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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蔚湛 -【拐走小甜心】《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4:17     標題: 蔚湛 -【拐走小甜心】《全文完》

蔚湛 - 拐走小甜心

半天之前,藍旭星是個充滿鬥志的天之驕子,
自信、高傲不服輸,未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
不料當他昏迷醒來後,卻成了一個遺失過去的無助男人,
生活起居還得仰仗一個年輕女孩!
原本打算養好傷就要下山,尋回他的記憶,
可是這個叫舒舒的女孩卻教他難以輕言離去。
她單純甜美的笑容令他寧願忘記姓名,
她寂寞的身影更讓他決定要一輩子保護她……
自從「撿」回了這個陌生人,
舒舒平靜孤寂的山中生活便起了波瀾變化,
他會陪她看星星、會在打雷的夜晚安撫她的恐懼,
讓舉目無親的她覺得不再孤獨無依。
然而,本以為已經抓在手中的幸福,卻在轉瞬間消失!
他的突然離開,帶走了她的歡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4:45

第一章

  六月份,梅雨季,連續下了幾天的雨,涼得不像夏天。  

  藍旭星望著窗外,一手托著下巴,微微出神。他嘆了口氣,幽幽回望著埋首整理卷宗的小林。  

  小林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怯懦地說:「總經理……你這樣看著我幹麼?很曖昧耶!」  

  藍旭星笑了,好看的眉目間有著讓人無法察覺的愁。「小林,這世上有什麼讓你無法忘懷的東西嗎?」  

  「無法忘懷?」小林搔搔頭。「有吧!我初戀的女朋友,我當兵的時候她說要等我,但才當兵沒多久,她卻寄了張喜帖給我,我到現在偶爾還會夢到喜帖上的新郎名字是我,很好笑吧?我都忘記她長什麼模樣了。」  

  「是嗎?」藍旭星目光柔和,也許是因為這不像夏天的夏天擾亂了人的情緒,他平常不會隨便對人傾吐心事的,今天卻莫名地脫口而出。  

  「最近我常夢見一雙眼睛,偶爾那雙眼對著我笑,偶爾對著我掉淚。我只記得對她說『我願意』,可是每每說出口夢就醒了……」他望著一臉困惑的小林。「那是什麼意思?我總覺得好像遺忘了什麼重要的記憶……」  

  小林臉色大變,嚇壞了。「聽起來好像很靈異,總經理,你是不是被什麼東東給纏上了啊?」  

  看著小林臉變綠,藍旭星只是微笑,不置一詞。   

  如果,那雙眼睛是真的,如果,那個人真的存在,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只可惜她活在他的夢裡,可惜她燦亮的眼眸像天上構不到的星。他一定遺忘了什麼,也一定允諾過些什麼。望著窗外白雲,他問了上天許多次,上天始終不曾回答。  

  一個月前    

  「事情辦得怎麼樣?」藍旭星沒抬頭,手不停地翻著辦公桌上的公文。  

  「藍總經理,這個……嗯,我……」被問的人回答得吞吞吐吐。   

  事情果然還沒辦好。沒得到滿意答覆的藍旭星從堆滿了公文的桌面抬起頭來,微慍的俊俏臉龐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態度。  

  「小林,我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可不是要聽你在這裡嗯嗯啊啊的。」推開了沙發座椅,藍旭星走近他的身邊。「你明知道這個案子董事長催得很急,也知道我最討厭下屬辦事不力。」說完,銳眸掃了他一眼。  

  「是。」藍旭星微微一個眼神示意,教小林眉頭一皺,心裡暗暗叫苦,猜想自己待會兒就要和那群沒達成任務的前輩們交換被上司「削」的心得。  

  藍旭星嗓音略沉,軟硬兼施,拍了拍他下垂的肩頭。「告訴我,公司裡還有沒有人可以替我做好這件事?」  

  除了他?據他所知,他好像已經是最後一個犧牲者了。小林搖頭,招牌的八字眉垂得更低了,看起來很「衰」。  

  「不過是叫你們勸人賣掉土地而已,有這麼難嗎?而且還是一間經營不善,風吹就倒的破旅館!」一早看見小林的眉頭簡直是種詛咒,藍旭星失去耐性,食指抵上小林眉間,用力一推。「說!到底為什麼?」  

  「我已經盡力了。而且……」小林抬頭偷瞧藍旭星的表情。「那個女生……很可憐耶!」在同情心驅使下,小林忍不住為那塊地的地主說話,即使會讓他弄丟飯碗也不足惜。  

  「可憐什麼?跟你被炒魷魚比起來,哪個人比較可憐?」藍旭星忍不住咆哮出聲。  

  小林嚇得一句話也不敢回。  

  過一會兒冷靜下來,他抬手搓揉額際,然後拍拍小林的肩膀。  

  「這樣吧,小林,念在你跟了我那麼久的分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盡快把這件事情搞定。董事長那邊我想辦法擋一擋,能拖就儘量拖吧!」  

  「總經理,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勝任……」想到那個女孩的處境,小林的心簡直快擰成一團了。  

  「叩、叩」的敲門聲打斷了小林的話尾,門打開了,是張明豔動人的臉龐。「總經理,董事長找你,是現在喔,趕快去吧!」在沒人看得到的角度朝他偷偷地眨了眨眼。  

  「知道了,謝謝。」因為她的出現,使得藍旭星臉部僵硬的線條稍微緩和。  

  他交代小林。「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吧。」大約知道是什麼事,藍旭星在心裡嘆氣,唉!看樣子事情是沒辦法再拖下去了。  

  「璐喬,我爸找我幹麼?」待兩人進入無人的電梯後,藍旭星手一攬,將季璐喬的細腰圈在自己的懷中。  

  她輕笑著推開他。「不正經,等一下被人看到了不好。」要是口紅沾到他的襯衫,她就麻煩了。  

  「妳是我的lover耶!被看到有什麼關係?」藍旭星隨口揶揄。「難道除了我,妳還有別的男人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想想你待會兒要怎麼應付吧!還有,耀日也來了。」糟糕!他隨口說說竟然就讓他說中,還好她季璐喬早就訓練有素,怎麼也不會露出心虛的表情。  

  一聽到這個名字,藍旭星原本就差的心情更是跌到谷底。「藍耀日?他來幹麼?該不會是衝著妳來的吧?」一定是!從小到大,只要是他的東西,藍耀日那傢伙就會想盡辦法搶走。  

  「不是,是衝著你。」她勾起一抹明媚動人的微笑,將他推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璐喬,妳留下來沒關係。」藍奕揚喊住走向門口的娉婷身影,那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他未來媳婦的最佳人選,既聰明又貼心,他滿意得不得了。  

  「是。」季璐喬柔順地應了聲,自動跑去泡咖啡。  

  不一會兒滿室瀰漫著咖啡香,她先端了杯放在藍奕揚的桌上,再拿了杯給斜坐在沙發上一臉閒適的藍耀日,媚笑加上動人的眼波流轉,角度拿捏得很好,沒讓在場的其它兩人發現。  

  「你的咖啡。」最後,把咖啡拿給心思根本沒放在她身上,此時正冷眼瞪著他大哥的藍旭星。  

  「喲!『小弟』,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這問候既冷又帶刺,很難想像是出自一位「大哥」的口中。  

  「還好,如果不要看到你更好。」不過這個弟弟的態度也不怎麼客氣。  

  「兄弟倆講話火藥味一定要這麼重嗎?」藍奕揚渾厚穩健的聲音成功地制止了他們兩人的針鋒相對。  

  「爸,他來幹麼?」無事不登三寶殿,藍旭星相信藍耀日的出現除了讓自己更確信有一個討人厭的大哥外,一定別有目的。  

  「嗯?」藍奕揚蹙起眉頭,對他的話很不能茍同。  

  「我是說……大哥來幹麼?」他咬著牙說出這個他壓根兒不想承認的稱謂。  

  「旭星啊,我都承認你是我的弟弟了,你怎麼不能更成熟點,叫我一聲『大哥』呢?」藍耀日眸裡的鄙視全被他看起來斯文的金框眼鏡給擋得一乾二淨。  

  「等到你真心喊我一聲『弟弟』,我自然會大方地叫你大哥,這點你放心。」藍旭星的口齒伶俐程度一點也不會輸給他。  

  「你們夠了沒?」藍奕揚吼了句。「有時間浪費在這種沒意義的鬥嘴上,不如把精神用在公事上!」  

  兩個都是他的兒子,個性卻南轅北轍,難道真的因為不是同一個媽生的關係嗎?想到這裡,他又不禁要怪起自己年輕時的風流。  

  「尤其是你,旭星,土地收購案交給你那麼久的時間,你完成了沒有?一群設計師全等著畫藍圖,這樣耗下去有多浪費人力資源你知道嗎?」  

  鷹燦娛樂建設的新企劃案是在中部收購一塊山地,而後開闢成一個全國最大的遊樂場。藍旭星負責土地收購事宜,大哥藍耀日則是負責幕後硬件方面的設計,藍奕揚刻意將他們的職務錯開,無非就是想圖個耳根清靜。  

  雖然一家人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平日他倆忙於各自的事業,很少碰得到面,今天工作上的交集卻堂而皇之地挑起了他們之間的戰火。  

  「原來你今天是專程來打我的小報告的?」終於清楚他的目的了!藍旭星怒眼瞪向一旁像沒事人般的藍耀日。  

  「沒辦法,土地還沒有著落,我當然閒閒沒事幹。」藍耀日手一攤,故作無奈。  

  當然沒有人希望自己生下來就是勞碌命,挑明了,他藍耀日今天的目的就是來打擊藍旭星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讓老爸對藍旭星失望,承認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誤,更要讓「那個人」徹底瞭解一個事實  他根本沒資格做藍家的人。  

  「都什麼時候了,你不檢討自己,還怪別人?」藍奕揚舉手怒指著藍旭星的鼻頭,罵道。「要不是你大哥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這件事你要耗到幾時!」  

  「是。」藍旭星被罵得羞愧低頭,一向自尊心極重的他,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被人當場指責,尤其旁邊還站著他的女朋友!  

  母親過世後,他就被爸爸接回藍家住。從他一踏進這個家開始,他和藍耀日就沒有互看順眼的一天。他可以接受一向疼愛他和媽媽的爸爸有另一個家庭,也可以坦然地承認自己的血緣和姓氏,但他就是沒辦法與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哥和平相處,不論他再怎麼努力,就算全公司的人都讚賞他的能力,藍耀日總是看扁他,也總要找他的麻煩。  

  他是故意的,一定早就想好要讓他在爸爸和季璐喬面前難看,雙拳暗握,藍旭星在心裡發誓,這輩子跟藍耀日誓不兩立!  

  「哎呀!我該走了,免得待會兒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藍耀日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旭星,好好幹吧!別讓爸對你失望。」  

  「你……」他恨死這傢伙了!  

  「璐喬,送耀日出去,順便把門帶上。」藍奕揚揮手示意。  

  待門關上後,他嘆了口氣,拍拍藍旭星的肩膀。「旭星,彆氣了,你把事情做好不就成了?等你完成後還有人敢瞧不起你嗎?」  

  「爸,我……」他心中有許多的怨氣,主要原因都來自於他是個私生子,而身份的微妙,使得他不管再怎麼努力,所得到的肯定也都十分有限,可是他又能跟誰訴苦?跟爸爸說不就等於在指責他年輕時的不是嗎?  

  「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兒子,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凡事只要盡力了就會被肯定,知道嗎?」  

  「我已經盡力了!」他無法忍受總是被父親否定。  

  「你曾親自上山去跟對方協調嗎?」藍奕揚一語道破了藍旭星的盲點,有些事情還是得親力親為才行,對於未曾努力過的事沒有放棄的權利。  

  這句話讓藍旭星頓時啞然。的確,他從來沒有上山去跟對方洽談過,因為根據小林的報告,那座山上只有一間小小的山中旅館,遊客少得可憐,從市區出發,到山上也需要一段路程。  

  在旅館營運不佳的情況下,他原本很有把握旅館的主人一定會欣然賣地,沒想到事情卻出乎他所預料……  

  「只要盡力,沒有做不成的事,你再想想辦法吧!」  

  還能想什麼辦法?只能親自出馬了。藍旭星收拾簡單的行囊,一路驅車南下,尚未日落,他已經遠離了喧鬧的城市來到了山腰處。  

  這裡的路還真難走,難以想像為什麼會有人在這裡經營旅館,藍旭星實在想不到這座尚未充分開發的山林會帶給人們什麼益處。  

  他想到了季璐喬,那個聰明美麗的女人,在他交往過的眾多對象當中,她算是最瞭解他的。她明白他在藍家、在公司的處境,總是適時地給予鼓勵,釋放他的壓力,這世上也只有她始終相信著他。  

  如此貼心的女人,教他怎麼能不喜歡她呢?這次上山,想必要在山中的旅館住上幾天,他下午打了電話約季璐喬一起來,但是她卻因為公事忙碌而拒絕了。  

  他並不怪她,身為董事長的秘書,她本來就有很多事情要忙。  

  只是此時,一個人開車的藍旭星,不知為何突然好想她……  

  拿起身旁的手機,他撥了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喂,妳在幹麼?怎麼那麼久才接電話?」藍旭星以免持聽筒耳機與季璐喬通話。  

  「喂,旭星嗎?你到了嗎?」季璐喬很明顯的壓低了聲量。「喂、喂……你那邊的收訊不太清楚,我掛電話了喔。」  

  他飛快地瞥了手機一眼。「不會呀,現在是滿格。不要掛,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妳說。」  

  「好,你快說。」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聲音也有點抖顫。  

  「我好想妳,真希望妳能在我身邊。」低沉的嗓音十分感性地訴說著真心話。  

  可是手機那頭傳來「叩、叩」的敲門聲卻令藍旭星一怔。  

  「寶貝!妳在跟誰講話呀?再不出來我就進去和妳一塊兒洗啦……」說話的男聲口氣十足油腔滑調。  

  「啊!旭星,我聽不到了  」「嘟」的一聲,季璐喬掛了電話。  

  來不及了!他已經聽到了。是藍耀日的聲音!沒想到璐喬「有事」的原因是因為藍耀日!  

  難道璐喬和藍耀日……  

  不,他不相信!只是,剛剛電話裡傳來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逼得他不相信也不行。  

  可恨的藍耀日,更可恨的是背叛他的季璐喬!  

  憤怒如狂濤席捲而來,當藍旭星腦中一片空白的剎那間,車子的輪胎正輾過一顆大石,重心偏向一邊,而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突然打滑,車體猛力撞向道路的護欄    

  這個強烈的衝撞讓藍旭星的頭顱狠狠地撞上擋風玻璃,「砰」的一聲讓他幾乎失去了意識,瞬間卻又被腿上的劇烈疼痛喚醒,這一醒可不得了,他發現車子竟然慢慢地往山谷底下滑!  

  費了好大的力氣,他終於把車門給撞開,憑著生物的求生本能和意志,他撐起身子跳離車頭已扭曲得不成形的座車,像攤爛泥般癱在地上,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車身滑進深不見底的山谷,其中還包括他的皮包、手機和一堆簽約的文件。  

  「來人啊……救救我!」天啊!他的腿好痛,該不會是壓斷了吧?「有沒有人啊?」  

  救命哪!這山上怎麼一個人也沒有?他可不想死在這裡。  

  環顧四周,天色漸漸暗去,耳邊傳來不知名動物的低鳴,這種詭異的氣氛讓他打從心底泛起一陣冷顫。  

  不得已,他只有往前爬,用雙手撐著身體慢慢前進,山路上的碎石摩擦著他手臂的皮膚,留下一道道粗細不一的血痕。  

  不知經過了多久,也許也是失血過多,當黑暗已完全籠罩了大地後,他竟然產生前方彷彿有亮光的錯覺,但體力已經用盡,他是一步也沒辦法再走了。  

  視線正逐漸模糊時,躺成大字形的藍旭星感覺有股溫熱的鼻息正輕觸著他的肌膚,這兒嗅嗅那兒聞聞的,好像在試探什麼似的。  

  「你乾脆一口吃掉我算了,別玩我了。」現在就算他被野生動物啃了一定也沒知覺了。  

  沒動靜?他努力撐起眼皮一瞧,矇矓中發現有只動物也歪著頭在瞧他。  

  是狗?毛茸茸的一大團,不仔細瞧還以為是熊。  

  「狗狗?乖、乖。你餓嗎?我沒東西給你吃,對不起。」他一向很喜歡狗這種動物,只要你真心對待牠,牠也會忠心耿耿地回報你,不像有些人……  

  湧上心頭的怒意似狂浪衝擊胸口,讓他難以承受,他卻想不起來為什麼,只覺頭疼得讓人發狂。  

  那狗像是對他放下戒心似的,蹲在他身邊狂搖尾巴,舌頭更不安分地舔上他的臉。  

  「你在陪我嗎?謝謝。」他覺得萬分疲倦。「唉……我連摸你的力氣也沒了。」  

  逐漸要失去意識了……  

  合上眼皮,藍旭星就這麼昏過去了。  

  那隻狗在他身旁繞了兩圈之後,長鳴了聲,最後往光源的方向直奔。  

  隱約地嗅到身旁有陣淡淡的香氣,夜幕低垂後香氣益發濃郁,這究竟是什麼味道?  

  渾身的疲憊和四肢的疼痛提醒著他經歷了一場重大的劫難,雖然欲振乏力,手指似乎仍可以動彈,好不容易藍旭星終於緩緩地撐開了眼皮。  

  一睜開眼睛,發現有雙眼睛也正瞧著他,那對黑瞳閃爍著清澈晶亮的光彩,盛滿了好奇直盯著他,像星空裡最亮的星子。  

  這雙澄澈到不似凡人的眸子給了他以為自己不在人世的錯覺。  

  「我……我死了……嗎?」藍旭星好不容易才從乾澀的喉頭發出聲音,那聲音沙啞得像烏鴉。  

  來人星眸微彎,笑聲如銀鈴般清脆。「這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怎麼反倒是你先問我呢?算了,還會說話代表你沒死,也表示我還得費力把你搬回去。」  

  是女人?不,應該是個小女孩,聲音聽起來很稚嫩。  

  「辛……辛苦……妳了……」不過他很懷疑這個小女孩有辦法搬得動他。  

  「你說什麼?」他不是大舌頭就是摔壞腦袋了,來人偏著頭努力地猜測男人想要表達的意思。  

  「辛……辛苦……」咳……咳!現在好像不是說客套話的時候,他快渴死了。  

  「你是指天上的星星嗎?」好奇怪的人,都受傷了還有心情看星星!  

  她抬頭望天,嗯,今天的星星還真是異常的耀眼。  

  他根本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哪管得了天上有幾顆星?不過,他彷彿真的看見了熠熠發光的星子,那是她晶瑩的雙眸,清澈的目光透露著溫暖沉靜,令人感到安心。  

  「哦,我懂了,你是不是在說你的名字?」她開心地擊掌,為自己的冰雪聰明感覺到有點小驕傲。  

  「名……名字……?」藍旭星剎那間愣住了。他的名字?怎麼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  

  「你叫阿星,我叫舒舒,這樣我們就算認識了,既然是朋友,我就要幫你的忙,免得你躺在這裡被野獸給叼走。」她吃力地托住阿星的腋下,拖著他緩緩往前走,斷斷續續地說。「不是我不想趕快救你,而是豬伯說……不能跟陌生人說話……喔,豬伯不是因為長得像豬所以才叫豬伯,是因為他……養山豬的關係。啊…… 好像跟你扯太遠了,你們如果碰到了,你得說我們是朋友喔,不然你會害我……被罵的。」  

  「天啊!你真的好重……」舒舒累得快斷氣了,但為了趕緊治療他的傷勢,只好咬牙使盡吃奶的力氣,硬把他拖回旅館。  

  藍旭星此時簡直像個破布娃娃任人擺佈,一會兒撞到樹幹,一會兒又碰到石頭,雙腳被地面尖銳的石子一磨,又添了幾處新傷,還有濕答答的狗舌不時舔上他垂落在路面上的手掌。  

  他微笑了,比起剛才他一個人孤伶伶躺在陌生的地方等死,現在要好太多了。  

  沒想到人的體溫是這麼溫暖,那熱度透過彼此的衣物傳到他的心裡,讓他的心異樣地泛起了一股暖流。  

  女孩的叨絮聲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雖然他真的很想仔細聽清楚她到底在說些什麼,然而身體卻像躺在搖籃裡那樣舒服,搖著晃著,安全感讓眼皮越來越沉重。  

  難怪古代常有「以身相許」這類的事,雖然他對這個救命恩人一點遐想也沒有,可是心裡卻由衷地感激她,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好好地報答她……  

  鼻息間充滿了濃郁的香氣,夏日的微風輕輕吹拂在他的臉上,頭靠在女孩肩上的藍旭星提醒著自己不能忘記要報恩的心情,隨著睡意蔓延,這念頭像魔咒一般深深地留存在他的心底。  

  唔……好重啊!她真的快要不行了。  

  步履艱難地回到旅館,停在紅姨住的小木屋門口,舒舒手一鬆,忍不住將身上沉重的「包袱」放在地上,手一抹,揮去細緻額上的點點汗珠。  

「舒舒,妳又撿了什麼破爛回來啦?」小木門「咿呀」地打開,走出了一個面露滄桑、嘴邊叼了半根菸的女人,她是這間旅館目前唯一的客人,正懶洋洋地走近雙手無力、快累癱了的舒舒。  

  「紅姨,妳還沒睡啊?」阿星太重了,讓她胸口感覺到有點悶痛,舒舒深深地喘了口氣,燦爛地朝紅姨一笑。  

  「幹麼這麼早睡?我才想去找妳聊天而已。」她將煙蒂丟到地上踩熄,赫然發現地上有個不該存在於這裡的東西,彎下腰用顫抖的食指戳戳躺在地上昏死過去的陌生人,見到滿身的血漬後忽然嚇到。「天!妳撿了個死人回來幹麼?」  

  「他還沒死呢!只是受傷暈過去而已,我剛才看了一下他的傷口,不礙事的,可能血流太多才會昏迷不醒。」舒舒趕緊安撫紅姨的情緒。  

  「搞不好他是逃犯什麼的,妳救了他反而危險,我看還是叫豬伯載他下山比較好。」驚魂未定,紅姨嚴肅地板起臉來。  

  舒舒聽了心一驚。他是逃犯?有可能,自從爺爺奶奶過世之後,旅館的生意就不太好,現在更是鮮少有人來了。可是……如果現在急著把他送下山去,看他渾身是傷,好像又很可憐。  

  「是狗蛋要我救他的耶!如果他是壞人,狗蛋不會理他的。」舒舒趕緊找理由,那隻毛茸茸的大狗聽到主人叫牠的名字,在一旁吐著舌頭開心地繞圈圈。  

  「舒舒,妳太天真了,不知人間險惡。」紅姨不以為然地反駁。  

  半年前,她慘遭情感挫折,一心尋短的她站在山崖邊,不知該不該就這樣了結一切,還沒想清楚就腳底一滑跌下山谷,差點兒一命歸西。幸好這隻狗發現了她,讓她遇到了舒舒,舒舒的單純善良讓她心底的傷痛結了痂,她才能夠打起精神,跟舒舒,還有豬伯、豬嬸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名義上,她是旅館的客人,可是實際上她和舒舒的感情已親如家人。  

  雖然她被救的過程跟這男人很類似,這麼說也好像把自己歸為動機不單純的可疑份子,但至少她絕不可能會傷害舒舒,換成別人就不能確定了,何況還是個身份不明的傢伙。  

  「不會啦!妳放心,就算他是壞人,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對我怎樣的。而且我的力氣這麼大,我可以保護自己的。」舒舒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沒什麼說服力的手臂肌肉安慰她。  

  紅姨被她逗笑了。「說的也是,妳都能把這麼大一個人給搬回旅館來了,真要動手,我還得擔心他被妳打死。」  

  舒舒哈哈大笑。「哈哈,好吧,我先去幫他上些藥。」  

  「嗯。小心點。」紅姨還是不敢百分之百放心。  

  唉!這孩子實在可憐啊。據她所瞭解,舒舒從小就沒了爸媽,跟爺爺奶奶在山上住了一段時間後,為了繼續升學而下山,寄宿在一位遠房親戚家裡,想不到大學才念一半,爺爺和奶奶竟然相繼去世,留下這一座破敗的山中旅館。因為沒辦法親自照顧兩位老人家,讓舒舒自責很深,於是才二十歲的她堅持要撐起這家旅館。當初她來到山上時,驚訝地發現這間幾乎與世隔絕的旅館,更沒想到裡面有個這麼善良的女孩,如果可以,她真心祈禱上天能賜給舒舒她應得的幸福。  

  他覺得自己彷彿作了個好長好長的夢,夢中有很多人,可是他一個也記不得,只有一雙清澈的眸子,像引路的星子般帶著他走出那深長幽暗的夢境,他慢慢地感受到身體的痛楚漸漸消失,最後終於醒來。  

  暖陽從窗戶透了進來,藍旭星還無法適應,眨了眨眼皮,直到完全睜開眼之後,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木製的房屋簡樸且乾淨,枕頭上有著陽光曬過的味道,這房間應該經常有人細心打掃。  

  他緩緩起身,愣愣地看著自己身上,敷上藥也仔細包紮過的傷口,覆在上頭冰冰涼涼的藥草正散發著淡淡的草香,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是好奇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站起身,行動不便的他吃力地走到屋外,外頭的陽光有些刺眼,讓他瞇起了眼睛,風輕輕吹拂著,身旁的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似在催促著他什麼似的。  

  他究竟是誰?為何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依稀只記得……有個小女孩救了他……  

  其它的一切他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藍旭星皺眉捧著頭,發現愈是拚命要想起,他的頭就愈像要裂開一樣。  

  對,她叫舒舒!「舒舒」這兩個字突然躍進他的腦海裡,他馬上想起一雙眼睛,反射性地就勾勒出她的模樣,她應該是個半大不小、常甩著兩根辮子的鄉村小姑娘吧!可能還有點小雀斑,看起來應該還滿討喜的。  

  他得想辦法先找到她,或許這樣一來,他就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5:01

第二章

  藍旭星一跛一跛地走過蔭涼的竹林,來到綠濁油的菜園,他看到置身在一片翠綠中的娉婷身影,正想出聲時,卻意外受到不明物體突如其來的衝撞而滑倒,倒在草叢裡的他一身狼狽,還沒看清楚,潮濕的舌頭又熱情地往他的臉直招呼。  

  「狗蛋,不行喲!他的傷還沒好,不能陪你玩。」隨後跟來的舒舒板起了臉命令道。  

  狗兒垂首低嗚了聲,馬上又轉移注意力追蝴蝶去了。  

  她……應該是舒舒吧?  

