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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董妮 -【惡名昭彰之井中月】《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4:23     標題: 董妮 -【惡名昭彰之井中月】《全文完》

惡名昭彰之井中月 作者︰董妮

她原是先皇最寵愛的七公主,如今則是大晉王朝的女皇,
普天之下,唯她獨尊,民間朝廷無人不懼她這雙手染血的女子,
只有他龍天宙,她的王夫,即便因她成了半個廢人,永困深宮,
卻幾乎不正眼瞧她,成天端一張冷臉對她;
她承認自己做事雖然手段激烈,但並非易怒之人,
偏偏看著他,她就是忍不住想發火,想撕碎他諷刺的笑,
想擊破他漠然的神情,想看看他的心是否真的空乏~~
原來她自以為無心無情,不過是沒遇上龍天宙,
他是她命中的魔星,捉摸不了偏又放不下舍不了,
即便兩人是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她也情願如此糾纏下去,
或許纏久了,她能學會什麼是愛,又該怎麼愛一個人?
而他,願意將她放進心中,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4:39

第1章(1)

她名喚封言,封號「歌月公主」,但大家都稱她七公主。

曾經,她是先皇最寵愛的女兒,「歌月」形容的不只是她如月華仙子般美麗的容貌,更是她那如暗夜中的明月銀輝遍灑、皎然月兌俗的溫柔。

但這一切都在半年前改變了,如今她是曾經的神佑國女王。

之所以說「曾經」是因為她登基後,立刻將國號改為大晉,年號永世。

她說,神不會保佑凡人,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為杜絕國內百姓迷信、凡事只問鬼神歪風,自此而後,神佑國永不復存,代之而起的是用鐵和血鑄就的大晉王朝。

年號永世,則彰顯著她的野心——要這大好河山永屬封家,歷億億萬萬年永不改變。

她毀寺廟、拆道觀,逼迫出家人還俗,跟一般人一樣耕作、交稅、服務勞役,凡遇不服者,殺無赦。

因為,她也被稱為「鐵血女皇」。

所有人都怕她,但她不在意,尤其是朝廷百官和那些世家望族,他們越怕她越好,他們畏懼,短時間內便不可能起來反抗她。

而只要給她三、五個月,等她將兵權一一收攏,那些家伙再想反抗,也是井中撈月,幻夢一場。

于是,半年後,又是一場人頭滾地、血海翻騰的屠殺。

從朝堂到民間,讓她殺得血腥,但也殺出了一片新氣象,一個新生、不若以往暮氣沉沉神估國的新王朝——大晉誕生了。

這國家在她的高壓統治下,正迅速向外擴張、向前奔去。

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可思議,但整個國家煥然一新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小女皇不簡單。

不過她種種手段也讓她坐實了「鐵血女皇」之名。

畢竟,一個手段如此激烈,又是弒父殺兄奪來皇位的女子,她不血腥誰血腥?

如今全天下大概沒有一個人不怕她——只有一個例外,她的王夫——龍天宙。

當初她能逼宮成功,龍天宙居功厥偉,所以她做了女皇後,就把這位「駙馬」封為王夫,廢去武功、穿了琵琶骨,變成一個半廢人,永困深宮。

她忘恩負義嗎?

不!她若是那樣的人,以龍天宙的所作所為,他早成為一具尸體了,不會在這里享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生活。

寢宮里、龍床上、她在上、他在下,因為她是女皇,她永遠不會再屈居人下,也因為……他不配。

她為什麼會有如此難听的聲名?弒父殺兄?還不是拜他所賜!

當年若非他鼓動,她豈會和白雲妖道合作,一起逼宮,結果白雲貪圖近利,殺了她父王,雖也付出了代價,但最惡劣的罪名卻讓她背了。

至于她的太子皇兄?旁人不知道,她卻一清二楚,那位放棄祖宗姓氏,改名「花淚痕」的男子,此刻正與龍天宙的妹妹龍天洪在龍家祖墳旁結廬而居,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她不會招惹自己的皇兄,從他能名聲不顯卻暗地里聯絡大半朝堂官員,又得到邊軍認可,一朝逼宮成功,就知他是個能忍擅忍又多智近妖的人物,他肯歸隱,對她只有好處。

至于她能順利即位……哼,要不要說是王夫手段通天呢?

龍天宙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絕不可能與人共待一夫,但當皇帝的,即便愛再真、意再誠,光祖制這一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就過不去。

龍天宙疼妹妹,于是要花淚痕做選擇,江山與美人,只能擇其一。

花淚痕要了美人,而七公主則得到了皇位,看似公平,是不?

但除了少數自己人外,誰知龍家人一手顛覆了一個王朝,為的不過是替他們最小的妹妹龍平安報仇。

至于她父皇死後,國家會怎樣,誰在乎?起碼他們不在意。

只有她,她無法放棄這個封家天下,當年先祖打天下有多辛苦,怎能讓他們這樣玩?

再則,朝中大變,若無人主持大局,蠻族來犯,又會死多少人?

天下一日無主,就會有無數的野心人士冒出頭,將這片大好河山弄得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而這些事龍家人全不在乎,他們只求殺白雲報仇,其它的就啥也不顧了。

這樣的人、這樣的一群惡徒、一伙混蛋,教她如何不深惡痛絕?

因此為了報答他的相助之恩,她留下他,同時為了回報他的欺騙,她將她幽禁深宮。

她要全天下都知道,皇權不可侵犯,不管是誰、為了什麼原因,一旦欺到封家人頭上,就等著生不如死吧!

但她還不能讓龍天宙死,她需要他幫她為王朝開枝散葉,永世流傳。

真該死,如果她能找到比他更杰出的人才就好了,也不必天天對著他的冷臉——好吧,朝堂上總是勾心斗角,殊無真心,偶爾她也想誠實一回,龍天宙的容貌並不難看,劍眉星眼,鼻如懸膽,唇若涂朱,尤其那微微上勾的眼尾,像時刻對人使魅,宮里哪個宮女見了他能不臉紅?

若非知他幾近斷情絕欲,她必定不讓那些宮女接近他,以免混淆了皇室血脈。

但他對別人無情,對她也是如此,每天跟木頭似的。

別說他不識情滋味,她知道他每天都畫著同一個姑娘,據說那是他的義妹龍平安,但看他畫圖時的神情……哼,恐怕他們之間不只是兄妹之情那麼簡單吧!

若非龍平安已死,她一定親手了結她。

但如今叫她跟一個死人比較,豈止是「無力」二字可形容?

她也想過找別人,但自從她錯過自己唯一的真愛後,便不再渴求愛情,卻也不想隨便找個阿貓阿狗將就。

最終,她想為大晉開枝散葉,還是只能選擇龍天宙——他那樣優秀,他的孩子應該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只要她用心教養,何愁百年後不能再出一個名君,再創大晉盛世?

可惜他對她沒意思……但也好,她對他同樣沒什麼感情,他們在一起唯一的目的就是——生孩子。

只是她沒有,依然可以在床上一展雌威,他卻不得。

逼不得已,她只好每天給他喂藥,再行房事。

罷開始她以為他會生氣、甚至反抗,因此廢了他的武功,讓他作怪不得。

但他半點反應欠奉,好像不管她做什麼他都無所謂似的,她這才明白,他跟她一樣,心里早已被某個人填滿了,再無一絲空間,因此如今跟誰在一起都是一樣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相似的境遇應該讓他們彼此憐惜才對,但很遺憾,他們不只心里容不下彼此,連眼里都看不見對方。

他們就如兩頭野獸,靠在一起只會互相傷害。

這實在悲哀,可她不會放手,至少在生下孩子前,她絕不會放手。

她覆在他身上,也懶得為他月兌衣了。生孩子並不需要坦誠以對,是不?

前面那些都是多余的,他們只要直接進入步驟就夠了。

她一樣衣裝整齊,跨坐在他身上,他看她揮汗如雨,心里好笑。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封家又不是只剩她一脈,了不起從旁支擇一優秀者嚴加訓練,將來不一樣能成材?

強扭的瓜不會甜的,就像他不管服下多少藥,身體有了反應,心里依然一片冰冷——事實上,他的心早在平安死時,就跟著一塊兒凋零了。

若非大哥使了手段,他現在已經跟平安上窮碧落下黃泉,永不分離了。

但他無法恨大哥,因為大哥跟他一樣深愛平安,愛她的溫柔、愛她的善良、愛她的一切一切,這樣濃烈的愛,怎麼可能與別人分享?

今天換成他是大哥,他也會那樣做,與平安生不同衾、死同穴,而且只有他們倆,再無第三人干擾。

平安,他真的好想她,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可愛的姑娘了。

他不會再愛別的女人,不論這個女人是女皇、是乞丐,都一樣。

「唔!」突然,她俯身,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得像要咬掉他一塊肉,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跟朕在一起的時候,不許一心二用。」她可以容許他的心里有別人,但絕不接受他們在行人倫大事時,他將她想成另一名女子,這是對女人最大的侮辱。

「陛下做得到嗎?」他淡諷,唇角的笑邪氣得令人心里發顫。

就算她心里早已有人,仍不得不承認,要論當年京師三大美男子,長得最好的還是龍天宙。

他的俊美像光、也像罌粟,讓人情不自禁受吸引,從此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如果不是她出身皇家,見慣了美人,她必定會愛上他。

可惜,她在深宮里見多了美麗的花,越是漂亮、越是有毒,所以她反而喜歡那宛若清泉、勁拔如風中綠竹的翰林學士文若蘭。

她深深地看著身下男子。「你差他太遠了……尤其是一雙眼,他是最清澈的寒潭冷泉,你卻是最陰暗的黑夜,教朕如何不想他?」

他唇邊的嘲諷收起,露出是深濃郁的悲傷與無盡思念。

「平安心善,在她眼里,這世上沒有壞人,沒有壞事……明明她的身子那麼糟,每天都在病痛中受苦,為什麼她還能如此樂觀慈悲?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龍天宙,要我忘記她,至死都不可能。」

「你——」該嫉妒嗎?她是女皇,天上地下,獨一無二、最尊貴的人物,他卻拿她來跟一個死人相比……

憤怒像烈火,差點燒得她失去理智。

但他眼里的思念與濃情卻似一盆冷水,澆得她心涼。

原來這個心性狠毒的男人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可惜不是對她……

不!就算他有朝一日改變了心性,愛上了她,那又如何?

她的心里永遠只會有那一汪清泉,不會有這一朵毒花。

「你愛想誰是你的事,但朕警告你,頂多半年,朕再不能受孕,你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她不信世上無人才,了不起她再開科取試,總能找到優秀之人,再延皇室血脈。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4:54

第1章(2)

他笑了,輕佻又狂妄。「若有這麼一天,我會感激你的,我的女皇陛下。」

從平安死亡的那一刻起,生命于他早已無半點意義,他之所以沒有主動尋死,不過是因為幼年時與平安一句戲言,她說︰希望哥哥、姊姊都能活得好老好老,活到頭發白白、牙齒掉光光,依然每一天在一起,快快樂樂、開開心心。

那時他應允了她,所以他不會了結自己,但若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感激不盡。

「我不只會殺了你,你的弟、妹一個也別想逃。」明明他們正做著最親密的行為,但心卻像隔了十萬八千里那樣遙遠。

「你說的若是天洪和天荒……」他又笑了,這回卻是帶著淡淡的溫情,彷佛初春時,微風帶來天地間第一抹生機。「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說過,平安生,我們生,平安死,我們也絕不獨活,所以在龍家的祖墳里,不只有義父、義母的棺木,更有平安和我們四人的位置。若非大哥放下斷龍石,早在數年前我們就進祖墳內,陪平安一起過黃泉、進地府,永不分離了。」

「你不是說過你答應龍平安不會自殺,那麼殉葬又算什麼?」

「我們當然不會自殺,只是以身相殉,陪平安走一趟黃泉,以免她孤身一人上路,寂寞無依、受人欺負。」

「莫名其妙。」他的話前後矛盾,根本是瘋子才說得出口的話。

「你自幼錦衣玉食、備受寵愛,當然不能理解一個小乞丐突然從人見人嫌,變成龍府的少爺小姐,有衣穿、有東西吃,可以讀書習武……那種天差地別的生活。如果說,遺棄我們的爹娘給了我們這副身軀已屬重恩,那麼平安就是給了我們另一條命,讓我們可以抬頭挺胸,好好生活的偉大人物,她也是唯一可以令我們為其舍命亦在所不惜的人物。」

「若你以為深宮內苑的日子只有快樂,沒有痛苦,我只能說你很愚蠢。」沒有誰的日子是一帆風順,公主跟乞丐各有不同的苦,只看彼此能不能互相了解。

他沉默了下,想象若是自己生為先帝的子女會是怎生光景?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他知道那絕不能用「快樂」二字形容。

「你是對的。」所以他們都沒有錯,唯一錯的是——他們在錯誤的時間相遇、結合,然後造就了更多的錯誤。

她瞬間怔住,沒料到他會這麼坦率地認錯。至少,她從前遇過的男子在她面前低頭,只是畏懼她的身份,心里卻是不以為然的。

只有文若蘭例外,所以她才對他特別上心。

但龍天宙,這個不怕死也不怕她的男人,他為什麼能低頭低得這樣干脆?

「你終于也懂得剛過易折的道理,想對朕屈服了?」

這回換他疑惑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何來屈服之說?」

明明他生得一副妖魅邪氣、俊美無瑕的面容,但為何說起這些話來,卻是如此地正氣凜然……她彷佛看見當年那個明如鏡、清如水的文若蘭。

不!人間謫仙只會有一個,回想昔日龍天宙利用她對付白雲妖道的手段,這個男人絕對稱不上光明正大,所以他現在的正氣一定也是裝出來的。

她被騙過一次,嘗盡苦頭,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迷惑朕,那你大錯特錯了,朕身為一國之君,凡事以國為重,絕不會受私情影響。」所以就算她愛慘了文若蘭,至今仍對他念念難忘,但當年一發現文家勢力已遍布朝堂內外,便毅然斷情斬緣,派人追殺他,而後雖告失敗,但好歹將文家勢力鏟除殆盡。

她是絕不容許有人危害封家江山,因此如今就算文若蘭再想登高一呼,也不可能再發生黃袍加身的事了。

龍天宙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嘲諷的笑再度溢上唇角。

「你比我可憐,你連自己愛的人都不相信,這世上你還能相信誰呢?」

「為君為皇,本就不該偏听偏信,才顯公允,我若放任私情控制理智,才是國之不幸。」

「但多疑就是國之大幸了嗎?」他冷哼。「你說你喜歡文若蘭,你說他是世間唯一一道清泉,你說他是難得表里如一的君子……如果他真這麼好,你又怎會疑他心情不軌而痛下殺手?」

「他當然是君子,只是世間何人抗拒得了天子寶座?就算他有心秉持公正,他身邊的人呢?難保不會有小人煽動他,令他鑄下滔天大錯。」

「九五至尊嗎?哈哈哈——」他狂笑。「孤家寡人有什麼好做的?別把每個人都想作你自己,世上寧做閑雲,不入廟堂的人多得是。」

她又想起受他煽動,與白雲妖道合作逼宮卻害死父皇的事了。

「當年若非你一意誤導朕,說只有收買親近先皇之人,才能令毫無根基的朕一舉功成,那樁悲劇根本不會發生,你——你害得朕好苦……」話到最後,咬牙切齒。

「你若把定心頭,不貪不躁,就算我是天魔再世,又豈能鼓動你半分?」

「你的意思是這全是朕的錯?」

「你的野心讓你決定選一條最快速方便的路達成目的,現在你成功了,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歡喜做、甘願受。就像他,他說過,只要能殺白雲為平安報仇,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如今白雲死了,他功力盡廢,幾成廢人,可平安的仇報了,他心里只有歡喜,絕無一絲怨恨。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他是這樣,她難道就能例外?

她若以為什麼都不必付出就能得到一切,那也太天真了。

「朕當初想是穩住我封家江山,不讓父皇敗壞,絕非弒父,圖謀皇位!」她承認自己有野心,但絕沒有那麼不堪。

「穩住封家江山不是非你不可,太子亦可,你當初又為什麼非跟他爭那個位置?」人總喜歡用一些好听話來掩飾、美化自己,卻不知妝點了外表,內心只是腐爛得更徹底。

還是平安好,永遠那麼坦率、天真、可愛,難怪大哥連對兄弟們都要使手段,自己進祖墳,獨佔平安,讓被留下的他們只能望著斷龍石空嘆。

「太子體弱,長年臥床,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誰知道他是裝的?朕當然不放心將天下交給他。」她面紅似血,一半是氣的,一半是。

「但是這個久病之人卻掌握了朝堂內外大半勢力,足可證明他的能力比你強,當你發現這個事實時,你想過讓賢了嗎?」他譏諷。

那場逼宮,他與她都參與其中,所以他倆都知道,當她發現太子竟有此實力時,她想的不是讓賢,而是如何捉住太子的把柄,迫他退讓。

說到底,她才是最有野心、最有手段的,只是目的達成後,她又要愛惜名聲,將所有的失誤都歸罪到別人身上。

典型在上位者的嘴臉——天子授命于天,所以不可能有錯,倘使她犯錯,必是旁人所害。

像她這樣的女人,哪怕生得再美麗,也休想打動他的心。

「你——」她又羞雙惱,忽然微微提起腰,再狠狠坐下,然後得意地看他皺緊的眉。「朕乃一國之君,朕的作為就代表了上天的意志,朕若有錯,現在的大晉能這麼強盛繁華嗎?」

「唔!」傳來的痛讓他忍不住悶哼,這個女人簡直不講理到極點。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氣了,雄腰一挺,一記猛烈的穿剌直搗她最柔軟的部位。

「啊!」她驚呼。「不可能……你服了藥應該不能動才對,怎會……」

他用一連串的動作證明自己不僅能動,還非常有力。

「陛下不知道,不管什麼藥,服久了都會漸漸失效,那藥我服了半年了,早已對我失效了。」說著,他頻頻挺腰,要讓這個小女皇嘗嘗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停住……」她氣喘吁吁,卻發現心頭深處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破裂了,是那強悍的自尊,還是對情愛曾有的遺憾?她不知道,只覺得理智漸漸無法控制身子,對一向習慣掌握一切的她而言,無疑最是恐怖。「朕命令你停住,你听見沒有……」

「如陛下所願。」他嘲諷揚唇,同時,一道灼熱的精華射進她體內。

「啊……」她鼻間發出一記甜膩的,竟是控制不住地高潮了。

但那種快樂也只持續了短短一眨眼的時間,當她回過神來,恨恨地瞪他一眼。

今日之恥,她一定會報的!

隨即,她起身準備離去,卻感覺一股溫熱從大腿根部流下,到了膝蓋時,已漸漸失去溫度,變得冰冷。

她難堪地夾緊雙腿,又瞪他一眼。「朕不會放過你的。」說完,她以極狼狽的姿勢離開寑宮。

身後,他張狂、囂張的笑聲響起,久久不絕于耳。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5:08

第2章(1)

女皇要開始選面首了,條件是文武兼備、品貌端正。

因為她要為皇家留下優秀的後代,所以未來皇子的爹絕不能太差。

朝堂內外、從上到下都沸騰起來了,這代表了王夫獨霸後宮的時代即將結束,一個人或者更多人將得到女皇的青睞,從此平步青雲。

很多自認符合標準的青年男子匯聚京師,參加皇宮的征選,先考文試,再比武功,最後合格者才有資格進宮面見降下,接受冊封。

為了羞辱龍天宙,她特地邀他一同接見那些男子,言道︰「你雖封王夫,但朕希望後宮安寧,莫勾心斗角,混亂宮廷,所以希望你待其它人要公正公平,別恃寵而驕,爭風吃醋,壞了後宮風氣。」

他可有可無地一聳肩。她若以為此舉能令他感到屈辱或生氣,那她恐怖要失望了。

他對她本無情愛,因此她想怎麼樣,他根本不關心,又何來爭風吃醋之說?

女皇看著他一臉冷然淡諷的表情,一股怒火便忍不住騰騰地往上燒。

說也奇怪,她平常不是這麼愛生氣的人,卻是習于理智,否則也無法以女子之身一步步登上皇位。

偏偏看著他,她就是想發火,總想要砸碎他那漠然的面容,看看他的心是不是也一樣冷淡?

她決定了,等一下選人的時候,就要他第一個去挑,接著她再作最後選擇。

讓王夫給女皇挑面首……哼,她不信他還能端得起那張冷然的面孔。

餅了御書房,來到奉陽宮,五十余名男子已經在這里齊集完備,只等著她選人。

他們看著她的眼光是如此熱切,灼亮得好似要把她融化一般。

她卻清楚地從他們的眼里讀到「野心」。這些人都想借著接近她,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們沒有一個人看見真正的她,在他們的心里,恐怕她這個女皇就只是一個踏上青雲路的台階吧?

世上如文若蘭那般明如鏡、清如水的男子果然稀少——不,文若蘭是世上獨一無二,她錯過了一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忽地,她對這場選拔感到索然無味。有一個老是與自己作對的龍天宙已經夠讓人生厭了,她為什麼要找更多的人讓自己煩悶?

「後悔了?」突然,他嘲諷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

她銀牙暗咬。哪怕再悔,也絕不讓他稱心如意。

「開始選人。」然後她看向他,要他開始執行王夫的「責任」。

他眼里諷意更濃,慢慢吞吞地往前走,經過她身邊時,淡淡的言語像一粒粒珠子,落地有聲。

「你其實不愛文若蘭,你只是羨慕他身上擁有你缺少的清然淡雅,所以自以為愛他……或許該說,你根本不懂愛,也不會愛人,因為你沒有一顆愛人的心。」

「你胡說什麼?」她壓低聲音怒道。

他諷笑不語。真正愛一個人,她不會值得傷害他;真正愛一個人,她不會為了一點野心就舍棄他;真正愛一個人,她絕沒辦法輕易接受其它人……而這些,她都做不到,那麼她的愛究竟是什麼?一種嘴巴說說、立刻便船過水無痕的東西?

丙然是先皇的女兒啊,心里只有權謀和名利,再裝不下其它東西。

他甚至懷疑,她千言百計想要個孩子,嚴加訓練,以便將來承繼大統,可孩子真正成長到足夠優秀時,她會不會像歷代皇帝那樣,開始懷疑、猜忌太子,反而撕裂他們的母子情分?最後,依然是用武力解決繼位問題。

想來生長在皇室真是悲哀之事,不懂愛情、享受不了親情,或許連友情也得不到,一輩子就是個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了……想到那種寂寞,他突然覺得自己幸運,至少他擁有過一個美滿幸福的家,他真正愛過一個人——平安。

雖然最終失去了平安,但他能懂得付出,未嘗不是一件幸福。

他走到那些男子面前,毫不意外看見他們或巴結、或不屑、或挑釁的諸般眼神。

如果他和女皇陛下對調,此刻他便是皇後,而這些人就是等著被選入宮中,服侍皇上的嬪妃吧?

不過因為他是男人,所以這些人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他堂堂七尺男兒漢,卻屈就一女之下的卑微。

只是他們既然覺得這是件不堪的差事,又來到這里干什麼?

世人總是矛盾得可笑。

他目光迅速掃過這些人的面孔,只一眼便記下,並且讀清了他們眼底的真正心思。

很快地,幾乎不到半盞茶時刻,他已經挑好二十人,都是些目露不屈或擅隱忍之人,至于那些阿諛奉承者,全數淘汰。

她不是希望生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嗎?那麼軟骨頭就不適合了,至于留下的麻煩人物……反正頭痛的是她,他一個半廢人,操那麼多心干麼?

