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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喬 -【總裁的可樂情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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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27:32
標題:
綠喬 -【總裁的可樂情人】《全文完》
綠喬 -
總裁的可樂情人
什麼叫做禮尚往來?
就是大清早被新鄰居的搬家噪音吵醒,
他好心播放一曲交響樂「回饋」,
半晌,門外即傳來咚咚咚響,開門一看,
是個酷著張臉的美女,手裡還拿著錘子,
擺明威脅他關了CD音響,否則就砸了它,
厚,這女人真是……沒禮貌!
不過,他這十五歲就拿到博士學位的天才,
怎麼猜也猜不到,那猶如千年殭屍的惡女,
竟是老媽口中甲意卻無緣的准媳婦,
他是不知道總裁大哥在想什麼,
但自從他的胃被她的芋頭酥角安撫後,
聽說她因失戀沒了笑容,狂做家事想遺忘,
是同情嗎?忽然覺得她沒那麼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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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27:46
序
羅曼史小說與愛情小說
綠喬
好友很喜歡「慾望城市」(Sex and the city),每當她心情沮喪的時候就會看一集,然後又能興高采烈地繼續過日子。
聽說我在寫羅曼史小說,她便大力推薦我觀看此片,希望我能從中汲取靈感。
於是我滿懷憧憬地去看,誰知看完以後,得到的竟是一種嫉妒的情緒。
我嫉妒女主角凱莉,雖然她與我同樣身為作者,卻從不見她卡稿,只見她日日約會、逛街、吃飯、做美容、參加各種酒會,與女友談論性與愛,和男友分分合合,每星期(或者每個月?)只要定時交一篇小稿(估計不會多於五千字)便收入豐厚,名聲大噪,能在紐約過上逍遙的生活。
我同樣嫉妒本片的編劇,一集劇本只用三十分鐘的長度(估計不會超過一萬字),就可以寫出四個女人的戀愛史。
有人馬上會好奇地問:寫四個人的戀愛史不是比較困難嗎?有什麼好嫉妒的?
的確,四個人的有四個人的難處,不過也有寫一個人時望塵莫及的好處──四個人跑的是接力賽,可以有喘息的機會,發揮出自己最精采的一面;而一個人則是馬拉松,得獨自堅持全程,越跑越無力,弄得不好的話,觀眾也越看越覺得索然無味。
常常有人問我,羅曼史小說與愛情小說有什麼區別?
據本人總結,大概有以下四點不一樣──
第一、羅曼史小說不能是悲劇,而愛情小說則可以是悲劇。
第二、羅曼史小說最好不要以第一人稱來寫(讀者不太喜歡),而市面上的愛情小說,很多是以第一人稱來書寫。
第三、羅曼史小說的女主角在遇到男主角之前必須是處女,偶爾有不是處女的,也是被欺騙、強暴導致失身,不是她們的錯。愛情小說的女主角在遇到男主角之前,則可以有N個肌膚相親、真心相愛的男友(或者,整本小說裡根本沒有真實意義上的男主角)。
第四、羅曼史小說的男主角無論怎樣花心,在遇到女主角之後必須變得極端癡情,與其他女人統統絕緣,從此只抱著女主角終老;愛情小說裡的嘛,當然就不必如此,(也或者,整本小說裡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女主角)。
總結以上四點,羅曼史小說雖然有時候給人比較幼稚的感覺,但受到的限制反而比較多,所以創作起來並不容易。
本人前段時間修稿修得比較苦悶,關於羅曼史小說的感觸也頗多,各位看倌如果覺得此序無趣,可自行跳過,後面的故事保證精采。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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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28:01
楔子
嘉德:
經過長日以來的痛苦和掙扎,我決定離開你。
別人都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自己也曾經這樣認為,但與你相處越久,我卻越發現你的心原來根本不在我這裡。
從小到大,我都是那樣無憂無慮的一個女孩子,貪吃、貪睡、愛笑……可自從遇到你,我變得憂心忡忡,整日患得患失,在無數個深夜裡以淚洗面。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可那不是愛。
你只是喜歡跟我聊天,聽我講笑話,看我如同跳樑小丑一般逗你開心……你從來沒有吻我的衝動,也沒想過與我天長地久。
奢求你的愛情,是我的錯。現在我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在追求一種遙不可及的感情,對你而言,我只是一個「可樂情人」。
我能為你帶來快樂,卻僅此而已,並不值得你珍惜,因為我不是一瓶值得珍藏的昂貴「香檳」,我只是一罐廉價的可樂。
現在,我決定離開了,放手我們之間好不容易才培養起來的一點感情。希望我的離開不是白白犧牲,你能利用我給你的自由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
不要告訴我你心中沒有那個人,我知道她是存在的,當你心不在焉、目光投向不知名的所在,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在想念她了。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不跟她在一起,反而與我消磨時間,但我猜,你也許有難言的苦衷吧?
答應我,去勇敢地追求她,好嗎?拿出與我追求你時相同的勇氣,得到你的幸福。否則,我為了讓你幸福付出的所有傷心和淚水,都浪費了。
最後,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很能逗人開心的女孩子,你說跟我在一起時感到很快樂,那是因為,我耗盡了全部的精力、拚命地……讓你開心。
予婷 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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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28:18
第一章
搬到這棟小公寓已經一個月了,裴嘉烈總算過著自己嚮往的生活。
他所嚮往的生活無非七個字:清閒!清閒!再清閒!
這棟小公寓遠離喧鬧市區,清晨惟有鳥兒的叫聲把他喚醒,推開窗子,撲面而來的是一片綠葉和野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公寓因為陳舊且偏僻,很少房客,他一人租下最高的樓層,把整片天台據為己有。閒暇時,便在天台上曬曬太陽,看看書,好不愜意。
最最讓他開心的是,除了貼身秘書之外,沒有人知道他搬到了這兒,公司的下屬和家裡那個嘮叨的媽媽都不知道。
他們只有他的電話,卻沒有他的住址。他可以隨時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而他們卻說死道活也找不到他。
哈哈,好好玩哦,他就像一個隱形人,拖了魔法,來去無蹤,卻可以時時刻刻觀察人間的一切。
這種感覺如同讀偵探小說,讓他好開心。
但裴嘉烈萬萬沒想到,他悠遊自在的生活會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女人攪亂了。
要講述這個令他頭痛的女人,必須從那個吵鬧的上午說起。
那天早晨,他像平常一樣,正躺在舒服的大床上作著香檳美人的糜夢,忽然被一陣鼎沸之聲驚醒。
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沒辦法,從前鬧市中紛煩的生活多多少少會讓心裡留下點陰影,偶爾出現點幻覺也很正常。但很快的,他便發現,這可怕的聲音來自於現實。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推窗眺望。
只見一輛大車停在公寓樓下,來來往往的工人正搬運著家具。看來,是有新的房客人住了。
搬家的時候聲音吵一點的確情有可原,裴嘉烈心懷仁慈,當然不好與鄰居計較,於是,為了不讓這鼎沸之聲再次打擾自己,他決定打開CD音響,用一曲交響樂來掩蓋噪音。
不料,當大提琴、小提琴、長笛、黑管、大號等諸多樂器齊奏合鳴之時,閉眼欣賞的他卻皺起了眉頭。
咚咚咚……咚咚咚……
是什麼在敲打個不停?鼓聲嗎?不,不像!
睜開雙眸四顧尋找,終於,他發現這聲音來自門外。
是誰在敲門?難道是房東來催房租?
裴嘉烈無奈地起身迎客,在打開門的一瞬間,怔了一怔。
門外站著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說她奇怪,有兩個原因:第一,他與她素不相識,不知她為何要敲他的門?第二,這個女孩子,本來有一張甜美可愛的臉,可那臉上的表情卻冷若冰霜,讓人不由得感到陣陣寒意,如同遇到了千年殭屍。
女孩子右手舉著一把巨大的錘子──剛才,她就是用這把錘子在「敲」他的門的?
「小姐,請問你找誰?」裴嘉烈瞪大眼睛問。
「這屋子只有你一個人住?」女孩子不僅表情冰冷,說話的語氣也毫無感情,像個酷酷的殺手。
「對呀。」他錯愕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是你在放音樂了?」
「嗯。」
「你以為自己現在住在別墅裡?」眉一挑,女孩子語氣更凶。
「嘎?」裴嘉烈一時間不解其意,他又不是白癡,怎麼會把破舊的小公寓當成別墅?
「那你幹麼把音樂放得那麼大聲,不知道這樣會吵到別人嗎?」
「哦……」原來如此,他鬆了口氣,「對不起,小姐,因為下面有人搬家,好吵,所以……」
「所以別人吵,你就跟著吵?」女孩子狠狠地瞪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頓時百口莫辯,「我只是想掩蓋噪音而已……」
「用噪音掩蓋噪音等於加大噪音!」不聽他的解釋,她依然斥責。
「小姐,我放的是交響樂,不是噪音呀……」他哭笑不得。
「在我耳朵裡,交響樂等於噪音!」女孩子手一揮,示意他閉嘴,「還有,天台上那些桌子椅子是你的?」
「是的。」
「麻煩你把它們搬走,我要晾衣服!你以為天台是你一個人的?」
「呃……」裴嘉烈頓時結巴,「因為我住在頂層,平時又沒什麼人用天台,所以……」
頂層的住戶可以獨享天台,這似乎是不成文的規定吧?否則誰願意天天爬這麼高的樓梯,而且被烈日直曬天花板呀!
「你向房東太太多付了租金?」女孩子橫眉冷問。
「那倒沒有。」
「既然大家付的房租是一樣的,你就不能多佔便宜。」手一抬,她直指著他的鼻子。
「可我住的是頂層呀!」裴嘉烈委屈地嚷,「這棟舊公寓又沒有電梯,我爬樓梯的時候比別人辛苦,總該有些補償吧?」
「有人逼你租這一層嗎?」
「那……那倒沒有。」
「那就是你活該!」女孩子講起話來唇槍舌劍的,「不要再狡辯了!限你今天之內把天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搬走,否則我把它們扔下樓去。」
「小姐,你到底是誰呀?」房東太太的繼承人?
「我姓邱,是你的鄰居,今天剛搬來的。」她面無表情地答。
「哦!」裴嘉烈恍然大悟,「原來製造噪音的是你!」
好冤枉,做賊喊捉賊!這小妮子身為罪魁禍首,居然好意思跑來斥責他?!
「怎麼,不服氣呀?」女孩子雙手交叉在胸前輕哼,「我製造噪音是身不由己,你卻是故意為之,我可以被原諒,而你不能。」
「小姐,你拿著錘子砸別人的大門,總是不太禮貌吧?」
「你的音樂放得那麼大聲,我輕輕敲門你能聽見嗎?大概我把手敲斷了,你都聽不見吧!何況,你家又沒裝門鈴。」
「呃……」哇,伶牙俐齒好厲害,讓久經江湖的他也不得不暫時甘拜下風。
「總之,請你以後不要再把音樂放那麼大聲了,」她再次舉起手中的錘子,「如果再犯,我會趁你不在家的時候撬開你的房門,把你的音響砸得稀巴爛!」
天啊,好可怕,嚇得他無言以對。
裴嘉烈還想說些什麼,那女孩子卻風一般轉身去了──來去匆匆,彷彿一個惡夢。
他站在口門愣了好久,直到電話鈴猛響,才回過神來,踱回屋中。
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的,不會有別人,一定是他那個無聊的老媽。
自從老媽邁入中年後,就把對老爹的愛情逐漸轉移到兒子身上,天天盯著他和大哥的一舉一動,如同緊張的戀人。
搬到這棟小公寓,有一半原因是為了逃避老媽,無奈,東躲西藏,終究難逃魔掌。
「喂喂,乖兒子,為什麼響了半天才來接電話?」果然,剛拿起話筒,那熟悉又強悍的聲音馬上從聽筒竄出。
「呃……剛剛在洗澡。」裴嘉烈信口胡扯。在老媽面前,他習慣了胡扯,也惟有這樣,才能救自己一命。
「洗澡?乖兒子,你自己會洗嗎?」
「天啊,老媽,你兒子我雖然尚未到而立之年,但也不至於這麼弱智吧?」又不是還在念幼稚園。
「兒子,媽媽就是擔心呀,生怕你吃不好、睡不好,不如我替你找個稱心如意的女傭人……」
「免了吧,老媽,」裴嘉烈差點跳起來,「我最怕那些女人了,說是來當女傭人的,卻個個都往我的床上鑽。」
「哈哈,」裴太太大笑,「那是因為我兒子長得帥嘛,人家主動投懷送抱,你就將計就計,順手牽羊嘛,反正我正想要個兒媳婦。」
「老媽,我還想逍遙幾年呢,想要兒媳婦,叫大哥給你娶一個!」
「你大哥?哼,不要提他,氣死我了!」
「怎麼,大哥犯了什麼錯?他不是一向很乖嗎?」
「還記得那個很有名的模特兒麗蓓嘉嗎?」
「哪個?」有名的模特兒太多了,他哪記得住?
「就是你大哥前一陣子交往的女朋友呀!我和你爸爸都喜歡她,覺得這個女孩子長相甜美、善良可愛,家境雖然不是太富有,但也還算清白,都認準了她當我們裴家的長媳,誰知道,你大哥不知發了什麼瘋,莫名其妙把人家氣走了,害得我和你爸爸白白高興了一場。」
「這有什麼好遺憾的,大哥肯定不愛她,所以才趕她走的。」
「可是我們都覺得你大哥跟她在一起很開心呀,那個女孩子特別會說笑話,經常逗得我們笑痛肚子,她……她就像一杯可樂那樣可愛。」
「一杯可樂?」老媽也太沒文化了吧,這是什麼比喻?「大哥比較適合喝香檳,不適合喝可樂。」
「唉……總之麗蓓嘉走後,我和你爸爸對你大哥就不抱希望了,現在就指望你了。」
「嗄?老媽,你說什麼?這個電話好像壞了,聽不清楚呀!」裴嘉烈故意敲打著話筒,大聲嚷嚷。
「電話沒有壞。」裴太太很快識破了他的詭計,「你不要裝神弄鬼!我問你,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去公司?」
「我為什麼要去公司?」
「你是副總裁呀!放著那麼多工作不做,全都丟給你大哥一個人嗎?要知道,你大哥剛剛失戀,心情不好……」
「老媽,我不去公司,並不代表我不工作呀!恰恰相反,那些工作我在彈指一揮間就處理完了,所以沒有必要把大好時光浪費在那個枯燥的地方。」
「真的嗎?」裴太太疑惑。
「老媽,對於一個十五歲就拿到博士學位的人,你應該懷疑他的話嗎?」
「呃……老媽知道你很天才,不過你還是應該經常到公司走走,免得不知道的人以為你在偷懶。」
「好了好了,兒子遵命就是。」裴嘉烈應付道,「老媽,我肚子餓了,想吃點東西,不能再跟你聊了,因為你兒子就算再天才,也沒有辦法一邊說話一邊吃東西。」
「乖兒子,老媽還有最後一件事跟你說。你這個週末去跟何伯伯的小女兒見見面,如何?」裴太太沒有就此放過他。
「何伯伯的小女兒?是誰呀?為什麼要我去跟她見面?」
「相親啊,傻兒子!」
「嗄?老媽,你說什麼?電話好像真的壞了,我真的什麼也聽不見了!」裴嘉烈再次裝蒜。
「你少跟我來這套!這個週末去跟人家女孩子見面,聽見了沒有?」
「聽不見呀!老媽,我先修修電話,等會兒再撥過去給你。」這一回,沒有再給老媽糾纏他的機會,他當機立斷,把話筒一放。
鬆了一口氣,拍拍心口,緊張退潮後,肚子卻咕咕叫起來。
剛才不算完全說謊,至少說對了一半──他此刻真的餓了。只是,從來不懂得煮飯做菜的他,真不知該吃什麼。
這些日子都是叫外賣,吃得都膩了,附近小餐館的食物味道也不怎麼好……看來,他真該聽從母親的建議,請一個能幹的女傭人。
但這個女傭人不能知道他身為天行集團副總裁、裴家二公子的顯赫身份,否則,她們非但不做飯給他,反而會跳上他的床。前車之鑑不可忘呀!
惟今之計,他得托房東太太幫忙,在附近物色一個可靠的女孩。
房東太太果然辦事效率高,才拜託了她,馬上就有人來敲他的房門。女傭這麼快就找到了?
裴嘉烈興高采烈地跑去開門,卻失望的發現,門外不見他期盼的女傭,只站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
那女孩子出奇的漂亮,穿著白底綠點的短裙,像洋娃娃一樣可愛。
「哥哥,」她嗲聲嗲氣地喚他,雙手托起一個漂亮的便當盒,「快接住,好重哦!」
「小妹妹,你是誰?」裴嘉烈慌忙捧住便當盒,驚愕地問。
「我是你新搬來的鄰居,我叫小桐。」她笑咪咪地回答。
「鄰居?」新搬來的鄰居平白無故地跑到他家裡做什麼?「這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芋頭酥角,我姊姊最拿手的點心哦!」
「芋頭酥角?」平白無故地把她姊姊最拿手的點心捧到他面前幹麼?香噴噴的味道引得肚子正餓的他差點流口水,「小妹妹,我勸你三秒鐘之內把它們拿走。」
否則他會一口把它們統統吃光。
「哥哥,你不喜歡這種點心嗎?」
「恰恰相反,我太喜歡了。」喜歡到想當劫匪的地步。
「那你為什麼不要?」小女孩詫異。
「呃?小妹妹,你不會是告訴我,這是送給我吃的吧?」裴嘉烈更詫異。
「當然啦!」小女孩大笑,「是我姊姊叫我送來給你的。」
「你姊姊?」這附近也有他的追求者?「你姊姊為什麼平白無故送我點心?」
「因為我們剛剛搬來呀,姊姊說,出於禮貌,應該給這棟樓的每一位鄰居送一盒點心。」
「原來如此。」裴嘉烈舒了一口氣,隨後馬上蹙起眉,「小妹妹,你姊姊什麼樣子?是不是長得很漂亮但不太愛笑、喜歡拿著一把錘子到處走的?」
莫非……是早上砸他大門、威脅他的惡女?
「嗯,」小女孩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我姊姊今天的確有拿著一把大錘子來敲過你的門,不過她很愛笑的啊……」
「那肯定就是她了!」既然是惡女送來的點心,不吃白不吃,全當精神賠償!
咕咕直叫的肚子逼迫裴嘉烈迅速打開便當盒,抓起一個酥角便往嘴裡扔。
他本想做出不屑的表情,以示對惡女手藝的全盤否定,誰料,那美妙的滋味讓他瞪大雙眸,半晌無語。
太……太好吃了!他曾經以為裴家的廚師已經天下無敵了,怎知,天外有天,這無名的惡女竟比他家的名廚更厲害!
「小妹妹,這……這真的是你姊姊做的嗎?」舌尖顫抖,難以置信。
「對啊,我親眼看到她做的哦!」
「小妹妹,你真是太幸福了,可以天天吃到這樣的美味……」相比之下,他太可憐了,自從離家出走之後,就沒吃過一頓滿意的飯菜,這嫉妒之情讓他有種落淚的衝動。
「哥哥,你也可以讓你的女朋友幫你做呀!」
「我沒有女朋友……」即使有,那些富家千金也只會穿衣打扮,哪裡懂得烹飪這種高深的學問。
「你可以叫你的女傭人幫你做呀!」小妹妹再次提出建議,「哥哥,你不會因為太窮了,請不起女傭人吧?」
「唉,現在廚藝高超的女傭人比較難請到。」他無奈地嘆息。
「你可以請我姊姊呀!」小女孩一拍手,大聲道。
「請你姊姊?」裴嘉烈驚得差點跌倒,「小妹妹,你姊姊好像……不太像女傭人吧?」
他記得那惡女衣著不俗,氣質也不差,雖然可惡,卻也似上等人家出生的女子。
「可是她自己說很想當女傭人呀!」小女孩努努嘴。
「想當女傭人?為什麼?」什麼時候女傭人成為人們嚮往的職業了?
「因為她最近迷上打掃房間,煮飯做菜,好像停不下來似的。」
「怎麼會?」
「她說一停下來,就會想起傷心的事,所以她要不停地干活。現在我們家的地板都快被她擦爛了,飯菜也多得吃不完,天天大桶大桶地倒掉……她說,自己最好去外面當女傭人,免得家裡遭殃。」
「原來如此,」裴嘉烈明了地點了點頭,「可是你姊姊為什麼會這麼傷心?她遇到什麼不幸的事了?」
「她以前有一個男朋友,現在沒有了,這個叫做……叫做……」小女孩抓耳搔腮,半天想不出適當的詞形容。
「叫做『失戀』。」裴嘉烈代為回答。
「啊,對呀,就是這個詞。姊姊說了好多遍,我都沒記住。」小女孩為記憶的復甦而驚喜。
怪不得那惡女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原來是因為失戀了,所以沒有笑容吧?
一個因為失戀而不停做家務事的女子,用做家務來麻痺自己的痛苦,像失去了雙足的小鳥,只能不停地飛翔,無法棲落……這樣的女子讓裴嘉烈那顆素來玩世不恭的心,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真正戀愛過,但每次看到因為愛情而受傷的人,總是無比同情,甚至,有幾分敬意。
這一刻,不知是因為美味的酥角,還是因為慣有的同情,他忽然覺得那惡女沒那麼可惡了。
「哥哥,你會請我姊姊當你的女傭人嗎?」小女孩拉拉他的衣角。
「呃……」
同情是一回事,每天讓他面對惡女那張臭臉又是另一回事……估計處於失戀痛苦中的她,暫時不會有笑容。
他想,自己大概不會存心給自己找罪受,聘請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女傭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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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29:21
第二章
「麗蓓嘉,心情好了就回來上班吧!那支廣告一直等著你,客戶欽點你當女主角,我們也沒辦法。」
兩天沒開手機,剛一打開,湧出十條留言,條條都是同樣的內容──公司催她回去。
麗蓓嘉,是她做模特兒時用的名字,回到家脫掉高跟鞋,她又變回了媽媽的乖女兒,名喚邱予婷。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樣有名,直到有一天逛街被Fans認出,紛紛圍過來請她簽名,差點造成交通癱瘓,她才驚奇地發現,原來這世上有許多人愛她。
這一切,八年前她絕沒有料到。
那時她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又無事做,整日無聊地在電影院裡打發時間。某天忽然路遇一名星探,扔下張名片叫她到模特兒公司面試,她帶著玩一玩的心情去那兒逛了一圈,也沒考慮自己是否會受騙上當便簽下了一紙合約。
剛開始老媽大聲斥責她對人生太不慎重,不料看到她在電視上拍得異常美麗的廣告時,立刻改口誇她走運。
從此她便投身這行踏上不歸路,直至今天成為亞洲區首席模特兒。
人們喜歡她,是因為她長相清純、笑容甜美,不似一般的骨感美人那般煙視媚行。
她也知道自己只符合東方人的審美標準,永遠也無法到歐洲去走秀,但有這樣的成功,她已經心滿意足。
每次同學聚會,大家都說還是她最幸福,像他們讀到研究生又如何?照樣日日為找工作的事咳聲嘆氣,怎麼比得了她,對著鏡頭微微一笑便賺進數百萬。
的確,她也一度以為自己很幸福,直到遇見他。
他符合她童年時對白馬王子所有的幻想──偉岸的身材、深邃的眼眸、直挺的鼻樑、博學的談吐、高貴的氣派……合作過的男模特兒中也不乏英俊男子,但那樣的英俊跟他一比,不值一提!