  藍旭星抬頭望著她,陽光照耀下,她身上彷彿圍繞著一圈白色光芒,披散在肩上的烏黑秀髮隨風飄揚,像個不染塵埃的仙子,跟他想像中的樣子相差十萬八千裡人如其名,清新可人。  

  「是嗎?是你救了我?」藍旭星怔忡望著她脫俗的容顏,一股強烈的感覺撞擊他的心扉,胸口微微感覺到刺刺麻麻的。  

  「正確說來是狗蛋先發現你的。」沒有心機的舒舒幫他拿下頭頂的青草,他儍愣愣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狗蛋?」那是什麼東西?  

  「哦,就是剛才親你的狗狗,我發現它的時候它剛好肚子餓,正在偷吃雞捨的蛋,所以才叫它狗蛋。很好笑對不對?」舒舒咧嘴一笑。「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了?你整整睡了三天耶!」  

  「好多了。你是醫生嗎?怎麼那麼厲害?」她的笑容就跟山裡的微風一樣,令人滿心舒暢。  

  難得被稱讚,舒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啦,一個人在山上住久了,自然什麼都會一點呀!」  

  「你一個人住在這山上?」這樣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難道不怕有危險嗎?藍旭星打從心底生出了憐惜。「你的家人呢?」  

  「我從小就沒了爸媽,跟著我爺爺、奶奶住在山上一段時間,後來為了唸書才下山去。一年前,我爺爺奶奶生病過世了,留下這間旅館讓我照顧,所以我就在這兒啦!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還有豬伯跟豬嬸在這裡幫我的忙呢!而且這裡還住著一個客人,她叫紅姨。」舒舒聳聳肩,一屁股坐在藍旭星身旁,隨手拔了根青草放在嘴裡嚼咬著,亮著圓眼反問他。「你呢?為什麼會渾身是傷?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我不知道。」這是實話。他真的很苦惱:心裡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完成,卻怎樣也想不起來。  

  「騙人,怎麼可能?」舒舒不太相信,可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又不像在說謊。「那你該不會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吧?」  

  「嗯。」她不相信是理所當然的,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你不會是因為殺了人才逃到山裡的吧?」看他一臉愁容,舒舒很想安慰他,可是這種事不問清楚不行。  

  「呃……應該不是吧。」不過……這也很難確定,因為他根本想下起過去的事。想到這裡藍旭星不禁感到懊惱。  

  「別難過了,我相信你。」舒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眼裡沒有任何懷疑。「你可以住在這裡,等到你想起來自己是誰再離開。」  

  「謝謝。」素昧平生,她為什麼對他那麼好?藍旭星覺得很感動。  

  「別謝得那麼快。」舒舒表情認真。「你得付住宿費,住幾天就要算幾天。你該慶幸旅館的生意不太好,不然的話可能會讓你跟狗蛋一起睡,哈哈!」說完,舒舒自己笑得很開心。  

  「我會還你的。」就算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他也下想當個白吃白喝的人。  

  「還有你身上的衣服都已經破破爛爛了,我拿了件汗衫給你,也得算進住宿費裡。」她扳起手指頭,算得很起勁。  

  「哦,好……」低頭一瞧,他才發現自己早被換上乾淨的上衣,連褲子都不是原來的那條,想到是她幫他換的,藍旭星俊臉微紅。  

  沒有心眼的舒舒根本沒發現他有些尷尬,仍認真地計算著。「還有你吃的,我該怎麼算呢?搞不好等你想起自己是誰之後根本還不起……」  

  藍旭星帶著淺淺笑意看著舒舒,她似乎很喜歡自言自語,從睜開眼看見她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嘴巴一直沒停過,簡直就像剛學習說話的孩子,一抓到人就拚命講不停。  

  山中涼爽的微風輕輕吹送,拂過她細柔的發絲和側臉,時間就好像靜止一樣,悠閒得令人忘卻一切。  

  他突然有個念頭,如果一輩子都忘記自己是誰:水遠住在這裡也不錯……「阿星,我算奸了,你聽聽。」舒舒笑逐顏開。「你欠我的太多了,怎麼算也算不清。我看……就用你的身體來抵奸了。」他的體格雖然不是很壯碩,但也該夠用了。  

  「我的身體?」藍旭星嚇一跳,臉又紅了。  

  「嗯。」舒舒捏捏他的手臂,摸摸他的背部肌肉,然後還算滿意的點點頭。「看樣子你喪失記憶前一定常常鍛練自己的肌肉,瞧你身體滿結實的。」  

  看她秤斤論兩的像在挑豬肉一樣,藍旭星紅著臉,雖坐立不安卻又不敢亂動。  

  「我……我是很想報答你,可是……可不可以……不要用這種方式?」報恩有很多種,他可沒想到會用那種……那種方式。  

  「為什麼不行?你這身肌肉不用很可惜的耶!」舒舒瞅著他,一臉覺得他忘恩負義的模樣。  

  藍旭星只好妥協。「好、好吧!隨你怎麼使用。」然後像待宰的羔羊一樣紅著臉,閉緊了雙眼。  

  等了一會兒沒有半點動靜,熱燙的耳邊只有微風拂過的聲音。  

  終於他害羞地偷偷睜開眼皮往外瞧——四周早已沒半個人影。  

  只見舒舒扔下手邊的活,從不遠處的草皮氣呼呼地朝他奔來。  

  「你怎麼又發起呆來了?我以為你會跟來的!」她插著腰、鼓著雙頰。「又不是要你馬上幹活,等你傷好了再做嘛!」  

  「我、我以為……」藍旭星搔搔頭,笑得很憨。  

  「不准你好吃懶做喔!等你傷好得差不多了,還有很多事要做的。」舒舒笑了,動下動就發呆,真是顆儍星星。 「喏,先甩眼睛看我怎麼仿,等你完全污了我就不用費力教你了。」  

  原來是要他種東西?他……他真的想太多了。  

  藍旭星第一次覺得自己很低級。  


  舒舒找了棵樹,一屁股在樹底下坐著,拿出毛巾擦拭額際的汗。「奸熱哦!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下。阿星,你別光站著呀,快來這邊坐。」她拍拍旁邊空著的草地。  

  樹蔭的範圍很小,藍旭星杵著不動,因為他下知道該坐哪兒。舒舒一把將他拉下,力道過猛的結果讓他們倆跌成了一團。  

  俏臉沾了點泥土的舒舒見他愣愣的儍樣忍不住笑了。「哈哈哈!你看起來好笨喔!」  

  「別動,你的臉髒髒的,我幫你擦。」他拿走她手上的毛巾,很仔細地幫她擦去臉上的污泥。  

  藍旭星表情認真的臉龐太靠近,原本取笑他的舒舒,不由得乖乖聽話,睜圓了眼一動也不動。  

  「好了,這樣臉又變漂亮了。」藍旭星捏捏她的臉頰。  

  「真的嗎?」舒舒不好意思地絞著手指。「以前住宿的旅客也這麼說過,可是我想是因為我的年紀像他們女兒的緣故。」他寵溺的舉動卻讓舒舒心裡有種異樣的感受:心頭暖暖的。  

  「你真的很漂亮啊!如果你到了城市裡,一定會有很多人想娶你回家。」  

  「哈哈,算你嘴甜好了。」舒舒又笑。「但我不會離開這裡的,就算沒人娶我也沒關係,我只想好好地經營爺爺、奶奶的旅館。」  

  也因為這樣,前一陣子某家建設公司提出了優渥的條件,要求她賣出這座山和旅館,立刻就被她一口回絕了。  

  「哈哈……」藍旭星也跟著笑,忽然間想到又問:「那其他人呢?」  

  「紅姨是旅館裡的客人,人很好,常常陪我說話,旅館如果有客人來,她也會幫忙招呼。」雖然他不是壞人,但她只能說這麼多,有關紅姨的隱私她不便隨便透露。  

  「她會不會知道我是誰?」藍旭星心裡燃起了希望。  

  「不知道,她還懷疑你是逃犯。」她很喜歡聽他說話,也喜歡有人可以聽她說話,畢竟她實在沒什麼機會可以跟年紀相仿的人說到話,所以她心裡並不希望阿星的記憶恢復得太快。  

  「有沒有辦法可以下山?」也許下了山,他的記憶就會恢復也不一定。  

  「豬伯有車,如果你想下山,可以請他載你下去,可是……你現在就要下山了嗎?」這麼快?舒舒的小臉上出現失望的神情。  

  「別擔心,我還沒還清欠你的債呢!在我還沒下山前,我會趕快把身體養好,多做些事還清債務的。」他以為她的悶悶不樂是在擔心這個。  

  「萬一你真的是通緝犯什麼的,一下山馬上就會被關起來耶!」星眸裡開始盛著濃濃的擔心。  

  「那等我想起來後,我再請豬伯載我下山不就得了?」她的善良讓人無法不疼她,藍旭星捏捏她小巧的鼻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答案。  

  兩個人心裡同時浮現了一個問題,卻沒有人說出口。  

  萬一他永遠忘了自己是誰,那是下是代表著他必須一輩子留在山上呢?  

  兩人因為彼此心裡的疑惑而暫時靜默,只有微風輕輕吹動。  

  「以後還要請你多多照顧。」藍旭星甩頭下再去想,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  

  置身翠綠的山林,呼吸直入肺腑的新鮮空氣,讓他覺得住多久都沒關係,他相信上天的安排一定有它的道理。  

  「我當然會奸奸照顧你,你可要有心理準備,死都不能喊累!」她也學他雙手抱胸,神氣地吐了一口氣。「好了!開始工作!」  

  上帝!她到底從哪來源源不絕的精力啊?連他一個大男人看了都快腳軟了。  

  「這是什麼樹啊?」看舒舒將樹苗植入土內,藍旭星自動自發地幫忙把泥土覆蓋上去,一天下來,他們已培養了一點默契。  

  「這是桂花,我很喜歡桂花的味道。」舒舒揮揮汗,一臉的疲憊,因為多了個人幫忙,讓她一時忘情地多種了好幾棵,簡直快累死她了。  

  「我昏迷那時聞到的花香就是這個嗎?」他瞧了樹枝上幾朵不起眼的小白花一眼,懷疑它的香氣能飄得這麼遠。  

  舒舒一臉嚴肅,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搖晃著。「可別瞧不起桂花哦!雖然大家到山裡都是來看櫻花和桃花,但是比起粉嫩嬌柔的櫻花,我還是比較喜歡桂花。」  

  「為什麼?」隨口問問的藍旭星摘下兩朵花辦放在手心,細細聞著,發現這的確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因為、因為……」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為雖然桂花的香味很特別,但花朵實在太不起眼了,要用心去找才會發現對不對?」他幫她接下話尾。  

  「對啦,就是這樣。」看來他根本沒她想像中的儍嘛!「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藍旭星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在他的心裡舒舒就像桂花一樣,在許多人不會發現的地方獨自釋放著自己的芳香。如果他沒出現在這個地方,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仔細地聞聞什麼是桂花香,也不知道有她這麼一個天真善良的好女孩。  

  「你好奇怪哦!呃……我不是說你不好。」藍旭星的溫柔眸光讓舒舒心裡湧起了不曾有過的感受,胸口有點熱熟的。  

  「怎麼了?」她困惑的俏臉上那抹異樣的神采,讓藍旭星心頭一震。  

  「這山裡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還有紅姨和豬伯、豬嬸,可是他們很少聽我胡言亂語,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竟然懂得我想說什麼,好奇怪……」舒舒咬著唇,百思不解。  

  「可能他們的年紀和你差太多了吧!」他應該要勸她到外界走走,可卻又擔心太多人見到她的美,會跟他……搶奪她?!為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  

  「好奇怪,怎麼胸口悶悶的?」從剛才這種陌生的感覺就一直持續到現在,舒舒很納悶。「該不會中暑了吧?」  

  「天色都快暗了,我們回去休息吧!」話說完,藍旭星的肚子咕嚕嚕地亂叫,讓他很不好意思。  

  「啊,對不起,我都忘了你整天沒吃飯了。走,我們趕快回去,紅姨和豬伯、豬嬸待會兒也會跟我們一起吃飯呢!」  


  從藍旭星拿起筷子開始,他就發現有道冰冷的視線緊盯著他不放,目光十分銳利,讓原本餓得要命的他食慾盡失。  

  「阿星,怎麼啦?是不是我煮得不好吃?」舒舒從碗裡抬起頭來,嘴邊黏著一顆飯粒含糊地問。  

  「不是啦,很……好吃。」他要怎麼說?坐在一旁的紅姨冷泠地瞧著他,目光似乎有著強烈的……敵意?他應該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吧?  

  「紅姨,你為什麼一直看著阿星?」再怎麼遲鈍,舒舒也感覺到紅姨有點不對勁。「對了,豬伯他們呢?」  

  「他們下山去採買了,晚一點才會回來。」紅姨擱下飯碗,眼光仍瞅著他不放,一邊問舒舒道。「他不是失去記憶了嗎?你怎麼知道他叫什麼星的?」  

  「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就『星星……』什麼的直嚷著,所以就叫他阿星嘍!」舒舒不在意的應著,手伸長挾了青菜給藍旭星。「這菜對身體奸,你多吃點。 」  

  藍旭星端起碗接過。「謝謝!」舒舒的親切讓他這口飯吞進肚裡感到十分窩心。  

  「喂,我看你還滿有氣質的,想必你的出身應該不錯。」紅姨終於打量完畢,叼著菸對藍旭星說。  

  「是嗎?」藍旭星看了自己一眼,汗衫加上麻布長褲,手腳纏上繃帶,有傷口的地方烏青黑紫的,蓬頭垢面的模樣,他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氣質可言?  

  看他手足無措的儍樣,一直繃著臉的紅姨也忍不住笑了。「真是個儍小子,依我看,你就算會撒謊也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紅姨一笑,氣氛總算好了那麼一點,藍旭星終於嘗到了米飯的香甜。  

  「紅姨,你陪阿星聊聊天,我先去喂狗吃東西。」舒舒拿了個盛得滿滿的鍋子就跑到屋外去了,根本沒想到放這兩個陌生人同桌有什麼不對。在她心裡,紅姨是好人,阿星也是好人,自然會相處融洽。  

  留下的兩人捧著碗乾瞪眼,氣氛奸尷尬。  

  被紅姨的視線瞧得頭皮發麻,藍旭星只得硬扯些話題來打破靜默。  

  「呃……山上的空氣很不錯。」藍旭星笑著打哈哈。  

  話一出口他就十分後侮,兩人巧合地將視線集中在紅姨手指上的菸,她目光冷冽地睨了他一眼,然後慢慢地把菸捻熄。  

  糟糕!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一定會被討厭的。  

「怎麼沒看到你的家人一起來吃呢?」瞭解對方的生活環境可以讓彼此變得比較熟,他趕緊換個話題。  

  「怎麼?不能一個人在山上生活嗎?一定要有家人才正常嗎?」她潑了盆冷水。  

  「對不起!」一個人?啊,他又說錯話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三這個人真難相處耶!算了,不說了,免得挨罵。  

  「哼,別多費唇舌了,我啊,除了舒舒以外,再也不會相信世上任何入,尤其是男人,一看見你我就討厭!」她的偏激個性又發作了,奇怪的是這個叫一阿星」的小子似乎對她的反應毫不在意。  

  「為什麼她拿了那麼大一鍋?不是只有一隻狗嗎?」紅姨的話他絲毫沒放在心上,眼光飄向外頭去了。  

  「不是一隻,是一群。」紅姨難得有說話的心情。「養狗的人沒良心,不養了又伯丟得太近,所以全流放到山上來。而舒舒看一隻就撿一隻,撿著、撿著成了習慣,喏,你不也是她撿回來的嗎?」  

  習慣紅姨冶嘲熱諷的態度,藍旭星也沒生氣。「對啊,如果不是舒舒,我早就完了,有機會我會報答她的。」  

  「話別說得那麼滿,只有狗這種動物才會記得報恩,你是人又不是狗,何況你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搞不好你恢復記憶以後根本忘了誰叫舒舒。」  

  事實上,人才是最沒良心的動物!紅姨冷冷地哼了聲,沒把他的話聽入言。  

  藍旭星沒回應,他反覆地想著紅姨的話,想著會不會真有一天,他恢復記憶,會忘了舒舒是誰……  

  「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喔?」喂完狗食的舒舒一臉滿足,馬上動手又收拾起桌「是啊!」看到她的出現,他突然感動得想哭,就像在大海中飄流,終於抓到浮木那樣鬆了口氣。「我幫你,廚房在那兒是不是?」接過舒舒手上的碗盤,藍旭星一跛一跛地到後頭去了。  

  「舒舒啊,來,紅姨跟你說。」她拉過舒舒的手,神秘兮兮地說。「那小子今晚是不是住在這裡?」  

  「是啊。」舒舒點點頭。  

  「哎呀!你都快二十歲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舒舒簡直天真到幾乎白癡的地步了!「萬一他半夜跑到你房裡,把你給……那個、那個了……」面對單純得如一張白紙的舒舒,紅姨尷尬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喔,我懂了,你是說那種生小孩的事嗎?」她又不笨,舒舒給了她一個白眼。  

  「噓!噓!別那麼大聲。」紅姨著急地制止她,見舒舒不會害羞,她馬上百分之百肯定舒舒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生小孩的事」。  

  紅姨頭探向廚房,接著轉身一把將舒舒拉下,壓低聲量。「聽紅姨的話,晚上記得要把門給鎖奸,床底擺根木棍什麼的,衣服多穿幾件,還有記得抓隻狗陪你睡覺,有什麼事馬上到我房間找我,知道嗎?」  

  舒舒皺起眉頭嘟嘍著。「不要啦,這種天氣穿衣服睡覺都嫌熱了,狗蛋睡覺猛打呼,會吵得我睡不著的!」  

  唉!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擔心那種下是問題的問題,她簡直要拿舒舒沒辦法了。  

  「砰!」地傳來椅子被撞倒的響聲,她們往聲音的來源望去,看見藍旭星紅著臉正尷尬地笑著。「對下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這下怎麼辦?都怪他笨手笨腳的,連路都走下奸!乾脆假裝沒事再躲回廚房去算了。  

  「慢著!小子你過來。」紅姨喊住那個躡手躡腳的人影。  

  「呃?有什麼事嗎?」被紅姨凌厲的眼神瞪得寒毛豎起,藍旭星只好搔頭苦笑。  

  紅姨板著臉逼近他。「說!你剛才聽到了什麼?」  

  「沒有,我沒聽到什麼。」眼見紅姨浮腫的眼袋越逼越近,藍旭星趕緊揮揮手澄清。  

  「臭小子,明明就有聽到,還裝一副無辜樣!你是不是心裡早就計算好了?」她食指用力戳上藍旭星的鼻尖。哼!男人心裡想什麼,她紅姨會不知道嗎?瞧他心虛的樣子!  

  「就算我真的聽到了什麼,我也可以發誓自己絕對不會有什麼念頭的!」他可以被誣蠛,但他不希望舒舒不相信他。藍旭星認真地說著,眼裡一片赤誠坦蕩。  

  這下子反而是紅姨被藍旭星沉穩的氣魄給震懾住,一時愣在當場。  

  「紅姨,你別逼阿星了,他好可憐耶!」舒舒同情地瞧著阿星,深怕眯起眼的紅姨眼袋下垂的模樣會嚇到他。  

  紅姨輕輕地摸摸舒舒的頭,在心裡微嘆了口氣。這個儍丫頭這麼保護這個臭小子,恐怕是對他很有好感。「好了,舒舒,我累了,要回房去睡了。你們也早點睡吧!」說完,她對藍旭星點點頭,臉部的線條放鬆了許多。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5:18

第三章

  「阿星,你別怕紅姨,她會這樣也是有原因的。」等紅姨離開,舒舒拍拍藍旭星的肩頭這麼說。  

  「什麼原因?」他以為紅姨是不喜歡他這個外人。  

  舒舒吹了口哨,清脆的哨音在夜晚聽起來格外了亮。「卷卷!」  

  沒多久,一隻白色的大狗從樹叢鑽出,偎在舒舒的腳邊,不過它對藍旭星卻充滿戒心,齜牙咧嘴的對著他。  

  「它看到陌生人都會這樣。」舒舒對他解釋道。  

  她軟聲安撫卷卷,可卷卷卻不受控制,反應越來越激烈。  

  藍旭星猜想,舒舒一定是因為這狗的毛是鬈的,所以才叫它卷卷,經過一天的相處,他已經可以理解她的思考邏輯了。  

  一卷卷是被豬伯撿到的,原本全身是傷,我治了好久才治好,花了更久的時間  

  才讓它願意靠近我。」瞧它躲在舒舒腿下再怎麼低吠也下出來,原本想摸摸狗頭的藍旭星手縮了回來,害怕舊傷未癒,又多添新傷。  

  「它就跟紅姨一樣都是被人傷害過的,你沒讓它對你產生信任感,它就會一直這樣凶你。」舒舒低頭在狗耳旁柔聲說道。「卷卷,別怕喔!阿星不是壞人,他不會傷害你的。」  

  舒舒的耐心安撫總算讓它稍微安靜下來,圓圓的黑瞳瞅著藍旭星,一動也下動。  

  「卷卷乖。」藍旭星瞧它樣子可愛,伸手一摸——  

  舒舒來不及阻止,轉眼間他即被鋒利的狗牙一咬,手掌上的齒痕立現,滲出了絲絲血痕。  

  「我的天!」舒舒見血驚呼一聲。「糟糕,流血了!卷卷,你怎麼咬人呢?」被舒舒一吼,卷卷夾起尾巴瑟縮成l團。接著又見藍旭星大手揚起,它低嗚著不斷發抖。  

  其實舒舒本來也以為阿星要打它……  

  沒想到他伸出淌血的右手,輕輕地撫上卷卷的頭。「沒關係,我不怪你。」聲音好溫柔。  

  「它還會咬你的!」笨蛋!怎麼學不乖?舒舒既心疼又緊張。  

  果然,他的手又落入狗嘴裡,不過這次卷卷的咬勁減弱,黑瞳少了些恐懼,猶豫了幾秒後,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藍旭星的手。  

  舔完了還不夠,卷卷還不斷地在藍旭星的懷裡翻滾著,逗得他哈哈笑。  

  「哈哈!好癢喔!」  

  「阿星你好厲害,它跟我都沒那麼好耶!」她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突然交情變得很好的一人一狗,下午胸口那股奇怪的感覺因為他此時萬分好看的笑臉又湧上來了。  

  「就照你說的,有心就成啦!我真的很想和它做朋友。」他摸著毛茸茸的狗肚,微笑看著舒服地眯起眼的狗臉。  

  「嗯,希望紅姨也能跟卷卷一樣,對你撤下心防。」夏夜的風拂過舒舒的臉龐,可是她根本不覺得天氣涼爽,因為她的臉紅了。  

  「為什麼?」他是可以懂舒舒希望身邊的人相處融洽的心態,畢竟這山裡人煙稀少,但是人的觀感是很難在一夕之間改變的,不如順其自然就好。  

  「因為你是好人啊!」舒舒唇辦微彎,帶著笑意的眸光停留在他的臉上。  

  沒有都市的光害,浩瀚的星空閃耀著點點繁星,每顆星子彷彿都在伸手可及處——但最亮的那顆落在他身旁。  

  他倆無話不談,在靜夜,在星空下,在桂花獨特的香氣環繞中。在記憶宛如白紙的藍旭星眼裡,舒舒的純真和黑夜的明亮星星、山裡愈夜愈濃的花香,交織成一幅美麗圖畫,深深的印在他的心裡,深到他認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有誰知道藍總經理到哪去了?」忍了四天,找下到兒子的怒火終於發作,藍瞪得眼珠發酸,他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你們都下去吧!」  

看他們的樣子應該不像是撒謊,藍奕揚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際,覺得很頭大。「那孩子到底跑哪去了?手機關機,又不跟公司聯絡,難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相對於藍奕揚的眉頭深鎖,藍耀日反而一派悠閒,慢條斯理地從LV菸盒裡拿根菸抽了起來。  

  「爸爸,你未免煩惱太多了吧!萬一旭星真發生什麼意外,沒辦法打電話,自然也會有警察來通知我們的。」他吐了口煙,拍拍父親的肩。  

  「你這算是在安慰我嗎?啊?」簡直是落井下石。  

  大兒子藍耀日的牙尖嘴利遺傳自他刻薄的大老婆,此時藍奕揚還真希望消失的是他而不是旭星,如果可以,最好連耀日的媽也一併消失。  

「爸,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貓哭耗子,再怎麼說旭星也是我的親弟弟,難道他失蹤我會高興嗎?」打從藍旭星正式進入家門的那天起,他的生活才開始真正有趣,他才不希望這個「弟弟」有什麼萬一。  

  「那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擔心?」這兩人會有什麼「兄弟情深」的情分,鬼才信!  

  「如果他現在是躺在哪個漂亮美眉的床上,那麼在這裡窮擔心的我們豈不是很像白癡?」藍耀日接過季璐喬端給他的咖啡,對她擠眉弄眼,暗示她幫腔。「你說是不是啊?璐喬。」  

  「是……是啊,哈哈。」季璐喬柔媚一笑,卻禁不住冶汗直流。  

  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其實她知道藍旭星的下落,這樣她和藍耀日的姦情……喔,不,是還沒公開的戀情不就曝光了嗎?像她季璐喬這麼聰明的女子,絕不可能做出踢翻腳底船的笨事情。  

  「會不會被我一激,他就真的沖上山去了?」藍奕揚低頭沉思。「沒道理,既然是辦正事,怎麼沒告訴任何人?耀日,我看你去山上找找吧!」  

  「我?」幹他什麼事?!藍耀日跳離沙發。「爸!他是你兒子,我也是你兒子,你怎麼就下怕我有危險?」他懶得去、也不想去,要他去找一向視為眼中釘的藍旭星回來,他寧願窩在家裡吹冷氣。  

  其實不讚成的不只藍耀日一個人。  

  「藍董,旭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偶爾給他—個自由發展的空間嘛!況且,旭星一心想在工作上求表現,他一定是想把收購土地的事情辦好了再來見您,說不定他明天就回來了。」慘了!這下子季璐喬比藍耀口更緊張。她定了定心神,趕緊提出客觀又中肯的意見——當然是以她的利益為前提。  

  她可不確定那天匆匆掛掉藍旭星的電話時,他有沒有聽到別的聲音?萬一聽到了,她一定要趕在他們兄弟碰面之前先對他作出解釋才行。偏偏這幾天下班後,藍耀日總是死纏著她下放,這下非要在上班時間請假不可了,不然她一定會兩邊不是人,到時兄弟倆為了她大打出手,她真不知該怎麼辦呢!  