很快便有一名太監過來將那些淘汰之人帶走。這些人對龍天宙屈服,本想博取他的好感,從此平步青雲、一飛沖天,誰知他不過指點了幾個,便斬斷了他們的青雲路,教他們如何心服?因此人人怨恨地瞪著他。

只有一人例外。他沒有看龍天宙,倒是將一雙漆黑、宛若冰水寒潭的眼望向不遠處的女皇陛下。

她渾身一顫。好像……真的好像啊!這份淡然月兌俗、這份清雅高貴,這一雙澄澈無波的眼眸,竟是如此像文若蘭。

當年,她就是被文若蘭那雙眸子迷住,從此念念難忘,不可自拔。

但為了封家天下,她不得不揮慧劍斬情絲,而斬斷了情緣後,她又開始後悔,倘使當初她選擇了與心愛的人永遠相守,而不是孤家寡人坐在這高位上,會不會更快樂?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去了一個文若蘭,又來第二個。這雙眼……她心下暗自決定,這一回她絕不會再錯過了。

「慢著。」她喊住了正準備離去的那群人。

龍天宙一瞬間疑惑,隨即轉身望向那些剛被他淘汰的人,很快便找到癥結——

那個眼神變化天差地遠的男人,看似清如鏡、明如水的男人,他剛才是奉承之意最深的一個,深得龍天宙懷疑他進宮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否則為何如此積極想要博取他的好感?

但此時,他的氣質完全改變,高華宛若風中勁松,任憑狂風暴雨,他巍然不動。

這樣的他讓龍天宙想起一個人——那個被女皇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第一奇男子,文若蘭。

從軟骨頭瞬間變身成為文學士啊!他心里暗笑,這人的本領可真強。

但他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龍天宙,因為他有過目不忘之能。

龍天宙很清楚他的前後轉變,更確定這人進宮絕對別有圖謀。

他到底想干麼?接近女皇,利用她的感情,再顛覆一次大晉王朝?還是他想取代女皇,成為新的一國之君?

但無論他有什麼目的都與龍天宙無關,他人生最後一件想做的事已經完了,剩下的……關他什麼事?他只要看熱鬧就好。

因此,龍天宙看著女皇陛下滿臉迷戀地走向那氣度高華的男子。

「你叫什麼名字?」

「叩見陛下萬歲——」說著,他便要屈膝下跪。

但女皇陛下怎麼可能讓「文若蘭」向她跪拜?她迅速伸手扶住他。

這一瞬間,龍天宙清楚看見那男子眼底閃過的殺意。原來竟是個殺手!

他趁著女皇近身之際,袍袖一抖,一抹匹練也似的銀光直襲她心窩。

龍天宙雖然武功被廢,但眼力還在,發現對方使的是一柄短匕,原本扣在腕間,宛如手環,要用的時候只要運功一催,便成了奪命武器。

他迅速伸手,近乎粗魯地扯住女皇的領子往後丟。

這若換成他功力仍在時,救下女皇,保住自己,絕無問題,可他一時忘了,自己不只武功被廢,還被穿了琵琶骨,渾身氣力只剩常人的一半,又怎麼拉得起她呢?

千鈞一發之際,他幾步向前,硬是擋在她身前,替她挨了那致命的一刀。

殺手本來欲取女皇性命的匕首整個沒入龍天宙的小骯,同時,龍天宙手一揚,漫漫灑灑,一片粉色煙霧霎時籠罩整座宮殿。

無數人驚慌大叫,四處奔逃,哪里有半分青年才俊的模樣。

至于靠龍天宙最近的殺手則發出一記痛苦的慘嚎。「啊——」聲音之淒厲,不下鬼哭。

龍天宙下半身已經被鮮血當紅一片,臉上的諷笑卻依然是那麼明顯、那麼刺目、那麼……讓人移不開眼。

女皇完全不敢相信他會救她,他不是很討厭她嗎?怎麼可能用這種以身相代的方法救她?

她定定地看著龍天宙,好像想從他滿臉諷意中挖掘他的真心,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何做出如此自相矛盾的事?

可惜,她在他臉上看到的除了嘲諷,還是只有嘲諷。

他身受重傷,卻不顯示痛苦,他眼看殺手倒地哀號,也無動于衷……這個人,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能令他完全失控?

「叫什麼叫?不過是一些散功粉,又死不了人,有什麼好叫的?」這語氣依然冷淡得讓人想開扁。

殿中的俊杰們哪個不是文武雙全的,現在廢了他們的武功,不等于要了他們的命,教他們如何冷靜?如何不發瘋?

「反正你們練武也不是用來干什麼為國為民的大事,有沒有都一樣,廢了對天下或許還更有幫助呢!」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他仍在冷嘲熱諷,是怕這些人恨不死他嗎?

她覺得,龍天宙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張臉是最好的,至于他的心,就算不全是黑的,起碼也黑了一半。個性就更不用說了,純粹用來招禍的。

但最毒的還是他的舌頭,完全氣死人不償命。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她想拉著他退出這危險之地,誰知他動也不動。

迫不得已,她只能喊來禁軍維持秩序,保護她與龍天宙平安。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5:22

第2章(2)

幸好粉色煙霧經過半炷香之後,已消散得差不多,否則進來十個禁軍,大概也要報銷十一個。

禁軍將失控的人們全部壓制,而殺手則被五花大綁,直接押入天牢,等候審計。

女皇陛下看見那些失去武功的男人,那仇恨的眼神幾乎要將龍天宙燒成灰燼,不禁問道︰「你剛才撒出的散功粉,可以解嗎?」

「無解。」其實是他不會解,但這些人若能找到他的妹妹,龍天洪,或是弟妹房寶兒,一身功力盡按應該沒問題。

但他為何要告訴他們?這些令他不痛快,他就要他們更痛苦一百倍,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便是如此。

丙然,他話一落,那些人已經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了,若非禁軍壓著,今天龍天宙一定死無全尸體。

她不得不佩服他得罪人的本領,短短兩個字,便為自己樹立無數敵人。

看來這些人她一個也不能要了,留下他們,她豈不隨時要準備替龍天宙收尸?

她自己尚未發現,經此一事,對他的厭惡已經沒有那麼重,反而擔憂他的生死安危。

就因為他救了她?也許有一部分因由是這樣,但……她看著他總是帶著嘲諷的俊顏,憶起他被她廢去武功的過往,他唇角的諷刺依舊,神色冷靜得好似她是告訴他,今天天氣很好,沒有下雨。

她知道人與人之間不能比、也不該比,各人有各人的好壞,比來比去沒意思。

可她忍不住拿當時的龍天宙和這些俊杰人才相比,他的沉穩仿佛萬年不動的高山,而眼前這些人只是半點修身養性都不懂的孩子。

她怎麼會以為多考較幾人,就能找出堪與他相比的男人?

京師三大美男,就像文若蘭是獨一無二的,龍天宙也是絕無僅有、天下獨一的男子。

她找不到第二個文若蘭,同樣地,她也尋不到第二個堪與龍天宙相比的人才。

龍天宙,或許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看見他,但若要理解他,她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

龍天宙被送進寢宮,女皇宣來太醫,為他會診。

但每個太醫進來時一臉信心滿滿,走出去時,卻是如喪考妣。

這麼嚴重的傷勢他們根本沒見過,更不可思議的是,龍天宙居然還沒昏迷過去,這人的身體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你們倒是說話啊!王夫可還有救?」看到太醫的神情,女皇開始緊張起來。

她從沒想過這個依然滿臉諷笑的男人會死,更沒料到這群太醫如此膿包,連他月復部的匕首都不敢拔,就怕一拔便是大出血,他立刻亡故。

「去給朕想辦法!無論要花費多少代價,朕要一個活蹦亂跳的王夫,他若死……哼,朕讓你們全數陪葬!」

「皇上開恩……」十和名太醫哭成一團,他們根本救不了龍天宙的傷勢,皇上此語,等于直接判了他們死刑,要他們如何不驚懼痛哭?

「吵什麼?」還是那個冷淡而教人氣悶的聲音。龍天宙,這個傷重到太醫診斷已然無救,等待死亡的男子居然還能起身。「要哭滾出去哭,少在這里煩人。」

眼看太醫們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女皇氣得直咬牙。「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居然還將太醫趕走?」

「半只腳踏進棺材里,如無意外,明天應該可以全身進入。」即使說著自己的生死,他神情平淡,語氣依然不減半分諷意。

「你既知道,還趕走太醫?」她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

「他們在這里吵吵鬧鬧,我無法安靜等待死亡,當然要趕。你若吵,一樣出去。」

「你……死了有什麼好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平靜竟讓她有幾分恐慌,他真的會死嗎?丟下她一個人,獨自離去,然後……

她想象沒有他的日子,人在高位,尊貴依舊,卻多了抹刺骨的寒意。

所謂高處不勝寒,她至今方有所悟。

「瀕死之際,我仿佛能見黃泉路上一片霧茫茫,人影來來往往,有的面孔清晰可辨、有的模柵不堪,我雖不知為何會有此差別,卻知道只要我一直走下去,便能找到無平安,與她再續前緣……」說到龍平安,他滿臉嘲諷如冰雪見陽,瞬間消融,代之而起的是溫情與依戀。

她突然心口一陣酸。龍平安已經死了這麼久,還有人對她如此念念難忘,有朝一日,自己駕崩,真正打心里思念她的,又會有幾人?

「你一心只想著龍平安,就不顧念你剩下的弟妹,他們若知你的死訊,該如何傷心?」

「天洪、天荒都有人陪了,有沒有我這個二哥,無所謂的。」

「那朕呢……」月兌口而出後,她霎時呆滯。她憑什麼要他留下來?在他心里,有她的位置嗎?

他像是被她嚇了一跳,愣了會兒,隨即唇角扯開一抹諷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坐擁整個天下,要再立一個王夫,何難?」

「你——」盡避早知在他心里,自己什麼也不是,但帝手自尊仍令她怒火狂燒。「別說一個王夫,就算再找上幾百上千個面首,對朕而言易如反掌,可你曾想過嗎?倘若朕已有孕,肚里的孩子便是你的骨肉,你恐怕不知道一個出生就失去皇宮勢力的孩子,他的將來是何等艱辛與危險,哪怕朕偏袒他,立他為儲,但後宮勾心斗角,他可能活到順利繼位?這一點就算是朕,也無法有把握。」

「你……有孕了……」怎麼可能?他們成親快一年了,她的肚子一點消息也沒有,不就因為這樣,她才要征選優秀男子入宮嗎?哪可能突然便有喜了?

她笑而不答。因為自尊,她說不出溫言軟語求他為她留下……她甚至不知道,為何心里恨死他唇邊那抹長年帶諷的笑,可意識到他可能亡故時,她最舍不下的也是這一抹笑……

他捂著傷口,狠狠喘了幾口氣,才冷冷地笑了開來。

「你騙我,你根本沒有懷孕。」

「有或無,你說了不算,朕說了也不算。」

「找太醫,立刻把脈。」

「宮里太醫還沒此等能耐,能診出一個月內的喜脈。」

「什麼意思?」

「朕的癸水晚了八天,至今未來,可能有孕,也可能是操勞過度,一時晚了,這事朕也拿不準,或者你可以去注生娘娘廟求支簽,看朕究竟是否有孕了?」

「大晉王朝里如今還有未拆的道觀寺廟供人祭拜、問卜嗎?」她分明在耍他。

「說的也是,為了充盈國庫、增加兵源,朕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將全國十來萬道觀、寺廟全數拆毀……呵,這可是朕繼位以來一大德政,沒加百姓半毛稅,光抄了這些道觀、寺廟便讓國廟豐盈,真不知他們怎麼斂到如此大筆財富的?還有那些不事生產、不服勞役的家人……哼,根本是國之蛀蟲,我封家天下差點亡在他們手里了。」

龍天宙懶得跟她說,宣揚君權神授、君王是天帝之子的不正是她封家祖先嗎?

昔年,封家開國聖祖為了統一天下,把自己說得跟天神下凡沒兩樣,定鼎中原後,更把國名定為「神佑」,意味著這國家是受到天神保佑的凡間淨土。

自此而後,神佑國迷信之風漸盛,從君王到百姓哪個不是事事求神樣樣問卜?

結果便是宗教大行其道,國勢卻日漸衰微,到了先皇更不用說了,糜爛到說神佑國會隨時亡國,他也不會奇怪。

這種情況持續到七公主登基,她那禁絕宗教的手段雖不能讓百姓完全自迷信中解月兌,但至少讓人們產生懷疑,倘使廟里神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怎麼保護廣大貧苦百姓?

人們開始學著自己辯是非、明禍福,這才有了如今日漸強盛的大晉王朝。

在這一點,龍天宙都不得不欣賞她。

只是她做事的手段……說實話,他並不欣賞。如果她懷了他的骨肉,將來孩子生下來,她又用這一套教孩子……想到這里,他一陣寒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對象是自己的孩子。

他恨恨瞪她一眼,轉身走入內室,躺回床上,閉上眼楮之前,說道︰「我將進入龜息,此可延我壽命三日,你若能在三日內找到我弟媳房寶兒,她必能救我還陽。」話落,他氣息全無,連胸口的起伏都沒了。

女皇嚇了一大跳,面色蒼白地奔過去,探著他的鼻息、模他的脈,若非發現他胸口尚有一絲余溫,她真以為他死了。

「幸好……幸好……」幸好什麼?她沒說,但控制不住的淚卻證明了她對他的情意。

倘若這種不舍是一種情意的話,那麼……是的,不知何時,她的心里已有了他的影子。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5:38

第3章(1)

次日,女皇早早結束了早朝,回寢宮探視龍天宙。

雖然他說房寶兒能救他,但龍家祖墳離京師即便八百里加急,一來一往也要四天,趕得及三天內來救他嗎?

他是不是非死不可?想到這里,她心亂如麻。

事實上,她的心自昨日便沒有平靜過,今日早朝,大臣們到底上奏了什麼,她也沒听進去,心底完全牽掛著他的傷勢。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被他牽絆得如此厲害?

這令她又驚又懼……還有幾分莫名其妙的喜涌上內心深處。

喜?做皇帝,最怕的就是偏听、偏信、偏寵……而她的心偏偏牽掛了他,這本該是件極恐怖的事,空間喜從何來?

她不明白,但那股雀躍卻是貨真價實,怎麼也掩飾不了。

這該死的混帳!龍天宙根本是生來折磨她的!

她一踏入寢宮,隨即發現一股詭譎的氛圍籠罩整座宮殿。

她暗地從靴里拔出匕首——這是昨天遇刺後特別準備的,再遇殺手,她會自己解決麻煩,不會再讓他替她挨刀了。

她小心翼翼踏了進去,一把帶笑的聲音自她右邊響當當起。

「陛下不必多心,我等只是前來救人,並無惡意,陛下匕首還是收起來吧!」

她詫異地轉過頭,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只是過去他的臉色總是蒼白、好似隨時準備進棺材,如今卻是神采飛揚,康健如常人。

「皇兄!」她終于對龍天宙的痊愈有了一點信心了。如果房寶兒治好長年臥病在床、被斷言活不過三十的花淚痕,那麼她肯定能救龍天宙。可她松口氣的同時,疑惑也同時升起。「你們怎麼能來得如此快?」

她料想自己派去救援的信差應該還是半途,但他們已上京救人,除非他們能未卜先知,否則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我們是來看陛下選面首的,突聞二哥受傷,這才進宮探視,並無惡意,陛下明查。」花淚痕沒回應她的稱呼。自出皇宮,他不當自己是太子,也不給她疑心的機會,免得遺禍龍家人,不過如今再想……他的作為其實是給七妹上了一道鎖,否則以龍家人的本事和火爆脾氣,得知龍天宙被如此對待,不再掀一次政爭,他願意把腦袋輸給你當球踢。

看著七妹,他真不知該怎麼勸她,就算龍天宙自認對不起她,因此任她施為,不做反抗,打算還完她這筆債,便下黃泉去尋他真正心愛的人,可龍天洪和龍天荒不這麼想啊!他們只知二哥被傷,便要找人討公道,即便對方是他的妹妹,當今的女皇陛下也一樣。舍得一身剮,乞丐都敢把皇帝拉下馬了,何況他們這伙「亡命之徒」?

七妹真的要對龍天宙好一點,否則哪天大昔前朝的皇位換人坐坐看的時候,她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臉上閃過一抹可疑的紅,選面首選到差點出人命,就算不是絕後,也一定是空前了。

不知道史官要怎麼記這一筆——說她誤事嗎?

偏偏……還真是誤事。她若不被那個眸似文若蘭的殺手吸引,何以惹出如此多事?

唉,她至今仍懷念文若蘭那雙清澈如水的黑眸,還有……還有……奇怪,他在她腦海里的影像怎麼變得有些模糊了?

她搖頭,想要把他看清,但越是模糊,另一抹身影逐漸浮現,像是……龍天宙唇邊的諷笑。

天!怎麼回事?她喜歡的明明是文若蘭,怎麼腦海里現在全是龍天宙的冷淡、漠然和嘲諷……真是討厭的人,他從沒有待她溫柔過。

可倉皇出逃身影卻似在她腦子里扎了根,越來越深刻,教她想抹也抹不掉。

難道就為了他救她一次,她便喜歡他了?

多荒謬啊,愛情哪里是如此衡量的?

她強迫自己忘掉龍天宙,將注意力集中在花淚痕身上。

「朕充實後宮乃是祖制所定,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是……宮內警衛森嚴,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以我家娘子和小舅子的武功,天下很少有地方能攔得住他們……」這是最隱諱的警告了,希望她下次做事情前能先想清楚後果?唉,花淚痕還是心軟,不想看見自己七妹半夜被人摘了腦袋。

她眯起了眼。「皇兄這是在警告朕?」

「不是警告,只想告訴你,他們兄弟姐妹間感情非常好,隨便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都肯為對方殉葬,而活著的,則是不擇手段報仇,你想想白雲的下場,還有神佑國為何改名大晉,這其中最大的推手又是誰呢?」

「哼,俠以武犯禁……」她語氣已帶殺意。任何在上位者都無法接受這種事。

花淚痕笑了。七妹做了皇帝後,氣勢果然增強不少,但目光嘛……太流于自以為是了。

「他們動武了嗎?從頭到尾使用武力的好像是我們倆吧?所有一切都是我們做的,他們不過是因勢利導,讓局面更快、更好地走向他們想要的方向。」

「朕是為天下百姓——」

「別總以百姓做借口,捫心自問,你、我逼宮,難道一點私欲沒有?」

「朕……朕是為封家天下,不願先祖辛苦打下來的江山落得敗亡,所以……朕是為了力挽狂瀾才這麼做的。」

「如果這是你心里最真誠無偽的話,那麼我就當它是事實吧!」花淚痕嘆口氣。是不是離開宮廷太久了,已經不適應、甚至是厭惡這般「光明正大」的借口。

還是他的天洪可愛,喜歡便說喜歡,討厭也會直接講,不扭捏不造作,真正教人迷戀千遍亦不厭倦。「現在你的理想、目標都已達成,連後宮都開始充實了,二哥于你已是可有可無的存在,那麼我們帶他走,你應該沒有意見吧?」

「什麼?你們要帶走王夫?」她驚呼。

忽地,一抹艷紅色的身影自內室里出來,裊裊婷婷,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光華耀世。她眼眸中燃燒著兩簇怒火,轟轟烈烈,更顯出其逼人的氣勢與艷美。這便是龍天洪,龍家排行老三。

「二哥福薄,戴不起‘王夫’這麼大頂帽子,陛下還是另選他人為夫吧!」二哥自願被廢武功她是知道的,雖覺二哥太傻,但二哥說,這是他借陛下之力為平安報仇時許下的承諾,他一定要做到。

但龍天洪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女皇心地恁般惡毒,廢了二哥武功就算了,連他的琵琶骨都穿了,存心讓他當個廢人。

由此可見,二哥在這宮廷里不知吃了多少苦,若非看在女皇是花淚痕親妹的分上,她早下毒殺人了,還在這里跟她廢話?

「胡扯!朕的王夫從來只有一個,其它人只是面首,焉能與王夫相比?」女皇居然慌了,她從沒想過龍天宙會離開自己。

從招他做駙馬、到逼宮、到她登基……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他都在她身邊,雖然每天把她氣得半死,但她知道,當她真正有危險的時候,能依靠的還是只有他。

他們也許不相愛——不,自從他為了救她而身受重傷後,她發覺自己對他的心意變了,還是討厭他的冷淡,但心里對他的牽掛也在與時俱增。

他們相扶相持、互相陪伴了這麼長一段時間,長久到她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兩人發蒼蒼而齒搖搖,再指著對方罵︰果然是個很討人厭的家伙……

她沒想過他們會分開,如今她已經變成「孤家寡人」,再失去他,獨自坐在那天不至高的位置,該是多麼淒清與孤獨?

龍天宙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即便她選進成千上萬名面首將後宮塞得滿滿,哪怕文若蘭重新回到她身邊,她……

方才皇兄一直暗示她,要她問心,問出最真誠無偽答案。

但很多事都是她不想面對的,因此她始終逃避。

可現在事關龍天宙,她還要逃避嗎?

她閉上眼,真正地問起自己的心,倘使文若蘭回到她身邊,她會不會放棄龍天宙?

文若蘭是她的初戀,自她懂得什麼是情愛之後,她的眼神便一直追著他,可惜他從來沒有為她停留。

龍天宙是她的駙馬,他有目的地接近她,利用她為自己的心上人報仇。他從不隱瞞他這輩子只愛龍平安,不會再愛其它女人了。

她也回答他,她心里從頭到尾只有文若蘭一人。

可如今呢?在他傷重垂危的時候,她用多少時間想文若蘭,又花多少功夫為龍天宙牽腸掛肚?

心神一陣搖動,她無法再欺騙自己了,也許還沒有完全忘記文若蘭,但她的心已漸漸偏向龍天宙。

很難想象她怎麼會對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男人動心,偏偏……真的上心了啊!

她的心終于給了她真實的答案——她不要他走,任何人都不能將他從她身邊帶走。

她深吸口氣,睜開眼,凌厲的目光筆直對上龍天洪的雙眸。

「況且,朕已有王夫的孩子,你們把王夫帶走,是希望他有骨肉在後宮無人照應,最後在爭權奪勢中橫死深宮嗎?」

龍天洪滿月復怒火瞬間被一桶水澆熄了。「你懷孕了?」太巧了吧?她不信,一個箭步過雲,抓住女皇的手開始診脈。

她的醫術雖沒有使毒功夫好,但好歹有點基礎,有無喜脈這點還是辨別得出來的。

女皇閃了幾下,沒閃過,手腕落入龍天洪掌中。心頭一陣火起。

這群人真是太目無法紀了,若非看在她是皇兄妻子的份上,她絕饒不了她。

花淚痕注意到她眼里的陰郁,幾步來到龍天洪身邊,小心翼翼盯著女皇。倘若她想對龍天洪不利,他也不在乎再這宮里了。

女皇不禁氣悶。他們是親兄妹,是血緣相系的兩個人,還抵不上外頭一個女人嗎?可同時,她也隱隱不安起來,當初放皇兄出宮究竟是對或錯?

論繼位的正統,皇兄總是在她之上的,若他的行蹤泄漏出去,或者他對皇位起了野心,這朝堂上還有她立足的位置嗎?

