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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連清 -【買下淘氣兒(丫鬟閣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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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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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1 00:43:55
標題:
連清 -【買下淘氣兒(丫鬟閣之二)】《全文完》
連清 -
買下淘氣兒
(丫鬟閣之二)
江淘兒覺得這位「殷家莊」的少爺殷願實在很奇怪,
他長得不錯,氣質又好,但怎麼盡說些匪夷所思的話呢?
人家「單家堡」明明就是百姓口中讚揚不已的仁義之堡,
主子很和善不說,還花大錢買下她當丫鬟,替她家還債,
而且啊,就連單家裡頭的下人都挺和氣,待她好好呢!
可這個殷少爺卻很莫名其妙,不僅派人將她擄回殷家,
還口口聲聲地說單家是偽善之堡,只有蠢蛋才會瞧不清,
甚至,他竟提出過分的要求,要她返回單家當奸細,
說是倘若一被欺負,就向他回報,揭穿單家的假仁假義!
拜託,單家主子可是她的大恩人耶,居然要她恩將仇報?
她若真答應了,肯定會遭天譴,所以一句話——辦不到!
看來為了防止他加害單家人,她得待在他身邊看緊他,
並且卯足勁勸他懸崖勒馬,別成天想這些害人的事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4:14
開端
「送給你們一句話,這亦是我的經驗之談,為奴為婢的,招子要放亮點,腦子要靈活些,隨時隨地懂得應變,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要想到周全之後再來動口動手,糊里糊塗可是一項大忌諱。」呼!喘口氣後,他續道:「總歸一句話,只要能把主子侍候得服服貼貼的,日子就會很好過啦!」統領單家數百位奴僕工役的管家洪仲來到丫鬟房,對三名新來的丫鬟教授道。
大白天的,丫鬟們各司其職去,而他面前這三名少女則是剛被買進府的新進丫鬟,她們初來乍到,身為管家的他當然得要耳提面命一番才行。
「你們三個聽清楚了沒?既然事已定案,已經賣身為奴,就不要再去回想過去的種種往事了。從此時此刻起,只需記住你們是『單家堡』的奴婢,終生得要侍奉『單家堡』的主子們,要以『單家堡』為依歸,盡心盡力,不准有任何的違逆背叛即可。不過你們也可放心,只要盡其本分,主人是不會虧待你們的。」洪仲管家總算把教條給道完。
呆呆的音調緊接著揚起,問道:「管家的意思是說,只要我把招子放亮點,腦子靈活些,懂得隨時隨地去應變,說話做事時要想個周全後再來動口動手,這樣日子就會好過了,是嗎?」出聲的是三名丫鬟裡其中一位名喚花帖的,她臉上一片呆滯。
「沒錯。」洪仲管家用力點頭。
花帖擰起眉心,哀怨回道:「好難喔,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來……」
「怎麼會做不來?當奴婢是最簡單不過的工作了。」洪仲的眉頭瞬間鎖住。
花帖嘟囔道:「因為我家裡人常取笑我糊里糊塗的,可是剛才管家說糊里糊塗可是項大忌諱,所以我很擔心自個兒做不——」
「做不來也得做得來,腦子裡只要想著『服從』兩字便可以做到好。」外貌精緻美麗的薛又星突然用著冰透的口吻打斷花帖的無奈嘟囔,一邊是要教她懂得為奴之道,一邊則是為了要阻止她觸怒管家。
三姝今早初次見面,雖然來自不同的省分,卻有著一見如故之感。會如此肇始於三人竟然有著極為相似的身世背景,甚至還巧合地同時賣身為奴,且都是被「單家堡」買下。
她們三人原本是出身在可以自主營生的商販家庭,並且家境小康的三個家庭還有餘力讓女孩兒讀書習字。
哪知近年來都遭逢到大變故,家中營商失敗,不僅頓時一無所有,甚至還債台高築。
為了阻止債主登門恐嚇威脅,家中大大小小都忙著掙錢還債,即便身為女子,也得負擔責任,而賣身為奴就是最佳的方式。
所以素不相識的三人,卻遭遇到相同的命運,只是沒料到竟然會一起被單家買下,一塊兒當起天涯淪落人。
「薛又星說得極對!當奴婢的只要會服從就沒問題了。」洪管家大力讚賞這位冰雪聰明的丫頭。
「那萬一我淘氣的話,會不會被主子給浸豬籠呢?」軟軟的抖音來自第三名姑娘——江淘兒。打從踏進「單家堡」起,她就很緊張也很害怕。為了替家人還債,因而賣身為奴,雖說是出於甘願,可是她很擔心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喪了命,畢竟她已是單家的禁臠,主人要她生或要她死,她都無法抗拒,只得服從。
「放心,在咱們青山省,通常都是姦夫淫婦才會被浸豬籠的。」洪管家回道。
江淘兒大大鬆了口氣,拍拍胸脯道:「原來要姦夫淫婦才會被浸豬籠淹死啊!那我不會害怕了,我最怕被水淹死了。」
「江淘兒所擔心的事情還真是與眾不同呢!」洪管家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心寬了些,反過來再安慰她們道:「放心吧,正在競搶『仁義王』封號的單太爺不是會挾恩苛刻奴僕們的,因為單家聲譽絕不可以受損。」
「請教管家,這是什麼意思?」薛又星不解地問道。近年來「單家堡」樂善好施的形象是已經慢慢傳遍皇朝土地的每一處角落了,但行善與競搶「仁義王」有何關係?
洪管家解釋道:「你們要知道,單家雖然富比王侯,但終究還是平民百姓,身份地位怎樣也無法與朝廷權貴或是望族貴戚平起平坐。老太爺有時做生意,對方一旦抬出皇族親戚又或者是朝廷重臣、將軍啥的來壓迫太爺,老人家就得吃虧,這無奈心情讓老太爺深深覺得與朝廷攀附關係是很重要的。只是,平民百姓的我們又如何與高高在上的朝廷攀結交往呢?子孫無能考上文武狀元,所養食客也無人可替老太爺思索解決辦法,就在煩惱之際,太爺終於接獲密報,指稱當今皇上將挑選三名行仁義、行慈愛、行忠勇,且得百姓讚揚的康富家族賜予爵位,分別為『仁義王』、『慈愛王』、『忠勇王』,一旦得此爵名,就能與朝廷權貴平起平坐,往後單家就不用再擔心被權貴欺侮壓迫了。」
「原來如此。」蕙質蘭心的薛又星懂了,這下子也明白為何「單家堡」願意花費重金買下她們三人為奴,並且替三人還清債款。「單家堡」施予援手的舉動已經博得家鄉人的讚頌,對於單太爺爭取「仁義王」的爵位的確會有莫大幫助。
「行善是好事情呀,可是單太爺行善求爵位的做法很像是在趨炎附勢呢!」花帖長長的睫毛扇呀扇地,不以為然地說道。
薛又星臉色一變,這妹子怎麼把單太爺最深沉的陰謀給大剌剌地道了出來!
「胡扯!」管家果然斥喝,臉色難看至極。「什麼叫做趨炎附勢?老太爺爭取『仁義王』的誥封純粹是為了提升『單家堡』的地位,他不想『單家堡』被欺侮。況且主子做什麼,我們做下人的可以批評嗎?」
「對不住啊管家,花帖失言了。對不住,請您勿見怪。」薛又星連忙緩頰道歉。不能以為洪管家個性和氣,就口不擇言地激怒他。
花帖也連忙低首認罪著。「我不知道這樣的話不能講,我無意的。我啥都不懂,說了不該說的話,請管家罰我吧,請重重地罰我吧。」
洪管家瞧她拚命道歉,深吸口氣,忍氣道:「主子有交代我,不能隨意懲罰奴婢,否則欺奴惡名一出,『單家堡』的聲譽就全毀了,所以我不會無故欺奴的,我只會口頭訓斥導正你們的不良思想。下次再別犯了!」
「是,我不會再犯了。」花帖應聲,頭更低,眉毛幾不可見地一揚。這樣就饒過她?真好呀,以後犯錯也就不怕被懲治了!
「好啦,不說了,我帶你們正式上工去。」洪管家往內院方向一指。
三雙美目順著管家的手指望過去,全都倒抽一口氣,好雄偉的「單家堡」!
「跟我來。」
「是。」三姝跟隨洪管家的腳步走過巍峨宮闕,穿越雕樑畫棟的庭院。
單家所散發的富貴氣味是她們生平僅見最氣派、最寬廣、最華麗的,著實是氣象萬千的城堡啊!
是的,「單家堡」可用城堡形容之,她們三人在家鄉也從未見過家底如此雄厚的富戶,難怪單家有能力撒錢做善事、積陰德。
洪管家忽然停下腳步,回身,指著花帖道:「你,花帖,前去少爺所住的『翔雲院』侍候少爺吧!」
「我?」花帖指著自己的鼻子。
「對,就是你。」
「那我呢?我也跟花帖姊姊一塊兒侍候少爺嗎?」江淘兒問道。
「不,你到『西畫院』。」洪管家道完後,又看著緘默的薛又星,說道:「你到『東海院』。」
洪管家剛講完,從左右兩端分別走來兩名年歲較大的丫鬟,是來帶領薛又星與江淘兒前去工作區的。
「我們三個沒辦法一起工作嗎?」要分別了,江淘兒難受地問道。
「沒有分在一起,你們各有去處。」
「這樣啊……」想哭哪!
洪管家沒再多語,指示道:「你們兩個就隨玉春、石香去吧。」
「是。」
「花帖,你跟我走。」
「喔。」花帖應道,吸了吸鼻子,離情依依地對著兩姝道:「又星姊姊、淘兒妹妹,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很短很短,但我會思念兩位的。一覷到空閒,我會去找你們聚聚的。」
薛又星微笑著。「同在『單家堡』,有空閒絕對可以相約談天,只是兩位妹妹千萬別陷入成為奴僕的痛苦中,這樣日子才能過得清心。其實想想,咱們都為家裡盡了最大的心力了,也算是報了養育之恩,還此恩情後,此後便是孑然一身,孑然一身的你我根本啥都可以不管,也不必再有任何的顧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花帖一愣,但旋即點頭如搗蒜。「有道理、非常有道理!有又星姊姊的指點,我茅塞頓開了!人生在世,報完養育大恩後,是再沒有任何牽掛了。以後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再有顧慮了!」一種豁然開朗的力量灌進花帖體內,忽然間覺得自己不用負擔太多責任,也意味著往後她是可以恣意妄為的。
「對耶對耶,又星姊姊說得有道理!」江淘兒也舉手贊成她的說法,如此她也不用害怕會得罪主子了。
「嗯咳!」管家清了清喉嚨,介入問道:「三位姑娘聊完了沒有?」
「對不住啊管家,我們太放肆了,請見諒。只因洪管家您跟主子一樣仁心慈愛,所以我們才敢肆無忌憚了起來。」薛又星一邊捧抬他,一邊道歉著。
洪管家果然咧嘴笑,聽了很受用啊!「主子將是未來的『仁義王』,咱們當下人的也該學習主子的仁義之心,所以我可以寬容你們三人。不過,正事該做了,上工吧!」
「是。」江淘兒點頭。
「兩位妹妹,各自保重了。」薛又星揮揮手,道別著。
花帖又深深吸了口氣後,說道:「又星姊姊、淘兒妹妹,兩位保重了,有緣再見。」
「再見。」
「再見。」
揮揮衣袖,三姝自此走向屬於自己的人生路。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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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1 00:44:35
第一章
「殷家莊」一隅
寂然的暗夜,一道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夜色中響起,道:「說吧,不管消息是好是壞,不准隱瞞,不用怕我不高興。」
「是,屬下這就稟報。」站在他對面的青衣男子暗暗鬆了一口氣,得到少爺的保證,再糟糕的事情也敢坦言告之了。「『單家堡』單太爺樂善好施的形象,已經傳遍皇朝土地的每一塊角落了。根據咱們暗藏在皇宮內的天干密探回報,皇帝爺有意封單太爺為『仁義王』,還決定讓『仁義王』的爵位可以世襲傳承。換言之,這項封賜將可以讓『單家堡』一躍成為朝廷權貴,與皇親國戚們平起平坐,而文武將相們往後也得忌憚單家三分,這情況對咱們『殷家莊』將會十分不利。」「殷家莊」最引以為傲的密探組織首領向主子報告著最新消息。
「是嗎……」低沉嗓音浮浮蕩蕩,與詭異的靜夜融為一體。「朝廷終究被『單家堡』給蒙騙住了。」可笑,沽名釣譽的單家竟可拿下「仁義王」的爵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也怪不得朝廷方面會做出錯誤的判斷,畢竟單家這幾年來確實積極佈施,為了取得『仁義王』的爵位,簡直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了。像最近,他們竟然砸下大筆銀兩買下三名女婢,為這三名女婢解決家中的巨額債務。『單家堡』如此脫出常理的作為,果然成為鄉民口中的仁德義行,這件事更讓『單家堡』的名望達到了顛峰地位。天干密探就特別回傳消息,指出單家特意製造出來的菩薩善舉已經引起京城親貴與百官們的注意,甚至也使得皇上對『單家堡』產生濃厚的興趣。皇帝已暗中派人觀察單太爺,並且在做封爵前的最後確認工作,至於咱們『殷家莊』過往一切偉大的貢獻,都在『單家堡』誇張撒錢的舉動下,被徹底地忽視了。」
嗓音冷冷一笑,道:「『單家堡』可把沽名釣譽這話給詮釋到淋漓盡致呢!」
青衣人心一凜,問:「接下來怎麼辦?咱們要讓『單家堡』得意嗎?」
「當然不!」
「那麼要如何阻止呢?」
殷願倏地抬眼,冷厲目光鎖住部屬,道:「毀去『單家堡』的名聲。這樣一來,單家就休想搶到『仁義王』之位。」
「毀去『單家堡』的名聲?」青衣人怔住,如何讓「單家堡」如日中天的聲勢受打擊呢?這很困難。「少爺,我們要如何毀去『單家堡』?」
殷願卻幽幽一笑。「怎麼是你在反問我呢?身為密探之首,該是你給我想辦法才是吧?潛伏在單家這麼長久的時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言下之意,他不養無用之人。
青衣人一震,果然立刻擠出方法來。「屬下想到了!屬下上午在單家的丫鬟閣暗中查探過,單家新買的三位女婢的其中一位江淘兒,她對咱們一定大有用處!」
「三位女婢中,為何獨鍾她?」磁嗓問著。
青衣人得意一笑,回道:「因為她怕死!」道完,他上前一步,在主子耳畔咕嘰咕嘰地說明著,然後,等待主子裁決。
殷願思忖了會兒,點頭同意道:「好,那就帶她來吧!」
*** ***
「單家堡」後院花園
「單家奴婢、單家奴婢,淘兒已經是單家奴婢了……」江淘兒跟隨著玉春前往「西畫院」,乖乖地聽從指揮,開始忙碌地打掃「西畫院」。好寬敞的樓院啊,果然讓她從早上打掃到黃昏時刻。
「女婢就是要盡本分工作,好好打掃,不許偷懶。」江淘兒不願怨天尤人,尤其「單家堡」已替她江家解決家中巨額債務,她賣身給單家,為單家工作,乃理所當然。
喀!
「怎麼了?」一同打掃的玉春聽到怪聲,回頭一望,就見江淘兒呆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怎麼了?
「這……我……掃帚柄斷掉了。」江淘兒不好意思地伸伸舌頭道:「我掃得太用力了,把掃帚給掃壞掉了,怎麼辦?我沒錢賠耶……」
玉春噗哧一笑,道:「你這小傻蛋,賠什麼錢啊?單家怎麼可能讓你賠掃帚錢呢?單家家大業大,掃帚可是堆滿整座小閣房呀!沒關係,你去小閣房再取一把新掃帚來便是。」
「不用賠錢呀?」江淘兒鬆了口氣。
「不用不用!單家是仁義之堡,怎樣都不可能苛刻奴僕的。」玉春看了看天色,又道:「天都快暗下來了,你快去取新掃帚回來,把地上的塵屑掃乾淨後,我帶你到膳房用膳。」
「好!」江淘兒看見玉春滿臉笑容,心寬了,應該是沒事的。須知,多了一支掃帚錢,肩上扛的債務也就多上一筆,欠單家的恩情就真的還不完了。「那我立刻去小閣房取掃帚來。」
「快去快回啊!」
「知道了。」
玉春目送她離去,回身逕自掃著地,掃呀掃著,一邊掃地一邊等候她返回打掃。
豈料,玉春將地都掃乾淨了,卻沒看見江淘兒回來。玉春再等呀等地,一直等,等到唇角垮下來,等到雙腿都酸了,坐在石椅上休息,還是沒瞧見人。
「呿!拿個掃帚可以拿上一個時辰,是跑到月亮上拿了嗎?」玉春按捺不住,開始抱怨。
玉春等等等,又等等等,等到月兒都爬上了柳梢頭,等到飢腸轆轆,等到肚子都餓扁了,等到火、冒、三、丈!
「混帳東西!姑奶奶我耐著性子等你,不出惡言就是為了不破壞單家美譽,一旦壞了『單家堡』的機會,這罪名我可擔待不起,哪知你竟敢給我偷閒去!初來乍到第一天,你就敢偷懶,往後還得了!」玉春氣呼呼地往小閣房衝去。「哼!姑奶奶我以為你傻呼呼的,應該很乖巧,不必多費心思就能讓你在『單家堡』裡安分工作,哪知我錯估了,你分明是——咦?小閣房的門沒被打開過?江淘兒沒來拿掃帚嗎?那她跑哪兒去了?」玉春頓了下,開始四處尋找,但找了大半個「單家堡」,就是沒找著她。
「咦?人呢?跑哪兒去了?淘兒?淘兒?別跟我玩躲迷藏,你別玩我呀,快出來!快出來——」玉春愈找愈心慌。不對勁,人不見了!她怎會不見了?「淘兒?江淘兒?聽到請回答!你跑哪兒去了?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快出來啊!」
玉春從夜晚找到天空濛蒙亮,找到東方升起日陽,灰濛濛的天色也轉成明亮無垠,卻還是找不到江淘兒。
日正當中了,江淘兒依舊毫無蹤跡。
「你究竟跑哪兒去了?江、淘、兒——」
*** ***
她怕死?
