯挖地瓜時,那才好玩。」閎嫣喜孜孜的說道,一想到等會兒有可口香甜的地瓜可吃,笑得眼角都彎了起來。

              ☆☆☆      ☆☆☆       ☆☆☆    ☆☆☆      ☆☆☆       ☆☆☆

  「你說那丫頭當初進你們公司,是因為填錯應徵職位,才變成你的秘書?」

  「是的。」

  趙孟俯聽了哈哈大笑,酒過三巡,嗓門不由大了起來。「丫頭,你真的很迷糊耶!好在谷先生不嫌棄你,不然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閎嫣蹲在窯堆前,還在東翻西找是否有剩餘的地瓜,聽見趙孟俯如此說,直想用手裏木棍敲他的頭。「關你什麼事?他錄用我,靠得是我的實力,填錯履歷表是意外好不好?」

  「是是是,好美麗的意外喔,還讓你免費賺到男朋友,真是便宜了你!」

  「對!未來還晉升到長期飯票,怎樣?」真幸運,她眼尖的看到餘灰裏頭還有塊地瓜,動手就剝了吃起來。「我可是撿到績優股,羡慕吧?」

  谷陽聽她如此說,意外地臉紅起來。

  「死丫頭,真不害臊,你敢說我都不敢聽。」趙孟俯搖搖頭,有些不勝酒力。

  「地瓜別吃太多,到時猛放屁,表哥辛苦替你維護的形象都毀了,哈哈哈!」趙孟俯站起身,還搖搖晃晃的。

  「小心點。」谷陽攙扶著他,卻被趙孟俯拒絕。「我行!先睡了,麻煩你跟丫頭收拾一下。」

  「沒問題。」谷陽挽起袖子,也覺得吃得差不多,可以散場了。

  「表哥,讓谷陽攙你進去吧,今天你喝了不少,別逞強。」閎嫣站起身,拍落手裏的地瓜皮。

  「你們趕緊收吧,沒事早點睡,我先進屋。」趙孟俯揮揮手,一路晃進屋裏。

  看著表哥的背影,閎嫣覺得他像個孩子。「今天酒喝很多喔!」谷陽的酒力她很清楚,尤其陳酒後勁強烈,瞧趙孟俯已有八、九分醉,他也至少有六、七分。

  「一時高興,難免喝多,不礙事。」

  「洗把臉去睡吧,這裏我來就行。」動手整理碗筷,閎嫣催促著他。

  「沒關係,我陪你。」堆起碗盤,他還動手將灰燼給鏟進麻布袋裏。

  「你臉都紅了,還嘴硬。」閎嫣順著他的意,沒有多加阻攔。「下次別再喝那麼多了。」

  「有人碎碎念的感覺真好。」他憨憨地露齒一笑,滿心歡喜。

  閎嫣拿他這笑容沒轍。「現在你覺得好,久了就會嫌煩。」

  「不會,至少你念了八年,沒一次讓我聽厭。」

  「別耍嘴皮,酒喝多了,胡言亂語囉!」拿起抹布,她拭淨桌面。

  「錯,是借酒壯膽,把平常不敢說的話乘機講明。」清盡餘灰,他綁起布袋,走到水龍頭邊清洗雙手,也沖個臉,讓意識清楚些。

  閎嫣拉塊院子邊曬乾的毛巾讓他擦臉,插起腰問他。「你是不是要抱怨我其他做不好的地方呢?」

  抹幹臉,谷陽把毛巾扔在她臉上。「猜錯了。」

  閎嫣皺眉,拉下毛巾。「我記得你講話從沒客氣過,還有哪句話沒膽說?」

  「有。」洗淨毛巾,他動手替她拭去臉上被飛灰沾上的污痕,還有嘴角的地瓜碎屑。

  「什麼?」

  「我愛你。」

  閎嫣怔了半晌,心頭猛地一陣揪緊,聲聲的心跳如擂鼓。

  「這句話遲了八年。」最初是他一己之私,才想將她留下,儘管察覺不到自己的真正心意,卻比誰都還依賴她,倘若這不是愛情,又是什麼呢?