在他面前,她從萬人迷「麗蓓嘉」變回了當初那個連大學都考不上的自卑女孩「邱予婷」,生怕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
他對她沒有一見鍾情,甚至,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也沒能日久生情。
惟一值得寬慰的是,他喜歡她的笑容,他說,看到這甜美的笑容心情會變好。
於是她拚命地笑,笑到雙頰發疼、肌肉抽搐……但她終於絕望地意識到,他只是喜歡她的笑容,並沒有愛上她這個人。
如此傾其全力地討好也無法贏得他的心,她決定忍痛承認失敗,毅然退出這場賭局。
她對自己說,好了,睡一覺醒來就不會傷心了,失戀這種事再普通不過,任何像她這樣大的女孩子都經歷過……可一覺醒來之後,她非但沒能擺脫傷痛,更有可怕的惡運臨在身上。
她發現自己竟然不會笑了!
每當她翹起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感到雙頰疼痛難熬,心尖不停顫抖,陣陣酸楚在胸中翻湧,有落淚的衝動。
怎麼會這樣?難道,在跟嘉德一起度過的日子裡,她已經把這輩子所有的笑容都消耗盡了?難道,笑容是一座寶藏,由於她先前的揮霍無度,導致了現在的一貧如洗?
她看過醫生,醫生說她身體無恙,心病還需心藥來醫。
可是……她的心藥永遠也無法取得,讓她拿什麼來醫治呢?這怪病注定了是絕症,再也不可能痊癒嗎?
身為一個「賣笑」的模特兒,她怎麼可以不笑呢?
她一直是個敬業的人,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就逃避上班,實在迫於無奈,才躲到這城郊來,希望遠離喧鬧市區後,新鮮空氣的青草芬芳能為她療傷。但公司天天打電話來催她回去,她到底該怎麼辦?
下午六點,是小桐學習鋼琴的時間,她把妹妹送到學校後,便在附近的街邊閒逛。
老媽自從再婚後,一年有大半時間跟著她親親老公在外面亂跑,前些日子說什麼要補度蜜月,又飛到日本去了。她那個蜜月真奇怪,怎麼補了又捕?分明記得結婚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夏威夷逍遙了好一陣子,難道不算?
只可憐了她們姊妹,在家裡無人管教,她這個大姊身兼母職,更是苦不堪言。
一間清雅的咖啡店吸引了邱予婷的目光,推門進去,她決定閒坐幾分鐘,翻翻雜誌,喝一杯飲品。
店內客人不多,晃眼之下,她竟看到了不遠處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嘉德!
她幾乎要衝口而出了,卻在即將呼喊的一剎那,發現自己認錯了人。
不,那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那只是一個相似的背影而已。
何況,她的嘉德一向西裝筆挺,而眼前的此人,只穿著一件隨意的汗衫。
此人正在與一個裝扮豔麗女孩子約會,談笑之間,略微側過臉來,讓邱予婷大吃一驚。
他……他不就是那個把音樂放得很大聲的、討厭的鄰居嗎?
呵,她真是想念嘉德快想瘋了,居然會把這樣的一個討厭的傢伙錯認為他。
這小子其實原本也可歸入英俊一類,可惜衣著太隨意了,那條髒髒的牛仔褲不知穿了多少天了,坐也沒個坐姿樣,懶洋洋的,吊兒郎當,跟高貴挺拔的嘉德相比,簡直不像同一個世界的人。
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經常四顧大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看看看,此刻他又在笑了,東張西望的,白白辜負了與他約會的女孩專注的神情。
邱予婷打量著他,不經意間,他在張望之中,與她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是她?
裴嘉烈一怔,沒想到在這裡會巧遇那個因為非凡廚藝,而讓他動了惻隱之心的女孩。
今天他遵照老媽指示出來相親,並非因為妥協,而是因為不想老媽每日打電話來騷擾他。
反正相親這種事,他一向當做普通社交活動來應付,憑著自己聰明機智三言兩語便可斷絕對方對他的好感,半小時以後分道揚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嘉烈哥哥,你在看什麼?」何小姐見他目光投向邱予婷的方向,好奇地問。
「在看那邊那個女人。」他如實回答。
「她很漂亮嗎?」何小姐嘟起嘴,略微不悅。
「當初見到她的時候是覺得很漂亮,但看了兩三年後也不過如此。」
「怎麼,你們認識呀?」
「嗯,她是我以前的情婦。」裴嘉烈信口瞎編。
「情婦?」何小姐睜大了眼睛,「嘉烈哥哥,伯母說,你以前沒有交過女朋友……」
「對呀,不是女朋友,是情婦。」
「那有什麼區別?」
「情婦是用來解決生理需要的,女朋友是用來結婚的。」攤攤手,一語道破。
「嘉烈哥哥,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呢?」純潔的何小姐聽到如此驚悚的言論,不禁瞠目結舌。
「放心好了,我把你當成我的女朋友,不會像對她那樣對你的。」裴嘉烈心中暗笑。他知道何家家教甚嚴,絕不會容忍女婿有荒淫的行徑。
「那位姊姊臉色好像不太好啊……」上當受騙的何小姐看了邱予婷一眼,「嘉烈哥哥,她在跟蹤你嗎?」
「不知道是跟蹤而來,還是恰巧遇到的,總之,我知道她對我懷恨在心。」
「為什麼?你對她很壞呀?」
「前不久她懷了我的孩子,我找了幾個彪形大漢把她綁到醫院強行做了人工流產。」
「天啊!」何小姐摀住嘴巴,「嘉烈哥哥,你怎麼像電視裡的黑社會一樣?」
「她用孩子來威脅我,逼我跟她結婚,我不採取非常手段,如何自保?」裴嘉烈哼哼兩聲,擺出一副黑社會老大的姿態。
「可這樣做,那位姊姊好可憐哦……」善良的何小姐感嘆。
「放心好了,我以後養情婦的時候會小心的,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什麼?」何小姐幾乎跳起來,「嘉烈哥哥,你說什麼?你不喜歡我、不打算跟我結婚嗎?」
「我當然是要眼你結婚的了,你是我老媽認定的兒媳婦,我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呢?」他伸出手臂拍拍對方的香肩,「我會對你很好的。」
「那你怎麼還說那種話……」
「什麼話?」
「說你以後還要養情婦……」
「結婚和養情婦並不矛盾呀!」
「什麼?你是說……跟我結了婚以後,還要養情婦?」何小姐大怒。
「現在有錢的男人都是這樣的,如果我沒有情婦的話,別人會說你小氣,說我沒用。」裴嘉烈心平氣和的道,「所以,為了不讓外人說閒話,無論如何我也要在外面養七個八個……」
「什麼?!」何小姐被激得跳起來,有那麼一剎那簡直怒火衝天,但她畢竟出身良好家庭,有涵養,深吸兩口氣之後,理性分析道:「嘉烈哥哥,你……你不會是因為不想跟我交往,所以故意找藉口嚇退我吧?」
咦?看來這純潔的小姑娘不太傻嘛,還能猜到他的心思。
不過,在他這老奸巨猾的江湖高手面前,反擊是沒有用的,因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不相信我剛才說的?」裴嘉烈眨眨眼。
「嘉烈哥哥,人家都說你是個浪蕩子,可我一直覺得你是好人。」小姑娘對自己的信念堅定不移。
「要不要證明?」
「證明什麼?」
「如果我此刻走過去跟那個女的說話,你猜她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她也許會氣憤地打你。」
裴嘉烈一語總結,「如果她打了我,就說明我剛才說的是真的,對不對?」
「對。」何小姐無知地點頭。
「那好,你等著瞧。」
裴嘉烈揮了揮衣衫,走到邱予婷面前,俯身低語道:「芳鄰,麻煩你打我一巴掌。」
「嗄?」這傢伙特意跑過來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讓她一時間很是錯愕。
「如果你不打,晚上我會把音樂放得很大聲,一直放到天亮。」
這算什麼?威脅她嗎?好吧,隨君所願,反正挨打的又不是她。
掄起一巴掌,即將揮下的時候,又聽他輕輕說:「打重一點,原因等下再跟你解釋。」
既然有他許可,她便不再手下留情,一巴掌重重甩下去,裴嘉烈頓時兩眼直冒金星。
待到恢復平靜,回眸望去,何小姐已經對之前他的話信以為真,拂袖而去。
成功了!裴嘉烈喜形於色。
「挨打了還這麼高興?」邱予婷冷眼旁觀。
「芳鄰,我們來做個猜謎遊戲。你猜猜我為什麼這樣高興?」得償所願之後,他玩心大起。
「我想,應該跟剛才那位小姐有關。」芳鄰果然聰明。
「對,」他點頭,「我跟她說,你是我從前的女朋友,對我很有怨念。」
「看我打你,她便真的以為你是衣冠禽獸,恐懼之中,望風而逃?」
「小妹妹沒見過什麼世面,比較容易哄騙。」
「如果我剛才沒有答應打你呢?」眉一挑,她反問。
「那我會繼續想其他辦法,直到把她嚇走。」
「其實不必這樣詭計多端,對她直抒胸臆,說你不喜歡她,豈不省事?」
「小妹妹自尊心脆弱,說不喜歡她,等於讓她自殺。」
「如此造成別人甩了你,而非你看不上人家的假象,在令堂面前也好交差,免得她嫌你挑三揀四,不斷嘮叨?」邱予婷大膽猜測。
「芳鄰,」裴嘉烈吃驚,「原來你是我的知音!」
「司空見慣,我以前也常常耍這樣的手段欺瞞我老媽。」坦言自己不光彩的過去。
「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裴嘉烈對她好感提升,「我正好想請一個女傭人。」
「你?」她一臉鄙夷,「伺候你這種難纏的傢伙,我要收高薪。」
「多高?」
「月薪十萬,少一分不上門。」
「十萬?」他笑著搖頭,「某公司的高級主管,月薪也不過如此。」
「我就知道你請不起。」她吩咐服務生結帳,轉身便走,懶得再與他囉唆。
「芳鄰──」他在身後喚她,「還未請教你芳名!我叫阿烈。」
「我叫阿婷!」
呵,問一句答一句,態度依舊冷冷,惜言如金。
阿烈?阿婷?聽上去倒像是同道中人。
隔日,裴嘉烈百無聊賴,決定回公司逛一逛,免得那幫元老久不見他,又滿腹牢騷。
秘書小姐見到他,如同見到天外來客,大呼小叫。
「副總裁,什麼風把你吹回來了?」她記得昨日已將重要檔案送到小公寓給他簽字,今天也沒聽說有什麼重要會議要他出席。
「想念你,所以就特地回來看你了。」他坐到辦公桌前,拿出一心二用的看家本領,一邊閱讀文件,一邊與秘書閒聊。
「看我?」秘書小姐賊笑,「在何小姐面前如果也這麼會說話,相親的事肯定不會告吹。」
「咦?你知道了?」八卦消息竟不脛而走?
「太後一時氣憤,闖進大少爺辦公室訴苦,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
「老媽也太心急,有什麼苦等大哥回家再訴呀,不給我面子!」想必現在全公司上下再次認定他是浪蕩子了吧?
「誰不知道總裁是個工作狂呀,整日待在公司廢寢忘食,要等他回家,恐怕太後沒有那個耐心。」
「咦?大哥失戀之後,還能照常沉迷於工作?」
「副總裁,你也聽說了?」
「有我那個多嘴的老媽在,我多多少少也能聽說一二,」裴嘉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女孩子?是她甩了大哥,還是大哥甩了她?」
「說來奇怪,兩個人本來好端端的,忽然之間就散夥了。」調皮的秘書小姐模仿炸彈爆炸的聲音。
「大哥對她是認真的嗎?」
「總裁那個人一向深藏不露,我們哪裡猜得到他的心思。不過從表面上看,他對那個女孩子還滿好的。」
「比如呢?」
「比如他每年在那女孩子生日的時候,都會派人訂做一件別出心裁的水晶玫瑰送給她。」
「哇,大哥那麼古板的人,難得他會這麼浪漫!看來,他對那女孩子多少有點感情。」
「現在總裁可慘了。」秘書小姐忽然笑。
「怎麼?」
「總裁正為綠茗廣告公司的事苦惱呢!」
「綠茗廣告?」那不過是集團旗下一間小小公司,發生了什麼大事,讓堂堂總裁竟為它操心?
「最近綠茗與客戶簽了一支唇蜜廣告的合約,可女主角臨時失蹤,害得他們不知所措。」
「換個女主角不就行了?」
「客戶指定要那個模特兒主演,無論如何也不答應換角。」
「那女孩子為何失蹤?」
「副總裁,你猜呢?」秘書小姐神秘地眨眨眼。
「難道……」忽然記起老媽曾提過,大哥那位剛剛分手的女友是個著名的模特兒,「難道她就是……」
「對。」秘書小姐點了點頭。
「那女人居然來這一套!」裴嘉烈頓時義憤填膺,「她存心以此報復大哥?」
「呃……副總裁,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我們說話還是客觀一點好。」
「換人!換人!我親自去找客戶談,求他們答應換人!」裴嘉烈大聲嚷道,「我就不信,她是什麼天大的人物,少了她東西會賣不出去?」
「有人做過市場調查,這兩年,找她拍的化妝品廣告,的確要比別人拍的賣得好。」
「這狐狸精到底長什麼樣子?」居然有這麼大的號召力?
「長相甜美可愛,」秘書小姐聳了聳肩,「最最難能可貴的是,不僅男人喜歡她,女人也喜歡她。化妝品的主要消費群是女性,客戶認為,模特兒必須要有女人緣。可惜,現在有女人緣的美女太少了……」
「你手邊有她的照片嗎?」
「嘻嘻,我剛買的一期雜誌上,有她的一支旅行箱廣告。」
雜誌迅速拿來,裴嘉烈迫不及待地翻開,一眼便看到了她。
人潮湧動的街頭,她肆無忌憚地坐在一個旅行箱上,上身穿著一件繡滿英文的趣味球衣,下身卻是一條公主似的傘狀紗裙,晃蕩的足間,晶亮的足鏈如水欲滴。她正抬頭望著天空,那兒,隱約有一個淡色的汽球正直入雲霄。她的神情,有點可愛,又有點落寞。
雖然,背景的人群被淡化,但裴嘉烈覺得,就算真的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她也無疑會是一個吸引人的亮點。
他盯著她的臉,有點難以置信。這張臉,似乎在哪裡見過……似乎跟他那位冷冰冰的芳鄰有幾分相似。
「她叫什麼名字?」
「麗蓓嘉。」
「沒有中文名嗎?」
「好像姓邱,對了,叫邱予婷。」
邱予婷?阿婷?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裴嘉烈一時之間怔愣了,半晌無語。
「副總裁,你怎麼了?」秘書小姐發現了他的異樣。
「沒什麼,」他蹙眉凝思,「我在想……也許這次我可以幫幫大哥。」
「幫他另外找一個女朋友?」
「幫他把這個潛逃的模特兒抓回來。」恢復笑顏,他扮了個鬼臉。
「要不要請一個私家偵探?」
「呵呵,這件事我親自去辦,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只要打電話到綠茗廣告去,就說上面會想辦法請麗蓓嘉小姐回來,叫他們稍安勿躁。」
「呵呵,副總裁,我相信只要你親自出馬,一定無堅不摧!」
「少拍馬屁,出去做事!」
他一聲令下,秘書小姐故做驚嚇狀,奪門而逃,遺忘了那本雜誌在他桌上。
盯著那翻開的一頁,裴嘉烈不得不承認,這個叫邱予婷的女人在鏡頭前的確有一種魔力,清純而嫵媚的模樣,連他這個最最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怦然心動。
大哥怎麼會錯過這樣的可人兒?他與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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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0:31
第三章
邱予婷沒想到跟小桐出門僅僅兩個小時,回來後,家裡居然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而她那個討厭的鄰居居然站在門口,挽著濕淋淋的褲角,笑嘻嘻地望著她。
「哇,好好玩哦!」妹妹小桐哪裡見過如此奇景,立刻興高采烈地蹲下來玩水。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邱予婷望著被砸爛的門鎖,「這是誰幹的?」
「我。」裴嘉烈坦白地答。
「你為什麼擅自闖入我家?」她頓時大怒,「你這個強盜!土匪!小偷!」
「喂喂喂,小姐,不要冤枉人,」裴嘉烈好聲好氣地回答,「你家的水管爆裂了,我先斬後奏撬開你家的門,只不過是不想整棟樓都被水淹而已。」
「我家的水管怎麼會忽然爆裂?」
「老房子都有這種毛病。」
「那你家的為什麼不裂?」
「小姐,我住進來之前把房子裝修了一遍,你有嗎?」
「我……」她仍舊不肯認輸,「水管爆裂,有房東在,哪輪得到你操心!」
「小姐,房東如果在家,我也不會如此多事了。」裴嘉烈一臉無可奈何。
「反正……反正你私自撬我家門就是不對。」邱予婷固執的道:「你應該報警!」
「我一時遲鈍,沒想到要報警,」他把手機遞給她,「不如你現在報吧,就說我撬了你家大門,叫他們把我抓起來。」
她並沒有接過電話,只瞪了他一眼,隨即目光往房間移去,滿腹愁雲。
此時此刻,她的家如同一條快沉沒的船,處處浸泡在水中,門廳裡一雙未放好的拖鞋飄浮起來,正恰然自得地晃蕩,模樣甚是滑稽。
「姊姊,我餓了。」小桐玩了一會水,似乎累了,拉著她的衣角說:「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
對呀,吃什麼呢?廚房現在與她彷彿隔著一條大河,看上去那樣遙遠。
「不如先去我家吃飯吧。」一旁的裴嘉烈忽然提議。
「你家?」她狐疑地盯著這個傢伙,不認為他會安什麼好心。
「小桐,去哥哥家打電玩,好不好?」他轉而引誘小桐。
「好!」小桐這個貪玩的傢伙立刻上當。
得到首肯,他理也不理邱予婷,直接帶著叛徒揚長而去,害得牽掛妹妹安危的女子,也不得不氣哼哼地尾隨而至。
「哇,你家這麼亂呀!」一踏進單身漢的狗窩,她就捏著鼻子嚴重抗議。
「嫌亂?」裴嘉烈笑咪咪地回眸,「那就麻煩你幫我收拾一下吧!」
「我?」她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你的女傭人。」
「剛才我幫你修了水管,現在你幫我收拾房間,禮尚往來,很公平呀!」
「小桐,我們馬上離開這兒。」她把眉一橫,命令道。
「我不,我要打電玩。」小桐這個叛徒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到電腦前,哪裡捨得離開。
邱予婷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指著裴嘉烈道:「那你去煮飯吧!」
「煮飯?」那傢伙裝傻,「我不會煮飯呀!」
「你……」她只覺得自己快被氣得吐血了,「那你請我們來吃什麼?」
「我是想請你來煮呀!」
「你請客,居然要我煮?」
「我煮也可以,不過我只會炒雞蛋而已,」無恥的傢伙攤攤手,「要吃嗎?」
「天啊!」命苦的她拍了拍腦門,幾欲昏倒,有種才離虎口又入狼窩的感覺。
看著這個害他大哥的狐狸精總算遭到了少許報應、被迫走向廚房,裴嘉烈幸災樂禍地暗笑。他打開音響,讓最最喜愛的一支交響樂洶湧而出。如此歡樂的時刻,怎能沒有音樂助興?
誰知,那女人去而復返,聽到音樂聲,忽然從廚房衝了出來,手持菜刀。
「你把它關掉!」她指著音響,臉色發青。
「怎麼了?我看你做飯辛苦,特意放些音樂讓你輕鬆一下。」他假惺惺地說。
「我叫你把它關掉,聽到沒有!」
她似乎真的生氣了,將菜刀狠狠往地上一擲,插入木質地板中,嚇了裴嘉烈一大跳。
「哥哥,我姊姊最討厭聽交響樂,你還是把它關了吧,否則她會殺人哦。」小桐倒很鎮定,似乎對此種過激舉動早已司空見慣,一邊打著電玩,一邊不快不慢地道。
「交響樂不好聽嗎?」裴嘉烈驚魂未定,嚥了嚥口水,低低問。
「姊姊以前覺得交響樂好好聽,可現在覺得它好難聽。」
「為什麼?」他詫異。
「因為嘉德哥哥很喜歡聽交響樂,凡是他喜歡的東西,姊姊現在都討厭。」
大哥?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大哥是最最喜歡聽交響樂的……這女人會有這種反應,定是因為恨屋及烏,誅連九族吧?
「小桐,不要胡說八道。」邱予婷沉默半晌,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你們想聽什麼就儘管聽吧,我沒意見。」
說著,她迅速轉身走入廚房,彷彿在逃避什麼的追趕。
裴嘉烈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忽然有些於心不忍,於是輕輕將音樂暫停,跟在她的身後。
他發現她雙肩微微抽動,豆大的淚珠默默地流下雙頰,而她的唇卻緊緊咬著,似乎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不是沒見過女人哭,但她的眼淚似乎特別晶瑩,浸濕了蝶般的睫毛,順著玉般的皮膚流淌,讓他覺得尤為楚楚動人。
她在抹淚的瞬間,瞥見了他。
「哇,這洋蔥很辣嗎?」無處可退之際,他玩笑道:「居然會讓你哭!」
她並未回答,逕自低下頭切菜。
「對了,剛才忘了請伯父和伯母過來一起吃飯,說真的,你們搬來這麼久,我還沒見過伯父和伯母長什麼樣子呢。」他極力活躍氣氛,避免她的尷尬。
「他們不在國內,去日本度假了。」好不容易,才聽到她低啞的嗓音。隔了一會兒,忽然又輕輕道:「我媽不知道我已經跟男朋友分手了。」
什麼?裴嘉烈一怔。
她這是在跟他吐露心中的秘密嗎?跟他這個兩分鐘之前還在兵戈相向的惡鄰?