  萬一總經理夫人寶座沒了,她的辛苦不就白費了?不行,她一定要設法化解這次的危機。  

  「就是說嘛!」果然還是璐喬最貼心了,藍耀日偷偷拋給她一記感激的飛吻。  

  「嗯!璐喬說得也是。好吧!就再等個幾天吧。」看來璐喬這孩子還挺清楚旭星不服輸的個性,藍奕揚決定暫時不過問旭星的行蹤,根本沒瞧見兩人眉來眼去的樣子。  


  清晨,天邊微露魚肚白色,鳥兒輕啼,山裡頭起了點薄霧。  

  不遠處停了一輛車,下車的是兩個胖子,步伐朝著旅館小木屋方向前進。  

  「你走快一點啦!」呼!真是喘死他豬伯了。用手臂擦擦汗,圓滾滾的身軀遠看就像尊彌勃佛。  

  「是你走太慢了好不好!」豬嬸用力槌了他的肩頭,手臂的肉在半空中晃啊晃。「真不耐操!」  

  「肥婆,請不要眼屎笑鼻屎,你自己還不是只有嘴邊的肉結實。哈!」他捏捏豬嬸的手臂,開始秤斤論兩地說。「嘖嘖!這裡起碼也有五斤,可惜不能賣……」  

  「要賣也是先賣你,你比我肥太多了。」豬嬸氣呼呼地站起身。  

  「你才肥咧!」豬伯氣得脹紅了臉,誰說自己比他瘦都沒關係,就他老婆不行。  

  「都什麼時候了還鬧?」豬嬸懶得跟他鬥嘴。「都怪你貪杯,這時候才回來,舒舒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事?」她最寶貝舒舒了。  

  「還不是怪那個痞子王,老愛跟我嗆聲。」豬伯很懊惱,說著又加緊腳步,他疼舒舒的心可不亞於老婆。  

  下山採買好生活必需品後,豬伯順道去看了一個老朋友,在老朋友的慇勤招待下,他忍不住多暍了幾杯,不得已只好暫時待在朋友家休息,等酒退了才開車上山。  

  體重的負荷絲毫沒有影響他們走路的速度,他們歸心似箭地奔到舒舒的房門口。  

  「舒舒喲——」豬伯在房門外喊著。「豬伯、豬嬸回來嘍!」  

  「舒舒。」豬嬸拍拍門,依然沒有回應。「奇怪,這麼早她會上哪兒去呢?」  

  兩人再到四處晃了好大一圈,發現也不見舒舒的蹤影。  

  「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啊?」豬嬸汗流滿面,緊張兮兮地問。  

  「呸呸呸!女人就愛窮擔心,除了要舒舒賣土地的那些傢伙,現在哪有人會到山上來?」豬伯白了她一眼。  

  她才沒心情理他。走到另一邊的木屋,從沒關的窗子外頭望進去,這一望教她當場儍眼。  

  「喂!這裡、這裡啦!」肥手拚命朝豬伯揮,另一隻則搗住自己的嘴。  

  「幹麼?」瞧她驚訝的,到底看到了什麼?走近的豬伯定睛往裡頭一瞧——舒舒無邪的睡相像個洋娃娃,緊緊摟著棉被的模樣真是太可愛了!  

  等等,那棉被怎麼愈看愈不對勁?根本像個人!  

  「那是人嗎?」呵,年紀大了總免不了會眼花,先看清楚一點再說。  

  「是啊,還是個男人,而且是身材很好的帥哥喔!」好美,這畫面太美了!讓豬嬸回憶起三十年前,那時她也跟舒舒一樣美,豬伯也跟那男人一樣帥……  

  「臭小子!」頓時豬伯怒氣衝衝地衝進屋裡,揪起還在睡夢中的藍旭星。「你說!你把舒舒怎麼了?你這禽獸,看我今天怎麼修理你!」  

  「我沒……」還沒解釋,他就被人從床上抓起,差點沒辦法呼吸。  

  舒舒悠悠轉醒,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眼前的混亂場面嚇了一跳。  

  「放手!」只有豬嬸最冷靜。「你什麼都不知道還凶人家,沒看到他們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嗎?」  

  見陌生人一臉無辜,豬伯下好意思地搔搔頭。「是喔,好像有點誤會了。」  

  「何止誤會?」她狠狠地瞪了他—眼。「根本就是殺風景!」  

  綠蔭底,舒舒解釋完阿星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包括昨晚他們聊得太開心以至於兩個人累到莫名其妙地睡著。微風徐徐吹送,她一個人講得很高興,豬嬸聽得雙頰紅透,豬伯愈聽臉愈綠,不知該怎麼辦的藍旭星只奸在一旁點頭儍笑。  

  「你笑什麼笑?」豬伯猛地站起。「你今天沒對舒舒怎樣,不代表你以後就不會對她怎樣。我才下相信你。哼!」來路不明還笑得賊兮兮的,愈看他愈不順眼。  

  「你可不可以慢點再發作?」豬嬸狠狠捏了他一把。「再吵,你給我滾去睡豬捨。」  

  他撇撇嘴,瞪向笑得一臉無害的藍旭星。  

  「豬伯,你別這樣看阿星啦,是我自己不小心睡著的,不干他的事。」舒舒拉拉他的衣角替阿星求情。  

  豬伯激動的情緒瞬間緩和下來。「舒舒啊,豬伯擔心你啊,我是怕……」  

  豬嬸立刻打斷他的話。「閉嘴!我看他們根本就沒什麼,我警告你,別把人家講得那麼不堪!」  

  看豬伯豬嬸互瞪,藍旭星覺得很愧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會害你們吵架,我想我還是下山好了。」  

  「怎麼可以!」舒舒著急了。「你又還沒想起自己是誰,下了山能去哪裡?」  

  「就是嘛,你安心待在這裡就好,沒有人會趕你走的。」豬嬸愈看他是愈喜歡。「對不對?」她偷擰了老公一把,要他附和。  

  「對,你就待下來好了,不過萬一你讓舒舒傷心,我第一個就宰了你。」哼!婦人之仁,到時候發生什麼事,就別怪他沒有事先警告。  

  「受夠你了!」豬嬸一把拖走他。「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走啦!喂你的豬去。」  

  「我還有話跟舒舒說……」豬伯扭動身體抗拒。  

  她厲眼一掃。「有什麼話跟我說也是一樣!」然後滿意地看著豬伯噤了聲。  

  「舒舒,我們先去忙了啊。」她轉頭看著一旁的阿星,態度親切得不得了。「你們慢慢聊,呵呵呵……」  

  舒舒和藍旭星微笑揮手,旨著他們離去,兩人目光相接,那一剎那,兩個人的臉同時紅透了,似乎有種奇妙的感覺在彼此之間流動著,令人騷動不安。  

  舒舒不懂這是為什麼,不過她心情很好。「阿星,你可以留下來了。真好,我原本還擔心豬伯會趕你走。」  

  藍旭星卻懂了,她的明眸像夜空星子,他想永遠地保留這份伸手可及的美麗。  

  「我也很高興。」能陪著你……嘴巴沒說,可是他心裡卻莫名有種心動的感覺。  


  「放……放開我。」豬伯終於甩開了豬嬸的肥手,臉紅脖子粗地直咆哮。「你這死肥婆!舒舒有什麼萬一我第一個恨你!」  

  「恨我幹麼?」豬嬸放大的眼瞳用力逼近豬伯。「萬一舒舒一輩子都待在山上,到老都找不到伴,我才會真的恨死你。」  

  被她的氣勢駭到,豬伯的頸子馬上縮起來,委屈地絞著胖胖的手指。「我只是怕有人會欺負舒舒嘛!那個儍小子人是好是壞我們又不知道,萬一到最後他恢復記憶就跑了怎麼辦?」  

  「你說!」豬嬸手插著腰,食指用力地戳著他的額際。「咱們的舒舒不可愛嗎?」  

  「可愛。」毫無疑問,這一點豬伯百分之百肯定。  

  第一次看到舒舒,她背著個大包包站在旅館門口衝著他們笑,笑容很甜,給人的感覺就是沒有心機,而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他們倆在山上陪著衛老爺經營旅館,歷經好幾個寒暑,也知道他有個孫女在山下唸書。不過為交通不便的關係,疼愛孫女的衛老爺夫婦總是不辭辛勞地下山去看孫女,因此豬伯一直沒見過舒舒。直到衛老爺和妻子生病相繼去世後,豬伯才看見他生前口口聲聲掛在嘴邊的孫女。可憐這孩子沒能見到爺爺、奶奶的最後一面啊!他清楚,舒舒的心裡一定很自責。  

  最可憐的是衛老爺的兒子和媳婦早在舒舒年幼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舒舒在這世上只剩下一些關係疏遠的遠房親戚,所以才二十歲的她就必須把旅館的大小事務扛上身,從完全下熟悉的旅館經營到週遭一草一木的培育,她都必須學會。  

  舒舒的認真是感動了豬伯和豬嬸,但是旅館的生意不是認真就有用的。終於,客人一天比一天還少,少到現在縱然是旺季也沒半個客人——除了紅姨以外。這樣慘澹的經營根本就沒有辦法維持旅館的開銷,於是他們在附近養起了山豬,才勉強維持三人的生活。  

  他們夫妻倆沒有兒子女兒,所以第一眼看到舒舒,就喜歡上她了。一直以來,他們都把舒舒當成自己的骨肉看待。  

  這樣一個正值董蔻年華的女孩,在沒有任何人逼迫她的情況下願意選擇在山上生活,誰能不感動呢?  

  「那舒舒不乖嗎?」豬嬸又問,打斷了豬伯的沉思。  

  「乖啊!」他早就把舒舒當成自己的心肝兒似地疼著,舒舒有多乖、多可愛,他最最清楚了。  

  「一個那麼可愛、那麼乖的女孩,男人會不愛嗎?」豬嬸很滿意地看著豬伯拚命點頭。「所以,如果那個男人不屬於這裡,他一定也會把舒舒帶走的。」  

  「你憑什麼那麼肯定?」他還想反駁。「你從哪一點看出他會好好對待舒舒的  

  「憑我看男人的眼光啊!」豬嬸得意地勾著豬伯的臂膀,讓他心花朵朵開。  

  「說的也是,難怪你會挑到我,呵呵呵……」  

  「我的眼光就只有錯看了你那一次。」見豬伯的笑容當場僵住,豬嬸只好拍拍他胖嘟嘟的臉哄著。「開開玩笑而已,別那麼認真嘛!」  

  「哼!」頭一扭,豬伯再也不理她。  

  不理就不理,任性!她也不管他了。  

  喃喃自語地,她望向湛藍天空的朵朵白雲,祈求那裡面真的住著神明。「請給舒舒一個好男人,可以好好愛她,代替我們照顧她,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隨著她的目光望去,豬伯也看向那層厚厚的白雲,他什麼也看下到,可是他也好希望舒舒可以得到幸福,這是他唯一的心願。  


  午後,陽光豔麗,舒舒和藍旭星悠閒地走到旅館的後山去。  

  一朵,二朵,三朵……「哇!,那裡還有好幾朵香菇。阿星!,快拿籃子來!,」舒舒悅耳的聲音在山谷裡繚繞著。  

  「好!」似是感染到她的好心情,身體的疼痛早巳消失不見,可是不諳山路的藍旭星追隨她的腳步仍追得很辛苦。  

  「啪!」的一聲,被腳底的籐蔓一絆,他跌了個灰頭土臉。  

  「有沒有怎樣?」舒舒蹲在他身邊問。「你好笨喔!連個路都走不好,難怪老是全身傷。」  

  這時藍旭星的臉卻埋在樹葉堆裡,一動也不動。  

  「喂,阿星,快起來!」舒舒用手指頭戳戳他。「我要丟下你嘍!」  

  豔陽順著茂葉的空隙,篩落一道道的日光,燦爛耀眼得令人眼花。鳥兒鳴、蟬兒叫,風兒吹得枝葉沙沙響,她沉默了,因為沒聽到他的回應。  

  「阿星,你快起來啊。」舒舒的心提了起來,她蹲下身扳過他的身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感覺到貼著鼻子的手指微微顫抖,藍旭星偷偷睜開一隻緊閉的眼,看向那雙細白腳踝的主人,然後……側著頭朝她頑皮地咧嘴一笑。  

  「你要我?!哼!跌死你,跌死你算了。」舒舒站起身轉頭不理他。  

  藍旭星一躍起身,嬉皮笑臉地挨近她。「舒舒,別生氣好不好?」  

  她不理會,頭一撇拒他千裡遠。  

  「不要不理我嘛!」沒看過舒舒不理人,他怕她討厭他,著急的手一拉,沒有心理準備的她一個踉艙倒進他的懷中。  

  她掙扎,一抹亮光從她的星眸墜落,她胡亂抹去,紅了雙頰。藍旭星一怔,發現自己闖了禍,喜悅與疼痛在心中交雜著;喜的是她在乎他,疼的是不捨她的,總覺得欺負了她。  

  「你看你,辛苦撿的香菇掉了一地了。」舒舒瞠道。  

  她哭了,為什麼?  

  是怕他突然消失吧!像那天的爺爺和奶奶一樣,躺在冰涼的枕席上,她怎麼哭叫都沒有回應。她真的好怕,怕有天她愛著的人又會一聲不響的離開,如果有那麼一天,阿星又走了,她該怎麼辦?  

  她不敢想,甩甩頭離開寬闊的胸瞠,故作忙碌地撿著散落的香菇。  

  「對不起。」他幫忙撿拾,罪惡感浮上心頭。「以後我不會再開這種玩笑了。」  

  舒舒慌亂地撿著,沾到泥土的手指髒兮兮,曲著的身體看起來好小、好可憐。  

  她在山上生活了多久?她小小的肩膀承受了多少寂寞?藍旭星好想保護她,想看著她,最好是一輩子。可事實上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想陪著她。  

  總覺得心裡疼,又是那陣莫名的刺麻感,熱潮推擠著胸口,他不假思索,衝動地將那楚楚可憐的身影再次緊擁入懷。  

  「哇——」的一聲,小小的頭顱埋進他的胸膛放聲大哭,邊哭邊掄起拳頭捶著。「你奸可惡!幹麼嚇我?我以為……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下巴靠在她的頭頂磨贈著,大手輕撫著她的背,他低聲哄著,語似呢喃又似承諾。「舒舒別哭,阿星在這裡永遠陪著你好不好?」  

  「阿星要永遠在這裡陪我?」眨眨淚眼,她抬頭,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呵……  

  「對。」黑眸動也不動,凝視著她,久久。  

  他願自己沒有恢復記憶的那一天,他願陪著她朝夕聞著桂花香,他願守著心中最璀璨的星子,永永遠遠,不讓它墜落。  

  「我……我……」他好認真,他是說真的嗎?  

  舒舒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開心。她好希望阿星能陪著她,她好喜歡他,不論他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殺人犯也好、犯了天大的過錯也好,他就只是阿星,為了他這句話,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我們回家好不好?好像快下雨了。」剛才還陽光普照的,怎麼才一下子就變天了呢?拉緊她軟軟柔柔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那是舒舒的家,也是他的家,回到家,舒舒就不會淋到雨了。  

  「好,回家。」她要跟他一起回家,那個家再也不會只有她一個人,現在還有阿星了。舒舒緊緊地抱著裝滿香菇的籃子,笑得很幸福。「我們回家烤香菇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5:33

第四章

  突如其來的一陣驟雨,打得兩人渾身濕淋淋,大手拉著小手在雨中跑著,好不容易才回到木屋,水珠一顆顆從他們的頭髮滑下,看起來很狼狽。  

  藍旭星拿了毛巾仔細地幫她擦乾頭髮,舒舒靜靜地看著他認真的臉龐,久違的幸福感將她的心扉塞得滿滿的,像置身雲端一樣不真實,藍旭星低頭望著她,和她相視一笑。  

  「謝謝。」小小聲的,她露出潔白的貝齒淺淺一笑,笑裡有著對他完全的信任。  

  「換我幫你。」她搶走藍旭星手上的毛巾,伸長了手,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左搓右揉。在很久、很久以前,模糊記憶中,她也常這樣幫人擦頭髮,那人有著寬闊的背,溫暖可靠,那是她的爸爸。  

  他也一樣,堅毅的雙肩,彷彿可以扛起天大的事情,頂天立地;像爸爸一樣的背,可以讓她賴在上頭,安穩地睡去。  

  張開雙手,舒舒摟著他的頸項,整個人貼在他的闊背上,噙著甜美的笑靨想著,啊……果然跟爸爸的背一樣,好舒服……  

  瞬間,像被雷電擊中似的,他的背脊因她身體柔軟的觸感而感到一陣酥麻,縱使沒了記憶,他還是有男性該有的反應!透過濕透的衣物,他感覺到她女性的曲線緊密地貼在他的背上,他後背的毛孔全因她細細的喘息而暴張,熱燙感直衝他的腦袋,像要點燃他整頭整臉似的,讓他的頸後起了陣陣輕顫。  

  他不敢動,只祈求她快離開。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他也會有慾念,可是他更清楚自己一點也不想傷害到她,理智在呼喚,要他快快拉開彼此的距離。  

  「舒舒……」低沉的嗓音明顯正壓抑著。「你……你快起來。」  

  「對不起!」舒舒跳離他的背,手足無措。一定是她太重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痛苦。「你會痛嗎?我忘了你的傷還沒完全好,我……我……」  

  她怎麼沒想到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就算只是輕輕抱著他也會有重量的,讓他不舒服令她好自責。  

  「有一點點痛。」只有他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痛楚,咬咬牙,藍旭星希望身上的熱度能趕快降溫。  

  「哪裡痛?我幫你揉揉。」是她太重了嗎?舒舒好愧疚。十指輕柔地撫上他的背,盡力想彌補,不料藍旭星的濃眉又是一蹙。  

  對所有的男人來說,這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折磨。「我不痛了。」他往後頭一抓,準確地握住那雙焦慮亂動的小手,將她攬到眼前,與那水漾星眸平視。  

  「舒舒,你不可以這樣對一個男人,這樣……會有危險的。」清了清嗓子,不過仍然低啞,他的語氣既關心又有些無奈。  

  她努努紅豔豔的唇辦,不懂自己會有什麼危險。「就這樣從後頭抱著你也不行嗎?幫你按摩按摩也不行嗎?」以前她也常這樣幫爺爺、奶奶按摩,奶奶還直讚她乖呢!  

  她單純得就像張白紙,讓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萬一她讓別的男人佔了便宜  

  那該怎麼辦?忽然問胸口強烈地燒起怒火,他不要看到那種情況發生!  

  見舒舒眨著疑惑的雙眼瞅著他,他不顧良心的譴責,話不由自主地就這樣脫口而出。「只能抱著我,只能幫我按摩,其他的男人都不行!」沒想到說出口後他心裡競感到萬分踏實。  

  她看著他認真至極的眼神忍不住又笑了。「阿星好霸道喔!」  

  他很霸道嗎?他沒有喪失記憶前也是這種個性嗎?想獨佔她的心情是很自私沒錯,可是他下想看見她的纖臂圈著的是別的男人,他不想看到她修長的手指撫著的是別的男人。  

  原來他的感情是這麼深沉濃烈。  

  他有記憶前曾愛過別的女人嗎?如果有,會像對舒舒一樣對她嗎?如果有,他會壓抑住男人原始的慾念只求不傷害她嗎?會嗎?他是哪種男人他真的不明白,也無法法明白。  

  有沒有並不重要,他明白現在自己的眼裡只容得下舒舒。  

  見他沉默不語,眼裡流轉著地不懂的心思,突然些微的不安掠過心頭,舒舒害怕了,小手攀附著他的臂膀,仰著頭依戀地凝視他。「阿星,你別生氣,我答應你,除了你以外我不會靠近其他的男人,好嗎?」  

  「好。」他輕揚嘴角,在那仰起的美好臉蛋輕輕地啄了下,在那張未曾沾染過世俗塵埃的白紙上烙下他藍旭星的名字。「我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你。」她也喜歡豬伯、豬嬸和紅姨,還有家裡那一群小狗,喜歡在天上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更喜歡的是阿星。  

  她初動情的心,並不懂深深的喜歡就是愛,也不知道愛就是日益增長的喜歡。  


  季璐喬端了杯剛煮好的咖啡,輕輕地將它放在桌面。「董事長,先休息一下吧!」聲音軟軟的,好聽極了。  

  「喔,謝謝。」他瞧了她一眼,長嘆了一口氣。「唉——」  

  她很聰明,而且最大的專長就是察言觀色。「怎麼了?什麼事讓您心煩?」特意裝得雲淡風清似的,就為了使對方降低戒心,獲得其全然的信任。  

  「璐喬,沒人在,你可以喊我『伯伯』沒關係的。」他沒有女兒,有時真希望有個貼心的女兒跟他撒撒嬌,聽他說說煩惱,不要像他那兩個兒子老是讓他頭大,老愛針鋒相對的,簡直讓他煩得要死。  

  「伯伯呀……」見風轉舵,伯伯二字順口溜出嘴邊,季璐喬叫得好自然。「您是不是在擔心旭星?」  

  「是啊。」想到旭星,就會讓他回憶起旭星的媽。  

  那個他深愛過的女人,紅顏薄命,沒讓她過多少好日子,她就得了肝癌過世。  

  也許這樣對一個女人來說比較好,讓她美麗的容貌在他心裡永存,讓他有生之年不時懷念她,總比愛情消失,又得因為一紙結婚證書乾瞪眼一輩子好吧?這時候耀日的媽那張刻薄的黃臉緊接著出現,他厭惡地將腦中幻影用力趕出腦海。  

  「旭星已經二十五歲了,他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您不用擔心。」  

  溫暖的言語聽在耳裡很體貼,讓藍奕揚覺得很欣慰。  

  「他的安危我不是挺操心的啦!」藍奕揚像在深思什麼似的。「璐喬啊,伯伯問你一句話,你可要老實回答。」  

  「什麼話?」八九不離十,她猜想得到他要問的是什麼。只不過等得有點久,她早就快沒耐心了,幸好她有的是駐顏妙方。呵呵!  

  「你覺得耀日怎樣?」平日裡璐喬跟他的兩個兒子似乎都相處得不錯,所以問她最準了。  

  「耀日啊……」季璐喬垂眸假裝認真思索。「他人精明,很有生意頭腦,懂得用人,也滿懂得看時機。」換言之,他心機比較重、個性有些狡猾——當然她才不會笨到說真話,她又不是白癡,而且心機重也沒什麼不好。  

  「嗯。」藍奕揚點點頭,又問:「那旭星呢?你覺得旭星如何?」  

  私心上,她稍微比較偏袒藍旭星,以一個男人來說,他是滿專情的。但還沒探清藍奕揚打算把事業傳給誰之前,她也不敢亂講。「有衝勁、肯努力、認真學習,也很有天分。」  

  「是嗎?呵呵。」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她。「看樣子你跟我一樣,都比較看好旭星嘍?」  

  「沒有啊!」季璐喬飛快矢口否認。其實嫁給誰都一樣,只要能讓她穩坐有錢少奶奶的寶座就好。  

  他以為她是在害羞,笑眯了眼,魚尾紋隨著一條條浮現。「璐喬,要加油喔!旭星很不錯的。」  

  是彌補的心態嗎?把旭星帶進了藍家,帶進了一個原本不屬於他的世界。旭星也算爭氣的了,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私生子之後,他仍抬頭挺胸做人,努力地殺出重圍,贏得了眾人的肯定。這孩子心裡究竟背負了多少壓力呢?好像很久都不曾見他笑過。  

  「是。」豔容笑得可燦爛了,她就知道藍奕揚偏心……不,現在還不能開心得太早,她仍要趕快找個不會被人懷疑的空檔,上山找到藍旭星再說。  

  「你去忙你的吧!」藍奕揚笑著,眼底有著旁人難以察覺的落寞,直到季璐喬的身影離開了辦公室,他開始若有所思。  

回想起記憶中年幼的旭星,和那有著溫暖燈光的小屋,裡面,美麗的女人甜美地對著他笑,旭星也笑,他擁著他們倆也笑開了,那時多麼的幸福,也……多麼的他會不會做錯了?也許他不該把旭星帶進公司,那孩子的個性太執著了,為了讓耀日心服口服,他不會在乎付出任何代價,甚至連自己的歡笑也全賠了進去。  


  雨下個不停,到了深夜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雷聲轟隆隆作響,乍現的一道青光,劈開山谷裡的靜默,將黑幕一般的天空硬生生地撕裂,霎時黑暗驟變成白天,瞬間,萬籟俱寂,這個比平地更靠近天上的地方,正慘遭雷雨放肆摧殘。  

  雨滴嘩啦啦地墜落,再一道閃光劃過,不遠處響起「轟!」的一道巨響直打入人的心坎裡,讓人泛起絲絲恐懼。  

  藍旭星看著窗外斜打成片的雨水,無法成眠。  

  這麼大的雷聲她習慣了嗎?她不害怕嗎?青光再閃,他反射性地搗住耳朵,沒用,恐怖的聲音直鑽腦門,令他四肢僵直。  

  狗兒呢?成群的小狗在哪裡?它們沒事嗎?舒舒人在屋裡,不知道她睡著了沒?  