江淘兒怕死。
「江淘兒怕死!她被『單家堡』買下後,第一次開口詢問的就是浸豬籠之事,她擔心被主子給浸豬籠,她害怕被水淹死,這句問話明顯證明了江淘兒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所以屬下大膽建議擄掠她到『殷家莊』來,再說服她返回『單家堡』當細作。貪生怕死之輩最好控制了,這正是屬下挑選江淘兒為細作的最主要理由。」
地支密探昨日附在殷願耳畔邊咕嘰咕嘰說的,就是他的觀察心得。
殷願點頭同意,決定擄掠江淘兒到「殷家莊」。
怕死的人的確最好唆使與慫恿,所以用她來協助「殷家莊」擊倒沽名釣譽的「單家堡」有其道理。
殷願坐在床沿,凝視昏睡的容顏。臉蛋小小,秀美清靈,散發出極純真的氣質,這麼單純的女子怕死很正常,所以也會很好操縱才是。
「江淘兒,平賜鎮人。父,江松,經商營生,環境小康,不過因為替至交好友作保,慘遭拖累,導致負債千兩。摯友一見事情無法收拾挽救,竟然逃之夭夭,全部債務就落由江松一人承擔。江松雖然經過半年努力,最後還是無法償還巨額債務,只好賣女為婢,求取一家二十餘口人的安全。」殷願對昏睡床鋪上的江淘兒說著屬於她的遭遇。
「啥?嗯……」江淘兒頭暈沉沉的,嚶嚀了聲。誰在說話?
殷願蹙眉,一句呻吟竟讓他的心加速跳動?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他閉了閉眼,再道:「原本走投無路的江家也算是好運,碰上了積極搶奪『仁義王』爵名的單太爺。單家為博取美名,大方出手買你為丫鬟,替江家償還了全部債務,一千兩黃金呢!」
「誰在說話……」她低吟著,咕噥道:「……誰在我耳邊說話?誰?」
「我是誰呢?」殷願像在回答她,又像在自語。
「唔……」她又嚶嚀了聲。「……是誰……誰在說話……」
「誰呀?是我,你的恩人!」殷願俯近她的小臉,一字一字,清晰地迸話道。
「我的恩人?」江淘兒倏地睜開杏眸,迎上一對深邃幽森的眸子,那兩簇一瞬也不瞬的眸光與她對望了好久好久。之後,江淘兒呆呆地問:「你是誰?」
「殷願。」他深沉的黑眸仍然緊盯著江淘兒。
「殷願?」她撐起身子半坐起,疑惑再問:「殷願是誰?你說你是我的恩人,可是我的恩人是單家,不姓殷呀!我並不認識你。你是『單家堡』的人嗎?可是洪管家介紹的主子裡,並沒有你殷願這號人物的存在啊!」
他仍然凝視著她。
「雖然你長得很好看,但你不是我的恩人,你不是的!」
他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為什麼不說話?」她五官皺起。
殷願一悸,心又微蕩,被她呆傻的氣息給擾亂了。這丫頭有一抹奇異的傻氣味兒。
江淘兒再道:「你不開口的樣子好陰沉,好似藏了一大堆陰謀詭計呢!」
「誰藏了陰謀詭計?」這丫頭,似乎跟他預想的不一樣。
她大大地鬆了口氣。「幸好你又說話了,我還以為你突然間啞了呢!」
「我啞了?」這是什麼話?殷願的眉心蹙得更深。這丫頭的性子有點不一樣,竟敢對他出言不遜。
江淘兒嬌憨地揉了揉眼睛,聳了聳肩後,道:「你突然不吭聲,被認為啞了也很平常啊!」她吁喟一聲,思路漸漸清明,看到陌生的紫色床帳,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好奇怪,我明明在『西畫院』打掃,掃帚斷了後前去小閣房拿新掃帚,怎麼拿著拿著,就來到這裡了?這裡是哪兒啊?怎麼我一陣暈眩後就全變了樣?」
「這裡是『殷家莊』。」
「什麼『殷家莊』?」她再度茫然。
「儷城縣著名的『單家堡』與『殷家莊』,你不識得?」
「我只識得仁愛正義、寬厚正直的『單家堡』。」頭忽然痛了起來,她揉了揉額角,再問:「你還沒有回答我,我明明在『單家堡』打掃,怎麼會掃到『殷家莊』來?」
「是我救你逃出惡穴的。」
揉按的手指突然頓住,她看著他。「你救我逃出惡穴?」
「我善心大發地助你離開骯髒污穢的『單家堡』——」
「等等、等等!你在胡說什麼?什麼骯髒污穢的『單家堡』?」
「『單家堡』既骯髒又污穢,可是藏污納垢之處,只有不瞭解『單家堡』的蠢蛋,才會奉它為仁義之堡。」
「你別亂說話!」江淘兒驀地伸出食指點住他的唇瓣,板起臉兒訓誡他的出言不遜。「雖然我也是初識『單家堡』,卻很清楚地知道『單家堡』對『仁義王』的重視,而且也聽過許多百姓對『單家堡』充滿著讚許崇拜,仁義之堡一說可是受之無愧!然而你現在卻無端端地出言傷害『單家堡』,若被護衛單家的人士聽見了,小心你會被挖眼、切鼻、割舌喔!為了避免惹禍上身,你最好別再隨意污蔑『單家堡』了。」
他挑眉,厚實手掌包握住她的食指,拉開,問道:「你吹捧『單家堡』是害怕惹禍上身?」看來她心機頗重,先前感受到的單純只是一種誤解。
「什麼意思?」他的掌心好溫暖啊。
「你是怕死才願意臣服於單家?」
「沒有啊,我沒有怕死啊!我只是覺得隨意污蔑『單家堡』很不妥當。」
「你不必再吹捧單家了。」他不理她的解釋,開始進行計策。「聽著,我有一個讓你不死,而且可以離開污穢之地的辦法,並且可以讓你獲得自由之身,你要不要試試?」
「我還是聽不懂你的意思。」她從睜開眼睛到現在,就一直聽著這名詭異男子攻擊「單家堡」,這兩家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還裝傻?那就開門見山直說了。「你只要答應當細作就行!」
「你要我去當細作?」她瞠目。
「是,當細作,替我『殷家莊』返回『單家堡』當細作。只要你同意並且完成我交付的任務,事成之後我會保你性命、讓你重回自由之身,還會再給你一筆豐厚的酬庸。如何?你會樂意去執行吧?」
「不,我沒有當細作的本事。」她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還知道要直接拒絕。
「任務不難,很容易實行,只要你被單家人欺負後,立刻回報我,這樣就行了。」一旦欺奴之事傳出,「單家堡」就再沒資格爭取「仁義王」。
她怔了下,旋即搖首,道:「單家不可能欺負我的,『單家堡』是仁義之堡,不會欺負丫鬟的。」她記得「單家堡」的洪仲管家很自豪「單家堡」的仁義心。
「不,你絕對會被欺凌。我不是說了,『單家堡』所做的仁義之事只是在沽名釣譽罷了,狐狸尾巴很快就會顯露出來的,一旦單家露出了真面目,你就指控單家的惡行。只要揭穿了單家的假仁假義,到時你不僅可以正大光明地離開單家、得到自由,還可以獲得一筆豐厚的酬謝金,很簡單的。」
江淘兒睇著他,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我懂了。」
「很好,你答應了。」
「我是說我懂了,不是答應。我懂你為何篤定單家會欺負丫鬟了?」食指掙開他的手掌,又朝著他的鼻子指過去。「你是不是想利用我來陷害單家?你要我羅織被單家欺負的戲碼好謀害單家,對不對?」
厲眸一瞇,她的反應與他的預想大相逕庭。這丫頭如果怕死,在被挾持以及聽到豐厚的交換條件後,理應欣然同意合作才對,可她卻處處護衛著「單家堡」。
「你想要我虛構故事好毀損『單家堡』的名譽,對不對?」她低吼,螓首不斷搖著。「你不會得逞的,我不會背叛『單家堡』的!單家主子可是我的大恩人,要我違背公理正義陷害單家,我做不到!況且我若答應了,一定會遭受到天譴的,而你這位唆使人若不趕快懸崖勒馬,也會不得善終的。不得善終耶,你難道不害怕嗎?真奇怪,你明明長相俊逸、氣質高貴,怎麼會想出這種惡毒手段來陷害單家呢?真是不可思議——」
「夠了!」他阻斷她的叨絮。她不僅不同意配合,反倒還訓誡起他來,膽子忒大!「做?不做?直接回答我!」
「當然不做!」
他斂眼,緩緩問道:「你想到後果沒有?」
「後果?什麼後果?」江淘兒忽地靈光一閃,回道:「有,我想到後果了!如果背叛『單家堡』,我一定會很淒慘,所以,我返回單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單太爺報告今日之事,請他要小心防範你們『殷家莊』的陰謀詭計!」
聞言,殷願面無表情。這妮子知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麼?直接在他面前說要回單家告狀,她不要性命了嗎?
「你怎麼了?神情好嚴肅喔!」她看著他詭異的神情,猜測道:「你是不是後悔了?真好,你應該後悔的,畢竟陷害忠良可是會有報應的,所以還是懸崖勒馬吧!其實只要你不陷害單家,就會被饒恕的!」
他的眉心慢慢皺起。他該下重手了,但,卻殺不了她。
此姝是呆還是傻?
她所展現出來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個怕死之人。
莫非地支密探的情報有誤?
「你願意收回方纔的陰謀了嗎?」她萬分期盼地瞅著他瞧。
「閉嘴!」
「臉皮真薄!」江淘兒為他歎道:「瞧你儀表堂堂的,在殷家該是主子之類的人物,高高在上的主子無法接受旁人的指點,這點我明瞭,可是忠言逆耳這話你也該讀過,所以分辨是非是必要的,即便你覺得被指導很沒面子,但還是要請你謹言慎行,別做壞事,否則小心會下地獄——」
「閉嘴!」磁音更沉了。
「呃!」她心一緊,終於有些畏懼,不敢再多言。
殷願睇著她,一字一字地命令道:「你,給我躺下,仔仔細細考慮我要你當細作之事。明早,我來聽你的答案。」撂下警告後,他不再逗留,轉身就走。
殷願的步伐飛快。得快些離開寢室,否則他擔心會錯手殺死她!地支密探的查探到底出了什麼錯?他得好好盤問一番。
砰!門板闔上。
四週一片靜寧,完全無聲了。許久後,江淘兒才慢慢躺下來,蓋好棉被,望著紫色床帳,發呆。
她睜著眼,眼皮一瞬也不瞬的,漸漸地,視線模糊了,神智也渙散了。
「他還是要我考慮當細作之事,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呢?不同意就不同意,我不能、不會、更不該背叛恩人呀!呵~~」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揉揉困極的雙眼。瞄了眼窗外,室內燈火通明,外頭天色卻是闇黑的,畢竟現在是睡覺時刻。「呵~~」濃濃睡意讓她又打了個呵欠。
「好想睡……好……喔……我是要好好睡上一覺了,肯定是掃地掃得太累了,才會作惡夢……是的,全是夢,我只是在作惡夢罷了,夢醒後就沒事了……什麼『殷家莊』、什麼細作、什麼怕死……通通都是夢境……宛若金童仙子般的公子爺,心地不會如此陰險的……對啊……只是在作夢……這只是夢境一場……醒了,就沒事了……」
呼嚕嚕……呼嚕嚕……睡吧,閉上眼,靜靜地睡吧,睡醒後就沒事了……
沒事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4:50
第二章
「啊——她她她……她是誰?」一道尖銳的女音在殷願的寢房乍然響起,劃破寧靜的晨光,三雙眼睛驚詫地看著床鋪上的丫頭,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三名女婢按照往例,在清晨時分來到少爺的寢房整理與打掃,不料卻看到不可思議的畫面——
一名陌生女孩就躺在爺兒的床鋪上睡覺,而且還捂著耳朵!
「好吵!」江淘兒被突如其來的尖叫指控給嚇到驚醒,睜眼,連忙捂耳抵擋尖叫聲。
「她是誰?她怎麼睡在這裡?還給我捂著耳?」第二道拔尖而起的指控跟著響起。
江淘兒忍不住坐起身,反問她們。「你們又是誰?呃!」江淘兒話語一頓。明亮的天色讓她把紫色羅帳看得更加清楚,卻也同時讓她心口一涼。「我……我真的是在『殷家莊』,我不是在作夢,昨晚的事情全是真的……」
「你嘀嘀咕咕在講些什麼呀?」第三道嗓音再起,語句裡充滿著不可思議。
江淘兒穩了穩心緒後,側首,再問著床邊站著的三名姑娘。「請問你們三位是誰?」
「我才想問你是什麼東西哩!你怎麼會睡在爺兒的床鋪上?我在殷家工作了六年,從十四歲工作到二十歲,每天做事勤快,從不曾被夏管家斥責過,也把少爺服侍得妥妥當當的,但卻不曾躺過爺兒的床!」玫瑰又氣、又急、又哀怨地說著。
「何必廢話這麼多?你就直接問她怎麼會睡在爺兒的床上就行!」杜鵑憤憤不平地迸話。她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擁有如此殊榮?一定要逼問出個答案來!「快說!你快給我回話!你怎麼會躺在爺兒的床鋪上?」
江淘兒望著插腰指控的母夜叉,她們……也是丫鬟?「我叫江淘兒,至於為什麼會睡在爺兒的床上?其實我……我也不知道耶!」誠實答道。從黑暗中清醒過來時,她就躺在這張床鋪上了。
「你不知道?!」杏花冷哼,不相信地駁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別假惺惺了!老實招來,你是不是用了什麼妖術,所以才能睡在爺兒的床鋪上!」
「妖術?」江淘兒一怔,倒是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她的確像是中了妖術,才會一睜眼就被變來「殷家莊」。「也許是妖術吧,但使用妖術的肯定不是我,而是『殷家莊』的爺兒,是『殷家莊』的爺兒把我變到這張床上來的。」
「我家爺兒把你變到這張床鋪上?」玫瑰忍不住放聲大笑。「呵呵呵……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呀?太可笑了!你居然指控殷願少爺主動把你放在他的床鋪上,你是什麼東西啊?」突然,她笑聲卡住,問:「你該不會是青樓女子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青樓女子,我不是!」江淘兒驚嚇地直揮手。
「哼,看你也不像!」她容貌靈秀,氣韻卻是呆呆的,白嫩嫩的粉頰呈現小女兒般的嬌羞,平心而論並不似青樓女子。「可你也不像是千金小姐,你究竟是什麼來歷?」
「我是什麼來歷?我只是個丫鬢。」她承認自個兒的身份,但沒亮出「單家堡」的名號來。在事情尚未弄清楚前,還是別把「單家堡」給弄進這團混亂裡比較好。
「你是丫鬟?」三人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倒是相信了她的說辭。「沒錯,你很像丫鬟,但卻是一個大膽的丫鬟!竟然敢說爺兒主動把你放在他的床上,這種齷齪言論,足以讓你被浸一百次豬籠!」
「啥?浸豬籠?」江淘兒呆掉。
杏花向前一步,一把抓起蓋在她身上的錦被,怒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爬上少爺的床,卻是很清楚你沒有身份蓋著少爺的錦被!你給我下床!」食指指到她的鼻尖上。
江淘兒緊張又害怕地回道:「睡在這裡並非我所願,你們何必這麼生氣?況且是殷願挾持我來到『殷家莊』的,是他硬逼我睡他的床,錯不在我,你們不可以浸我豬籠!」
「殷願少爺挾持你到『殷家莊』,還硬逼你睡他的床?」此話讓三人氣沖牛斗,顫抖的雙手好想掐死她。「你是哪根蔥?不,你就只是個丫鬟罷了,即便相貌美麗……不,你不美麗,只是可以看,不過傻里傻氣的氣質,誰會喜歡?你以為扮可憐就會讓我們相信你是被殷願少爺挾持來的嗎?呿!挾持?虧你敢胡說八道!你的渾話只可以騙騙狗兒,騙不倒我們三個聰明人的!」
「別廢話了,你給我下床,別霸佔住爺的床!」杜鵑再次喝斥。
「你們……好凶喔!『殷家莊』的奴婢都這麼凶悍嗎?」相較之下,「單家堡」的奴僕們善良多了。
玫瑰綠了臉。「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罵我們凶悍?像你這種來路不明,且滿口胡言的丫鬟,怎麼可能是被殷願少爺給挾持來的?我們不會相信你的誆騙之辭!」
「不只你們不相信,連我自個兒都不明白他為什麼特別挑選我來挾持?」這正是她的疑惑之處。同時被買進「單家堡」的還有花帖與薛又星兩位姊姊,為何偏偏挾持她?讓她拿支掃帚拿到了「殷家莊」來?「該不會是殷願少爺特別喜歡我吧?」她大膽猜測道。
「啥?你說什麼?殷願少爺特別喜歡你?!」暈了,三名女婢面面相覷,差點沒昏倒。
「應該吧?否則他怎麼會特別挑我進『殷家莊』呢?」她愈想愈覺得有此可能性。
「你——不要臉!」舉起手,就要朝她的臉頰打下去!
「退下!」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命令。
杜鵑一震,連忙收手。
呼,幸好她尚未打下去,否則讓少爺當她是母老虎,她豈不是啞巴吃黃連了?
杜鵑連忙回身向主子稟報道:「少爺,您瞧,您床上居然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女子,她是——」
「下去!」殷願再道。
玫瑰指著床上的江淘兒,道:「我趕她不走,她就一直這麼賴在床鋪上呢!」
「那又如何?」殷願瞇了瞇眼。
「呃?!少爺恕罪!」三人立刻低下頭。侍候他多年,太清楚他陰沉難測的性子了。
「下去!」
「是,奴婢告退!奴婢這就告退!」杜鵑、玫瑰、杏花連忙退走,不敢置喙。
人走,門關上。
江淘兒從他一出現就一直端詳著他,看了許久許久後,終於啟口道:「你又出現了。」至此,她確定自己並非在作夢,她真的在「殷家莊」,而這位「殷家莊」主子殷願就是慫恿她返回「單家堡」當細作的惡徒!