花淚痕見她神色連變,便知她的疑心又犯了。

這個妹妹什麼都好,聰明、果斷、堅毅,唯獨有一點差了——多疑。

其實她把天下治理得不錯,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做得比她好,加上這段時間他自由、懶散慣了,實在想不出再進這座名為「皇宮」的牢籠之理。

「陛下不必擔心,天洪略懂醫術,只是想為陛下診個脈,確定陛下是否真有喜了?」

女皇冷冷一笑。「世間居然有如此大夫,朕倒是長見識了。」

「天下竟有這般妻子,待丈夫如牲畜牛馬,我也是頭一回見,可得瞧清楚些,莫被其嬌美外貌迷惑了,而忽略惡毒心腸。」冷言惡語自內室傳出,卻是面色鐵青,已然氣到渾身發抖的龍天荒。

若照龍天荒本性,膽敢廢他二哥功夫、穿其琵琶骨,管對方是什麼人,不揍得她爹娘都認不出來,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但房寶兒一直拉著他,一雙明媚秋眸像水,柔柔地直盯著他,不知不覺,他滿腔怒火就漸漸消融成一堆氣了。

真是的!自從跟她在一起,他的爆竹性子越來越點不著了,變得溫溫吞吞,連他自己都有點不認識自己了。

偏偏他就喜歡她這水一般的個性,只要她一個眼神,他便覺得自己像吃了人參果般,舒服得整個人要飛天了。

為了貪戀這份溫柔,百鏈鋼不知不覺成了繞指柔。

龍天荒低喟口氣,回頭給她安慰的一眼,讓她放心,他不再隨便亂炸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5:51

第3章(2)

龍天洪診完婦女皇一只手,再換另一只,診了半天才氣呼呼開口。「胡說八道!你根本沒懷孕,你以為用這種破爛借口就可以留下二哥嗎?別做夢了!」

女皇臉上閃過一絲狼狽,隨即又堅定地反駁回去。「你只是略通醫術,怎能診得準確?太醫都說朕喜脈已現,你卻察覺不到,那是你醫術不濟。」為了留下龍天宙,她也算用盡心機了。

「哪個白痴太醫說的?你把他叫出來,跟姑女乃女乃對質……」

「放肆!竟敢在朕面前污言穢語,信不信朕……」

「朕朕朕——震你娘啦!泵女乃女乃……」

「大膽,來人啊……」

兩個女人居然就這麼潑婦罵街似地吵起來了。

豈止龍天荒快抓狂,連向來好脾氣的花淚痕也听得嘴角抽搐不已。天啊,這還是一國女皇、一個堂堂皇妃該有的儀態嗎?簡直是……

算了!他別開頭,當沒听到,女人吵架是最不能插手的,幫她們講和,講得好,她們不會感激,感情壞了,她們定把一切都怪他頭上。

房寶兒听她們越罵越難听,也不知該氣或該笑。

不過她很訝異,女皇對他們要帶走龍天宙居然起這麼大反應,莫非她外表冷漠,心里其實在意龍天宙?

丙真如此的話……她倒覺得讓龍天宙留下也不是壞事,倘使有一天,龍天宙能為了女皇而再起生存之念,絕對好過他現在對什麼都不在乎,事事冷淡,連自己的性命都能輕易拋卻來得好。

她從懷里掏出一條紅絲線,往女皇手腕拋去。

女皇正跟龍天洪吵得熱烈,一時沒注意,手腕竟給纏住了,駭得她臉色微白。

這伙人該不會真想再改朝換代一回吧?

誰知房寶兒啥也沒做,只捏著紅絲的另一頭,閉目細細診察起來。

女皇一時愣住了,半晌後,驚呼︰「懸絲診脈?」這會兒她真的慌了,一個能懸絲診脈的大夫,她怎麼騙得過?

等房寶兒確定了她並未懷孕,那麼……休說他們會不會帶走龍天宙,王夫肯不肯留下來也是個問題。

不曾經歷差點失去的痛苦,不會察覺他的可貴。

而今,她發現了,也努力想要挽回,但是……來不及了嗎?

突然,她心里涌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即便貴如一國之君又如何,照樣有做不到的事、留不住的人……

她第一次反省,過去,自己是否對龍天宙太壞了?如果她對他好一點,哪怕只在他心里留下一點情意,以他重信重諾的個性,就算不愛她也會為了夫妻情分,留下來陪著她吧?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如今後悔已經太遲。

只怕從今而後,她要真真正正做一個「孤家寡人」了。

心突然有點冷,她嘗到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適時,房寶兒把紅絲一抽,龍天洪立刻湊過去問︰「弟妹,怎麼樣?她撒謊對不對?她根本沒有懷孕。」

女皇面無血色,只是咬緊唇,昂起下巴,堅持著最後一點自尊。

就算撒謊又如何?她是皇帝,她說的話就是聖旨,今天哪怕她說樹是藍色,它便是藍色,誰人敢駁?誰又能駁?

或者今天,她注定留不住龍天宙,但她也不會像個棄婦般哭哭啼啼,她會先削奪他「王夫」的封號,再逐他出宮。

自古以來,既然事不可為,那就快刀斬亂麻,免得越拖越麻煩,終成禍患。

「朕——」她口才開。

房寶兒溫婉似春雨的聲音在殿里輕輕揚起,帶著溫暖、也帶著生機,教人一听,便覺心頭一片祥和。

「雖然才一個多月,但陛下確實有喜了。」

這會兒不只龍天洪目瞪口呆,連女皇都驚訝得張大了嘴。

花淚痕注意到妹妹的模樣,心里暗喜。看樣子妹妹對龍天宙並非全然無情,不過她個性驕傲又多疑,只怕日後龍天宙要擔待的地方還很多。

但有情總比無情好,她有了情,便不會走上先皇的老路子,施政處事也會多用心思,對老百姓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況且從某方面來說,妹妹和龍天宙都是失去熱愛、封閉心靈的可憐人。

餅去,他們像受傷的獸一樣,緊靠在一起,一邊互相取暖,一邊彼此傷害。

但願日後他們能如一對真正的愛侶,攜手相牽、互助互持、重新得回人生。

****

「弟妹……你沒診錯吧?」好半晌,龍天洪終于期期艾艾地問道。

女皇目露希翼地看著房寶兒,關于這個問題,她也很想知道,不過她不好開口,倒是該感謝龍天洪替她解決一個麻煩。

「三姐難道還信不過我的醫術?」房寶兒笑道。

「這倒也是。」龍天洪想到剛才他們看見龍天宙的傷勢,一伙人都傻了。一柄匕首幾乎全沒入小骯里了。這……還能有救嗎?

但房寶兒說沒問題,便開始施為。

她不是單純地拔刀、止血、上藥,而是在龍天宙月復部開了個洞,將他破損的腸子、髒腑小心翼翼以羊腸線二縫合,最後再將傷口一起縫合,然後抹藥、包扎,從頭到尾她手不抖面色不改。

龍天荒則在一旁協助她,龍天淇卻看得心里發慌,才會跑出來跟女皇吵架。

要論房寶兒的醫術,真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匪夷所思。

所以……

「二哥怎麼這樣倒霉,好不容易才能月兌離苦海,這下好了……搞出人命……」

「看來他一輩子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龍天洪碎念個不停。她已經相信女皇有孕了,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想到二哥要永困深宮,受女皇虐待,她就一肚子氣。

花淚痕連連拉她衣袖,示意她少說兩句。感情這種事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的幸福也許是別人的痛苦,相反地,他人的快樂,她或許覺得很無聊呢!

所以不該管的事還是少管為妙,省得惹禍上身,徒增麻煩。

房寶兒轉身對龍天荒低語數句,便見他打開藥箱取出文房四寶,她當眾寫下一帖藥方,交給女皇。

「陛下雖年輕康健,但心火旺盛,加上近日過于操勞,恐會影響胎兒,這帖藥可以幫陛下安胎健體,陛下每日一服,七日後我們再來看望陛下和二哥,告辭。」

話落,一行人就像他們突然出現時一樣,又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真的當皇宮像自家一樣,來去自如。

女皇應該生氣,卻出奇地半點怒火也燒不起來。

她只是呆呆地模著自己的小骯,她真的懷孕了,這里有著一個小生命,尤其……這是她和龍天宙的孩子,是他們的孩子……

不自覺地,兩行淚水滑落臉頰。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盼望這個孩子盼望很久了,久到……她以為這是一場夢,一場全天下是美的夢。

她跟龍天宙的孩子……呵,她忍不住又哭又笑起來。原來高興至極點,心也是會痛的,如今他便嘗到了這般矛盾的滋味。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6:03

第4章(1)

女皇踏著踉蹌的腳步走進內室,得知自己懷孕後,不知怎地,她特別想看看龍天宙,哪怕他們成親已久,哪怕長久以來她很討厭他的冷淡、漠然、諷刺……

她常常看他不順眼,有事沒事便忍不住拿他跟文若蘭相比,越比便越覺得難受,怎麼自己要放掉像文若蘭那樣的好男人,最終卻招了一個只有臉龐好看,其它地方都一無是處的男人為婚?

包讓人厭惡的是,他心里還有別的女人,他根本不愛她……將來也可能永遠不會愛她,這是罪無可恕的一點。

所以她想盡辦法折騰他,務必讓他拜服于她的石榴裙下,結果……如今換她忍不住嘲笑自己愚蠢了。

兩人交手到最後,他依然守著心里那誰也取代不了的人。

她卻在不知不覺間淪陷了,而脯越來越難以自拔的情況。

這算作繭自縛嗎?也許吧,但已經動了的心要怎麼收回來?這一點卻是她思考許久,也找不到答案。

她只能任由心領著自己,一步一步往他靠近,像撲火的飛蛾,投進他編織的網,心甘情願接受他的嘲笑。

「皇帝做到朕這地步,也算無能了……」她低嘆,卻阻止不了自己靠近他。

進了內室,來到床前,她以為會見到一個昏迷不醒的傷患,誰知他面色雖是慘白,神智卻十分清楚,眼楮睜大地凝視床頂,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嚇了一跳,莫名感到害羞,要怎麼開口告訴他,她確定有喜了呢?

她遲疑著,既想靠近他,又害怕接近了,會惹來一身傷。

最後還是他開口替她解圍。「陛下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還是多休息點好,別站了,坐下吧!」他往床內側挪了挪,雖只是輕輕動一體,仍疼出一身的汗。

「你……你怎麼知道?」她大驚。

「我自幼五感就較常人靈敏,所以你們在前頭說的話我都听見了。」因此,他的武功曾是幾個兄弟里最好的,可惜如今已成過去事。

「那……」她想問,你開心嗎?喜不喜歡我為你生孩子?但幾回張口,終是說不出來,最終只得一句。「你似乎很不舒服?」

「嗯。」他也沒力氣說太多話,肚子被切開一個洞,也不會有太多力氣與人閑話家常。

「你那位醫術可通神的弟妹替你做治療時,沒順便幫你止痛嗎?」看他這麼痛苦的模樣,她不自覺地舉袖輕拭他額上的汗珠。

瞬間,兩人同時呆了。

這是什麼情況?這般的親密是他們之對似對手、如敵人的夫妻該有的嗎?

但那一刻,他的心確實漏跳了一拍。

原來她也能溫柔,原來當她不使心機、不用手段時,也是一個可愛的小美人,原來她心里不只有野心和,還懂得什麼叫體貼,原來……

原來他一直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女皇。

但過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沒必須要理解,為什麼要?他又不喜歡她,他真心愛的只有龍平安。

可如今,她即將成為他孩子的娘,他們仍要維持著「相敬如冰」的情況,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漸漸懂事、長大成人……然後再來埋怨自己的倒霉,擁有一對這樣的爹娘?

他自己是孤兒出身,後蒙平安搭救,龍老爺收他為義子,教他、養他、育他,給了他世間最可貴的親情,才有今天文武雙全——曾經文武雙全,如今只剩一輩子聖賢書,半點武藝也沒有了。

但以一個孤兒出身的人而言,他總算是小有成就了。

可就因為曾經有過那麼不堪的過往,嘗過家庭溫暖之後,他才更懂得珍惜家人。

也因此,當他的家被毀,對于一手摧毀龍家的白雲妖道,他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將他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他願意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復仇,就因為他太珍惜家庭了。

他渴望家庭的溫暖,比在沙漠中迷路的饑渴之人更加強烈。

因此……既然他要有自己的家了,且不管這個家在他與女皇的經營下會變得如何,他仍是抱持希望。

這也是他願意接受房寶兒治療的主要原因——他不要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樣,一落地就成為一個半孤兒,沒有爹娘疼愛的孩子很可憐。

然後,他還要修補他和小女皇的關系,即便他們無法相愛,至少也要做到不互相傷害。

從前他覺得要做到這點想必很難,但看她方才的表現,他稍稍有了一點信心。

或許,更改善他們之間的關系並非那麼困難。

「最好的止痛良方就是麻沸湯,但那東西一喝下去,我就會睡著,我暫時不想睡。」他說。

「睡覺可以讓你少受點罪,也能讓你的傷口盡快痊愈,你干麼不睡?」慶幸他不提她剛才莫名其妙的舉動,她也可以不必那麼尷尬了。

「我要睡了,怎麼跟平安道別?」

一听到龍平安的名字,她臉色便沉下來了,一股說不出的酸楚在胸月復間翻騰,弄得她眼楮、鼻子都熱了起來。

「道什麼別?你不是每時每刻都期待著與她黃泉路上再相會,現在舍得說再見啦?」

「不舍得也要說再見,我終究是要當爹的人了,不能丟下自己的妻兒不管,任性地獨下黃泉,我心里會不安的。」

「是嗎?」她語氣很淡漠,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這是不是說在他心里,她的地位終于贏過龍平安了!畢竟,他願意為她而留下,足見他對她並非全然無情。

說不出的喜悅涌上心頭,她緩緩地躺下去,不敢靠他太近,怕踫著他的傷口,但又渴望更接近他一點,哪怕只是輕輕依偎著,也讓她因為差點失去他而惶惶終日的心,稍許安定一些。

「你……以後不會再輕易尋死了吧?」

「如果你指的是自裁,我從未有過自裁的念頭,平安說過,每一條生命都是可貴的,應該珍惜。我們珍惜別人的生命,自然也會珍惜自己的。」

平安、平安……她真討厭他開口、閉口龍平安,但難得他願意心平氣和跟她說疾,唇邊不帶諷笑,所以她忍耐。

「但你受了傷卻不願就醫,差點就……」她不想表現得軟弱,可事實上,這一回她真被嚇壞了。至今想起,雙手依舊忍不住顫抖。

「我並未拒絕就醫,只是不相信太醫署里有大夫能治好我的傷。」因此他毫不掙扎,自顧自躺著,等待牛頭馬面來拘魂。

「但你也沒告訴我,其實有人可以治好你……若非我告訴你我已有喜,你恐怕會瞞著這件事直到死了為止吧?」

「就算我說了又如何?以當時的情況,根本來不及請四弟妹前來相救。這回……只能說是適逢其會,但不是每次都能有這種巧合,與其說了,卻因為來不及而徒留遺憾,不如順其自然,當生則生,當死則死。」

他說得灑月兌,她去氣得發暈。「是啊,對你而言,生死如鴻毛,不值一哂。可我倒想知道,今天在這里的若是龍平安,你還能不能如此瀟灑地看待生死?」說著,她氣鼓鼓地起身,就要離去。

他一把捉住她,卻牽動傷口,疼得全身一抽,整個人一縮,卻固執地一聲不吭。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她今天很奇怪,一言一行都充滿酸味,仿佛……她在吃醋。

因為他嗎?為了他,她在與已死的平安爭風吃醋?

怎麼可能?她不止一次告訴他,她一生只愛文若蘭,絕對不可能喜歡他,所以她不會為他吃醋。

那麼她現在這種含羞帶怒、似嗔似惱的表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龍天宙想著,想得頭都昏了,卻沒有答案。

況且他也沒有力氣再想下去了,勉力撐著看房寶兒幫自己治療,再與女皇說這麼多話,已耗盡他僅存的一點點精力,他累得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但我要告訴你,你有身孕不該老是生氣,還有……

我先休息一下,有話……等我醒來,咱們再說好嗎?「

她本來不想理他,但看他真的虛弱,不禁又心軟,怔怔地站著,看他拉住自己的手,漸漸地,半昏半睡地閉上眼,徹底沉入夢中。

她不敢動,怕吵醒他。傷得這麼重,他早該休息了,卻為了一個「龍平安」強撐這麼久,真是……

「活該,笨蛋……」

他真的很可惡、卻也真的牽動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可是……她已然波動的心湖卻是再難平靜了。

她定定地看著他,良久,還是決定重新爬回床上,躺在他身邊,聞到他身上濃烈的藥味……這不是記憶中他身上那種青山冷泉的冰涼味道。原來,他的味道讓她感覺宛如青山冷泉嗎?

她這時才發現,做了這麼久的夫妻,他的身體、言行、氣味……早在她心里扎了根,可她以前沒注意,而今一細思,樁樁件件清晰無比。

可笑的她怎會以為自己從來沒將他放在心上呢?

她只是藏得太深,深得連自己都不小心忘記罷了。

****

七日後,花淚痕、龍天洪、龍天荒、房寶兒一如之前突然出現那般,再度無聲無息地現身,來到龍天宙養傷的床邊。

四個人、八只眼瞬也不瞬盯著他,他們都很好奇,他和女皇陛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女皇廢了他的武功就知在皇宮的日子定然不好過,他們夫妻的感情八成也不會太好——或者該說很糟才對。

但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他們還能「搞出人命——就不得不教人贊嘆這對夫妻的……特殊之處。

龍天宙當然知道他們心里想什麼,可難道要告訴他們,女皇為了求子,三不五時給他下藥以利房事?

他並不覺得這種事需要拿出來討論。

因此他擺出一副漠然的態度,逕自笑得雲淡風輕。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6:17

第4章(2)

看到他這副好像隨時要升天做神仙的模樣,眾人也知道問不出什麼結果,彼此相視一眼,低聲長嘆——八卦之心得不到滿足,很別扭啊!

不過龍天宙不講,他們也不好逼問,只得放棄,各忙各的事去。

房寶兒開始替他檢查傷口,龍天荒則在旁幫忙。

龍天洪則從花淚痕背著的箱子里掏出各式瓶瓶罐罐,埋頭找著。有迷藥、毒藥、啞藥……老天爺,居然連藥都有!

龍天宙真懷疑這個妹妹是不是玩藥玩瘋了?

「二哥,你現在沒有武功了,這些藥給你防身,只要你發現誰可能對你不利,盡避用,用完我再配給你,保證從今而後,再沒人敢欺你半分。」

「也沒人敢近我身半分吧?」他真想苦笑一下,不過不安死後,他的心也死了,始終冷眼看天下,憤世嫉俗的心晨只簡剩嘲諷,要再表達如此復雜的情緒,委實困難。然而……是他變了嗎?他的情緒似乎逐漸恢復了。「三妹,要不了幾個月,我就要當爹了,你知道的,小孩子難免調皮,我身上帶這麼多要命玩意兒,若有個疏忽,可要後悔莫及了。」

「啊!」龍天洪沒想這麼遠,猛然被提醒,嚇得她滿身汗,趕緊將會致人死地的藥全收起來,留下的全是只會讓人難受卻不致命的。「二哥,剩下這些都是只能讓人無法反抗,不會死人的,你就多少帶一點在身上,免得再發生意外……」說到這里,她眼眶也紅了,這回真差點被二哥嚇死了。

龍天宙低喟口氣,好半晌才開口,「對不起,以後我會好好保重自己,不會再讓大家擔心了。」

他的話一落,眾人一陣呆愣。

是不是听錯了?龍家除了老大之外,死意最堅的龍天宙,他……他終于動搖了?

是因為小女皇?還是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

不管怎樣都好,他有求生之意總好過他緊閉心門,每天冷眼看世情。

大家都欣喜于他的改變,至少,這保證他們不會再輕易失去一名親人。

「就可惜了二哥一身好武藝,倘使二哥武功猶存,哪里需要這些外物防身?」

想到這里,龍天荒不由得恨起女皇。皇帝很了不起嗎?真惹火了他,照樣揍人!氣死了,把他二哥整成這樣,若非看在她懷有身孕的分上,他早開扁了。

「其實二哥的武藝也不是不能恢復。」房寶兒忽然開口,順利引得眾人瞠目結舌。

「寶兒,你……你再說一次……」龍天荒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

「我說二哥的武功是可以恢復的。」

「二哥的氣海穴被點破了耶……這樣還能恢復武功……」龍天洪以為自己在听神話故事。

「穴位被點破是你們武人的說法,但在我們醫者而言,穴位經脈若真受損,人體也就癱了,哪還能活動自如?」

「可是……氣海一破,內力無法聚集,武功自散,這……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啊!」饒是花淚痕生死關頭經歷多了,養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脾氣,乍聞如此言語,依舊難以置信。

「那是因為原來聚集在氣海的真氣被外力強行震散,堵住其它經脈,使內力無法順暢流通,所以在習武之人眼里,這樣便算武功全廢。但內力還是在體內啊,只是不能回歸氣海而已,只要稍以金針渡穴,慢慢疏通那些淤塞的內力,將其重新導回氣海穴內,武功不就恢復了?」房寶兒解釋道。

「啊!」一時間,殿內四人,包括龍天宙都听得目瞪口呆。

原來武人自以為破氣海、廢武功……根本就是個笑話。可嘆這麼多年來,人人當它是金科玉律,謹遵不違,結果……呵呵呵,房寶兒這番話若傳揚出去,不知要氣死多少武林名宿,想到便覺得好笑。

龍天洪最先反應過來,笑了一陣後,便拉著房寶兒的手使勁地搖。

「弟妹,快快快……你現在就幫二哥恢復武功!」

「三姐,你輕一點行不行?」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力,這麼使勁,萬一傷著他老婆,哼,管他天王老子,龍天荒照扁。

「天洪。」看小舅子面色不豫,花淚痕趕緊將娘子帶開。「你剛沒听清楚,弟妹是說,可以金針渡穴慢慢將堵塞經脈的真氣引導回氣海,助二哥恢復武功,所謂‘慢慢’的意思你應該明了,這事急不來的。尤其二哥如今重傷在身,總得等他身體養好,再來談恢復武功吧?」

「是喔!」龍天洪有些悻悻然,但轉念一想,以為二哥武功一輩子都不能恢復了,如今又見生機,慢一點就慢一點,反正二哥還年輕,等得起。「那好吧!弟妹,你先幫二哥治傷,等二哥身體好了,再替他恢復武功。」

房寶兒正想點頭,孰料,龍天宙突然開口。「我並沒有恢復武功的打算。」

「二哥!」龍天洪、龍天荒一起叫了出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是最清楚二哥當年練武有多刻苦,受了如此多罪,練出一身可以擠進江湖十大高手的武藝,就這麼廢了,誰能不替他叫屈?

「不必說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弟妹,你幫我治好傷便可,恢復武功一事,就不必再提了。」龍天宙始終是下了決定,就絕不更改的人。

傷者都這麼說了,房寶兒還能如何?只得點頭應允。

花淚痕定宇看著他半晌,心里隱隱猜出他為何不願恢復武功了。

他的妹妹、當今的女皇無疑是個能力極強的明君,但同時也是個嚴君、一個疑心甚重的君王。

當初女皇廢了龍天宙的武功,除了惱他利用自己之外,有一部分應該也是為了防備他持武自重,有朝一日恐怕威脅她的地位或性命。

龍天宙甘願被廢武功,一方面是基于對她的愧疚,另一方面未嘗不是懷著安撫她的心思。

因此哪怕有機會恢復武功,他也甘願放棄,一切都是為了免得讓生性多疑的女皇再起疑心。

花淚痕想,他有點明白這夫妻二人的相處之道了——像兩只受傷的野獸偎在一起,互相取暖,又彼此傷害。

這無疑是一種悲劇。

但願有一天,他們能收起彼此的爪,成為對方真正的倚靠,那時,或許他們才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

****

房寶兒開始動手解開龍天宙單衣,然後是包扎的白巾、接著——

這時,外頭傳來太監特有的尖銳聲音。「陛下駕到。」

龍天洪不屑地撇嘴。「擺什麼譜?」

龍天荒同樣面露厭惡。

龍天宙真的苦笑了。看來他的弟妹們對女皇的印象真的非常惡劣啊!

但步入室內,突見四名不速之客的女皇臉色更加難看,顯然,她非常不滿這群人把皇宮當自家這樣隨便亂誑的行為,感覺自己的皇權受到挑釁。

可偏偏沒有他們,王夫便無法得救,所以她必須忍耐他們這種囂張、目無君王。

真是該死的,這群人到底憑什麼如此目中無人?