  「再說一遍。」不知怎地,她突然眼眶有些濕熱,情緒激動。

  「我愛你!謝謝你這八年來的照顧,讓我無所懼的向前走,無後顧之憂。」

  擁緊她,谷陽覺得今晚的星空好燦爛,點點繁星閃爍不已,就像是給兩人的祝福。

  能遇見她,真是太好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4 00:15:24

尾聲

  數年後

  「我的小公主,目的地到了,該下車囉!」解開安全帶,谷陽喚醒睡在副駕駛座的女兒。

  圓潤的鵝蛋臉上嵌著一對晶亮的黑水銀,雖然有些惺忪,依舊閃閃發光。

  「邵姨的店到了呀?」打聲呵欠,小女孩細軟的音調甜得像蜜,讓人一聽就忍不住想疼愛。

  「再走一段路,就可以見到媽咪和邵姨了。」替女兒解開安全帶,谷陽下車,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拿起她的小提琴,按下中控鎖將車門鎖上。

  谷亞賴在父親懷裏,像貓兒似的撒嬌。「跟你說喔,老師今天說我拉得很好,說我有進步!」

  「這麼厲害呀!那等會兒拉首曲子給爹地和媽咪聽,也讓邵姨聽,好不好?」

  每個禮拜六下午三點,就是他化身成黑車國王,到音樂教室接小公主下課的時候。他親了女兒一口,健臂抱得更緊。「好可愛喔,我的小公主!」

  被爹地親得一臉口水,穀亞皺皺粉色的小鼻頭。「好討厭喔,你們男生都會偷親人。」

  谷陽聽了,藏在鏡片後的斯文面容瞬間鐵青。「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偷親你?」

  穀亞小臉上淨是困擾。為何別人親她要經過爹地同意呢?應該是要問她願不願意吧?

  「嗯。」她輕輕頷首。爹地臉色變得好激動,是不是要罵人了?

  「他……他親你哪里?臉頰?額頭?還是手背?」好個小兔崽子!到底是哪一隻,他要抓來教訓一頓!

  「嘴巴。」

  「什麼?」谷陽大喊一聲,臉色刷白。「那是我寶貝公主的初、初、初……初吻呐!」

  「爹地,什麼叫初吻?我也常看見你親媽咪呀,而且也是親嘴巴。」

  不!那意義不同……但他又該做何解釋呢?

  「那不一樣,因為爹地愛媽咪,所以才可以親嘴巴。」

  「可是……尹邑說他喜歡我,又說會親我是情不自禁……爹地,什麼叫『情不自禁』?我聽不懂耶。」

  「亞亞,我會找尹叔叔好好談談有關尹邑的事。下次尹邑要親你時,記得拒絕他,否則我可能要請尹叔叔回家吃自己,從此列為拒絕往來戶,這樣你懂嗎?」

  「爹地,尹叔叔本來就是回自己家吃飯呀!而且你還沒告訴我什麼叫『情不自禁』?」

  他要殺了姓尹的!

  沒想到尹邑一臉忠厚,竟敢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准是尹錕諺在後頭教唆!

  想染指他女兒?!抱歉,門都沒有!

  谷陽怒火沖天,兩眼竄出火光,踏人「寂寞芳心」。

  閎嫣坐在吧臺上和邵儀鳳、柳緒緹談天,她一轉身,就見到谷陽抱著女兒迎面走來,提著女兒的琴盒,笑得讓人很……頭皮發麻!

  只見谷陽將穀亞放下,把琴盒遞給女兒。「來,去旁邊調音,等等就是你的演奏會,先和邵姨、柳姨打聲招呼。」

  谷亞綻出甜美的微笑,問候兩人之後就到角落旁調她的小提琴。

  「尹錕諺他們那一家子咧?來了沒?」

  「幹嘛,要討債喔?需不需要我家老大出馬?」支著下巴,柳緒緹指著正替剛滿月的二兒子換尿布的丈夫,大兒子還扯著他的褲管,坐在地板上玩。

  只見對方面無表情的抬起頭,朝谷陽頷首打招呼。那男人無論是體格或容貌,都粗獷豪邁得令人印象深刻,一眼難忘。

  「你們來評評理,那個尹家小老頭竟敢奪走我家亞亞的初吻?!」

  「耶,初吻?」邵儀鳳和柳緒緹吃了一驚,沒想到尹邑老實歸老實,手腳倒是挺快的。

  「尹邑是出人意外,不過你也別跟孩子計較了。」閎嫣安撫他,自從當父親以後,只要是有關穀亞,才芝麻綠豆大的事,立即就會被他放大好幾倍。

  「我計較?小小年紀就會吃女生豆腐,長大還得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注視著谷陽,就連旁邊正在替兒子換尿布的男人也是,每個人皆露出不予置評的目光。

  如果她記得沒錯,這男人在承認愛她之前,也是個風流的假面男吧?閎嫣差點笑出聲,卻只能強忍著,替丈夫留點面子。

  「啊,那我兒子不就沒機會了?」邵儀鳳她家那一大一小到附近超市替她買蜂蜜,不知又買到哪里去,八成是陷在玩具贈品裏出不來吧?