「我昨夜說過,今早要來聽聽你的答案,當然會出現。如何,答應當細作了嗎?」殷願站在床畔,直截了當地問她。
江淘兒歎了口氣,耐心回道:「你還是不死心,還是想慫恿我做壞事嗎?你對天譴就這般毫不在意嗎?天譴是很恐怖的……」
殷願聽著她的叨絮,身體不動也不移。
她努力地勸告他。「……所以,惡毒之事我絕不做,也不希望你做。小心事跡敗露後,你會被五馬分屍!五馬分屍的刑罰相當恐怖,比死還恐怖呢,所以你要不要——」
「你真的不怕死?」殷願終於受不了地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她頓了下,點頭,回道:「我怕死。」
「很好。」殷願的唇角勾起微笑,她總算露出本性來了。
「但比起背負惡名而亡,現在就不明不白地死去還比較好些。」她再加一句。
唇畔的笑意瞬間凍住!
即便睡了一覺,江淘兒依然不怕死,也依然用著三娘教子的口吻在訓誡著他!
豈能容她囂張?
豈能?
江淘兒警戒地凝視他,他沉默不語的模樣好深沉,教人完全無法讀透他的思緒。他想做什麼?「殷少爺,我拒絕了你,那你還要留住我嗎?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單家堡』了?」
「別急……」殷願陰美的俊容忽然揚起詭譎的笑意。
「你還要做什麼?」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嗉,他異樣的笑容搔得她……心癢難耐。
「我有份禮物要送你,也許你收到後會願意改變主意,答應替我當細作。」他從腰後取出繡工精美的袋子來。
「什麼禮物?啊!」語落,她頭頂上忽然飛落許多紙片,一張張地飄落在床上,還落在她發上、肩上、錦披上。江淘兒拾起一張看著,杏眸頓時圓瞪!「不會吧?這些是……是……」
「銀票與錢票。」殷願微俯身,傾近她。「你若答應返回『單家堡』當細作,這些銀票與錢票就都是你的了。」
「用錢勾引我?」江淘兒忽然丟掉手中的銀票,好似白花花的錢是啥噁心之物。「你是『殷家莊』的少爺,卻老是要弄卑劣招數,真不入流!」
她居然斥責他不入流?!「你不喜歡錢?」
「當然喜歡,可是銀子要正大光明地賺,不能使用卑劣的方法取得,否則賺到也是沒命花。我雖然笨,但也知道當細作難保一輩子平安,一個不小心就會魂斷奈何橋。」她開始彈指,把附在她烏絲上、肩膀上、錦被上的銀票與錢票通通彈到地上。「飛遠點、飛走,飄遠點、快飛走、飛走……別黏在我身上……」
殷願面泛鐵青,這妮子竟然讓他束手無策。
忽然,他在床邊坐下。
「你要做什麼?」她一僵,問道。
「白花花的銀票在你面前灑下,你仍然不肯答應,這份傲骨令我折服。」他凝視她。
「是嗎?」她甜甜一笑。原來只是要讚美她,幸好!
「性命、自由、銀子全都換不到你的協助,想必你是在思量著要索討更值得的東西吧?」他斂眼,冷道。
甜笑僵住,她無辜地辯駁道:「哪有!」
「有。」
「沒有!」
「我知道你的目的。」他語調懶懶,卻充滿著陰邪氣味。
「我有什麼目的?啊——」江淘兒驚叫一聲,身子旋即被他拉倒,還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何事,下一瞬間,她的身子便承接住他的重量。
殷願就這麼疊在她身上,壓住她。
「你好重喔!」突來的重量讓江淘兒低叫,不斷推著他。「你好重,快點起來啦!我會被你壓死的,我不想被你壓死啊——」
「你趕我起身?」多少名門千金、大家閨秀想盡辦法上「殷家莊」說媒,為的就是要與他共結連理,他殷願還是頭一回被嫌棄,而且還是被一個丫鬟給推拒!
「你快起身,我要被你壓死了,我快喘不過氣了啦……」咚咚咚,粉拳往他肩膀、胸膛猛槌。
「你只顧著擔心被壓死,不在乎我接下來的舉動?」她的反應總是脫出常軌,也因此總是讓他費盡心思地想著懲治她的謀略。
「你還能做什麼?壓死我之後你還能做什麼?」她的心怦跳得愈來愈快。「你快起來!」
「能做什麼?」殷願緊緊瞅著她。他能做什麼?疊在她身上是出於莫名的情緒,一時激憤就突兀地壓住她了,接下來他要……「親你的嘴!」道完,俯下臉,直接封住她的唇。
「唔……」江淘兒瞪大杏眸,驚詫地瞪看著眼前人。他他他……他在做什麼?在做什麼?他軟軟的唇片含住她的嘴兒,還用力吸吮著,用嘴唇吸吮挑弄著她的唇兒……
「……唔……你、你碰到我的嘴兒了……」使盡氣力總算將他推開了點距離,她大喊出聲。「你怎麼碰我的嘴兒?」
「吻……這是親吻……」他又俯首,再一次含吮住她的唇。
「啥?唔!」杏眸圓瞪。
她的嘴兒軟柔香甜,殷願更加放肆地吮吻著她,舌尖探入她的貝齒內,逗弄著她的粉丁小舌,恣意地糾纏苦。
江淘兒頭暈心慌,在他滑溜的舌頭探進她唇內時,她無法喘息了。
心怦跳得好快好快,快到像要蹦出胸口了!
她頭好昏好昏,而且無法喘息,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混沌朦朧……
呃,她好難受,她無法喘息、她無法喘息……
殷願微睜眼,就看見她臉色由紅轉白、再變青。
「江淘兒,張嘴!」他一詫,連忙移開唇,叫她喘口氣。她竟然快沒了氣息!
江淘兒這才如夢初醒似地急喘息。
「呼呼呼……好可怕、好可怕……」江淘兒搗著胸口喘息著。總算可以講話了,她方才好難受。「我……我差點就被你的嘴唇給悶死了……」
瞧她亂七八糟地急喘著氣,殷願忽覺好笑。
「這是吻。」她單純到連吻都不識啊……殷願臉上浮出奇特的笑容來,心情忽然變得愉悅。
江淘兒仍然急促喘息著,仍然深陷在他要取她性命的思維裡。「你若要殺我,一刀割喉便可,又或者用錦被、枕頭同樣也可以讓我窒息而亡,何必大費周章地用嘴堵住我的嘴兒,何必呢?」
「這是吻。」他再道。
「吻,就是你的殺人秘技!」這唇瓣貼唇瓣、舌尖勾引舌尖的手段,讓她差點斃命,不過就算不是悶死,也會讓她燥熱而亡,當與他的唇舌相纏時,她的身體熱到快要爆裂開來了!
「看著我。」他命令道。
她對上他的眼眸,他的雙瞳充滿著誘惑的力量,才迎上瞬間,她又呆滯了。
殷願緩緩問道:「你剛剛真的以為自己即將死去?」
「是。」
「然後呢?」
「然後?」
「你還感受到什麼?」
「我感受到什麼……」才想著,臉頰又火辣了起來。
「有沒有怦然心動的快意?」
「快意……」她喃著,她的心兒又開始跳得好快好快。
「你有沒有怦然心動呢?」他的掌心撫上她疑惑的臉龐。
哇,他的手心好熱,也好溫暖,軟軟柔柔的肌膚讓她好舒服,真想合上眼睛再睡一覺……心神就這麼恍惚了起來。
「我能迷惑你吧?」在她對銀子、錢票皆無動於衷時,他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即便在吻住的剎那,他也有過遲疑,但遲疑瞬間便消失,只因她柔軟的櫻唇也讓他迷醉了。
所以他繼續親她,也冀望藉此一吻扭轉乾坤。
「你能迷惑我……」她喃喃重複他的話。
「你是不是喜歡我的親吻?你還想不想再試一次?」他低啞問道。
「再試一次……」她一震,神智瞬間歸回原位,也恍然大悟了。「我懂了,我懂什麼是吻,也懂你親我嘴兒的用意了!你在誘惑我,你為了誘惑我答應當細作,不惜利用色相來慫恿我配合你!」
聞言,他劍眉幾不可見地一蹙。
她憤怒地批評道:「你堂堂殷家少爺居然在色誘丫鬟?為了誘使我答應當細作,你竟不借犧牲掉自己當酬庸!」
他冷冷地問道:「那你要不要接受我這個禮物?」
江淘兒氣息更亂,胸脯劇烈起伏著。曾經懷疑殷願喜歡她,可現下證明他全是為了讓她答應當細作而做的犧牲,她討厭這種交換似的感覺!
「我當然不答應!拿你跟『單家堡』比較,我選擇『單家堡』,我還是選擇忠心於『單家堡』!」她斷然回道。
殷願面無表情,他被她嫌棄,又一次被她嫌棄了。
「我還要留在『殷家莊』嗎?」她直截了當地問道。她已經表示得這麼清楚了,他不會再留她吧?
「留。」
「為什麼?」
「你愈是不答應,我愈是不想放過你。」殷願的眼眸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
「你是堂堂殷家少爺,該行仁義慈愛之舉——」
「我對任何人都願意行仁義慈愛之舉,唯獨對你,我不願!甚至於……我只想踩躪你!」他陰森地打斷她的話。
「啥?」她瞠目結舌。
俊容沒有表情,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讓他束手無策,讓他放不下,也殺不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願放她走,也不願殺她滅口。
「你留下!不准離開殷家!」語畢,他下床,頭也不回地離開寢室。
江淘兒呆坐著,好久好久過後才想到要追問答案。「喂,那你還要留我多久?你想把我關到老死嗎?你要留我多久啊?喂——你為什麼要留下我啊?為什麼啊?」她吼道,好想好想知道答案啊!「為什麼~~」
音,拉得好長好長。但,他已無影無蹤。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5:08
第三章
以紫與白為主體顏色的「形影樓」,到處栽種了盛夏的樹。
「形影樓」正是「殷家莊」少爺殷願的居所,佔地極廣,除了寢房、書房、議事廳外,以主屋為主輻散出去的數條曲徑,可以通往各具特色的花園或庭院。
「森園」綠蔭盎然,在樹蔭下設有一座涼亭,微風徐徐拂過,石桌上的茶香也隨風飄散,和著樹間鳥兒的啾鳴聲,迴盪出滿滿的舒適氣息。
只是此時,地支密探不敢享受這股氛圍,直挺挺地站在涼亭內,等候主子的判決。
這幾天來,他為了監視「單家堡」的單太爺,出了儷城縣一趟,本以為回莊後可以得到少爺確定江淘兒當細作之事,哪裡知道面對的卻是少爺冷冰冰的面容。
一炷香過後,異常平靜的磁嗓終於朝地支密探而去。
「你,到底出了什麼差錯?」殷願放下茶杯,問道。
地支密探立刻回道:「我不認為自己判斷有誤,江淘兒明明害怕被浸豬籠,更害怕被水淹死,屬下思前想後,還是認為她怕死,她該是個怕死的女子。」
「然而我的威脅、我的利誘,對她卻全無結果,白花花的銀票都灑到她的頭頂上了,她依然無動於衷,拒絕當細作,這種性子之人,豈會怕死?」
質問依然平靜,但地支密探卻打了個哆嗦。
「奇怪,她哪來的勇氣反抗少爺您呢?」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他想不透。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答案,你,能不能告訴我箇中原由呢?」他訓練的密探豈能無知?
「這……」聞言,地支密探的腦袋更不敢抬起了,他萬萬沒料到自己竟會語塞。「稟少爺,屬下對於江淘兒的強悍抗拒也深感意外,不過屬下想向您探問一件事,不知道少爺可否允許?」
「說。」
「少爺您可有……狠下心腸威脅她?」他豁出去地問道。
「你是什麼意思?」殷願回下眼,倒茶。
「因為屬下沒見過有人不怕少爺您的。」雖然他容貌極俊,散發著王者之風,然而眉宇間的陰森調性卻教人不寒而慄,也正是因為這股氣息,讓人不敢輕易冒犯「殷家莊」。在儷城縣,只有「單家堡」敢與之作對!
「這麼說來是我的錯嘍?我沒能讓江淘兒怕我,讓計策失敗了?」
「不不不,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是指,少爺您可能因為她是個弱女子,所以口氣柔和了點,手段溫文了些,結果讓她變得……大膽了……」
「是嗎?」他眼前浮上的淨是江淘兒反抗他的神情。
「極有可能,所以屬下想問少爺,您是否——」
「夠了!」
地支密探倏地住口,不敢多舌。
殷願煩躁地斷此話題,轉移話鋒道:「單家主子對江淘兒的失蹤有何反應?」
「沒反應。」地支密探答道。
「沒反應?」殷願不解。「單家沒找人?」
「是沒有找人,單家對她的消失表現出無關緊要的態度,這事也讓屬下大感驚奇,因此推測出正在積極爭取『仁義王』的單家,是不是早已看出江淘兒其實是個禍患,為避免她做出損傷單家名譽之事,也為了避免奴婢失蹤一案再生不利枝節,於是強行壓下丫鬟失蹤一事。」
殷願回下眼。單家看出江淘兒有作亂的本事,所以才放她走,現在正在為了少個可能的禍害而竊喜不已嗎?
「少爺?要不要再把江淘兒丟回『單家堡』,暗中查探單家究竟意欲為何?」
「江淘兒放話,要把我要求她當細作之事一五一十地回報單家。」殷願冷嗤一聲。
地支密探倒抽一口氣。「什麼?她敢!好大的膽子,竟敢威脅少爺您,此女真是該死!不過這也證明了她真的不怕您,這實在太詭異了!」
「哈哈哈……」一陣笑聲忽然從曲徑處傳出來。
地支密探立刻噤口,回身一望。「誰?」
但見灌木叢邊悠哉地步出一名黑衣年輕男子。
地支密探一見來人,連忙行禮。「原來是東方及少爺。」此人是主子的生死至交。
「你笑什麼?」殷願問著走進涼亭的東方及。
東方及坐下,回道:「我笑地支的答案有趣極了。」
「東方少爺,您就別再笑了,再笑,屬下會沒命的。」地支密探犯窘地請托道。竟然讓東方少爺聽到他與主子的對話。
「地支,你先下去。」殷願甩了甩手。
「是,屬下告退。」行禮後,地支密探立刻退走。
殷願瞄了眼東方及,他依然笑意盈盈。「還笑?有這麼好笑嗎?」
「我心喜啊!我在笑自己運氣真好,竟然可以『偷聽』到你的秘密。」
東方及一身精湛的武藝以及耳力讓他得以在極遠處便聽見兩人的對話,也讓殷願扼腕沒能防備好神出鬼沒的他。
「喝茶。對了,你要爭取武林盟主一事進行得如何了?」殷願顧左右而言他,不讓這個傢伙繼續探問下去。
「你在轉移話題?」眼中流露出的邪氣讓殷願清楚地知道,他是難以打發的。「看來那位江姑娘真能威脅殷家大少爺你呢!」
殷願頓了頓,回下眼,再度開口提醒他。「別把我當成了你作弄的對象,不要以為聽到了起頭,就可以自行演繹成掌握到了大秘密,還想窮追不捨,你也不想惹禍上身吧?」
「嘖嘖嘖!那位姑娘可以成為你口中的禍害,可見得絕非等閒之輩啊!可否介紹江淘兒姑娘與我見面呢?敝人甚想拜見一番。」
他果然糾纏不休。但殷願沒發怒,因為他太瞭解他了。東方及醉心於操控別人的情緒,若被他激將得逞而發怒,甚至被逼出本性的話,就中了他的計謀。
東方及見他不語,咄咄再問:「你不讓我見她?你哪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他想激殷願,教他在盛怒下點頭同意。
殷願不為所動地淡笑回道:「激將法沒用,別忘了我比任何人都要瞭解你。」
東方及雙手一攤,歎道:「看來我該後悔與你為友,這讓我無法從你身上看見你懲治江淘兒的趣事。」
「你怎麼知道你看不見?」殷願脫口而出,江淘兒若繼續忤逆她,難保他不會一聲今下,割斷她的喉嚨。尤其她是那樣的喋喋不休,竟當自己是學堂講師般,在為他傳授做人的道理。
「你真會殺她嗎?」東方及邪氣再問。
「你可以等著看,反正人生漫漫,有件事當消遣也不錯。」
「說得好!」東方及撫掌贊同。
可憐的江淘兒成了兩人口中的俎上肉,被討論著該如何宰割。
殷願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打消東方及直接找上江淘兒的決定了。東方及現在為了「觀賞」他與江淘兒的發展,暫時不會介入,也不會插手,願意當個旁觀客。
「倒是你那武林盟主之爭進行到哪個階段了?別只顧著我的事情,你的勁敵比江淘兒要來得難以應付,你有把握從他手中拿到盟主旗嗎?我可還要借助你的盟主地位來擴展殷家的勢力呢!」這傢伙現下醉心於扳倒另一名男子,自是一番忙碌,也之所以自己才會沒有預防到他今日會前來「殷家莊」作客,給自己弄來了麻煩。
「別為我憂心,『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東方及笑道,較量智謀是他的興趣,也因此他愛與聰慧之人為友,而那位自以為可以強佔住盟主旗的人,竟認為自己天下無敵,殊不知在他眼中,「他」只是個不自量力的蠢材、可笑的愚者!