天地君親師,他們難道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懂?還是他們就是故意要惹怒她?

倘使是後者……哼,總有一天,他會要他們明白得罪皇帝是多麼危險的事!

她冷著臉,走過去看房寶兒替寵天宙換藥,當包覆傷口的白巾全部拆下來時,她看著龍天宙的傷口,整整呆了半炷香時間。

「為什麼……他受傷時,我就在他身邊,親眼看到他的傷口沒這麼大的,為何現在變得……」那幾乎橫過整個月復部的傷口,猙獰得令她的心揪成一團了。

「那把匕首整柄沒入二哥的小骯,傷害了他的髒腑,我必須先切開二哥的肚子,取出匕首,將受傷的髒腑、腸子一一修補好,這才救了二哥性命。」房寶兒淡淡解釋治療過程。

女皇听得臉色全白。世上怎有如此恐怖的治療?她想象那畫面……不行,她快吐了。

她捂著嘴,狼狽地奔出了寢宮,還沒叫隨身宮女準備妥痰盂,已經靠著牆邊嘔吐起來。

眾人面面相觀,想不到如此強悍的女皇也有如此軟弱的一面。

龍天宙忍不住又苦笑,他今日苦笑的次數比起去年加今年,不知多了多少?

「弟妹,陛下是有身子的人,禁不起折騰,麻煩你先幫她看一下好嗎?」

「好。」房寶兒轉身走了出去。

龍天洪、龍天荒不約而同面現不豫。二哥是怎麼了,那種心地惡毒的女人他也當寶?

龍天宙輕聲笑了。「那是我孩子的娘。」

其它人瞬間萎了。是啊,母憑子貴嘛!不管女皇是個多冷血無情又討人厭的女人,只要她一天懷著龍天宙的孩子,大家都要讓著她。

想想真爽,不過……算了,頂多十個月,等孩子降世,看她還憑什麼囂張。

龍天洪、龍天荒摩拳擦掌等著教調她,卻不知女皇也抱持同樣心思,待龍天宙一好,哼……大伙兒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可以預料這必定是一出精彩好戲,就不知爭到最後,誰能更勝一籌?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6:34

第5章(1)

房寶兒再度替女皇留下七天的安胎藥,並叮囑她要多休息、適當活動……最重要的是飲酒不能過量,否則對孩子不好。

女皇心一跳,這房寶兒的醫術也太神奇了,連她三天前賜宴西北大勝的軍隊,不小心多喝了兩杯,宿醉一日都能靠診脈查出來,簡直神了。

但看著那七天份的藥單,她心里又不舒服了——這代表他們七天後又將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現身皇宮,而她連拒絕都做不了。

這些人……這些目無法紀、藐視君上的渾球,他們能不能別如此囂張?向她服下軟、求她一下,難道她會連一面禁宮行走的金牌都不賜給他們?

即便他們不稀罕這份人人艷羨的權利,至少金殿請見總會吧?可他們都干了什麼?

他們根本把皇宮當市場,愛來便來、愛走便走了。

所以……唉,她心里真是矛盾啊,要說不愛惜他們本事,那是假的,即便他們其蠢如豬,但其中一個是她親哥哥,其他都是王夫的親戚,看在王夫面子上,她還會拒他們于千里之外嗎?

但他們硬要她顏面掃地,她她她——該死的,若非王夫的傷尚需房寶兒治療,她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她在寢殿外,冷眼看著他們和王夫言笑晏晏,這一刻,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而她……

真真可笑,她這最親近的枕邊人卻淪為啥也不是的外人了。

她真討厭這滋味,尤其……讓王夫這樣和他們待久了,會不會開始念起宮外的生活?會不會又起異心?會不會不再留戀她和孩子?會不會……就被騙回龍家祖墳守墓去了?

畢竟,在那座大墳里躺著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真是可惡,她越等越心煩,這群人聊起來就沒完沒了了,他們不知道他傷得很重,需要休息嗎?

這樣一直消耗他的體力,也不怕他受不了,身子再次受損?

不行,最多再一個時辰——不,半個時辰,好像還是太久了,兩刻鐘好了,至多兩刻鐘,她一定要想辦法將他們趕走,讓龍天宙好好休息,不要為了一些無謂親戚傷了身體。

她慢慢數著,結果……

這半刻鐘都不到,他們便陸續出來了。

龍天洪、龍天荒看見她,照樣一副臭臉,只有花淚痕微笑與她打了個招呼。

「七妹,我們走了。」

她實在不想說出「再見」,那代表——龍天宙又要被霸佔好長一段時間,而她半點辦法也沒有。

因此她根本不想再見他們,又如何甘心道別?最後只能回以一個干澀的微笑。

倒是房寶兒說出了她最想听到的話。「陛下,七天後我們再來為二哥換藥,並檢查你與胎兒是否健康。」

言下之意她只是順便捎帶著,女皇真想對房寶兒說︰朕好得很,你們少來氣朕幾次,朕自然母體安康了!

但看見王夫的面子上,她也只能勉強點頭,心里狂喊︰老天保佑,下回禁軍把你們當飛賊,全射下來,朕最開心了!

想起這群永遠抓不住龍家人的禁軍,她決定了,自今日起,從京軍、羽林、禁軍、左龍賁、右虎衛……凡是肩負鞏衛京城重任的軍隊,其訓練全部加重一至三倍,務必將他們訓練到不放一只蚊蟲進宮為止。

好不容易,女皇看著他們一一消失——那輕功高明得只在她眼前留下一抹殘影,人就不見了。

真是……靠靠靠——一百零八個靠!會武功了不起啊?顯擺什麼?再強的武功,上了戰場被軍陣包圍,照樣什麼也不是,混賬!

她氣得朝半空揮拳,然後轉身正準備往寢殿走。

直到此刻,王夫才終于真正屬于她一人,啊,等得真久……

突然,一道聲音如鬼魅般在她耳畔響起。「二哥的武功已有恢復之法,你若有良心,就勸二哥恢復武功,否則再發生類似之事,誰也不能保證我們趕得及救人。」

她整個人傻在寢宮前。她知道這種功夫叫傳音入密,也曉得傳音的人是龍天洪,但教她訝異的是,龍天宙拒絕恢復武功。

練武之人不都把武功當性命一樣,沒了武功,就等于死了?可他……他居然拒絕恢復武功?

她想起當初要他自廢武功時,他下手也沒遲疑,一掌下去,多年辛苦便全廢了。

當時她只以為他所作所為全是為了龍平安,只要能為龍平安報仇,自己什麼都能犧牲。

但如今,他有復原的機會,為何還要拒絕?他不可惜那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嗎?

****

她懷著一肚子的疑惑走進寢宮,看見龍天宙已經能坐起來,正半躺半坐在床上,一雙黑眸深黝得不見底,向無邊無際的黑夜,擁有洞悉世間的睿智,正凝視著她。

她將自己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沒問題啊!他那樣看著她做什麼?

「朕有什麼地方失儀嗎?」

他搖頭,示意她坐過來,目光轉向她的肚子,心里百感交集。

想當初一介孤兒乞丐出身,天知道他親生爹娘是干什麼的?也許是強盜、娼妓或者其他更不堪的人,否則正常人哪會將初生的孩子丟在破廟中不管不理,自顧離去。

像他這樣的人,有一日居然會成為王夫,而他的孩子在將來的某一日,若無意外,將繼位成為一國之君。

他並不很在乎孩子的成就如何,能健康平安地長大才是最重要。

但想起他的孩子將會成為九五之尊,總覺得不可思議。

人生際遇之奇,莫過于此了。

「王夫為何一直看著朕的肚子?」女皇陛下心中疑惑。她身懷有孕已受到無數人證實,難道他還懷疑她瞞騙他?

「想到那里居然有個孩子,覺得有些……呵,開心、驚訝、溫暖……心里很復雜就是了。」

她一瞬間呆了。他笑了,不是嘲諷似地撇唇,是真正由心底發出的笑意。

那一刻,他身上仿佛有一道光芒,襯得整個人宛如天上謫仙、降臨凡塵。

她一直覺得他的俊美是帶著邪氣的,具有魔力,卻非正派。

但剛才的他邪惡嗎?不,他比池中清蓮更正直,巍巍如崖上青松,教人望而生畏、望而生敬。

這時,誰敢說他俊得如妖似魔,她一定撕爛對方的嘴。

天底下有如此正派的妖魔嗎?分明鬼扯。

她看著他微笑的面容,不知為何想起了六個字——清如鏡、明如水。

長久以來,她以為這兩句話只適合形容義若蘭,但此時此地,她想不起文若蘭是誰,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錯看了龍天宙,他絕對不是奸詐狡猾之輩;相反地,他比任何人都正直。

以前的她到底被什麼人蒙了心智,為何一直誤會他?

她突然覺得愧對他,尤其……當年若不逼他自廢武功、穿他琵琶骨就好了。

而今,她悔恨噬心,只恨不能時光倒流,將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全部抹煞。

「陛下不必介懷,待七日後,我身體大好,自會交代他們不得再任意進出皇宮,藐視君威。至于這段時間……因事有意外,還請陛下多加包涵。」

「你……」她以外自己將厭惡掩藏得很好,怎麼他啥都知道了?「其實也不是不準他們來,不過……別這樣目無法紀、私闖宮廷,畢竟……于禮不合。」

他淡笑不語,她以為他生氣了,忙又補充道︰「其實他們可以向朕請求禁宮行走之權,朕會賜他們金牌,允許他們時常進宮探你的。」

龍天宙依舊沒說話。他想,他那些自由、閑散慣了的家人是不會稀罕女皇陛下這等「恩寵」的,干脆轉移話題。

「下回就是我家弟妹最後一次為陛下做檢查了,她的醫術我放心,定能保陛下和孩子母子均安,但弟妹不再來之後,陛下還是應該從太醫署選出專擅婦科者,繼續安胎養身。畢竟,這第一胎難免有風險,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呃……喔。」關于這一點她也很頭痛,太醫署那群廢物的醫術怎麼比得上房寶兒?可偏偏這樣的人才卻不能為她所用。

懊死!龍家這群人總是如此高傲,他們心里就沒有一點天地君親師的倫常之禮嗎?

然後,她又想起龍天洪臨走時傳音入密,龍天宙居然拒絕了恢復武功,為什麼?

「听說你的武功有機會恢復,為什麼要拒絕?」

「陛下要我恢復武功嗎?」

「呃……」她一時無言。當初逼他廢除武功的是她,為的是怕他恃武作亂、于她不利,可現在她都懷了他的孩子了,他對她應該沒有二心了吧?

可也難說,他心里真正愛的終究是龍平安,不是她,當今的女皇陛下,天知道男人變心了,會干出什麼事?

她可是隱約听過風聲,房寶兒本是前相爺公子的未婚妻,一朝爹爹失勢,便遭夫家嫌棄,身受陷害,險些命喪黃泉。

男人的愛已經不保險了,何況是一個長得英俊又有本事的男人,吸引狂蜂浪蝶的本事更是厲害。

龍天宙對她本來就沒什麼愛意,若讓他的條件再增加……她不禁懷疑,他的心里還會有她的位置嗎?

怕是滿後宮的女子都要對他投懷送抱,而她……除了以勢逼迫、強留住他的人外,還能得到什麼?

但龍天洪說的也對,倘使做她的枕邊人便注定了時刻處于危險,那麼他有武功會不會安全些?

比如這次好了,倘若他武藝尚在,怎會受此重傷,險些連命都丟了?

一時間,她陷入兩難,既怕他變厲害了,她更難捉住他,又擔心沒有武藝傍身,他三不五時就來個受傷吐血的,若真有萬一,她鐵定後悔終生。

所以……到底要不要讓他恢復武功呢?

她想得頭都快裂了,也沒有答案。

倒是龍天宙看出她的掙扎,明快地替她做了決定。「武功是我自己廢的,既然動了手,我就不會後悔,陛下無需為此事煩惱。」

「但……你不覺得可惜嗎?你曾經花費那麼大心力練武,結果……」好吧,是她逼他廢掉武功的,但她想再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並且,這回她絕不干涉他的決定。

她深吸口氣,續道︰「朕雖沒走過江湖,卻也听過‘劍在人在,劍忘人亡’這句話,由此可知武功對于一名武者有多重要,所以……你若想恢復武功,朕……朕可以答應你……」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6:48

第5章(2)

他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忍不住笑了。

自從他受傷後,他們之間仿佛有些變了,她對他的態度開始軟化,而他看她這樣急迫地想要表達善意又拉不下自尊,言行舉止總要端一個架子的笨拙表現……他該覺得可笑才對,偏偏笑不出來。

或者他也變了,因為她的變而變,也因為發現自己即將當爹,心境不同了,不知不覺,很多東西都改變了。

「我不是江湖人,所以有沒有武功對我而言並無太大差別。」

「怎會沒差別?倘使你武藝猶存,這回面對刺客也不會受這樣重的傷了。」

懊不該告訴她,他受傷並非因刺客有多厲害,而是他本身沒有多少的求生年頭,因此在閃躲時並未盡力?

可以說,這次的傷是他自找的,他想下黃泉找平安,又礙于誓言,無法親手結束自己的性命,因此卑鄙地利用了那名刺客。

不過……看著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再對照她近日對待他的態度,他想了一會兒,覺得此等秘密還是永埋心底的好,一旦付諸于口,于他恐有不利。

況且他都是要當爹的人了,往後勢必不會再有如此荒唐舉動,所以……就讓這個秘密隨風消散吧!

「那是意外,非人為所能控制的。況且,這世上沒有武功的人還是佔大多數,要按你的說法,沒武功的人特別容易死,那麼如今滿天下都是武林人士而非普通百姓了,死亡機會更大一層。」

「唔……」好像有道理,所以當初她是正確的嗎?「那……隨便你吧!但朕的話永遠有效,只要你想恢復武功,說一聲,朕一定想辦法助你。」

她不說叫房寶兒來替他恢復武功,而說要想辦法幫他,可見她真的忌憚龍家人,也相當厭惡。

唉,明明是姻親,彼此關系怎會搞得這麼糟糕呢?

何況她大哥娶了他三妹,他與她是一對,可謂親上加親,感情應該更好才對,結果……只能說世事難料。

「謝陛下。」他一邊說一邊思量,她跟先皇不一樣,先皇祖光會想,啥事也做不到,她是會想也會做,若她鐵了心整頓皇宮,要將它打造成鐵桶般穩固,天荒、天洪再要私闖皇宮,無疑火中取栗,太危險了。

所以還是讓天洪、天荒少往皇宮跑吧,真的惹火她,他也不一定保得住他們。

知他處處顧及自己的感受,她就開心,忍不住想親近他。

當然,他傷勢未愈,不能亂來,不過……小小靠一下、親一口,應該沒關系吧?

她輕輕地偎近他,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心怦怦亂跳,現在才發覺他生得真好看,為什麼以前都不覺得呢?

他的眼神也很溫柔,被他瞧著,就算外頭下著雪,人也暖烘烘的。

他的笑容輕淺,雖然只是嘴角微微拉開一個弧度,卻給人感覺永恆的安全。

她突然不好意思親他了,夫妻做了這麼久,連孩子都有了,她才第一次嘗到為人妻的羞怯。

而那羞意一涌上心頭,她便像春水一般地融了,小手輕輕拉著他的衣襟,听他的心跳,和著她的,怦怦、怦怦、怦怦……

不知不覺地,他們的心律居然同拍了。

一種奇妙的感受在她心里升起,她希望留住這個時光,直到永久。

這是愛嗎?

呵,婚後一年又五個月,她愛上了自己的丈夫——

****

還好龍家人還算守信用,給龍天宙換完最後一回藥後就沒再拿皇宮當自家,愛來便來、愛走便走了。

沒有討厭的人攪局,加上龍天宙又溫柔、朝廷的事也差不多理順了,她的日子每天都過得既舒心又快活。

當然,她也沒有再選面首,引狼入室這種事第一次是意外,再來第二回,就是愚蠢。

她再昏庸,頭腦也還是好的,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犯下這種低等錯誤。

而且……世上還能找得出比她的王夫更英俊、更有魅力、更體貼、對她更好的男人嗎?

看她因為懷有身孕,雙腿腫得快像豬蹄了,總是睡到半夜抽筋,他也不嫌棄她,夜夜幫她按摩,直到她又重新入睡為止。

她想,她就算把天上地下全翻過來找一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招婿如此,夫復何求?

她對如今的日子真是滿意到了極點,只除了……

「陛下生產的日子快到了吧?不知太醫、穩婆那邊準備得如何?」龍天宙其實更信任房寶兒,但她不喜歡,只好放著最好的大夫不用而屈就次等的。

這讓他心里穩穩不安,每天總要問她幾回是否萬事俱備,若有缺失,哪怕會惹怒她,他也一定招房寶兒來,務求她母子均安。

人都道,女人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直覺,卻準得讓人害怕。

卻不知,他的直覺才是準得恐怖。

比如義父的過世、平安的的意外、大哥的殉葬……事前他都是這樣坐立不寧,事後則證明了這是惡事將發生的征兆。

如今他又有這種感覺了,而且隨著她臨盆在即,不安日漸強烈,他幾乎敢斷言,她生產一定會出事,就不知她信不信他,願不願接受房寶兒進宮待命?

「當然,這可是朕第一個孩子,若得男,便是將來的儲君,即便是女,也是未來的長公主,朕豈會輕忽?太醫署那邊老早就準備妥當了。」他的按摩好舒服,她掩嘴打個哈欠,忍不住有點想睡了。

「是嗎?」他的聲音空洞,顯示了他的心不在焉。

「王夫,這事你每天提,你……很緊張?」

「陛下的第一胎,當然要小心。」他反復思慮,終究不安,便道︰「陛下可容我今日上太醫署看一下他們的準備?」

他這麼在乎她,她有一種連心都要融化的感受。

「想看就去看吧!嗯……你現在只管內廷嗎?要不朕將外廷及禁軍調度也一起劃給你,以後整座皇宮就交由你負責了。」

「我要那麼大權力干什麼?」倘使評論一個男人的好與壞,是以他的事業成就為基準,那麼無疑地,他絕對不是一個好男人。

他從來沒有爭霸天下、稱雄江湖或縱橫商場的,他這輩子真正想要、在乎的從來只有一件東西——家庭。

或許因為他的出身,因此他看待家人看得特別重要,以前女皇處處防他,他雖不喜歡她,但她終究是自己的妻,那便是他的家人,所以有刺客行刺,他義不容辭替她挨刀,不為愛、不為奉承,只因她是家人。

現在女皇膩著他、賴著他、瞧他的眼神也變得柔和,如水一般,他非草木,怎會不知她的情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為她而忘卻平安,甚至愛上她,但不可否認的,他還挺享受夫妻間這種溫馨甜蜜的氣氛。

再過不久,他們還會有個孩子。

有爹、有娘、再有個小蘿卜頭,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家了嗎?

他萬萬不讓這個夢再度破碎,無論如何都要守護這個家的圓滿,直到永久。

女王听見他的話,忍不住笑了。正因為他沒有野心,她才敢給予如此大的權力啊!否則防他都來不及了,又豈敢托以兵權?

「內延大總管是沒辦法,只能由宦官擔任,但外延……朕實不願宦官權力過大,王夫是朕最親密的人,唯有將此事委托王夫,朕才放心。」

他看著她半響,忍不住笑了。「是嫌我嗦了吧?」

她徹底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開口。「這……你怎會有如此想法?朕朕朕……」

「陛下不像任人唯親的人。」一句話堵死她的解釋。

她默默地垂下腦袋,怎地忘了,這人除了體貼,還有一顆智比妖怪的腦子?想哄他、轉移他的注意,別說門兒了,窗兒都沒有。

「歌月。」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封號,教她心情激蕩得臉都紅了,「我知道這種事說出來很荒謬,但事實是……我的直覺一向很準,距離你臨盆的日子越近,我心里越不安,這才是我越來越嗦的原因。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我確定會出事,所以……」

她明白了,幾分無奈、幾分不滿、又有幾分甜蜜,只因他所有的變化都是為了她,那麼……

「好吧,朕應允房大夫入宮,如此王夫可放心?」

「孩子一生下來,她立刻離宮」。他保證道。不願她因此多心,壞了他倆好不容易建立的、那脆弱的默契與幸福。

她點頭,心里卻想,要房寶兒進宮,龍家人肯定是緊跟不放,還有她那個身分敏感卻毫無自覺的皇兄,這樣四處亂晃,也不怕引起有心人士的異心,引發動亂……這些人全部都會再度現身宮中,擾亂她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寧馨日子。

她真是不喜歡他們,恨不能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但為了王夫……算了,她忍,反正她也快生了,只要一生完,她立刻趕人,相信他看在孩子的分上,不會與她多做計較。

唉,她對他都這麼好了,怎地他還是忘不了龍家人呢?

那麼……他現在心里還是填滿了龍平安嗎?

抑或是她已經在他心里佔了一小塊地方?

不知道,殿內明明燒著火盆,盈亮的光照得滿室瀉暖,她卻覺得冬風一直往殿里吹,吹得她的心滿是寒涼。

一個活人要跟一個死人爭地位,真是好辛苦、好辛苦……

王夫啊王夫,希望你早日擺月兌過往,全心全意只看朕一人……她在心里如此想著,默默祈禱,真正屬于他們一家人的日子早些到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7:04

第6章(1)

五天後,花淚痕、龍天洪、龍開荒、房寶兒又一次無聲無息地出現。

幸好那時女皇已經上早朝了,養心殿里只剩下龍天宙一人在看書,否則發現皇宮又是任人來去自如,她非再發一頓脾氣不可。

但這也是龍家人安排好的,女皇不待見他們,他們也不喜歡她,因此雖早早來到,卻在暗地里候著,等她離開,他們方才現身。

龍天宙看著神出鬼沒的眾人,再想想他那火爆脾性的娘子,不禁搖頭,怎麼一個個都像孩子似的,他們就不能一天不賭氣嗎?唉……

「二哥,你嘆什麼氣?是不是女皇對你不好?我就說嘛,那個女人野心如此大,肯定全部心思都放在開疆擴土上了,哪里曉得心疼人?二哥,你還是跟我們回家吧!」龍天洪只要一想起她文武又全、最了不起的哥哥被女皇害得成了廢人一個,就恨不得他們早早離比,為二哥再覓一房溫柔賢,從此恩愛甜蜜、美滿幸福到白頭。

「胡說什麼?請你們來是因為陛下快臨盆了,我心里時感不安,想讓弟妹幫點忙,萬一陛下生產時出現什麼就有勞弟妹多費心了。」龍天宙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安排你們住下吧……」

「安排什麼?」龍天洪稍微打量一下養心殿,這兒跟之前回來時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但她一時又說不出何處不同?不過……給她的感覺比之前好多了。「反正這兒也夠大,咱們一家人難得團聚,不如住在一起,也熱鬧一些。」

「你確定?」龍天宙看著她,這妹妹的性子還是這麼……說好听點是隨興,說難听點是隨便。可見花淚痕待她極好,從不要求她改變,凡事順著她,才會造成她成親多年,性子依然一如少女,未曾變更。「陛下可是每天留宿這兒,你要住這里,就要天天跟她見面,她懷了身孕又快生了,我可不許你與她吵別架,這樣你能忍受?」

「呃……」龍天洪縮了縮肩膀。「那還是算了,她看我討厭,我也瞧她不順眼,我們最好有多遠離多遠,方是安全之策。」

「你能有自知之明,也算進步了。」龍天宙放下書,親自為他們安排住處。

「二哥!」龍開洪不依地跺腳,卻還是拉著夫婿,和龍天荒、房定兒一起跟隨龍天宙,來到含涼殿。

這是一處……嗯……冷宮,位置非常遙遠的冷宮。

龍天宙推開殿門,請他們進去,殿里倒是打掃得干淨,環境也清幽,擺飾已全部換新,瞧來不算太寒傖,但比起養心殿,仍是差如天地之遙。

「抱歉,這里尚未完全準備好,不過我會陸續叫人來幫忙的,另外,你們若有其人請求……」

「二哥,你好嗦喔,我們缺什麼不會自己拿嗎?」龍天洪雖然個性喳喳呼呼,心思卻是細膩,她看座宮殿看的不是擺設裝飾,而是它的位置。毫無疑問,含涼殿是整座皇宮距離養心殿最遠的宮殿。

想想二哥真可憐,娶只母老虎,被欺壓得連與家人團聚都要偷偷模模的,唉,男人做到這地步,悲傷啊!