「對不起,剛才把你嚇到了吧?」她苦澀地嘆一口氣,「我最近脾氣很壞,已經去看過心理醫生了,他們說我還不算神經病,所以你不用害怕。」
「我見過比你脾氣更壞的,也沒有害怕。」他清咳一聲,打趣道。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半晌無語,忽然又開口,「其實我從來都不喜歡交響樂,以前強迫自己喜歡,只是為了討好男朋友。」
「是嗎?」他眨眨眼睛,「我以前也為了討好我媽,常陪她看那種又哭又鬧的電視劇。」
「你媽媽當時一定很高興吧?」
「有我這麼孝順的兒子,她能不高興嗎?」
「可是他卻不領情……」目光凝視著窗外某處被夜染得深藍的地方,她幽幽回憶道:「記得那次我特地託人從美國買了一套古典音樂的唱片給他,他卻說:『不懂就不要亂買。』那之後我才明白,原來古典樂迷對樂團、指揮、首席樂手、演出年次都有苛刻的要求,即使他們喜歡莫札特的曲子,也並非隨便買一張莫札特的唱片就能滿足他們。」
大哥居然這樣說話?人家女孩子一片心意,怎麼可以這樣肆意踐踏?
「所以你恨他?」
「不,我不恨他。」她搖頭否認。
「你不恨他,為什麼躲到這裡來?」他盯著她,「你不知道綠茗的人到處在找你嗎?麗蓓嘉小姐。」
「你?」她吃驚地退後一步,「你知道我?」
「麗蓓嘉小姐拍的廣告隨處可見,我想認不出都難。」
「你是誰?」她警惕地問,「怎麼會知道綠茗的事?」
「我所在的公司應該算是綠茗的……對手。」他謊稱,「我知道綠茗隸屬天行集團,而你的前任男友是天行的總裁,所以,如果你願意跳槽為我們拍廣告,綠茗會失信於客戶,也就是說天行集團會失信於客戶,如此你可報大仇。」
他倒是要看看,這女人到底會不會害大哥。如果她真的存有歹意,經他如此一引誘,肯定會投靠敵軍陣營,把大哥置於死地。
「這位先生,我想你弄錯了,是綠茗發現了我、培養了我,我不會這樣忘恩負義的。」不料,她卻如此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回去上班?」裴嘉烈萬分不解,「現在那個廣告客戶要告綠茗違約,你知不知道?」
「我……」她垂眸,「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有什麼苦衷,如果你不回去上班,等於害了綠茗。」
「我回去……」她囁嚅,「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明天我一定回去。」
「真的?」他半信半疑地挑挑眉。
「如果你還想勸我跳槽,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邱予婷正色看他。
「呵呵,我不是不知趣的人。」看樣子她不像在撒謊,面對他這個「挖牆角」的人也沒有必要撒謊。
「這麼快就放棄當說客了?」她倒狐疑起來。
「小姐,我也是替人打工,又不是老闆,幹麼要那麼賣力當說客、傷了鄰裡和氣?」他懶洋洋地聳聳肩。
「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小角色。」看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也不像老闆。
「小姐,」裴嘉烈苦笑著轉移話題,「下回再遇到你那個男朋友,就問問他什麼叫Hip-hop!」
「呃?」邱予婷一愣。
「他不是說你不懂古典音樂嗎?你問他什麼叫Hip-hop,他也肯定不懂。」自命不凡的大哥也應該受點教訓。
「呵。」她會心地「笑」了──笑容沒有浮在臉上,而是映在心裡。
不知為什麼,她居然會跟這個惡鄰說這麼多話,幾乎像是敞開心扉了。
大概,就是因為他的「知趣」吧?
剛才流淚的時候,他沒有出言諷刺令她難堪,反而用洋蔥來替她掩飾……那一刻,似乎被他的體貼感動了,她的話語也就隨之而出。
她原來是這樣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或者,她因為太寂寞,周圍遍尋不到可以訴苦的對象,所以「飢不擇食」?
反正他知道她的傷心也無關緊要,他在她生命中本來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過段時間搬離此處,便與他再無瓜葛。
他是她在曠野裡找的一棵樹,對著陌生的樹洞,她說出了心中的苦惱,這些苦惱像一塊大石,這些日子壓得她快崩潰了。
「副總裁,你好有本事!那個麗蓓嘉果然回來上班了。他們現在正在開工,那支廣告下個月要推出,時間很趕,製作人員都抱怨接下來可能沒覺睡了。」
聽見秘書小姐在電話裡甜美的聲音,裴嘉烈臉上的笑容也很甜蜜,「過獎、過獎,小事情而已。」
「不過……」秘書小姐頓了一頓,「現在那個麗蓓嘉躲在洗手間裡,怎麼也不肯出來。」
「什麼?」裴嘉烈一怔,「為什麼?」
「不知道呀,先前還好端端的,結果開拍的時候她卻忽然變了臉色,躲在洗手間裡哭。」
「哭?」
這個女人好奇怪,如果存心想拆大哥的台,大可不必回來,既然回來了,平白無故的哭什麼?
「副總裁,現在該怎麼辦?」
「這樣吧,現在快到午餐時間了,讓綠茗的人都先去吃飯吧,我過去瞧瞧。」裴嘉烈沉思片刻,吩咐道。
「副總親自大駕光臨,要不要我先跟綠茗的主管說一聲?」秘書小姐笑。
「不許透露我的身份。」他三令五申。
趕到綠茗廣告公司的時候,攝影棚裡人潮已散。邱予婷大概見四面楚歌暫時退去,終於敢從洗手間裡走出來,坐在角落裡撐著下巴發呆。
諜報沒有錯,她的確哭過了,兩道淚痕仍印在臉上,睫毛膏似墨融化,把一雙美目染成了熊貓眼。
「這位小姐好面熟呀,似乎在哪裡見過。」裴嘉烈站到她面前玩笑道。
「你?!」邱予婷揉揉眼睛,十分驚愕,「你怎麼在這裡?」
「來問你改變主意了沒有?」他嘴唇輕揚。
「改變什麼主意?」
「跳槽到我們公司呀!」
「這位先生,」邱予婷頓時哭笑不得,「我昨晚已經很明確地告訴你我的意思了吧?難道你患了失憶症?」
「那麼你為什麼不肯拍攝,反而跑到洗手間哭個不停?」
「你怎麼知道的?」她又是一怔。
「敝公司的眼線比較多。」
「怪不得你會及時出現在這裡。」她微諷,「貴公司好厲害,到底是什麼名號?」
「邱小姐若不願跳槽,也就不必知道敝公司的名字了,」裴嘉烈在她身邊坐下,「本人只是很好奇,為什麼你要存心刁難綠茗呢?」
「我刁難綠茗?」她對這個指責感到不可思議,「我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麼?」他凝視的目光像一把要刺穿她謊言的劍。
她低下頭。「我只是笑不出來……」終於,終於說出了深藏於心底的秘密。
「笑不出來?」這回輪到他覺得不可思議了。
「我知道這樣說很荒唐,但是自從和男朋友分手以後,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會笑了。」她牽動唇角,似乎想牽出一絲笑意,卻只浮現出苦澀,「請問一個不會笑的人,怎麼拍廣告?」
裴嘉烈像是完全傻了,只呆呆地看著她。
「剛才我是想好好把廣告拍完的,」她繼續說:「可是當導演叫我笑的時候,我立刻覺得有一種心酸的感覺從喉嚨裡湧出來,我只好跑到洗手間,避開旁人的目光……我想拚命忍住自己的哭聲,可惜還是被外面的人聽到了……」
抬起頭,她的淚滴再次流淌而下。
「告訴我……」邱予婷對著裴嘉烈輕輕呢喃,似在乞求,「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笑,你知道嗎?」
他不知道……不知道這世上有這樣稀奇古怪的事,也不知道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
他以前認識的女孩子都是鐵石心腸,失戀之後最多大哭三天,抹乾眼淚又可以繼續戀愛,歡樂依舊。畢竟人在旅途,是要繼續往前走的。沒想到,他竟遇到了一個真的停下腳步的人,患上了如此的失戀後遺症,彷彿一個引人落淚的神話。
她應該很愛很愛大哥吧?為什麼大哥沒有珍惜她?失去這樣的人,何其可惜……
「麗蓓嘉!」
正沉默著,忽然一個留著長發虯鬚、衣著頗有自我風格的中年男子怒火衝天地衝過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
「你到底在搞什麼?是不是如今名氣大了,眼裡也沒有人了?」
「張導演……」邱予婷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般手足無措,「對不起……」
「想當初你來綠茗面試的時候,就是一個姿色平平的高中生,站在鏡頭面前連姿勢都不懂得擺,要不是我們盡心盡力教你,你能有今天?綠茗有什麼對不起你?如果你想跳槽就儘管滾蛋,沒人會留你!」
「我……」她吸著鼻子,顏面無存,又要哭了。
「現在連新人都知道塗了口紅就不能吃東西,穿了衣服就不能坐下弄皺裙襬,虧你身為資深模特兒,怎麼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遵守?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鬼樣!」張導演正在氣頭上,哪裡肯原諒她。
「張導、張導,」裴嘉烈笑著勸說,「麗蓓嘉小姐大概因為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有點失常,您就多多包容一下吧。」
「心情不好?這是什麼鬼藉口?」張導演一雙銅鈴般的炯目瞪向他,「你又是誰?誰允許你隨便進攝影棚的?」
「我……我是一個很關心這支廣告是否能夠順利拍攝的人。」他含糊其辭地回答,「以我看,今天麗蓓嘉小姐的狀態不太好,不如改天再拍吧。」
「改天?」張導演輕哼,「說得倒輕巧,你去看看還剩多少時間!為了等她,我們已經浪費了一個多月,就算今天能把廣告拍完,後期製作人員也要通宵趕工才能讓它如期上市!別人的命難道比她賤嗎?」
「這支廣告真的需要拍模特兒的笑容嗎?」裴嘉烈忽然問。
「拜託,這是一支唇蜜廣告,客戶要我們展現的是唇蜜那種晶亮、甜美、動人的感覺,不拍她的笑容拍什麼?」張導演翻了翻白眼。
「以麗蓓嘉小姐現在的狀態,怎麼笑得出來?」
「那我可沒辦法!」他索性攤開手。
「張導演,我現在……實在笑不出來。」邱予婷無法辯解,只得老實認罪。
她真的什麼方法都試過了,昨夜她甚至在嘴唇邊貼了兩塊膠布,希望嘴唇能保持類似笑意的弧度,可惜完全沒有用。笑容就像一個長了翅膀的天使,已經將她遺棄,遠遠地飛走了,任她聲嘶力竭地吶喊,也不會回來了。
「不如做鬼臉吧!」難堪之中,裴嘉烈卻在一旁出乎意料地提議。
「做鬼臉?」她與張導演同時怔愣,齊齊朝他看去。
「做鬼臉也很可愛,不一定要笑呀,只要保持愉快的表情就行了。」他笑,以身示範,「比如,像這樣嘟起嘴巴。」
「對呀!」她如獲至寶,「我怎麼沒有想到?導演,做鬼臉我完全沒有問題,你覺得可以嗎?」
「這個倒是可以考慮……」張導演沉著臉,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必須要按照企劃案來拍攝,否則客戶會告我們違約。」
「企劃案上有寫明一定要笑嗎?」裴嘉烈反問。
「呃……那倒是沒有。」
「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做鬼臉是現在惟一兩全其美的方法。」
「麗蓓嘉在公眾面前的形象一向是純淨甜美的,如此搞怪,我怕她的Fans會抗議。」
「嘗試一下新形象,或許能有突破。」裴嘉烈拍著張導演的肩慫恿,「況且,麗蓓嘉是大美人,美人無論做何種表情,人們都會喜愛。」
「好吧,」他只好認命,「現在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希望我們沒有做錯。」
「謝謝你,張導演!」邱予婷驚喜萬分,湊上前去,對著大鬍子叔叔密林叢生的臉頰響亮一吻。
「麗蓓嘉小姐,你應該感謝的人好像是我才對吧?」裴嘉烈莞爾,靠在一旁悠悠道。
她沒有謝他,也沒有順便吻他,只是投以感激的目光,凝望著他許久。
她沒有向他道謝,因為覺得單單「謝謝」兩個字太廉價,不值一提。
她決定為他做一些實際的事,來代替無用的話語,比如,替他打掃又髒又亂的房間。
那日去他家作客的時候,她暗暗注意到,他有一把備用的大門鑰匙藏在門簷上,趁他不在,她決定取下那把鑰匙,悄悄為他打掃房間。
小時候,曾看過一則民間故事──善良的男子自漁夫網中救起一隻田螺,把它帶回家,養在水罐裡,可他不知道,每當他出門的時候,田螺便變成一個美麗的站娘,日日替他打掃房子、做晚飯。
她現在的所做所為,就像那隻田螺。
這傢伙好奇怪,他到底在廣告公司是什麼職務?
常常,在人們忙碌的上班時間,她可以聽到他家裡傳出音樂聲,可見他不用朝九晚五在廣告公司上班,大概是屬於星探或者經紀人之類的人物吧?但那樣的話,他又似乎太清閒了一點,有時候甚至整天待在家裡,足不出戶。
替他清洗衣物的時候,她發現他的櫃子裡全是名牌貨,可是買得起這麼貴的東西,為什麼連一個女傭人都請不起呢?為什麼平時放著好衣服不穿,只套著一條髒髒的牛仔褲到處走?
今天天氣很好,四周滿是明亮的陽光。她洗好衣服,便晾在天台上,看他白色的汗衫隨著微風輕輕飛揚。
一旁有張籐編的躺椅,她忽然覺得睏倦,便坐下稍稍閉了一會眼睛。
這一閉眼,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她作了個夢,這個夢很平常,也很奇怪。
平常的是,她又夢見了從前和嘉德相處時的情景──她躺在沙發上看小說,他在電腦前工作。
可奇怪的是,當嘉德轉過臉來時,卻變成了那個惡鄰的臉!
只見他對她微微笑,溫和低語,「怎麼睡著了?這兒風大,小心著涼。」
一直很想念嘉德,分手之後注定了他們再也沒有藉口見面,作夢是惟一可以見到他的方法。
然而遇到這樣難得的機會,她卻沒有好好珍惜,居然把嘉德夢成了他?
不可思議,從來沒有第二個男子能入她的夢境,這一次到底是怎麼了?
「還睡呀?快醒醒!」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一隻手推了推她。
那聲音如此真切明晰,彷彿就在耳邊,不是夢境。
邱予婷費了好大力氣才睜開惺忪的雙眸,看到眼前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惡鄰!
她一怔,嚇得頓時清醒。難怪夢裡會看見他,原來這傢伙正在打擾她的清夢!害她還在責怪自己花心,居然夢見不相干的男人。
「叫醒我做什麼?」她瞪他一眼。
「小姐,好心沒好報,我是怕你著涼才叫你的。」裴嘉烈呵呵笑,「喂,你是不是暗戀我?」
「什麼?」邱予婷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王八蛋,你再說一遍!」
「那你為什麼學王菲?」
「王菲?」她不解其意。
「對呀,電影《重慶森林》裡,王菲因為暗戀梁朝偉,所以偷了他家的鑰匙,天天趁他不在,去幫他打掃房間,你如果不是因為暗戀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洋洋得意。
「呸!」邱予婷臉兒頓時紅了,啐了一口,「沒文化的男人,一聽就知道你小時候沒看過民間故事。」
「什麼民間故事?」
「田螺姑娘。」
「哦,這麼說,你是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他眉一挑,「不過聽說田螺姑娘後來也嫁給那個男主角了吧?」
「你……」面對無賴,她怒不可遏,「本小姐早已心有所屬了,你少自作多情!」
「我知道呀,你喜歡那個天行集團的總裁嘛,」他仍嘻嘻笑,「喂,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分了手還對他唸唸不忘,就因為他是總裁?」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他什麼……」她嘆了口氣,「大概,因為他請我吃的第一頓晚餐吧……」
「請你吃了一頓晚餐,你就愛上他了?」瞪大眼睛,他只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普通的晚餐……」她黯然回憶,「那時候我因為很喜歡一家餐廳的藍莓蛋糕,經常去吃。可是我們做模特兒的為了要保持體態,最忌諱吃甜食,所以我每次到那兒只點一份藍莓蛋糕,不敢再吃別的。
「我就是在那兒碰見嘉德的,他當時以為我窮得只能吃一份蛋糕,便吩咐服務生替我端來了好多好吃的……呵,當東西擺滿整張桌子的一剎那,我心裡微微一顫。英俊多金的男人很多,但是像他那樣心地善良的,實在難得……他真是一個完美的人,叫我怎能不愛?」
「這有什麼奇怪的?」裴嘉烈仍舊無法贊同,「也許他早就看上你了,假裝在餐廳裡與你邂逅,送你一堆好吃的。」
「不,」邱予婷搖頭,「他另有所愛,是我纏著他,追得他無處可逃,強迫他接受了我……」
「另有所愛?那女人是誰?」
「我不知道……我只是隱約覺得應該有這樣一個人。」
「或許是你多疑了呢?」
「或許?呵,我沒有力氣再去猜了,我已經累了!雖然他接受了我,可總是那樣心不在焉,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能讓他滿意……我現在只想遠離他,好好休息。」
「下星期我朋友結婚,你想不想去參加婚禮?」裴嘉烈忽然狡黠一笑。
「你朋友的婚禮關我什麼事?」
「因為在婚禮上,你也許可以見到你朝思暮想的人。」他眨眨眼睛。
「你是說……」她的身子頓時彈起來。
「對呀,那個總裁應該也會去。我看自從分手之後,你沒什麼機會見到他吧?不如假裝在婚禮上偶遇,他如果對你舊情難忘,一定會露出驚喜的表情,你們就可以趁機和好如初了。」
「真的可以嗎?」她膽怯地問。
「如果我說錯了,你也大可對他死心了,不必這樣每日思念,折磨自己。」他頑劣的語氣忽然柔和下來,如風般舒緩人心。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我?」她迷惑地看著他。
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在她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地幫助她,似乎是上天補償她的禮物。她真的這麼走運嗎?
「因為我心地善良呀!像我這樣英俊又善良的人,也不多見吧?」他大言不慚地回答,隨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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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0:48
第四章
為什麼要幫助她?
從小到大,他都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為什麼惟獨對這個女孩子,卻特別關心?
大概,因為她很可能成為他未來的大嫂吧?大哥肩負公司重擔、孤獨多年、愁眉不展,如果有一個心愛的人在身邊,會快樂很多。
他覺得,大哥應該也是深愛她的,否則不會每年不忘訂做水晶玫瑰送給她,他們之所以會分開,也許緣自於大哥的沉默寡言。
如果因為語言的障礙而間離了一對有情人,實在可惜。他這個當弟弟的理應拔刀相助,替兄長解圍。
「我今天還算漂亮吧?」酒店外,邱予婷扯了扯衣裙,沒什麼自信地問他。
「不要那麼緊張,你就算不打扮都很漂亮。」裴嘉烈瞧了她一會兒,替她把項鍊摘了下來,「只戴耳墜和手鐲就好了,太多的飾物會顯得多餘。」
「對呀,我怎麼忘了,嘉德最討厭女孩子打扮得太過花稍了,」她吐吐舌頭,「我卻怕自己不夠漂亮,恨不得把所有首飾都往身上戴,反而弄巧成拙。」
「這個給你。」他遞給她一隻精緻的盒子。
「裡面是什麼?」
「是一件對你有用的東西,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開它。」裴嘉烈笑。
「這麼神秘?那就謝謝嘍。」邱予婷很高興地把它收下。
「婚禮快開始了,快進去吧。」
「你不進去嗎?」她見他坐在車中絲毫不動,驚奇地道。
「我還有別的事,不陪你了。」他聳聳肩,「再說,你要跟情郎敘舊,也不想我在一旁礙手礙腳的吧?」
「可是……」她忽然害怕起來,「我一個人……」
「小姐,少囉唆!」他故作生氣,「快下車,不要耽誤本人辦正經事!」
邱予婷嘟嘟嘴,只得提著裙子可憐兮兮地邁出車門,獨自探險。
望著她的背影,裴嘉烈忽然心生不捨,彷彿親手把心愛的女人交給別的男人,有一種慘烈的悲壯情緒。
呵呵,他搖頭笑,怪自己想像力太豐富。她要去見的,不是別的男人,而是他最最敬重的大哥,而她,也從來不曾屬於自己,他怎麼會如此胡思亂想?
甩掉這種滑稽的念頭,他把車停好,遠遠地跟著她……
邱予婷步入宴會廳的時候,一眼便望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他還是那副英挺冷峻的樣子,深色的西裝裹著偉岸的身子,雕塑般無可挑剔的五官組成一張嚴肅的容顏,如同帝王般威儀。
他在飲酒。一邊飲酒,一邊聽著下屬匯報著什麼,不時有人主動走過去向他熱情打招呼,他便淺淺一笑,點頭應酬。
邱予婷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移動著緩緩的步子,向他靠近。
他看到她,會有怎樣的反應?
是久別重逢的驚喜,還是掩飾內心的沉默?是難以控制的激動,還是滿臉內疚和歉意?
邱予婷覺得自己手腳顫抖,幾乎快要昏到了,彷彿囚犯聽到法官宣判的那一剎那。
她站定,離他只有三尺之遙。靜靜地,靜靜地等待他的宣判。
然而,一分鐘,兩分鐘……時間悄悄過去,他卻始終沒有反應。
沒有朝她看一眼,沒有對她說一句話,即使他的目光偶爾抬起,卻只是在她的附近梭巡。
怎麼會這樣?
她直覺得不可思議。她穿著他最喜歡的楓紅色衣裙,明豔的模樣引來滿場男士的關注,他卻看也不看她一眼?
如果他驚喜和激動,表示他仍舊愛她,那最好不過;如果他內疚和歉意,表示他不想再重拾舊愛,她則可以死心;如果他用沉默來掩飾內心,她亦可步步進攻,直到他說出真心話……可是現在這種情景,卻讓她不知所措。
他待她,如同一個陌生人,彷彿早已把她忘了,或者從來就不認識。
她盛裝打扮,滿懷期待只為了這一刻,卻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如同空氣?
這世上竟有這樣荒唐的事?
她決定再等一分鐘,如果一分鐘以後,他仍舊對她視而不見,她便對他徹底死心。
然而,還沒到一分鐘,她的心就徹底死了。
因為,這時他忽然朝她的方向走來,似乎這邊有什麼朋友在喚他。當他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仍舊沒有發現她。
如果距離三尺之遙時他看不到她,她還可以抱有一絲幻想,但現在,什麼幻想都沒有了。
他不是近視眼,她也不是空氣,如此形同陌路,惟一的解釋便是──他們本來就是陌路人!