*** ***
九曲橋上,站著總是同進同出的杜鵑、玫瑰、杏花三人,她們拿著掃帚掃著九曲橋面,把橋上的落葉枯枝清理乾淨。
「她,也只是個丫鬟!」玫瑰緊握掃把柄的手,青筋不斷跳動著,非常用力地掃著地上的枯葉,好宣洩心裡的不甘。「江淘兒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鬟,居然沒有被趕出『殷家莊』!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杏花也咬牙切齒地附和道:「她不僅沒有被趕出莊外,甚至還一直留在『形影樓』內!『形影樓』耶,那是殷願少爺的居所!主子的寢室變成了她的房間,主子居然一直容忍她鵲巢鳩佔。」
「……難不成,爺兒真的喜歡她?」此言一出,三人同時停止掃地。
「不不不!不可能……不會的啦!」玫瑰無法忍受地叫道:「……不會有這種事的,爺兒不會喜歡上她的!上次她敢厚著臉皮說爺兒喜歡她,一定是為了自保才亂編謊言的!江淘兒的目的是要嚇唬我們,是要我們尊崇她,絕非真是她與少爺有染!」
「可是少爺一直留著她、一直留著她,完全沒有趕她走的意思……」哀怨的話從杏花口中幽幽逸出。
「你們認為她究竟是何身份?」杜鵑穩了穩氣惱的心緒,決定與姊妹們商討對策,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老實說,江淘兒不似青樓女子,但是在青山省境內,匹配得起『殷家莊』的名門閨秀卻沒有一戶姓江,所以她也不會是千金小姐,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自己承認的丫鬟身份了。只是,她是哪一家的丫鬢?我肯定她不是咱們『殷家莊』的人,『殷家莊』養了一百五十六名女婢,我個個熟知底細,更是摸透了她們的性格,就是沒有江淘兒這種看似天真卻又淘氣,但又會利用自己的無邪外貌來訛詐我們的怪人!最可議的是,她竟然放話說她是被殷願少爺給挾持進『殷家莊』的,這種說法真教人摸不透她的真正目的!」杜鵑想到就生氣。想她大費周章地瞭解莊裡每位女婢的性格,就是為了防止有丫鬟對殷願少爺投懷送抱,豈知卻突然冒出了個江淘兒來!
「如果她只是一般丫鬟,少爺為什麼特別留她在身邊?我猜不透。」
「別再猜了,我們這樣亂猜亂想也要不到答案的。」
「說得也是,不如……我們再去監視江淘兒,更瞭解她之後才好做打算!」上回被殷願少爺一嚇,好多天都不敢再靠近「形影樓」,這讓她們無法探問出更多事,當然也就無法想出打倒江淘兒的方式了。
「是該再去查一查,否則就便宜了江淘兒!」豁出去了!
「沒錯,就算被爺兒責罰也要一探究竟!我才不相信爺兒真這麼在乎江淘兒呢!總之,咱們要全力阻止她糾纏殷願少爺才行!」
「對,一定要阻止,非得阻止不可!」三人決定冒險把來龍去脈弄個清楚。
*** ***
「我哪時才能離開『殷家莊』啊?」江淘兒仰首長歎。「誰能告訴我答案?誰呢?」
啾啾啾……啾啾啾……回覆她的僅有蟲鳴鳥叫聲。
唉……江淘兒再歎一口長長的氣,明白現在是要不到答案的。無奈下,轉身再去取掃帚畚箕,把「形影樓」裡裡外外打掃一遍。
江淘兒在「形影樓」內外穿穿梭梭,清掃著各處角落。驕陽照耀,江淘兒雖然揮汗如雨,但還是走進書房,擦拭著一長排的書櫃。
擦擦擦……努力擦……這些天來,從日昇到日落,江淘兒就是盡力地勞動著。
反正無所事事,有工作做,也是打發無聊。
再擦擦擦……再努力擦……擦好書房後,回到她住的寢室,搬出被子到太陽底下曬一曬。
她目前居住的寢室依然是殷願的主子房,奇怪的是殷願並沒有趕她改住下人房,就讓她鵲巢鳩佔地一直住著屬於主人的房間。
「他到底想做什麼?真要蹂躪我嗎?」滿腹詭計的殷願少爺放話要蹂躪她,可是並沒有對她行刑,但不管何時會發生慘事,她也只能承受,畢竟公子爺欺凌丫鬟實屬常情,哪個主子不欺奴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主子要宰割丫鬟,丫鬟是抵擋不了的,只是……只是……」臉蛋忽然泛出酡紅,因為驚心動魄的四唇相接畫面忽然浮上心頭。明明是傷害她的事,心兒卻怦動得厲害,那嘴對嘴的相貼,原來就是親吻。
親吻,會令她腦袋昏沉、淪陷陶醉;親吻,會讓她震驚失措、慌了手腳。只是,她對殷願那薄而嫩的唇瓣卻印象深刻。他的唇其實很好吃,當他的舌尖探入她口內與她粉丁小舌嬉鬧糾纏時,那股無法形容的快意竟讓她全身酥麻……唉,才回想起,全身就又燥熱起來了。
「停!」她敲敲自己的腦袋,惱道:「不對不對!殷願是為了慫恿我背叛『單家堡』,才用親嘴來迷惑我,他是居心不良的,我怎麼可以掉進他的親吻陷阱裡頭呢?他那人好陰沉,而且又詭計多端,我可不能上當……」
江淘兒吐了一口氣,小手朝自己的臉頰扇呀扇地,想把臉上的熱度往下降些,只是腦袋還是暈暈的。
「啊!」江淘兒忽然像被醍醐灌頂般地彈起身,大喜,只因找到回敬殷願的辦法了!
「有了、有了!就是這種暈茫茫的迷離彷徨時刻!對,只要親嘴,只要親了嘴,腦子就會變得糊里糊塗的,殷願就是抓住這種機會想引誘我,那我何不也照本宣科地學他一學呢?如果能運用這種機會讓殷願點頭答應走好人路、行好人橋,那可是大功一件哩!」
「喂,江淘兒,你在歡喜什麼?」三女婢到。
遠遠地便瞧見她手舞足蹈,像是中了邪似的。真討厭,想必她是在慶祝如願成為少爺的「盤中飧」吧!
江淘兒連忙站好,這三位凶悍姊姊得罪不起。還有,也不能被她們看穿她的計謀,否則會亂了套的。「三位姊姊好,淘兒沒在歡喜什麼!」
玫瑰懶得囉嗦,上前一步,直接質問她,「我不管你歡不歡喜,你只管回答我,殷願少爺還是容許你佔據他的寢房嗎?」
「是啊!」
「你憑什麼?馬上給我說出個道理來!」
江淘兒歉然回道:「我說不出道理來,我仍舊不明白少爺為何讓我住在他的寢房裡耶!」這也是她煩惱之處。若要威脅她,直接將她關進地牢更具有恐嚇的力量,但他卻沒有這麼做。
三婢同時橫眉豎目,好想一巴掌揮出去,只是忌憚被發現,只得忍著。「少跟我們打哈哈!你最好把真相通通告訴我們!」
「我說過了,我是被挾持來的,只是三位姊姊不願相信,而且我並不想被關在『殷家莊』呀!」她眼珠兒忽地一轉,雙手合十,拜託道:「不如……三位姊姊替我向殷願少爺說情去,求少爺放我離開好不好?」
三婢一愣,玫瑰旋即低吼道:「你好狠的心腸,分明想陷害我們!主子陰沉多智,向來自有主張,我們當女婢的豈可碎嘴?一旦我們去多舌,屆時被趕出『殷家莊』的就變成我們了!」三女氣急敗壞地瞪看她。這丫頭心機好重,竟誘使她們去死!一旦惹惱了主子,被殺頭的可是她們啊!
「那怎麼辦?」江淘兒一臉無辜。
怎麼辦?她們不知道,但也被她無辜的神情給亂了方寸。「你,還是當丫鬟好了。對了,不准龜縮在『形影樓』裡,你現在就給我去九曲橋,橋下有座蓮花池,池畔和池子裡頭掉了許多枯枝落葉,把美美的蓮花池給弄髒了,你去給我收拾一下!」
聞言,江淘兒面露難色。「要我去蓮花池?」
「怎麼,你不是丫鬟嗎?」
「是啊。」
「那還不快去!」
「姊姊,我能不能去灑掃別的閣樓院落?我不想靠近水池。」
三婢一愣,問道:「為什麼?」
江淘兒誠實回道:「我怕水。」
「你怕水?」聲音尖了些。
「是的,我怕水。」
玫瑰瞳仁一轉,忽地抿唇微笑,再走上前,勸道:「那你更該去池邊打掃了,這可以讓你增加勇氣啊!別怕,蓮花池水並不深,小心一點就好,淹不死人的。」
江淘兒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自覺地一退,喃道:「不要……」
「我們帶你去好了!走,帶你去!」三婢不懷好意地走向她。
「不要、不要……」她怕水,她真的怕水!自從小時候曾經栽進水中,她就視水如毒蛇猛獸……不,水比毒蛇猛獸還要恐怖!她連洗臉時,都不敢將臉貼進水面,沐浴時也絕對要分兩隻木桶裝水,就怕水高淹過了腰際。「不要——」
「你們幾個湊在一起做什麼?」後方,傳來一聲質問。
「呃……沒事,我們沒做什麼事!」三女婢停步,回過身,異口同聲地向殷願請安,同時也用眼角餘光警告江淘兒不准多話。
殷願見江淘兒一臉驚恐,再問:「出了什麼事?」
「沒、沒什麼事。」江淘兒低首回道,幸好他出現,算是救了她一命。
「既然沒事,那奴婢們先告退了。」不等主子再開口,三女婢一溜煙地跑走。
殷願冷眼看著三婢離去後,收回視線轉問江淘兒。「她們欺負你?」
「這……」
「她們真的欺負你?」
江淘兒默不作聲,須臾後,問道:「如果我被欺負,你會救我嗎?」
殷願一時語塞。是不喜歡旁人欺負她,因為這世上唯一能欺負她的人就僅有他!
「你願意發慈悲救我嗎?」她追問,可愛又嬌憨的臉蛋盈滿著要他點頭的期待之色。「你要不要當我的恩人?當恩人的滋味是很美妙的!」
「你又在大放厥詞了!想慫恿我放過你,不再逼你當細作嗎?」殷願眼神一冷,看透她的主意。
她搖首。「我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你好。當壞人不好玩,當好人才有趣,尤其被人感激會很舒心的!當你內心充盈著滿滿的感動時,會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的。你要不要試試做好人呢?只要你行善就可以享受這份甜美滋味了,你就試試看吧!」
「你說夠了沒有?」他閉了閉眼。
江淘兒不理他的冷漠,繼續喋喋不休地闡述做人的道理。「人啊,要心善,心善才會有好報。我祈望殷願少爺快快褪去內心的晦暗之氣,只有迎向光明才是正當之途,也之所以,你千萬不能傷害『單家堡』,一旦你傷了未來的仁義之堡,將會掉進口誅筆伐的境地中,永世不得翻身的。反之,你若能夠建立起你自身的德行,依你的才華與條件,絕對可以變成千古風流人物的!」這是她回報「單家堡」恩情的方式——讓殷願不再對付單家。
「你還是不放棄教訓我?」叨絮半天的目的,就是要他停止對付「單家堡」。
「我只是不想讓你做壞事罷了。陰謀想太多,對你沒好處的。」她也擔心起殷願的未來,她很不願意他被百姓們給口誅筆伐了。
「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該換個心思了,改變吧,轉來投效我,如何?」
「你……你還真是冥頑不靈耶!」似乎得要放手一搏了。「說理對你行不通,看來得用殺手鑭。」
「殺手鑭?」
「對,殺手鑭?」她開始凝聚心情。
殷願看著她,唇角微彎起,露出詭異的笑容來。
「什麼殺手鑭?告訴我,你要做什麼?」殷願感到一陣雀躍,對所謂的殺手鑭充滿著期待,總覺得這丫頭會想出絕招來嚇唬他。
「我要做什麼?我要……放、嘴、一、搏!」她慢慢地嘟起嘴兒來。「就是這樣!我們再像上回一樣親嘴,可以嗎?就是你說的親吻,可以嗎?」
殷願愣住,她要他……親她?!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5:24
第四章
江淘兒閉上眼睛,心兒狂跳得好厲害,好不容易才又能啟口。「我們來親嘴!」
果然是令他驚駭的絕招!「你要親嘴?上回你不是說我用嘴悶死你,難不成你不怕死了,所以還想再來一次?」她居然主動要他親吻她?
「你別問這麼多嘛!」她把嘴兒嘟得更高。「來,親嘴!」
瞧她嘟著小嘴兒,殷願的心弦不禁強烈悸動。
「快親呀!快一點啦……」她的聲音愈來愈嬌羞,腦子開始暈沉沉的,臉頰也臊熱酡紅了起來;即便主意是自個兒擬定的,可雙腿卻開始發顫。
般願凝視著她,是想俯身親她,但她實在太奇怪了,上回被吻時,她明明驚駭莫名,照理不該會主動索吻的,那麼此刻的獻吻又是所為何來?
難不成是……
「你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聲一沉,追問她獻吻的理由。
「什麼?你說什麼?」江淘兒的心跳得好快也好大聲,慌到連他的話都聽不清楚,只想快快將嘴兒靠向他。她命自己把僵硬的身子更靠近他一點,為了報恩、為了阻止殷願陷害「單家堡」,她得犧牲自己!「你快點跟我親嘴啦!」否則她要暈過去了。
她撩撥他的模樣很可愛、也很嬌憨,羞澀又生疏的做法並沒有激起他任何反感的情緒,相反地,他很想直接俯身接受她的吻。
「你快親我呀!快點親親我的嘴兒……」她道,抖顫的腿快要支持不住了啦!
「我上回親你,你很憤怒,還痛斥我把自己當酬庸,怎麼這回換你主動獻出嘴兒來了?你要如何解釋?」他意味深長地問道。
「解釋?怎麼解釋?」腦子昏昏茫茫的,瞬間忘了自己是在使詭計,只知實話實說。「我只知道上回你親我時,我迷惑了、茫然了、也暈頭轉向了,所以我想,一樣的反應也會發生在你身上的,對不對?對不對?」她正是要利用他腦袋不清楚時,索討他不再對付「單家堡」的承諾,也冀望他在腦子迷迷糊糊時,同意放她走。
殷願原本蠢蠢欲動的心再度因她的說法而趨於平靜。
「快點親嘴,別多言了!」江淘兒閉上雙眸,紅灩灩的唇兒朝他嘟過去——
「來,親親嘴,看你會不會動心?看你會不會心神恍惚?看你——唔?!」江淘兒悶哼一聲,睜眼。
她的唇被壓扁了!但那股力並非來自殷願的唇,而是他的手掌,他厚實的掌心壓住她的嘴唇了!
他的手掌把她水嫩嫩的朱唇給壓扁掉了!
她嗚嗚嗚地問道:「你怎麼不親我的嘴呢?」
「怎麼親?你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豈會笨到踏進你的陷阱中?」拒絕享受相濡以沫的快意,是不喜歡這種含有「目的」的接吻,他想要的是兩情相悅之吻。「而且,你想陷害我。」
「你看出來了?!」她大驚失色地一退。
見狀,殷願笑了。「你老實招出來了!」她真呆,呆到可愛,呆到讓他無法下手殺了她。
「對耶,我怎麼說出來了?我真是迷糊!我……我真蠢!」她趕忙摀住自己的嘴巴,在慌亂中竟然自曝詭計,慘了!
「你果然計劃要色誘我。」
「我我我……我只是想勸你行善,我只是想試試以這種方式讓你改變主意。也許你在迷糊中,會答應行善當好人的……」她囁嚅地解釋著。
「讓我糊塗後變成好人?」這丫頭著實讓他……頭疼。倒是明知她企圖不良,他卻無法對她生氣,只覺得她不解世事的心態與淘氣做法很可笑。
「也不是讓你變糊塗啦,我只是……只是想讓你情不自禁……讓你情不自禁地答應我的要求罷了……」她的聲音愈來愈細弱,心機被看穿了,前途未卜啊!
「有趣……」殷願的笑意加深。
「怎麼有趣了?」她膽顫地反問。依他陰險的性格,絕對不會縱容她對他使計的。
「你真的很有趣,非常的有趣……」原本該對她「獻吻」的行徑感到不齒的,但他卻忍俊不禁,就是無法生氣,只有束手無策之感。她怎麼會想出這種可笑的計謀來?
「你會罰我對吧?」他一直笑,該不會是氣瘋了吧?陰沉的他應該會立刻降罪才對。
倏地,殷願斂去笑容,食指勾起她的下顎,直直地睇住她,命令道:「這回不罰你,但也只有這一回。聽清楚,只有這一次免罰,下不為例!」
江淘兒一顫!他的口吻雖然溫柔,可溫柔底下的威脅她卻聽明白了。
殷願再道:「記住,你的嘴唇、你的臉蛋、你的頸項、你的身體、你的每一寸肌膚,都不許拿來當獻禮,聽到沒有?不許你再用自己的身體做為引誘人的工具。」一想到她可能用同樣的招數去對付其他男人,一股怒濤就不禁襲上心頭。
「喔。」她瞠目結舌。
「發誓,不許敷衍我。我要你的應允,我要你發誓不會再以身體做為禮物。」
「我當然不會再這麼做,名節很重要——」她忽一頓,想起自己為了「對付」殷願,竟連名節都不顧了!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對這個挾持她的人、威脅她的人、性格陰險的人,就是無法狠下心腸,還做了自打嘴巴之事?
「很好,我記住你的承諾了。」他放過她的下巴。
江淘兒踉蹌一退,呼息又亂了,忙道:「所以,我不應該再住『形影樓』了,繼續住下去,我的名節才真要不保。我應該移往別的院落,就住『丫鬟閣』好了。我一直佔住你的寢室,是大不敬的。」
他卻拒絕。「不必移居,把你送往『丫鬟閣』只會讓你有逃走的機會,我知道你處心積慮想逃走。」
「我移居『丫鬟閣』並非要逃,我根本就沒想用遷移之利逃走,你心眼還真多耶!我純粹是為了名節著想而已……」她咕噥應道。
「為名節著想就不許搬出『形影樓』。」
「怪論!賴住在『形影樓』更會傷我名節才對,並且對你的名譽也會有所損傷的。」
「休想逃走!」殷願悍然回道,堵住她的反駁。
「喔……」江淘兒一驚,乖乖領受,再也不敢多置一詞。
另一隅。
在一排樹叢後方,藏著三顆腦袋,當見到殷願與江淘兒動作親暱,三張臉孔同時變得鐵青,且視線瞬間化成利刃之光,朝江淘兒千刀萬剮了一萬遍!