她一記俏眼瞥向花淚痕,示威也似地讓他回想一下她有多好,溫柔、體貼又不多疑,不像他妹妹,一整個醋桶子。

花淚痕能娶到她是十八輩子燒了高香得來的好福份,他應該對她更好、加一千萬倍地好,才能對得起她這千古難得的好娘子。

花淚痕意會地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滿臉幸福得仿佛跌進糖缸里——雖然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若非你脾氣這麼沖,和七妹水火不相容,大家怎會搞得如此僵?

不過兩口子有些事還是想想就好,說出來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自找苦吃的事是決計不會干的。

龍天荒翻了個白眼,對于三姐有事沒事就要與姐夫要恩愛的行為表示不屑。

但他自己從未發現,只要是出門在外,房寶兒又沒有在忙的時候,他的手永遠是牽著她的,也沒有放開過。

要論耍恩愛,他也沒比龍天洪好到哪兒去。

這種愛上了就一定要表現的行為好似是龍家人的特點,或許大家都是孤兒出身,小時的寂寞造成了心中的空虛,即便現在有了家庭,那份對孤單的恐懼依然深深烙在心底,因此他們的感情才會如此偏頗和激烈;

不過龍天宙……龍天洪和龍天荒都覺得這位二哥似乎少了龍家人的熱,他太冷靜,漠然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難怪女皇陛下對他這麼壞,他也能忍受,在宮中一待就是一年多,沒听他抱怨什麼。

只是,這樣的日子有樂趣嗎?一味地冷靜和壓抑,他會不會覺得生活味如嚼蠟?

他們其實很希望二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惜他本人沒那份沖勁,所以也只能隨他了。唉,但願老天疼惜,他也能有尋到幸福的那一天。

龍天宙的頭有點痛,女皇陛下和他家人間最大的差異,就是她重視禮教,他們卻是天生閑散的性子。

她希望他們做什麼事都得按部就班,哪怕他們只是要根針,也要向上通報,最後由內延總管批下來,交由服待他們的小太監送到他們手中。

這是皇宮真正的規矩,但這種行為看在龍家人眼里,只有一個詞形容——月兌了褲子放屁,無聊!

他們要一根針,直接去拿就好啦,還通報個屁?

所以……唉,個性差異造成他們如此不合,能怪誰呢?

誰也不能怪,因為他們都沒錯,只是難為了他這個在中間調和的人。

唉,忍不住再嘆口氣,他暗想,不知他的妻子和他的家人有沒有和睦相處的一日?但願有吧——

「你們……罷了,別太過分就好。」龍天宙話落,龍天洪、龍天荒正想抗議,一個柔軟卻又藏著無比堅韌的聲音緩緩響起。

「二哥放心,陛下如今不是常人身子,我們不會去招惹她,徒惹她不快的,除非你派人來叫我們,否則這一趟我們會做到不給任何人發現的。」

龍天宙訝異地看著開口的房寶兒,以為這樣溫柔似水的女子定然壓不住他飛揚的弟妹,誰知她話一出,不僅龍天洪、龍天荒閉了嘴,連花淚痕也點頭應允了。

看來龍家出現一個真正的當家主母了。房寶兒或許看起來溫柔、沒有一點脾氣,但自小也學會怎麼在大家族中穩穩立足、掌控一切,讓家庭不因某些人的紛爭而分崩離析。

呵,名門望族搞出當家主母這種東西,似乎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龍天宙向她微微頷首,感激她為龍家做的一切,也謝謝她的體諒。

將眾人安頓好之後,他緩緩轉身離開。

他一走,龍天洪的喳呼才響起︰「弟妹,我們有沒有必要這樣委屈啊?你是來救那位囂張的女皇陛下,結果我們一伙人卻要躲得像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這算什麼?」

「三姐記得我剛到龍家,家里也有一條規矩,除了自家人和我這個大夫,其余人等哪怕是老管家,也不得入平安小姐院落一步,卻有新進小丫鬟不小心誤闖了進去,驚擾了平安,結果當場被掃地出門,這事你還有印象嗎?」房寶兒道。

「外人不得入平安院落是龍家家規里的第一條,重中之重,我怎會忘記?」

「這不就得了?每個地方、每一個家庭都有它的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我們龍家都有自己的家規了,又怎能指望皇宮沒有規矩,還不亂成一鍋粥?所以陛下講規矩是正確的,我們可以因為討厭她而故意破壞規矩、氣氣她,卻不能叫她為我們破壞規矩,否則以後她如何執掌天下?」

「這……」龍天洪看了看丈夫、弟媳,大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會小里小氣爭執那些無礙小事,他們認為房寶兒說得有理,眾人便點點頭。「好吧!听你的,就等這個女皇生完之後,再去找她麻煩。」她說。

房寶兒笑了下,隨即神色轉為嚴峻,「若我所料沒錯,二哥是正確的,陛下這回生產真的會出大問題。」

「七妹不會有生命危險吧?」花淚痕畢竟與女皇血脈相連,忍不住搶先問道。

「那得看宮中太醫和穩婆的技術了。」

「娘子,女皇的身體看起來不錯啊!會有什麼問題?」

「若能讓我為陛下診治至懷孕三月,我便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為真,但現在……我只能說,我懷疑陛下懷的是雙生子,所以生產的危險大于一般人,而宮內太醫和穩婆若沒提早發現,事到臨頭才驚覺此問題,便有風險了。」

房寶兒一說完,同時響起幾道抽氣聲,包括已到含涼殿門口的龍天宙。

他武功雖廢,但敏銳五感依然存在,乍聞此言,整張臉都白了,再顧不得隨身太監的驚駭,拔腿便往養心殿跑去。

誰知才到養心殿門口,但見里頭的宮女、太監慌亂成一團。

原來女皇主持早朝時,听聞去年才拔巨款重修的涇河堤壩居然被「大雪」壓垮了。

此時才小寒,要過兩日才是大寒意,但堤壩已垮,簡直是笑話,去年主持修堤的官員全部該死。

她怒氣攻心便動了胎氣,強撐著處理完政事,再回養心殿,便陷入半昏迷,而這時,太醫和穩婆卻尚未趕到。

龍天宙果斷地對貼身太監道︰「去含涼殿請方才那幾位貴客速至養心殿。」

然後他快步進入內室,卻被幾名老宮女攔住︰「參見——」

「少嗦。」他還不知道她們要說什麼?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進——不能見!里面躺著的是他娘子、她肚里懷的是他的孩子,他要是沒資格進去關心,誰才有資格?

他本也不是那麼守規矩的人,是女皇喜歡這樣,他才順著她,如今大禍臨頭了,誰管那些無聊忌諱?

見那些宮女還想再攔,他手一揮,幾道迷煙便讓她們睡個過癮,而後他大步進入內室,只見龍床了,女皇半身是血,明黃色的龍袍被染得紅艷,讓她一張小臉襯得如雪蒼白。

他心一揪,說不出的疼痛與憐惜彌漫全身。

「歌月……」他走過去,輕輕地扶起她柔若無骨的身子。

她眼睫顫抖著,似乎正與死神進行激烈抗爭,好一會兒,才勉強睜開雙眼,目光卻迷蒙。

又過了一陣子,她才捉回殘存的理智,同時定定看向他。「王夫……」

他嘴角輕扯,給了她一抹極之溫暖又溫柔的笑。

依稀間,她似乎見到金陽突破烏雲,從天中灑下萬點金芒,隨著金光閃過,冬雪盡融,綠意布滿天地,那是春的生機,也是一種生之趣味。

真好看,她忍不住心跳擂鼓,想不到這輩子有一個人可以為她笑得如此動人心魄,她……值了,真的值了。

這一刻,皇位、天下、一切的一切都遠離了她,她的心里只剩下一個人——龍天宙,她的駙馬、她的王夫、她的……愛人。

是了,她愛他,愛到願意為他妥協、為他軟、為他……她想倘使此刻,他和文若蘭的位置互調,她還舍得為封家天下而殺他嗎?

心瞬間化了,答案不言可喻。不舍的,她不會舍得他死,為了他,她一定會變成一個昏君,一切只為他——

「王夫,若朕……朕現在便下召,若生下的是皇兒即刻立為太子,一旦朕有萬一,太子即位,王夫攝國,等待太子年滿——」

「哪一個?」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她愣了會兒,依然沒明白他的意思。

「王夫在說什麼?」

「寶兒診出你懷的是雙生子,所以我問你,想立哪一個做太子?」

「啊?」她從沒想過自己懷的是雙生子,太醫也沒提過,真是……一群庸醫!

太醫署真是養了一群沒用的米蟲,氣死她了。

「放心吧!你不用這麼快擬遺召,我將他們全召進宮了,正在含涼殿里,我已請人去宣,他們很快就會過來,你不會有事的。」

她不禁苦笑,之前他同她提起預言一事,她還覺得他想得太多,不意……只能說,她招了一個擁有鬼神之能的王夫。

不過雙生子啊……唉,這可是個大麻煩,按祖宗家法,這皇位是立嫡立長,但如今,兩個都是嫡子,出生時間又相差無幾,長幼之分幾乎等于無,兄弟倆難免互相比較,若再讓有心人挑拔,十八年後,再上演一場逼宮戲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是……無子煩,有子更煩!

這一刻,她已經忘了生死遺言,滿腦子都是朝政大事,還有未來儲君繼位問題。

做父母的哪個願意見到子女手足相殘,這事一定要將它早早扼殺。

所以兩個皇子一出現,就要妥善教養,她開始回想朝堂里有哪個大臣可堪大任。丞相?老好人一個,專會和稀,不行。禮部尚書?食古不化、老頑固,不行。秦大學士?學問是好,野心太大,不行。魏御史?品性正直但太剛易折,不行……

唉唉唉,大晉是不是要亡國了,怎麼她把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想了一遍,沒一個可堪大任的?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7:19

第6章(2)

龍天宙好笑地看著她時喜時憂、又驚又憤的神情,一顆懸到半空中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只要她有精神想那些無聊小事,再加上她剛強的意念,自然有辦法活下來,最怕是她自己都沒了信心,那即便是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

她還是驕傲才好,他看了才習慣、才順眼。

事事以男人為天的女人或許很多人喜愛,但那不是他喜歡的,她才是。

夫妻之間那點小事啊……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是永遠也看不透的。

****

不多時,龍天洪等人全數到了養心殿,房寶兒一入寢宮,見女皇陛下這模樣,雙眉微微一頓,顧不得行禮,立刻上前為她把脈。

同時,命令一道道出口。「二哥,我需要很多熱水和白布。」

「我立刻讓人準備。」

「另外——」她話到一半,忽被外頭一陣哄吵聲打斷了。

原來太醫們和穩婆接到陛下動了胎氣的消息,匆匆趕來,卻被龍天宙的人擋在外頭,雙方一言不合便吵了起來。

龍天宙很火,他是不愛管事,不代表他沒權管事,至少他還是後宮正主,這群人當他死了嗎?敢在他的地盤上吵,活膩了!

「三妹夫、四弟,可否麻煩二位讓外頭那絡人閉嘴,見血也無所謂,本宮不太乎那些禁忌。」

「知道了,二哥。」龍天荒帶著花淚痕一起出去。他心里默默為那群不開眼的家伙祈禱,但願他們早死早超生,因為倘若死不成,又讓龍天宙記上了,才真是生死兩難。

然後,不管房寶兒要什麼東西,龍天宙都叫別人去準備,自己則在寢宮待上了。

房寶兒也沒趕他,她不是那麼食古不化的人,以為男人進產房就是天大的罪過,丈夫擔心妻子很正常,二哥不放心,想在這里顧著,那就留下,有什麼了不起?

反倒是平常老愛喳呼,視禮教如無物的龍天洪頗不自在。

「二哥,你是不是回避一下?」

「為什麼要回避?躺在那兒的是我娘子,她要生的是我的孩子,值此危急關頭,我當然要留下來與她一起,豈有回避之理?」龍天宙平常是很好說話,可他只要認定一件事,便是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

「可……這是產房,老古人都說男人進產房——」龍天洪還想再勸。

龍天宙揮手打斷他。「老古人都死了,你管那些死人骨頭說什麼,不如多護持一下你二嫂,我記得你以前煉過一種藥,說是能激發體力,你二嫂動了胎氣,大量失血,身子很虛,我擔心她撐不過產子之苦,你那藥若有用,就拿出來讓她服下,先過此關再說。」

「呃?」龍天洪愣住了,二哥說了,床上躺著的是二嫂,也就是不管她多麼討厭女皇,這人已是二哥認定的女人,大家親戚做定了,跑也跑不掉。

啊!真是可惡,二哥怎如此沒眼光,天底下好女人這麼多,偏偏選只母老虎,真是自找苦吃,連累弟妹也跟著一起受罪……

氣死她了,她決定一輩子討厭二嫂。

「你發什麼呆?」龍天宙在她額上輕彈一下,「我問你的藥呢?究竟行不行?」

龍天洪嘟著嘴,不滿地撫著額頭。「人家尋藥是專門煉來給男人吃的,女人……我可不知道吃了會怎麼樣。」

龍天宙懂了,她煉的是一種特殊的藥,激發體來來行閨房之樂……真是無聊。

「三姐,那藥可以讓我看一下嗎?」房寶兒突然開口。

「啊?」龍天洪大吃一驚,可還是手到懷里掏藥。「寶兒,這真是給男人吃的,女人吃不好吧?」

房寶兒接過丹藥,湊近鼻端一聞,「百年老參、鹿茸、豹胎……全是大補之物,可用。」說著便塞了兩顆進女皇嘴里。

不多時,她蒼白的臉像染上了胭脂,淡淡的聲逸出鼻間,汗珠也冒了出來。

「熱……朕好熱……」

龍天宙擔憂的目光轉向房寶兒。

「此乃血行加速,二哥不必擔心,彤藥正在激發二嫂的精神和體力,令二嫂能撐過生子之痛,但過後仔細調養一年半載方能恢復。其間最好保持心情平和,勿大悲大喜,若能再抽時間練養生功,則年至古稀不成問題,但若調養不好,則有損壽元。二哥切記,不要讓二嫂任性,虧空了自己的身子。」房寶兒解釋道。

「知道了,多謝弟妹。」龍天宙頷首,記下了一切叮囑。

龍天洪則錯愕得掉了下巴,藥也能有此用途?真是……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重習丹藥。

房寶兒見所有什物準備完畢,女皇的身子也準備好了,便喊著龍天洪。「三姐,二嫂胎位有些不正,我須為她校正,方能順產,其間煩你運功護住她的心脈,以免二嫂體力耗損過大,撐不到生下三個孩子。」

「三……三個……」龍天宙始終平靜的表情終于崩潰了。

「抱歉,二哥,我為二嫂檢查時,她懷孕的日子太短,我只能查出她月復內不止一個胎兒,便以為是雙生子,但方才檢查,卻發現一個心間,所以二嫂懷的應是三子才對。」這才是房寶兒冒險用丹藥的主因︰要生三個孩子,得有足夠的力氣才行。

事到如今,還能不生嗎?瓜熟勢必蒂落,龍天宙朝房寶兒一拱手。「一切煩勞弟妹了。」

「二哥放心,二嫂雖動了胎氣,但她身子一向很好,所以我有把握讓母子平安健康,絕不令二哥有所遺憾。」話落,她開始為女皇校正胎位,而龍天洪則開始運功護住女皇的心脈。

隨著時刻流逝,女皇的越來越頻繁,她疼得把嘴唇都咬破了,可第一個孩子尚未落地,房寶兒的話她听見了,一想到這種痛苦要連熬三次,簡直是死的心思都有了。

為什麼會是三個?皇族中,從未听過有人產下多子啊?難道是老天在懲罰她,當初為了要孩子,不惜天天對龍天宙下藥的結果?

那麼她保證,從今而後,除非他自願,否則她再不貪魚水之歡了,喔……可惡!痛死她了!為何如此疼痛?房寶兒既稱神醫,莫非沒有辦法幫她止痛?

她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忽地,一記啼哭聲響徹雲霄。

這是什麼東西?吵死了……她已經疼到快失去了意識。

倒是龍天宙看見第一個孩子落地,激動得全身顫抖。

「弟妹,這臍帶……能由我來剪嗎?」他的孩子,他親眼看著出生的寶貝……

從沒有哪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人生終于圓滿了,不再因為出身而有所缺憾。

「當然。」房寶兒將剪刀遞給他。

龍天宙親手剪斷孩子的臍帶,拿白布稍微擦拭一下嬰兒身上的血,便將孩子抱在懷中,送到女皇面前。

「歌月,你瞧,我們的孩子,是個男孩,你最想要,未來可以承繼大統的皇子。歌月……謝謝你,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她听見他的聲音,原來迷糊的神智突然起了一陣清明,他溫柔的語調讓她的心霎時充滿了溫暖。

她突然想哭,自己以前對他這麼壞,他卻待她如珍似寶……她發誓,以後一定會全心全意待他好,絕不辜負他這一片憐惜之情。

而後,她的神智漸漸清楚,猛然想起自己正在生產,那他……男人怎麼可以進產房?

「啊!」她尖叫。「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太好了,第二個孩子出來了!」同時,房寶兒欣喜的聲音傳了過來。「二哥,你還要剪臍帶嗎?」

「當然。」龍天宙先把懷中的嬰兒交給一旁侍候的宮女,讓她先幫皇長子清洗一下,接著又跑去剪臍帶了。

女皇只覺自己快瘋了。為什麼龍家人會允許王夫進產房?剪臍帶?房寶兒還問得這麼理所當然,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禮教?什麼叫規矩?

啊!所以說她跟龍家人不合嘛!這些人都是瘋子,她如此正常,怎麼跟瘋子合得起來?

生氣、憤怒……千般言語都無法形容她此刻的難堪相漲滿胸口的情緒,她真是……可以的話,她真想一暈了事。

可是……

「二哥,第三個了,快來剪臍帶。」房寶兒喊。

「太好了,終于全部生下了,歌月……咦?歌月,你沒事吧?」她怎麼閉上眼楮了?龍天宙急喊房寶兒。「弟妹,你快看一下歌月,她到底怎麼了?」

房寶兒診了一下女皇的脈,松了口氣。「沒事,太累了睡著而已。我去開幾貼補氣的藥,等女皇睡醒,讓她喝下,對身體有好處。」

聞言,龍天宙和龍天洪也放心了。

他們並不知道,女皇根本不是累得睡著,她是被他們的「視禮教如無物」給氣昏過去的。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7:31

第7章(1)

當女皇生完孩子、體力稍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龍家人除了王夫之外,連同花淚痕一起趕出皇宮。

開什麼見鬼的玩笑?即便房寶兒醫術通神,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她也不要冒著王夫被帶上「離經叛道」的危險,讓他們留下來。

萬一他將他們那一套「視禮教如無物」學全了,她豈不要後悔終生?

因此即便會被罵忘恩負義,她也絕不要留下這批危險人士。

然後,待她臉上的浮腫稍褪,精神稍稍恢復後,薄施脂粉——唉,事實上,她最最憤怒的便是他們讓王夫陪產這件事了。

不知道女子生小孩的時候,因為過于用力,再漂亮的臉蛋都會浮腫變形,而她一覺睡醒、照鏡子的時候,差點讓鏡子里頭的模樣嚇死。

那是她嗎?為何三分像人、七分倒似鬼?

這麼難看模樣居然一絲不漏地讓他全瞧了去,真真是……該死一千萬遍了。

這些人不知他心里一直有個人嗎?那是王夫最看重的,而她……她永遠也比不過,因為對方已經死了。

她每天小心翼翼,務求以完美姿態留住他的心,結果一年多的辛苦,盡數毀在龍家那群離經叛道的人身上了。

真是混帳!至今想起,她依然恨得牙癢癢。他們真不知道,讓男人進產房便是一件滔天大罪過?

于是,龍家人走後,她又與龍天宙進行了長達三日的溝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明白規矩禮數的重要,下回千千萬萬別再重蹈覆轍了。

可惜成效不彰,他完全不以為自己親手為孩子剪斷臍帶有什麼錯?甚至,他認為這是一件神聖而了不起的事,下回她再懷孕,他一樣要這麼做。

她感覺自己快瘋了。「王夫不覺得難堪嗎?」

「生兒育女,人倫大事,我能參與其中,不知道多驕傲,怎會難堪?」他一邊說著,一邊擰著布巾,為她擦拭身體。

月子內,她還不宜洗沐,因此清潔皆以擦身為主,但這本是宮女的任務,他卻搶來做。

她不否認,對于他這份關懷,她很感動,可在同時也非常難為情。

因此她掙扎不已,究竟是繼續享受他的溫柔,還是以禮教為名,制止他這種不合宜的行為?

其實……她應該制止的,要一個男人——尤其是王夫給女人坐月子,成何體統?

但她舍不得啊,她舍不下這份溫柔,只願深深沉醉永不復醒。

難怪人說,溫柔多是英雄冢。

無論男人、女人,面對如此深情,百鏈鋼也會變成繞指柔。

因此,她繼續掙扎,同時懷著滿月復愧疚,享受他源源不斷的體貼與柔情。

「但那時……我很難看……」

「我不覺得。」一個能豁出性命為他生孩子的女人,怎會難看?他倒覺得她那時比九天玄女更美,天上人間,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女人了。

「我的臉是腫的、眼楮也是腫的,披頭散發……」

「卻充滿了光芒,勝過了一切皮相。歌月,相信我,在我眼里,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美的。」

她臉紅得像晚霞棲上身,被他踫觸的每一寸肌膚都熱著,連心也是滾燙的。

他第一次這麼贊美她,這是不是說,在他心里,她已經是最重要的,甚至……

比龍平安還重要?

她知道自己老是計較他與龍平安的關系很無聊,但她真的忍不住想弄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王夫,那個……朕……不是……是說……孤……也不對……那個……」

「你有話盡避直說就是,不需顧慮太多。」他有點訝異,如她這般強勢的人也會有畏縮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問題如此重要,讓她向來堅如磐石的心都動搖了?

「我……」不想以勢壓他,她掙扎好久才吐出那個「我」字,就是希望他忘卻她的身份,用最真誠的心回應她的問題。「我想知道,你……你還惦著龍平安嗎?」

「當然。」他幫她擦拭身體的手頓也沒頓,迅速地給了答案。

她無法形容心底的失落,仿佛心被狠狠刨走一大塊。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之間的相處明明如此甜蜜,他也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無,他對她的溫柔體貼更是她生平罕見……他們應該是相愛的啊?

可在他心里,龍平安依然是最重要的,不管她再好再努力,永遠也比不上龍平安。

她好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畢竟,一個活人再怎麼較真,又如何跟一個死去的人爭取愛情?

這一刻,她真恨白雲妖道,若非他害死了龍平安,怎會斷了她競爭的機會?

她有自信,只要給她機會,她會表現得比龍平安更好,她會讓龍天宙知道,她才是最適合他、最值得他珍愛的女人,至于其它的,哪邊涼快哪邊閃吧!