奇怪的是,她沒有落淚,連哭的衝動都沒有。此刻,她異常平靜。
大概,一切的傷心和難過都有極限,再越過去,便無喜,亦無憂了。如同大音稀聲,大象無形。
她真的累了,關於這場戀愛,關於失戀後的痛苦,把她折磨得不堪重負。如今她只想卸下重擔,什麼也不想要了。
她退到角落裡,在自助餐桌前站定。
本來應該快速離開,但新郎新娘這時已經入場,她不希望自己有什麼失禮行為。托起一杯水果酒,她打算一飲而盡,定定神。
不料,這時她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竄到了她的身邊,蹲在桌子底下,嚇了她一大跳。
「噓──」
定睛一瞧,原來是個女孩。戴著白色帽子遮住半張臉,正伸出食指,點了點唇,示意她不要出聲。
邱予婷頓時一怔,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
過了一會兒,那女孩舔了舔嘴唇,似乎很渴的樣子,悄悄伸手一把抓住了邱予婷手中的水果酒,在桌下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嗯,味道還不錯,」女孩嘀咕了聲,將空杯擱在地上,抬頭眨眼笑,「喂,姊姊,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什麼忙?」邱予婷錯愕。
「看看新郎新娘有沒有發現我,拜託了!」
「呃?」她回頭望,「他們正在跟一對老夫婦寒暄,應該沒有發現你吧……」
「呼──」女孩子舒出長長一口氣,「那就好!」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為何她會害怕新郎和新娘?
「新郎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女孩低聲地說。
「哦……」看到自己的所愛跟別的女人結婚,應該很傷心的吧?邱予婷立刻投以同情的目光。
女孩子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摘下帽子,甩甩頭髮。
邱予婷這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臉,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露出驚豔的表情。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也會失戀嗎?簡直不可思議!
那張看上去比她年輕兩三歲的臉,完全可以用晶瑩如雪來形容。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和櫻桃一般的小小紅唇,在任何挑剔的人眼中,都是完美無瑕的。
邱予婷一直不喜歡染成黃色的頭髮,但這女孩的金發卻令她讚歎,因為,這璀璨髮絲配上那可愛的面龐,像極了她小時候最喜歡的一個洋娃娃。
新娘本來也算美人,但與她相比,頓時黯然失色。
「姊姊,你手裡拿著什麼?」她忽然好奇地指著邱予婷捧著的盒子。
「這個呀……」低頭之間才想起臨行前,惡鄰送給她的神秘禮物,「我也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
「打開看看呀!」女孩提議。
打開看看?呵呵,好吧,反正現在一切錦囊妙計對她而言都沒有用了,看看也無所謂。
出乎意料的是,盒子裡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只是一小瓶洋酒。
酒瓶上貼著張紙條,畫了個鬼臉,外加一行小字:如果覺得傷心,就喝掉我,我能幫你解悶哦!
真拿那個惡鄰沒辦法,時時不忘戲弄她!不過,這個時候,看到他的留言,她心裡的確寬慰了許多。
「哇,我以前喝過這種酒,很好喝的哦!姊姊,你也讓我嘗一口,好嗎?」女孩拉著她的衣角乞求,「以後我回請你。」
「一瓶酒而已,不用這麼客氣。」邱予婷索性也坐到餐桌下,隨手拿了兩個杯子,與她對飲。
這酒性子頗烈,才飲了兩口,邱予婷便覺得渾身燥熱,頭腦發昏。對面的女孩大概與她感覺相同,也是一副醉意微醺的樣子。
「姊姊,你覺得我醜嗎?」女孩忽然問。
「丑?」她不可思議地回答,「你如果算醜,世上就沒有美人了。」
「奇怪了,我家也不算窮呀……為什麼男人們都只肯跟我談戀愛,從來不肯娶我呢?」女孩失魂落魄,「比如這個新郎,前兩個月還跟我如膠似漆,忽然一聲不響地跟別人結婚了……我來參加婚禮,就是想看看新娘到底有多美,誰知道也不過如此……」
「不要難過了……」她不知該如何安慰。
「我不難過,」女孩搖搖頭,「我只是很煩。」
「煩?」
「對呀,每次都是這樣,不斷地談戀愛,不斷地失戀,我覺得好煩哦……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一個人,讓我可以停下來?」女孩聳肩嘆氣。
「能夠重新戀愛,是件好事。」不像她,自從與嘉德分手後,就與男人絕緣了似的。
她好想再遇到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可以用新的戀情來抹掉舊傷。
她與眼前的女孩是兩個極端,一個止步不前,一個卻不停地往前走、想停也停不下來,若是能想走便走,想停便停,那就好了。
可是,人生哪能隨心所欲?
醉意終於瀰漫至她的全身,只覺得耳邊一片賓客的喧嘩聲,從清晰漸漸變得模糊……
「這是怎麼回事?她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
裴嘉德看著餐桌下醉倒的兩個女孩子,責怪地問屬下。
「呃……總裁,我也不知道,」他的下屬結結巴巴地回答。
「我不是要讓你照顧好白小姐的嗎?」
「我剛剛去上了趟洗手間,白小姐就不見了!找來找去,才發現她藏在餐桌底下,跟麗蓓嘉小姐在一起……」
「下回你就算尿褲子,也不能把人給弄丟,知道了嗎?」裴嘉德嚴厲地吩咐。
「是,是……總裁,我再也不敢了。」下屬唯唯諾諾地答。
「大哥,不要這麼凶,否則以後還有誰敢為你賣命呀?」忽然,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戲謔道。
「嘉烈?」裴嘉德這才發現他那個玩世不恭的弟弟出現在自己身邊,「你這些日子跑到哪裡去了?」
「出去散散心。」他朝兄長扮個鬼臉。
「媽被你氣壞了,你知不知道?」裴嘉德不肯就此放過他,繼續責難。
「大哥,媽是被你氣壞的,你反倒賴我?」裴嘉烈攤攤手。
「被我?」翩翩公子蹙眉。
「對呀,你把她看中的兒媳婦甩了,她今年抱金孫的願望就此落空,能不生氣嗎?」
「我今年會結婚的,媽的願望不會落空。」他並不抗辯,只淺淺拋出一句。
「跟誰?跟這位白小姐?」他往那個醉倒的金發女孩一指。
「你怎麼知道?」他明顯一驚。
「你弟弟我這麼聰明,剛剛聽到你與屬下的對話,便什麼都猜到了。」裴嘉烈蹲下身子,蹲到邱予婷身邊,愛憐地撫了撫她紛亂的發絲,「那麼,你打算把舊愛怎麼處理?」
「這個你也知道?」裴嘉德更是愕然。
「不僅知道,而且本來打算幫助你們和好的,」他微微嘆一口氣,「看來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你愛的人顯然不是她。那些每年訂做的水晶玫瑰其實是送給白小姐的吧?看來,是我的秘書誤會了……」
「你和麗蓓嘉怎麼認識的?」
「呵呵,正巧,她現在是我鄰居。」他從容坦白。
「她們兩個怎麼醉成這個樣子?」一向高高在上的裴嘉德也蹲了下來,不過,是蹲在姓白的女孩身邊。跟弟弟一樣,他也伸出手指,輕撫那女孩子的亂發。
「不是醉酒,是被我下了迷藥。」裴嘉烈壞笑。
「你說什麼?」兄長怒視他。
「大哥,我本來是想幫你呀,」他滿臉無辜,「我本來打算把這個姓邱的惡女迷倒,然後脫光她的衣服抱到你床上,讓你把持不住,跟她重歸舊好……」
「你這個小子!」惱火的裴嘉德忍不住打了他一記腦袋,「整天出歪主意!」
「不過現在也好,你可以把你的白小姐抱回家,」裴嘉烈哈哈笑,「我也算歪打正著。」
「我是打算送她回家,不過不會像你說的那樣下流。」正人君子托起心上人,輕輕靠入自己懷中。走了兩步,似想起了什麼,神色裡含有愧意,「你……你可不可以幫我照顧一下麗蓓嘉?」
「大哥,你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她?」裴嘉烈換了正經顏色,嚴肅地問。
「我喜歡她……但喜歡不等於愛。」
「那你為什麼要跟她拍拖?」
「我曾經努力過把這種喜歡變成愛,但最後卻發現無能為力……」
「既然無能為力,那就不要勉強了。」拍拍兄長的肩,他心中忽然莫名地感到欣慰。
奇怪了,好友與大哥如此慘澹而無奈地分手,他本該表示同情,為何竟幸災樂禍?裴嘉烈一向自認是個善良的人,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壞心,不由得嚇了一跳。
頭腦素來清醒的他,這時持續了一刻的茫然。
她這是在哪裡?
身子軟綿綿的,雙眼一片混沌,如同踩在雲裡,陷在霧中。
一股小火苗燃燒著她的心,燒著她的痛處,讓她想聲嘶力竭地宣洩……可惜她彷彿被束縛住了手腳,彈動不得。
「芳鄰,先委屈你在這裡躺一下,」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輕笑,「小桐還沒放學,暫時沒有辦法把你送回家,如果貿然砸開你家大門,你清醒後又要罵我了。」
誰?跟她說話的是誰?似乎是那個她很討厭的鄰居。
「你……你騙我……」她雙唇微顫,含糊地囁嚅道。
「我騙你?」對方仍舊笑,「芳鄰,不要冤枉人哦,我哪有騙你?」
「你說嘉德會跟我和好的,可是他根本對我視而不見……」半夢半醒之間,她掄起拳頭朝他捶去。
她不知道自己捶打的是真實的對象,還是一個夢境中的人物,她只想宣洩自己的痛苦,不管對方是誰。
「喂喂喂,我可沒有保證他一定會跟你和好哦!」對方莞爾地搖頭,「怎麼能賴我?」
「反正就怪你!都怪你!」她蠻不講理,仍舊毒打他。
「好好好,看在你這麼痛苦的份上,本少爺只當做善事,讓你打兩下……哇,你下手還真重,將來誰敢娶你這個悍婦呀?」
可惜,她並不是悍婦,沒打兩下就累了,淚花頓時四濺,她柔軟無力地依靠過去,靠住了他的胸膛。
「怪你……都怪你……」還是那句話,但語氣已經由指責變成委屈,漸至嗚咽。
他無奈地嘆息一聲,伸手輕輕摟住她。
「想哭就哭,想罵就罵好了,千萬不要憋壞自己。」他低聲安慰。
對呀,她何必憋壞自己?
自從失戀以後,她一直在強忍痛苦,她對自己說,既然作出了決定,就要堅強樂觀地面對……可現在,她不想再那麼堅強了,她就是要做一個無理取鬧、大哭大叫的女子,讓所謂的風度統統去見鬼!
「你要補償我……」她得寸進尺地說。
「你要什麼補償?無論要什麼,我都儘量給你。」他半真半假地回答。
「吻我。」抬起頭,嘟起嘴唇,她命令道。
「吻、吻你?」這個無理的要求似乎嚇住了他,「芳鄰,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邱予婷眨著迷茫的雙眼,在醉意未退之際,忽然摟住了他的脖子,縱情地吻上他的唇。
雖然沒有完全清醒,但她當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此時此刻,她只想讓人吻她,讓自己覺得這個世上還有人愛她。
她需要一個男子,需要男人溫柔的吻,熾熱的大掌,堅實的體魄……她需要一場肉慾的狂歡,再也不必為所謂的真愛恪守貞操,保持純潔。
浪蕩又如何?如果浪蕩能讓自己快樂。
「愛我!」她的手蔓延而下,剝扯著他的衣衫,說出更令他吃驚的話語。
眼前的這個男人,正是她需要的。這樣強壯偉岸,這樣英俊挺拔,散發出的熱度包裹著她千年寒冰般的身子,讓她有一種復活的感覺。
「小姐,你這樣引誘我,當心我真的犯罪。」他捉住她的手,警告道。
她不聽勸告,仍舊極盡嫵媚地勾引著他。
「小姐……」漸漸的,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不同,顯得略微沙啞了,「我要瘋狂了……」
「那就瘋狂吧。」舔著他的肌膚,她顫抖地回答。
呵,既然她話已至此,他還能拒絕嗎?
剛才一直在猶豫,並非因為對她沒有感覺,只因為她是大哥的前任女友。
先前他那樣盡心盡力地幫助她和大哥和好,轉眼之間卻與她在這裡纏綿,說出去別人會不會認為他很虛偽?
但在愛火焚身的這一刻,他顧不了許多了。
的確,他是愛她的。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初戀,居然栽在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手裡。
從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呢?他不知道,然而今天在酒店門口,看到她的背影自己竟會依依不捨的時候,他就該知道,他墜入愛河了。
「予婷……」他撫摸著她的唇瓣,確定最後一件事,「你知道我是誰嗎?」
「嗯,」她點頭,「惡鄰。」
呵,這個稱呼雖然不太好聽,不過也足夠讓他開心了,只要她不把他當成大哥就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裴嘉烈緊緊擁她入懷,加深了與她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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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1:04
第五章
當邱予婷完全清醒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居然睡在自己的床上!
明明記得,昨日在那惡鄰家與他抵死纏綿,難道只是她的一場春夢?
可是,那感覺那樣真實,她記得他的體溫如何灼燒著她的體膚,記得當他挺進時她的刺痛和叫喊……
好丟臉!好可怕!她怎麼可以幻想跟一個不相干的鄰居做那種事……難道,她骨子裡其實是一個風流浪女,表面上卻不自覺地故作癡情?
「姊姊,起床了。」小桐端進一杯牛奶,放在她的床頭。
「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了?」邱予婷不得不撐起身子,「居然還為姊姊熱牛奶!」
「這個是阿烈哥哥送來的牛奶,不關我的事哦!」小桐並不居功,舉起一隻陌生的杯子。
「阿烈哥哥?」她心裡一緊,「他現在在外面?」
「送了牛奶過來就走了。他說,酒醉以後喝牛奶可以養養胃。姊姊,胃又不是寵物,為什麼要養?」小桐天真的問。
「呃……」他知道她醉酒了,那麼昨天的事也許是真的?「我昨天是怎麼回來的?」
「阿烈哥哥送你回來的。」
「真的嗎?」她不由得驚喜,「那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
天啊,這種事對大人都難以啟齒,叫她如何向一個小孩子詢問?
「我昨天不是穿這套衣服的,」她終於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睡衣,知道該怎麼依據線索提問了,「小桐,是你幫我換上的?」
「姊姊,我怎麼可能幫你換衣服呀?」小桐笑問,「當然是阿烈哥哥幫你換的啦!」
「真的是他?」邱予婷一聲怪叫。那她的赤身裸體十有八九被他看到了!一個男人,如果不是色狼,這樣坦然地面對一個女人的裸體,十有八九,是跟她發生過關係了……
「阿烈哥哥還幫你洗了澡哦!」小桐嘟嘟嘴,「我叫他順便也幫我洗一下,他卻不肯。」
「哈,」邱予婷哭笑不得,「你真的這樣跟阿烈哥哥說?」
「這有什麼不對嗎?大人不是應該幫小孩子洗澡嗎?」小桐輕哼,「以前媽咪都會幫我洗,阿烈哥哥是小氣鬼。」
「小氣鬼?」
「對呀,阿烈哥哥說,他只幫姊姊你一個人洗澡,不是小氣鬼是什麼?」小桐嚷道。
「來,告訴姊姊,阿烈哥哥還做了什麼『壞事』?」她拍了拍妹妹氣鼓鼓的腮幫子。
「嗯……」小桐回憶,「對了,他還碰了你的書。」
「我的書?」
「對呀,就是姊姊你的《笑話大全》呀!我警告他不要碰,因為姊姊你都不讓別人動這些書的,可是他偏偏不聽。姊姊,你去罵他好了,不要罵我哦!」
「姊姊怎麼會罵你呢?」
而且,也不會罵他。
不錯,從前,那套《笑話大全》是她的寶貝,不讓任何人碰摸,但現在,那些書對她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
她會珍惜它們,只因為它們教會她如何逗人開心,她只要依樣畫葫蘆,就可以讓嘉德開心。
媽媽曾說,如果她當年讀書時像背笑話這樣用功,早已成為女博士。
如今,嘉德已經離開,她也不必再用功了。
可是……那個惡鄰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把她送回家,為什麼不讓她在他的床上醒來?
是怕她難堪,還是為了避免她將來會糾纏他?
她和他到底有沒有可能繼續發展,成為她心中隱約希望的那種關係?而她這麼快就忘了嘉德,與另一個男人擦出火花,是否意味著她很花心?
何況,她現在連那個惡鄰姓什麼都不知道……
「小桐,時間不早了,快收拾一下書包,姊姊送你上學哦!」擺脫愁思,她懶懶道。
「姊姊,你傻了?今天是星期六,我不上學啦!」小桐瞪大眼睛。
「是嗎?」她鬆了口氣,「那你在家裡好好做功課,姊姊到隔壁去一趟。」
披上外衣,跳下床,她有一種迫不及待要見到他的想望。
不料,當他的大門打開時,她完全怔愣住。
開門的,居然不是他,而是個舉止優雅的粉領麗人。
「是麗蓓嘉小姐吧?」那女子甜甜地笑,「我經常買廣告上有你的雜誌哦,我是你的崇拜者呢!」
這女子從天而降般出現在他家中,她到底是誰?
難道,她是他的女朋友?或者另一個床伴?
「先請進來,你要找的人在洗澡。」那女子又笑。
洗澡?又是洗澡?
呵呵,洗澡真的可以有很多暗示──男人幫女人洗澡,可以證明他們的關係不簡單;男人洗澡的時候,女人在他家裡隨意出入,也表示他們的關係不簡單。
邱予婷只覺得有一種天崩地裂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怎麼這樣倒楣?先前一個嘉德已經搞得她心力交瘁,現在打算換個男人重新開始,也這麼坎坷嗎?
「我其實沒有什麼事……」邱予婷支吾道,「我看等會兒我再來好了。」
「不要不好意思嘛,」那女子馬上抓住她的手,「快進來坐!我泡茶給你喝,或者,你喜歡喝咖啡?」
泡茶?倒咖啡?聽聽,多像女主人的口吻!
「房子很亂,我剛才收拾了一下,」那女子又笑著說:「否則真的沒有坐的地方了。」
還幫著收拾房間?看她這身裝扮,不似菲傭,那麼答案只剩下一個了……
「真的不用客氣,」邱予婷搖頭,「我真的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也可以進來坐坐呀,放走了你,我們老闆會罵我哦!」
「老闆?」她驚愕地抬起頭。
「對呀,我們老闆就是……」
正想回頭一指,裴嘉烈恰巧從浴室裡走了出來。
「在說我什麼壞話?」他笑嘻嘻地接話。
「你就是她的老闆?」邱予婷錯愕地睜大眼睛。這傢伙居然大有來頭?看他那游手好閒的樣子,他的公司辦得下去嗎?「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自己是替一間廣告公司打工的。」
「對呀,我就是替家裡打工的,真正的老闆是我老爸。」只聽他謙虛地答。
「請問貴公司的寶號?」她忍不住好奇地打聽。
「不出名的小公司,說出來怕你笑話。」他含糊其辭地一語帶過,指著那粉領麗人與她介紹,「這位是我的秘書王小姐。」
秘書?邱予婷大大舒了一口氣。
「看邱小姐的樣子,大概誤會我是副總裁的女朋友了。」王秘書呵呵笑。
「好了,檔案你已送到,可以回公司去了。」裴嘉烈揮揮手想打發她。
「副總裁,這麼急著趕我走,是不是怕我說錯什麼話惹邱小姐生氣呀?」頑皮的王秘書卻不怕死地逗他。
「你這麼會說話,怎麼可能惹人生氣?我是怕你太忙了,沒空跟我們閒聊。」他咬牙切齒,不斷使眼色,希望對方能閉嘴。
王秘書果然知趣,提起包包打算告辭,但就在踏出玄關的那一刻,她冷不防地回頭,拋出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副總裁,別忘了明天跟何小姐的約會,在品軒咖啡店哦!」
天啊,他真想掐死這個多嘴的女人!都怪他平時太縱容下屬,讓他們無法無天,甚至故意以捉弄他為樂!
但當著邱予婷的面,他不好發作,只得勉強點頭苦笑。
約會?邱予婷很敏感地聽到了這辭,再加上前面的「何小姐」三個字,使得她稍稍平靜一點的心又起波瀾。
她故作鎮定,顧左右而言他,「我來還你裝牛奶的杯子。」
「一隻杯子而已,其實不必勞你大駕。」他也裝蒜,與她寒暄。
「我還得感謝……你昨晚送我回家。」
「順路而已。」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持觀望態度,等待對方先一步捅破窗戶紙。
她在等,只因為她對自己忽然的移情別戀無法解釋,怕他以為她把他當做替代品,甚至以為她花心。
他在等,則因為他不想勉強她,不想用昨夜來束縛她,逼迫她跟自己在一起。所以,在那一場激情以後,他把她送回家,尊重她清醒後的選擇。
兩人都出於一番好意無法開口,但這沉默卻讓兩人都誤會了。
一個以為對方襄王無意,一個以為對方神女無心。
「對了,上次我拍的那支廣告,明天要播了,」邱予婷低下頭,「公司為此要舉辦一個記者會,你……你要不要來看看?我們導演都說應該邀請你……」
那支廣告能拍攝成功,全是他的功勞,開播時怎能少了他那杯香檳?
「不必了,你們公司的活動,我去不方便。」記者中也許會有認識他的人,所以他不能冒這個險,「何況,我明天還有約會。」
呵,對呀,她怎麼忘了,明天他要跟那個什麼何小姐約會的……他怎麼可能為了她這個不相干的人,耽誤與佳人的良辰美景?
「那我先回去了,」她放下杯子,什麼也不想再說了,「小桐還在等我送她去……去學畫畫。」
編了一個謊言,讓她有理由奪門而逃,不讓他識穿她的失落。
而他,以為地送還牛奶杯是急於撇清與他的關係,素來嘻笑的臉,頓時佈滿沮喪。
今天是邱予婷廣告首播的日子。這支沒有她甜美笑容的廣告能否得到觀眾的認可,公司上下都很為之擔心。
她本來也很擔心,但這一刻,她忽然發現有另外一件事更讓她憂心忡忡──今天,也是他與別的女人約會的日子。
一想到此事,她心裡就如同有萬千隻螞蟻在爬。
明明不想他去,可是……她有什麼資格阻止他呢?他們的那一夜,只是一場普通的男歡女愛,事先沒有任何天長地久的承諾,甚至,是她主動勾引他的……
如今再後悔沒有套牢他,又有什麼用呢?