可恨的丫頭!
雖然殷願已經步出主子房,沒有跟江淘兒有更親密的行為,可怨恨難消啊!
「先走。」悄悄聲地示意,三人慢慢退走。
杜鵑、玫瑰、杏花小心翼翼地離開樹叢後方,轉向朝無人的廢園而去,只是殷願與江淘兒卿卿我我的畫面卻是揮之不去。
江淘兒的心機真重!故意裝作無邪單純,卻慫恿她們替她去死;裝出一副怕死的模樣,結果只在博取同情;口口聲聲嚷著要離開「殷家莊」,現在卻在誘惑少爺親吻她!
真氣人!
「這該死的丫頭,該死、該死、該死的丫頭!最可恨的,是少爺還摸了她的下巴!少爺摸了她的下巴,摸她耶!你們說怎麼辦?要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嗎?」杜鵑咬牙切齒,氣到身子不斷發顫!
「當然不許讓江淘兒得意!」玫瑰憤憤不平地道。
「那要怎麼做?」杏花也一樣咬牙切齒。
玫瑰火冒三丈地說:「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咱們不僅沒問出少爺留下她的理由,現在竟還親眼見她投懷送抱,而主子並未拒絕!天哪,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件事情證明了江淘兒的心機之重,跟爺兒有得比!」杏花再道。
「啥?你在指責爺兒?」杜鵑、玫瑰訝異地反問。一向把少爺奉為天神的杏花,怎的也出言犯上了?
「不不不,我不是在指責爺兒!爺兒身份不凡,是『殷家莊』的掌舵者,心機重是必要的,否則如何扛起『殷家莊』的千斤重擔?但是江淘兒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丫鬟,只需服從便可,怎麼可以有心機?然而她的心思卻是如此縝密,差點就把我們給誆了去,爺兒也可能會上了她的當,所以,已經不必再去理會她是如何出現在『殷家莊』的了,也不要再去思索少爺為何要留下她,咱們的要務是阻止情況惡化,一定要阻止江淘兒繼續在少爺面前攪亂!」
「杏花,你有主意嗎?」玫瑰驚訝地問道。向來少言的杏花居然說得有條有理,可見得心中必有主意了。
「是,我有主意,你們附耳過來。」杏花靠近杜鵑,玫瑰耳畔,開始悄聲說著計策。
*** ***
「哈啾!」江淘兒揉了揉泛紅的鼻子,又拉了拉燥熱的耳垂。耳朵癢癢的,是有人在想她嗎?「誰在想我?又星姊姊?還是花帖妹妹?會是『單家堡』的人嗎?」她偏頭思忖了會兒後,撇了撇唇,把抹布放進水桶揉了揉,擰乾,再擦拭著涼亭內的石桌。「也許是殷願在想我……嗯,很有可能!他一定在想我會不會逃出『形影樓』,也或許在想著讓我投降的計劃,所以我的耳朵才會癢癢的。」江淘兒閒來無事,接下花圃工人阿郎的工作,在花園裡澆著花。
「在獻吻計劃失敗後,我更離不開『殷家莊』了,以後怎麼辦?」她儼然被鎖困住了,哪兒也去不了。「細作是絕對不能當的,但我也回不了『單家堡』。只是,一直留在『殷家莊』做什麼呢?留在這裡耗費光陰時日……不,等一等!」江淘兒再度想到打發時日的方法了。「既然留在『殷家莊』無事可做,不如就來扭轉殷願的性格吧!瞧他至今都沒有對我下重手,意味著他的心還是暖的,也許還有救,所以……」
「喂!江淘兒!」身後傳來一聲喚。
江淘兒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勉強轉身,說道:「原來是三位姊姊。」
杜鵑、玫瑰、杏花睇著她一臉勉強的樣子,火氣更大。「你怎麼在這裡澆花?阿郎呢?澆花不是他的工作嗎?怎麼變成你在做?」
「我閒來無事,所以跟阿郎要工作來做做。」
聞言,三女婢更憤懣了。少爺居然連工作都不派給她,還真是對她另眼相待呢!
「看來你很勤勞嘛,那麼有件事可不可以也勞煩你去做一下呢?」玫瑰陰惻惻地問道。
「啥事?」江淘兒神情緊繃,該不會又要她去掃蓮花池了吧?
「替少爺暖被。」杜鵑道。
「啥?暖被?」江淘兒錯愕地瞠大眸。
「對,暖被,替少爺暖被。這兩天夜裡沁涼許多,需要人幫爺兒暖被。以往少爺在天涼之夜,都有僕人專司暖被,可那位暖被的僕人這幾日剛好告假回家鄉去了,所以就由你來代替他為爺兒暖被吧!」
「怎麼不用爐子或是炕火來替少爺暖床,反而用人來溫床呢?」
「人體之溫最適當,況且咱們又不是處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哪裡需要生火做炕的?純粹是因為少爺習慣睡暖床,所以才會有專人在夜涼時分侍候暖床。」
「可是……」去替他暖床,好怪異!
「怎麼,你不願意?這麼簡單又舒服的工作你居然不願意做,你好大的架子啊!行,你不去也無所謂,那就由我來代替吧!」杜鵑說著。
聞言,她忙道:「不,我去、我去!我去暖床,我去就好!」江淘兒突地對杜鵑自告奮勇要暖床的話起了妒忌與不悅,沒有細想就連忙應允了。
「你真願意去暖床?」杏花確認道。
「我是丫鬟,上頭的命令我不敢不從。」
「很好,今晚你得去『暖閣』暖床。一定要給我去,否則少爺怪罪下來,誰都承擔不起。」
「是,我知道了。」江淘兒點頭。就是工作而已,別想太多,當丫鬟的,本來就該被指揮來、指揮去的,她沒得抱怨。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也要謹記在心。」杏花再道。
「啥事?」
「少爺驕貴,且非常在意自己的顏面,所以他喜愛暖床之事只有我們幾個近身侍候少爺的僕人知曉,皆不敢外傳,今兒個是因為你被少爺指名在『形影樓』內工作,所以我們才找你幫忙的,但,你也要保密,知道嗎?」
「是,我明白的。」高高在上的主子果然都是愛面子的。
三女婢互看一眼,滿心期待著陰謀詭計能夠得逞,把江淘兒這個礙眼的傢伙給拔除掉!
*** ***
天色已暗,烏雲密佈,沒有月兒、沒有繁星。風吹過,將細細雨絲拂在江淘兒臉上,這夜是有點涼。
「殷願的身體居然這麼虛弱,根本就看不出來嘛……」江淘兒慢步地朝「暖閣」而行,廊道上燈火通明,照亮著前路,只是她心頭滿滿的疑惑仍然混沌難解。
一個看似強悍的年輕男子,居然要求被窩必須是暖和的?
「暖閣」,原本是用於賓客入住時使用的房間,但自從她佔據殷願的寢室後,殷願就搬到「暖閣」住了。
堂堂殷家少爺,因她這個婢女而搬移住所,已經夠奇怪了,在得不到她當細作的允諾後,還不殺她,就只是將她限制在「形影樓」內,任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就一直這麼被限制著,殷願到底意欲為何呢?
江淘兒忽然停在門前,躊躇起來,思忖著到底要不要幫他暖床?
「可是我不暖床,三女婢就要取代我……不!」心一緊,推開門扉,踏進了門檻。
「哇,好舒服的房間!不傀是『殷家莊』,不論主屋或客房,通通都佈置得華貴美麗,讓人驚奇呢!」「暖閣」內的廳室也是燭火通明,江淘兒欣賞著各式漆器、高掛壁上的畫,更確定了每一隻擺設、每一幅畫,都是出於名家之手,價值不菲呀!
一幅繪製八寶流雲圖像的屏風隔距出前廳與內室。
江淘兒慢慢地繞過屏風,瞧見了殷願的床鋪。
及地的青色簾幕分別被綁在左右的床柱上,所以床上擺著的軟呼呼枕頭與色澤溫暖的被子都映入她的眼簾,江淘兒瞪看半晌,卻愈看愈覺得奇怪。
「睡這裡?會冷?我光用看的就全身暖起來了,殷願竟然還會覺得冷,身子實在太虛弱了吧?」江淘兒走到床邊,坐下,脫鞋,回首看了看床鋪,又拍了拍被子,很舒服耶!
「發誓,不許敷衍我。我要你的應允,我要你發誓不會再以身體做為禮物。」
殷願的警告忽地爬上心頭。
江淘兒頓了下,心口有些異樣,但心一橫,還是爬上床,躺好,蓋上被子。「暖床而已,又不是獻身。況且我不來,杜鵑一樣會取代我啊……」只要想到殷願的床被別的女子佔據,她就是覺得不舒坦。「我只是服從命令罷了,當丫鬟的本來就無自我……別多想了,也輪不到我多想。」
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又睜開眼,縮了縮肩膀,喃道:「最近夜裡是涼了點……也只是幫他暖床而已,反正我待在『殷家莊』無所事事也無聊透頂,就為他暖一下床好了……」一邊找理由,目光一邊環顧四周,突然發現床頂上繡有一幅鴛鴦戲水圖。真是富戶呀,連客房都弄得這般雅致、舒服!
「呵~~」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三更天了……」窗外一片暗黑、靜謐,燭火已快熄滅。「殷願怎麼還不回來睡覺啊?很晚了,我還要繼續暖床嗎?可是我一走,被子就涼了,那暖了半天的床豈不是成了白費工夫?不行,還是得等他回來,再換他睡。」
等等等。
「呵~~」江淘兒再打呵欠。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到眼皮好重,等得好痛苦……
躺在這麼舒服的床鋪上,她好想睡喔……江淘兒又打了個大呵欠,而後……睡著了。
咿呀~~
門扉被推開,關起。
殷願頓了頓,巡望四周。房裡有人。他放輕腳步,繞過屏風,一步一步走近床鋪,而後倏地頓步!
「江淘兒?你怎麼睡在這裡?」他的眸光,深了。
怎麼回事?她居然在「暖閣」睡覺,被子還蓋得好好的!細細的呼息與微微往上勾起的唇角,一看便知她正陷於美夢之中,她就這麼毫無戒防地躺在他的床榻上!
「你怎麼可以睡在我的床鋪上?」低沉一問,但她並未被吵醒,可見得睡得極入眠。
殷願慢慢地坐在床沿處,指腹探向她的粉頰,輕輕滑移著,輕喚道:「江淘兒,這不是你的床。」
「唔……」嚶嚀一聲,她動一動,翻了個身,側睡,容顏朝向他,雙眼卻依舊是緊閉著的。
「不醒?」修長食指滑向她的髮絲,撩起一縷烏絲卷玩著,一會兒後,又拉了拉她的髮絲,「還是不醒?」
她就這麼放心地睡著,不管這是男子的寢房,膽敢如此,是料定了他不會對付她嗎?
「睡得還真甜……可是,你怎麼可以睡著,還睡得這麼安穩,睡得這麼理所當然,睡到……令、人、生、氣!」留她在「形影樓」,且不願傷她性命,口頭雖說要蹂躪她,至今卻連一個動作都沒有,就因為她抓住了他的不忍,所以膽敢違逆他的命令,也膽敢將承諾視為敝屣。
「我的慈悲竟然教你利用了,你好樣兒的……」殷願喃著,黑眸閃爍出凌厲的光芒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5:44
第五章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鳥鳴啁啾,好悅耳,讓原本沉睡的江淘兒忍不住豎起耳朵來。
「唔……」她揉了揉眼睛,睜開睏倦的眼皮。「天亮了嗎?呵~~」微張小嘴,打了個呵欠,動了動身子,側過身,定住!
「哇!」她低嚷,心漏跳了一拍、又漏一拍,緊接著櫻唇發顫。
而後,床鋪又再震動了一下。
她眨眼,再眨眼。
殷願側過身子,與她面對面。
「真的是殷願!」江淘兒低嚷道!
至此,她終於確定躺在身邊的男人不是幻影,而是真實存在的,並且忍不住梭巡著他的面容,視線開始從他飽滿的額頭往下移動,巡望過濃眉、星眸、挺直的鼻樑與抿起的薄唇。好賞心悅目的容貌呀,只是,她也清楚地感受到從他身上迸射出來的詭譎肅殺之氣。
「殷願少爺,你……你怎麼會躺在我旁邊?」她啞聲問道。
「你睡得很熟嘛。」殷願毫無抑揚頓挫地說著,卻非回覆她的疑問。
「是、是啊,我睡熟了,熟到不知道你竟睡在我身邊。」怎麼會變成這樣?她跟他同睡一張床上?她跟他同睡一張床?!
「是你爬上我的床,是你主動睡在我身邊。『暖閣』是我就寢的房間,你要明白,是你爬上我的床,睡在我身邊,而非我睡在你身旁。」他說著其中的差別,強調是她主動爬上他的床,而非他召喚她前來的。
「你的口氣好差。」
「我若再對你溫柔,你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我哪裡敢放肆來著?」她細聲回道。他的說法、他的眼神,好似都在指控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壞事似的。「你在生氣嗎?因為我睡著了?對不住,我承認因為床鋪太過舒適而睡著,暖床工作是失敗了。」
「暖床工作?」這又是什麼東西?殷願臉色更沉了。
「其實你應該要喚醒我的。」江淘兒喃喃地坐起身。喚醒她不就沒事了,何必這麼生氣?
「所以錯的人是我?」他亦起身,面對著她,陰柔的眼神轉為陰毒。這種話她也敢說出口?
「是你要求暖床的,我只是服從命令。雖然暖床暖過了頭,睡著了,可你也別惡臉相向啊!」
「我啥時下了這道暖床的命令?」殷願問。
「是杜……」等等,先別扯上杜鵑等人,殷願這詭計多端的傢伙是何用意?連自己的習性也可以裝無知,那麼她就來提醒他好了!「因為天涼,你怕冷,於是命令奴僕替你暖暖被窩,你要否認下過這道命令嗎?」
「胡扯!」
還真否認。「我沒有胡扯,我是領令前來暖床的。」
「你是領誰的命令?說!」他冷笑。
江淘兒忍不住抓住被角,他像閻王般的笑容令人害怕。
「我領誰的命令?就是……就是……」她咬住下唇。如果現在說出三女婢,一定會把三女婢給害死的。殷願突然不願意承認下過這道命令,是因為發現暖床的人是她,他為了顧及自己的顏面就不承認,就擔心被她這個人質給抓到弱點!
「怎麼不說話?還是根本就沒有這道命令?」她原來是心機女!
「你好凶,而且凶得毫無道理。其實暖床又不是什麼大事,你不必如此憤然的!」
「對你而言,暖床是天賜良機,我若是欣然接受,你當然很滿意。」
「你究竟在說什麼?字字句句都在諷刺我別有心機,好像暖床是我胡掰出來的故事一樣。」
殷願看著她。又來了,她總是一臉的無辜與無奈,就是這種面容讓他軟了心。至此,他懷疑自己誤入了她的圈套。江淘兒的裝傻、裝呆,純粹是要讓他卸下心防,讓他無法從她身上得到任何好處。
而且一路走來,她成功了,他變慈悲了,迥異於以往的陰狠作風,處處對她留情,就是動不了她。
二十四年來第一次成形的慈悲,卻成為她利用的工具,他冷厲道:「答案很清楚,你心機深沉,一旦讓我為你迷醉,你就可以高忱無憂,所以你當然會想盡辦法要創造與我同床共枕的機會,好乘機迷誘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哪時創造出與你同床共枕的機會了?哪有這種事?」江淘兒嚇住,她儼然成了蕩婦?
「你已經付諸實行,現在不就是與我同床共枕了?」他睇著她。
她一愣,頓時無法反駁。
他再道:「我原本的寢室已經讓給你,可你繼續蠶食,再搶我的床,這印證出你在主動獻吻後,現在又想獻身的計謀!」
她茫然,與他對望許久,才慢慢開口道:「你在說什麼啊?明明是你需要奴僕暖床,我只是聽令而行的。」
「你用盡心計在製造曖昧。」俊容逼近她。差一點被她騙了去!沒得他的允許,她竟然敢佔領他的床。她總是輕易地就爬上男子的床,並且將她先前的承諾棄若敝屣,還裝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哪來的曖昧?你言重了。」只是暖和了被窩後換成他睡,這樣會很曖昧嗎?
他冷睇她。還以為她心性無邪,淘氣的作為只是純真天性的結果,喋喋不休亦是出於善意,也因此他才會一再的容忍,哪知……
「你真的冤枉我了,我哪有奢想躺在你身邊?你一進門,我就會起身了。我說了,是你晚歸,我才不小心睡著的,是因為你沒有喚醒我,而非我計劃與你同床共眠——」
「夠了!現在作戲也無法掩飾你的企圖!」他斥道!
江淘兒傻住!呼息愈來愈紊亂,心窩還乍起一股劇痛,這股莫名的痛楚無法阻止地到處擴張漫流,灌進四肢百骸中,讓她的身子好難受!