但如今……她已經失去贏的機會,永遠失去了。那個該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的白雲妖道,她恨自己沒在龍家報復他的時候,順便去割幾刀泄憤。

他擦拭完她的上半身後,吩咐宮女再換一盆干淨的熱水,幫她擦拭下半身。

她很想跟他說,不愛她就別對她這麼好,不要給她希望,轉眼間又將希望打碎,這是世上最殘忍的一件事。

但她說不出口,尤其是享受著他的溫柔的同時,她真的抗拒不了這般溫情,只能眼睜睜看著心如撲火的飛蛾般淪陷在他的網中,被吞噬干淨,那樣痛,卻無法、也不想掙月兌。

「平安是我的救命恩人。」隔了許久後,他突然說道。「我一出生就被扔在山溝旁,幾名乞丐撿到我,一時心軟,便輪流去乞討米湯喂養我,直到我十歲,國內的旱災、水災越來越嚴重,城里的流民、難民也越聚越多,想討到食物變得更加困難。尤其到了冬天,缺衣少食的乞丐們整批整批地死去,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我?但我曉得不會太久,我就會變成路邊尸體中的其中一具,被衙役拖著丟上板車,直接運到化人廠,變成一堆灰,因為那時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過半點食物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魔了,反正一直以來我都堅持不偷、不搶,只吃乞討到的食物……我不想變成人們口中的垃圾、惡霸,可那一天,我大概是餓昏了,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總之當我回過神來時,我正拼命地往口中塞饅頭,而無數的棍棒正往我身上砸。我很痛,但剛出爐的饅頭入月復,卻讓我的身體很暖,所以無論別人怎麼打,我就是要吃,死也不放開那顆饅頭……也就是在那時候,我遇見了平安。「

她不知道他的童年竟是如此悲慘,听到此處,眼淚已忍不住滑落。

他卻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般,以著平淡的語氣,繼續訴說那段慘烈的往事。

「平安替我付了饅頭錢,然後問我︰‘哥哥,你為什麼拿人饅頭不給錢?’多天真的問題……我若有錢,會不給嗎?那時,我真討厭像她這種什麼也不懂的千金大小姐。然後她說,她家有很多很多的饅頭,問我願不願意到她家去?我當然同意,為什麼不呢?我要活下去,而平安有能力給我活著的機會,我自然跟她走。初入龍家,我成了一個專門打掃庭園的小廝,工作很無聊,老管家很煩,唯一的好處是每天都有很多饅頭吃。直到我十歲的某一天,我打掃完庭園,拿著樹枝在地上亂寫一些偶爾經過學堂、听夫子教平安讀的字句詩詞,被龍老爺看見。他問我是不是上過學堂?拜托,我一個乞丐哪里有錢上學堂,而且學這些也不必上學堂啊!愛內就有夫子每天教平安讀書,不過平安很笨,總要夫子教上好幾遍才能記得住,但我只要听過一回就全部記下了。龍老爺很訝異,于是提出收養我的建議,而我要付出的就是——倘使他有個萬一,我必須全心全意保護、輔助平安,直到她健康長大、嫁人生子為止。「

听到這里,她疑惑了。既然他一直那麼討厭龍平安,為何後來會愛得那樣轟轟烈烈?

他讀出她眼里的疑問,也不解釋,只是接著說︰「自那以後,我成為龍家二少爺,平安的哥哥,于是我知道龍家更多的內幕了,比如平安是她娘死後才出生的,所有外人都說她是鬼女。但在我眼里,她根本不是鬼,她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白痴。你知道她每年撿回多少她覺得可憐的動物和人嗎?」

女皇搖頭。

「我也不知道。龍家有錢,非常有錢,以富可敵國來形容也不為過。所以平安永遠都不知道貧窮的可怕,她就像個散財童子,到處撒錢,走到哪里,救濟銀就散到哪里,再撿回受傷的動物和餓昏的乞丐。動物好處理,傷好後放回山林就是,可人怎麼辦?為此,龍老爺不得不開闢一間又一間收容所收留這些人。他們有的人有骨氣有志氣,度過一時難關後便離去了,或者有一技之長者,便投入龍家的商行為龍家做事,回報救命之恩;但也有一些被養懶了,連事情也不做,每天就靠著收容所的兩頓飯食過活,平常要嘛睡覺,要嘛四處游蕩,無所事事。要我說,這種人早該趕出收容所,任其自生自滅,但平安反對,她堅持養著那些人。那時我真怕龍家就這麼被她敗光了,自己又要回到街頭,變成一個連顆饅頭都吃不起的小乞丐。我將這些事情告訴義父,希望他制止平安這種行為,但義父笑著說︰只要平安開心,他不在乎傾家蕩產。可我在乎啊!我只好拼命學本事,做生意、讀書、武功……我什麼都學,只希望在平安敗光龍家前,能學得一身謀生的本領,那麼龍家完蛋後,我能夠獨立自強……至少,不再過著挨餓受凍的日子。」

「這樣你還會喜歡龍平安?」以前她對龍平安不了解,只以為是個天真善良的小泵娘,但听他詳細的解釋後,才知道她應是個濫好人,而她並不欣賞這種人。

他笑了笑,續道︰「我因為對將來的害怕,所以學得特別刻苦,可每次我用功的時候,平安總愛來纏著我,要我陪她逛街、陪她上山拜神、陪她到處撿人……反正她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我陪就是了。我煩死了,明明家里還有一個同是收養的大少爺,她怎不去纏我那名義上的哥哥,偏要來纏我?而這期間,我們陸續又撿回天洪和天荒,反正是撿到我心驚膽顫又憤怒恐懼。我多怕她在我能夠自立之前,就先把龍家搞垮了,那時我該怎麼辦?有一天,我終于生氣了,我罵她白痴、濫好人,早晚龍家會毀在她手上,並且要她從此不準再妨礙我學習,就算她來,我也不會再理她了。可是……我想平安真的不聰明吧,明明前一天才被我罵到哭,一覺起來,她又來找我。我覺得自己快瘋了,只得天天趕她。但她的個性比我想象的固執太多,不管被我趕幾次,她哭完不到一個時辰又忘記了,繼續來纏我,我終于受不了,問她︰府里這麼多人,為何她誰也不纏,偏愛纏我?結果她說︰因為我看起來最不快樂,所以她希望拉我出去走走、散散心,我就會快樂了。呵,她從頭到尾都沒搞清楚我不快樂的原因就是她,而我還為此氣那麼久,簡直……如果她是白痴,我就是笨蛋了。」

「既然如此討厭她,後來又怎會愛上她?」女皇終于忍不住問出心底最深的疑惑。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7:53

第7章(2)

「我們本來還有一個五弟,剛入府時,表現也還算正常,後來不曉得被誰洗腦,認為平安是導致天下不寧的禍患、令災難不絕的鬼女,開始排斥平安。有一年,北部大旱,三個月未下一滴雨,大家忙得腳不沾地,他居然在這種時候覷機刺殺平安。當我們捉住他的時候,他狀若瘋癲,不停喊著,鬼女不死,天地不寧,只要殺了鬼女,天就下雨了……」

「荒唐!天災地變,豈是一人所致?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鬼女一說本就無稽,偏偏許多人信了。更該死的是,他也是平安從鬼門關救回來的,鬼女會這樣救人嗎?我承認平安是個又蠢又笨的濫好人,但她絕對不是鬼女。那一回,平安哭得好傷心,我第一次看她哭成這樣,完全不顧手臂上鮮血淋灕,一逕兒掉淚,哪怕在她的傷藥里放了龍骨讓她睡著,睡夢中,她的眼淚依然沒停過。那時我才知道,平安這麼堅持地到處救人,除了她本身就心軟,看不得人受苦外,另一個原因是她希望大家能看見她的另一面,不再處處針對她的出身。然而……很多事並非努力就能達成的,好比世人對她的看法,又好比我奇差無比的經商手段。我們驅逐了老五,然後我開始有些了解平安,開始有些明白,她跟我一樣都有恐懼,我們都掙扎著求生,這一點並不因為我們出身富貴或貧窮而有所改變。

我不再那麼厭惡平安了,也比較能心平氣和看待她四處灑錢,可對于她一天到晚從外頭撿人……不知為什麼,我依然覺得討厭,尤其看著她細心地照顧那些老老小小,忙到沒空來纏我時,我心里更覺煩躁。我不懂,她為何如此不受教,一個老五還不夠點醒她天意如刀、人情如紙,一旦遇上個人利益,什麼恩情、義理皆拋卻,利益才是真正永恆不變。「

她苦笑,像吞了一百斤黃連。「我想我懂了,你或許不喜歡龍平安到處撿人,但真正你心里不愉快的卻是你覺得她撿了你,就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將你視作唯一,而她沒有,所以……你吃醋了。」原來他們的愛情萌芽得如此早,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情網已織、情絲早纏,這讓她如何去比?如何去贏得他的心?

他揚唇,仿佛風吹竹林般蕩起清幽與淡雅,讓她看得愣了,心里卻更加淒苦。

這樣的男人為何不能專屬于她呢?

他頷首。「是啊,一直到十八歲,看大哥三五不時送她一點小禮物以博取她的笑,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不是討厭她,我是嫉妒……我吃醋她把關心分給那麼多人,而不是全部放在我身上。我是如此在乎她,她怎麼可以不全心全意對我……為此,我跟她、跟自己生了八年的氣,很傻是吧?」

她要說什麼,她同他一樣的傻氣?

可事實是,她跟他一樣地傻。

他為了龍平安,干了八年蠢事,但她的愛……恐怕她要用一輩子的時間,跟那已死的龍平安爭寵,比一比,誰更傻呢?

「不過……」他終于幫她把身子全部擦拭干淨了。「我愛平安,所以她死後,我願意陪她黃泉路同行,就怕她寂寞。可如今……我不想死了,我發現我必須為另一個人活著,不管我開心或不開心,為了她,我都必須活下來。」他定定地看著她,眼里的情意像要把她燒出兩個洞似的。「你猜那個人是誰呢?」

她的胸口忍不住劇烈起伏,止不住的歡喜從心里涌出、流遍全身。

「王夫,你是說……你真的喜歡我嗎?」她不敢稱朕,在感情面前,她始終是弱勢,弱到只能祈求他偶爾的關注,無能爭取那份全心全意的對待。

「你以為我這麼喜歡服侍人嗎?」他溫柔地撥開她覆額的劉海,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不是我在乎的人,我連一個眼神都不會給,何況替她擦身更衣了。」

因為愛,所以有了獨佔之心,不想把她交給其它人照顧,才會一肩擔起她坐月子的所有工作。

說來他的愛也是激烈、偏頗,不愛則已,一旦愛上,便要她從頭到腳只屬于他,她的所有事情只能由他來做,外人休想插手。

「你其實不必擔心我的愛究竟真不真誠,你真正該煩惱的是,會不會有一天,我的愛將束縛得你喘不過氣,讓你疲累到想要逃離我永不復見。」他很清楚自己的缺點,愛憎太分明,可能讓人驚喜,也可能是令人畏懼。

她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用力到好像要把他揉進身體里似的。

「那你也不夠了解朕,那種清淡如水的感情朕才不稀罕,什麼情到濃時情轉薄,朕不相信,朕的一生無論國事、家事都轟轟烈烈,自然在情感上也要轟轟烈烈,方不負朕在世間走這一遭。」她高傲地宣誓。

他听著听著,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他怎麼忘了他的娘子不是個普通人?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為了實現富國強兵的想法,她甚至敢拆道觀、毀寺廟,跟天上的神仙叫板,這樣的人,她會畏懼什麼?

原來兜兜轉轉,他找到了一個最適合自己的人,是巧合、是意外?或是其它?

他不知道,反正……他回擁她,親吻她的臉頰、耳垂,和如櫻瓣似粉女敕的唇,嘗到絕妙的滋味。

只道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

找到合適的人在一起,必定快樂嗎?

兩個合適的人成親,日子便保證幸福嗎?

如果龍天宙曾認為以上兩個答案都是對的,那麼此時此刻,他也開始懷疑了。

因為打從三個孩子滿月起,他和女皇就開始吵架,每天吵、無時無刻不吵,吵到只差沒拿刀互砍而已。

他不明白,為什麼孩子一滿月就要送到皇子府,交由女乃娘、宮女、太監照顧,孩子的親生爹娘反而不能參與,說什麼這是避免外感憑著龍子鳳孫而干涉朝政、為非作歹。

開什麼玩笑!他龍天宙的孩子要讓一群陌生人照顧,而他每月只能探視一次——呸,讓那些莫名其妙的祖宗家法全部都見鬼去吧!

他頭一次這麼生氣,也頭一次在皇宮大逞雄風,讓女皇終于想起他也是龍家人之一,最喜歡干的就是視禮教如無物。

龍天宙闖進皇子府,侍衛們要擋,一把迷藥過去,全暈了。

爆女們要擋,他便送上癢癢粉,讓她們抓到死。

太監、女乃娘阻止,笑笑散撒過去,讓一群人笑到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然後,他搶了三個孩子,大搖大擺地回到養心殿,開始他養兒育女、當爹的快樂日子。

說來女皇也爭氣,一胎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的模樣都像他,唉,這可不是好事,男生女相容易招惹麻煩,將來一定要教他們武功,兩個孩子要練得強壯,誰敢上來打碴,全部一劍了事。

至于女兒,不好意思,女兒也承襲了他的好容貌,鳳目膽鼻,微微上勾的眼尾仿佛帶了一股魔性,將來長大後肯定是個禍國殃民的角色,因此武功更要練好,免得將來被一群狂蜂浪蝶欺負了。

他一邊想著,要把自己以前練過的武功寫下來,等孩子大一些,好教他們練習,一邊感謝他的弟妹,各自找到可靠又有用的另一半。

至于孩子們的滿月禮,龍天洪送三個孩子各一本毒經,讓女皇陛下氣到咬牙。

花淚痕則把自己多年來所見所聞的後宮爭斗、朝廷黨爭寫成一冊,送給三個孩子,教他們做好人無所謂,但一定要做個很有實力、能夠讓人畏懼的好人,才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此舉令女皇氣得眼花。

而房寶兒則送上她精練的養氣丹,再同龍天荒運功,一舉替三個孩子打通奇經八脈,保證他們將來若要習武,就算做不了江湖第一人,進入十大也絕不成問題。

至此,女皇氣暈了。

之後,她與龍天宙大吵,她的太子、皇子、公主要練武、習毒做什麼?太子該學的是治國之道,皇子當懂謙恭,習做賢王,至于小鮑主,只要她知書達理、溫柔體貼就夠了,難道要像龍天洪搞得一身毒,每天高來高去四處飛,引人注目?

她絕不允許她的孩子變成龍家人——好吧,若論本事,他們堪稱天才,但個性……是一群瘋子啊!

因此女皇堅決地在孩子滿月後,將他們全數送入皇子府,習儀、學禮、明規矩、知進退,務使他們成長為完美的龍子鳳孫。

但無論她把孩子們送進去幾次,龍天宙就是有本事將他們搶出來。明明他已經沒了武功,而且她也加派了一倍的侍衛防守皇子府,為什麼還是被他屢屢得逞?

當內廷總管又一次稟報,王夫將太子、二皇子、小鮑主從皇子府中搶走時,她簡直要氣瘋了。

「飯桶、飯桶、飯桶!幾百個侍衛都擋不住一個沒有武功的王夫,你們還能干什麼?」女皇真想殺人了。

內廷總管不停地嗑頭求饒,同時小聲辯解。「陛下,非小人等無能,實在是王夫他……他手上的藥太厲害了,沒人抗得住啊!」更可怕的是,這些惡作劇似的毒藥連太醫署的太醫都解不了,搞到最後,還得拜托王夫高抬手救人,這才是教人無奈又發瘋的事。

女皇不停地深深吐息,壓制怒火。王夫的手段她會不知道嗎?那是一等一的厲害,她心里也是佩服的。

但真正讓她氣怒的是,滿朝文武竟找不出一個制得住他的人,難道天底下的人才都死光了?

這簡直太沒道理了!她氣得差點又暈過去。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8:06

第8章(1)

匆匆批完奏章,女皇急步趕回養心殿。她一定要跟龍天宙說清楚,這三個孩子不單單只是他們的子女那麼簡單,他們還是大晉王朝未來的棟梁。

尤其太子是儲君、將來的皇帝,豈可如同一般孩子教養?

她走進養心殿,偌大的宮殿沒半個宮女、太監,十成十又被龍天宙趕走了。

他始終不喜歡走到哪里都被一堆人跟著圍著,仿佛他是什麼易碎物品或展示品,那感受差到極點。

他喜歡自由,況且也有本事保護自己,所以對于他這小小的不合禮教,她也睜只眼、閉只眼,當作不知道了。

但她想不到,如今有了孩子,他性子依然不改,凡是都要自己來,他的孩子只能他照顧,決不許別人胡亂插手,這樣的獨佔心是不是太強了?

她想起他說過,或許有一天,她會覺得他的愛太霸道,會被他的愛束縛到喘不過氣。

迄今,她沒有這種感受,不過她懷疑以他寵孩子的個性,將來肯不肯放孩子單飛?

雄鷹再厲害,倘使一輩子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也無法稱霸天空。

按他的做法,她想象三個孩子的將來,只見到三個離不開父母的軟骨頭,見不著一個成才的。

真是可怕!讓他繼續胡搞下去,她的太子、大晉將來的儲君就真的廢了。

不管了,哪怕要跟他翻臉,她也一定要將孩子送回皇子府,再派無數的禁軍將皇子府團團圍住。

她就不信在如此嚴密的包圍中,他還有辦法進去搶人。

她走進寢宮,忽然听見意外的格格笑聲,此起彼落,宛若百靈鳥般宛轉得讓人沉醉,再不願醒。

這是她的孩子在笑嗎?不可能吧,才滿月的孩子怎能笑得如此中氣十足又歡暢肆意?

她屏退左右,好奇地走進探看,只見太子身著單衣,包巾、皮襖什麼的全都不見了,正在床上滾得開心,手舞足蹈好像正在玩一個非常有趣的游戲。

女皇幾回見他差點滾下床,嚇得一顆心差點麻痹。

這樣不行啊,太子若有個萬一——嘶!她想到一半,被一個撕紙聲轉移了心思,卻見她的二皇子躺在另一張長榻上,手里拿著一卷明黃色、翹起來很眼熟的東西,正在那兒又咬又撕的。

她看了好久才認出——那不是聖旨嗎?

女皇快氣死了,王夫是不是腦子進水了,聖旨能拿來這麼玩嗎?

但更離譜的在後頭,龍天宙正在替小鮑主換尿布——對,換尿布,而且笑得和藹可親,都要教人誤會是哪家慈祥的爺爺誤闖進皇宮了。

這真的是她那個帥得近乎妖孽的王夫嗎?她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不錯不錯,寶貝女兒,長得很漂亮,很健康喔!」他不停地笑,笑得見牙不見眼。

突然,小鮑主尿了,不只沾了他一手濕,更弄得他外袍濕淋淋,滴著黃色水漬。

女皇看得腳一軟,差點沒昏倒。

龍天宙倒好,面不改色地隨手月兌了外袍,擦干淨雙手,便把女兒抱起來又親又摟。

「小壞蛋,這麼小就如此調皮,要讓你三姑姑看見你,肯定很喜歡,你這性子與她保證投緣。」

女皇抱著門柱,只差沒一頭撞上去。

她女兒要是養出龍天洪般的性子,她她她……她非揍爛小丫頭的不可!

「啊啊啊……」這時,床上的太子又不安分了,東滾西滾,居然想往床下滾。

這可把她嚇得三魂飛去七魄,再也顧不得藏身,飛也似地撲過去,想要接住那個調皮鬼。

誰知太子只是做個樣子,像是要往床下滾,臨到床沿,他又翻了個身,朝里頭滾進去了。

然後,小小的無齒娃兒咧出可愛又可恨的笑容,看著她,那模樣真像以前惹人嫌的龍天宙,似乎要嘲盡天下人,鎮日鑽營、所為何來,求名奪利,臨到死時,還是只有土饅頭一座,不值、不值啊!

女皇揉眼,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才滿月沒多久的娃兒能有如此反應?做出恁多精彩表情嗎?

她這幾個孩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勁?

不,她覺得不只孩子不對勁,連龍天宙都變得怪異起來了。

包討厭的是,他們四人好像結成了盟友,只有她被摒除在外,明明她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啊!

為何她覺得自己與他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龍天宙見她進來,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專心玩女兒去了,對她的慌張、憤怒和擔憂視而不見。

這個人……這個混帳男人,不久前他還說要待她好的,結果才多久……她很不想承認,但她確實吃醋了。

因此她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熾烈得幾乎要吞掉眼前所有人事物。

「龍、天、宙——」管他是不是見鬼的王夫,她此刻只想找他算帳。

「在你發火前,先去看看小二的。」他的聲音冷淡,但身為他的枕邊人,她卻能听出那份漠然之下狂燒的怒火。

不過她心底的憤怒出沒比他少,听听,他叫二皇子什麼?「小二?」當她兒子是客棧的跑堂嗎?

她已經跟他說過無數遍了,他們的孩子是龍子鳳孫,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物,自小就要養成守儀、遵禮的好習性,別一天到晚給他們取些怪綽號,讓外人听了多失禮。

女皇抱著門柱,只差沒一頭撞上去。

偏偏他屢勸不听,居然喊太子「大寶」,二皇子「小二」,小鮑主「寶貝兒」。

他簡直是……他一定是故意在跟她作對,一定是。

所以她很不想听他的話,去看小二……看,他的壞習慣都傳給她了,害她一不小心也以為自己尊貴的二皇子是「小二」了。

她又氣又怒又委屈,但腳步還是不自覺地移向長榻上的二皇子,並瞧了眼小家伙的。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她怒火直燒九重天。

「皇子府那些奴才都吃干飯的嗎?居然把二皇子照顧成這樣?」她家小二——好吧,不知不覺真的習慣了——反正那本該白女敕女敕的小如今又紅又腫,還起了疹子,一看就知是在濕布里悶太久,悶到皮膚都發炎了。「聯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龍天宙默不作聲,自顧自和小鮑主玩得暢快。

她不禁疑惑,他一向不喜歡她處罰那些太監、宮女,不是心軟,不過是覺得沒必要,一些小事他與她自己都能做,何必一定要人服侍?還要不時找些茶冷、茶熱等亂七八糟的問題敲打那些人,要他們知分寸、懂進退,莫恃寵而驕。

他覺得這樣無聊,若怕那些宮女不長眼勾引他,全部趕出宮就是,擔心內宦干政,就不要用太監嘛!何必用了,再來一手棒子一手糖地管教,還美其名為帝王心術,要他說,那叫吃飽撐著沒事干。

必于這個問題他們也吵過,她以為皇宮這麼大,不用太監,宮女幫助維持運作,難道像一般豪門富戶般請些家丁、小廝伺候?這不成了笑話?況且目前方法也是老祖留下來的,不可輕易更改。

他卻道︰神佑國都能改成大晉了,何必再在意那些末微小事,無聊。

最後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能各退一步,她用她的宮女、太監,他依舊像個閑人一樣,一日里有大半天都窩在養心殿里看書,據說宮中藏書差不多都被他看完了,她是不太相信,畢竟幾萬冊的珍本古籍,哪這麼容易讀得完?