  她習慣了嗎?聽這雷聲,他是個男人仍感到害怕,大自然的力量無邊無際,頓時覺得自己渺小得沒有一絲抵擋的力量。  

  青光似巨龍在天空不停盤旋,仍在咆哮。  

  全世界都濕透了,雨點噼哩啪啦地落地,這時候他彷彿聽到了另一間房裡,舒舒正在哭泣。  

  怎麼可能?雖然他想見她,雖然他想抱緊她、保護她,不讓她被外頭交加的雷雨嚇到,但……搞不好是他太過小題大作了,這樣的雨勢對她來說應該是司空見慣的。  

  不行!不管怎樣,看看也好,即使她不怕,他也要在旁陪著她。  

  「舒舒?」藍旭星用力喊著,雨水斜打而下,皮膚傳來刺痛感。  

  沒回應,她睡了嗎?「舒舒?」停電了,渾身濕透的他像瞎子一樣四處摸索,雨水佈滿了他整頭整臉,還滑入雙眼。他用力地眨眨眼,想趁閃電時看清方向。  

  「阿星……」舒舒緩緩拉開門,小臉淚流滿面。  

  「你怎麼了……」  

  「轟!」的一聲,巨雷劃破天際,幽暗的天空綻開火花。  

  「哇——」她撞進他的胸懷,止不住渾身的顫抖。小手拚了命地抓緊他,驚懼的眼瞳放大。「奸危險,快進來!門快關起來!」  

  他很聽話地將門關起來,仔細地上了鎖,柔聲地安慰道:「舒舒,別怕、別怕,阿星在這兒!」  

  她拉著他走向床邊。「阿星,快!快躲進被子裡,被雷打到我們都會死的。」  

  「我會把你弄濕的。」水滴從他的發梢滑落,他不敢靠她太近。  

  「你會死的!」她慌亂地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大大的被單包裹住他們倆的身體,舒舒整個人窩進他的胸膛裡。  

  被單裡有他們的體溫,冰冷的皮膚泛著熱氣,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藍旭星發現懷裡小小的身軀仍在發抖,他放縱自己,將她緊緊擁抱。  

  「你怕打雷嗎?」低低的嗓音環繞著,有鎮定的功用。  

  「阿星你不怕嗎?」  

  星眸淚動,光芒在黑暗中閃爍,淚光像碎鑽鑲在她的眼睫,很美,他離不開視線。  

  「怕什麼?」現在他反而感謝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我最怕打雷了!好像躲到哪裡雷都會找到我,然後劈開我……啊——」  

  尖銳的叫聲和外頭的雷聲配合得恰恰好,讓他耳鳴。  

  原來她也有害怕的東西。藍旭星好看的眉目笑得彎彎的。「別怕,我在這兒呢!要劈也是先劈我。」  

  她怔怔地望著他的容顏,忘了恐懼,他男性乾淨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耳際,讓她腦袋變得空白。  

  為什麼?她害怕了好久的東西居然一下子變得不伯了?!以前只要一打雷她一個人就會哭個不停,她是膽小鬼,每次打雷她就會想到爺爺、奶奶,如果奶奶現在在她身旁,一定會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她不好意思去找豬嬸或是紅姨,畢竟她已經這麼大了。回來山上後,她什麼都不怕,卻最怕雷聲,雷聲一轟隆響她就寂寞得想哭。現在他一笑,就讓她什麼都忘了。  

  雙手仍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心臟不停地跳著,像咚咚咯的鼓聲,雖然他濕淋淋的,她仍然覺得好熱好熱。  

  阿星的胸膛好寬,他的心也跟她的一樣劇烈跳著,天色時暗時亮,可以看清楚他的那瞬間,接觸到他帶著笑意的眼神,她競低頭逃避了。不曾有過這種感受,緊張壓迫她的胸口,好緊奸緊,她嚥了嚥口水,感到呼吸困難。  

  藍旭星發覺她不再發抖了,她的身上散發著溫暖的熱氣,淡淡的花香在他的鼻間繚繞,他心猿意馬,原始的慾念讓他的思緒又胡亂地奔馳。  

  不可以!理智又來攪局。  

  她是個單純的女孩,什麼都不懂,她剛才還抱著你哭呢!你不可以趁人之危。  

  覺得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他深吸口氣,卻聞到她的發香——危險!  

  鬆開摟著她纖細腰肢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收回,滑過她細膩的臂膀,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可惡!  

  雷聲持續作響,他聽不見,他的思緒全放在別的地方。該不該?可以不可以?他好想要她……  

  阿星怎麼了?他怎麼全身僵硬?難道是剛才淋了雨不舒服嗎?  

  「阿星?」她喚他,他沒有回應,以為他睡著了,拉開被單,她撐起一隻手臂托著臉頰。  

  青光再度劃過天際,亮了半邊天,那半秒的明亮,讓上頭的她和底下的他四目相接,發現他們的臉貼得好近,幾乎鼻尖碰鼻尖。她發現他眼裡濃烈的情意,像在黑夜裡燃燒的燦爛火苗,正緊盯著她。他發現她淚痕未乾的俏臉紅透,晶晶亮亮暗存著戀愛般的光彩,她懂嗎?她懂她現在眼裡只有他一個人嗎?  

  呼吸急促了,屋裡濃濃的曖昧暗潮洶湧,他試圖壓抑,將那深沉的慾望鎖進心裡,緊握的手指掐進手心的肉裡。  

  「舒舒,不怕了嗎?」他將她按回床上平躺,鬆開了手掌輕撫她柔細的頭髮。  

  「好好睡吧!雨小了點,雷聲也快沒了……」自己也回房裡去吧!免得待在這兒受肉體的折磨。  

  他才想起身,又被一雙小手拉下。  

  「我……我還伯……」語氣有些急迫,扭扭捏捏的,開始懂了女兒家的嬌羞。  

  「你別走好不好?在這裡陪我,雨……還沒停,呃……你定回去又會淋濕的。」  

  不是禁不起她的請求,是他自己想留下。沉默了兩秒,他在床上摸索了個空位躺平。「奸吧!我不走,晚安。」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一定會害自己短命的。  

  「晚安!」她笑了,笑得燦爛如花,可惜他看不到。  

  她好喜歡他喔!有他在身邊,她連打雷都不怕了。他應該是喜歡她的吧?剛才他的眼神好溫柔,她覺得自己好幸運,撿到一顆對她那麼好的星星……  

  沒多久,她的呼吸逐漸平穩,緊握住他的臂膀,把他的手當做枕頭,手圈著他的腰,睡得很香很甜。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  

  他安慰自己,跟著外頭沒停過的雨,一夜無眠。  


  半夢半醒中,似乎有個老女人衝著他笑,笑得花枝亂顫,笑得眼睛都眯了,皺紋、魚尾紋交錯縱橫。    

  「阿、星、啊,昨晚睡得好嗎?」這道活像自地獄十八層傳來的聲音,是紅姨。  

  他頭皮發麻,坐起身往後一看——不妙!舒舒又喂狗去了。「好……好啊。」  

  紅姨愈走愈近,好奇地打量他眼睛周圍的黑圈。「嘻嘻嘻……既然睡得好,應該精神飽,怎麼我瞧你好像有點憔悴?」  

  媽呀!那是什麼笑聲?笑得他背脊發涼。  

  「可能是昨晚的雷聲太大了吧?」怪了,他沒睡好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嗎?  

  「雷電交加的夜晚最容易做錯事了,你該不會……」皺巴巴的手指伸到他眼前做了個「喀嚓」的手勢,嘴上帶笑卻目光銳利。  

  「我、沒、有!」刺眼的陽光照得他好無力。  

  「既然沒有,你這麼心虛幹麼?」猛然放大的瞳仁夾帶紅絲直逼向他。「而且你又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事?搞下奸我們想的不是同一件事呢,哼哼哼,你這個卑劣的小子……」  

  「對不起。」是,他是卑劣,他的念頭很不要臉,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啊!好啦!他道歉,道歉應該就沒事了吧?  

  「喲? 」這小子可真有趣,傻愣愣的很好斯負。「幹麼跟我說對不起?你又沒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說吧!紅姨站你這邊,昨晚到底怎麼了?我好像從窗外瞧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跑到舒舒房間是吧?嗄?」很自然地勾上他的手臂,好像跟他很熟似的。  

  他四肢僵直,笑容也僵。「我真的沒有,保證絕對沒有對舒舒怎樣,雖然很想對她怎樣,但最後還是沒有。」口齒清晰地解釋,他不想被誤會。  

  「你或許很正直,但你一定不正常。」捏捏他的手臂,思,很結實強壯啊!這樣的男人說沒對舒舒怎麼樣,她不相信。  

  「我很正常。」他微慍,表情正經地反駁。真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到底要他怎樣?  

  「你生氣了?」她嘴角一撇,一副「我就知道男人……」的表情。「男人哪,最禁不起別人說他『不行』了。」  

  「我沒生氣。」天啊!跟她講話好累。  

  「說謊,你明明就氣得要命。不知道你在氣什麼?奇怪,我又沒說你不行……  

  「她低喃,同時往他身後一瞧,發現一抹纖細的身影。  

  藍旭星快失去耐性了,他都說沒生氣了,她到底想怎樣啊?一大早專程來找他抬槓的嗎?  

  隨紅姨的目光望去,有個偷偷摸摸的纖細人影,那一身的白襯出俏臉上異樣的紅彩,他對她燦爛一笑,希望她來解救他脫離紅姨疲勞轟炸式的審問,露出一口明亮白牙,伸手一揮……  

  那白色人影明顯一驚,像只惶惶不安的老鼠,竄進屋裡去了。  

  留下的兩人一陣靜默,地上幾片落葉飄過。  

  「她在害羞?她是不是在害羞啊?」紅姨驚喜尖叫。舒舒開竅了是不?好好好,這男人笨雖笨,不過在她看來是覺得算不錯的啦!想了整整三天,她終於想開,管他喪失記憶什麼的,等他和舒舒結了婚、生了小孩,落地生根後還能往哪兒跑?他一看就不是塊做壞人的料。  

  藍旭星沮喪了,愈想愈有罪惡感。  

  虧舒舒那麼相信他,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對她「那個」,會不會是這樣讓她不舒服?她是下是討厭他了?剛才她的眼神奸像很嫌惡,她跑得好快,難道她昨天有感覺到他的「蠢蠢欲動」嗎?可他記得自己整夜都躺得直直的,絲毫不敢亂動啊!  

  發現有道目光笑著瞅他,瞬間頭皮發熱。  

  「好小子,手腳很俐落嘛!」她讚賞地上下打量,愈看是愈替舒舒高興。「幹得好!」  

  紅姨的賞識讓他誤以為是諷刺,雖然他真的什麼也沒做,現在卻充滿了罪惡感,好像什麼都做盡了似的。最難過的是舒舒竟然躲開他,他該怎麼辦?  

  他獨自沉思,沒再作任何解釋。  

  嗯嗯嗯,紅姨肯定這小子是真的喜歡舒舒。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瞧他失魂落魄的,還不就女孩子家的害羞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5:57

第五章

  下午,豔陽高照,舒舒的臉也熱烘烘。  

  早就習慣山上的太陽,她不懂自己為什麼一整天都臉紅紅的?  

  大狗賴在她身旁,吐著舌頭散熱,不懂她的心事。舒舒拿了根青草逗弄大狗的耳朵,它甩甩頭下理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睡覺去。蟬兒唧唧叫,時間像停止了似的,只有她的心節奏紊亂的怦怦亂跳,討厭!她究竟怎麼了?  

  雷雨鬧了整晚,她也哭鬧了整晚,整晚抓著阿星不放,他一定覺得她很愛哭、很沒用。捧著臉,舒舒又輕嘆了一口氣,想到昨晚,他的臉貼她的那麼近,他的眼神好認真,她沒看過有人用那種眼神瞧她,瞧得她心頭一震,麻麻的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再隨便拿了根青草在嘴邊咬著,風是一樣的風,怎麼再也不覺得涼爽了?阿星還是阿星,怎麼她就不敢再用正眼看他了呢?  

  一定是因為睡醒當時,她一睜眼看見他躺在她身邊,他濃眉微蹙,像睡得不是很好的樣子,伸手想幫他撫平,摸著摸著,忽然覺得他的輪廓奸深、鼻粱好挺,薄薄的嘴唇抿著,像個可愛的大孩子。不知不覺,她愈湊愈近,等到她發現時,她的嘴已經貼上他的唇了……  

  「轟!」的一聲,臉頰像把火在燒,她的臉又紅了。  

  她好不知羞!記得很小的時候她親爸爸時,媽媽笑著說她「女生愛男生,羞羞羞!」那時她還小沒什麼感覺,可是現在她長大了啊!用手指點點自己的唇辦,她頭暈目眩,真沒有勇氣再見阿星!  

  不敢看他,只敢偷偷瞄他。  

  回想起早上偷看阿星跟紅姨說話,地上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她發現他長得好高。看見他側著頭對自己笑,那一笑,讓她頭都暈了,覺得今天的陽光亮得好刺眼。  

  中午,煮了飯菜,跟他坐在同桌吃飯,旁邊有紅姨和豬伯、豬嬸他們在,她竟忍不住想抬頭看他在做什麼。總以為他直盯著她看,害她低頭猛扒飯,吃得一點滋味也沒有。他跟她說話,說要她帶他四處繞繞,說他想出去走走諸如此類的話,她也都漫不經心地應著,耳根子卻瞬間熱燙了起來。  

  剛才,她躲在竹林裡偷偷看他,見他正在跟狗玩,狗兒尾巴搖得很開心,他也笑得很開心。舒舒看了好羨慕,真想加入他們。然後一會兒又見到他被狗掌撲倒,呵呵呵的朗笑,任狗舌在他臉上亂舔,她看得儍眼,覺得他好帥、好俊,以前怎麼沒發現?忽然他往竹林的方向一瞧,又對她眯著眼笑,她嚇得趕緊轉頭,不想讓他看見她臉紅的樣子。  

  然後,她就躲到桂花叢來了。這裡比較陰涼,涼風可以吹散她臉上的熱氣,不過好像一點兒用也沒。  

  撐著頭,煩躁的她看著地上螞蟻行列整齊地前進,她惡作劇的用手中的草根撥亂它們的隊伍,看它們亂成一團沒頭沒腦地跑來跑去。「噗哧!」一聲哈哈大笑。  

  沒多久,它們又恢復整齊的隊伍,舒舒歪著頭,蹙著細細的眉呢喃道:「你們有沒有煩惱啊?唉!你們哪一隻可以告訴我,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喂,你你你,就是你!快說……」食指指著一隻爬得最慢的螞蟻叨唸著。  

  「你在做什麼?」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像天籟。  

  心裡又是一震!「沒沒沒……沒有啊!」天,他一定看到了她跟螞蟻說話的蠢樣了。舒舒只能緊張地替自己辯駁。「我只是……只是在想晚上吃什麼好。」  

  她好可愛!為什麼她連逃避都是那麼可愛?  

  藍旭星從早上到下午都追著她跑,害怕她討厭他,不敢靠得太近,趁她低著頭垂著眼睫時,他偷偷瞧著她,發現她紅通通的臉蛋好可愛,她皺著眉故意不看他的樣子也好可愛!無論理不理他,開心還是疑惑,模樣都奸可愛,讓他無法不看她,無法不接近她。  

  他的聲音低低的,好好聽。她可以想像現在他的下唇正微微地往上彎起,他的唇……驀地,又是一道熟悉的熱流湧向頭頂。好糟!她捧著頭覺得好懊惱。  

  「晚上吃烤螞蟻?」他坐到她的身邊,跟隨她的視線看向地面。  

  放開捧著的頭,她雙手慌張地揮動。「不是啦!」她怎麼可能讓他吃那種東西?  

  對上他笑意盈盈的眸子,才恍然明白到他是故意在逗弄她,於是氣呼呼的握起拳頭掄向他,完全忘了害羞。  

  「哼,吃螞蟻是吧?給你一盤螞蟻炒飯!」連帶瞪了他一眼。  

  「那還要找一窩,這些可能不太夠。」他哈哈笑著,因她而快樂,同時他發現這種快樂對他來說很陌生,可想而知,他記憶喪失前一定不是一個愛笑的人。  

  她一時愣住了,因他的笑比陽光眩目,因她從沒有過這麼奇異的感受。在這山裡,豬伯、豬嬸待她如己出,紅姨陪她說話解悶,可是她不曾對任何一個人生過氣,也不曾在任何一個人面前完全表露她的喜怒哀樂。  

  他一笑,她的世界因此乍然一亮;他眉頭一蹙,她的世界瞬間風雲變色。如果可以……如果他可以永遠在她身邊有多好?  

  「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是不?今天一整天都躲著我,為什麼?」他說出他的焦慮。天知道,她掉頭就走讓他自責反省了多久?  

  「我沒有。」望向他黑幽幽的瞳眸,她發現自己喜歡他,這份喜歡跟對其他人的喜歡明顯下同。「我哪有躲著你……」聲調很軟很輕,有著女兒家的嬌態。  

  「那你為什麼一個人窩在這裡?害我找不到你。」他撒謊,其實她人在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我只是……只是在想些事情。」又低頭不敢看他了,剛剛她想著的是他柔軟好看的唇辦,是不能告訴他的。  

  「你在想什麼?」拾起她美好的下巴,他直勾勾地看著她,手勢堅定卻很溫柔,不想表現得太過急躁,小心翼翼地將胸中的熾火藏在眸子深處。  

  似被蠱惑,她喃喃地說出心底話。「我在想,你能下能跟我,跟這群小狗……永遠地在這個山上?」  

  「如果那是你最想要的……」凝視她因期待而顯得迷濛的眸子,他嘆息了,像風一樣輕。他明白她心裡的恐懼與不安。「會的,我會的。」  


  晚上,山谷的風又輕輕吹著,哼歌似的,前一晚雷雨交加的景況像沒發生過一樣。  

  他們安安靜靜地吃飯,想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  

  「阿星,這菜好吃。」舒舒挾了菜放到他碗裡,又飛快地把手放回自己碗裡,紅著臉低頭扒飯。  

  「我……我吃不了那麼多。」說著,藍旭星從盤裡挾了一堆菜給她。「你要多吃一點……」  

  「砰!」的一聲,將碗筷放在桌面,紅姨抱胸瞪他們,臭著一張臉。  

  藍旭星嚇一跳,嘴巴張得開開的。「又怎麼啦?」眼一瞥,發現桌上盤底朝天,他和舒舒的碗麵卻尖得像座小山。啊!慘了,忘了還有別人了。怎麼可以因為豬伯、豬嬸不在就當紅姨是空氣?  

  「嗯?」舒舒滿嘴飯,口齒不清地問。「你……你『出包』了啊?」這是問她吃飽了沒有?剛剛她碗筷那麼一放,害舒舒心虛得差點噎死,紅姨一定發現她偷瞄阿星了。  

  「受不了你們。」看他們兩人的動作像是定格了一樣,阿星的筷子還舉在半空中。哼!兩個小白癡。  

  頓時手上的碗像燙手山芋,他趕緊端去孝敬紅姨。「請享用。」  

  「嗯思嗯。」努力把飯吞進肚裡,舒舒臉色發青,也把自己的碗放在他的碗旁邊擺整齊。  

  只不過紅姨瞧也下瞧他們的碗一眼。  

  又怎麼啦?他神經繃得死緊,怕紅姨又提起昨晚的事,明明沒什麼,她偏要說得讓人很尷尬。  

  舒舒低頭不敢看,受不了?為什麼受不了?是不是因為她對阿星的態度太好,好得又太明顯了,讓紅姨吃不下飯?  

  「天哪!你們——」受不了他們癡癡儍儍、單單純純曖昧不明的模樣!紅姨忍不住抬高了音調。「幹麼這麼害羞?幹什麼眉來眼去的?」  

  她做人一向阿莎力,最看不慣這種兒女情長的場面了。喔!進展實在太慢太慢了!  

  「呃……」  

  彷彿散了什麼錯事,舒舒和旭星雙雙低頭不敢看她。  

  「你你你……」紅姨揪起阿星的衣領,大吼道。「你喜不喜歡舒舒?你說啊!」氣死她、急死她了。這麼慢,這鍋水什麼時候才會滾?打鐵要趁熱,這個笨小子記憶沒恢復就是最好的時機!  

  「紅姨!」舒舒又羞又氣。「你、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以這樣逼阿星?雖然她也很想知道……  

  藍旭星看看氣急敗壞的紅姨,再看向急如熱鍋螞蟻的舒舒,淡淡地應道:「喜歡。」  

  舒舒一怔,心兒狂跳,儍儍地看著他,看著他深沉的眸中閃過無數個訊息,她一個也不懂,一個也抓不住。他說他喜歡她,是「那種喜歡」嗎?是因為她救了他還是因為她煮飯給他吃?  

  「那好。」這小子倒很坦率,紅姨鬆開手,說出了更勁爆的話。「喜歡還不快點?你拖拖拉拉地要拖到幾時?」  

  原來她是在鼓勵他?藍旭星這才恍然大悟。偷瞄了舒舒一眼,她雙頰紅潤似玫瑰,樣子儍愣愣的,一定聽不懂。他朝她笑了笑。  

  「不是我不想,我只是不想傷害她。」眼神直視著紅姨,他很坦白。  

  「是這樣啊……」她懂,從他清澈的眸子、坦然的目光中可以證明他說的是實話。「嘻嘻嘻」的,紅姨又笑。「不會的。女人嘛,不怕受傷,只怕沒傷可受。只要你日後好好對待她就成了。」  

  舒舒可不懂,被紅姨和阿星給撇在一旁,小手抓著他急急問道:「什麼傷害?你會傷害我嗎?」  

  「不會。」他笑了,握住胸前的手。「我不可能傷害你。」  

  一張帶著皺紋的臉介入兩人中間,欣慰地笑道:「很好,很好,就這麼手牽手去散步,培養培養情緒吧!」接著她將大門打開,將雙手緊握的兩人踹進昏暗夜色中。  

  狗兒哈哈哈地狂吐舌頭,跟隨兩人去了。「你也去,去當愛神的箭。」  

  去吧!大家都去吧!往夕陽方向直奔,往靜夜星空直奔,去抓住青春,去享受愛情吧!  

  這喳叫候l陣夜風襲來,紅姨「哈啾!」一聲,打了一個好大的噴嚏。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她的聲音聽得出有些興奮。  

  於是他任由她牽著,涼風拂面,清新的花香鑽進鼻間,分不清是她還是桂花的氣味:心臟穩穩地跳動。回望愈離愈遠的小木屋,在黑夜裡透著溫暖的黃光,一種平凡而美好的幸福正靜靜的滋生。  

  她大跨步一躍,在斜坡下伸出小手。「小心,這裡要用跳的。注意!左邊有水窪。」  

  喔,有水窪,他仔細的記起,下次要換他牽著她。  

  走著走著,沒說話,她細微的呼吸聲讓他恍惚,她的小手柔柔膩膩的,握他握得奸緊,奸像怕他走丟怕他跌倒似的。在她的保護下,他彷彿成了個易碎的瓷瓶,讓他忍不住輕笑。  

  平坦的原野,草長至膝,前方一片漆黑,單憑天上燦亮星子引路。他信任她,索性閉起眼來,果然只有青草刷過腿邊,碰不到其他障礙。  

  「舒舒。」他喚著,她認真的表情讓他發現她總是保護著他。  

  「嗯?」心不在焉,隨口應著,她正在想怎麼能讓他比較好走。  

  「舒舒。」他鬧她,拔了根青草搔她雪白的頸。「你喜不喜歡我?」  

  她愣住,臉又紅了。被他扳過身,見他好看的臉噙著笑意問她,眼眸再度像雷雨交加那夜般,裡頭有火苗跳躍。  

  她手足無措,亂了呼吸,下意識低頭逃避他的目光。「這……這裡有很多石頭,你會滑倒,要小心走……」  

  她沒回答,可她的手心冒著細汗。  

  他笑了,緊緊回握她的手,打從心裡希望這只小手融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穿過原野,山上的夜風稍稍讓人感到有些寒意。  

  她回過頭,水漾星眸只有關懷之情。「你冷不冷?」  

  她的話讓他心頭泛起暖意,卻又替她心疼。忍不住,他準確地在黑暗中握住她單薄的肩膀,不顧她的驚呼,一把攬入懷中。  

  「舒舒,你好儍……」心好疼,因她毫無保留的關懷。「你不冷嗎?為什麼你只有想到我?那你自己呢?你有沒有想過,走在前頭的你比我更容易跌倒,你只顧著我,為什麼不會想到自己呢?」  

  他摟她摟得好緊好緊……  

  舒舒回想起爺爺、奶奶以前每次到山下去看她時,總會緊緊摟住她,讓她幾乎快要不能呼吸,而且他們還會在舒舒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舒舒,你好乖喔!你最可愛了,奶奶愛死你嘍……」  

  阿星愛她嗎?為什麼他要抱她抱得那麼緊?他也同他們一樣愛著舒舒嗎?他好激動,雙臂用力圈住她,他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敲擊著她的心臟,她真的沒有想過自己,她冶了沒關係,她不要他冶到;她跌倒沒關係,她不想看他受傷,他一疼,她就跟著疼。  

  「為什麼要想自己如何如何?你比我還重要……」她沒細想,脫口而出才驚覺阿星在她心裡具有多麼重要的地位。  

  她執著的表情深深撼動了藍旭星的心!  

  忘了一切有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他記得她,他現在擁有她就夠了。  

  這地方美得令人驚嘆!  

  越過了廣闊的原野,走過了茂密樹林,以為這就是盡頭,轉了彎,側過身,再通過冰冰涼涼的巖壁,才發現什麼叫做「無邊無際」。  

  山崖上,點點星光眩目,藍旭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好渺小,禁不住感嘆造物者的偉大。  

  舒舒拉拉他的手。「很美是不?」  

  「很美。」不曾見過這景緻,他看怔了。  

  她微笑地看著他大受感動的側臉,小手勾勃起他的輪廓,想把他現在的樣子永遠刻在心底。  

  不知下覺,她輕輕笑道:「你比這座山還好看,比這座山裡的任何一樣東西都好看。」呃……剛才她說了什麼?似是發現自己不害臊的表現,舒舒趕緊把羞紅的臉埋進手臂裡。  

  他覺得她好可愛。「舒舒……」用手指輕輕在她手臂上搔癢。「你才真的好看,你的眼睛比天上的任何一顆星都要美麗。」  

  他認真的神情競讓她眼睛微微蒙上了點霧氣。「謝謝你陪我來看星星,以前我看著星星只覺得它奸美麗,現在卻多了一種意義。我真的好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訑不會懂得我有多感激。」  

  看得出她很寂寞,一個寂寞的人需要很多很多的愛,而他願意把全部的愛給她。  

  驀地,熱潮湧進他的胸膛,藍旭星衝動地站起身,對著遼闊的山谷喊道:「舒舒!我愛你!」  

  那一聲「我愛你」,與山壁碰撞後轉成無數回音,清晰地迴響在山谷的每個角落。  

  舒舒好感動,卻不知該怎麼回應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後她合上眼,怯生生地奉上自己的唇辦。  

  這就是她的答案,她這一生只會回答一個人。  


  鷹燦娛樂建設十二樓會議室——  

  咳!咳!看季璐喬咳得像快吐血似的,整個會議室的人忍不住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  

  「對、對不起。咳!」季璐喬咳得淚眼汪汪,顫抖地從口袋裡拿出口罩。「我有準備……咳……」  

  有帶著還不早一點戴上去,真是的!大家這才放開搗住口鼻的手,會議又繼續進行。  

  可憐的孩子,病得這麼重還硬撐。藍奕揚心疼地瞧了一旁咳到彎腰的季璐喬,朝她揮了揮手。「璐喬,去看醫生吧!」  

  「不行的……」她的樣子虛弱得像快昏倒似的。「我得做記錄,待會兒開完了會……咳咳咳……還要聯……聯絡客戶……」  

  「這樣啊……」藍奕揚感動地瞅著她。「那下了班你要趕快去看醫生,知道嗎「我知道……咳!聽說這次的流行感冒不但會引起上吐下瀉,咳久了搞不好還會並發肺炎。」話說得字字清晰,她偷偷瞄了一眼,發現周圍的人全鐵青著臉,於是又開始猛咳。「我會……咳!我會趕快去看醫生……我會去打點滴……」  

  拜託?!還要打點滴?太恐怖了!  