「我從沒有拿身子來換取好處的念頭,沒有!若我心懷不軌,早就侍寢了,哪裡會忍耐到現在?」她回道。
「欲擒故縱才不會惹我生疑。」
「故弄玄虛對我有什麼好處?」
他瞇起黑瞳。她會傻到不知有啥好處?「當然有好處,你現在是被強留在『殷家莊』,性命隨時不保,但你若抓住我的心,不僅性命可以保住,爾後還可以吃香喝辣,甚至若想翻臉,還可以輕易地就逃回『單家堡』,順便向對方邀功!」一股從未有過的火氣直衝腦門。
江淘兒氣白了臉,她好無辜,被誤會。「是你自個兒身子虛,需要僕人替你暖床,現在卻把罪過推到我身上來!只因為你身子虛弱的事讓我這個人質掌握到,臉皮掛不住了,所以就惱羞成怒了!」她想起先前三女婢的交代,要她為暖床之事保密,只因殷願不願讓秘密外洩。所以,她錯了,錯在當初答應幫忙暖床,忘記自己的人質身份。他被人質知道了弱點,當然惱怒。
江淘兒深深地吸了口氣,再道:「其實丫鬟為主子暖床只是一份工作,你不必想成我要引誘你,我並沒有。況且我又不是你,不會耍陰謀詭計的。」詭計多端者是他才對。
她又在裝無辜了!「一個連承諾都能棄之如敝屣的人,我該如何相信你?你承諾過,不會用身體當禮物,但才幾天時間而已,你又立刻將自己的身體奉上了!」
「我沒有要把身體奉獻給你!請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樣陰險,我不是你,我不敢妄想殷家少爺!我不敢、不敢、不敢的!」她腦袋搖得跟博浪鼓一樣。
「哼,究竟是誰陰險?」
「當然是你,難以捉摸的你!」
「唱作俱佳的人是你才對!」她才是食髓知味的心機角色。就因為挾持她至「殷家莊」後,他不斷地留情,所以她便抓住這契機,爬到他頭頂上來。「不要以為扮無辜就能讓我再相信你,你這淫娃!」
「淫娃?!」她瞪大眼!「你罵我……淫娃?你你你……你怎麼可以罵我是淫娃?怎麼可以?」這麼毒辣的指控讓江淘兒無法承受。
「你是淫娃!」
她震驚瞠目。此人性格陰森,思緒亦是齷齪不堪,才會將暖床之事無限上綱到是她在勾引他!
人心還真是難測,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的,尤其像殷願這種傲慢陰沉之人更是變幻莫測,單純的暖床工作,卻遭受到他無理的對待。
就像爹親一樣,太相信自己的識人能力,太相信摯友的作為,結果人家一個翻臉不認人,江家差點就家破人亡。
那個與爹親相交二十年且歃血為盟過的生死至交,發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誓言的異姓兄弟,結果,福是共享了,難卻丟給爹親一人扛。
而殷願,他不可信,他亦不是她能改變的對象,她扭轉不了他的性格,她先前太過托大了。
「我不是淫娃,別硬裁罪名給我!你不可以罵我是淫娃,我不是!你要收回你的話,你要收回這兩個字!」
「是或不是,我比誰都清楚!淫娃就是淫娃!」語畢,他移下床,拂袖而去!
「你別走——」這惡劣的男子!
砰!門扉關起,拒絕回應。
江淘兒瞪著關起的門板,用力喘息著,瞬間,她又大吼重申自己的清白。「我不是淫娃!我不是、不是、不是!不准罵我是淫娃,我不是淫娃,你別亂罵人!」吼一吼,心裡才舒坦了些。
「殷願,你真讓我灰心!我好後悔怎麼會對你滋生喜歡的感覺,殷願看來也不過如此,跟一般富戶世家子弟沒啥兩樣,驕傲自大、喜怒無常、自以為是,總是擺出高高在上的主子心態,對下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連自己的命令都能一夕推翻,翻來覆去的性格最是恐怖了!」她愈想愈生氣、愈想愈懊惱。「我、不、是、淫、娃——」
砰!闔住的門扉忽然又被重重推開,把江淘兒嚇了一跳!
三女婢走進。
「你是淫娃!」不由分說,杜鵑、杏花、玫瑰的食指通通都指在她的鼻尖上!
「你們在說什麼??」淘兒一時傻了。
「少爺說你是淫娃,你就是淫娃!」六隻手忽然抓住她,要把她拉下床。
「放開我!你們三個做什麼!放開我!」江淘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一定要緊緊抓住床柱。
「你這個淫娃!勾引少爺的淫娃,該死的淫娃!要罰!」三女婢互視一眼,又用力抓住她的藕臂,扯她的腰際,掰開她的手指頭,無論如何就是要把她從床上拉下來。
「做什麼啊?」江淘兒完全處於莫名其妙的狀態,只知道要拚命抵抗掙扎。
「連少爺都看不下去你這個淫娃,決定要治你的罪行了!」三女婢竊喜不已,精心設計的陷害成功了!就算少爺對江淘兒另眼相看,但她們也對主子的性格有著粗淺的瞭解。知曉他最痛恨投懷送抱之女,所以就想了個暖床的計謀來陷害江淘兒,果然,成功了!
「我哪裡淫蕩了?證據拿出來!不要隨意誣賴我,放開我,放手啦!」江淘兒用力抵抗。「啊!」她整個人跌到地上。
三女婢立刻將她壓在地上,說道:「少爺說你是淫娃,你就是淫娃!少爺既然已經定了你死罪,你就受死吧!」
「放手!放開我,你們要做什麼?別壓著我,放手!」
「你這淫娃,給我閉嘴!」
「你們夠了吧!」江淘兒氣喘吁吁。「我沒說出暖床是奉你們三人之令,你們卻衝著我淫娃、淫娃地叫,太過分了!會替殷願暖床,是出於你們三人的命令,怎麼會變成我主動爬上殷願的床?追根究柢,是你們唆使的,我沒把實情告訴殷願真是錯了!」
「你沒跟少爺提起我們三人?」三女婢一聽,更是喜上眉梢。這樣一來,她們更不會受到主子的懷疑了。
「但我現在很後悔。」就因為擔心難以捉摸的殷願傷害了她們,所以江淘兒才閉口不談,沒料到三婢居然反咬她一口!到頭來,她也犯了跟爹親一樣的錯。「我應該告訴殷願,是你們要我來暖床的,這樣我就可以洗刷冤枉,證明我並非故意要爬上他的床,我不是淫娃!」
「既然你沒提到我們,那……以後也就不用提了。」三女婢眼中浮現殺機。
「不,我要找殷願說清楚!」江淘兒呆呆地說道。
「是嗎?」三女婢裡最陰狠的杏花以眼神示意另外兩人——開始行動!「但我們不希望你說清楚了。把她帶走吧!」
「你們要拖我去哪兒?嗚——」倏地,棉布塞進了她的嘴。「嗚嗚嗚……」
「淫娃就該領受淫娃的責罰!」杏花毒辣地跟另二位姊妹道:「拖她去浸豬籠!」
「嗚?!嗚嗚……」江淘兒驚駭莫名。「……嗚嗚……嗚嗚……」我才不是淫娃,不可以浸我豬籠!她叫著,只是發出的聲音都成了嗚嗚嗚……
玫瑰、杜鵑配合著先前定好的計劃,決定淹死她!「麻布袋來了!」
「快!」麻布袋迅速往江淘兒頭上套下去。
「嗚……」江淘兒的嘴被摀住,雙手雙腳也都被綁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套進麻布袋中。
眼前一片黑暗。
江淘兒使盡全身的力量用力掙扎著。
三女婢緊緊按住麻布袋,讓她放盡力氣,漸漸地,麻布袋沒動靜了。
「你這淫娃,死有餘辜!扛走吧!」她們將她扛起,抬出「暖閣」,往廢園的方向而去。
江淘兒這種蕩婦,本就該死,在青山省境內,姦夫淫婦本來就是要浸豬籠的,即便她尚未嫁人,但用丫鬟的身份勾引主子,一樣也是淫蕩之女,該浸豬籠以示懲戒!
殷願少爺往後若要追究江淘兒的死因,她們也可以給個完美的交代。
*** ***
風忽然變強了,莫名地,明亮的日頭突然被一層厚厚的烏雲給遮掩了去,瞬間便吹起一陣強風,還挾帶著細雨飛舞,空氣裡瀰漫著詭異的氣氛。
「你為什麼要留下我?」
殷願頓步,江淘兒的質問忽然在耳旁掠過。
為什麼留下她?他也不知,所以沒給她答案。
甚至她作戲騙他,他亦手下留情。
當江淘兒不斷仵逆她,並且當自己是學堂講師般拚命為他傳授做人道理時,他亦不曾下令割斷她的喉嚨。
種種、種種,全是包容。
乃至於一炷香之前,她化身為淫娃,他已滿腔怒火,卻仍然殺不了她。
總是殺不了,卻也不願意放她走,只好就這麼把她留在「殷家莊」裡,與她耗費時日。他在索求什麼,自己竟然不清楚。
「少爺。」地支密探從他身後現身,恭謹一揖。
殷願回身,閉了閉眼。他被江淘兒擾亂心智,都忘了正事,現在該回神了。
「『單家堡』有動作了?」殷願命令地支密探密切注意「單家堡」的一舉一動,也好當作處置江淘兒的參考。
「是的,『單家堡』依然使用各種方式要得取美譽,並且佈施得更勤了。屬下方才接到埋伏在宮廷內部的天下密探回報,指皇帝所派遣觀察單太爺,且要做最後封爵確認的特使已經來到了儷城,並且就住在『元奎酒樓』裡。特使一旦做完考察,就會回京向皇帝建議『仁義王』的封誥對象。」
「『元奎酒樓』人來人往的,命天干密探繪製出皇帝特使的面貌圖像,讓我好尋。」殷願要親自與這位皇帝特使好好聊聊,讓他洞悉「單家堡」的真相。
地支密探慚愧地回稟道:「天干密探至今仍無法掌握特使的相貌。特使落腳『元奎酒樓』的事情,已是最後的消息,天干密探是藉由特使跟班才掌握到這條秘密的,然而那位特使似乎已經察覺自己被鎖定,如今跟班已然失蹤,也因此天干密探無法知曉特使的相貌。」
「真的無法揭開特使的真面目?」殷願冷冷一笑。
「不,屬下不會辜負少爺的期待,會讓特使與您見上面的!」地支密探不服輸地回道。
「好,就看你的了。」
「屬下告退。」倏地,他停步,再稟道:「少爺,我方才是從廢園外頭的冷巷進入莊內的,途中曾遇見杜鵑、玫瑰、杏花三位女婢,她們扛著一包麻布袋,說麻布袋裡裝著一隻生病的豬,要扛去儷城郊外的溪中扔掉。杜鵑、玫瑰、杏花這三婢是負責『形影樓』的灑掃工作,『形影樓』哪裡來的病豬呢?屬下覺得好生疑惑,所以想問一問。」該不會是少爺突然有的嗜好?養豬當寵物?
聞言,殷願腦中瞬間竄過杜鵑、玫瑰、杏花這三婢對江淘兒的不友善態度。
「你說那三名女婢用麻布袋扛了一頭病豬要到城郊溪中丟棄?」一股奇異的情緒湧上心間,像極警告之鐘。
主子的神情真詭異,難不成真有怪癖?「少爺,您真的養豬——呃,少爺!您去哪兒?少爺——」
殷願已經疾步走出「殷家莊」。
*** ***
儷城縣最邊陲的郊野地帶。
一望無際的綠草散發著甜美的香味,遠方的煙雲變幻無常,美極。但,忽地,天陰了,薄薄的霧氣籠罩而來,讓郊野罩上了迷濛虛渺之感。
一條溪水宛如白練般婉蜒在綠野間,但因為乍起的烏雲與陰風,讓本就人煙稀少的城郊呈現森冷感,溪水亦不再清澈,泛映出森暗的色調。
嘿咻、嘿咻、嘿咻……杜鵑、玫瑰、杏花三女婢努力扛著麻布袋,往山坡頂上走著。
幸好麻布袋裡的江淘兒已力氣放盡,不再掙扎,所以沒給她們添加太多麻煩。而且三人故意挑選冷巷小弄而行,避過了大部分的百姓,所以雖然曾遇上有人詢問,但她們三人通通以丟棄病豬為理由,順利逃過了追查。
「呼!到了!」三婢終於來到坡頂處,這處坡地她們事前勘察過,後方茂盛的樹林可以預先藏豬籠而不被發現,也可以擋去許多目光。
「看來連天都要幫我們忙哩!」玫瑰抬眼望了下天際,天色愈來愈沉暗,並且還飄起雨絲來,這樣的氣候更不會有人跑到郊野來散心,壞了她們的事。
「可惜浸豬籠的儀式無人觀賞做見證了。」杏花取來事前準備的豬籠,笑咪咪地說著,今天可以整死一個淫娃,她樂得很。
杜鵑瞄了杏花一眼,臉皮有些僵硬。「杏花,你是真人不露相,我跟你相處了七年,從不知道你的心思這麼的殘忍。這回,我算是大開眼界了。」所有對付江淘兒的惡毒手段都是杏花想出來的,她還強勢地要付諸實行,而她與玫瑰就彷彿中了邪似的,一逕地配合著她的計劃。不過,以後也要小心杏花會反噬她與玫瑰一口。
杏花似乎也看出她的畏懼,回道:「總之,咱們三個現在都在同一條船上,萬一出事了,就一起領罪。」解開麻布袋口,把江淘兒「倒出」麻布袋。
「呸呸呸!別亂說,我們才不會出事!不都找好理由了?我們會浸她豬籠,是因為少爺親口痛罵她是淫娃,而淫娃本來就要浸豬籠,這是青山省的規矩,我們當女婢的,就得要揣摩主子的心意,既然親耳聽見少爺痛罵江淘兒是淫娃了,那她就要領受淫娃的罪行。」
「你們……真要浸我豬籠?」塞住她嘴巴的棉布與綁住她的布條都鬆脫了,但她已全身無力。
杏花冷笑道:「誰教你要勾引少爺,那就要承受浸豬籠的懲罰!對了,我記得你怕水,想不到你卻得被水淹死,可見得狐媚淫蕩之人就會遭受淒慘的教訓啊!」
江淘兒無力地喘著,也不想再與她爭辯,她們想殺她的決定萬萬不會更改的。
「快把她塞進豬籠裡。」杏花吆喝玫瑰、杜鵑盡快動手。
江淘兒倒也不掙扎,因為就算脫困了,她又能如何?她已確定無法與殷願和諧相處,她的心也因而被一股重重的失落感給捆鎖住,她甚至覺得喘不過氣來,似乎……人生中最重要的希望消失了。
「好了,可以丟進水裡了!」杏花的聲音響起。
神魂飄散的江淘兒回復了點理智,就看見三隻腳丫子朝豬籠踢了過來——
「看你還怎麼勾引少爺!哼!」砰!用力踢走橢圓形的豬籠,豬籠與江淘兒立刻從山坡上往下滾落。
「哇!好痛、好痛!啊——」細籐條編織而成的豬籠刺痛了江淘兒,讓她痛喊出聲,也下意識地再度用力掙扎。
豬籠滾呀滾地,從坡頂一路往下滾動。
「啊——」江淘兒痛極,叫著,雙手扯著豬籠。翻滾中,豬籠讓她扯掉了開口,她半個身子滾出豬籠外,站在坡頂上的三女婢嚇了一跳,但眼見她即將落水,也就放心地繼續欣賞下去了。
「水……」江淘兒在翻滾中看見暗深的溪水,驚叫出聲!
五歲時她曾嘗到溺水的滋味,嚇得她從此背負夢魘。小時無知,在溪水旁撿到一隻豬籠,還玩著,結果滾進了水中,差點溺斃。幸好有人路過救起她,但從此後她就畏水甚深,對水的恐懼一直揮之不去。
然而,此刻她終將成為溪神的祭品了。
咚!水花四濺,江淘兒滾進水中。
嗚~~一道馬鳴聲也同時響起。
坡頂上的三女婢同時朝聲音的來源望去,又聽到達達、達達、達達的策馬狂奔聲。
「天哪,那不是殷願少爺嗎?少爺怎麼會來?糟了!」站在山坡上的三女婢臉色大變。
寶馬以迅疾之姿奔向溪邊。
嘩~~
三婢眼一花,只見水花四濺,殷願竟直接從馬背上躍入溪水中!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6:00
第六章
嘩!
水花四濺,雨絲也轉成雨滴,愈下愈大。
「呃……唔!」墜入溪底的江淘兒雙手不斷地拍水,嘴一張。「……咕嚕咕嚕……」水灌進口鼻,一直灌進。「……唔……」咕嚕咕嚕……她腦子空白,眼前也一片黑。
江淘兒本能地掙扎著,身子在水中載浮載沉,但水就是一直灌進她口內,她沒法子喘息了。
雙手揮舞,不斷地揮舞,她拚命在找救命的浮木,但卻找不到!
她得死在溪水中了!
最沉的黑暗,即將降臨。
就在她失去意識的一剎,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拖抱住,但是感覺只有一瞬間,黑暗還是降臨了!
潑喇~~江淘兒被殷願拖出水面,拉至溪邊的草地上。
她一動也不動,胸脯完全沒有起伏,臉色一片死白。
「沒有鼻息……」殷願大驚,立刻俯身以口就口,吻上她冰涼的唇。他啥都無法細思地渡氣給她,不斷渡氣進入她口內,不斷不斷地渡著氣。
吸氣呀,快點吸氣呀!不準死去,不准用死白的面容對著他!
他就是不准她沒了氣息,不准她死去!她怎麼可以未得他允許就死去?他不准!
殷願不斷地渡氣給她,不斷地。
微微地,江淘兒動了動。
殷願聽到她細細的呻吟聲,大喜,她總算接上了氣!
「呼!」江淘兒睜眼,彈坐起。「咳咳咳……」她一邊吐水,一邊大口吸著氣。她啥都顧不得,只能拚命地將水咳出,再拚命地吸氣、吸氣再吸氣。
「咳咳咳……」江淘兒捂著胸脯急喘著,嬌軀也一直抖、一直抖。
「活過來了……」殷願看著她的反應,確定她已無事,心終於安了,但也發現自己竟在發抖,全身還異常的冷。
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散了去,雨滴也消失,日頭從雲間探出頭來,熱力四射,但他還是覺得冷。
「誰?誰救了我?」江淘兒總算順過氣來,卻是疲憊地閉著雙眼,蜷曲著身軀,無力地問道。適才呼息時嗅到了一抹很獨特的氣味,而且這抹氣味也很熟悉,只是……怎麼會是他呢?
那人,該是把她推進幽冥入口的兇手,而非拉她出鬼門關的浮木啊!