等他看得累了,就在宮里四處亂晃,賞賞花、打幾趟養生拳,當然,身邊絕不要人伺候。

這樣各過各的,也算一種互相妥協。

只是這樣的日子在孩子出生後徹底改變了,因此他們的爭執才會日趨嚴重,到了每天都要吵上幾架的地步。

她瞧了他很久,終于注意到他嘴邊雖帶笑,眼中也泛著暖意,但眸底最深處卻藏著一點寒冷,心頭一悚。

「你帶孩子們出來的時候,對那些侍衛、宮女、太監做了什麼?」

「你怎不問他們對我們的孩子做了什麼?」

「頂多就是照顧不周,還能有什麼?」

「那你再去看看大寶的。」

「剛才看過了。」在小家伙作勢滾下床嚇她一大跳時,她就注意到太子的精力似乎太旺盛……可惡,這麼小就會耍人,到底跟誰學的?「太子很健康……

咦……「

「明白了?」他聲中的冷意更甚。

「你的意思是,那群奴才故意慢待二皇子?」

「是不是故意我不知道,不過若易地而處,便能明白他們的心思。太子才是未來的皇帝陛下,能從小就巴結他,待他長成,還怕不能名利雙收嗎?至于二皇子,對他再好又有什麼用?即便他本身驚才絕艷,出身注定了他這輩子只有閑王的命。

皇帝跟閑王相比,誰更值得奉承?「

「大膽奴才,竟敢——」老天,三個孩子才多大,底下的人已經開始圍著他們爭權奪勢,那再過幾年……她不敢想,孩子幼時尚不懂比較,待長大一些,會不會起了別的心思?萬一二皇子終于受不了被輕視,起了奪位的念頭,豈非又是一場手足相殘的悲劇?「朕要殺了他們——」

「請便。」他不在乎地揮手,唇邊的笑意霎時凍住,變得如冰寒冷。「如果那里還有活人的話,我不介意你再去補上一劍。」

「你……殺了他們……」

「只是讓他們睡到死、癢到死、笑到死……」他已經沒有武功了,還怎麼殺人?不過卻可以用藥「無」死人。

「解藥!」她急道。哪怕那些人罪該萬死,也該先叛再罰,豈能罔顧人命,逕行處置?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8:19

第8章(2)

「沒有,就算有,現在送去也來不及了。」平時的他很尊重人命,因此不喜歡隨意使喚人。

這與他的出身有關,他是孤兒,而後被龍平安所救,初進龍家時就是個奴才,龍老爺和平安待人都很和善,但其它各房管事卻非發此,動輒打罵。他並不在意,因為他最怕的是被罰沒飯吃,餓肚子是他一生中最恐懼的事。

偏偏這個弱點被管事知道後,他們就愛用這種方法懲罰他偶爾的失誤,或是不小心打壞了哪些貴重物品。

這情況直到他被老爺收為義子後才有所改善,他終于月兌離了奴才命,當那些管事、大娘在他面前低下他們那見高捧、見低踩的愚蠢頭顱時,他心里的慶幸與得意筆墨無法形容,只覺得整個人重生了。

所以他特別討厭買賣奴隸。後來義父過世,他們幾個義子女開始當家後,因為大家都有類似的經歷,便一起下了命令——從今而後,龍家再不買賣奴隸,改為聘雇長工、丫環,一年一約,期滿後還想留下來的就績約,想走的也任其離去,絕不刁難。

龍家始終平等看待那些因貧困而不得不服侍他人的人,自然受不了皇宮里那種期上瞞下,或是以勢欺人,至于動不動就受杖斃太監、宮女等諸般行為。

當然,很多太監因為身殘而導致心理不太正常,特愛搬弄是非,少數宮女則因為長年困居深宮,閨中寂寞,見著他就像蒼蠅看到府肉般地靠近,也是令他對太監、宮女敬而遠之的原因之一。

他希望自己不招惹他們,他們也少來煩他,至于他們私底下介意雙手沾滿血腥,即便淪落為魔,他也不在乎。

他已經失去過一個家了,絕對不允許自己再失去第二個。

「你——」女皇突然覺得頭好痛,她是不介意殺雞儆猴,但全部殺光……這會使百官司和百姓對她產生多麼惡劣的感受?他可知道?

他們會以為她跟先皇一樣嗜殺,動搖她好不容易才穩定的政權,讓受到民眾的質疑……這件事後患無窮啊!

「為什麼?那些宮女、太監服侍得不好,你殺幾個消消氣就好,至于侍衛們又犯了你哪里,你連他們也殺?」她氣炸了。

「當小二在里頭哭得聲嘶力竭時,他們還能在外頭吃肉喝酒,拿我的寶貝來打賭可以一口氣哭多久時,他們便該死了。」他的護短是出了名的。

「你是說……」她不相信。「不可能,我派去守衛皇子府的侍衛乃是經過精挑細選,豈會如此荒唐?」

「我不需要你相信。」他行事但求無愧于心,至于別人怎麼想,與他何干?

「你……龍天宙,你別以為聯不敢動你……」他這是什麼態度?執意將她摒除在「家人」之外?

她禁不住懷疑,他當初說的喜歡究竟是喜歡她這個人,還是喜歡她能幫他生孩子?

這念頭也許很好笑,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地吃起三個孩子的醋了。

她情不自禁地心酸,倘使今天受委屈的是她,他也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嗎?

看著他對自己視若無睹,再對比他給三個孩子的寵溺和關愛,她的心一直往谷底沉落。

也許,他並不愛她……至少,他對她的感情不如她對他的來得深濃。

這真的很悲哀,不是嗎?

她是一國之君,她可以掌控整個天下,偏偏,她把握不住自己的丈夫。

「你當然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殺了我,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讓我的孩子們淪為別人爭權奪勢下的犧牲品。」

「那也是我的孩子,你以為我就不愛他們嗎?」

「但你的做法已經傷害他們了。」

「我哪里傷害他們?老大一出生,我便立他為太子,老二也有了封地,為了保護老三,我甚至立下終大晉一朝絕不送公主和親的旨意…」

「當你做這些事時,便已是傷害他們了。」

「我這是在保護他們……」她吵得好無力啊!他怎麼就是不懂,她跟他一樣,都費盡柄心力保護自己的孩子。

只是彼此的方法不同,他喜歡將孩子置于自己的羽翼下,細心呵護,但她希望孩子早點獨立,所以狠心割舍親情,送他們入皇子府。

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都希望孩子平安健康長大,或許她的願望比他多一個,她要孩子不會像歷朝歷代那些皇子一樣,動不動便互相陷害、手足相殘,只為那僅有一個的皇帝寶座。

她為了孩子真的已是費盡了心思,可在他眼里,她做的一切都是錯的,而這僅僅因為幾個宮人的胡作非為,他……他便判了她死刑。

她無力又悲傷,他們到底曾不曾相愛過?如果有,兩個知心人不應當互相了解嗎?為何在他們之間只有數不盡的磨擦與隔閡?

到底哪里不對了?她好累、好難受、好孤單,更被他含怒的眼神刺得好痛啊……

「歌月,你還是不懂嗎?不論是大寶、小二、寶貝兒,他們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我們的孩子,理當平等對待,不該有身份上的區別。可你在他們一出生後,便給他們訂立了不同的身份,我是他們的爹、你是他們的娘,或許我們心里知道三個孩子都是相同的,我們會平等地關愛他們,但你給他們做的安排在外人眼里會變成什麼,你可知道?他們以為你偏愛長子,忽視幼子,才會這樣迫不及待立太子。而一個不受君王重視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在宮里受到多好的對待?至于一出生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你知道有多少雙眼楮在盯著咱們大寶嗎?他們費盡心機拍馬迎合,圖的是什麼?無非是待得太子長大,將來繼位為君,博個從龍之功,從此扶搖直上九霄。而寶貝兒……你說不準公主和親,別人還不將其解讀成你偏愛小鮑主,那為了博取你的歡心,他們會怎麼對待寶貝兒?盡可能地嬌寵她、呵護她、騙她……總之,只要她開心,在你面前說上句話,還怕不能全家雞犬升天嗎?歌月,你的愛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傷害。」

「我……」她一時無措,跌坐在地。可能嗎?她費盡心思保護孩子,結果全是枉然?那她該怎麼辦?什麼都不做嗎?「我沒在區別他們……在我心里,他們一樣重要,都是我最寶貝的孩子,我只是為他們好……」她渾然不覺,淚水已爬滿腮。

他低喟一口氣,放下女兒,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擁住她。

其實他並未特意排擠她,或是特意生她的氣,只是兩人的出身相差太多,她只知宮廷凶險,因此不顧他的反對,執意送孩子入皇子府,以為不讓孩子過早接觸後宮的險惡,便能養出一個心性、品德皆優的好孩子。

可她不知道,宮廷之所以險,是因為人心。

人心才是這世上最可貴卻也最可怕的事物,這在他當乞丐、做奴才時,就已經看得透徹了。

好幾次,他試圖讓她明白,但她畢竟沒經歷過,無法了解其中意思。

于是,幾番爭吵讓他們之間的歧異越來越大,最終變成此刻這樣,彼此相怨,互相傷害,而這一切本都可以避免,但……

好吧,他必須承認,他殺皇子府的那些家伙,除了因為他們虧待小二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因為他們夫妻不和而遷怒于他們了。

「歌月,把孩子交給我吧!你看他們如此健康機敏,難道還不放心我龍家的育兒方法嗎?」

對了,他不提起她險些忘了,她總覺得三個孩子似乎活潑過頭,而且……才滿月沒多久的孩子,能這麼快就在床上翻滾自如嗎?

她以前沒生過孩子,自然無從比較,但她喝過丞相孫兒的滿月酒,記得那孩子睡得多、醒得少,哪怕偶爾睜眼,眸里也是一片清淨空白,不像她的孩子,雙眼骨碌碌亂轉,一瞧就是個不省心的。

「他們……我不曉得一般孩子在滿月後應該怎麼樣,但他們……是不是哪里有問題?」

「別的孩子能有養氣丹為他們早開靈智,有兩個不顧惜自己功力的姑姑叔叔替他們打通經脈,強健體質嗎?歌月,你可以不喜歡天洪、天荒他們那樣離經叛道,但這回你要感激他們,沒有他們上山下海尋藥,沒有弟妹辛苦煉丹,沒有你大哥對我的提醒,告訴我宮人們常搞的一些小把戲,三個孩子不會有今日的健康和如此可愛的笑容。」

是這樣嗎?哪怕她與他們始終相看兩相厭,對他們送來的滿月禮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們依然一心一意對孩子們好,因為……大家都是一家人?

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受,有點羨慕、有點嫉妒又有點無措。

家人,她曾經擁有很多,但他們給她的記憶就是爭寵、爭寵、再爭寵。

她不知道一般平民百姓的「家人」是怎樣的?都像龍家一樣嗎?緊密相連,誰也拆不開、解不散?

家人……突然間,她對這兩個字起了一點好奇。

她是不是也能擁有這樣的家人,在將來的某一天?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8:34

第9章(1)

在龍天宙的堅持下,女皇陛下不得不將三位龍子鳳孫的教養責任全權移交到他手上。

至于皇子府,在孩子才滿月的時候便曉得利用他們的身份勾心斗角,這樣一處骯髒的所在,當然是廢掉啦!

而那些被他解決的宮女、太監、侍衛,他是後宮之主,他要處置幾個失職的宮人,那是他的權力,別說旁人沒有置喙的余地,哪怕她這個女皇也無權干涉。

因此,一切的爭執仿佛船過水無痕般,就這麼靜靜地消失無蹤了。

當然,女皇還是不太滿意他的教養方法,既然孩子靈智開得早,為什麼不早一點教他們識文斷字?天天放任它們爬樹、玩泥巴……天啦!他們是大晉的將來,不是鄉村山林間的野小孩啊!

她每天都要跟他「溝通」——對,是溝通,不是爭執。

他說兩夫妻有事就要講開,別悶在心里,那樣對他們的感情不好。

她在朝堂上也許是個獨斷的君王,但在他面前,不知是否前輩子欠了他,她總是很難對他擺架子、施威風。

相反地,在他一次又一次地說服下,她不停軟化了自己的立場,對他一退再退。

有時候,她很慶幸自己是女人,不是男人。

倘使她是男人,卻听枕邊人的話听到這種程度,不管她在國事上有多大貢獻,「昏君」兩個字鐵定安在她頭上,摘都摘不掉。

但女人嘛……只要她沒搞一堆面首進宮,很多事情大家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不過做皇帝還是辛苦,瞧瞧,她比王夫小四歲,他容光煥發,每天陪著孩子戲耍玩鬧,轉眼間孩子八歲了,他依然帥得如妖孽,臉龐上一點皺紋也沒有,而她,已經操勞得眼角都出現淡淡細紋了。

雖然他每天都夸贊她漂亮,但她心里清楚,青春正在迅速地遠離她。

如今她坐在皇位上,面對階下百官叩拜,心里已經沒有初得權時的興奮,爭霸天下的野心也漸漸淡了。不淡也不行,初登基的那幾年殺戮太大,雖然迅速平定四方,卻也損了一些元氣,不得不暫緩擴張的腳步,與民休息。

這皇帝做久了呢,好像也就那麼回事,每天忙,為國家、為百姓、為整個天下,她忙忙忙,忙到最後,竟有些乏了。

最近她常在想,如果當年她把皇位讓給大皇兄,今日的她會不會活得更瀟灑、更自在、更快樂?

可惜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她已登基,一日為帝,終生為帝,這已是她一輩子也擺月兌不了的責任了。

唉,有點羨慕王夫的自中自在啊,如果……

「娘。」一把帶笑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嚇得她三魂險些飛去了七魄。

「寶……寶貝兒……」瞧瞧,她被龍天宙潛移默化得多嚴重,現在連公主都不會叫了,直接喊小名。

唉,這樣的皇室、如此龍子鳳孫,將來可怎麼得了?她愧對封家的列祖列宗啊!

滿懷的愧疚,無比的怨念……但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要緊的是——

「你你你……你給我下來……女孩子家,你怎麼可以爬樹?」

「小鳥摔下來了,我把它送回去,不然它爹娘會擔心的。」絲毫不懼女皇的威嚴,小鮑主笑得那麼沒心沒肺,簡直跟她那個無賴爹一模一樣。

女皇氣炸,沖著左右怒吼一句。「你們都是死人嗎?不會把小鮑主抱下來!」

「諾!」幾個太監、侍衛立刻沖上前,七手八腳就要去抱小鮑主。

「不必啦!悅陽可以自己下來。」說著,小小身軀彎如弓,幾個筋斗便穩穩翻落地面,不驚起半點塵土。

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女皇不諳武,所以不知道女兒這一招有多麼厲害。

但那些侍衛卻呆了,小鮑主這才多大年紀,便有如此好身手,待得年紀稍長……這……侍衛和公主,誰保護誰還不知道呢!

「悅陽——」女皇快氣炸,就要去擰她的耳朵。

「是爹爹讓我把小鳥放回樹上的。」爹爹教的,死道友、不死貧道,娘正在火氣上,小小悅陽應付不了,還是把黑鍋丟給爹爹去背吧!

「龍、天、宙!」女皇咬牙切齒,差點就當場氣壞。幸虧她還記得身邊跟著宮女、太監、侍衛無數,趕緊讓人散了,皇家的事就不要外人來看熱鬧。

「跟我走。」她抓著小鮑主的手就要直奔養心殿,去找那前世冤家算賬。

「娘、娘、娘……等一下啦……」小悅陽拼命地往後閃。

「沒得商量,今天一定要叫你們爹好好教訓你們一頓。」好吧,她已經被龍天宙影響得什麼皇室規矩都忘了,張口爹、閉口娘,比王公貴族還不如。

唉,自己的祖宗家法到底都學到哪里去了?怎麼如此簡單就被他破壞得干干淨淨,反被他感染得離經叛道,視規矩如無物呢?

天啦!她對不起先皇、對不起母後、對不起當年給她啟蒙的恩師……

不過這一切都要怪龍天宙,全是他害她的,否則——

「哇!」她想到一半,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個五體投地。

幸虧小悅陽眼捷手快,及時拉住她往前的步子,否則就要出大糗了。

「這是什麼東西?」女皇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一塊平整的地面突然緩緩下陷,機關聲  響起的同時,平地已變土坑。

她探頭一看,里頭是一灘泥水,還有無數的死老鼠、蟑螂、臭蟲……弄得要說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她趕緊撇開頭,真是快要吐了。

「娘,我不是讓你等一下嗎?二哥在試驗機關,咱們不能走這邊,得從側面繞過去,那里才安全。」小悅陽終于有機會把話說完了。

女皇的身子搖搖晃晃,不只想吐,更想暈了。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為何不能乖乖地從幾位大學士讀聖賢書、習禮儀、明是非,將來為娘分憂解勞?」

「那些大學士教的東西我們早就會了,有什麼好學的?而且,娘現在最煩惱的不是四夷不服嗎?讀聖賢書又不能平四夷、定北爍,還不如習武練兵、博覽兵書,將來領軍為娘征戰沙場,定鼎天下。爹答應了,只要我能通過考核,就讓我試領一支軍隊,二哥說要當我的軍師,助我百戰百勝。娘,你放心,悅陽一定幫你把大晉的王旗插遍整個天下。」小小女娃兒,志氣比天高。

女皇一時有些懵了。要驕傲嗎?她的女兒才八歲已懂得替她分憂解勞,但是……她是女孩子啊,女人如何領兵?

「悅陽,娘很高興你有此心思,但女人是不能領兵上陣殺敵的。」

「怎麼會?爹說過,我封家先祖問鼎天下時,昔長公主鄂逸聰明絕頂、英武不凡,旗下飛鳳軍清一兵,卻屢立戰功,待國定,先祖念她功高,在其封號上追封寧國二子,始稱寧國太平公主,是有史以來唯一雙封號的公主。悅陽也要學鄂逸長公主,為國盡心,百死無悔。」悅陽雖長在深宮,卻有個不凡的爹爹,自然養出不凡的志向。

女皇卻听得愣了,這是八歲女娃兒該有的表現嗎?王夫到底教了她什麼?竟想領軍出征?而二皇子卻以軍師為志?那太子呢?該不會太子的夢想是成為武林盟主吧?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傻笑起來。她的王夫、她的孩子們……她竟然一個也無法掌控,她這皇帝是不是做得太失敗了?

不行,再想頭又要痛了,她最近老是頭癟,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了?

「娘,你還好吧?」虧得養氣丹的好功效,無論是小悅陽,還是她兩個兄長都靈智早開、聰明絕頂,身子也較一般孩子壯實,察言觀色的能力自然也較常人強上百倍。

「朕……」她搖搖頭。差點忘了,王夫說過,別在孩子面前擺皇帝派頭,他們是一家人,爹爹、娘親,還有三個可愛的孩子,彼此之間是平等的,沒有地位高低之分,所以不必羨慕老大出生便是儲君,也無需哀傷小二晚了半刻鐘,失去繼承權,更不用為寶貝兒生為女兒身而黯然神傷。男子有男子的權利與義務,女子亦然,沒有誰比誰了不起,尤其是在爹娘心里,大家一樣重要,相同——慢慢慢!她是不是被王夫教得太徹底了,怎麼時刻想的都是他的「教誨」?

他是不是對她下了蠱?否則她是這麼听話的一個人嗎?

「娘……」小悅陽看母親神色變化不定,心頭不禁忐忑。她听過那些宮女、太監評論娘親,都說她殺伐果決,是個有大毅力、大魄力的人,但在家里——也就是養心殿,娘卻是最脆弱的一個。

她看到姑姑玩毒,要暈;瞧見爹爹教他們妙手空空之技,也暈;大哥說,將來要當一個極品昏君,她更暈……

悅陽也覺得娘親真的軟弱,懂一點毒有什麼不對,不一定要毒害人家,但懂毒物可以預防別人謀害自己,這很好啊!

至于妙手空空,那不過是個游戲,難道他們還會去做賊不成?玩樂人生、人生玩樂,這樣的日子才有趣味,娘真是太嚴肅了。

而大哥說的「極品昏君」,有事大臣服其勞,從此君王不早朝……她覺得很有道理啊!像娘這樣,凡事事必躬親,多累啊,應該學會看人、懂得用人、擅長用人,皇帝坐起來才是真正的有滋有味,否則累死了都沒人感激。

真不明白,娘為什麼這樣緊張?這是不是像小叔叔說的那樣,娘……嗯,不懂得生活?

對,就是太死板、固執、不會變通,事事謹守規矩,像個牽線女圭女圭一樣,沒趣。

如此一想,娘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她將來絕對不要像娘這樣,天天把祖宗家法頂在頭上過日子,她要像爹爹、姑姑、叔叔他們那樣瀟灑做自己。

嗯,人生就要恣意,才不枉紅塵走一遭。

小悅陽又立定了一個志向,但幸好她夠聰明,沒將這事說出來,否則女皇十成十又要再暈一會。

****

在悅陽領路之時,女皇兩行淚水默默往肚里流。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回養心殿得要女兒領路才能安全「到家」,否則半路都要遇機關、遭暗算,落得一身狼狽,有家難歸的下場。

但不論如何,今日有悅陽在,她總算平安無事地回到養心殿了。

進入殿中,她腳步再度踉蹌,險些再撲了一個五體投地。

她她的皇太子、未來的儲君殿下居然在……學看相。

天哪、地啊!太平不讀聖賢書,竟學命理,是想改行做算命師嗎?

當初是龍天宙自己夸口,論文學武功,他就算不是歷屆狀元第一,但也絕對排得進前三,若不信,隨便叫三個大學士與他比試一番,若有能勝他者,他便將教養孩子們的責任交出,否則,叫那群迂夫子少來誤人子弟。

她倒沒讓人和他比試,卻將他當年參加科舉的試卷調出來看了一遍,確定自家王夫並未自夸,天下之才若有十斗,他最少佔七斗,確實是絕佳的夫子人選,加上孩子們又親他,因此她便答應了由他全權包辦三個孩子的功課。

當然,她也欽點了幾個品行端正的老臣來教孩子們禮儀規矩,以免王夫教出三個才高八斗,卻如龍家人般視禮教如無物的怪物。

只是她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三個孩子根本不買那些大學士、宰輔的帳,他們只听他們爹爹的話,其他的……以小悅陽的說法就是——無聊、無趣加無用。

女皇陛下都快落淚了。皇子沒有皇子樣、公主沒有公主相,而太子……嗚,太子快變成算命仙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8:47

第9章(2)

「咳!」她重重地咳了一聲提醒父子二人,她回來了。

小悅陽听見娘親的重咳聲,趕緊落跑。面對這種事,她經驗豐富,通常娘親臉色開始變化,表示她生氣了,但當她氣到頂點,反而變得冷靜到近乎冷酷,這種時候,誰來找碴誰倒霉。

迄今為止,能在這種狂風暴雨中全身而退的只有偉大的爹爹,所以……人微言輕的人趕緊逃,反正呢,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爹爹扛,至于他們,保住自己就好。

「娘!」太子一邊起身行禮,一邊瞪了落跑的悅陽一眼。要帶娘親過來也不打聲招呼,存心讓他倒霉嘛!哼,等一下去膳房,在她最喜歡的桂花糕上撒一堆辣椒粉,看她還敢不敢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唉!這個太子也是個不省心的主。

「你先下去,我有話與你們爹爹說。」這也是龍天宙說的,不要在孩子們面前吵架,有事夫妻倆關上門說——見鬼了,為何她事事都要听他的?

但……好像听習慣了,如今不須他提醒,她也會不自覺照做。

唉,要不要說她太沒有原則呢?不然為什麼會被他吃的這樣死?