「董事長,您快讓季秘書去看醫生吧!她的工作由我來接手就好了。」林經理自告奮勇,「啪」的一聲站起。這種病弄不好會死人的。  

  「MISS林,你真好,咳!噁——」YA!偽裝成功。季璐喬順順喉,感激地對林經理伸出手。  

  眾人全鬆了一口氣,像是死裡逃生似的。  

  「璐喬,快去看醫生,我放你半天假。」咦,喉嚨怎麼癢癢的?他是不是也感冒了?藍奕揚趕緊拿起開水直灌。  

  「謝謝董事長。」下台一鞠躬,但仍不忘再咳幾聲。  

  回辦公室拿了背包之後,季璐喬緩緩地走到地下停車場。  

  鑰匙一轉,發動了車子,用力扯下口罩,她拿起化妝盒補補妝、上上口紅,完畢後動作俐落地把它們丟回包包裡。  

  哼哼,半天就夠了。讓藍旭星栢信她根本用不著五分鐘的時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6:14

第六章

  藍天白雲,天清氣朗,草地上躺了兩個人。  

  「狗,那是狗。」他指著天上的一朵白雲,很肯定地說。  

  「才怪,那是一盤牛肉炒飯。」舒舒嚷得很大聲。  

  「你從哪裡看出牛肉炒飯的?太誇張了吧!」指著另一朵他怎麼看怎麼像魚的白雲。「那這個呢?」  

  「芋頭,那是芋頭。」芋頭去皮、切成塊,加上砂糖蒸一蒸就變成了芋泥,好好吃。  

  「什麼?芋頭?」她是心裡想什麼,看到的東西就變成了什麼嗎?大手輕貼在她的肚子上,聽見咕嚕咕嚕的叫聲,笑眯了眼。他問:「你肚子又餓啦?」她這種一困就可以倒頭呼呼大睡,一餓就四處覓食的特質,他早就習慣了。  

  他溫暖的大手引起她渾身一陣輕顫。「沒有啦!」逃避他的目光,耳畔又適時響起他說的那句「我愛你」,心頭像灑了蜜。  

  「舒舒……」低醇的嗓音在她耳鬢繚繞著,手指透過輕薄衣衫緩緩游移。  

  「嗯?」她緊張得一動也不動,像待串的羔羊,胸口一陣灼熱。她在期待,朗待他的吻。  

  她的面頰紼紅,星眸迷惑地瞧著他,紅豔的小嘴輕啟。他專注地欣賞著,沒打算破壞這份單純的美好。將臉埋進那如雲長發,感覺刺刺癢癢的,她讓他身體發燙,他想要她。可是現在不行,他下想愛得不明不白,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當他知道自己是誰,他就不會再壓抑內心的情意……  

  「咳……」一陣輕咳,讓沉醉的兩人迅速分開。  

  「豬伯!」舒舒驚呼,又想到豬伯好像不喜歡阿星,於是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絞著手指。  

  「你……」豬伯瞪著藍旭星,雙拳握得死緊。他看到了!明明該生氣,明明拳頭就該馬上揮過去,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看到這小子對舒舒的眼神就讓他心軟了?  

  「你……」可惡啊!憤怒怎麼會和喜悅同時存在?難道這就是做爸爸的心情嗎?嗚卅卅好苦澀……  

  藍旭星整整衣服,坐定等待,相對於豬伯的一臉陰晴不定,他反倒是一副坦坦蕩蕩的表情,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別想太多。」還順便安撫一下豬伯的情緒。  

  「你……」看向一旁的小臉,濕熱的眸子明顯在為這渾小子擔心,他心軟了,也認了。「你有事嚼?來幫我忙。」  

  「好。」藍旭星站起身,比豬伯還高出了一個頭。他低下頭看豬伯,沒心防地笑著,豬伯是舒舒的親人,他也把他當成自己的親人。  

  「那走吧!」這小子的肩膀遠比他的寬闊,可以代替他保護舒舒。豬伯嘆了口氣,心情有些失落,下小心瞥見一旁的樹上,鳥兒要離巢,母鳥擔心地望著。小鳥們飛得老遠,只剩下點點黑影,他的心也跟著揪得緊緊的。  

  「豬伯,你要阿星幫你什麼?我也要去。」小手挽上豬伯的手臂,急切地仰著臉。  

  舒舒的雙眼總是漾著晶晶亮亮的光彩,她抓著的地方,溫溫熱熟的,一股熱潮沿著手臂湧上豬伯的眼眶。這是他最疼愛的舒舒,他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啊!  

  「好啊!你也一起去。」偷偷抹了抹眼眶,並不曉得他的感傷被人敏銳地察覺了。  

  「我就知道豬伯不會丟下我。」小手摟得更緊了,臉上滿是幸福的笑靨。  

  藍旭星明白豬伯的心情,悄悄的,他靠近豬伯的耳邊。「放心把她交給我吧!我跟你一樣,都很愛她。」  

  豬伯一怔,回望他認真的黑眸,熱淚再也壓抑下住,流下了眼眶。  


  「你怎麼了?眼睛紅紅腫腫的?」豬嬸注意到了,忽然「喔——」的一聲恍然大悟。「你哭了是下是?你以為要嫁女兒了啊?拜託你,男子漢流血下流淚,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愛哭,要不要臉啊?」連珠炮似的數落著,豬伯老臉立刻紅透。  

  「死肥婆,你就不能留點面子給我是不是?」豬伯惱羞成成怒了。  

  「不要笑豬伯了,他只是……只是……」藍旭星很體貼地幫豬伯找台階下,但是想了半天卻找不到什麼好理由。  

  「只是什麼?風太大沙子跑進眼睛,還是昨天晚上沒睡好?」豬嬸一點面子也不給。  

  「嗯嗯嗯,沒錯。」豬伯和藍旭星這兩個男人不停地點頭。  

  「算了,我就相信你好了。」豬伯鬆了好一口氣,只見豬嬸討好地拉著藍旭星的手,一副很熟稔的樣子。「阿星,你跟舒舒來得正好,快來幫我的忙。」  

  舒舒不懂豬伯為什麼會哭,他平時總是嘻嘻哈哈對她笑啊!經過解釋她才懂了。喔,原來是因為沙子跑到眼睛裡啊?早說嘛,害她緊張了半天。  

  「什麼忙啊?」藍旭星開始感受到一股緊張氣氛。  

  「接生。」豬嬸開心說道,拉著他們倆往室內直奔。  

  「等等。」藍旭星停住腳步,訕訕地盯著豬嬸圓滾滾的肚皮。「我是男人,這樣……不太好吧?」  

  舒舒一聽尖叫,撲去摸豬嬸的肚子。「天啊!這裡面有小孩子嗎?我要當姊姊了?難怪肚子愈來愈大,怎麼都沒告訴我?」  

  跟在後頭的豬伯笑得眼淚直流。「哇哈哈哈……哇哈哈哈!你們想聯手笑死我啊?」  

  扼、腕、啊——  

  「不是我!」豬嬸鐵青著臉面對眾人。「是裡頭那隻母豬。」  

  麥斯是豬伯豬嬸的寶貝,地位僅次於舒舒。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它越過柵欄,把握良機獻出它的第一次,好死不死就中獎了。  

  現在,它要生了,小豬在肚子裡吵著要出來,可是沒有經驗的麥斯太緊張了,它正憤怒地低吼咆哮。  

  兩個男人汗如雨下地壓制住它的身軀。  

  「阿星!你抓住右腳,小心!它會咬你!」豬伯扯著喉嚨嚷道。  

  「好!」麥斯拚命掙扎,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勉強抓住它的腳。  

  一團混亂,沒有安全感的麥斯又痛又氣,不停慘叫,割肉似的,旁邊豬圈裡的大豬小豬也開始跟著騷動,叫聲此起彼落。  

  因為是麥斯的第一次,豬嬸和舒舒緊張得要命,握住雙手紅了眼眶,喃喃地默念「阿彌陀佛」,希望佛祖保佑……  

  「拿那條麻繩綁住麥斯!」生氣的麥斯根本不聽話,豬伯沒辦法,只好出此下策。  

  藍旭星健壯的手臂終於成功地壓制住一場混亂。  

  七頭小豬平平安安的誕生了。  

  豬嬸飛也似的端過熱水,和豬伯小心翼翼地擦拭小豬們的身體,舒舒「哇!」的一聲,撲進藍旭星的懷中。  

  「剛才好恐怖喔!」雖然不是沒看過母豬的生產過程,但是由於太寶貝麥斯了,生怕它發生萬一,嚇得舒舒哭得整臉鼻涕眼淚的。  

  「沒事,沒事。」他哄著她,想著剛才麥斯慘叫時,大家拚命想壓制住它,只有他注意到,一隻小豬嚇得跳出柵欄去了。「你去看看剛出生的小豬,光溜溜的好可愛。」  

  「好。」抹抹眼淚,她跑去看小豬了。  

  他會不會看錯了?不想破壞他們的興奮心情,他決定獨自去尋找。  

  好不容易,他在下坡處發現往馬路衝去的小豬身影,又在同時間瞥見兩道光束朝著小豬而來。藍旭星擔心小豬有危險,自己卻一個下小心,被一塊大石頭絆倒,就這麼滾下山坡,迎面撞上來車……  


  季璐喬一路飛車南下,原本預計兩個多鐘頭可以到達的路程卻被毫無方向感的她搞到晚上。太陽隱沒了,山上沒有路燈,她的車燈竟然不夠亮,拿著地圖簡直要抓狂!  

  對,她是路癡!雖然她事業愛情兩得意,雖然她高學歷,雖然她美得榮登校花寶座,可她偏偏該死的就是一個大路癡!  

  奇怪,上山之前她問過路,那個死老頭清清楚楚地說,柏油路的盡頭往右轉,直開而上有四個大轉彎,轉彎過了一棵大槐樹,越過樹往左轉就會看到一條小路,路旁有山谷,停車後走個十分鐘就到了。  

  剛才那棵高聳入天的樹不是嗎?她有轉四個彎吧?怎麼沒看見什麼小路?要死了!烏漆抹黑的哪看得到什麼山谷?她該不會又迷路了吧?  

  媽呀!難怪藍旭星會失蹤。她不要跟他一樣的下場啊!  

  陰暗的樹林深不見底,好像隨時會有什麼東西衝出來嚇人,會是什麼東西?她不敢想。背脊覺得一陣涼,車身突然變得好沉重,嗚……她連後視鏡都不敢瞧了。  

  不玩了,不玩了,保住小命要緊,藍旭星沒了固然傷心,情況再壞她至少還有一個藍耀日啊……  

  「咻!」的一聲,奸像有什麼東西從眼前竄過!  

  啊卅卅季璐喬驚聲尖叫,方向盤差點打滑,嚇得她心跳狂飆,全身血液逆流。  

  冒了身冶汗後她穩住車速,眯著眼看著剛才差點害她出車禍的元兇——一隻小山豬。  

  籲!恐怖……  

  幹麼沒事自己嚇自己?世上沒有鬼這種東西的啦!哈哈——  

  才「哈」了兩聲,季璐喬彷彿看見右前方有個人影,人影愈跑愈近、愈跑愈近……不知道是疑心生暗鬼還是幻覺,黑暗中人影似乎露出白牙,嘿嘿嘿地對著她猛笑……  

  救命哪!她沒命的叫!她使勁的叫,腎上腺素瞬間大量分泌,腳無法控制的睬緊油門,帶著她衝向那隻鬼去了。她雙手矇住臉,不敢往外看……  

  耶穌喔!阿彌陀佛啊!各路諸神天兵天將,快來救救她季璐喬吧!她就快要跟鬼相親相愛了!  

  「砰!」的一聲,她撞上了個東西!  

  怎麼會?那輕飄飄的東西不是從前面衝過來的嗎?可是、可是怎麼又好像是從一旁的山坡滾下來的?難道剛才是她驚嚇過度產生的幻覺?  

  嗚……她要死了,她撞到的真的是個人,她殺人了!她剛剛還加速,那個人—定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白著臉,她排了P檔,拉起手煞車,拖著發款的雙腳下車看看趴在地上的那個人,暗自祈禱他還活著。她有美好的前程,她不要背負「過失殺人」的罪名一輩子。  

  「喂……」她顫抖著嗓子喊,那人的臉像埋入地面,一動也不動。  

  季璐喬忍不住哭了,那個人的身上和地上沒有血跡,她沒殺成,她是喜極而泣。「你沒事吧?我載你去醫院好不好?」  

  等了幾秒,那人才發出低低的呻吟,季璐喬激動地喊了聲「萬歲」,淚流滿面,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她要馬上離開!  

  看樣子是個男人,男人很重的,要是扛他上車,香奈兒窄裙一定會不堪負荷,搞不好會「啪嘰」裂一條縫,真是損失慘重。  

  啊!現在可不是難過這個的時候了。吃力而緩慢地扳過地上的身子,她邊翻邊咒罵。  

  「媽的!」人昏死了,她不再優雅。「你沒事衝到路上幹麼?被撞活該,害我手酸死了,差點廢了一隻胳膊……」  

  車燈照明下,她咒罵的聲音漸漸變成驚呼,那臉……那張臉……  

  「啊——旭星?!」  


  他緩緩地睜眼,強烈的日光燈讓眼睛一時之間無法適應,眨了眨眼皮,感覺到四肢又酸又疼,再眨眨眼皮,藥水味侵入鼻問,他蹙起濃眉,慢慢看清視線前方的那幾張臉。  

  「旭星,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季璐喬控制下了自己激動的情緒,抓著他的手臂直嚷。天公有眼,上帝保佑!她撞得他不省人事,昏迷了三天,她內心也忐忑不安了三天,終於他醒了。  

  「璐喬,是你救了我?」頭還好暈,他昏昏沉沉地回想著,回想起那天他開著車上山,打了一通電話給季璐喬,電話那頭有耀日的聲音,接著不久他就發生車禍,接下來……接下來呢?他不記得了,頭又痛了。  

  「是……是我救了你。」要死了,現在已經來不及問他那天有沒有聽到藍耀日的聲音,不管了,先哭再說。  

  季璐喬哭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哭得護士醫生全搗住耳朵。「我好後悔啊,早知道我就陪你去,你也不會被撞得渾身是傷了!」——是被她撞的,不過這件事她沒告訴任何人。  

  「謝謝。」  

  他定眸看著她,眼裡沒有半點笑意,冷冽至極,看得季璐喬心虛地打了個冷顫。  

  藍旭星變了,可是究竟是哪些地方變了她卻說不上來。  

「旭星,你究竟是跑到哪裡去了?手機不開,一通電話也沒打回公司。」藍奕揚責問道,眼裡卻充滿掩藏不住的關心之情。「丟著公事不管,還讓大家為你擔心 ,這樣的表現太不負責任了。」  

  他到哪裡去了?藍旭星一怔,望著爸爸藍奕揚,望著嘴巴說喜歡實際上卻背叛他的女人季璐喬,他應該要生氣的,甚至暴怒也不為過,可是奇怪地他卻沒想過要發脾氣;這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讓他恍惚失神,奸像有什麼更重要的事……  

  他淡淡地回答,像是喃喃自語。「我忘記了。」  

  心竟莫名其妙的痛了,像螞蟻曙咬著他的心。彷彿強烈地暗示他真的遺忘了什麼,可是他頭痛欲裂,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正巧進門的藍耀日聽到他說的那句話,開口挖苦道:「我就說嘛,他跟漂亮『美眉』廝混去了啦!」對躺在病床上的藍旭星對眼挑眉,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呀晃的挑釁。「嘖嘖嘖!旭星,你的藉口有點爛喔!不行不行,再換一個,這個只有鬼才信啦!」  

  「滾!」他冶聲道。「我現在懶得理你。」  

  不得不用心機,不得不保護自己,不得不戴上面具,為了勝利不得不汲汲營營,一場永遠下會停止的戰爭。  

是的,這就是他藍旭星的生活。  

  他暗下眸子,不懂為何千萬思緒翻騰,此時他沒心情管那個背叛了他的女友,還有不關心他死活的大哥。  

  「你們出去吧!」醫生看不下去了,開口趕人。「別再刺激病人了。」吵得要命,他們真的是一家人嗎?  


  阿星不見了。  

  舒舒找遍了整個山上,都找不到他。  

  豬伯和豬嬸面面相覷,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  

  「他可能因為剛剛太緊張嚇到了,四處走走去了吧……」豬伯這麼說,心裡卻一點把握也沒有,冷汗直流。  

  「就是啊,忙了那麼一會兒,一定很累……」豬嬸也急,安慰著舒舒,卻說服不了自己,總覺得……不妙!阿星他是突然的出現,會不會又突然消失?她不敢想,伸手想抱抱舒舒,發現手正輕顫,於是又縮了回去。  

  「你們不用擔心,我想他一定只是去晃晃而已,這裡他又不熟,可能待會兒就定回來了。」舒舒很鎮定,手上抱著剛出生的小豬。小豬合著眼,睡得四腳朝入,不懂三人在擔心什麼。  

  把小豬放回豬嬸子裡,她輕揚嘴角。「我先去睡了,你們也累了,早點睡覺吧!」  

  「好。」瞧她臉色有些蒼白,豬伯心好疼,吞吞吐吐地說。「那如果沒……沒找到……」突然被豬嬸狠狠捏了好大一下,他識相的閉嘴了。  

  「舒舒,先好好睡一覺吧!我猜阿星一定等一下就回來了。」握緊舒舒的手,豬嬸想給她一點支持的力量。  

  「好。」舒舒忍下住哽咽,但是沒有流淚,臉上堅強的表情就像當時毅然決然地決定撐起這間旅館一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6:31

第七章

  很快地,藍旭星康復出院了。他仍回公司上班,仍和藍耀日互看下順眼,最近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為了什麼?為了季璐喬。她腳踏兩條船的事終於被揭穿了,原因是藍旭星住院觀察的那段期間,她每天準時報到,附帶切蘋果、送飲料,照顧他的三餐,噓寒問暖、呵護至極。為此藍耀日打翻醋桶,氣得只差沒吐血,光憑這一點,藍旭星的氣至少消了一半。  

  還有就是為了土地收購案,為了這件事他失蹤了一個多禮拜,弄得負傷而回事情卻沒辦好,被藍耀日抓住把柄直炮轟,轟得他實在沒辦法分心去審問季璐喬到底在他背後做了什麼事。  

  事實上,工作和季璐喬根本不是他們兄弟倆吵鬧的真正原因。  

  主要的關鍵在於他自己,是他心情莫名煩躁,主動找藍耀日吵鬧發洩,是他想不起那記憶空白的一個多禮拜,所以心裡煩得要命。奇怪,他人平平安安,沒出什麼意外就好了,何必要硬逼自己去想起,折磨得自己頭痛欲裂?  

  驀地,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鑽入鼻間,他怔然,不曾聞過的味道,卻惹得內心波瀾起伏,他猛地抬眼,對上剛好拿來卷宗請他批示的劉秘書。  

  「總經理,怎……怎麼啦?」手停在半空中,劉秘書嚇得動也不敢動。  

  天哪!他怎麼用這種眼神盯著她看?好深情好專注,是每個女人畢生夢寐以求的眼神啊!她推推眼鏡,呼吸急促得要命,不敢栘開視線,就怕稍稍一移動,眼前的景象會瞬間化為泡影。  

  「沒什麼。」怎麼了?他竟然失神?對著劉秘書抱歉的淺淺一笑。「對不起。」  

  「沒關係。」對不起幹麼?她還想跟他說聲謝謝哩!呵呵,被這樣的眼神一瞧,她晚上l定會睡不著覺。放下卷宗,她掩嘴快步往外走,不能讓人瞧見她的竊喜。  

  「劉秘書,」他喊住她,俊眸裡滿是迷惑。「你用的是哪個牌子的香水?」口氣有些遲疑。  

  他覺得自己最近怪怪的,昨天才莫名其妙地問了小林一個問題,今天又對劉秘書的香水味產生奇異的感覺。這一點都不像以前只專注於公事的他。  

  「『克麗絲汀•迪奧』的『幻影情人』香水,主味是桂花,還有柑橘……嗯,還有……」她簡直不能呼吸了。不要啊,別再用這種深情的眼神看她了,她會受不了溝。  

  「桂花啊……」他沉吟,合上限想將這股香味記在腦中。這味道可以讓他的頭痛暫時緩和。再睜開眼,發現劉秘書仍站在原地不動,他以為她還在等他的吩咐,抬眼,他解釋,不知自己的目光有多柔和。「很香。」  

  「謝謝。」劉秘書落荒而逃。總經理愛上的是季璐喬吧?真羨慕。他的目光好溫柔,可惜只有一秒焦距是集中在她身上的。  

  狗蛋繞著蝴蝶轉,下過轉得下是很起勁,因為它的主人舒舒正在傷心。一會兒蝴蝶也下追了,它停不來,睜著圓圓的黑眼珠看著舒舒。  

  她一動也不動,狗蛋窩在她的腳邊也下動,有人來了,它豎起耳朵,尾巴拍得像掃地,然後那人愈走愈近,它看清了,尾巴也下甩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準備睡覺去。  

  「你以為我是誰啊?搖得那麼開心。」來人口氣不太好,狗兒睨了她一眼,撇開頭不理她,彷彿覺得她很無聊。「哇勒卅卅你很神氣啊!虧我還喂過你幾次,難道還比不上阿星那臭小子……」驚覺自己說錯話,紅姨趕緊搗住嘴。  

  「紅姨。」舒舒假裝沒聽到,只因不想讓人擔心,她一回頭很驚訝地叫道。「哇卅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啊!」接著又一再稱讚。「真的耶!好年輕、好漂亮,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來是你耶……」  

  「笨舒舒。」紅姨給了她一顆爆栗子。「最後一句就不用說了。」  

  她摸摸額頭傻笑,遲鈍地問:「你穿這麼漂亮是來給我看的啊?」  

  「給你看幹麼?我閒著沒事幹啊!」紅姨笑著,雲淡風清的切入主題。「我是想下山了。」  

  舒舒聽了大驚。「你要下山了?為什麼這麼突然?」但是想想紅姨也沒說過她要一直留在這裡,心念一轉,又替她開心。「也好啦,你在山上住得也夠久了,不是嗎?有想念的人也該回去看看了。」  

  「我心裡是有想念的人。」紅姨一語帶過,用輕鬆的態度試探舒舒。「你呢?想不想下山找人?」三個月以來,她勸過舒舒很多次,不希望看見一個好女孩白白浪費自己的大好青春,阿星對她來說是個危機,可其實也是個轉機。  

  「我?」舒舒搖頭,想都沒想過。「我沒想過要下山。」胸口熱熱的,彷彿被什麼給點燃似的,她不敢細想,怕會壓抑不住。「而且我也不能丟下這群小狗不管,它們會餓死,菜沒人顧會被蟲吃光,樹沒人澆水會枯死的。」  

  「小狗拜託豬伯照顧就好了,菜被蟲吃掉就算了,就當做善事。樹有雨水滋潤,根本不會死。」紅姨一一反駁,她最討厭不敢面對現實的人了。像她這樣,才躲在山上一年就無法忍受了,舒舒預備要在這裡躲幾年啊?她沒辦法再眼睜睜地看舒舒這樣下去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沒人欣賞獨自憔悴,真是太可憐了。「你難道不想再見到阿星嗎?」  

  「我……我……」她很想很想啊!從前的寂寞又回過頭來找她,阿星走了,她更寂寞。  

  「那就去找他啊!怕什麼?頂多找不到再回來下就好了?總比沒去找好吧!」女人只能等待嗎?用一輩子來等,萬一男人不回頭該怎麼辦?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找,就算找不到,也不會有遺憾。  

  「我不知道……」沒有來得及見爺爺、奶奶兩位老人家最後一面,讓舒舒很自責。她本就該留在這裡,好奸守住爺爺留給她唯一的東西。這兒還有豬伯、豬嬸他們,和一群小狗,需要她也依賴她,她走了,那他們該怎麼辦?  

  「唉,總有一天你會想通的。」女孩們都會有雙透明的翅膀,時候到了,她們就會展翅高飛,飛過重重障礙,飛過千山萬水,去尋找她們終身的依靠。紅姨覺得自己根本用不著替舒舒擔心,她看得見她身後的翅膀比任何人的都要美麗。  

  「紅姨該走了。」她不依戀,她祝福。「舒舒,你要保重。」環顧青蔥翠綠的山巔,她深吸一口氣,這地方很美,時候到了她會再回來這裡養老。  

  「你也是。」她想好好的跟紅姨說再見,卻還是哭得泣不成聲。「我會想你的。」她討厭離別,無奈人總是要離別。  

  「如果你改變心意,到這裡來找紅姨。」她將紙條塞進舒舒的手心裡。「這是我的住址,放好,別弄丟了。」  


  抬頭望天,片片的雲朵都似那張熟悉的臉龐,對著她笑。  

  低下頭不瞧,微風吹拂耳鬢,低低的喚著她的名。  

  她搗住耳朵,不看不聽,莫名的焦慮漲滿了一顆心。是的,她找遍了整座山,不見阿星的足跡,也許他真的恢復了記憶,回到屬於他的世界去了。  

  她該替他開心,不該哭,可她忘記該怎麼笑了。  

  狗兒搖搖尾巴,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阿星走了啊!」她將小臉埋進它毛茸茸的肚皮,自言自語。「阿星真的走了……」  

  狗兒溫暖的心規律地跳動著,它懂嗎?懂失去依靠的痛苦嗎?她的心空空蕩蕩的,做什麼都不對勁,蟬兒依舊在樹梢鳴叫,一切都沒變,她卻變得脆弱了。  

  她望向天上朵朵白雲,驀地紅了眼眶。  

  她無語:心裡不停地吶喊。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你們在天上嗎?看到舒舒了嗎?舒舒的心好疼好疼,為什麼你們不在身邊?  

  舒舒好寂寞!  