殷願聽到她的疑問,卻沒有回答。從「殷家莊」策馬而至,遠遠地便瞧見山坡上滾下一隻豬籠,豬籠滾呀滾地,滾出了江淘兒的半邊身子,讓他確定豬籠裡頭裝著的不是一頭豬,而是一個人,而且還真如他所料,是江淘兒!他已快馬加鞭地往溪邊沖,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淘兒自斜坡上滾進河水裡。
當下,他想都不想,立刻下水撈人。
見她沒了呼息,他的心更是忘了跳動。
「怎麼不說話?你跟殷願好像……」江淘兒等了半天卻等不到一句話。又是一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嗎?一抬眼,愣住。「真是你?殷願!」
「就是我。」她震驚的表情讓他不悅。
「不可能,怎麼會是你救我?怎麼會是你救我?」她驚駭地往後縮、往後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可是下令淹死她的兇手啊!
「我救了你,你卻如此錯愕?」他自討沒趣了。
「當然意外!我之所以會差點死去,就是你命令人來淹死我的呀!」
他蹙眉。「你在說什麼?我雖然罵了你,但從未下令淹死你。」
「你有!你明明有下令!你又否認了,你又開始否認了!你的性格就是這般的難以捉摸!」
他冷道:「我若要害死你,又何必下水救你上岸,還為你渡氣?」
她蒼白的臉容忽地飄上一抹嫣紅,撫著自己的唇。他倆又唇碰了唇……「真是你將氣渡給我的?」
「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竟是如此惡劣。」
……不對!她驚醒過來。「你明明命令杜鵑、玫瑰、杏花來淹死我,而且還用了浸豬籠的酷刑,你明明要我死,卻又要當我的救命恩人,你是什麼意思?故意戲耍我,要讓我嘗到忽生忽死的恐怖滋味嗎?你你你……你好可怕!你為什麼行事如此奇怪、如此惡毒?你真的不怕下地獄嗎?」
殷願聆聽著她的指控。救回她的性命後,她不是向他求情或求取憐愛,竟是一味地指著他的鼻子痛罵,還硬塞罪名給他。
她又說道:「一開始,你莫名其妙地挾持我到『殷家莊』,我不怪你。之後我出於善心地勸你行善,但你就是不肯改過,我也無能為力。但可怕的是,我一直服從你的命令工作,而你卻連連否認下令,一定要害死我!」她瞪看著他。「你好壞、好壞、好壞、好壞……壞到無可救藥、壞到連筆墨都難以形容!」
他看著滿面驚恐的她,問道:「你真的很害怕?」
「我當然害怕!水淹過我的腳踝、淹過我的腰際、淹過我的胸口、淹過我的心窩……無止盡的水還不斷不斷地灌進我的嘴巴、鼻子裡!我不能喘息,眼前一片黑……你乾脆讓我死去就好,但又拉我上岸,你是不是打算再淹死我一次?」只要想到那恐怖的情境,她的呼息不禁又變沉重了,臉上的嫣紅也化成了鐵青色。
殷願聆聽著她瀕死的心情,心也擰得難受。他不曾對女子有過此般肝膽俱裂的心思。
江淘兒喃喃說著。「你又要淹死我了對不對?你就是要折磨我……你放過話,說要蹂躪我,你——呃!」
殷願忽然抱住她,緊緊地將她擁在懷抱裡,即便她正喋喋不休地訴說著被傷害的心情,並且將罪行都加諸在他頭上,但,他就是想抱住她。
「你……你這麼壞,連佛祖、菩薩都救不了你的,抱我也沒用……」江淘兒震驚到語無倫次,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繼續痛斥他的手段,也許以後再也沒機會可以罵他了。
「我不壞,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害我淹水的可是你。」
「你就是要怪我?」
「本來就是要怪你,就是你!」
他頓了下,笑,回道:「好吧,就是我。」
「你是惡人!」她痛斥他,但藕臂卻控制不住地環抱住他的腰幹。此人明明要殺她,她卻控制不住地也抱住了他,尋求溫暖。
「對,我是惡人,我害你被水淹。」殷願忽然不再反駁,任由她發洩情緒。
「你很討厭……」她擠出話語來。「你真的很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你罵吧,如果罵我能消除你心中的恐懼,我讓你罵。」聆聽著她無力的痛斥,他把她抱得更緊、更用力,只想讓她把恐懼全都發洩出來。
她閉上眼,享受著安慰,可殷願明明就是害她溺水的兇手啊!
偎在他懷中,甜美滋味愈來愈濃,可他明明是要索她性命的閻羅呀!
驀地,她抬眼,對上他擔憂的面容,心,更恍惚了。他的星眸裡盈滿著擔憂,他真的在擔心她?
怎麼會這樣?
她糊塗不解。
江淘兒就這麼滿腔疑惑地被殷願抱著返回「殷家莊」。
回途中,殷願對她道:「我很快會讓你知道所有的真相。」
*** ***
翌日
「少爺饒命,請您饒命啊!饒命啊——」杜鵑、玫瑰、杏花三人跪在金碧輝煌的正廳裡,對著坐在首座的殷願,以及特意安排在首座旁的江淘兒猛磕頭,祈求哀兵姿態能夠找到一線生機。
她們本來以為可以逃出「殷家莊」的追緝,哪裡知道才經過十二個時辰,就被殷家派出的護衛給逮回「殷家莊」了。
三女婢的求饒聲讓站在門外探頭探腦的七名奴僕全都豎起耳朵來,他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想一探究竟。雖說他們也知道「形影樓」裡忽然冒出了一名叫作江淘兒的丫鬟來,只是她是如何出現的,卻是無人知曉,就連大總管也不知她的身份來歷,當然,也沒有人敢詢問主子。
「殷家莊」向來神秘低調,而掌握殷家大權的殷願亦是他房主子也忌憚的對象,所以即便心有疑惑,也只敢私下竊語,從來不敢追查真相。
而此刻跪倒在地的求饒者是原本在「形影樓」工作的杜鵑、玫瑰、杏花三婢,她們不知怎麼得罪江淘兒的,殷願少爺竟然親自在問罪。
玫瑰伏倒在地,委屈地說道:「少爺,我們很無辜的,您不能殺死我們,我們沒做壞事啊……」
「沒做壞事、自認無辜,那麼為何要逃走?」殷願反問三婢。
他帶江淘兒回莊後,立刻要三女婢來見他,但總管卻遍尋不著三人,可見得在郊野發現事跡敗露後,她們便逃之夭夭了;當下,他立刻指派五行密探將三女婢逮回。
「奴婢……奴婢們只是到處走走散心罷了,畢竟親手懲罰了這淫娃,第一次行此酷刑,心中仍是有畏懼的!」杏花辯解道。
「聽來是有幾分道理。」殷願勾起唇角。
「我不是淫娃,不許罵我淫娃!」江淘兒見三婢仍然口不擇言,不禁插嘴重申自己的清白。她不容許被人誤當成淫蕩之人。「我才不是淫娃,是你們強加罪名到我頭上的,我不接受!」想到自個兒的生命差點休矣,她不禁側首瞪住殷願,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殷願見她怪他,沉下臉,直接詢問三婢。「說!本少爺可有命令你們三人浸江淘兒豬籠?」
「呃……」三婢打了個寒顫,想要脫罪。
「說!」
一駭,三婢抖聲承認了。「……是沒有。」
聞言,江淘兒愣住。真不是殷願的命令?她誤會他了?驀地,一抹喜悅慢慢地從胸口中擴散開來。
「可是……」三女婢還有後話。
「還有可是?」江淘兒的心又高高地懸起,她該不會是高興得太早了吧?
「雖然少爺沒有親口下令要浸江淘兒豬籠,可是在青山省境內,姦夫淫婦本來就是要受到浸豬籠的處罰,即便她尚未嫁人,但用丫鬢的身份勾引主子,一樣也是淫蕩之舉。尤其少爺您還親口痛罵她是淫娃,我們當下人的,聽到了少爺對江淘兒的痛斥,自然要為您分憂解勞啊!既然您已視她為淫蕩之女,我們自然就要代替少爺懲罰她呀!」三女婢聲嘶力竭地為自己辯護,並且把早就擬定好的說辭一口氣道出。
殷願聽著,表情莫測高深。「推諉之辭倒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三女婢重重一顫,一邊磕頭求情、一邊顫聲道:「少爺親口痛斥過江淘兒是淫娃,所以我們捉她浸豬籠,並不是我們的錯。」這樣可以脫身吧?杏花說過,把責任往少爺頭上推,就能避過災禍的。
江淘兒聽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責怪誰。「不是你下令浸我豬籠,而是女婢揣摩主子的心思,捉我祭河神,如此說來,杜鵑、玫瑰、杏花三人也是很無辜,因為會導致如此結果,皆源自於你罵我是淫娃。」那麼罪魁禍首到底是誰?「還是錯在你!」她瞪看殷願。「你罵我淫娃根本毫無道理,明明就是你想要暖床,我只是依令工作,哪裡知道此舉卻招來浸豬籠的後果!」江淘兒一說,把三女婢給嚇得冷汗直流。
「暖床之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殷願的眸光深了。整件事就是從暖床開始的,難不成全是這三名女婢在作怪?「本少爺從不需要睡溫暖的被窩,我也從沒有命令僕役替我暖床過。告訴我,到底是誰命令你來『暖閣』替我暖床?」
「就是她們三位。」這回得實話實說了。
此話一出,三女婢又不斷地拜跪。「不是啦,真相是——」
「真相已大白!」殷願不聽三婢的解釋,他全都懂了。「又是你們三人在作怪,一切的風波都是你們三人所引起的,胡扯我得睡暖床,讓江淘兒爬上我的被窩,引發我的怒氣,再藉口替我懲罰江淘兒。」他陰冷地一笑。「好樣兒的,我所掌理的『殷家莊』,竟然連奴僕都敢假借我的命令胡作非為,可見得我有多無能,連女婢都能爬到我的頭頂上來了!」
「不不不,奴婢該死,奴婢不敢犯上的!奴婢錯了,少爺饒命啊!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三人磕頭磕到額頭都流出血來了。
江淘兒驚訝地看著拜伏在地的三婢。「原來是你們在害我!」
殷願強調道:「我說過,我從來沒有下令要淹死你,現在真相大白了,全是這三名女婢在興風作浪。」
三婢心涼了,她們的陰謀詭計還是被看穿,她們死定了。
「三婢該死!」殷願冷冷一笑。
「不——」杜鵑、玫瑰、杏花三人臉色大變,更賣力地磕頭求饒。「少爺饒命,少爺饒命!我們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你們可是將我這個主子玩弄在股掌中啊!」居然把他當成工具,這狀況在「殷家莊」還是史上頭一遭。
「我們哪敢玩弄少爺?我們怎麼敢玩弄少爺?我們不敢、不敢、不敢的!」三女婢放聲狂叫,求取最後的苟活機會。「不要殺我們啊!少爺不能殺我們、不能啊——」
「為什麼不能?我取你們性命還得經過你們同意?」他勾唇。
三女婢頹坐在地,面如死灰。原以為是無懈可擊的計劃,卻一下子就破了功,主子只要翻臉,她們就得人頭落地。
是啊,主子要僕人死,僕人就得死,哪裡來的申辯機會?
「甘心受死吧。」殷願令道,殺雞儆猴也是要教其他奴僕不許妄動江淘兒,更不許假借他的身份迫害人。
「死了,我們死定了……」三女婢見無生路,痛哭流涕。
「不,不要殺人,不能殺人的!」泣聲裡,突然迸出一道阻止聲,是江淘兒。「少爺,你不能殺她們,這樣就殺人太過狠毒了。」
殷願凝視也同樣面容難看的江淘兒,問道:「這三婢要殺你,你卻阻止我殺她們,你胡亂護衛,簡直是蠢蛋一枚。」
「我不要你殺人!我不想你殺的原因是因為……因為我不喜歡你沾染血腥。」江淘兒是不想他受到傷害。
這三女傷害的對象是她江淘兒,可殷願卻對這三婢下重罰;反觀總是觸怒殷願的自己,所犯之錯其實遠比三女婢嚴重許多,可性命仍然安在,並且,在經過落水一事之後,她好似成為了殷願掌上的明珠,備受呵護。
她為這發現而心顫不已,也樂不可支,更不想失去這份快樂,所以不願他作惡啊!
「你還是要替她們求情?」殷願為她爛好人之舉不以為然。
「不是,我不是為她們,我為的是你。我不願意你殺人,是希望你好,你的行事作風已經夠歹毒了,我好擔心你遭到天譴,你若一口氣又殺了三條人命——」轟隆!屋外突然打起了一陣響雷,江淘兒臉色大變,彈起身,叫道:「你要小心天打雷劈啊!」
殷願冷笑道:「雷,並非要劈我!響雷是上天也在慶賀這三婢即將伏法。」
「不行殺她們!不行!」江淘兒吼道,不斷望著門外,就怕雷會劈進正廳來。
「江姑娘救救我們啦!救命啊!你放過我們吧!」三女婢見她不記仇地為她們爭取生機,就拚命向她磕頭哀求救命。
江淘兒只看著殷願,只擔心他被雷劈!「你就放過她們吧!」
「我不——」
她搶話。「你若不饒恕她們三人,我就……就……我就時時刻刻在你耳畔唸經!我念佛經、我念善書、我念勸世典籍,我一定要念到你心性轉變為止!」她深吸口氣,嚴肅地說著決定。「我會在你耳畔唸經,念到你白髮蒼蒼、牙齒動搖了也不會放過你,直到你願意行善為止!」
殷願想到她要一生一世在他耳畔喋喋不休,眉頭不禁深鎖。
「算了!」倏地,他脫口而出,當意識到時,只見江淘兒已經喜孜孜地歡呼大叫了。
「你要放過她們?你真好,真好!你好善良啊!」江淘兒笑逐顏開,「你會行善了,我好感動!好感動啊!」他終於往好人之路邁出一步了。
殷願凝視著她的笑靨,收回前令的話語硬是吐不出口。他喜歡她的笑靨,想看著她的笑靨,想留下她的笑靨,不想壞了她的笑靨。
江淘兒笑著,一直咪咪地笑著。她好開心,愉悅得不得了,殷願不僅救了她的身體,也救了她的心。
她被他重視了,即便他先前對她極不友善,但就在他答應放過三婢的同時,抑鬱之氣一掃而空,重新燃起的快樂與生機,讓她好想大吼大叫!
「謝謝少爺饒命、謝少爺饒命!奴婢們感激涕零!」暴吼的是三女婢,她們「死裡逃生」了。
「滾!」殷願看都不看她們。
「是、是!我們滾,我們立刻滾!立刻滾!」連滾帶爬的,三婢用最快的速度奔出正廳,離開「殷家莊」,就怕殷願會背著江淘兒再捅她們一刀。一旦又被殷願給抓著,就必死無疑了!
而原本待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奴僕見判決已出,也紛紛離開,深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主子,落了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還好還好,事情平安落幕了!」江淘兒拍拍胸脯,鬆了一大口氣,她還真擔心雷劈進屋裡,打死了殷願。而且就在放走三婢的同時,陰霾氣候忽然消失,外頭又是朗朗晴日了。
「喏,瞧見沒有,你一行善,天色立刻變得耀眼無比,想必你的心情也愉快了,所以行善積德,人生真會喜樂許多,真的很有趣——」
殷願臉色一變,她又要長篇大論地勸他行善了?他的耳根子又要不得清靜了?他不想聽!
「唔!」江淘兒的杏眸倏地睜得大大的,殷願的右手環住她的柔腰,左手扣住她的後腦,就用嘴唇堵住她的櫻唇。
他吻住她。
殷願想也不想地直接吻住她的嘴兒,也中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唔……嗯……」
吻著吻著,吮著她的唇,殷願深深地吻著她,也緊緊地環抱她的纖腰,感受到她的體熱,也確定她是活著的。
只要回憶起她昨日落水時差點喪命那一幕,他就覺得恐懼無比,不禁將她抱得更緊,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裡般地擁抱著。
感謝神來一筆的感應,讓他得以適時地救起她。
江淘兒閉上雙眼,享受他纏綿的親吻。第一次與他唇對唇,她只覺得會被悶死;第二回吻,是救她性命;而這一回被他親嘴,卻有著無比的愉悅思緒與悸動心情。
殷願熱切地索求她的唇,無法控制地纏吻著她。
她亦什麼都不管了,根植在心中的懷疑、不安,在他溫柔的擁抱與熱吻下全拋諸腦後。
吻畢。
江淘兒紅透透的臉蛋埋在他的胸懷裡,此時此刻她什麼都不去想,也不去深思了,就這麼貪婪地享受著這份溫暖,以及祈求溫暖能夠持續下去,持續到永久……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6:17
第七章
風吹著,日陽的味道也跟著飄揚在「夢園」裡,聞得身心好舒暢。
「夢園」位於「形影樓」內,亦是屬於殷願所支配的產業。根據殷家總管所言,殷願少爺最愛坐在涼亭裡,思索「殷家莊」的走向。
江淘兒懂得殷願為何會愛上這座「夢園」了,舒心氛圍的確能讓思慮清晰,並且園裡景致如畫,她就看癡了,坐在涼亭石桌前,望著四周宛若桃花源般的風景,她終於忍不住提起畫筆在宣紙上開始作畫,將「夢園」宛若幻境般的山水造景與優雅樓閣一筆一筆地繪畫出來。
畫好了一幅景物圖後,又抬眼望了下實景,滿意一笑。
很久沒這麼快樂過了。
自從父親因為作保之事被朋友出賣背叛,導致江家一無所有,最後甚至得賣女為婢還債後,江淘兒就體認到再親的人都還是可以為利益而背叛承諾,也因為此事的衝擊,導致她會害怕人心,尤其對殷願她更是忌憚。
可是在浸豬籠事件後,她深陷在殷願的溫柔之下,這幾日來她一直被溫暖感覺給包圍住,對他的懷疑甚至消失殆盡。
「不行,如果他又要使壞,我還是得叨念他一下!」畫筆正在勾勒著殷願的耳朵,頓了頓後,旋即噗哧一笑。「他會樂於聽我的勸告吧?應該是如此……」江淘兒吐了吐粉丁小舌,又畫著殷願的人像。「我的快樂也希望有人可以分享,花帖姊姊和又星姊姊現在不知道過得如何?」她想起一起被賣進「單家堡」的花帖與薛又星,對她倆的遭遇也是充滿同情。她倆跟她一樣都是天涯淪落人,只是她現在「跑」到「殷家莊」來,日子過得還不錯,卻不知仍在「單家堡」的兩位是否安好?