「麗蓓嘉,你怎麼了?」張導演走近,皺眉看著她。
「我?」她猛地如夢初醒,不知所措。
「你的臉色好差,是不是太緊張了?記者們已經到了,你可不要失態,知道了嗎?」他嚴厲地叮囑。
「哦,」邱予婷認錯地低頭,「我沒事……」
她的臉色真的很難看嗎?從前,她一有什麼煩心的事,臉色就忽青忽白的,再濃的妝也蓋不住。
無奈之中,只得暫時躲進洗手間,等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這時,兩個記者模樣的女子走了進來,一邊照鏡子,一邊閒聊,完全不知隔板後她的存在。那第一句話就帶給了她強烈的震撼,逼她不得不偷聽。
「天行集團的總裁宣佈要結婚,你知道嗎?」
「咦?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早上剛剛得到的消息!唉,我好命苦,剛剛採訪完那邊,又要跑到這裡來,累死了!」
「那個幸運的女子是誰呀?」
「美林集團的千金白純小姐。」
「咦?那很好呀,門當戶對嘛!」
「奇怪了,事前一點也沒聽說他們兩個在交往,怎麼忽然傳出這種消息?」
「喂,不要以為自己是大記者,就一定什麼都知道。」
「可是……我之前聽說,天行集團的那位少東,女朋友另有其人。」
「誰?」
「嘿,說出來你都不會相信,就是今天的女主角。」
「麗蓓嘉?不會吧?」
「他們圈內都知道這個秘密,還說裴太太很喜歡麗蓓嘉,認準了要她當媳婦的……誰知道準兒媳婦忽然換了人,真是風雲突變。」
「呵呵,如果這則八卦是真的,那麼麗蓓嘉今天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兩人齊朗笑。
「說真的,我也覺得天行少東的選擇很正確,門當戶對暫且不提,那位白純小姐可是少有的美人啊!」
「可是關於那位白小姐,我也聽說了一些怪怪的消息。」
「什麼消息?」
「聽說她一直想結婚,也交過很多男朋友,可是沒人願意娶她。」
「咦?為什麼?長得漂亮又有錢,那些男人幹麼不要她?腦子進水了嗎?」
「也許她的脾氣很壞吧……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呵,這回天行集團的二少爺可慘了!」
「呃?天行集團不只一位公子?」
「對呀,還有一位二少爺,成天游手好閒,很少在公司走動,所以不像他大哥那樣出名。」
「是個花花公子?」
「按理說應該是,但也沒見他跟哪個女人鬧過緋聞。」
「為什麼說他慘了?」
「你想,他大哥從前因為工作努力,已經深得老太爺喜愛,這會兒再跟名門閨秀聯姻,更加鞏固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那位二少爺將來爭財產的時候,豈不慘敗?」
「說不定人家的聯姻對象更有權勢呢!」
「呵呵,對呀,那也未必可知。」
「你猜,等會兒的記者會上,會不會有同行向麗蓓嘉提一些關於裴公子的問題呢?」
「嗯,我們有些同行的確比較無恥,剛才在天行集團,我還聽見一個人諷刺麗蓓嘉是裴大公子的可樂情人。」
「什麼叫可樂情人?」
「可樂,是那種喝的時候滿開心的,喝過之後卻全無營養的飲品。可樂罐子則是那種叮叮噹噹,空了之後被人一腳踢開的垃圾!世人會珍藏美酒,可誰也不會去珍藏可樂。出身低微的麗蓓嘉就像可樂一樣,雖然裴大公子『吃』她的時候會很開心,但不會珍藏她,『吃』過之後便一腳把她踢開。」
「好可憐哦!」
兩人感嘆了一陣,推門而去。
邱予婷怔愣了好半晌,才從隔板後走出來。
聽到舊情郎訂婚,自己被諷刺為「可樂情人」,一連串的打擊本該讓她連站也站不穩,但此時此刻,她卻忽然有一點高興。
這是否意味著她又找到了藉口逃避這場記者會?公司為了保護她,應該會允許她以生病為由離開吧?
其實,她此刻急於離開,並非因為悲痛欲絕,而是想去另一個地方。
之前,她沒有理由也沒有時間去那個地方,現在好了,彷彿天助她也,終於實現了自己隱藏的願望。
聳了聳肩,她輕鬆地拿起手機,撥了經紀人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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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1:20
第六章
「嘉烈哥哥!」
一走進咖啡店,裴嘉烈便看到何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正綻放燦爛笑顏,朝他大力地揮手。
他無奈地暗中嘆了一口氣,緩緩踱到她的面前。
「嘉烈哥哥,快坐下,我幫你點了很多好吃的。」何小姐大獻慇勤。
「謝謝,」他淡淡地點點頭,「不過我剛剛吃飽,可能沒什麼胃口。」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餓,說自己吃飽了,只不過想騙我罷了。」何小姐這一次卻沒有上當,夾了一塊點心放入他的盤中。
「呃?」裴嘉烈一怔。
「嘉烈哥哥,你居然為了我,讓自己的胃受折磨,我好感動哦!」小臉神采飛揚。
「呃……」謊言被揭穿,他有點尷尬,「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
「嘉烈哥哥,」晶亮的眼睛眨兩眨,「我們結婚吧!」
「結、結婚?」他嚇得跳了起來,「那個……上次相親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沒看上我呢,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
「上次都怪我不好,太衝動了,」何小姐聳聳肩,「事後冷靜下來,發現嘉烈哥哥你其實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我?我一點也不好。」面對稱讚,他連連擺手,「我這樣花心,傷害了好多無辜的女子,真是罪大惡極。」
「誰說你花心?除了你自己,我都沒聽誰說過你很花心。」何小姐搖搖頭,表示不讚同。
「我有很多情婦的。」
「她們在哪兒呢?我都沒見過。」
「上次相親的時候,你不是見過一個嗎?怎麼忘了?」
「那個女人呀,」何小姐努努嘴,「我懷疑你們根本不認識。」
「哈哈,我們怎麼可能不認識呢?」裴嘉烈佯裝大笑,「你明明親眼看見,她還打了我一巴掌。」
「我懷疑你只是過去說了幾句調戲她的話,所以她才生氣地打你,而且我當時根本沒聽見你們說了什麼。」
「你……」這個何妹妹心地真的太善良了,也太聰明了……
「嘻嘻,嘉烈哥哥,你現在無話可說了吧?」何小姐歡欣道,「你猜我是怎麼識破你的謊言的?」
「我哪裡猜得到。」他無奈地攤攤手。
「因為我最近遇到了碧琪。」
「誰是碧琪?」
「咦,你忘記了,就是去年跟你相過親的。我跟她以前在同一間學校唸書。」
「哦。」
「她跟我說起你們上次相親的經歷,我發現……」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居然跟我們相親的時候一模一樣,也有個女人打了你一巴掌。」
「那有什麼奇怪的?」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因為我的情婦很多呀,到哪兒都能遇上。」他儘量讓自己面不改色的道。
「恰巧她們都剛剛被你拖去墮胎?」
「我這個人的確比較殘忍。」
「不,因為你的心地太好了。」何小姐熱淚盈眶,「嘉烈哥哥,我好感動,委屈你了!」
「何妹妹,這話從何說起呀?」裴嘉烈萬分吃驚。
「我知道,你是因為暫時不想結婚,但又不想讓我們傷心,所以才不惜自毀形象,編了這些可怕的謊言,」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嘉烈哥哥,我會等你的,一直等到你願意結婚的那天……」
「不要,千萬不要!」他急忙縮手,「何妹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把我想像得這樣好,但凡事要講證據,請你不要憑空猜測。」
「我當然有證據啦!」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證據?」
「嘻嘻,碧琪告訴我,她事後去找過打你的那個女孩子,那女孩子說,她根本不認識你,只因為你調戲她,她才打你的。」
「呃?」那個碧琪好厲害,簡直可以去當偵探了。
「碧琪雖然知道真相,但因為恨你欺騙她,所以不願回來找你。可是我不像她那麼笨,我知道這種欺騙是善意的欺騙,是可以原諒的。」她自豪地宣佈,「嘉烈哥哥,我願意嫁給你!」
「何妹妹,多謝你的厚愛……」裴嘉烈很想立刻閃人,「我上次對你說的話,的確是假的……可是最近我的生活忽然發生了一點變化,所以,我還是不能跟你結婚。」
「什麼變化?」何小姐睜大眼睛,期待下文。
「我……」
他正思忖著如何向這小妹妹解釋,忽然看到店門敞開,走進一個女子。
周圍的一切在他的視野裡都變得模糊,惟獨她的倩影特別清晰。
裴嘉烈只覺得自己一顆心狂跳不已,也驚喜不已。
她來了!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追到這裡來了!
這說明她心裡是惦念他的,否則,怎麼會拋下那麼重要的記者會不顧?
此時此刻,傻瓜都可以看得出,她的眼中閃爍著醋意──有醋意,就表示有愛情。
「嘉烈哥哥,快說呀!」何小姐見他心不在焉地望著別處,急忙追問。
「呃……」他回神,清咳兩聲,「我最近交了個女朋友,我很愛她,所以不能跟你結婚了。」
「嘉烈哥哥,你又在撒謊了。」何小姐怔愣之後,哈哈大笑。
「真的,這一次沒有騙你。」他投以誠摯的目光。
「那麼可以帶我去見見你的女朋友嗎?」這一回,她不讓自己輕易上當。
「可以呀,她就在這裡。」
不料,他竟爽快地答應,一躍而起,三步並做兩步竄到邱予婷的身邊,一把攬住她的肩。
「看,這就是我的女朋友。」他對何小姐展示。
「什麼?她?」何小姐張大嘴巴,指著邱予婷半晌無語,「怎麼又是她?!」
「呃?」他一怔,這才想起上次好像已經拿邱予婷當過一回擋箭牌了。
「嘉烈哥哥,你又在騙我了,對不對?」有了前車之鑑,何小姐搖頭不信。
「我說的是真的。」
「上次你說,這女人是你不要的情婦,現在又說,她是你最愛的女朋友?」她攤攤手,「叫我怎麼相信?」
「我可以證明。」他響亮地在邱予婷臉上一吻,「這下你可以相信了吧?」
「一個吻算什麼?上次她還打了你呢!」何小姐堅持自己的觀點,「她肯定是你雇來演戲的。」
「我……」裴嘉烈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百口莫辯。
「這位小姐,」無計可施之時,邱予婷竟開口了,「不論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這個男人都不值得你要。」
「你說什麼?」何小姐惱怒,「嘉烈哥哥人很好哩,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他?」
「他不斷地騙你,你還覺得他好?」
「他騙我是出於一片好意。」
「好意?什麼好意?」真是話不點不醒。
「他不想讓我傷心。」
「他不想讓你為了什麼而傷心?」
「為了他暫時不願跟我結婚。」
「那麼,」邱予婷狡黠一笑,「他到底為什麼不願意跟你結婚?」
「原因有很多呀,比如他現在事業未成,比如他現在還不想失去單身漢的自由,比如……」
「比如,他不喜歡你。」她一語擊中要害,把何小姐打得措手不及。
「你……你胡說!」何小姐頓時氣得想哭。
「如果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為什麼要想盡辦法把她嚇走?即使暫時不想結婚,也可以先試著跟她交往吧?但你的嘉烈哥哥似乎一開始就不想要你。」
嘉烈?邱予婷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感覺有種熟悉感,但這種感覺如閃電即過,沒有時間讓她多想。
「你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何小姐跺著腳又哭又嚷。
「現實是殘酷的,小妹妹,自己好好療傷吧。」她拉起裴嘉烈的手,「沒有什麼問題,我要把我的男朋友帶走了。」
這一刻,她承認,這個惡男從前的做法是對的。讓一個小妹妹知道自己不受喜愛果然是件很麻煩的事,比如現在就不知該如何平息她的大哭大鬧。不如讓她主動死心,堪為上策。
裴嘉烈拉著邱予婷的手,在華燈初上的街上走著。
他們不知走了多久,彼此沉默無言,生怕因為說錯一句話,讓這好不容易才牽在一起的手又要分開。
「呃……」最後,還是裴嘉烈鼓起勇氣率先開口了,「我以前對你說過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事?」她一怔。
「就是想請你當我家女傭人的事。」他呵呵笑。
「我也說過了,伺候你這種人,我要高薪。」他話中有話,她亦一語雙關。
「十萬塊我出得起。」
「可我現在想漲價。」
「請問小姐你打算要多少呀?」
「要你薪水的全部。」她無限深意地說。
「沒問題。」他一口答應。
「除此以外,我還有其他條件。」
「儘管提。」他慷慨大方。
「不許抽菸,不許喝酒,不許聽古典音樂,不許看色情網站,我洗好的衣服你負責把它們晾到天台上去,我煮飯的時候你要在一旁幫忙,我說話的時候你要認真聽……」她一口氣滔滔不絕,「還有一點最重要,不許瞞著我跟別的女孩交往。」
「天啊,小姐,當你的『男主人』得有很強的忍耐力才可以呀!」他哇哇大叫。
「不想僱用我就算了。」她甩手就走。
「我投降!我投降!」他急忙上前牽回她的小手,「不過,小姐,你要價高、條件又苛刻,有什麼特別的好處能讓你家主人覺得物有所值呢?」
「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她側眸,朝他曖昧地眨了眨,某種久違了的表情爬上她的俏顏。
她自己當然看不到這表情,但裴嘉烈看到了。
他凝視她久久,心中一片驚喜。但他暫時不想把自己看到的告訴她,因為他怕這表情會像受驚的小鳥,稍被打擾就展翅飛得無影無蹤。
「我的事你都知道,可我對你這個主人家沒有半分瞭解呢,這不公平!」她努努嘴。
「你想知道什麼呢?」他一副打算坦言相告的樣子。
「我想知道你家裡有些什麼人,兄弟幾個,姊妹幾個,父母是干什麼的……」
就連最最基本的事──他姓什麼,她現在都不知道!或許,他曾經告訴過她,可她不記得了。從前腦子裡只有嘉德,怎麼會記得住別的男人的姓氏?如果現在補問他這個問題,會不會很傻?會不會惹他生氣?她還是慢慢自己回憶,或者等待時機獲悉吧。
「呃……」裴嘉烈猶豫,並非想存心欺瞞她,只因為她現在難得高興,如果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這歡愉的氣氛就會被打破,他可不想掃興。
還是另找個適當的機會再告訴她吧。
「我家是做生意的,父母健在,兄弟兩個,沒有姊妹,」他含糊地回答,「我從小就很頑皮,老爹不太喜歡我,總是打我。」
「哦?你做了什麼壞事?說來聽聽。」她很感興趣。
「比如小時候我家會有許多客人來訪,每次客人一走,老爹就打我。」
「為什麼?你對客人不禮貌?」邱予婷詫異。
「相反,我很禮貌。老爹說:阿烈,向客人問好!我就對他們鞠一個躬說:『人好!』」
「哈,你活該!」
「客人那麼多,我哪裡能一一叫得出他們的名字?」
「這麼懶,難怪你老爹要打你。」
「後來我不敢偷懶了,背下每個客人的名字,逐一向他們問好,可是我老爹還是打我。」
「為什麼?」邱予婷又是一驚。
「因為某次來了一位雜誌社的總編,我恭恭敬敬地站到他面的說:『伯伯,你辦的雜誌真的很好,我爸爸經常拿它來教育我。』」
「你這樣說有什麼錯?」
「那位總編聽後,洋洋得意地問我:『小弟弟,你覺得哪一期哪一篇文章讓你受了教育呢?』我回答說:『我爸爸總是隨便拿一本捲起來打我,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期。』」
「哈哈哈……」邱予婷不由得按著小腹,笑得前俯後仰,「你太壞了!」
「後來我終於想出一招,讓我老爹不敢再打我。」
「你去派出所告他虐待兒童?」
「不,他有次打我的時候,我就說:『打吧、打吧,總有一天我會向你孫子報復的!』他立刻住手。」
「太過分了!」她覺得自己笑得快喘不過氣,就要倒在路邊了。
「現在來說說你吧!」裴嘉烈也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說什麼?」
「我一直有個疑問。聽說,裴大公子以前常被你逗得哈哈大笑,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說笑話給他聽呀。」
「他那種古板的人應該很難逗吧?」
「還好吧,反正我第一次跟他約會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就把他逗樂了。」
「你說了什麼?」輪到他好奇了。
「他帶我到一家很豪華的餐廳吃飯,我拿出一罐可樂,他提醒我說:『這家餐廳不許吃自帶的食物。』我便回答說:『對呀,我不吃,這罐可樂是送給你的!』他就大笑起來。」
從此以後,嘉德便常說,她像可樂一樣可愛。縱使他從來沒有愛過她,對她也有幾分妹妹一般的疼愛喜歡吧?
如今回憶往事,已沒有先前那般錐心刺骨的疼痛,只像回憶起多年前看過的一本書。
見她忽然低頭沉思,他以為又觸動了她的傷心事,想安慰,卻不敢貿然開口。
幸好這時,一通手機簡訊救了他。
「嘿嘿,」他舉起手機對她說:「猜猜我的秘書給我發來了什麼消息?」
「猜不出來。」她搖搖頭。
「關於你的。」
「關於我?」她冥思苦想,「我跟你的秘書又不熟,她會有什麼關於我的消息?」
「她說剛剛在網路上閒逛,逛到你的網站,上面有許多Fans看了今天播出的廣告,給你留了言。」
「說什麼?」邱予婷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對呀,她的廣告,她怎麼完全忘得一乾二淨?這本該是她今天最最關心的事才對。
「她摘錄了一條,你要不要聽?」
「唔。」
「麗蓓嘉姊姊,我好喜歡你的新廣告哦,你嘟著嘴巴,像一隻可愛的小豬,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你這個樣子呢!」他學著小女孩子的口吻,嗲聲嗲氣地說。
像小豬?她一愣。唉,不管像什麼,只要說她可愛就好。
「呃……這條評論不會是網站上最好的吧?」她支支吾吾地問。
「還有比這個好或者類似的評論九千六百多條。」他回答。
「那麼比這個差的有多少呢?」
「也不少。」
「多少?」她緊張。
「五百條!」他的俊顏在這剎那綻放。
「哇──」邱予婷再也抑不住欣喜,一跳而起,摟住了他的脖子。
而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良機,馬上含住她的紅唇深吻下去,在這輕風和暖的街頭。
邱予婷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六點了。她輕手輕腳地走進玄關,生怕吵醒小桐那丫頭。
生平第一次,她做了一個壞女孩──徹夜不歸。
可那有什麼辦法呢?誰叫她答應了做人家的「女傭人」?
昨晚,她已經用自己全部的努力,讓那位挑剔的男士人深深感到了「物有所值」。
她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做壞女孩,原來徹夜不歸的感覺那樣美好……
豎起領子遮住青青紫紫的吻痕,她開始替小桐做早餐。
拿著平底鍋,讓荷包蛋在空中翻飛,不知不覺哼起了一支輕快的歌。
對比兩段戀情,她更滿意現在這一段。
拋開愛情不談,阿烈平實的身份更讓她喜歡。
跟一個門戶相當的鄰居談戀愛,她不必恪守豪門禮儀,不必再背誦那些有關品味的書,不必戰戰兢兢害怕自己當不了一個合格的少奶奶。
他們吃普通的食物,聽普通的音樂,像所有平凡的情侶一樣,手牽手在小公園裡散步,然後肩靠肩看一場喜劇電影。
她本來就是可樂,無意冒充香檳。回到屬於自己的圈子,她感到輕鬆自在。
「姊姊──」小桐起床了,穿著大大的熊仔圖案睡衣,呆呆地站在廚房門口喚她。
「乖乖地去桌邊坐好,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她愉快地回答。
小桐沒有動靜,圓圓的雙眼凝視著她的臉。
「怎麼了?」
「姊姊,你好奇怪哦!」
「奇怪?」
「你在笑什麼?」
「笑?」
「對呀,我剛才看見你一個人在廚房裡笑個不停,有什麼好笑的?」
天啊,小桐在說什麼?她在笑嗎?
笑容已經遠離她很久了,就像一個死去的人,她以為它再也不會回來。
抬頭向窗戶望去,玻璃反襯著她的影。果然,她看到自己未褪的笑意。
輕輕翹起嘴角,她想知道這笑容是真的回來了,還是偶然路過,只見一朵夏日玫瑰在容顏間驟然綻放,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有任何心酸,胸中只有甜蜜,她終於可以確定,快樂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從一個男人那裡丟失的世界,在另一個男人那裡找回來了。
先前,她不該懷疑自己走入了絕境,原來人生處處都有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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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1:38
第七章
「許媽媽,這是這個月的房租。」邱予婷把錢塞到多日不見的房東太太手裡。
「哈哈,邱小姐,不必這麼著急,收房租的日子還沒到呢。」房東太太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數著鈔票。
「我怕你跟許爸爸過幾天又出去旅遊,到時候找不到你們。」
「我們不在,你可以把錢給我兒子。」
「哦。」房東太太的兒子似乎只管收錢,不管別的事,所以有些話她得當面跟她說,「許媽媽,那個……」
「什麼?」
「你可不可以──」她有點難以啟齒。
「哇,邱小姐,你怎麼給我這麼多錢呀?」房東太太卻忽然打斷她。
「我是想幫隔壁的阿烈一起交。」既然現在他們是男女朋友,應該不分彼此。雖說他家有開一間小公司,不過看他平時清閒的樣子,應該不會有什麼生意。
「阿烈?」房東太太怔了怔,「他早就付過這一年的房租了。」
「嗄?」那傢伙那麼有錢呀?「他、他沒有跟我說過……」
「邱小姐,我看這樣吧,這些多餘的錢就當你下個月的房租,好吧?」房東太太體貼地建議。
「哦,好的。」老實的邱予婷只得點頭,「那個……許媽媽,你可不可以找人把我家的水管換一換呀?」
「水管?」房東太太不解,「水管怎麼了?」
「上次你跟許爸爸去旅遊的時候,我家水管爆裂,弄得一屋子的水,好久都幹不了。」要不是有阿烈幫忙,她當時就要報警了。
「可是那些水管剛剛換過呀!」
「剛換過?」她一驚。
「邱小姐,你不要以為我們在賺黑心錢!在你搬進來之前,什麼水管呀、電線的,我們統統都換過了,牆壁也是重新粉刷過的。雖然我們這棟公寓是舊了一點,可是我們還是很為房客負責的。」房東太太不悅的道。
「可是……它明明裂了呀!」
「不可能!那麼厚的管子,又是新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裂開?除非有人故意搞鬼!」房東太太一口咬定。
有人故意搞鬼?