  蒼天亦無語。  

  她雙手無力地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一團,淚珠兒直墜而下。  

  舒舒真的好寂寞啊……  

  「舒舒,別哭,阿星在這裡陪著你好嗎?」  

  淚痕未乾的小臉猛地抬起,她彷彿聽到了,聽到那道低沉的嗓音在訴說著溫柔的話語,跟著一陣風吹入她耳裡。  

  她感覺到了。  

  她感覺到遠方的他的牽掛,他仍然惦記著她。  

  將淚痕抹去,舒舒站起身,一股熱流在她心中迴蕩,讓她源源生出力量,讓她瘋狂的只有一個念頭——  

  她要去找阿星。  

  不管他在什麼地方,她都要再見他一面。  


  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  

  落地窗前站著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他穿著深藍色的「亞曼尼」西裝,短髮俐落有型,氣質沉穩,薄唇緊抿,在陽光輕灑包圍下,好看得像從時裝雜誌裡走出來的男模。  

  藍旭星望著窗外,發愣。  

  站在身後的季璐喬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直到突然感覺到有雙手從背後環抱著他的腰,一副女性的柔軟胴體緊貼著他的後背,才讓他驚醒。  

  「別這樣。」他轉過身,很有技巧地離開她的臂彎。「被人看到了不太好。」  

  她在他眼裡依舊美麗,波浪鬈髮仍然充滿萬種風情,但卻引不起他一點興趣。  

  「有什麼不好?」為了他,她都已經跟藍耀日攤牌了,他還想要她怎麼樣?  

  最近他看著她的時候,焦點總是沒集中在她的身上,像是透過她看著遠方的另一個人似的。這一點讓她開始緊張,從前的藍旭星對她溫柔體貼、呵護備至,讓人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情意,可她現在卻不能夠確定了。  

  他愛上了別的女人嗎?不可能,他二十四小時的行蹤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膽敢踏進她的勢力範圍。  

  有什麼不好?藍旭星說不上來,可當季璐喬的身體貼在他背後時,他感覺不到一絲溫暖,自己的心跳亦不再像從前那樣,因她而猛烈。  

  可一接觸到璐喬受傷的眼神,他心軟了。「沒什麼,我不喜歡被人從身後抱著……沒有安全感……」她沒做錯什麼,出院後的這段時間,他仔細地想過,對璐喬和藍耀日之間的事也釋懷了。沒結婚之前,大家本來就有選擇的權利,而現在璐喬明確地是選擇了他,他應該要高興的,不是嗎?  

  「是喔。」她想起來了。「我忘了你不喜歡別人從背後抱你。」從心理學上來說,這種人的心防比較重,較無法相信他人。  

  但她是季璐喬,是他藍旭星喜歡的女人耶!  

  他怎麼能不相信她?這下完蛋了!都怪她得了便宜又賣乖,有了藍旭星這麼個體貼溫柔、深情專一的男朋友,卻為了要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腳踏兩條船,這罪狀簡直足以處死刑,更別妄想坐上少奶奶的寶座了啦!  

  「旭星……」季璐喬哭了,哭得情真意切的。「我錯了,你對我這麼好,我還背著你偷偷跟耀日交往,可是我發誓,我最愛的人還是你。你相信我,從今以後我會奸好對你,專心跟你在一起,不會再想其他人了好不好?請你相信我……」  

  她哭了,顆顆晶亮的淚珠滑落她美麗的臉龐,眼淚一直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藍旭星的態度軟化了,他一向對女人的眼淚沒轍。  

  「好。」他將雙肩顫抖的她攬進懷中。「別哭了,我相信你。」  

  擁著季璐喬,任她在懷中哭得一場糊塗,藍旭星的目光越過她看向窗外,縹緲而迷惘。那遠方,在他視線不及的地方,那美麗的淚光,在長長的睫毛上眨呀眨的,像鑽石般閃亮,讓他……  

  感覺他的心不在焉,季璐喬抬起淚眼,模樣楚楚可憐。「旭星,你在看什麼?」  

  他一震,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沒什麼。」回答得很陝。  


  台北時間,下午一點四十八分。  

  穿著素淨的白上衣,烏黑的秀髮紮成整齊的馬尾,幾縉柔細髮絲垂落在那張脂粉未施的臉蛋上,女孩算不上出色,卻讓幾個路過的人忍不住要多瞄她幾眼。  

  因為她看起來實在好可憐。  

  「小姐,你怎麼啦?」有個人看了她兩眼,最後回頭問道。實在不能說這位先生特別有愛心什麼的,因為任誰看到那雙盈盈大眼蓄滿了眼淚也會停下腳步。  

  「我……」舒舒抬眼望他,雖然眼前的這個人看起來不像壞人,她仍猶豫著。  

  「我……」  

  深吸一口氣,她將眼淚收回眼眶。「沒事。」她待在山上已經整整有一年半的時間了,沒想到這社會變得好快好現實,她才剛下火車就被兩個業務員纏上,被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之後,竟然糊裡糊塗的簽了名,這下可慘了。  

  這個女孩一定很需要人幫助,很有耐心的,陌生人又問:「你真的沒事嗎?」  

  「沒有。」剛下山沒多久,舒舒就快窒息了。車子變得更多,今天人也好多,多得讓她沒辦法呼吸。她慘白著一張臉在車站附近徘徊,表情像受了驚嚇的小動物。「我沒事,謝謝你。」  

  既然她都說沒事了,陌生人也只能搔搔頭離開。  

  「小姐!」突然後頭有隻手猛力抓住舒舒的肩膀,獅吼般斥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說要去領錢付頭期款的,怎麼就落跑了?」  

  「我……我真的不需要什麼……呃……靈骨塔的東西。」啊!是剛剛那個人。舒舒肩一縮,直覺地想跑,手腕又被另一個人拙住。「你們答應要帶我去找人的,卻一直逼我去領錢……」聲音愈來愈小聲,這兩個擋在她面前的男人,看起來好高、好凶,剛才他們要她簽名蓋章時,說過要帶她到紅姨給的紙條上的住址,態度明明很親切啊!  

  「付了錢我們就會帶你去了啊!」對方又咆哮了一句。  

  「我只是要找人而已……」她不懂,為什麼單純地問個路,最後卻變成要領錢買靈骨塔。他們拉著她的手,手好緊奸痛,跑也跑不掉。  

  「羅嗉!」男人亮出手上的一張紙,上頭有舒舒的名字,睜大眼睛恐嚇她。「你是白癡啊?這是契約、契約啊!你不付錢就要被抓去關的!」  

  那個人一直逼近他,嚇得舒舒雙腳打顫,她好不安,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好、好……」她被這個偽善的世界打敗,舒舒只能點頭再點頭。「我去領,我去領。」  

  「走,我們跟你去。」他們緊跟在她的後頭,雙手抱胸,勝利的姿態像拿到獎盃似的。  

  哼!這儍妞不知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真好騙,隨便哄她幾句,就乖乖的簽了。十幾萬的靈骨塔耶!這個月的業績有救了,萬歲!  

  當這兩人得意忘形地在心裡狂喊萬歲時,乘機掙脫了他們的舒舒沒命的往前直奔。在陌生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伸手幫地,那—張張冷漠的臉孔在她眼前模糊又放大,被恐懼重重包圍的她倉皇失措,不知該往哪兒跑……  


  一輛深黑色的BMW緩慢地行駛在台北壅塞的車流中。  

  「討厭啦!」季璐喬嬌嚷著。「怎麼又塞車了?塞得這麼凶,什麼時候才上得了高速公路啊?」抱怨完,拿起粉餅不停的撲撲撲。  

  「旭星,你要不要先躺一下?到了山上再叫醒你好不好?」她的大腿早準備好了。  

  」則座的小林轉過頭很哀怨地瞧著他們,卻遭到季璐喬白眼伺候,玉手朝他直揮。  

  「你專心當司機就好。對了,沒事眼睛少往後看,小心我戳瞎你!」  

  小林怪叫一聲,八字眉又垂了,認命地握好方向盤。  

  他當司機是沒關係啦,季璐喬也跟來幹麼?他剛被女人甩,最討厭見到情侶卿卿我我的場面了。  

  「藍總,季璐喬欺負我啦!」他抗議。  

  藍旭星收回凝望車窗外的目光,淺笑回頭。「奸吧!換我開車,你來後座休息。」  

  「哇!我不要、我不要……」季璐喬是魔女,除了藍總,其他男人在她的眼裡都是廢物,他才不要跟她坐在一起。小林死命推辭。  

  她要殺人了。「你喊冤啊?」拿枝眉筆往小林臉上亂畫亂塗。「你以為我愛跟你坐啊?氣死我了,我要在你臉上畫烏龜,讓你看起來更衰!」  

  「不要啦!我已經夠衰了。」  

  車裡吵吵鬧鬧,外頭喇叭聲喧囂,擁擠的人潮,寸步難行的車道,一切都是那麼的稀鬆平常,唯有冷氣開得稍微強了點。藍旭星望著外頭,熾熱的陽光使得車外的世界像個大蒸籠,蒸得路面一片迷濛……  

  驀地,路旁的人行道上遠遠地有個人正往他的反方向奔跑,引起了他的注意。  

  藍旭星漠然地看著車窗外所發生的一切,直到那人愈跑愈近,近到足以讓他瞧清楚那張臉。  

  那女孩惶惶不安的臉上,有雙燦亮如星子的黑瞳!  

  胸口像被什麼不明物體狠狠地撞了一下似的,霎時間他停止了呼吸,忘了思考。  

  為什麼那雙陌生的星眸讓他感到心痛?為什麼乍見時他的心有一瞬間覺得喜悅?  

  清麗的小臉為何佈滿淚痕?她為了什麼而恐懼?  

  太多個為什麼,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出答案,就反射性地開了車門,動作飛快地衝進人群中。  

  小林和季璐喬都看儍了。  

  「天啊!」是他們太吵了嗎?但也不至於吵到逼人跳車吧?  

  藍旭星該不會是因為車禍的後遺症,突然間腦筋秀逗了吧?他們面面相覷,想著同樣的問題。  

  「快、快!」還是季璐喬比較鎮定。「車隨便停在一邊,我們跟去看看!」  

  慘了!覺得頸後癢癢的,她是不是快被抓到了?她腳好酸、口也渴,陽光太強太刺眼,她快昏倒了。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砰!」的一聲,舒舒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問有著淡淡的香味,她抬起昏花的雙眼,陽光下,那人宛若神祇,光線強烈照射在他的身上,看下清楚他的輪廓。  

  她想對他說聲「謝謝」,雖然他擋住了她的去路,但至少給了她短暫的安全感,她並不怪他……  

  下一秒她立刻被後頭追趕的男人整個人拎起,男人氣急敗壞地抓著她的耳朵就吼。「小姐!你太過分了吧!」跑得那麼快簡直像百米競賽,害他追得差點斷氣。  

  舒舒絕望地低下頭,像被獵人逮到的小兔子。  

  「你別忘了,契約上面還有你的簽名,你跑到天涯海角都逃避不了的!」隨後趕到的另一個業務員邊吼邊拿著契約在她的頭上晃,並且對著這丫頭剛才撞到的男人下好意思的點點頭,這個男人一臉陰沉,看起來好恐怖,還是先把她架走再說。  

  「走,你跟我去旁邊好好商量、商量……」  

  「商量什麼?」藍旭星搶過那張契約,瞬間撕成碎片。  

  嗄?舒舒看著碎紙片紛紛落下,像白色的小花,她的世界好像亮了起來。  

  「我要告你!」兩個穿著西裝的業務員氣得跳腳。  

  「去告吧!」拍拍手,他撣掉身上的一片碎花,然後抬起頭,目光凌厲。「在你們還不曉得我是誰之前,我會先告死你們。」冷冽的眼光瞥向他們胸前掛的名牌,喃喃地默念上頭的名字,彷彿牢記著要將他們置於死地似的……  

  理虧在先的兩個大男人撫住胸口,嚇得落荒而逃。  

  他們走了?她得救了?舒舒眼眶發熱,趕緊抹抹臉。  

  「小姐。」她好嬌小,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藍旭星伸手想安撫她,卻又輕輕放下。「沒事了,你放心吧!」  

  雖然視線模模糊糊,她仍感激地拾起頭,這個救她的男人聲音冷冰冰的,但滿好聽的。「謝謝你……」  

  視線相對的一剎那,舒舒猛地倒抽了一口氣!  

  他是阿星,是阿星啊!她就知道,她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阿星!」她視線模糊,多日來的思念讓眼淚終於決堤了。她哭嚷地撲向他的懷裡,淚水嘩啦啦滴落如雨下。「我好想你……好想你……」  

  她這忘情的一哭,讓藍旭星,還有跟著來瞭解事情發展的小林和季璐喬都儍了。  

  「……我不是阿星。」她的樣子好深情,讓藍旭星沒來由的心疼了,突然間他羨慕起她口中那個叫阿星的男人來。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裳,胸口異樣的發熱,他捨不得推開她。「你認錯人了。」  

  舒舒埋著臉仍持續的哭著,直到聽到另一個聲音。  

  「小妹妹,」季璐喬彎下腰,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我想你可能認錯人了喔!這位先生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你的阿星。」暗地裡卻握緊拳頭。  

  舒舒抬起淚眼看著季璐喬,這個姊姊好美喔!  

  「不是嗎?」她再看看衣服被她弄濕了的男人,這明明就是阿星啊!但是怎麼態度好冷漠?阿星儍儍的,但他看起來很精明幹練的樣子。還有,他嘴唇抿得緊緊的,好像不太喜歡笑,可是阿星他很愛笑的。  

  愈看愈不確定,而且他身邊還有女朋友,女朋友應該是代表跟他很要好的意思吧?舒舒紅了臉,放下緊抓著他胸口的小手。  

  小小聲的,不敢再瞧他們,她可憐地道歉說:「對不起。」她覺得心碎,轉身就跑。  

  她走了,藍旭星悵然若失,很多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他根本來不及問出口,更何況他根本不認得她,他究竟想問她什麼?  

  「走吧。」他對著後頭還在發呆的兩個人說著。  

  剛才她抓著他的力氣好大,像怕他離開似的,被那個女孩愛著的人一定很幸福。她手抓過的地方還溫溫熱熱的,將右手按在相同地方,藍旭星兀自沉吟。  

  「藍總!」小林大叫,他看了很久,百分之百,不,是百分之兩萬的確定。「快!快把她追回來!她就是『桂嶺』那塊地的擁有者。」  


  「小姐,等一等。」藍旭星出聲喊道,在擁擠的街道中,在豔陽下。見她回首,身影孤獨寂寞,他竟然慶幸有個理由能將她留下。  

  舒舒回頭了,人來人往中她只認得這張臉,可這張臉的主人卻不認得她。「有什麼事嗎?」雖然他說他不是阿星,可是她沒用,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忍不住覺得開心。  

  她的淒楚姿態落進他的眼底,又湧上一陣熟悉的疼。「你叫什麼名字?」不知為何,她失望的表情令他難過,胸口一緊,藍旭星像個未經世事的大男孩,手足無措的問著她的名。  

  「舒舒,衛舒舒。」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對,他不是阿星,怎麼會知道她叫什麼。舒舒,你傻了啊!她暗下眸子,笑著自己的癡。  

  「衛小姐。」他站在她的眼前,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一股香味,他聞得出來,那是桂花。「你在找人嗎?要不要我幫你?」  

  他的眼睛好溫柔,這點跟阿星好像,可他說的話又讓她心裡一陣難過。  

  「好啊!」她點點頭,可以相信他嗎?應該可以吧!希望他能先帶她找到紅姨。  

  「那跟我走吧!」帶她回去,不僅僅是為了收購她的土地,她引起他太多的悸動心情,他想搞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  

  「你會陪著我嗎?」她問道,杵在原地不動,迷惑的表情很可愛。  

  藍旭星愕然,這句話……這句話他彷彿聽過……  

  「我會陪著你。」這是他負責的案子,她算起來是他的客戶,他不可能不陪著她的。  

  舒舒笑了,笑得安心,笑得燦爛如花。  

  「好。」她拉著他西裝的袖口,像小雞跟著母雞一樣。穿過層層高樓照下的陽光投射在他們身上,兩人的影子剛好重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6:47

第八章

  陽明山,藍家。  

  在燈光溫暖的二樓,藍旭星身穿深墨綠色合身T恤、質地輕柔的米白長褲,斜倚著沙發,濃眉微蹙,有一種特殊的憂鬱氣息。  

  他心煩,也許是因為有兩個人待在他房裡不肯走,吱吱喳喳的吵得他頭痛,也或許是因為事情太過巧合又摻雜了太多莫名其妙的情緒吧!傍晚時他帶著那個女孩回家,她沾到柔軟的沙發才一會兒時間就睡著了。怕吵醒她,於是他們轉移陣地,在他房裡商討對策。  

  「為什麼她喊你『阿星』?該不會你消失的那一個多禮拜就是待在那個女孩那裡吧A‧」季璐喬反覆地問著和兩個小時之前一樣的問題,像錄音機不停地倒帶、重複。  

  小林忍不住出面護主。「藍總都說他忘記了,你不要一直問個不停好不好?」  

  幹他什麼事?季璐喬翻了個白眼。「哼!沒耐心,難怪會被女人甩。」  

  嗚卅卅為什麼她老愛踩他的痛腳?小林八字眉又垂下來了。  

  「旭星。」她偎到他身邊,口氣嬌滴滴的。「那個女生讓我來照顧好不好?我很想要個妹妹耶!」想侵佔她的地盤?不要命了!季璐喬內心獅吼咆哮。  

  小林立刻反駁。「藍總,千萬不要啊!那個衛舒舒已經夠可憐的了,不能把她跟季璐喬關在一起……不,我是說,讓她們相處啦!」  

  「這件事情由我親自處理。」搖晃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他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夜空昏暗下明,彎月朦朧,見不到半顆星子。那個在一樓沙發酣睡的小人兒,不知睡醒了沒有?  

  「小林,你可以下班了,今天你立了大功—件,下個月加薪。」他拿起車鑰匙,淡淡地說。「璐喬,我送你回家。」  

  小林杵著不動,看起來有些擔憂。  

  「怎麼啦?」藍旭星笑問。  

  他吞吞吐吐地。「沒有啦,只是希望藍總你可以用……比較不傷害人的方式,去收購那塊地。」據他派人調查的結果,她小時候就無父無母,連養大她的爺爺奶奶都過世了,只留下一間破舊、冷清的旅館,那是她唯一擁有的回憶,也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沒有人會狠心逼她離開那兒吧?是人都會於心不忍,是人都會有惻隱之心的。  

  小林偷偷覷了藍旭星一眼,他似笑非笑的樣子,看不出真正的心思。  

  「我儘量。」不過這絕非承諾。有時候非達到目的不可時,使出一些必要的手段是可以被原諒的。  

  小林點點頭,他在藍總身旁待了四年之久,他懂藍旭星為何對勝利如此執著,有那種大哥,是他也會想賭那一口氣的。  

  季璐喬雙手抱胸。仰起下巴驕傲地瞪小林。她做事一向以利益為優先考量,要是能幫旭星拿到山上那塊地,她相信他一定會因為感激她,再回過頭來接受她的。  

  「你好像很有正義感的樣子嘛!」冷冷地,字字說得清晰明確。「那麼有正義感,女人怎麼會甩掉你?嗄?」  

  「別、別再說了!」小林被拎著包包的季璐喬追打,衝過一樓大廳,衝出庭院,跑進自己的車裡,飛也似的逃命去了。  

  那兩人消失後,藍旭星也跟著下樓。  

  水晶燈照映得滿室明亮,偌大的空間冶清靜默。爸爸去交際應酬了吧?大媽此刻可能還在牌桌上跟人廝殺,不到天亮大概不會回來。這樣也好,省得聽她的冷嘲熱諷。至於藍耀日去哪裡根本不干他的事,他不會花半點精神關心這傢伙。  

  沙發上,那小人兒睡得很沉,彷彿真的很累似的。他拿了件薄被輕輕幫她蓋上,將燈轉暗,黑暗中只聽見細微的呼吸聲,他遠遠地看著她的睡顏,一種平和安寧的感覺充滿心頭。  

  這城市太過孤獨,她就像夜空墜落的星於,跑到一個不屬於她的地方來了。「旭星。』趕走小林的季璐喬踅返,黑暗中,她柔媚地望著他。「我今晚待在這裡可不可以?小林有事不方便載我,他先走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最容易擦槍走火了,她要逮住機會,讓藍旭星再也沒辦法離開她。  

  季璐喬美麗的眸子在黑暗中對著他直眨,藍旭星不是不懂她的暗示,不知為何他沒那種心情。「我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這樣啊?」她腦筋動得很快。「那去我家,我泡咖啡給你暍。」無妨,到了她家再將他留下來不就好了?男人啊,根本沒辦法抗拒她的魅力的。  


  藍旭星的確在季璐喬家留下了,因為他喝的不是咖啡,是威士忌,而且很豪爽地灌了半瓶。酒精在煩悶的體內快速催發,他昏昏欲睡,半躺在沙發上,雙眼迷濛地看著季璐喬。  

  她興奮了,不曾見過他這麼性感的眼神,她老早就覺得藍旭星長得有點像梁朝偉,現在他雙頰微紅,黑髮散落在俊俏的臉龐上,濃眉微蹙,看來簡直……簡直就是梁朝偉本人啊!  

  她情緒激昂,精神亢奮,立刻飛奔進浴室洗個牛奶浴,半個小時不到,她圍著條浴巾走了出來。  

  「旭星……」她嬌柔地喚。「旭星,我來了喔!」她渾身香噴噴,秀色可餐。  

  「你是不是等很久了啊?」  

  藍旭星沒有回應,長腿傭懶地伸直在沙發上,修長的手垂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醉了,酣睡了。  

  簡直晴天霹靂,季璐喬不敢置信,伸手搖搖他,表情很挫敗。「旭星?旭星?藍旭星!」連喊三聲,水珠沿著長發滴落,她不再嫵媚,看起來很狼狽。  

怔怔望著藍旭星的睡顏,他嘴角微揚,彷彿正在作夢,喃喃地不知說些什麼。他笑得儍儍的,像個大孩子,這笑容她不曾見過,季璐喬訝異地發現,他還有很多地方是她不瞭解的,她認識的僅限於公司裡的藍旭星。  

  「睡吧,你睡吧。」她幫他蓋上了薄被,脫下衣服,讓他比較好睡一點。  

  她季璐喬今晚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有得不到某樣東西的時候。  

  這種感覺真是夠悶的!  

  陽光刺眼,藍旭星從床上驚醒,身旁躺著嬌豔麗人,她穿著絲質薄紗睡衣,長腿橫跨在他的腰際。  

  藍旭星坐直上身,感覺頭暈目眩,昨晚酒喝了太多,他明顯還處在宿醉的狀態中。一手揉揉額際,一手搖搖季璐喬,她翻了個身繼續賴床,眼睛周圍有黑圈,彷彿一夜沒有睡好。  

  他昨天在這裡過夜了?  

  環顧光線明亮的室內,上衣掛在沙發上,長褲加上空酒瓶凌亂地躺在地板上,他全身上下只剩一件暗紅四角褲。床單縐得很曖昧,身旁有個幾乎半裸的季璐喬,一切好似不需多揣測,他應該和她發生了什麼事,可他醉得一點印象也沒有。  

  「璐喬,」他再搖搖她的肩膀。「我要回去了。」那個叫衛舒舒的女孩還待在他家,他不在,要是大媽或藍耀日回來了,他不敢想像她會遭受到什麼樣的無禮對待。  

  季璐喬被搖醒了,怔怔地看著藍旭星,睡眼迷濛。  

  旭星怎麼會在她家?喔,對了,是她邀他的,打著灌他一瓶威士忌讓他酒後亂性的主意,沒想到旭星竟然獨自暍起了悶酒,更沒想到亂性的人是她,而且居然沒有得逞。  

  「旭星。」她猛地從床上起身。「你要回去啦?我幫你穿衣服。」  

  想起昨夜,她很後悔,後悔讓他灌酒灌得太凶,所以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不用了,謝謝。」他接過自己的衣服,發現季璐喬正以小女人的姿態微笑看著他,是錯覺嗎?「我……我自己穿就好了。」很靦覥地背過她穿起上衣。  

  他一定跟她「怎樣、怎樣」了,不然她怎麼會對他那麼熱情?瞧,現在他只要稍微轉個頭,就會被她灼熱的眼神燙到。  

  果然,女人只要身心奉獻給心愛的人,就不再驕傲,聽話得像只小貓。他的動作緩慢,喉頭有點乾。「璐喬,我們昨晚……」他思索著該怎麼問才比較不尷尬。  

  「嗯?」下次不應該用這種方法,借酒是可以裝瘋沒錯,但是藍旭星根本就是理智得過分的人,如果想再次把他的心抓回來,一定要讓他對她心存感激,也許是幫忙他或是什麼的,「酒後亂性」這招沒有用。季璐喬心思流轉,隨口應道:「昨晚怎樣?」  

  問女人這種事實在太過分了。「沒,沒怎樣。」  

  想跟她說抱歉嗎?沒關係的,以後有的是機會,只要他還愛著她。  

  「旭星,你想吃中式還是西式的早餐?」眨著美眸,她問。  

  「我先回家。」如果她真的變成他的女人,他是應該要對她負起責任。「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好啊!」季璐喬好開心。「我去換衣服!」  

  旭星還是很喜歡她的嘛!她就知道。哈哈哈卅卅  


  哇!昨晚手氣實在太背了!  

  謝冰瑩一臉陰沉,血絲因熬夜而佈滿了雙眼,大門一開,用力地把皮包擲進沙發。不知砸到了什麼東西,皮包彈到地面,掉出一堆化妝晶,沙發上還傳出一聲悶痛的哀嚎。  

  她的惡劣行徑之一就是——輸了錢必亂扔東西發洩。  

  要死了,是誰好好的床不睡,偏要睡沙發?謝冰瑩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火氣直衝上天,「達達達」的一步跨到了沙發前,一把揪起了躺在沙發上的人。  

  嚇!竟然是個陌生女孩?  

  謝冰瑩腦裡還想著剛才一把「清一色」等自摸,摸著、摸著竟然「放槍」,氣得她現在很想殺人。「你是誰?為什麼睡在這裡?是誰帶你回來的?耀日還是旭星?」  

  這一連串的質問嚇得舒舒當場完全清醒。  

  「還是藍奕揚?」脫口而出後立刻自動在腦裡打個叉叉,謝冰瑩內心譏笑,那老頭早就不行了,應酬回來必定是上樓睡覺去,哪有這個能耐?  

  舒舒搖搖頭,撫著剛才被重物砸到的額頭。「我不知道。」眼前的血盆大口吼得她暈頭轉向。  

  「什麼不知道?」聲音整整拉高了八度。「沒聽過比你更下會撒謊的,在別人家裡躺得奸奸的,竟然說『不知道』?!你來勾引誰啊?不要臉的小賤人,下賤!」  

  可惡!皮包裡的鈔票輸得精光,她還要裝風度,想到剛才啊美拿著她的鈔票嚷著要請客還一邊大笑的嘴臉,她就吐血!  

  「我真的不知道嘛!」好恐怖,什麼勾引?什麼下賤?她好凶喔!  