「是,兒臣告退。」太子拋給爹爹一個「你保重」的眼神,然後以最恭謹的態度離開養心殿,去干他的報復大業。

听見那句「兒臣」,女皇陛下郁悶了半天的心終于稍稍緩解下來。

總算啊總算,她還有一個孩子懂得遵守宮廷禮儀,不枉她費盡心思欽點那麼多大臣來教導他們規矩。

要知道,現在百官們一听說要教導三位龍子鳳孫,都是抵死不從,他們已被她三個孩子驚世駭俗的言行舉止嚇瘋了。

待得太子離開,殿門關上,她也忘記「禮儀」兩個字怎麼寫了,猛地撲上去揪住龍天宙的衣襟,惡狠狠瞪著他,就像只擇人欲噬的母老虎。

這要讓外人瞧見,非嚇得連作三天惡夢不可。

但龍天宙的臉色一點也沒變,依然是那麼瀟灑、那麼自在、那麼……帥到天怒人怨。

對啦!她很怨,為什麼她明明年紀比較輕,但兩人站在一起,他卻是光彩奪目,而她……唉,青春可不可以別溜得這麼快,她不想跟他差太遠。

「回來啦!」他微笑,同時伸手撥開她額上一繒亂發。「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半個時辰後傳膳,我們全家一起用飯。」

全家一起用飯是一件極為快樂的事,真的。她以前總是自己一個人用膳,偶爾父皇、母妃賜宴,也因為種種規矩而吃得痛苦萬分。

但龍天宙說的「全家一起用飯」卻不是這麼回事,他們一家五口圍著一張桌子,他會幫她挾菜,替她挑魚刺、剝蝦殼,然後她幫孩子們挾菜,孩子們也會挾菜給她,大家一邊吃一邊談天說地,那滋味要說多溫馨就有多溫馨,是她最最喜歡的一項活動。

當然,這也成了少數她非常樂意違反的皇家禮儀之一。

至于之二、之三……她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她還有什麼臉面要求孩子們遵儀守規?

畢竟,堂堂一國之君都視禮教如無物了,又如何要求別人?

「嗯。」她輕輕頷首,感覺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輕輕揉捏她僵硬的肩頸肌肉,真是……她閉上眼楮,實在太舒服了。

「最近國事很繁忙嗎?你的身體繃得僵硬。」這樣對身體可不好,難怪她成天擔心自己老了,這樣沒日沒夜地操勞,不老才怪。

「是啊!北爍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她語泛困意,被他按摩得好快活。

「今年少雨、干旱,我朝北部都傳出災情了,何況北部。他們日子不好過,自然興起南下掠奪的念頭,這並不難猜。」

「你怎麼知道北部傳出災情——喔,他們又出現啦?」她口中的「他們」就是那些至今依然將皇宮當龍家般來去自如的……親戚們。

她進步了,不再口口聲聲是目無法紀的龍家人,願意承認他們是親戚,只是對他們老愛神出鬼沒的行為始終無法釋懷。

「不是,是你那些大學士在講課時偶然談到的。太子問我該如何應對,我告訴他,派可靠之人到災區一一視察,確實了解其中情形,再分輕微、普通、嚴重等三種不同的災情,以不同辦法應對。」

她回頭,給了他一個極其疑惑又不信的眼神。

「我進來時,你們似乎在學看人相。」對,她想起來了,她是來跟他興師問罪的,怎麼可以被他幾下按摩便惑亂了心智,忘卻本意。

她用力搖頭,把那些享受、舒服啦全數拋開,端正精神,準備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斗。

對,和龍天宙「溝通」便是一場戰斗,而且她總是輸多勝少,才會搞到現在,她在外頭是個鐵血君王,回到家里,她就跟一個以男人為天的小女人沒兩樣,凡事他說了算。

而她——該死的,她最後總是被說服,然後認為他說的就是真理,可天知道,他那些東西根本是歪得不能再歪的歪理。

偏偏他為何被說服,到最後謹遵不違?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總之就是……一筆糊涂賬啊!

「對,我教太子如何分辨一個人是否可靠?什麼樣的人喜歡撒謊?何種面相的人頑固不通?順便讓他明白,不管是貪官、清官、嚴吏、酷吏……只要擺對地方就是好官,相反地,放錯位置,變成一場災難。」

「用相學來分辨一個人的才學、忠誠?你不是這麼迷信的人吧?」

「我當然不迷信,不過相學確實有其道理。」

「怎麼說?」

「很簡單,我現在跟你說話,倘若我眼珠子飄忽不定,你信我說的話嗎?」

「當然不信。」眼楮是靈魂之窗,一個人眼神不正,心性又能正到哪里去?這一點是人人都知的常識。

「這便是相學。觀察一個人的容貌、言行、舉止,再去判斷他的心性品德,然後把適當的人放到適當的位置上,讓他們發揮最大的功效,這便是為君者的用人之道。」他說。

她不想承認他又說對了,但他說的確實有理。這真悲哀啊,不知道第幾次的「溝通」,她又輸了。

但算了,反正她也輸習慣了,暫且不想這問題,她此時更關心北爍可能帶來的麻煩。

「王夫以為如何應對北爍即將到來的侵略?」朝廷分主戰、主和兩派,已經吵了三日,吵得她頭也大了。

「我朝北部雖旱,南部卻大豐收,將南部的糧北調,當不致影響民生過劇。而且前幾年,我朝年年風調雨順,各州縣的糧倉都塞爆了,許多陳年舊糧已快發霉,不如收集起來,低價賣給北爍,助他們度過這次的災荒。」

「王夫不怕養虎為患?」

「我沒說只賣一年啊!我們年年賣,而且要一年比一年賣得多、賣得便宜,賣到全北爍人都覺得,與其辛苦種植、費錢費力,還得看天吃飯,不如花些小錢向大晉購糧更劃算,屆時……歌月,你還怕北爍不能手到擒來嗎?」

她雙眼發亮、這一招果然夠狠,卻是對大晉最好的方法。

她的王夫不愧是當朝最有才學的人,不過……有關孩子的教養之事,比如悅陽想當女將軍,這些問題該談的還是要談。

「王夫的建議朕明日便擇人去辦,但現在……」

「現在你累了,若不想休息,不如先洗個澡,待會兒在一塊兒用膳。」然後他帶她進浴間,月兌去她身上的龍袍。

「可朕……」

「在家里就不要朕來朕去的,生疏,我也不愛听。」說著,他懲罰地輕咬一下她的紅唇。「歌月,回家了,你就當我一個人的娘子好嗎?」溫柔的語調、配合嫻熟的調情手法,不多時,已挑逗得她意亂情迷,同時挑起滿室旖旎。

至于她原先想的談話、溝通……那是什麼?想了好久想不起來,算了,她雙手環住他的頸子,回吻他,與他一起享受這快樂的魚水之歡。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9:02

第10章(1)

坐在浴池里,享受著由靈山引過來的溫泉,還有龍天宙溫柔的懷抱,女皇雙頰酡紅,臉龐殘存著未褪的春意。

幾年前,他說要把養心殿獨立出來,作為他們的家——一個可以讓全家人放松、舒服的地方,而非皇宮中的一座裝飾華麗卻冷冰冰的宮殿。

她雖然不太了解他的意思,但覺得他的要求也不過分,便隨了他。

如今,她才發現這決定有多麼英明。

在養心殿里,沒有太監、宮女、待衛,除了他們一家五口,還有偶爾神出鬼沒的龍家人之外,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

在這里,他是爹,她是娘,不是王夫,也不是皇帝,他們是平凡恩愛的一對夫妻。

還有三個孩子,個個活潑可愛、聰明機靈……嗯,等一下,她似乎忘了什麼事?

幾個時辰前,自己到底為什麼氣沖沖地沖進養心殿要找他「溝通」?

好像是孩子的問題,是太子?二皇子?還是小悅陽?好像三個都有份,但是什麼呢?

都怪他,一進浴間便纏著她胡天胡地,折騰了大半天,把她腦子都攪成一團糊了,順帶將最重要的事也一起忘了。

「唉呀,你的手在干什麼?」她拍打他那在腰間作怪的大掌。「別鬧,我想事情呢!」

「想什麼?不是說好了,政事都留在御書房,‘回家’後,就徹底放松,享受生活,你怎麼又忘了?」

「我不是在想國事,是……小悅陽似乎說了件驚天動地的事……唉,都怪你,纏得人家把正事都忘了……」

他眼里閃過精芒,心想,廢話,本來就不想讓你想起來,否則我何必這麼辛苦,連色相都出賣了。

但顯然他賣得還不夠,所以她還在與那模糊的念頭拔河,企圖將它們全數找回來。

可龍天宙哪里會讓她如願,大掌從她的腰間來到她胸前,輕輕揉弄美麗的胸脯,得意地听見她逸出細微的。

「喂……你還不夠啊……嗯……好了啦……別……」她有很重要的事要想,不能陪他無止盡地癲狂下去。

「怎麼可能夠?你已經半個月沒回家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料想也沒時間久待,我當然要把握時間盡興而是,否則怎堪得住下半月的相思?」

「你你你……你說什麼啊?」她嬌羞滿面,心里卻像吃了幾十罐糖蜜,一路從腳底甜到頭頂。

「你還不明白嗎?這半個月我很想你呢,歌月……」他親吻著她的耳垂,一邊緩吐呼息,熱得她全身紅如霞棲。

她身子顫抖,嬌軀軟得快坐不住了,無力地偎在他懷里,任他輕薄。

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有野心的君王,外頭的人也都這麼看她,每回早朝,群臣跪地,叩見陛下、齊喊萬歲時,她心里都是得意——誰說女子不如男子?她不就是以女子之身力挽狂瀾,打破陳腐的神佑國,重新建立強盛富足的大晉王朝?

也許她的手段將在史書上留下沉重的一筆,但她的功績同樣不可抹滅。

而她不在乎那些許罵名,因為經她之手,封家天下至少可再穩定發展百年時光。

她能驕傲地說,她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然而,她的鐵血、她的果斷、她的心機……她的一切一切在面對龍天宙時,只消他輕喊一聲「歌月」,那溫柔軟纏的語調便將她融化,忘卻所有外務,只求為他而美麗。

為何會這麼愛他?她百思不解,只知驀然回首,她已深陷他細密編織的情網,沉醉不已,無法自拔。

他抱起她的身子,讓她坐在白玉階上,吻了下她的唇,便轉向雪白綿柔的胸脯。

她的胸形不算大,卻非常美麗,像兩只玉桃,桃尖上的緋色鮮紅欲滴,引人無限遐思。

他握住她的一邊胸脯緩緩揉捏,而他的唇則吻上另一邊,以舌細舌忝,以齒輕磨,順利惹來她成串甜膩的嬌吟。

他喜歡听她陷入時發出的聲音,像綿糖似的,又甜又軟,教人百听不厭。

「天宙、天宙……」她扭動身子,只覺得體內好像有一把火,燒得她受不住。

「不喜歡嗎?」他改為吸吮,微微一用力,便引起一記又一記的驚呼。

酥麻從她腳底一路往上竄,最後在背脊附近爆發,激烈得她腳趾也忍不住蜷曲起來了。

「不行了,天宙……唔……我不行了……」

「為什麼不行?哪里不行?」他調笑道。

「你……」她水霧的眸瞪著他,但泄出的濃烈春意卻沒有半點威脅︰「你好討厭……」末了,語音已帶泣。

「呵呵呵……」他抱住她,親吻她嬌女敕的臉龐。「我承認自己是個討厭鬼,但這個討厭鬼卻非常喜歡你,所以……歌月,咱們來點不一樣的吧!」

「啥?」她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他很得意,此時此刻她再也不會想跟他「溝通」了,因為她不會有心思去想那些無聊的問題。

她的心里、眼里、腦海里……只有他,獨一無二,永志不忘。

他把她從玉階上抱下來,讓她站在浴池里,雙手撐在玉階上,他從後方摟住她的腰,欣賞她挺翹完美的雪臀。

「你你你——」她嚇了一大跳,這樣太yin穢了吧?「不行,我不要這樣……」

「那你想要怎樣?鳳在上、龍在下?」一如他們初成親時那般,他不在意,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配合到底。

「你……不是啦!」她怎會再像以前那樣待他,只是這個姿勢太羞人,她真的做不來。「咱們像平常那樣不行嗎?」

「這里沒有床。」

「我們回寢宮。」

「我忍不住了。」他的身體靠近她,讓她感受到自己的亢奮是如此灼熱與昂揚,已到一觸即發的地步。

「你……」她不再掙扎,卻把臉埋在雙掌里,口中嬌呼不斷。「討厭鬼、討厭鬼、討厭鬼……」

于是,他知道了她的口不對心,明白了她說不出口的同意。

「歌月,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好高興陪我白頭偕老的那個人是你。」他緊緊地摟住她,同時瀕臨爆發的亢奮仇埋入她濕熱緊窒的體內。

一股說不出的快感涌上心頭,讓他深深吸了口氣。她總愛說他帥得天怒人怨,天生就是個桃花精,專門勾引女人來的,可在他心里,她才是那個吸人精髓的魔女,讓他怎麼也愛不夠、耍不夠,只要一踫到她,他的理智都會瞬間化為,只為她一個人燃燒。

「啊……」從未嘗過的刺激讓她整個人要瘋了,頻頻搖動螓首,不知怎麼發泄這既讓人興奮又苦悶的快感。

終于,他開始動作了,兩人搖動劇烈的身軀讓泉水蕩起一波波的水花。

她的從苦悶變成甘美,甜膩膩的,像要把兩人的心一起融化。

「天宙、天宙……」她應該是在水里,雙腳踩著浴池,但這一刻,卻有種快要飛上天的錯覺。

「歌月,皇帝做得差不多就好,等太子長大,你便退位,陪我走遍天下,可好?」他緊緊地摟著她,這一刻,她就是他身與心唯一的伴侶。

她愣了下,很奇異地,心頭竟然沒有一絲不舒服,反而有股濃濃的甜蜜緩緩蕩漾開來。

這就是說,他很愛很愛她嗎?為了她,前半生他自折羽翼,留在宮中陪伴她,後半生,雄鷹開始向往天空了,他希望高飛,但身邊必須有她相陪。

她的眼眶莫名熱了,為他這十余年的委屈,也為自己今天的幸運,得此伴侶,她這輩子也算圓滿了。

「嗯……」她輕頷首。

這一刻,兩人不只身體結合在一起,連心也相貼,密合無縫。

****

晚膳時,他們一家人在殿內用膳。

小悅陽看看爹、又望望娘,很想知道他們到底「溝通」得怎麼樣?將來她究竟可不可以做大將軍?

但是她不敢問,她還記得白日娘剛進養心殿時,臉色黑得眼墨也差不多了。

二皇子則穿了一身大禮服,從頭到腳完全符合皇家禮儀,絕無半絲不妥。

他自從听了娘親差點陷入自己的機關後,心就一直提在半空中,所以表現出最乖巧的模樣,企圖讓他們偉大的娘親大人遺忘他小小的失誤。

倒是太子對爹親的信心大一些,還敢用眼神問爹︰娘親不會再秋後算帳了吧?

龍天宙忍不住想笑,外人——包括他們的孩子都認為她是個嚴肅、果決而且不容冒犯的君王。

他們怎麼知道,她的剛強只在表面,其實心里,她是非常溫柔的。

尤其在感情上,她更是天真。

她曾經迷戀一個男人,以為那是真愛,在失去對方之後的數年里,她一直在別人身上尋找地人的身影,每每發現一項相同之處,便欣喜不已,卻不知她戀的只是那人的自在,還有他從未為俗世所染的清澈雙眸,而不是他。

當然,如今她愛的是他——龍天宙。

但若沒有人點醒她,只怕她終其一生也不會發現,她的初戀其實只是個錯覺,她真正愛的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個人。

至于他願不願意點醒她呢?

哦,就某方面而言,有個迷糊嬌妻其實也是件愉快的事。尤其當他們之間有所爭執時,他只要明示、暗示一下那件事,她便愧疚得一敗涂地。這是件多麼歡欣的事啊,他怎會親手破壞?

不,他會抓著這件事,吃定她一輩子。

她對他的評價很多都是錯誤的,但有一句話她說的很對——他是個討厭鬼。

而且,他非常樂意當她的討厭鬼。

他對太子使個眼色,示意兒子放心,他們的娘親大人已經被擺得很平、很平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2-2-8 01:09:19

第10章(2)

太子興奮得雙眼發亮,其它兩個孩子的反應稍慢,但也很快醒過來,隨即興奮的靠近前來,這個挾菜、那個盛湯,哄得女皇心花朵朵開。

至于進養心殿時,她想的「溝通」問題……如今大概被扔到十萬八千里外,一輩子也撿不回來了。

龍天宙看著眼前母慈子孝的情景,心里很自得。誰說皇家無親情?感情需要培養,不培養當然沒有,但如果下了苦心,皇家一樣可以和和樂樂,共享天倫。

「王夫怎麼不吃?」她親手剝了一只蝦放進他碗里,神態之溫柔、語氣之嬌嗔,活生生看呆了三個孩子。

「吃,當然要吃。」他一口吃了蝦,感覺滋味是前所未有的甘甜。「你也吃。」說著,挾了一筷子魚肉過去。

她臉色紅了,雙眸羞得像要滴出水來。

三個孩子對視一眼後,立刻低頭扒飯。

或許他們的娘親大人如外人所說的那樣,是個說一不二的女皇,但他們的爹爹肯定才是天下最偉大的人。

沒見連女皇都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嗎?這樣的人不厲害,誰厲害?

他們長大後,一定要像爹爹一樣,做個了不起的人。

龍天宙一見三個孩子的神情,便知他們會錯意了,可他也沒即時去更正他們的想法。

女皇留在養心殿的時候不會太長,不是她不喜歡待在這個充滿溫馨之地,實在是國事如麻,在她少數難得的空檔里,他若不把握機會與她恩愛甜蜜一番,下回再見又不知是多久之後的事了。

因此,笨蛋才會將這樣難得的美好時光浪費在那幾無止盡的「溝通」中,而他向來不蠢,自然是先嘗溫柔、後品濃情,至于其它的事,反正等孩子長大,她總有退位的一天,那時他們再來每天溝通也來得及。

這樣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膩得連那桌上的百菇湯仿佛也成了甜湯了。

三個孩子由一開始的興奮,到最後如坐針氈,感覺自己好像不應該在這里礙眼似的。

太子首先站起來,正想告退離去,忽地,外頭傳來一陣叮鈴鈴的聲音。

這是龍天宙設置在養心殿外,讓那些大臣有急事時以便通知女皇陛下時用的。

如今鈴聲響起,必有要事發生,他們之間的甜蜜恩愛也要暫告一段落了。

她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來。「那個……」看著他,這一刻,她腦海中浮現他說待太子長大,她便退位,伴他走天涯的話。

如果說,初听時,她只是意動,那麼真正意識到,長留宮中他們的生活勢必永遠聚少離多,便成了她下定決心的推手。

或許世上的事總是無法兩全其美,魚與熊掌,總要選一個。

那麼在她心里,究竟是皇位重要,還是龍天宙更重一籌呢?

「去吧!」他進寢宮,給她取了件披風,披在她身上。「夜晚風大,小心保重。」

她定定地看著他,這一刻,她的心真真切切給了自己答案——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比得上他對她的真情,她決定了,待太子一成年,她便退位,與他從此逍遙自在,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仿佛意會到她心里的決斷,微笑中摻了一絲感動,輕輕牽起她的手,送她出養心殿。

兩人沒再說話,心卻是緊緊貼在一起。

此時此刻,無聲勝有聲。

****

匆匆歲月如流水,轉眼十年時光已消逝——

女皇如今已是太上皇了。

一如當年她在心里暗下的決定,等太子成年,她便退位,傳位太子,爾後,她伴龍天宙天涯海角、逍遙自在,再無任何人事物介入他們幸福的夫妻生活。

宣布退位的那一刻,她很確定,往後的日子,自己與他一定會過得非常快樂。

不過……事實為什麼總與理想相反?

「你不是說等我退位後就帶我玩遍天下,結果呢?」他們此刻正在大晉遠征北爍的軍隊中,兩人喬裝做書吏,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文書,忙得有時連飯都沒空吃,更別提玩樂了,早已變成奢想。

「我們還是可以去玩啊!只要你放得下。」只要她一點頭,他保證立刻拋下所有工作,帶她遠走高飛,問題是……

「放下——」她咬牙切齒。「你以為這種事可能發生嗎?啊?」她氣得快瘋了。「該死的大寶!他竟準許悅陽掛帥遠征,悅陽才十八歲啊——」

「大寶也才十八歲。」大寶就是他們的長子,也是當今的皇帝,三個孩子是三胞胎,自然年歲相當。

「但悅陽是女孩子,刀劍無眼,萬一在她身上留個傷疤什麼的……喔,她將來怎麼嫁得出去?」

「放心,有弟妹在,不管多嚴重的傷都不會留下疤痕的。」

「問題不在這里!」她低吼。

他無奈地搔著頭,算了,她已經氣得情緒激動,無論跟她說什麼,她也听不進去,還不如省點口舌,免得待會兒還要出去倒水,麻煩。

「十八歲的主帥、十八歲的監軍……天啊,打仗不是在扮家家酒……」

這里要補充一下,監軍正是二皇子,也是他們第二個兒子,因此她怎麼也不敢離開軍隊,就怕自己一個沒留神,一雙子女就此消逝,她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這樣替他們操心,可是要煩到什麼時候?」

「你這是什麼話?那是我們的孩子耶!戰場上刀劍無眼,莫非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她恨恨瞪著他,打算他敢點一下頭,她就咬死他。

「寶貝兒和小二勤修苦練十八年,為了收服這群兵油子,他們不惜紆尊降貴混入軍中,與士兵們同吃、同住、同行、同訓練整整三載,才算真正收服這支軍隊。他們從來沒當打仗是扮家家酒,是認真實踐,你怎麼就不能多給他們一點信心呢?還是你覺得我們的孩子天生就差人一等,一定要爹娘保護,無法自己展翅高飛?」

「當然不是,但……」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可是尸山血海堆出來的地方,教她這個做娘的怎能不擔心呢?

「歌月,孩子大了,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可能護持他們一輩子的。」

「可他們選了一條最危險的路。」她怕,真的好怕啊,他們若有個萬一,她該怎麼辦?

「世上哪有真正安全的路,你道大寶在皇宮里有待衛環繞,便完全沒有危險嗎?想想看,你當年不也在皇宮中遇過刺客,那時,侍衛們派上用場了嗎?」

她當然記得,是他以身相代救了她,他們之間也是從那時候起慢慢改變,由彼此憎惡到互相喜歡,爾後相戀相愛,到如今,至死不渝。

他說的她都懂,事實上,不必他說,早在小二和寶貝兒堅持到北軍受訓練時,她心里隱約便知道會有那麼一天。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對了才發現自己放不下,她無法看著自己的孩子上戰場,只好拖著他一起混入軍中,就近看著兩個孩子。

退位後的俗事纏身,其實是她自己招來的,根本不是他的錯,她只是習慣發脾氣,然後享受他的安撫和勸慰,感受他的關心和憐惜。

「對不起,我如果能堅強一點就好了,可我……是我拖累你又遷怒你,天宙,別氣我,我不是故意的……」

「傻瓜。」他走過去,將她擁進懷里。他們夫妻都二十幾年了,還會不了解她嗎?刀子嘴、豆腐心,外表剛強,內心軟弱……這些都可以看做是她的缺點,不過他更喜歡當它們是優點。因為她這種矛盾的性子帶給他永無止盡的刺激與歡樂。

「我們是夫妻,我怎會氣你?你放不下孩子,那我們就跟著軍隊一起出征,反正你我都沒有上過戰場,就當經歷一番不同的生活,也是不錯的,不是嗎?」

「你總能將事情想得美好。」所以她惶惶不安的心才會忍不住緊緊依靠他,一刻不原相離。

「因為它本來就很美好啊,你想想,我們以前聚少離多,如今卻能天天在一起,還能陪著孩子,哪兒不好了?」他笑。

她也笑了,瞧著他的臉,十年了,歲月終天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點痕跡,但依然俊美得這麼妖孽,還是讓眼便怦然心動。也說他說的對,人生本來就很美好,只是她喜歡往不美好的地方想去,而他習慣留住那份美好。

從今而後,她也要學他,多想想美好的事,比如此刻在他懷里,哪怕行軍路遠、諸事繁忙,這個懷抱仍舊是美好的。

她只要想著這個懷抱就好,其他的……她抬著,親吻了他一下,不美好的事,就留給那些不喜歡鑽牛角尖的人去享受,她只要擁有這份美好便好。

于是,她更用力地抱緊他,擁住這一生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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