難道……是阿烈那個傢伙故意撬開她的家門,弄壞她的水管?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難道他早已看上她,為了接近她,所以使出這詭計來追求她?
邱予婷不由得哭笑不得,不知應該感到甜蜜還是憤怒。
按理說,家裡被那傢伙變成汪海大洋,應該狠狠揍他一頓,但一想到他如此用心良苦,只為與她親近,心中又頓時一軟,恨不起來了。
哼,無論原因如何,她定要向那傢伙問個明白。
「既然管子已經換過,我也就放心了。許媽媽,沒有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尷尬地辭別了房東太太,她氣勢洶洶地朝那惡男家走去。
她打算不用鑰匙,一腳踢爛他的大門,以示懲罰!沒料到竟不期遇到的一個人,讓她頓時變回淑女。
「伯……伯母?」
她以為自己眼花。怎麼、怎麼會在這裡遇到嘉德的媽媽?
只見那位貴婦正拿著一張紙條,抬頭吃力地看著門牌號碼,華麗的衣衫與陳舊的公寓格格不入。
「啊,麗蓓嘉!」裴太太與她一樣吃驚得半天都闔不攏嘴。
「伯母,你來找人呀?」半晌之後,邱予婷勉強地微笑,與之寒暄。
「對呀,我來找嘉德的弟弟。」
「裴二公子住在這裡嗎?」她只覺得不可思議。
「有人說是這裡,可我覺得不像。」裴太太聳了聳肩,將紙條揉入掌中,「算了,不找了!麗蓓嘉,我們好久不見了,一起喝杯茶吧。」
「好呀,就去我家吧。我家就在隔壁。」遇見長輩,總不能沒有禮數。
裴太太點頭答應了她的邀請,屈尊光臨了她的寒捨,坐在沙發上飲茶的時候,不斷四處打量。
「這房子也太窄了吧?」貴婦人嘖嘖感嘆,「麗蓓嘉,你最近是不是經濟上有些困難?伯母可以幫助你的。」
「不不不,」當事人立刻澄清誤會,「我只是搬過來休假的,這裡比較清淨,空氣也好。」
「伯母知道你最近因為心情不好,推掉了不少廣告。」
「前段時間的確心情不太好,但現在開心了很多。」邱予婷露出幸福的笑容,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是我們嘉德沒有福氣,娶不到像你這樣的好女孩。」慈愛的目光盯著她,輕拍她的手背。
「白小姐也很好啊。」她客氣地回應。
「對,是很好,不過……」裴太太臉上有輕微的不悅一晃而過。
「不過什麼?」
「唉,他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想管了,由他們鬧去!」她揮了揮手,無奈地感嘆,「還是來說說你吧,麗蓓嘉,最近過得怎麼樣?交了新的男朋友沒有?我在電視上看到你新拍的廣告,好可愛呀!」
「最近倒是遇到一個對我很好的男生……」邱予婷略微臉紅。
「那很好呀!」裴太太由衷替她高興,「男人有沒有錢、帥不帥,都不重要,最要緊的是對你好!什麼時候帶來給伯母看看,伯母的眼光一向很準的。」
「他今天正好不在家,上班去了。」平時那傢伙游手好閒的,今天倒勤快。
「那改天伯母請你們吃飯。」低頭之中,望著掌心皺皺的紙團,眉心不由得一蹙,「麗蓓嘉,你對這一帶比較熟,可不可以幫伯母看看這個地址到底對不對?」
「哦,」她點頭,「這是裴二公子的住址?」
「唉,那孩子已經好久沒回家了,公司也不常去,他爸爸發了好幾次脾氣,公司的董事也說要撤掉他的副總裁職位……」裴太太說著說著忍不住嗚咽,「都怪我把他從小寵壞了,為了這孩子,我都操碎心了……」
「這個……」邱予婷仔細看了紙條,頓時大惑不解,「這個地址是對的,可是又好像不太對……」
「什麼意思?」
「這個地址就是我家隔壁呀,可是我家隔壁住的肯定不會是裴二公子。」隔壁住的明明是那個惡男,她的新新男友。
「隔壁住的是不是身高一八○公分、理著一個平頭、皮膚有點黑、一臉壞笑、長得還算帥的男生?」裴太太急忙問。
「對呀。」奇怪了,伯母明明沒見過阿烈,為何可以栩栩如生地描述他?
「是不是整日遊手好閒、喜歡半夜聽音樂、喜歡玩電腦的?」
「沒錯。」她傻傻地點頭。
「那就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啦!」裴太太喜極而泣。
「可……」她結結巴巴的道,「可他整天穿著髒髒的牛仔褲,不像一個富家公子呀!」
「我那個兒子脾氣怪,整天喜歡把自己打扮成流浪漢,從來不肯像他大哥那樣儀表堂堂。」
「天啊!」邱予婷倒吸一口冷氣,若不是坐在沙發上,早已跌倒在地。
太……太不可思議了!她的新男友,就是裴家二少?就是嘉德的弟弟?
他隱瞞身份,故意接近她是為了什麼?他對她,可有半點真心?
若無其事地送走了裴太太,邱予婷馬上直奔天行集團大樓。
她要質問他!她要當面質問他!不問出事情的真相,她絕不罷手。
傻呼呼地被他騙得團團轉,傻呼呼地跟他上了床,居然連他姓啥名誰都不知道……她真是枉生為人。
胸中一團怒火,腳下閃電如飛,她不顧員工的阻擋,直嚷著要見他們副總裁,差點被警衛扔下樓去,幸好這時王秘書的出現拯救了她。
「沒事、沒事,」王秘書對四下陪著笑臉,「這位小姐是我們副總裁的朋友,由我來招待就好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眾人這才漸漸散去。
「麗蓓嘉小姐,我請你喝咖啡,好不好?」王秘書道。
「你如果肯帶我去見裴嘉烈就最好不過。」她氣哼哼地答。
「副總裁在裡面跟董事們開會,我們先等一等吧。」王秘書半笑半強迫地,把她拉到公司的餐廳。
「你早知道我們的事了,對不對?」看王秘書那副欲蓋彌彰的架式,便可知她是明白人。
「麗蓓嘉小姐指的是什麼事?」王秘書聳聳肩,「對,我知道你跟副總裁正在談戀愛,也知道你以前跟總裁談過戀愛,我還知道副總裁一直瞞著你他的身份。」
「看來裴嘉烈對下屬很信任嘛,什麼都告訴你。」惟獨對她這個女友,卻什麼也不說,她在他心目中,居然不如一個女秘書?!
「其實副總裁什麼也沒告訴我,是我自己猜的。」王秘書莞爾,「那天到你們那兒去送檔案,我一瞧就什麼都明白了。」
「好聰明呀。」最笨的就是她自己,蛛絲馬跡明明都在身邊,卻什麼也沒有覺察。
「我們當秘書的,察言觀色的本事必須有。」
「那你來猜猜,我現在最想幹什麼?」
「看麗蓓嘉小姐這副生氣的樣子,當然是想把我們副總裁痛斥一頓,然後跟他分手嘍!」王秘書輕輕地拍拍她的肩,「不過我勸你先冷靜一下。」
「我沒有辦法冷靜!你去把裴嘉烈叫出來。」
「恐怕我們副總裁現在也沒有辦法出來。」
「他不敢見我?」
「他正被一大堆董事纏住,現在誰也見不了。」
「公司發生什麼事了嗎?」邱予婷蹙眉,「他很少來上班的,今天卻一大早出門了。」
「唉,副總裁很冤枉。」
「到底怎麼了?」
「他明明工作做得認真,卻被人誤會為游手好閒。」
「可他的確整天不上班,到處亂逛呀。」
「你不知道副總裁是十五歲就拿到博士學位的天才嗎?他的看家本領是可以一心N用,所以他做事也比別人快N倍,省下了大把時間,可以不必每天都待在公司,到處去閒逛。但公司那幫肉眼凡胎又怎麼會看得見這些?他們只會覺得他不努力、不勤奮,就連他的親生父親也這樣誤會他。現在董事會打算罷免他副總裁的職務,今天開會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他活該!」邱予婷嘴裡仍舊不輕饒,然而心裡卻乍然一軟。
「他的確活該,」王秘書輕笑,「誰叫他愛上了麗蓓嘉小姐你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娶一個像白純小姐那樣的豪門千金,就算不在天行效勞,也可以去美林施展才華,可現在,毫無退路……」
「那我與他分手,不是正好可以幫他嗎?」她賭氣地道。
「麗蓓嘉小姐,你與他就算無情,也算有緣,何必挑現在這個時候提出分手的事來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王秘書嘆一口氣,「不如你先回去冷靜一下,也許三天以後,你的想法會跟現在不同。」
邱予婷垂眸,仔細考慮了對方的話,不得不承認這話中有幾分道理。
她自認善良,當然不會做加害他人的事,就算那人欺騙了她,她也只求自己問心無愧。
沒有再說什麼,她默默起身,打算離開。
「麗蓓嘉小姐,」只聽王秘書在她身後道:「我不會把你今天來過的事告訴副總裁的。」
不告訴,是為了不讓那位副總裁心煩,還是為了他們兩人能有和好的餘地?
真的要跟他分手嗎?
五個小時後,縮在幽暗的房間裡,邱予婷把這個問題嘗試著用冷靜的態度去考慮。
得到的結果,雖然讓她撕心裂肺,卻是惟一的出路──分手。
就算她原諒他的欺騙,就算她相信他們之間有永誌不渝的愛情……可一想到殘酷的現實,她就覺得他們無緣在一起。
首先,他是嘉德的弟弟。並非她對嘉德舊情難忘,但將來做了一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大家難免尷尬。而她不想面對這種尷尬,想徹底忘掉不愉快的回憶,只有遠離他。
其次,他的父母大概不能接受他們在一起。本來是大兒媳的人選,忽然嫁給了自己的小兒子,哪家的父母心裡不會覺得怪異?外人若聽說此事,也會議論紛紛,裴家是名門望族,怎禁得起這樣的議論?
再者,王秘書說得對,他應該娶一個像白純小姐那樣的豪門千金,能給予他事業上的幫助,能讓他確保自己在公司和父親眼中的地位,若娶了像她這樣貧寒低微的女子,如何幫他?
看來,他們只有分手了,只是,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像被擊碎了似的。
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再無人像他那樣對自己體貼入微,也無人像他那樣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她的笑容復活……
「姊姊,你的電話。」
小桐在客廳裡大聲叫嚷,縮在被子裡的她,因為懷揣心思居然沒有聽見。那小傢伙只得跑到她面前,重新大喊了一遍。
「姊姊,你幹麼扮鴕鳥?」
「呃?」邱予婷從被子裡鑽進來,「你說什麼?」
「姊姊,你遇到了什麼害怕的事,對不對?以前我們一起看鬼片的時候,你就經常這樣把頭埋在被子裡,扮鴕鳥!」
「是嗎?」她笑,「小桐,你去看看嘉烈哥哥回來了沒有?」
「沒有,他家門縫下沒有燈光。」
「小桐……」她幽幽道:「我們可能馬上要搬家了……」
「為什麼?我喜歡住在這裡,為什麼要搬家?」
「因為姊姊不想再見到嘉烈哥哥了。」
「嗄?」小桐嘴巴張得大大的,「姊姊,你不喜歡嘉烈哥哥了嗎?你是不是每天給他煮飯煮煩了?」
「呵呵,」她失笑,「小桐,你很喜歡他嗎?」
「對呀,嘉烈哥哥可以陪我去遊樂園,還可以跟我玩拼圖、打電玩。」
「可是……姊姊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他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有緣無分。」
「姊姊,我不太聽得懂耶。」小桐努努嘴。
「你這個小傢伙不必聽得懂,」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只要幫姊姊想一想,該怎麼樣趕他走就行了。」
「這個有點困難耶,他知道姊姊你喜歡他,又怎麼會相信你想趕他走呢?」
「所以我們才要想一個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地離開。」她有時候實在懷疑自己的妹妹是高智商。
「辦法?」小桐抓抓腦袋,「哈,我知道哦!」
「呃?」
「姊姊,你只要跟他搶東西吃,他就會生氣,不再理你了。」
「嗄?」這就是小小孩童的愛情策略?
「我上次跟林朝輝搶糖吃,結果他一個星期都沒有理我。」
「哈哈哈,」邱予婷忍俊不住地笑,「那麼後來呢?你們恢復友誼了沒有?」
「過了一個星期,他又跑過來主動跟我說話了。」
「所以,姊姊不能用你這個法子哦,因為那樣只會讓嘉烈哥哥離開一個星期而已。」
「嗯……那……」神童也為難了,「那姊姊你就只能用老辦法了。」
「老辦法?」
「就是你上次嚇走那個胖子叔叔的辦法呀!」
呵,她怎麼忘了?兩年前使過的一個絕招,看來現在又可以用上了。
因為她模樣清純,不少有錢人對她動有邪念,其中,又以一個肥頭豬腦的傢伙為最,整日對她窮追不捨。
萬般無奈之際,她只得出一下策,告訴他,她早已是未婚媽媽。
她母親四十六歲才生小桐,她與小桐之間相差十八歲,曾經有鄰居悄悄議論,說小桐其實是她的私生女。
男人一般不要生過孩子的女人。以她的母親為例,雖然母親漂亮能幹,但自從與父親離異後,因為身邊有她這只拖油瓶,十多年來一直沒有男人願意追求,直到遇見小桐的爸爸。
就算再愛一個女人,每天面對不屬於自己的孩子,多少會有些不快吧?何況,還有男方的家人,他們更不會願意白白養活外面的野種。
像小桐爸爸那樣的稀有動物,世上可能沒剩幾隻了。希望裴嘉烈不屬於這其中的一隻。
「小桐,」她拍拍妹妹的肩,「這次又要麻煩你叫我『媽咪』了。」
「姊姊,如果嘉烈哥哥問你,我的『爹地』是誰,你該怎麼回答呢?」
「呃……」邱予婷一怔,「上次胖子叔叔並沒有問我呀!」
「胖子叔叔跟你不熟,可嘉烈哥哥跟你很熟呀!而且,嘉烈哥哥明顯比胖子叔叔聰明,我覺得他肯定會……會那個什麼根問底的。」
「刨根問底!」
天啊,頭好疼,嘉烈的確是絕頂聰明的人,她該如何圓謊?
她僵著身子思索,久久不能回神。
「姊姊,你到底接不接電話呀?」小桐在一旁歪著腦袋問。
「電話?」她大叫,「我的電話?!」
「對呀,我剛才有告訴過你哦,不過你都沒反應。」
天啊,她跟小桐商討計謀已經有二十多分鐘,那個電話……應該早就掛了吧?!
但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衝到客廳,拿起話筒。
「喂喂喂!」
本以為話筒中早一片嘟嘟之聲氾濫,不料,一陣沉默之後,卻仍有人聲──是個男人的聲音。
「予婷,是我。」那人低低地說。
嘉德?他、他怎麼會忽然打電話來?
邱予婷完全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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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1:59
第八章
這家餐廳的藍莓蛋糕很好吃,可惜她已經很久沒來了。
不想來,是不想勾起昔日的回憶,徒增傷心,但今天跨入這道門檻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傷心。
裴嘉德坐在那裡,眉心微蹙,低頭沉思,彷彿滿腹心事。
這副情景,邱予婷已經司空見慣了。從前與她約會的時候,他總是如此,要她拚盡全力討他開心,他才肯展眉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何要執迷於那樣一場不被寵溺的戀愛,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正在抽菸,惟有苦惱愁悶的時候他才抽菸……看來,他是碰到了什麼煩心的事。
「這位先生,你不知道這家餐廳不許吃自帶的食物嗎?」她從容地坐下,將香菸從他手中奪去。
「予婷,好久不見了。」裴嘉德無奈一笑。
「其實我們不久前才見過,」她聳聳肩,「可惜你沒看見我。」
「哦?是在哪兒?」
「一個婚禮上。」她自嘲,「當時我穿著楓紅色的禮服,滿心以為能吸引你的目光,不料你看也沒看我一眼。」
不料,他竟答,「我知道。」
「什麼?」邱予婷大吃一驚。
「我當時其實看到了你。」
「你是說……」他明明看見了她,卻假裝視而不見?「為什麼?」
「予婷,你那麼聰明,應該明白是為了什麼。」
對呵,她其實早該猜到──他假裝沒看到她,只是為了避免與她打招呼,為了讓她對他徹底死心。
裴嘉德,這個狠絕的人,他明明可以不把這一切告訴她,讓她還存有一絲美麗的遐想,但他偏偏要把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打碎,不讓她有半分留戀。
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坦白?
「予婷,我遭報應了。」沉默了片刻,他低低地說。
「報應?」邱予婷怔愣。
「因為我對你不好,所以上天派了一個人來懲罰我。」
她頓時明白了,試探地問:「你跟白小姐是不是……相處得不太好?」
他點頭,算是默認,「其實,我愛了她很多年了。」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跟她在一起?」
「她有許多男朋友,我一直沒有機會。」
「所以你才會跟我在一起的?」她總算懂了。這麼久以來,她一直用數花瓣的方式來猜測他到底愛不愛她,現在真相總算大白。
但她已經不傷心了,彷彿在聽別人的愛情故事,與己無關一般,毫無感覺。
「予婷,也許你不相信,我跟你在一起時是認真的,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愛上你,從此徹底忘掉她,開開心心和你白頭偕老。」他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她。
「可惜你身不由主,還是惦唸著她?」她終於知道當初自己的主動退出是正確的,否則陷入難纏的三角關係,做為一個注定失敗的人,她會被折磨得瘋掉的。
「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感情不可能說斷就斷得了。」他似觸動了心弦,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現在好了,」邱予婷笑了笑,「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我跟她……」他眉心更蹙,停頓半晌,「予婷,今天我來,就是想求你幫一個忙。」
「有什麼事就儘管說吧。」她一向慷慨大方。
「小純說她想見你。」
「見我?」這倒出乎她的意料。
「她說想見見我以前的女朋友。」
「為什麼?」
「可能因為失戀太多次的緣故,她變得很沒有自信,不相信我可以跟她白頭偕老……」
「她擔心我會把你搶回去?」邱予婷失笑。
「她想看看自己是否比得過你,如果比不過,她會對我們的婚姻沒有信心。」
「你希望我跟她見面的時候,故意表現得很差勁,讓她找回自信?」
「予婷,你不必刻意去做什麼,該什麼樣就什麼樣,我只是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優點。」
「哦,我明白了。」
原來,他破天荒地打電話來找她,竟是為了他的未婚妻?
呵,好讓人嫉妒,他什麼也不肯為她做,但為了替那位白小姐找回一點所謂的自信,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拋開了一切顧忌和自尊,低頭來求她?
而她,還必須冒充好人,忍住心裡的不平,替他們撮合!
「予婷,你如果不願意,也不必勉強。」裴嘉德看到她忽晴忽陰的臉色,輕輕說。
「不,我願意的。」她決定再當一次好人,誰叫當初是她主動介入他的生活的呢?既然當初不請自來,現在要離開了,就該把陰影統統帶走。「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有什麼事儘管說。」他像她一樣慷慨大方。
「是關於嘉烈的。」
「嘉烈?」輪到他怔愣了。
「我要跟他分手,請你幫幫我。」深深吸一口氣,總算道出難言的話語。
「分手?」他吃驚,「你們在談戀愛嗎?」
「我跟他剛剛開始,現在結束還來得及。」
「為什麼?」裴嘉德大惑不解,「他做錯了什麼呢?」
「不,」她搖頭,「我想分手只是因為知道了他是你的弟弟。」
「予婷,你真的那麼恨我,以致遷怒嘉烈嗎?」
「遷怒?」邱予婷苦澀地笑笑,「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可你的做法的確會讓人這樣想。」
是嗎?她的決定真的會讓旁人誤會嗎?呵,這個時候管不了這麼多了,她只想盡快解脫……
「真的沒有挽救的餘地了?」裴嘉德焦急地問。
「當初我留書出走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只要作出了決定,就不會再給自己退路。」她的目光冷冷地轉向窗外。
「你知道當初你留下的那封信很讓我感動嗎?」裴嘉德忽然嘆息。
「感動?」她詫異。結束了一場最不成功的演出,沒想到謝幕後,居然有人為之鼓掌?
「你在信末寫道:嘉德,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很能逗人開心的女孩子,你之所以跟我在一起時感到很快樂,那是因為我耗盡了全部的精力、拚命地讓你開心。」他熟練地背誦,「就因為看了你的這段話,我才受到啟發,決定拚盡全力去追求自己心愛的人……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因為你變得勇敢,你卻怯懦了。」
是嗎?呵,真是諷刺。
那一場失敗的戀愛,讓他們各自偏離了原來的人生軌道,再也回不去了。
「嘉德,如果真的想感謝我,就答應幫我這個忙,好嗎?」抬起頭,她儘量保持冷靜的目光,不料,那目光中卻早已閃爍著淚花。
「我勸你再好好考慮三天,三天以後如果還沒有改變主意,我便答應幫你。」
又是三天?為何人人都勸她好好考慮三天?為何人人都不希望她跟那傢伙……分手?