  「不說是不是?我叫人把你抓去關!」直覺是藍旭星做的好事,謝冰瑩一路衝到樓上,使勁踹門。「藍旭星!你給我起床!帶女人回家就算了,還唆使她躺在客廳勾引人!你存什麼心啊?起床!起床!」  

  住在四樓的藍耀日被母親尖銳的聲音吵醒,抓了眼鏡戴上就奔下樓看好戲。最近他剛被季璐喬甩,滿腹的怨氣無從發洩,整天窩在房裡玩他那套高級音響,根本沒出門,一聽到老媽吼出「藍旭星」三個字他就樂。  

  三樓的藍奕揚也被吵醒了。他剛應酬回來不久,累得要命,聽見謝冰瑩歇斯底裡的叫喊他就煩,索性蒙起棉被繼續呼呼大睡。  

  「媽,你怎麼了?」藍耀日翩然走下樓。喔,很可惜,沒見到討厭鬼藍旭星,只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孩,她睜著黑眸看起來很不安,不錯,滿有新鮮感的。  

  「喔,你來得正好。」看見愛子她火氣消了一半,暫時忘了「紅中」、「青發」、「棺材板」長什麼樣。「我們家出現了一個陌生人,問什麼都說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處置她?」  

  藍耀日點點頭,走向舒舒,發現她驚慌地縮進沙發,他笑了。「喂,你怎麼進來的?是不是藍旭星帶你來的?」  

  這人對她笑,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我睡著了……」舒舒窘迫地說著,偷偷瞄著四周,看不到熟悉的那張臉出現。她記得他說要陪著她,她才安心睡著的啊!  

  「藍旭星那小子該不會只讓你記得天花板的顏色吧?」藍耀日不屑地嗤笑一聲。哼!有了季璐喬,他竟然還帶別的女人回家,什麼意思嘛?刺激他是不是?這小子愈來愈囂張了,簡直不把他藍耀日放在眼裡。  

  「什麼?」舒舒根本聽不懂他的諷刺,眨著純潔無邪的大眼瞧著藍耀日。這個人好奇怪,為什麼他的嘴在笑,眼睛卻沒在笑?  

  有趣,太有趣了。藍旭星哪兒找來這麼單純的女生啊?「不懂?我教你好不好?」他對舒舒很無害的笑著。  

  「喔。」舒舒點頭。「好啊!」  

  「拜託,耀日,你是太無聊了嗎?「這種女生他也想玩?瞧她一臉單純到近乎白癡的樣子,搞不好國中還沒畢業。謝冰瑩打了個呵欠,覺得很愛困。「不管你了,媽要去睡了,待會兒不要吵到我。」  

  「奸啦!你去睡你的。」藍耀日揮手直趕老媽走。  

  謝冰瑩很寵她的兒子,對他的行為很放縱,他要做什麼她都不管,只要兒子開心就奸。見兒子窩進沙發後,她也舉步上樓睡覺去。  

  藍耀日坐進沙發,對著舒舒猛放電。「你今年幾歲?」他驚喜地發現她不僅好玩,還長得很不錯。  

  「二一十歲。」他每坐得靠近一點,她就往裡面縮一點,漸漸地,可以後退的空間愈來愈小。  

  舒舒很不安,她邊回答邊偷望著藍耀日後面的大門,想著阿星為什麼還不回來?喔,差點又要忘了,他說他不是阿星。想到這裡,她眼神黯然,看起來更楚楚可憐了。  

  二一十歲啊?看不出來,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一點。」察覺到她不是很專心,藍耀日用食指抬起她尖尖的下巴。「看著我,不用去想藍旭星那個混蛋了。他呀,到現在還沒回來,肯定是和季璐喬在一起。」他仍笑,好像跟她很熟似的。「你被他拋棄了,小儍瓜!呵呵呵。」  

  她不得不正視藍耀日。「季璐喬是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姊姊嗎?」他跟阿星長得有一點點像,但是感覺完全不一樣,他一碰到她竟讓她害怕。  

  「是啊,她是很漂亮。」也很可惡。「如果你喜歡藍旭星的話,我奉勸你最好趕快死心,他很愛季璐喬,跟她結婚是遲早的事。」  

  「這樣啊……」她本來就沒有對藍旭星有什麼期望,可聽到這種話還是讓她的心有些沉。她低頭,躲掉摸著她下巴的那隻手。  

  喲!她雖然單純,可是不笨嘛!「跟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得不到季璐喬,她也可以暫時當一下代替品啦!如果她對藍旭星沒有一點影響力,再把她甩了也不遲。  舒舒拒絕得很直接。「我不要。」她喜歡阿星,她只要阿星對她好,其他人就不用了。  

  藍耀日氣死了,直覺她是為了藍旭星,馬上就咆哮道:「你以為你是誰啊?」  

  這世上除了藍旭星,其他的男人都死光了是不是?這女人竟敢往他的痛腳直踩!  

  他俯下身,在小小的空間裡逮住舒舒,見她驚慌失措,藍耀日很得意,報復的快感冉冉升起,他要教訓她,欺負她吐出他不想聽的話的小嘴!  

  舒舒真的害怕了,他像巨大的野獸遮住了頭頂所有的光線,她閉上眼,在黑暗中下停的掙扎,男人的氣息近得讓她窒息,為了保護自己,她掄起拳頭瘋狂捶打著他的胸膛。  

  她力氣怎麼這麼大?打得他快噴血了。  

  藍耀日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膝蓋壓制住她的大腿。「別打了,很痛耶!」他大喊。  

  在三樓的謝冰瑩本來快睡著了,被藍耀日一吼又驚醒。她精神耗弱,難得深睡,這下子火氣更大,對著樓下咆哮。「不是叫你小聲點嗎?!『哭夭』喔!」  

  被他抓著的手腕好痛,這裡的人都好愛吼,太可怕了!無助的舒舒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  

  「哭什麼啊!」他已經興致全消了。「跟你鬧著玩而已,哭得像家裡死人似的,別哭了啦!」  

  無聊!啐了聲,藍耀日離開沙發,正想上樓去睡覺,誰知「砰」的一聲,臉上結實地挨了一拳,那意外的拳頭夾帶著憤怒,揮得他倒向大理石桌,撞倒花瓶,瓷器碎了一地,水花飛濺,濺得藍耀日整頭整臉。藍耀日狼狽極了,站直身,死命瞪著對他揮拳的藍旭星。  

  藍旭星恨恨地回瞪藍耀日。他擔心得果然沒錯,藍耀日竟然這樣對她!一進門,見到她的淚水,他心痛,他憤怒,那淚水指控著他沒盡到保護她的責任。  

  藍耀日發現藍旭星旁邊站著季璐喬,她搗著嘴驚嚇地看著這一切。他被揍了,被揍得臉頰紅腫,羞辱的感覺襲上心頭,胸中怒火似狂濤翻湧,季璐喬一定正在心裡譏笑他!  

  藍耀日瘋了,他撲向藍旭星跟他扭打起來。一時間雞飛狗跳,咒罵咆哮交雜,電視機被撞翻,摔在地上發出一陣轟然巨響;酒櫃的玻璃被打破,碎落—地酒瓶乒乒乒乓,他們像仇人,季璐喬和舒舒尖叫著阻止,但沒用,他們之間的怨恨已累積得太深、太久,舒舒的事只是恰好成了導火線。  

  藍奕揚和謝冰瑩聞聲跑下樓來,見到了這一幕,做父親的藍奕揚比他們更心痛。  

  「住手!不准再打了!」  

  父親的威嚇瞬間止住了混亂的局面,他們停止了動作。  

  「你們這樣對嗎?只為了一個女人,居然搞得兄弟大打出手?」他看著他的兩個兒子,他們各據一方,相似的臉龐一樣倨傲,毫無任何悔意,他詞窮了。  

  季璐喬忍不住哭了,不過是喜極而泣。他們是為了她啊,為了她啊!真是罪過呀!  

  謝冰瑩尖叫,她看見藍耀日嘴角旁的血絲,哭嚷著衝向藍旭星,揚起手就要給他狠狠的一巴掌。下過手下沒如預期中打在藍旭星的臉上,她反而被猛力地推倒在地,屁股結實地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痛得她唉唉叫。  

  在場的人統統深吸了一口氣!  

  竟然有人敢教訓目中無人的謝冰瑩?  

  自從藍旭星住進這個家,自知理虧的藍奕揚處處容忍她,她就以為這個家她最大;藍旭星懶得理她,她就以為他怕她這個大媽,以為這個家根本沒人敢動她。  

  謝冰瑩癱坐在地上,陰冶厲光掃向推倒她的人。  

  「你……竟然推我……」這個野丫頭!「你以為你是誰啊?」她一躍而起,慢慢地走到舒舒面前,表情狠得讓人直打哆嗉。「我兒子受傷了,流血了,我教訓藍旭星千你屁事?嗄?」  

  小小的身體張開雙手,勇敢地擋在藍旭星前面,舒舒抬起下巴,她不怕她,她要保護他。  

  「衛小姐。」藍旭星對著面前的小頭顱輕道。「你先去旁邊,我沒事的。」頂多被打,但是這份恥辱他會記在心頭,變成力量的。  

  舒舒搖頭,小嘴緊抿,說不走就不走。  

  藍奕揚眼神欣賞地注視著舒舒,先不管她從何而來,至少她做了一件他無法做到的事。他也想保護旭星,但他沒有立場,而旭星也已堅強得不需要他的保護。  

  而季璐喬則是根本沒想到要去保護藍旭星,萬一以後她嫁進他家,謝冰瑩就變成她的婆婆耶!她才不會儍得去跟她作對。瞧,她還在罵人,真是太恐怖了,她嫁給旭星後一定要慫恿他速速搬出去……  

  「滾開!」謝冰瑩大吼。「藍旭星敢打我兒子,我要打死他!」她吼這一聲彷彿連房子都震動了。  

  「不要!」舒舒也吼了。「你兒子流血,他也流血,你打他,他媽媽也會心痛的。阿星太可憐了,你不要再欺負他了!」  

  那出自肺腑的捍衛言語,竟讓謝冰瀅愣住了。  

  舒舒那一句話深深吼進了每個人的心扉,尤其是藍旭星。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7:02

第九章

  一場鬧劇終於結束,在藍旭星解釋了舒舒為何出現在藍家的原因後,風波自然平息,畢竟這個土地開發計劃對他們「鷹燦娛樂建設」實在太重要了。  

  過了兩天,因為是假日,所以季璐喬提議讓她帶衛舒舒出門走走。同樣是女人,若還摸不清楚衛舒舒的喜好,那麼這間屋子裡的人根本沒一個會有辦法。  

  是夜——  

  二樓,一樣燈光溫暖,藍旭星、季璐喬、小林三個人商討著重要的對策。  

  身著香奈兒粉紅套裝,短裙開了性感高衩,修長美腿踩著白色尖頭高跟鞋,季璐喬抱著她親愛的貓咪這麼說:「我帶她去逛街、買衣服,她沒興趣。想說女人都喜歡亮晶晶的飾品,帶她去金飾店,她卻只喜歡店裡面那隻吉娃娃,我趕緊回家抱了寶貝貓咪,可她瞧也不瞧一眼,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好煩喔!」  

  「又不是每個女生都像你一樣……」「愛慕虛榮」四個字經季璐喬凶光一瞄,自動消音。呃……下怕下伯,他有正義感支撐的啦!「她童年沒有人陪伴,不如帶她去逛動物園好不好?」  

  季璐喬狠狠給他一個白眼。「拜託,她二十歲了耶!你當她幼稚園小朋友啊?那麼會追女生,你怎麼追不到半個?」  

  「是嗎?」小林麻木了,不再反應激烈。「你那麼厲害,怎麼想不到半個可用的點子?」  

  這時候藍旭星開口了。「乾脆我去問她到底想要什麼好了。」  

  今晚的他全身黑色Prada行頭,帥勁直逼布萊德彼特,殺手級的性感簡直讓季瓚喬頭暈。  

  「好耶!這是最快的方法了。」下了結論小林最開心,待在這裡看季璐喬那幾欲吞噬掉藍旭星的眼神,他就雞皮疙瘩掉一地。「拜託藍總你快去問她吧!我要下班了。」  

  「那我在這裡等你。」季璐喬賴在他房裡的沙發上,擺明了還不想走。  

  「你不回家嗎?」他拋了個眼神給小林。「我叫小林送你回去。」說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留下小林和季璐喬兩人相對著,場面僵持。  

  「走了啊,你還等在這幹麼?」倒楣,他家跟季璐喬家完全反方向耶!要不是藍總交代了,他根本就下想送她回去。  

  季璐喬抬頭冷眼望他,哼了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站起身來幫他開了門順便作個「請」的手勢。「既然不想送就不要送了,快滾吧!」  

  這女人!小林氣得牙癢癢,無奈地走了。  


  藍旭星輕敲房門,沒有回應。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因門裡的衛舒舒而急促,最近幾天來都是這樣,他對她生疏有禮,刻意保持安全距離,視線卻總是忍下住追隨著她的身影。  

  前天,季璐喬親親熱熱地挽著她的手要帶她去逛百貨,她回頭,他看到她眼裡的落寞,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昨天,梅雨季節的雨水在他家前院氾濫成災,到處是水窪,他伸出手,想牽住她,卻因為她稍微的猶豫,他手裡握的人變成季璐喬。被拉著走進屋時,他回眸,望向細雨中那張清麗的臉龐,成了朵急速凋萎的小花。  

  那天,她昂首護著他,那堅定的神情競讓他感動到全身顫抖,第一次,他發現自己不再是一個人,胸口因她而莫名灼熱著。  

  「衛小姐?」他忍不住推開房門,滿室的幽暗寂靜,她坐在窗櫺看天空,並沒有回頭。  

  他體貼地幫她轉開燈,暖黃的光線讓屋裡剎那明亮,他走到窗邊,隨著她的視線往外看。  

  「你在看什麼?」外頭什麼也沒有,只有微風拂過樹梢,讓人有些涼意。  

  舒舒指指天上。「那裡,星星好少,總覺得月亮孤零零的。」  

  藍旭星笑了,笑得很客套。「當然了,都市的光害太嚴重,半夜也許還看得到。」  

  「這樣啊。」小臉佈滿了失望的表情。  

  又來了,她眉頭一蹙,他的胸口就莫名緊窒,剎那間脫口而出,他急急問:「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如果可以彌補她,或許他就不會有罪惡感了。  

  舒舒抬頭,這張和阿星一模一樣的臉,總是讓她好難過。「我想要的東西?」  

  她搖搖頭,她原本打算找紅姨,可是她又不想離開這裡,離開……他。  

  那天,她發現住在這間漂亮房子裡的人好像都不是很快樂。尤其是他,他跟阿星長得那麼像,他應該很愛笑啊!可他為什麼總是皺著眉頭呢?  

  「你不開心嗎?」不知不覺地,她的纖指撫上了他眉間的溝紋。  

  瞬間,藍旭星像被火燙到似的,撇頭離開她溫暖的指尖。「我很開心。」如果能盡速讓她簽下台約的話。  

  舒舒受傷了,他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讓她更確信他不是阿星,阿星不會這麼對她的,一陣酸澀突如其來地湧上喉頭,讓她紅了眼眶。  

  他低道:「對不起。」他保護自己太久太久了,她直奉的關懷讓他受寵若驚。  

  她凝視著他,淚無聲無息地滴滴滑落。他不喜歡她碰他啊?也對,他根本不認識她,幹麼接近她,又何必問她想要什麼?  

  究竟為了什麼,她眼裡的晶亮總是讓他如此心疼?為什麼她的欲言又止總讓他的心懸浮在半空中?難道他對她動了心?抑或錯把同情當成愛情?若非如此,他怎能這麼壓抑?怎會覺得若將她擁進懷裡,他就會迷失自己……  

  「你想要什麼?你說。」雙拳暗握在身後,藍旭星看著她,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來平靜無波。「我一定給你。」  

  未料,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因壓抑而粗啞,他聽到自己的心因她而鼓噪翻騰。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淚止住了,眼睫沾染些晶瑩,她亮著星眸,似是期盼獲得她想要的答案。  

  「因為……」因為要你那座山的地契。這話他說下出口,清清喉嚨又說。「因為……』藍旭星迷惘了,他想不到任何不傷害她的理由,當初是為了私利而將她留下,現在他明明有機會開口,卻吞吞吐吐地。  

  「因為你那天在大媽面前護著我,讓我很感動。」他撒謊了,就一句「請你把那座山賣給我」也梗在喉嚨裡出不來。她今天情緒不穩定,再找個好一點的時機吧!「為了感謝你,我想送些什麼給你。」    

  黑瞳怔然地望住他,交雜著憂傷與歉疚,她沉默。  

  「你應該常笑。」氣氛太凝重,藍旭星轉移話題,他發現自己竟然會覺得緊張。「你笑起來一定很漂亮。」無趣吧?和他這種人在一起。他總是為了工作搞得自己鎮日眉頭深鎖。  

  「嗯。」她點點頭,盡力想扯動嘴角。  

  瞬間消逝的笑容竟讓他恍惚了,當那淺淺的酒窩在她清麗的臉蛋上漾開,像朵小小的白花在微風中搖曳,那一瞬間他好想……好想留住她的美麗。  

  「我笑了。」他怎麼儍住了,該不會她的笑容讓他很失望吧!「對不起,我笑不太出來。」低頭絞著手指,舒舒愈來愈小聲。  

  他回過神,發現自己雙拳還握得死緊,藍旭星不禁失笑。怎麼會為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失控至此?究竟為什麼,這一切的情緒起伏根本沒道理。  

  胸口還莫名的燥熱著,他潤潤喉,輕聲說道:「想好要什麼了嗎?我很少送東西給女生的,奉勸你要把握機會。」  

  「不用了。」她眸子一暗,搖搖頭,瞥見窗外月色迷濛,幾顆星於閃爍,像看不見的真心,獨自被遺忘在那灰暗下明的天空。「我想要的東西,是永遠也得不到的。」  

  「說說看,也許我可以幫你。」不討客戶歡心,怎麼建立彼此的信任?藍旭星急問。「給我一個機會報答你吧!」  

  「其實……」她抬頭望他,眼裡很愧疚。「你不必報答我,那天我把你當成別人了。」  

  「轟」的一聲巨響在他腦裡炸開,原來她把他當成別人,那個人是她唸唸不忘的阿星嗎?如此說來是他自作多情了?一陣熱燙衝擊他的胸腔,難道這是嫉妒?為何他會有這麼強烈的情緒?強烈到讓他的腦袋再也無法思考。  

  驀地,他扳過她的身子,抬起她細緻的下巴,俯下頭親吻她冰涼而柔嫩的唇辦。她一怔,直覺想推開他,他手指埋進她烏黑濃密的發裡,另一手環著她的腰肢壓制住她,不讓她逃開。  

  他淺嘗著她的唇,訝異她像蜜那般甜。她的發香瀰漫在鼻問,清新可人,他忘情的吻著,全身的細胞因她的美好而甦醒,他驚訝地發現,他的身體對她十分熱切的反應著,似乎對她很熟悉……  

  直到懷裡的人兒不再掙扎,直到他嘗到嘴裡有淚的鹹澀,他才發現自己犯了錯,才放開她。一下子懷裡的溫度驟降,他覺得很失落。  

  她一定討厭死他了。「對不起。」可誰知道這是他藍旭星一生當中唯一一次為所欲為,他不曾強吻過任何一個女人,而她卻讓他嫉妒得發狂。  

  他剛才對她做了什麼?她腦裡一片混亂,搗住嘴,上頭還熱燙著,提醒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他竟然這樣對她?!她的唇是阿星的,阿星對她說過,不准她碰其他的男人,她答應過他的!而他竟然不顧她的反抗,這裡的人都這樣嗎?  

  「你太過分了!」舒舒掄起拳頭用力捶著藍旭星的胸膛,心碎地叫嚷。「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引你不肯承認你就是阿星,又已經有了別人了,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那一聲聲指控刺進他的心臟,他懊惱不已,不是懊惱衝動地吻了她,而是懊惱自己傷害了她。他不懂為何內心糾葛萬端的思緒混沌不清,難道他喜歡上她了嗎?這樣的情緒快得一點都沒道理。  

  「你別哭。」手一拉,他將她用力攬進懷裡。「我想我可能是喜歡上你了,所以才吻你。對下起,你下要再傷心了。」他該怎麼做?在公事與她之間,他要如何找到平衡點?  

  舒舒恐懼地推開他。「你不要碰我!」他的胸膛像阿星的一樣溫暖,可他剛才的力量好大,讓她好害怕,阿星根本下會這樣對她。「我討厭你,你們這裡每個人都一樣!你走開!」她不會再讓他碰她一下了。  

  藍旭星攤開雙手,蹙著濃眉。「我保證以後下會再這樣對你了。「她怕他了,他聽到心底的嘆息,像狂風颳過,像利刃劃過,他的心因她的防備而淌血。  

  「我要回山上……」舒舒揉揉哭慘的眼睛,語氣堅決。「我要回山上,我不要待在這裡。」她繞過他的身邊,不再看他。  

  他徹底地忘記她了,那個許下承諾要待在山上陪伴她的阿星已經不在了,再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藍旭星慌了,為了她的離開,還是為了那張還沒簽名的契約,他不知道。「我不准你走!」他吼,拳頭捶上牆,成功地擋住她的去路。  

  舒舒儍了,他像無形的黑暗罩住了她的天空,她再也看不到天空任何一顆星了。  

  拳頭火燒般的疼,比不上她此時無助的表情讓他心疼。  

  鬆開了雙拳,他將她圈在手臂裡,這小小的世界裡,他喜歡的女人正因為他的失控而瑟縮,因他的蠻橫而顫慄。他這次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嘆息。  

  「一個禮拜就好,請你繼續待在這裡。」他的口氣近乎哀求。「就一個禮拜。時間到了,我親自送你回去。」  

  他是真心想留下她,無關契約。  

  舒舒抬頭望他,沉默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藍旭星回到自己的房裡。  

  「你跟她談得怎麼樣?」季璐喬抱著貓咪,開心地迎向他。  

  「別說了。」他瞅了她一眼,剛才被舒舒挑起的慾望還隱隱在下腹燃燒,他一臉疲憊。  

「沒有結果?」季璐喬很會察言觀色,放下貓咪,她偎進他身邊,溫柔地問說:「很難搞定?要不要我幫你跟她說看看?」見他眉頭輕蹙,她伸手輕柔地按摩著他的額際。「我去跟她說,簽下地契,我們幫她在玫瑰山莊找問新別墅讓她搬過來住,至少她往後的生活有我們可以照應。」  

  「嗯。」藍旭星闔眼思索著,她的纖指讓他的頭痛稍稍舒緩。「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嗎?這主意倒是不錯。」  

  受到鼓舞,季璐喬再接再厲。「而且,我聽說她大學讀到一半就輟學了呢!她對校園生活一定很嚮往,我們可以出錢讓她去補習重考一次,不然也可以幫她安排轉學考啊!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思?」纖指輕輕從他額際滑下,沿著頸項來到他鎖骨搔著。  

  大學輟學?那是十九、二十歲吧?而他十三歲就住進藍家,他們倆都是為了生存而奮鬥,一樣都是一個人,一樣都很孤獨,不同的是,她有個可以讓她奮不顧身想保護的人,他卻沒有。  

  藍旭星的沉默讓季璐喬以為他正陶醉於自己的指上工夫,於是她更加大膽地探入他的衣領,挑逗他結實精壯的胸膛。另一方面嘴也沒閒著,在他耳鬢輕輕呢喃。  

  「她搬到城市來住,剛開始可能會不適應,可是學校快樂的生活很快會讓她忘記一切的,而且……」季璐喬加強手勁,使出渾身解數。「她長得還不錯啊!一定會有很多男生追她的,然後她會開始談戀愛,生活多彩多姿,到時候不但不會怪我們,還會感謝我們呢!你說是不是?」  

  她會開始談戀愛?藍旭星腦海浮現她淺淺一笑的模樣,她的眸子將會為了別的男人閃耀晶亮的神采,她甜美的唇辦將可能屬於別的男人,不是她唸唸不忘的「阿星」,更不會是他藍旭星。  

  這顆墜落到他手裡的星子,將會回到屬於她的地方,散發出眩目的光芒,但不是因為他,下是因為他……  

  大學輟學?那是十九、二十歲吧?而他十三歲就住進藍家,他們倆都是為了生存而奮鬥,一樣都是一個人,一樣都很孤獨,不同的是,她有個可以讓她奮不顧身想保護的人,他卻沒有。  

  藍旭星的沉默讓季璐喬以為他正陶醉於自己的指上工夫,於是她更加大膽地探入他的衣領,挑逗他結實精壯的胸膛。另一方面嘴也沒閒著,在他耳鬢輕輕呢喃。  

  「她搬到城市來住,剛開始可能會不適應,可是學校快樂的生活很快會讓她忘記一切的,而且……」季璐喬加強手勁,使出渾身解數。「她長得還不錯啊!一定會有很多男生追她的,然後她會開始談戀愛,生活多彩多姿,到時候不但不會怪我們,還會感謝我們呢!你說是不是?」  

  她會開始談戀愛?藍旭星腦海浮現她淺淺一笑的模樣,她的眸子將會為了別的男人閃耀晶亮的神采,她甜美的唇辦將可能屬於別的男人,不是她唸唸不忘的「阿星」,更不會是他藍旭星。  

  這顆墜落到他手裡的星子,將會回到屬於她的地方,散發出眩目的光芒,但不是因為他,下是因為他……  

  胸口像被人揪緊了似的,呼吸對他來說竟是如此困難。他究竟怎麼了?他怎麼會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孩失控心痛至此?  

  驀地,他抓住胸前那隻令他煩躁的手,感覺慾念在體內迅速膨脹,他將季璐喬強壓在沙發上,把住她的手腕,閉上眼吻住她的唇辦。她的唇辦豐豔迷人,正忘情地回應他,手游栘進入他的衣內,成功地點燃他的慾火。  

  她慣用的香水氣味濃郁迷離,飄過鼻間,輕易地挑起男人的本能反應。可是這一刻他卻想起那朵小白花身上清清淡淡的香味,甩頭不去想,今晚他要逼自己忘掉種種莫名其妙又沒有道理的情緒。  

  他放縱情慾,任季璐喬急切地褪去他的上衣,當她美好的胴體盡現在他眼前,他腦裡卻浮現衛舒舒捍衛著他的執著神情。她現在在做什麼?她會不會睡著了?她還想著那個叫阿星的傢伙嗎?  

  動作驟然停止,他手上的衣物掉落,覆蓋住季璐喬裸露的胸脯,他一怔,發現自己又失神了。他沒把季璐喬當成衛舒舒,或許真的這樣做會比較好一點吧?  