  「我家兒子也加入!」柳緒緹驕傲的說:「不然你們看。」

  大家順著她的纖指望去,果然見到柳緒緹的大兒子包著尿布,像個唐老鴨似的繞著穀亞轉,逗得她哈哈大笑。

  「你們這些臭男生,為什麼要像蒼蠅一樣黏在我家女兒後頭跑?」谷陽眼看女兒廣受喜愛,就連柳家那不過兩歲多的大兒子也逃不出情網,就覺得心在淌血。

  當他還在心酸時,尹錕諺牽著老婆、抱著小孩出現在店門口,父子一大一小竟穿著令人不敢恭維的花襯衫!

  「亞亞!」尹邑眼尖,一見到穀亞就急著掙出父親的懷抱。

  「亞亞,別來無恙!」尹邑奔到穀亞身邊,胖臉漾著燦笑。

  別……別來無恙?谷陽聽了差點昏倒。

  尹錕諺迎面走來,一掌按在谷陽肩上。「嗨!今天你們早到呀?」

  「不!今天是我們比較早。」抱著小兒子的魁梧男子,適巧經過兩人身後,淡淡吐出話來,又緩緩離開。

  「是是是!厲先生,好久不見了。」尹錕諺乾笑著,險些被嚇得跳腳。

  柳緒緹的丈夫實在太過兇惡,突然猛一看見他,還是被嚇得心臟差點從嘴裏跳出來。

  「尹錕諺,你到底是怎麼教小孩的?」谷陽提起他的衣領,一臉兇神惡煞。

  「你說我家優秀的兒子?」說到兒子,尹錕諺驕傲得從鼻孔哼出氣來。「快說快說!我迫不及待參與他的成長。」一提到兒子,尹錕諺就像個傻子。

  「他奪走我寶貝女兒的初吻!」谷陽健臂架在尹錕諺脖子上。

  「漂亮呀!」尹錕諺差點豎起大拇指朝兒子一比,但是現在被谷陽架得動彈不得,只能嘴巴意思意思。

  正當兩個人難分難解時,谷陽突然聽到讓他心痛的一段話——

  「亞亞,以後你長大,嫁給我好不好?」

  「為什麼?」

  「我喜歡你呀!請你將來當我的老婆,我們一直在一起,永浴愛河。」尹邑說得煞有其事。

  「好呀!等我長大,就嫁給你吧!」

  一聽到女兒如此爽快地允諾,自己方才提醒過她的話瞬間灰飛煙滅,谷陽心痛到連扭斷尹錕諺脖子的力氣都沒了。

  「老闆,以後我們就是親家了,互相友愛一點吧!」沒想到兒子把妞功力好得不像話,真讓尹錕諺有些驚喜。

  谷陽一聽火氣更大。「給我閉嘴!」臂一收,他又出現想勒死尹錕諺的衝動。

  尹錕諺疼得哇哇大叫,拚了命的掙扎,直奔向開始替兒子餵奶的厲海嚴身邊。

  「厲先生,救我!快用你那張兇惡的臉嚇跑我身後的惡鬼!」

  只見厲海嚴抬起頭來,舉起食指放在嘴邊,朝他們兩人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兩個吵鬧的男人見狀,頓時謹慎地坐在他面前,看厲海嚴熟練地喂起奶來,三人一塊低聲哄著繈褓中的男娃娃。

  「是不是男人一結婚,就會變得很蠢?」閎嫣忍不住問出心頭已久的困惑。

  「尤其是有孩子之後,他們的愚蠢還會變本加厲。」看著穿花襯衫的丈夫,項裴妘也覺得困擾。

  「我家那口也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柳緒緹也不得不說,她家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不曉得遠媛是否也如此?等會兒她來,咱們問問好了。」

  感慨一回,三個女人不約而同轉問在吧台內沖咖啡的邵儀鳳。「那你家的咧?」

  「我……」

  「寶貝老婆,我們回來了!」一聲清朗呼喊傳來,是尉璟豐。

  他兩手提滿零食餅乾,讓兒子坐在肩上,而兒子手上正搖著兩盒購買大量商品換來的玩具贈品……

  「媽咪!你看,我的金剛戰士收集到了!」

  邵儀鳳頭痛地按著眉心,悶悶地說:「很不巧,我家也有相同的困擾。」

  原來,愚蠢是會互相感染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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