「老媽!」
裴嘉烈跳到母親面前,把正在看報紙的貴婦人嚇了一跳。
「你這個死孩子!」裴太太打了他一下,「要嘛就不回家,一回家就來嚇唬老媽。」
「老媽,我知道你今天打麻將贏了。」壞兒子嘻皮笑臉的說。
「贏了又怎麼樣?你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想問我要點錢零花?」裴太太努努嘴。
「要錢零花那倒不必了,兒子想問你要一件東西。」
「呸,你先給我搬回來再提要求!」裴太太威脅,「否則為娘我連一張紙都不會給你。」
「老媽,你為什麼非要我搬回來不可呢?」
「家裡的房子那麼大,你為什麼要搬出去?」
「可是大哥也說要搬出去呀!」
「你大哥要結婚了,你能跟他比嗎?」
「意思就是說,如果我也要結婚了,就有權力搬出去了?」
「對呀,」裴太太聳肩冷笑,「你如果肯結婚,老媽親自出錢給你買房子。」
「房子就不必了,家傳的首飾你總得挑一套送給你未來的小兒媳吧?」
「別說一套,十套都可以。」
「那我們就快走吧!」
「去哪?」裴太太一怔。
「上樓挑首飾呀!」裴嘉烈大笑,「否則今晚我拿什麼去向你小兒媳求婚?」
「嗄?!」裴太太喜出望外,「兒子,你有對象啦?!」
「嗯。」他扮酷地哼一聲。
「是誰?」
「熟人。」
「是不是何小姐呀?」
「比她漂亮。」
「那……是不是你李伯伯的女兒?這附近就屬你李伯伯的女兒最漂亮了。」
「老媽,你別猜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總之,你一定要勸老爸同意我和她的婚事。」
「勸?為何要勸?你如果肯結婚,我和你爸爸會整天燒香拜佛、笑得闔不攏嘴呢,哪用得著勸?」
「只怕你們不喜歡她……」
「兒子,只要你肯結婚,就算是八十歲的老太婆我們都會喜歡。」
「那我就放心了。」裴嘉烈轉身就走,「把保險箱的密碼告訴我,首飾我自己上樓挑。」
「等一下!」裴太太忽然嚴肅地叫住他。
「怎麼,老媽,你想反悔呀?」
「兒子,老媽剛才在報紙上看到一條怪怪的新聞……」
「誰跟誰是同性戀,或者誰自殺了?」
「不,是關於你大哥的前任女友的。」
「誰?」裴嘉烈頓時煞住腳步,懷疑自己聽力出錯。
「就是那個很有名的模特兒麗蓓嘉。」
「她……她怎麼了?」他心尖不由得一顫。
「這報紙上說……說她有一個私生女。」
「什麼?」他差點跳起來,「哪家報紙在造謠?我派人去砸了他們報社。」
「兒子,別衝動,這報紙上說得還有憑有據的。」
「什麼憑據?」他渾身緊繃。
「說麗蓓嘉經常送一個小女孩去上學。」
「老媽,那是她妹妹啦!難道不許人家有妹妹?」
「可她這個妹妹跟她相差歲數太多了,差了十八歲。」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吧?也許是同父異母。」
「她都說自己跟妹妹是一個媽生的,但這怎麼可能?這報紙上說,她媽媽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而她妹妹才八歲,意思就是說,她妹妹是她媽媽四十六歲的時候生的……你看看,這裡有她媽媽的照片。」
一把扯過報紙,裴嘉烈定睛凝視。那上面,果然有一個五十出頭的婦人,站在櫻花樹下。
「四十六歲生孩子,可能嗎?」裴太太疑惑。
「從醫學上來說,是可能的。」他堅持的說。
「但現實生活中,你見過這樣的事嗎?」她搖搖頭,「反正身為女人,我覺得不可思議。」
「我馬上派人去這間報社調查,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哼,肯定有人在搞鬼!」
「希望是謠言,」裴太太嘆了一口氣,「麗蓓嘉那孩子也夠可憐的了,平心而論,我不希望她聲譽受損……」
「老媽,」裴嘉烈忽然道:「如果她真的有個小孩,你會介意她當你的兒媳婦嗎?」
「呃……雖說我和你爸爸也算思想開明,但要我們接受一個拖油瓶,還是會有些不情願……」
「可你剛剛才說,八十歲的老太婆你們都接受。」
「那是對你而言。」
「對呀,我就是說我呀!」他聳聳肩。
「兒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的女朋友就是……」裴太太已經猜到了那個可怕的答案,嘴巴張得大大的。
「老媽,準備好十套祖傳的首飾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氣勢洶洶地往外衝,「我現在去那間害人的報社走一趟。」
「兒子!兒子!」
不顧裴太太在身後大呼小叫,他一瞬間已不見了蹤影。
今天時間真是緊迫呀!先要教訓那個亂寫八卦的記者,然後還要帶予婷去一個盛大的派對──那個派對,是他精心為她準備的,他打算到時候坦白自己的身份,並且向她求婚。
這天晚上,下著綿綿細雨。
裴嘉烈推開臥室房門的時候,看見邱予婷正坐在敞開的窗邊,細雨飄進來,打在她的臉上。
她微閉雙眼,仰頭迎著這風雨,沒有躲避。
似乎感受到他的靠近,她怔了一怔,回眸淺笑。
「打扮得這麼帥,要去哪裡呀?」注意到他一身正式的西裝革履,她問。
「有個朋友過生日,請我去參加他的Party。」
「看你一直深居簡出,我還以為你沒什麼朋友呢。」
「的確不太想見那些人,免得他們問長問短,但也不能總是不露面吧?」裴嘉烈一笑,「你也趕快換件衣服,我記得你有條橘色的裙子很漂亮。」
「我?」邱予婷一怔,「我為什麼要換衣服?」
「你是我的女朋友,這種場合當然要陪我參加嘍!」
「這麼晚了,外面在下雨,我喜歡看的電視劇今天要演大結局……」她低頭支吾,「嘉烈,我實在不想去……」
「你不去的話,那些傢伙會吵著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哦!」他玩笑地彎下腰,側臉看她。
「那就讓他們另外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吧……」她低低地答,聲音幾乎讓人聽不見。
「你說什麼?」但耳朵靈敏的他還是聽見了,劍眉一凝。
「我不喜歡參加那種Party,也不喜歡見你的朋友。」
「為什麼?」他詫異。
「以前嘉德也帶我去參加過他和朋友的聚會……他們說的話題,我全部聽不懂,站在旁邊好無聊。」
「可我是你的阿烈呀,」他摟住她的腰,與她前額相抵,「我跟你的嘉德是不同的,我們的朋友不同,派對更是不一樣。」
「男人的聚會都一樣。」她倔強地道。
裴嘉烈無奈地搖頭,哭笑不得,「小姐,我快被你氣得說不出話了,就當我求你,陪我這一次,好不好?」
她是今晚的女主角,她不出現怎麼行?
「我不去。」她堅持己見,狠心地扭過頭去。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呀?」他終於意識到她並不只發發小姐脾氣那麼簡單。
「我……我要和你分手。」狠狠地咬了咬唇,她總算說出了那個殘酷答案。
「你說什麼?」他懷疑自己聽力出錯。
「我說,我要和你分手!所以沒有必要跟你去參加什麼派對,去見你的什麼朋友。」
她朝他大嚷之後,趁著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轉身朝門外奔去,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
奔下樓梯,穿過黑夜瀰漫的長街,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單薄的衣衫頓時濕漉漉地貼緊了她,如秋季一般寒涼。
她一直跑到氣喘吁吁,雙足無力,才被迫停了下來,彎下腰深深地吸著氣。
路邊有一個電話亭,她摸了摸口袋,居然能掏出幾枚硬幣。猶豫了半刻,她緩緩朝那電話亭走去……
嘉德趕到時,她已經坐在咖啡店裡喝光了三大杯果汁。衣衫未乾,果汁冰凍,店內冷氣又大,她覺得自己彷彿快要結冰了,通身的寒冷灌到了內心深處。
「你真的要那樣做嗎?」裴嘉德問。
「我確定。」她點點頭。
「不怕將來後悔?」
「我不後悔……」她搖頭,「我可能會很傷心,可是不會後悔……」
「來來來,把我的外衣披上,你好像快被凍死了,嘴唇好白哦。」裴嘉德於心不忍,坐到她的身邊,體貼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沒有抗拒他的好意,順勢輕輕地靠著他的胸膛,汲取一點暖意。
忽然間,她的目光一凝。有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她的桌前,定定地望著她,臉上積滿了憤怒。
若換了平時,她肯定會馬上離開嘉德的懷抱,以免造成誤會,但此際她卻一動也沒動。
「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來人咬著牙,抑住怒火,低低地道。
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在她無意中靠入嘉德胸膛的瞬間,竟被嘉烈撞個正著。
此時此刻,誤會,積怨、醋意,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想澄清也不能了。
那就繼續錯下去吧,反正這正是她想要的……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問。
「我一直跟著你,」他的全身也濕透了,發間落著雨滴,「看你好像在等什麼人,我很好奇那人到底是誰?現在終於讓我看到了。」
她垂下眸子,不言不語。
「原來你不願意陪我出去,就是為了來見他?」裴嘉烈睨了大哥一眼。
「我的確是在想他……」生平第一次說謊,而且撒此彌天大謊,她感到自己雙唇都在哆嗦,但仍強裝鎮定,「他……他是小桐的父親,我為什麼不能想?」
「小桐的父親?」裴嘉烈眉心一凝。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瞞你了,」她清了清嗓子,「今天的報紙你沒有看到嗎?」
他怔怔的,俊顏烏雲密佈,「你可不可以解釋得清楚一點?」
「阿烈,你這麼聰明,怎麼還不明白呢?」她故意嘆了一口氣,「當年我一入廣告公司就認識了嘉德,他是老闆,英俊瀟灑,我一心想釣金龜婿,懷上了他的孩子,不顧家裡人反對,執意把孩子生了下來──這個孩子就是小桐。」
「撒謊!」他猛地揚起拳,重重地捶向她面前的桌前,裝果汁的玻璃瓶應聲而倒,摔個粉碎,「那你後來為什麼要主動離開他?!」
「我知道他心中另有所愛,見嫁入豪門無望,只好及時收手,幸好嘉德慷慨,給了我一大筆分手費。」她輕笑,「難道你真以為我媽媽四十六歲還能生孩子嗎?阿烈,你被我騙了,你好天真。」
說出這些狠絕的話語時,竟沒有再吞吞吐吐,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撒謊,」裴嘉烈堅持,「我還不知道嗎?你的第一次是我的!你是處女,怎麼會有孩子?」
「那個……」她早已想好了說辭,「現在有一種修補處女膜的手術,你不會不知道吧?」
「什麼?」他深眸一沉。
「當初媽媽怕我嫁不出去,所以就對外宣稱小桐是她的女兒,還付了錢讓我去做那種手術……」她制止著自己的顫抖,「阿烈……我們分手吧。」
「你敢再說一遍!」他一聲怒吼。
幸好雨夜的咖啡店沒有什麼客人,否則以他們吵吵嚷嚷的音量,足以讓旁人聽清來龍去脈,明天報上將會刊登一則豪門醜聞。
「我們……分手吧。」上帝,不要再讓她把這句話重複了,每說一次,都如同刀子割在她的心口上……如果再說一遍,她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哭出聲來,那麼一切的偽裝都將前功盡棄。
「你給我站起來!」裴嘉烈沒再為難她,只是指著裴嘉德鼻子,厲聲道:「你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要我說什麼?」裴嘉德苦笑。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旁的服務生一聲驚呼──裴嘉烈的拳頭已經重重地擊在他大哥的俊顏上!
「不要啊……」邱予婷急急地護住無辜者,不讓眼前失控的男子再有什麼過度激動的行為。
「是你不要予婷的,現在憑什麼回來跟我搶她?」裴嘉烈聲嘶力竭地大喊,「況且你現在跟白小姐訂了婚,請問你打算把予婷怎麼辦?難道,你要她做你的地下情婦?」
「不要再吵了……求求你們,不要再吵了!」邱予婷夾在兩人中間,只覺得頭暈目眩,左右為難,除了哭著叫嚷,再無他法。
這一切怪誰?都怪她的異想天開……上天在懲罰她這個說謊的人,故意弄得她騎虎難下,無法收場。
身子瑟瑟發抖,她忽然眼前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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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2:20
第九章
邱女士本想在日本再多逍遙幾天,誰知道忽然傳來大女兒昏倒住院的消息,把她嚇得不輕,趕忙連夜搭飛機返回,不敢再流連忘返。
據說,女兒是在與男朋友談分手的時候昏倒的。她知道女兒一向溫柔善良,所以責任肯定在男方身上。
一直以來,她都只知道予婷在談戀愛,男方卻從來沒有前來正式拜訪過她。這使得她心中對此人早有芥蒂,這下好了,終於有機會好好教訓他了。
匆匆來到醫院,根據小桐的指認,她很快就看到那個欠揍的傢伙了。
嗯,她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長得很出色,不過就太……不注重儀表了吧?
只見他此刻坐在走廊上,一身衣衫似乎幾天未換,滿臉胡碴,頭髮凌亂,神色頹廢,活像一個流浪漢。
予婷從小只喜歡童話中風度翩翩的王子,怎麼會忽然轉了性,挑中這樣的男人?難道是被這傢伙騙到手的?
邱女士怪只怪自己把女兒教得太乖,到頭來抵擋不住外界的險惡。
「喂!」她一氣之下,凶神惡煞地踱到對方面前,指著他鼻子喝道:「你,給我過來!我有話要說。」
「是伯母嗎?」裴嘉烈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小桐說您今天會回來……」
「不許叫我伯母!這個稱呼是我準女婿才能叫的。」邱女士趾高氣揚,「你稱我董太太就可以了。」
「董太太……」他在她在面前不敢囂張,低頭屈服。
「我問你,小婷是怎麼昏倒的?」她單刀直入地問。
「她是在一間咖啡店裡昏倒的……」
「什麼?你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氣得她昏倒,哼,算你行!」
「我承認,是我的錯……」他一副後悔的樣子,「當時我太激動了……」
「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分手的事……」
「你這個王八蛋,我女兒有什麼不好?你居然要跟她分手?」邱女士險些跳起來把對方暴打一頓。
「伯母……董太太……不是我要分手,是小婷要分手。」他解釋道。
「我女兒會主動提出分手?」邱女士只覺得不可思議,「她從小害羞靦觍,就算是天大為難的事,她都會盡最大努力不拒絕別人。你這個王八蛋,肯定是你幹了什麼過分的勾當,惹得她傷心到極點,否則分手這種難以啟齒的事,她怎麼會主動提出來?說,到底你幹了什麼?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我自始至終只有小婷一個女朋友……」裴嘉烈百口莫辯,「真的,我可以發誓。」
「難道我女兒患上了絕症,不想拖累你?」邱女士皺起眉,「你這小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講清楚!」
「實際上,是小婷對以前的男朋友舊情難忘,所以──」
「不可能。」她揮手打斷他,「我女兒不是那種藕斷絲連的人,這一點她跟我最像。」
「有小桐在,想一刀兩斷恐怕也困難。」
先前他拒不相信報紙上的傳言,但待到予婷親口承認,而且告訴他小桐的父親就是他大哥的時候……一切堅強的意志瞬間被摧毀了。
「你說什麼?」邱女士不解。
「伯母,」裴嘉烈微微嘆息,「事到如今,您就不要再替她隱瞞了。」
「我隱瞞什麼了?」
「聽說,您花錢讓小婷去做了那種手術……」
「什麼手術?」邱女士一頭霧水。
「就是那種能讓女人重新變回女孩子的手術。」
「你是說……」邱女士恍然大悟,頓時氣憤填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可以這樣詆毀我女兒?你吃了東西不想付帳,也不要說這種話呀,好像我們家是掛羊頭賣狗肉似的!」
「這是小婷親口對我說的,我也不希望是真的……」他沒有反抗,身體像一個巨大的空洞,早已喪失了元氣。
「我女兒親口對你說的?」邱女士也迷惑了,「這丫頭難道還真有事瞞著我?那麼她說過以前的男朋友是誰嗎?」
「是小桐的父親。」
「小、小桐的父親?」她聞言驚聲尖叫起來。
「伯母,小桐難道不是予婷的女兒嗎?」裴嘉烈苦笑,「這個秘密您打算再幫她瞞多久?」
「小桐是予婷的女兒?」邱女士整個人都僵了,「誰……誰說的?」
「予婷親口告訴我的,總不會是假的吧?」
邱女士沉默半晌,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這個死丫頭!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伯母,其實事情被揭穿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可以名正言順認回自己的女兒,跟孩子的爸爸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我總算明白了,」邱女士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說話,拍了拍裴嘉烈的肩,她轉念一想,饒有深意地問:「小子,我問你,事到如今,你還願不願意娶我女兒?」
「伯母,我就算願意娶她,她也不肯嫁我了。」他滿臉絕望。
「你就只說願不願意吧!」
「願意。」他沉默了一陣,堅定地吐出這兩個字。
「好!」邱女士頓時樂開了花,「小子,你放心好了,那丫頭我會幫你好好教訓她的。」
「伯母,」他眉心一蹙,「不要責怪小婷,這一切……」
「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哼哼,我還以為自己生了一個老實笨拙的女兒,這輩子都可以放心,誰知道她搞起鬼來連我都望塵莫及,真是氣死我了!年輕人,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怎麼忽然想起問他的名字了?「裴嘉烈。」
「裴……這個名字好熟哦,」邱女士思索,「怎麼跟天行集團的總裁只差一個字?」
「呵,」他只得苦笑承認,「伯母,他是我大哥。」
「你就是天行集團的二公子?」邱女士一張嘴驚愕得怎麼也闔不攏,「你怎麼這副又髒又臭的模樣?」
「這些天都待在醫院裡,不知道小婷的身體怎麼樣了,一直不敢離開……」他有點不好意思。
「天啊,好癡情哦!我女兒碰上了像你這樣的人,居然不知珍惜,還提出要分手?」
呃?剛才還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為何忽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讚賞起他來了?
「伯母,既然您來了,有人照顧小婷,我就先回去了……」
「不,不許走!」她大力攔住他。
「伯母?」裴嘉烈露出詫異的眼神。
「裴公子,如果你還在介意什麼私生女的事,那你就可以省省了,」邱女士笑嘻嘻地討好道:「實話告訴你吧,小桐的的確確是我親生的女兒,你被予婷那丫頭給騙了。」
「怎麼可能?」一道閃電雷鳴劃過他的腦海,把他震住了,「予婷明明親口對我說……」
「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撒那個彌天大謊,但我知道撒謊的時候心裡也一定不好受,」邱女士拍拍他的肩,「裴公子,你是不是還在懷疑,覺得四十六歲的老太婆生小孩子是不可能的事?」
「呃……」這的確太不可思議了,很難讓人不懷疑。
「但在醫學上,不可否認有這種可能,對吧?」
「可在現實中的確很少見……」
「但我們家恰巧就碰上了,一開始我也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有點為老不尊,不過予婷說,小桐是上天賜給我們家的禮物,打掉她太可惜了,所以我就厚著臉皮把她生下來了。裴公子,你現在大可不必擔心小桐的父親會跟你搶女朋友了,呵呵,因為我會管住自己的老公的。」
未來丈母娘的這一番話,真是石破天驚,叫他又驚又喜,哭笑不得。
她作了個惡夢,醒來時熱汗涔涔,想放聲大叫,喉嚨卻像堵住了似的,什麼也叫不出來。
「小婷,怎麼了?」
有人在耳邊輕輕喚她的名字,用冰鎮的毛巾擦拭她的額前,體貼溫存的。
視線漸漸清晰,邱予婷看到了坐在床前的男子,看到了那張她捨不得的俊顏。
「你怎麼還在這兒?」她虛弱地問。
已經躺在醫院兩三天了,她以為,他早已轉身而去。
此刻,他的頭髮凌亂、胡碴叢生的模樣讓她好吃驚,不過,他卻在對她微笑,雙目炯炯的。
「我走了,誰來照顧你?」他反問。
「當然……當然有嘉德照顧我。」
「還想騙我?」裴嘉烈沒有生氣,只是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心謊話說多了,會變成豬鼻子。」
「你……」邱予婷怔愣,「什麼……什麼謊話?」
「你說的謊話呀!」
「我哪有!」她抵死不承認。
「伯母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不要再裝了,小桐明明就是你親妹妹。」他嘆了口氣,彷彿對待一個無可奈何的頑童。
「我媽媽她……她回來了?」待在日本樂不思蜀的董太太,怎麼忽然跑回來了?破壞了她的完美計劃。
「聽說是小桐打電話告訴她你住院了,所以她就焦急地趕回來了。
「為什麼要騙我?」他捧起她的臉龐,讓她不得不面對他,「還撒了個那個荒唐的彌天大謊!」
「我只是……」她垂眸,「只是想找個理由跟你分手而已。」
「找個理由跟我分手?」他挑挑眉,「意思就是說,其實你跟我分手並沒有充足的理由,對不對?否則為什麼要『找』?
「不要告訴我是因為你不愛我了,」他斷定道,「你現在的臉好紅,你的心跳得好快──我觸碰你的時候,你不是沒有感覺的。」
「我……」她咬著嘴唇,豆大的淚珠霎時滴落下來。
「到底是為了什麼?」裴嘉烈擁她入懷,像哄一個孩子似的拍著她的背,「難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比如說患了癌症?」
她不禁被他逗得忍俊不住,但心中的難過仍梗塞著心口,又酸又疼,「我……我只是不想跟嘉德的弟弟談戀愛。」
「你知道了?」他一驚。
「我早就知道了。」
「呵呵,糟糕,本想主動坦白,卻被你先一步識破了,」他戲謔道,「看來想求得你的原諒不會容易了。」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想跟你分手,並不是因為生你的氣。」她正色凝視他。
「那麼你是怕我這個說謊成性的人會騙你?」
「我知道你對我很真心。」邱予婷低頭輕輕道。
「那還有什麼問題?」他一把摟她入懷,「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為什麼?」
「因為……你是嘉德的弟弟。」
「該死!又是這個爛理由!」他罵,「我聽不懂。」
「嘉烈,你懂的,」她輕輕地撫摸他的臉,「你仔細想想,就會懂了。這個理由看似一個,其實包含了很多很多阻礙……我現在還沒有辦法無視這些阻礙。」
「我不管!我不管!」他像小孩那樣耍賴,抱著她不放,「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嘉烈,求你了……」她偎著他的胸口,沙啞地說:「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笑容,我再也不想回憶起從前的事,再也不想跟你們裴家發生什麼關係了……如果你想讓我快樂,就放過我吧。」
她求他,相愛以來第一次鄭重地求他……居然是為了要他跟她分手?
呵呵,真是諷刺。
難道,他們的愛情真是一個負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雖然她是他大哥的女朋友,雖然她一開始離他那樣遙遠,需要他跋山涉水地追求,但他從沒有想過要放手……不料,這執著的愛情居然害了她?