  藍旭星跨過季璐喬的身邊,伸手轉開壁燈,霎時滿室光明,她狐疑地看著他,仍然嬌媚地笑著,不過笑容已經很不自然了,「旭星,你怎麼了?」怎麼搞了,怎麼有人「做」到一半去開電燈的?還是他想看清楚她的模樣?  

  「對不起。」他回頭拾起散落在地的上衣,緩緩穿上,對沙發上豐腴美好的女體沒有一絲留戀。「我今晚沒有心情,我送你回去,把衣服穿上吧!」  

  遇到這種情況,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生氣,誰能忍受被人在心頭點了一把火,卻燃燒得不完全的?  

  「旭星……」但反常地,季璐喬並沒有生氣。因為她是聰明的女人,她感覺得到他剛才心下在焉,他炙熟的眸光下是為了她而燃燒,這是代表她多年的心血和青春都白費了嗎?  

  「我可個可以不要回去?」季璐喬問道,楚楚可憐地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不懂他對她存著什麼樣的心態,只能試探。  

  「你回去吧!」他赤裸著雙足走到窗邊,冰涼的地板彷彿嘲諷著他的可悲。  

  「我不要。」她撲進他的懷中,像抓住大海裡的浮木般,死命掙扎。「旭星,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藍旭星搖搖頭,幫她扣好衣服上的鈕扣。「回去吧!我今天真的太累了。」  

  「不要、不要、我不回去……」她哭了,她驚恐地發現他的心真的不在她身上,這下她真的完蛋了,她要一無所有了。「除非你說你不愛我了,你變心了,你愛上了別的女人,我馬上就走!」  

  藍旭星沉默了,窗外,天邊的星子也沉落了,他彷彿愛上了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卻愛著別的男人……  

  深夜,季璐喬拋棄了自尊,她堅持不離開藍旭星的房間,他們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背對背躺成了一個「北」字。包括隔壁房裡的舒舒,三個人一夜未曾闔眼。  


  早晨,季璐喬紅著眼,精神奇差無比,多年的經營和算計轉眼成空,加上一夜無眠,她臭著一張臉抱胸坐在二樓的小客廳裡。  

  藍旭星還在沉睡,她猶豫著該不該自行離開?受了侮辱,她還等著男人清醒來踐踏她嗎?嘆了一口氣,她不禁覺得自己已經黔驢技窮,最後的結果證明她這個聰明一世的女人還是有得不到的東西。榮華富貴不難得,但男人的心才是最難捉摸。  

  想到可恨處,她眼神益發冷冽。  

  舒舒也起床了,昨夜藍旭星蠻橫的一吻讓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不知自己為什麼下堅持要走?她回想他當時痛苦的表情,他應該不是很快樂吧?如果他真的是阿星,見他這麼不快樂,她一定會很難過,就是這個原因讓她心軟的。  

  走出房門,聽見有個聲音冷冶地喚著她,舒舒嚇了一跳。望著幽暗的客廳,沙發上坐了個人,眼光銳利地掃向她。  

  「喂!就是你,別東看西看的。」季璐喬拍拍身旁空著的沙發,叫道。「來這裡坐,我們聊聊。」  

  「好。」是那個美麗的女人,藍旭星的女朋友,舒舒乖巧地應了聲,挑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來來來,坐我旁邊吧!」季璐喬對她笑得很友善。「別怕,我又不會吃了你。一我不過足想殺掉你。哼!季璐喬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就是為了這個叫衛舒舒的小女生,藍旭星才會這麼對她。  

  舒舒怯怯地坐到她身邊。幾天來的經驗讓她學會了不要太相信對著自己笑的人。「聊什麼?」她睜著大眼問。  

  聊什麼?能跟她聊什麼?當然是哄騙她賣了山上那塊地,再告誡她別接近她的男人,就這麼簡單。如果必須有個人對衛舒舒開口,當然是由她季璐喬來,為藍旭星辦好這件事,他一定會重新發現她的存在對他有多重要。  

  「你該離開那座山,如果你的親人天上有知,看到你死守在那兒,他們二正很傷心。」嗯,先來個「動之以情」。  

  「為什麼?他們應該很高興啊!」她把他們留給她的東西照顧得好好的,為什麼會傷心?  

  「沒有一個做父母的,看到自己的小孩一輩子孤零零的會很開心。」逐漸人戲的季璐喬一臉嚴肅。「你該搬到城市來,過正常的生活,找個人結婚、生小孩。」  

  舒舒表情一凜。「城市裡我不認識半個人,更何況,我不能丟下山上的一切不管。」小狗們需要她,她走了,豬伯、豬嬸會變得孤零零,那棟旅館也是。  

  「藍旭星對你不錯吧?他是不是硬要你留下?」囉嗦的小女生,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樣子,真是要逼她使出賤招了。  

  舒舒低頭,想到他熱烈的吻,想到他說喜歡她,她的臉頰就發燙。  

  「他其實是要買你的那座山。」季璐喬很溫柔地說,一副好人的樣子。「但你千萬別怪他,往好處想,他會幫你找好房子,住得近的話,他還會照顧你。他對你的奸雖然是有目的的,可是你不妨想看看,其實,趁這個機會離開那間破旅館不是很奸嗎?」聰明的人都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可是聰明的人也會把握機會考慮啊!季   

  璐喬口沬橫飛地說著,完全忘了把舒舒的單純個性給估算進去。她想辦好這件事向藍旭星邀功,讓他對她另眼相看,再次愛上她。  

  難怪他急於留下她?舒舒震驚了,同時也好像聽見胸口心碎片片的聲音。「我不信……」口氣是如此無力。但她真的下想相信,當他吻著她時,他心裡想的是「桂嶺」的地契。  

  「你說的『阿星』是不是跟他長得很像……如果他就是阿星呢?」見她態度動搖,季璐喬再加把勁。「他為了搞不定你那座山,被人瞧不起,被所有人罵得狗血淋頭,你忍心嗎?」  

  「我不信。」如果他是阿星,他不會忘記她,絕對不會的!舒舒拚命搖頭,淚珠兒不斷從臉上滑落。  

  「其實,我懷疑他得了失億症。」而且,搞不好還是她季璐喬造成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7:18

第十章

  藍旭星說到做到,他每天都陪著舒舒,猜想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他總開車帶她去山上繞繞,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任何細節他都會注意到。  

  奸幾次,她差點要脫口而出,問他對她那麼好的目的是什麼?然而在他專注的眼神注視下,她忍住了。她肯定他就是阿星,只不過是暫時忘了她。而他願意陪著她,或許是因為他喜歡她。  

  好幾次,他也差點想要問她關於賣地的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開不了口,怕她會以為他對她好是有目的的,但其實他很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他從未曾有過這麼輕鬆的感受。  

  他不敢再對她有任何逾炬的行為,在他的懇求之下,她陪他度過了這幾天,藍旭星樂在其中,他逼自己忘了那紙契約,珍惜和她在一起單純而美好的時光。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今天公司要召開股東會議,藍旭星知道他將會因為辦事下力而被股東們圍剿,縱然如此,他還是沒對舒舒提起。  

  鷹燦娛樂建設十二樓,會議室旁的茶水間。  

  「待會兒你躲在這裡,就可以聽到所有開會的內容。」季璐喬偷偷摸摸地說,一面往外瞧,確定外頭沒人,她又壓低聲量。「記得不要出聲,旭星如果知道是我帶你來這裡的,他一定會怪我。」  

  「嗯嗯嗯。」舒舒猛點頭,覺得好緊張。謎底就要揭曉了,她不想再逃避了。  

  藍旭星站直身,抬頭挺胸。面對著公司的幾位重量級股東,他仍面不改色。這裡有他的父親藍奕揚、大哥藍耀日,幾個熟悉的面孔,還有一位中途入股的女董事,他們口徑一致地指責著他。  

  「藍董事長,你的員工是怎麼辦事的?搞拖延戰術啊?想害我們公司倒閉是不是?」肥嘟嘟的王董拍桌怒斥,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對不起啦,這件case他還在處理中,你就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嘛!」藍奕揚只好趕緊陪笑臉。  

  「我要退股。」口氣冷冰冰的陳董抱胸堅持地說。「我一定要退股,你們辦事情沒有效率,我不想浪費時間,我要退股。」  

  「別這樣啦,當初也是看中這個case很有遠景,大家才合夥的啊!」藍奕揚捏了把冶汗,安撫地說。「任何事情一定有它的困難處,況且,我們也派人親自上山找地主交涉,只不過發生了一點意外……」  

  攸揚建設的裴董,也是股東之一 ,面無表情地打斷了藍奕揚的話。「希望你們『鷹燦』能負責支付工程的滯延費、設計師的薪水,還有董事們的車馬費。」  

  「是是是,那有什麼問題?」藍奕揚一面抹著汗,一面用桌底下的腳用力拐拐藍旭星,要他替自己辯護。他快撐不住了,這些股東怎麼都這麼難搞?  

  只是沒想到一向負責任的藍旭星這次竟無動於哀。  

  「罵他,最好罵死他。」藍耀日拿起香片輕輕啜了一口,使出他最擅長的落井下石招數。  

  哼!這個年輕人還真夠鎮定的。裴董在商場上素有「泠面殺手」之稱,他笑睨著他說:「藍旭星,希望你們『鷹燦』不要連違約金也順便一起付清了。」  

  「不會的。」藍旭星終於開口,態度誠懇。「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唯一沉默的女董事終於忍不住了。「時間?要給你多少時間?」聲音高亢,口氣毫下客氣。她是最近才加入的股東,有「股市女強人」的封號,聽說之前曾消失在商場上一段日於,不久前復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堅持加入「鷹燦」的股東會。  

  她就是舒舒口中的紅姨。  

  紅姨下山後,偶然從商業雜誌上得知藍旭星的真實身份,也清楚鷹燦娛樂建設有意思要收購舒舒的旅館,因而才會設法進入鷹燦的董事會,想阻止這件事。  

  不知為何,藍旭星覺得這道尖銳的嗓音異常地耳熟。  

  好耶!罵他、罵他,反正他們今天的目的就是來罵人的,董事們鼓噪起來。  

  到底為什麼他會覺得她很眼熟?藍旭星低頭沉思,在記憶中搜索。  

  紅姨捲起袖口,血盆大口一張一合,罵得十分起勁。「你,藍旭星,辜負眾人的期待,還一副不知檢討改進的樣子,看了就教人生氣。交代的事一拖再拖,簡直讓人失望透頂。你該死!」  

  真的是被人罵得狗血淋頭了。唉,不過奇怪的是,藍旭星卻突然湧起一陣笑意,為了強忍住,肩頭還輕輕地顫抖。  

  眾董事瞪大眼充滿期待,藍奕揚閉上眼、搗住耳朵,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快罵完吧!罵完就沒事了吧?而藍耀日則是打了個無聊的呵欠,哎喲!還有沒有更嗆一點的?  

  紅姨還噼哩叭啦地罵著。「該死的藍旭星,該死的男人,始亂終棄、忘恩負義、背信亡心義……」  

  「喂喂喂……」一旁的裴董提醒她。「你偏離主題了喔!」  

  「那又怎樣?」她吼。「我爽!」  

  回頭,藍旭星和藍耀日已經推開會議室大門,翩然離去。  

  「你罵過頭了,難怪沒人想聽。」唉,沒好戲看了啦!  

  「算了。」擦擦口沫橫飛的嘴角,紅姨拿出一疊資料,「啪!」的一聲放在桌面上。「你們看看這個吧!我認為計劃有更改的必要。」  

  裴董看了一會兒,深思後率先開口,一臉嚴肅。「嗯,的確可行。」  

  五顆頭立刻緊湊在一起,認真地討論起來。  


  藍旭星輕靠著窗櫺,啜著手裡的咖啡。感覺到空氣中些微的芬芳,他回首,疲倦的臉龐帶著淺淺的笑意。  

  「你怎麼來了?是璐喬帶你來的嗎?」舒舒沒說話,手指不安地搓著身上那件細緻的鵝黃短裙,細緻的眉頭緊鎖。  

  藍旭星發現她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你有話想告訴我嗎?先坐下吧!」推她走到沙發旁,他提起了一顆心。  

  舒舒仍絞著手指,似是深思。驀地,她抓住他的手臂,抬起頭,眼神急切。  

  她下定決心了!「我再問—遞,你是阿星嗎?l雖然是與非已不會改變她的主意。  

  剛剛在會議室裡她還看到紅姨,雖然覺得很驚訝,但她暫時沒有心情去和紅姨相認,她必須先把事情問清楚。  

  「我不知道。」他暗下眸子。「可我真希望我是。」她不會懂得到底他有多麼羨慕那個「阿星」。  

  看見舒舒沉默不語,他不懂她的心思,打起精神討好地問:「今天想去哪裡?我發現有家湖畔餐廳味道不錯,帶你去嘗嘗好不好?吃完飯我們去劃劃船,你應該沒劃過船吧?要試試看嗎?」  

  時間所剩無幾,他想好好地陪著她。至於契約,他鴕鳥心態地選擇逃避,縱然清楚不看、不聽問題仍在,他寧願她可以多留在他身邊一秒。  

  「你想要『桂嶺』嗎?」低低地,她問道。低得像不知從哪裡發出來的聲音,這一刻她的內心意外的平靜。  

  藍旭星震驚,在她清澈的目光下,他無所遁形。該怎麼回答?說「不」嗎?至少她會永遠記著他的好。  

  幾秒鐘的猶豫竟然感覺像一世紀那樣漫長,令他淌下了冷汗。原來他竟如此害怕她的反應。  

  可是,他竟想賭賭看,想知道她會怎麼回答他?  

  「是。」他點頭,訝異自己雙手輕顫。「我的確想要桂嶺。」  

  「那就給你吧!」舒舒深吸口氣。  

  「為什麼?」他驚喜,她為了什麼決定離開桂嶺?是為了他嗎?  

  「不為什麼。」舒舒嘆氣了。「我對山裡的生活膩了,覺得好寂寞。」能說是因為她下想看到他煩惱嗎?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也只有這一件了。希望爺爺奶奶能諒解她的決定。  

  「你還有機會反悔,再好好考慮一下吧!」剎那問心扉流過異樣的痛楚,他寧可她說「不」,那他的罪惡或許可以減輕一些。  

  「不用考慮了。」她是因為他啊!「我不會後悔。」  


  一個禮拜後——  

  工程開始動工了,第一件事就是拆掉那間山中旅館,舒舒堅持要看最後一眼,於是藍旭星二話不說,親自載她上山。  

  然而,當怪手毫不留情地拆毀木屋,裂開的木頭發出「噼啪」的哀嚎時,舒舒再也沒辦法強忍住心中的悲慟,搗著臉,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當藍旭星發現她不在時,心急如焚,問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並沒有一個人清楚她的去向,他揪緊一顆心,到處找尋她。  

  滿山的桂花樹,處處瀰漫著桂花的清香,他的心頭開始有些悶痛,是為了她,還是為了這似曾相識的景緻?他不懂,只覺置身在香霧中,心神逐漸迷離。  

  慢慢地走著,再回望背後的木屋,它正慘遭怪手摧殘,整個支離破碎。藍旭星頓時覺得自己好殘忍,一間十幾年的老旅館就這麼在他手上輕易毀滅。  

  忽然間,他突然看見那屋子在黑暗的夜色中點著一盞溫暖的黃燈……  

  錯覺,那是錯覺!藍旭星搖頭失笑。他怎麼知道那屋子的門前燈是黃色的?他第一次來到山上,這是個陽光璀璨的白天,怎麼可能知道夜晚的景象?  

  愈走離木屋愈遠,一陣微風緩緩吹拂過耳鬢。  

  藍旭星一怔,這感覺如此熟悉,彷彿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道聲音甜美動人,像藏在他腦海深處,被這陣風喚醒了。  

  他遺忘了什麼?  

  他一定遺忘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藍旭星停住腳步,豔陽透過樹蔭撒下金黃色的薄網,置身於此,他卻頭痛得像快裂開一樣。  

  「我究竟忘了什麼?」他低聲咆哮,微風咻咻拂過樹梢,蟬兒放肆嗚叫,似在譏笑他的愚昧。  

  不知下覺的他舉步再往前走,望見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像翠綠色的海洋,被風吹得揚起陣陣波濤。  

  有道斜坡,他下意識地往左跳,那道聲音又在腦海響起——「要小心,右邊有水窪……三這次甜美的聲音有著擔心,是那麼真實。他撥開長至膝蓋的青草,發現右邊真的暗藏水窪。  

  是誰?是誰喚著他?是誰擔心他?是誰牽著他走這一段路?究竟是誰藏在他的內心深處?  

  這條路既熟悉又模糊。  

  然而這條路競讓他愈走愈心痛,總覺得走到了盡頭,他就會明白所有的原因。  

  樹林成蔭,讓人起了些涼意,這次他清楚的感覺到了,在這裡,有個人曾經問他冶下冶?那個人彷彿被他笑儍,而他被那份癡儍深深感動了。  

  沒錯,的確有個人被他遺忘在記憶深處,而那個人就在前方!  

  藍旭星邁開步伐急切地跑著,跑過樹蔭,越過冰涼的山巖,他要的答案就在那兒,他要找的人就在那兒啊!  

  這就是盡頭!  

  廣闊的視野讓他一下無法睜開眼,陽光張狂的直射而下,璀璨得讓人滿心愉悅,可他知道心中的愉悅是為了那個等待他許久的人。  

  藍旭星舉步走到那個人的身邊,站了好久好久,那小小的人兒終於意識到他的存在,她抬起頭望著他,閃著淚光的星眸,北黑夜裡任何一顆星子還美還亮。  

  舒舒強忍著淚水,怔怔地望著他,只是他的輪廓卻在淚水浸潤下逐漸模糊。心好疼、好疼,當她看見爺爺留給她的木屋被怪手拆得殘破不堪,她的心就好像被利刃狠狠割傷,無聲無息地淌著鮮血。她蹙著眉頭,雙手緊緊的壓著胸口,嚶嚶哭泣著。她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你別哭,別哭。」他輕聲哄著,她一掉淚他的心就痛。「你想要什麼?你有沒有非要不可的東西?我願意花一輩子為你尋找,只要你別哭。」  

  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個永遠下會實現的願望。  

  他眸子裡燃燒著一把炙熱的火焰,他的心明顯的為她而狂奔,她可以幻想他是愛著她的嗎?  

  她可以盡情放縱自己,對他傾訴自己的傷心和委屈,在他懷裡尋求安慰嗎?  

  她再也無法壓抑心裡的寂寞與悲傷了!  

  「阿星……」她啞著嗓子,傾訴她所有也是唯一的願望。「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還有這一群小狗,永遠的生活在山上……」  

  這句話像火藥的引線在心頭炸開,瞬間傳至四肢百骸,所有他遺忘的、所有他說過的話,全變成一句「我愛你」在他心中的山谷敲擊迴蕩。  

  「舒舒……」熱淚緩緩地,滑落藍旭星的臉龐。「我是阿星,我回來了。」  

  他終於想起來她是誰了。  

  她是他最愛的舒舒。  


  黑色BMW駛入車庫,熄火,藍旭星下車,腳步疲憊,精神愉快。  

  所有的企劃都定案了,他難得有種成就感。  

  他也已經跟季璐喬明明白白地分手。不管未來她是否跟藍耀日在一起,這都不重要了。  

  將近凌晨,喧鬧的都市沉睡了,他拿出鑰匙打開自家大門。  

  客廳的水晶燈昏黃浪漫,讓人有種歸屬感。  

  他看見坐在沙發上的人影。  

  藍旭星微笑,喚了聲。「大媽,你怎麼沒出門?」  

  謝冰瑩抬頭,仍刻薄回應。「出門幹麼?還不是去當散財童子。」一反冰冷刻薄口吻,她面部表情柔和,問道:「會餓嗎?這裡有宵夜,剛煮的,要吃嗎?」  

  他記得大媽從不下廚,怎麼會有熱騰騰的宵夜?他家請傭人了嗎?見藍旭星疑惑,謝冰瑩說:「不是我弄的,是舒舒煮的,不過不是我硬要她去煮的啦!」真是的,她幹麼解釋得這麼清楚?一點都不若她往日的氣勢。也罷,謝冰瑩難得心情好。「舒舒煮的東西倒是挺好吃的。」最近吃得很清淡,她的偏頭痛發作的頻率也減低了許多,是該感謝那個叫舒舒的女孩子。  

  「……謝謝。」不是稱讚他,他卻比自己被稱讚還高興,藍旭星微笑。  

  因為這個釋懷的微笑,讓謝冰瑩有種奇異感受,心中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恨意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也跟著淡了。  

  「謝的話就不用講了啦!」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多年來他一直叫她「大媽」,但她從來沒對他好過。  

  有很多話其實是不需要講的,也有很多事其實是不需計較的,他們現在才明白。  

  「嗯,你先吃,我待會兒再下來。」藍旭星對她點點頭,步伐輕鬆地舉步上樓。  

  藍旭星輕敲房門,沒回應,發現沒上鎖,於是悄悄推開。  

  舒舒認真地趴在桌面上,不知寫些什麼。他站在她身後,並不想打擾到她。  

  終於她寫累了,伸展雙臂吐氣。「啊——不寫了不寫了,好累喔!」  

  大手適時揉捏她的臂膀。「這麼累?你在寫什麼?」  

  舒舒臉紅了,嚇得把剛寫好的紙條弄得飛走。  

  藍旭星接住,一手仍幫她按摩著肩膀,順便制止舒舒起身來搶。  

  「這是什麼?」他大感詫異,因為上頭寫的字。  

  「沒有啦!」舒舒害羞得手足無措。「還我好不好?我的字真的很醜啦!」  

  他詫異的是她的字非但不醜,每個字還有力地在紙上躍動,像有生命似的。「很漂亮啊,有書法的味道呢!」  

  「真的嗎?」舒舒抬頭,臉上有著驕傲的神情。「是我爺爺教的喔!」  

  「可以看嗎?」藍旭星問,其實他快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好。」舒舒應著,微眯起眼享受他力道適中的揉捏。  

  靜謐的室內燈光浪漫,窗外星子難得璀璨,只有他們兩人,只有寧靜的幸福感。  

  藍旭星一個字一個字仔細地看著,最後視線無法控制的模糊了。  

  他好感動,已經沒辦法用言語形容。  

  舒舒感覺他停止按摩的動作,一睜開眼就看到他眼眶裡隱約閃爍的晶瑩,於是笑了。「愛哭鬼!儍星星!」  

  他將紙平鋪在桌面,俯下頭,輕輕且神聖的烙下一吻。  

  她美目燦爛如星,是他最想得到的東西,要說感激,他比任何人都感激。  

  漸漸地,星沉月沒,有情人相守,那紙仍躺在桌面,一遍一遍地告白——  

  我以為我最想要得到的是你陪我,跟小狗,永遠地在山上。  

  現在我才知道。  

  山上的星空很美,那都是因為有你。  

  你不會懂得我有多感激。  

  如果我有一雙翅膀,我會想著你究竟在哪個方向呢?  

  可以的話,我最想的,  

  還是飛到你身邊,棲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7:28

尾聲

  五年後的桂嶺,青蔥蒼翠,滿山瀰漫著桂花香。  

  鷹燦娛樂建設將原來的舊旅館重新打造,遵循著原先的設計風格,不同的是擴展了規模,多了座清澈如鏡的人工湖泊。桂嶺的產權仍屬於「鷹燦」,股東則新添了兩個人,一個是衛舒舒,一個是藍旭星。  

  五年前,有個女董事提出另一個更好的方案,她認為每個人心中都存在著一個世外桃源,與其將桂嶺建成大型遊樂場,不如改善交通,並且將它打造成一個人人嚮往的地方。女董事強調,在將來的某一天,她一定要到桂嶺來養老。  

  這位舒舒管她叫紅姨的女董事,曾經因為感情受挫而遁世,關於她的過往種種,這裡下再贅述。  

  桂嶺後來有個很美的傳說,只要兩情相悅的情侶手牽手走到山崖邊,彼此真心告白,就一定會有好結果。  

  是不是真的,沒有人知道,如果你真的好奇,就去問那對旅館主人吧!  

  在他們夫妻倆相視而笑的那一剎那,你就會知道答案。  


  【全書完】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1-10-25 00:27:42

後記 蔚湛

  來吧!問問自己,你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歡哪一種類型的人嗎?去除掉寂寞想找人陪的因素,再去掉年紀帶給人的壓迫感,因荷爾蒙影響而產生的正常慾望,和人類天生對幸福生活的渴望,還有一些虛榮感、虛無感、不安全感和依賴等等上觀且複雜的悄緒俊,還剩下什麼?其實每個人都很模糊,且每個人心中都會有自己最嚮往的一個異性範本。而且他(她)絕下是曾在你生命中出現的那些人,甚至連躺在你身旁的那個人也未必是你心裡最嚮往的對象。  

  這只證明了兩點:第一,人在愛悄上拚命且盲目追求的,只是另一個不完整的自己,藉由幻想的愛悄獲得滿足。第二,千萬別把對虧想像得太好甚至是苛求對方。舉例來說,例如:「我覺得你不瞭解我。」 (而你真的就瞭解對方了嗎?)又或者如:「我覺得我對你付出得太多。」 (問問自己,你真的為對方付出了些什麼嗎?重點是,那是否是對方想要的?)當你希望對方喜歡你,你也要想想自己身上是否有讓對方喜歡的要素存在,而不是盲目,不是因為寂寞。  

所以當人家問我喜歡怎樣的男人時,我都會愣住,覺得這個問題實在複雜到一時不知要怎麼回答。其實我認為,那些個說自己不看對方外表的人,簡直是太扯了。他(她)有燦爛笑容你不會加分?有厚實胸膛或是美好的唇線、過人的身高或修長的腿,甚至是穿衣的品味…… 不會令你更有好感?人是很奇怪的,你會因為他的外表而看上他,因為他除了外表以外,沒有可以欣賞的地方而離開;也會因為他的內在而喜歡他,因為他內在以外的條件,未達標準而產生失望。呃……不要問我覺得哪種方式比較好,我只能說看你先選擇看哪一種,是外表或內在呢?我想以後者為出發點的愛,會長久些吧!   

  我完全憑感覺去喜歡一個人,先看他說話態度,觀察後再看他的外表,哪一種剛好是對我的味兒的就加分。外表對我來說只具有加分的效果,不是開始也不是絕對。聽說你喜歡哪個明星,哪個明星身上就有你想要的異性特質。我最欣賞陶喆,他是個敏感纖細又浪漫的男人,懂得真正的寂寞,本人很平易近人喔!因此,我知道我最喜歡的男人的類型了——溫柔、沉穩、謙虛的人。這三點對我來說,比得上任何一個男人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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