「嘉烈,你……你怎麼了?」她看他定定的沒有言語,擔心地問。
「沒什麼,」過了好久,他才澀澀笑道:「我看那束花好像有點枯萎,得在瓶子裡加些水才行……你等我一下。」
裴嘉烈急匆匆地抓起那隻玻璃瓶子,衝進洗手間。
再慢一點,就怕自己真會掉淚來……呵,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說明他對她的愛,比他想像中的可能多得多,多到深不見底。
既然他愛她,有什麼不能答應她的呢?既然不能給她快樂,就應該放開手,讓她自己找回自己的快樂,不要再繼續束縛她。
可他就是這樣捨不得,一想到「分手」二字,就心痛如絞。
他狠狠地咬著唇,對著嘩嘩的水聲和即將枯萎的玫瑰,好似自己哭不出來的淚水,嘩嘩地落下來。
已經好久沒回家了,自從與她相愛,日日在那棟小公寓裡出雙入對,這座宅子對他而言,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沒想到,又回到了這兒。庭院的花草沒有變,宅子卻變得異常寂靜,似乎連風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
裴嘉烈頹廢地坐在台階上,微眯雙眼,感受夕陽一寸一寸從樹梢上落下,光輝漸失。
忽然,他聽見一陣腳步聲輕輕傳來,直到貼近他的身旁,聲音才戛然停止。
「誰?」
他猛地一睜眼,看見大哥正俯視著他微笑。
「你總算回家了。」裴嘉德說。
「像我們這種娶不到老婆的人,除了家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他輕哼。
「喂,不要把失戀的怨氣撒在大哥的頭上呀,」裴嘉德莞爾,「我跟予婷其實什麼關係都沒有。」
「這句話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那天要幫著她來騙我?為什麼還要叫報社登那種新聞?」
當他僱用的私家偵探回報,報紙上造謠生事的罪魁禍首,就是邱予婷和他最敬愛的大哥時,他幾乎氣得要吐血。
「為了白純,如果不答應予婷,她就不會見白純。」
「哼,大哥,你真是為了一個女人六親不認呀!」
「彼此彼此,」裴嘉德指了指自己青青紫紫的臉頰,「為了一個女人,你差點把自己的親大哥打得毀容。」
裴嘉烈賭氣地扭過頭,不看自己的「傑作」。
「喂,你氣也氣夠了,打也打夠了,明天回公司上班吧,」裴嘉德也像他一樣坐到台階上,「那幫元老答應保留你的職位。」
「我倒是想辭職。」
「怎麼?」裴嘉德微微一怔,「想出去自己闖天下?」
「天行是一棵不必再澆灌的大樹,有大哥你在那邊看著就夠了,」裴嘉烈嘆一口氣,「我出去也並非想建功立業,只想找一件能累死我的事情做,讓我可以不必每日胡思亂想。」
「怎麼?你真的打算把予婷忘記?」
他淡淡一笑,並不回答,只說:「大哥,如果你願意,可以撥一間小公司到我名下嗎?」
「你要哪間?」
「綠茗廣告。」
「綠茗?」裴嘉德先是一陣詫異,隨後便明白了。指定要綠茗,只因為綠茗旗下有一個著名的模特兒吧?
他其實根本不必替這個詭計多端的弟弟擔心,因為這個弟弟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有恆心。
他是不是已經搬走了?
他的門縫裡再也沒有光線射出,他的房間裡再也聽不到吵鬧的音樂,雖然交了一年的房租,但邱予婷感覺,他已經從她的生命中徹底消失,甚至,他都沒有打電話給她。
這樣算是無言地分手了嗎?
一想到這裡,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塊,身體沉浸在巨大的疼痛裡,輕飄飄的,氣若游絲。但這一切都是她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幸好公司昨天宣佈,要派到她巴黎的模特兒學校做一個短期的進修,順便再拍一組廣告。機會從天而降,讓她可以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這天,收拾好箱子,她忽然想起還有一些小東西要買,便閒逛下樓去。
「予婷──」
恍惚中,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喚她。隔著車水馬龍,她發現有人正站在街的對角望著她。
嘉烈?
真的是他嗎?抑或只是她白日的夢幻?
他對她笑了笑,緩緩走到她的面前,日光下移動的影子證明了自己並非她的幻覺。
「嘉烈,你怎麼在這兒?」她呆呆地問。
「聽說你要去巴黎了,是嗎?」他的聲音輕如風。
「誰告訴你的?」邱予婷微微吃驚。
「還有誰,當然是小桐打電話告訴我的啦。」
「那個小鬼……」她也不由得笑了,「比狗仔隊還要討厭。」
「你就要去巴黎了,我安插在你身邊這隻狗仔以後也沒有用了。」他的眉尖若蹙,隱隱地嘆息一聲。
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呆呆地愣在那裡。
「不要這麼緊張,」他忽然又恢復笑顏,「我不是想勸你留下,我只不過……來跟你告別而已。」
告別?她寧可他不來,這樣的場面只會讓她傷心……可她又似乎盼著他來,來見臨行前的最後一面。
「來,我們一起走走吧。」他大方地朝她伸出一隻手。
猶豫了分刻,她的掌心很自然地與他的交疊在一起,從前逛街時就很喜歡這樣牽著他,現在也改不了這個習慣。
「喂,我們來玩一個推理遊戲,好不好?」他看她尷尬地沉默,便笑嘻嘻地提議。
「怎麼玩?」
「我提問,你來回答。」他打了個響指,「比如,今天你在這裡遇到我的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偶遇,二是我故意在這裡等你。你猜猜是哪一個?」
「我怎麼知道呀!」她裝傻。
「很簡單呀,我家離這裡好遠,平時辦事也不可能路過這裡,所以我們不可能是偶遇。剩下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我專門來這兒等你。你看到我神情憔悴,盯著你看的時候目光深情,呵呵,就證明雖然我嘴上說來跟你告別,可實際上是因為我太想念你了……忍不住想見你。」
「嘉烈……」這番表白如此別出心裁,讓她有一種落淚的衝動。
「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與她一樣強顏歡笑,「你剛才見到我的時候,不應該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寵愛地刮刮她的鼻子,利用最後的機會,「非禮」她一下。
「哦,原來推理遊戲是這樣玩的,」她淺笑,「我懂了。」
「既然你懂了,我們就再來玩一個。」他忽然正色道:「當你從巴黎回來的時候,再次看到我時的反應,會有兩種可能:第一,還是忌諱我是嘉德的弟弟,對我不予理睬;第二,已經不在意我的身世,願意與我和好如初。你猜是哪一種?」
「我……我不知道。」她轉過頭去,不讓他發現自己晶瑩的淚光。
「笨學生,」他再次敲了敲她的腦袋,「去到法國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回來給我答案。」
「好。」他的目光碰撞著她的心,逼得她顧左右而言他。「你看,那裡有一間很美的服裝店耶!」她朝路邊一指。
「你不會是想叫我幫你買衣服吧?」在極為難過時,他依然可以笑得優雅。
「對啊,算你猜對了!」她努努嘴,「當你女朋友這麼久,你都沒有送過我一條漂亮的裙子,你們兄弟倆一樣小氣。」
「天啊,」裴嘉烈大呼,「大哥難道沒有買過裙子給你嗎?」
「他只是叫秘書幫我買,都沒有親自陪過我。」
「好,本人今天就滿足你的願望。」他點頭。
邱予婷勝利地大笑,和他進了那間服裝店。
店內琳瑯滿目,各式各樣的新款服飾讓邱予婷幾乎挑花了眼,最後,還是他給出專業意見,替她選擇了一條海藍色的連身裙。
她穿著它,輕盈地走到他面前,彷彿大海裡的一顆水珠,清爽怡人。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他了,將來的一切都是未知數,所以,她要儘量燦爛地微笑,給他留下最美的記憶。而他,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不肯放過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
回到更衣室裡換了平常衣衫之後,她沒有再回來,而是把這條美麗的衣裙遞到店員小姐手裡,自己悄悄從後門走了。
既然告別是一件傷心的事,她無法面對,那還不如就這樣默默地退出他的舞台,什麼也不要再說了吧。
「先生,那位小姐說她有事先走了,」店員來到店前,詢問裴嘉烈,「請問這條裙子您還要不要呢?」
一直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等待的人微愕地抬起眸,瞬間之後,便明白了邱予婷不告而別的心情。
他應該生氣的,畢竟,她沒說一句話就把他獨自拋在這裡,完全不顧……但他只是澀澀一笑。
「當然要的,」他回答,「麻煩幫我把它包起來,我的信用卡在這裡。」
留下衣衫,彷彿留下了一個希望,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再次穿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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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5 01:32:41
第十章
一年後。
「總裁,別忘了今天晚上你有約會哦!」王秘書敲門而入,提醒道。
「約會?」裴嘉烈揉了揉眉心,「什麼約會?」
現在他另創公司,自立門戶,王秘書對他的稱呼由「副總裁」順理成章地升級為「總裁」。
「總裁,你是不是因為最近的案子忙糊塗了?」王秘書笑,「今天晚上,你要去相親哦!」
「相親?」他一怔,「有這回事嗎?」
「你親口答應的,可不能反悔。」
「哦,我想起來了,王秘書,上次你說過要把自己的表妹介紹給我,對吧?」他聳聳肩,「抱歉,我真的忘記了。」
「不是我的表妹,是我的一個朋友。」王秘書莞爾,「放心好了,總裁,我介紹給你的絕對是極品。」
「極品?」
「對呀,長得漂亮,身材又好,心地善良,談吐高雅……這個世界上簡直再也找不到像她這樣完美的女孩子了。」
「王秘書,聽你說得好像仙女下凡似的。」
「嘻嘻,總裁,仙女下凡你未必喜歡,但這個女孩子,你肯定會喜歡。」
「是嗎?」他微微一笑。
「真的,我的這個朋友最大的優點就是跟你一樣。」
「我有什麼優點?」
「會講笑話呀!」
「呃?」
「以後你們一唱一和,唇槍舌戰,鬥智鬥勇,生活何愁沒有樂趣?」
「聽上去挺熱鬧的。」
「不要再猶豫了,總裁,錯過這樣的女孩子太可惜了,你知道嗎?有許多男人排著長隊等著約她,她都不理呢!」
「那我怎麼知道她一定會理我?」
「這個總裁你就不必操心啦,」王秘書神秘一笑。
「好吧,王秘書,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去湊湊熱鬧吧。」他淡淡地答。
「什麼叫湊熱鬧呀?總裁,你要努力一點,太後天天七道金牌召見我,追查你的行蹤,你就早日讓她抱上金孫,也可以省了我的麻煩。」王秘書叮囑,「今晚七點,在創佳大酒店三樓的餐廳,不見不散。」
「可是我怎麼知道她是誰?要不要把我的手機號碼給她?到時候方便聯絡。」
「不用啦,總裁,我相信你們心有靈犀,到時候自然就會認出對方的。」王秘書聳聳肩。
「這樣真的可以嗎?」他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還有,總裁,你不許再像以前對待何小姐那樣,使出詭計,讓人對你信心大跌,寒暄不過一個小時,雙方便各奔東西,從此變回陌生人……」
「好好好,」裴嘉烈舉手投降,「這次我保證老老實實,真誠待人。」
「那就乖啦!」王秘書哈哈大笑。
予婷:
那日回小公寓取唱片,走過我們熟悉的林蔭小路,恰巧看到落葉紛飛的景緻,我這才想起,已經是秋天了。
巴黎的秋天是什麼樣子?每次去那裡都沒有遇上,所以一直很好奇。
受你的影響,我現在也極厭惡古典音樂,每次聽見大哥在書房裡放莫札特,我便有一種想打人的衝動。老媽害怕大哥受傷,連忙將他的古典唱片統統藏到地下室去了。
這些日子,你不在,時尚界又出現了幾張新的模特兒面孔,都不及你萬分之一美麗。由於她們的出現,使得昔日那些討厭你的觀眾紛紛懷念起你來,人心真是難以捉摸。
我時常開車到小桐學校的附近接她放學,帶她去吃肯德基,只為打探一點關於你的消息,偏偏小桐那個沒心肝的傢伙,完全不瞭解我的心情,對遠在他鄉的你也毫不關心,每一次,她都只顧埋頭大吃大喝,或者大談最近有哪部漫畫好看,說不出半點有價值的消息。
好吧,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說明你此刻平安。知道這一點,對我而言,也就夠了。
近日我已與大哥散夥,自己另組公司,明天將與本公司第一位客戶見面。如若順利,明晚再向你匯報戰況。
嘉烈
這是他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在這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音訊了。
剛到巴黎的時候,他常常十二小時在MSN上等她,或者託人給她送來驚喜,比如時裝秀後的一束鮮花,而花中藏著小禮物。
他的信也每天光臨她的電子信箱,由於發送頻繁,幾乎被系統當做垃圾信擋掉。
但,忽然地,他就銷聲匿跡了。
她還等著他匯報跟客戶見面時的戰況,他卻不理她了,發信過去慰問,也沒有半點回音。
難道……他真的已經決定放棄她,不再對她窮追不捨了?
這樣的結果,是她最初希望,然而猛然淪為現實,她只感到心中一片失落。
很想打聽他的近況,卻不好意思開口問。
是她拋棄他的,這會兒再戀戀不捨是否為時已晚?
她一直等,等到再也忍不下去,於是回國,這樣可以離他近一點,可以聽到一些風吹草動。
「小婷,今晚就穿這一件,怎麼樣?」邱女士拿出燙好的美美衣裙,打斷女兒的沉思。
「媽媽,你最近打扮得越來越年輕了。」邱予婷微笑。
「心不在焉的丫頭,你想氣死我呀!」她敲了女兒腦門一記,「這是為你準備的,誰說是我要穿的?」
「我?」邱予婷詫異,「媽媽,我今晚打算躺在床上看電視,為什麼要穿得這麼漂亮?難道有什麼重要的約會我忘記了嗎?」
「天啊,你真的忘了?」邱女士叫起來,「你答應了我,今晚要去相親的!」
「呃?」
「你這個笨丫頭,」邱女士戳戳她的前額,「等一下早點去酒店,知道嗎。」
「媽,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要去相親呀?」
「不相親?那你帶一個男朋友回來給媽看看。」邱女士面帶慍色,「自從你叫報紙登了那則荒唐的新聞後,根本沒有男人敢追你,媽媽好不容易託人物色到一個不錯的小夥子,你敢拒絕?」
「哦。」她低下頭。
「看你這個不情願的樣子,難道還在想著那個裴二少?」
「嗄?」被說中心事的她連連抵賴,「沒有呀!」
「那就好,現在你就算想吃回頭草,人家也未必理會你了。」
「媽,今晚相親的這個男人是誰呀?」邱予婷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岔開話題,「麻煩你再說一遍,最近我的記憶力的確不太好。」
「他呀,絕對是個人間極品,相貌英俊,性格溫和,談吐舉止風度翩翩,家財萬貫,智慧超群……」
「哇,媽媽,那他豈不是天神下凡?」
「壞丫頭,你以為媽媽在吹牛?」
「不是,」她笑,「只不過,媽媽你好像誇張了一點點……」
「等你見到他的時候,就會嚇一大跳,完全同意我的看法的。」邱女士自信滿滿地道。
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惟一讓她覺得十全十美的男人,絕對不會是今晚的陌生人。
但作為一個乖女兒,她可不敢透露自己還愛著那個分手多時的男子,因為,他是否還愛著她,是否願意與她和好……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沒有哪個母親會同意自己的女兒放棄身邊實實在在的相親對象,去追求一個未知數。
所以,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今晚,她會去相親。
跟了嘉烈這麼久,他那套相親時欺騙人的把戲,她也學到了幾招,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會使出來讓自己全身而退。
「媽媽,我和那個人怎麼相認呢?」她提出疑問,「要不要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他?」
「放心好了,媽媽相信你們會心有靈犀,一眼就能認出對方。」邱女士神秘地笑。
「呃?」邱予婷怔愣了下。
母親太有信心了吧?似乎算準了今晚她會跟那個男人一見鍾情似的,只怕到時候期盼落空,母親會失望得大喊大叫。
夜幕漸染,創佳大酒店華燈初上。一個可以觀察餐廳內動靜的隱密角落裡,坐著裴太太和邱女士。
「親家母,你說孩子們如果知道是我們搞鬼,會不會生氣呀?」邱女士笑得嘴巴都快闔不攏了。
「管他們高興還是生氣,反正我們如果不安排這一次相親,這兩個傻瓜到底鬧彆扭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呀!」
「親家母,放心好了,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會愛得死去活來,不會再冷戰了。」邱女士拍著胸口,「我保證。」
「咦,我兒媳婦已經來了。」裴太太忽然道。
「我女婿也來了呀!」邱女士笑,「他們兩個還真有默契呢,要來一起來。」
「噓,別讓他們發現我們,悄悄地看好戲吧。」
來人當然沒有發現坐在角落裡的兩個無聊老太婆,他們各自低著頭,就近找了張桌子坐下,沉默地各想心事。
咖啡都喝了一杯之後,也許因為等得太久,他們這才抬起雙眸,尋找四周的可疑對象。
在這一瞬間,四目交會。
「嘉烈,好巧呀!」邱予婷率先起身走過來,打破尷尬的沉默。
「予婷,什麼時候回來的?」裴嘉烈頓了一頓,才道:「好巧呀。」
「你來酒店談生意呀?」
「我是來相親的。」他老實答。
「相親?」一道震驚的神色掠過邱予婷的臉龐。她鼓足勇氣回來找他,找到的結局,卻是他打算跟別的女人相親?
不,她不能怪他。已經一年了,他應該早已擺脫情傷,把她淡忘。難道要他為她守身如玉、終身不娶?
「你呢?」輪到他問話了,「你怎麼也在這兒?」
「我……」她苦笑,「我也是來相親的。」
「是嗎?」他淡淡一笑,「好不容易從國外回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原來是忙著相親。」
「我……」她想解釋,卻無從解釋起,誤會是注定造成了,「嘉烈,一起喝杯咖啡吧。」
「我看還是算了吧,」他搖搖頭,「我相親的對象可能馬上就要到了,如果看見你,我怕她誤會。」
「哦……」她難堪地點了點頭,「也對。」
「你也應該避嫌才是,免得你未來的男朋友胡亂猜疑。」
「都還不認識呢,我管他怎麼想。」她聳聳肩,猶豫片刻,忽然道:「跟你相親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人?」
忍不住衝動,她大膽地問。如果不問,這一夜,不,往後的許許多多個夜晚,她都會因胡亂猜測而失眠的。
「聽說很漂亮,也很能幹。」
「這一次你還打算像對待當年的何妹妹那樣對待她嗎?」她笑。
「當然不會了啦,」他的談吐擺脫了頑劣,像一個成熟穩重的男子,「我答應了媒人,這一次要真誠待人。」
他的回答刺痛了她的心。為什麼他就不能多等一會兒呢?
好無理的想法,當初是她叫他不要等的,如今又有什麼資格這樣想?
她活該!這是上天給她的懲罰,罰她的膽怯與自私。
「那等她來了,我要好好看看,」她苦笑,「我最喜歡看美女了。」
「她可能找不到地方,我看我下樓去等她好了。」
「哦,說得對,應該那樣。」她怔愣地點點頭。
只見裴嘉烈優雅起身,走向餐廳的入口處,消失。
邱予婷望著他的背影退出自己的視野,彷彿支撐著身體的柱子轟然而倒,猛地跌坐在身後沙發上。
她抓起面前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起來,水杯裡裝著什麼,是什麼滋味,她全無覺察,只想利用眼前的什麼來鎮定自己的情緒,以免當場暈厥。
「這兩個孩子在搞什麼鬼?」旁觀的裴太太愕然,「怎麼好好的,又吵翻了?」
「親家母,你先別著急,我去問問予婷。」
邱女士也按捺不住情緒,飛一般衝到女兒身邊,大聲嚷起來,「嘉烈到哪兒去了?你們又怎麼了?」
「媽媽?」母親的突然出現讓邱予婷驚訝萬分,但她只是呆呆地抬起頭,僵硬無語。
「我問你,嘉烈到底上哪兒去了?」
「他、他到樓下接他的女朋友了……」她喃喃說出自己聽到的答案。
「什麼女朋友?」
「他今晚相親的女朋友……」
「笨蛋!」邱女士真想賞女兒一記耳光,讓她清醒過來,「你才是他今晚相親的對象。」
「什麼?」她顯然聽不明白。
「我和裴太太精心策劃,為你們安排了這一場相親,你們怎麼不懂呢?」她深深嘆息,「真是兩個小白癡。」
「你們……」她終於恍然大悟,彈跳起來,「你們怎麼不早說呢?」
「還不快去把嘉烈追回來!你如果追不回他,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女兒。」
「可是……他也許不想再跟我和好了。」
「他不想跟你和好,會叫家裡把『綠茗廣告』撥到他的名下?」
「什麼?」
「你以為這一年你可以在巴黎逍遙快活是因為誰?還不是因為他這個新老闆知道你心情不好,故意讓你放長假。他一直在等你想通後回來找他,你懂不懂?」
「真的嗎?」
邱予婷一陣狂喜,再也聽不清母親又說了什麼,拔足便往外跑。
人影紛紛中,她淚眼迷離,拚命找尋他的蹤跡……但她找不到,怎麼也找不到。
她該到哪裡才能遇見他?上蒼如果可憐她,請給她一點提示……
那棟公寓?忽然,一個念頭竄上心頭。
對呀,那棟公寓是他們初遇的地方,他如今也許還住在那裡,在那兒等她?
邱予婷第一次見到裴嘉烈,是在這間房門前。當時,他在放古典音樂,她則拿著一把大錘子。現在,他們不知是第幾次見面了,她很高興,這把錘子可以再次發揮作用,敲開他家的大門。
在橘色的燈光裡,他看到了她,定定地站住。
「你還住在這兒呀?」她笑,「還是把音樂放得那麼大聲。」
盯著她良久,裴嘉烈終於開口,「別忘了,我交了一年的房租。」
「你今晚相親的女朋友呢?」她進一步問,「等到她了沒有?」
「當然,」他聳聳肩,「我剛剛才送她回去。」
「她長得什麼樣子?」
「很漂亮。」
「你的意思就是說──我也很漂亮嘍?」
他望著她。
「因為我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什麼意思?」
「其實,今晚你相親的對象應該是我。」她笑,等待他吃驚的表情。然而,他卻依舊一臉鎮定。
「我知道。」半晌,他答。
「你知道?」她駭然。
「我知道她們設了這個局,助我們和好。」
「你……」她聲音發顫,「而你卻佯裝不知,因為你根本不想跟我和好?」
「不,我佯裝不知,是想讓你主動來找我。」
「什麼?」邱予婷發現,過了這麼久,原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依然沒有變──他依然是設計的那個人,而她則永遠是上當的那個傻瓜。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他勝利地笑了,「在我給你發最後一封信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回來的。」
「為什麼?」她面帶慍色,斜睨他。
「因為你會好奇我為什麼忽然不理你了,就像看電視看到精采處卻忽然停電,這個時候任何人都會著急的。」
「壞蛋!」她狠狠踩了他一腳,回頭就走。
他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拉住,攬入懷中。
「當你從巴黎回來的時候,再次看到我時的反應,會有兩種可能:第一,還是忌諱我是嘉德的弟弟,對我不予理睬;第二,已經不在意我的身世,願意與我和好如初。現在你可以回答是哪一種了吧?」
「不知道。」她拒絕回答。
「我猜你即使還介意我的身份,但已經捨不得離開我了。」他自問自答,「再考你一題,可不可以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說罷,他用一副色迷迷的眼神盯著她的紅唇。
「這個我倒是知道。」她努努嘴,湊上前去,吻了他一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想調戲本小姐……」
話還沒說話,便無聲。因為,被堵住的櫻唇再也發不出聲音。
看來,她猜得很對。推理成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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