江淘兒手中的畫筆轉而將兩姝的容貌模樣繪在畫紙上。
唰唰唰……
倏地,江淘兒手一頓,聆聽,是掃地聲。
「夢圍」佔地極廣,她選擇休憩畫畫的涼亭後方正有一片假山與枝葉茂盛的大樹,而她所坐的位置恰巧被挺拔厚壯的樹幹給擋住,讓掃地的僕人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兩名掃地僕人按照住例打掃著「夢園」,而午時時分,通常不會有主子來此偷閒,兩人的對談聲音就大了些。
「單家真以為得到了『仁義王』之位了嗎?哼,瞧單家小廝囂張得很,真是氣死我了!」阿財方才出外受到了委屈,忍不住向童哥抱怨著「單家堡」的自以為是。
「唉,該怪百姓眼拙,單太爺明明就是沽名釣譽之輩,怎麼大傢伙兒就是看不出來,還一逕兒地把他當神來拜呢?」
「沒錯,單家不是神,他們是魔才對!單太爺在暗地裡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只是苦無證據揭發,單家最近幾年願意行善佈施,並非為了贖罪,而是為了爭取『仁義王』的爵位。等著看好了,一旦『仁義王』到手,單家不露出真面目來,我腦袋給你當椅子坐!」
「是啊……單家還曾經欺奴呢……」聲音愈來愈遠,二僕的掃地聲也愈來愈小聲,終至消失。
江淘兒愣愣的,她沒聽錯吧,「殷家莊」的僕人也在批判「單家堡」的惡,單家真是在沽名釣譽嗎?
「發什麼呆?」不知何時,殷願已站在江淘兒身邊,一望,瞧見她發愣的表情。
「喔,沒事。」她搖首,一時間也不知要不要問出心中的疑慮。
「這兩人是誰?」殷願瞥見桌上的畫紙,說道:「原來你畫功如此精湛,你懂丹青?」雖未上色,但精細的筆法已經抓住兩姝容貌的精髓,筆墨雖簡略,卻可以將人物畫得栩栩如生,讓殷願一眼就可以記住這兩張少女的臉龐。
江淘兒思索著要不要詢問「單家堡」的情況,如果單家的「惡」是誤傳,那麼兩位姊姊就是安然無恙的,但反之呢?兩位姊姊倘若遇上的是惡主,那可怎麼辦?
「畫裡的人是又星姊姊與花帖姊姊,我們三人在同一時刻被帶進『單家堡』,成為『單家堡』的丫鬟。」她看著他。「方纔我聽到僕人們斥責『單家堡』沽名釣譽,我問你,這些話是你用主子的身份煽動他們,要他們四處亂講的,還是單家真是非善類?」
殷願淡淡回道:「我已說過,你會被單太爺給買下,純粹是因為單家想奪取美名,單家的惡,我也告訴過你了,只是你不信。不過,單家也隱藏不了本性,你很快就會聽見單家欺奴的流言。」
江淘兒的心情動搖了,問道:「如果單家很壞,那你救救兩位姊姊,你把她們救離單家!」
「與我何關?」殷願斷然拒絕。
「如果真如你所言,單家非善類,會欺奴,那麼我那兩位姊姊豈不是身處險境之中?若真的出事,我會懊悔沒去救她們離開單家,我會內疚一輩子的!」愈想愈恐慌,人命是那麼的脆弱,一個不注意,就可能斷送。想到自己落水時幸虧殷願及時救助一把,否則她早就成為溪裡亡魂了,也之所以兩位姊姊的性命她現在不敢拿來當賭注,先救離開再說。
「喔。」殷願輕應,顯然對兩妹毫無救助的興趣,他想要的,只有擊潰「單家堡」,另外就是把江淘兒留在身邊。
「喔?就喔?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江淘兒望著他漠不關心的神情,心涼了半截。
「那兩個女婢的生死其實與我無關。」殷願淡淡回道。他的慈悲只會給她。
「如果單家如你所言真是邪魔歪道,你一定要把她們救離開,你不能見死不救!」
「我只要你瞭解『單家堡』是邪惡之堡便可,至於當細作之事也莫再提。當然,救人之事也與我無關。」
江淘兒氣結,他的善良又跑哪兒去了?
「你要救出花帖姊姊跟又星姊姊……」
她念著、叼念著、哀求著、請托著,又不斷念著勸世佛經,喋喋不休地,纏得他頭痛了起來。
「你別說了。」
江淘兒打定主意一定要逼殷願答應,纏也要纏到他答應不可,「你答應我吧,否則雷神發怒,會劈了你的腦袋瓜子!」
「夠了,別說了,我救人!」殷願忍受不住,只好同意。
她欣喜若狂。「你要說到做到喔!」
殷願忽然間意識到,也許單家就是不想要江淘兒,才會對失蹤的她默然以對。
「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喔!」江淘兒再次央求道。
見到她笑靨燦燦,殷願的視線再也捨不得移開,望著望著,瞧見她耳畔邊沾了點顏料,食指撫上她的頰鬢。「你臉上沾上了顏料。」
江淘兒一震,身子麻酥了,他的指腹像是帶著火,在她玉膚上撩起一陣陣熱焰,讓她呼息繃緊,心弦亂顫,相視的目光,更是流洩出曖昧的情慾來。
「在涼亭下卿卿我我的,也不怕僕役們竊語議論。」
東方及忽然冒出來殺風景,涼亭裡的旖旎氛圍霎時間散了去。
江淘兒紅著臉,退了幾步,沙啞地問著不速之客。「你是誰?」
「你就是江淘兒姑娘吧?」東方及不答反問,仔細地審量著她。
「你看夠沒有?」殷願把江淘兒拉至身後,擋住他的目光。
「這樣我看不到他了啦!」江淘兒自行探出頭來,問道:「這位公子是誰?」
「敝人東方及,是殷願的朋友。」東方及笑意盈盈地道:「江姑娘好純真,但卻可以用丫鬟身份吃定主子殷願,真教人欽佩!今日得見你廬山真面目,敝人深感榮幸。」
「東方公子怎麼會認為我可以吃定殷願?」江淘兒一臉茫然。「我怎麼可能控制得了殷願?您言過其實了。」
「你明明就讓殷願束手無策。」東方及非常確定。
「夠了,你可以離開了,別談這些閒事。」殷願一心想把兩人給拉開些,總覺得不能讓他倆太過親近。
「趕我?」東方及深深地歎了口氣。
「快走!」殷願再道,先前雖然壓制下了他的好奇,也阻止他的介入,但他似乎耐性告罄,不請自來地探查起他與江淘兒的「進展」。
「你在責怪我破壞旖旎氛圍,但我又不是故意殺風景的,我只是沒算好造訪時間,這樣就要吃閉門羹,真是可憐。」東方及抱怨著殷願的不留情面。
「你還是走吧。」殷願清楚東方及故意說這些話就是要激怒他。
東方及又歎了口長氣,故意再道:「你見色忘友,只想霸佔江姑娘,甚至連朋友造訪都不屑見之,敢情成了『情瘋』了?」
「什麼是『情瘋』?」殷願問。
「就是為情瘋狂的瘋子。」東方及掃視著他。「你現在就是個『情瘋』。墜入情網後,你只會為愛瘋狂、為愛糊塗、為愛變得不可理喻。而江姑娘呢,膽子忒大,竟敢與殷願公子談情說愛,想必也是個傻子,也該是個傻子才能匹配瘋子啊!」
「東方公子的說法讓我一頭霧水。」江淘兒聽傻了,但心口的某一處角落也知道她對殷願釋出感情是下了極大的賭注,後果難料的。
殷願冷道:「東方公子喜歡亂人心神,他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我想增長見聞。東方公子,請坐,我去替兩位泡茶,我想聽聽您所謂的傻瘋言論。」江淘兒起身要去廚房泡茶,然後再向他好好地討教一番。
「不必你去。」他可不想再把她當丫鬟使喚。「坐下,就算要泡茶也讓其他人去做。」
「喔。」江淘兒回座。
啪啪啪!東方及鼓掌道:「看來你專心一意地想與她談情說愛,也難怪爭取『仁義王』的行動幾乎沒再積極進行了。」
「你不要當『仁義王』了?」她低呼,此項消息若為真,意味著他不會再與「單家堡」作對,也是好事一樁吧。
「不要擅自替我決定答案。」殷願冷沉地瞪看東方及。「你今日廢話真多,我不想再聽,快走。」
「又趕我走?你一直趕我走,見色忘友,小心我生氣了。」他佯怒道。
殷願睨他。「你的『盟主旗』尚未得到手,該把心思放在『盟主旗』上,而非與我鬥氣。」絕不能讓這兩人靠得太近,以免東方及從中搗亂,毀他計劃。
東方及起身,道:「好,我不打擾了,告辭。」
「東方公子!」江淘兒也跟著起身,看出東方及的不悅,連忙安撫道:「您千萬別生氣,殷願今天心情不好,話回得沖了些,公子千萬別將今日之事放在心上,並且記恨了!我下回泡茶請客向您賠罪!」
東方及眸光一閃,但很快就隱沒。這妮子居然感受得出他的下一步將對殷願「不利」。
「放心,我與他是至交好友,我怎麼可能會『對付』他?」東方及又笑開來。
「就是至交好友才會令人擔心啊!忘了防備,結果倒大楣。」江淘兒忍不住歎道,深怕殷願被至交好友給出賣了。
東方及臉色一變,殷願卻大笑。難得看東方及也有憋悶的時刻。
「快走吧,去辦你自己的正事,我會找你,不送。」殷願揮了揮手,要這傢伙盡快離開。
「你不要再趕人了,東方公子真會生氣的。你真愚笨,竟然不懂凡事總要留個轉圜的餘地,這樣才不會樹敵啦!」江淘兒對殷願的挑釁性格充滿著擔憂,再這樣下去難保他性命長存。
而這回,換東方及放聲狂笑。
*** ***
好奇怪,怎麼都沒消息?十多日過去了,怎麼還是沒有消息?
江淘兒先是在「形影樓」內找了一圈,不見殷願在樓內。出了拱門,往「殷家莊」太爺所住居所而去,不知道殷願會不會去向長輩們請安,順便陪伴用膳?
「他到底有沒有幫忙救出花帖姊姊跟又星姊姊呢?為什麼一直沒回我消息,我也沒看見兩位姊姊?」她走在白色卵石鋪成的曲徑上,朝殷家長輩居住的「文湘院」而行。倏地,在花叢後方,聽到了閒言傳來。
「喂,你聽說了沒有?『單家堡』有位女婢,被單家主子欺凌得好嚴重,生不如死的,真是可憐啊!」
「有啊,當然是聽說了,『單家堡』欺奴的傳言已經如火燎原般地擴散開來,不僅儷城百姓聽說了,也散播到青山省外去了。」有人回答道。
「嘿嘿,活該啦!單家那群奴僕是活該,自作自受啊!還敢跟我們『殷家莊』
搶爭『仁義王』,現在被揭穿真面目,看那些自吹自擂單家是仁義之堡的奴僕們,日後要拿什麼臉面去市集見人。」
「你們知不知道是誰受了欺凌?」
倏地,從花叢裡「蹦跳」出一個女孩,把三僕給嚇得大叫。
「是我,別怕!」江淘兒聽到閒話,心急如焚地直接撥開花叢躍過柵欄,問著三僕。「到底是誰受到欺凌了?你們知道嗎?」殷願答應要去救花帖及薛又星,卻沒有後續消息,而此刻又聽到單家欺奴,怎能不讓她又憂又惱?
「原來是江姑娘啊……」三僕怔怔地喚道,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位奇怪的姑娘?她自稱是丫鬢,卻沒有人敢指揮她,只因她的身後有殷願少爺當靠山,而且傳言她與少爺似乎有「姦情」……不,是有「曖昧之情」,更讓眾人對她忌憚三分。
「快告訴我,『單家堡』有欺奴之事傳出,這是真的嗎?」江淘兒急急地追問。
其中一僕總算回過神,回道:「沒錯,是有這件事,你到外面隨便打探一下,都可以探聽到這則流言。」他將此事娓娓道來。
江淘兒心沉了,喃道:「他答應要救兩位姊姊的。」
「什麼?」三僕豎起耳朵。「誰要救姊姊?」
「對了,殷願少爺在莊裡嗎?你們可有見著他?」她急問,急著找殷願。
「少爺方才陪太爺用了膳,然後離開『文湘院』轉回『形影樓』書房見客去了。」
「我跟他擦身而過。」江淘兒回身,飛也似地往「形影樓」奔去。
砰砰砰砰……她飛奔著,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砰!推開書房門扉,她臉色鐵青地看著在書桌前抬頭看她的殷願。
江淘兒啥都不管地劈頭就問:「你答應要救她們的,但你只是在敷衍我!」
「你聽到傳聞了?」殷願明白她在質問何事。
看他如此輕鬆,江淘兒心揪得更痛。「你承諾要把又星姊姊跟花帖姊姊帶離單家,你答應我的,可你卻任由事態嚴重至此!不知道兩位姊姊被欺凌成什麼樣子了……」
「我有去帶人。」殷願回道。
「那人呢?」
「我帶不走。」
「帶不走?怎麼可能?」他是殷願耶!
「她們不肯跟我離開,我又能如何?」殷願沒打算告訴她真話。
他是在市集中遇上花帖的,本是要帶她走,但觀察過後,他就打消了帶她離開「單家堡」的主意,而且暗中派潛在「單家堡」內的探子回報,說花帖與單壁的互動十分異常,他更是心生警惕,深恐花帖與江淘兒相聚後來個「狼狽為奸」,到時「殷家莊」豈不給鬧翻天了!
至於另一位薛又星姑娘,據查,她陪一位女婢石香上街買布料,兩人出府後,卻只剩下石香歸來,追問薛又星的下落,石香卻是一問三不知。
正好,這三姝最好各分東西,別再碰頭,才能如他所願。
殷願又一次道:「我有要帶她們離開『單家堡』,但她們並不願意。」
江淘兒懷疑他的話,並且覺得害怕,害怕轉了一圈後,還是被他所騙,害怕她先前的愉悅與幸福感受都只是南柯一夢。
「你說做了救援,可是依你的能耐,怎麼可能救不出人來?」
「是她們不願意。」他緩聲且慎重地再強調一次。
淘兒還是懷疑,就是懷疑!
「你不信任我。」他磁嗓放得溫柔。
忽柔忽硬,讓人捉摸不清,不知道他是敷衍之辭,又或者是真心拯救?
她弄不清楚哪一張才是他的真面目?溫柔的殷願?抑或是陰狠的殷願?
而相信殷願的她、被他迷得團團轉的她,還要繼續置身在不確定之下嗎?
要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6:33
第八章
午後與殷願一談後,江淘兒心裡就不踏實,回房打算整理思緒,卻怎樣都靜不下心來。
她就在房裡繞來繞去、繞來繞去,繞到天都黑了,晚膳都沒用,燭火也沒點燃,就坐在黑夜中,被不安的蟲子啃蝕著心靈。
在殷願眼中,她究竟重要不重要?這疑問,困鎖心間。
殷願明明給了她承諾,而且表明十分在乎這個承諾,她也因為他慎重的態度而樂不可支,可最後結果,他的承諾卻成了空言,兩位姊姊依然芳蹤杳然,性命堪虞。
「不行,我得透透氣……」她憋悶不住了,要一吐為快。江淘兒走出寢室,步出樓閣,走進庭園,在夜黑風高的此時,眾人皆已睡去,四周安安靜靜。
但「暖閣」那方向的燈火還是亮著的!
「三更半夜的,誰在『暖閣』?」她悄聲地走過去,遠遠便瞧見窗紙映出兩條人影來,一條是殷願,另一條人影則動作詭異,欺近殷願時,舉止很激動。「該不會有惡徒潛進房內要殺殷願吧?」她緊張極了,屏氣凝神地走過去,即便對殷願不滿,還是移步到窗邊一探究竟,就怕殷願被人給殺死了。
「……可以想見,如此一來『殷家莊』便可取代『單家堡』了。」激動的原因,原來是在為殷家高興。「百姓們正在到處傳散『單家堡』欺奴的惡行,這件事足以讓『單家堡』臉面無光,而皇帝派遣的特使應該也聽到消息了,一旦特使認定『單家堡』沽名釣譽,這個『仁義王』的封誥就頒布不出去了。」
「很好。」殷願輕輕的笑語穿透紙窗,劈進江淘兒的耳朵裡,也讓江淘兒心涼了一大截。
殷願在扯「單家堡」後腿,他還是在設計「單家堡」。這麼說來,單家欺奴之事極可能是假的,是殷願的陰謀詭計,而兩位姊姊其實是安然無恙的。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就不必為又星姊姊與花帖姊姊擔憂了,這樣很好啊,只是——她為什麼會覺得很悲哀?
殷願騙她,又把她騙得團團轉,讓她忽悲忽喜,忽爾期待、忽爾失落,一下子將她捧在掌心呵護,一下子又棄之如敝屣……讓她為他團團轉。
這樣戲弄她很好玩嗎?
那麼他對她的好會不會也突然收回?依殷願翻來覆去的習慣,是非常可能做出這種事。
房裡人又說了:「屬下認為,這件欺奴之事來得真是時候,讓『仁義王』之爭一直居於落後的『殷家莊』,有了起死回生的機會。」
「對付單家就是要以惡制惡。」殷願下了註腳,「對了,居住在『元奎酒樓』的皇帝特使身份查出來了沒有?我已不想再等。」
「快有結果了,火鳳密探已經確定了特使身份,正試圖與他接觸,請求他與少爺您一敘。」
藏身在窗台下偷聽的江淘兒,心擰得好痛,以惡法傷人果然是殷願最擅長之事。
算了,別再和他蹉跎光陰了,為他虛擲人生太沒意義了。
她應該要想辦法去找那位皇帝特使,將事實真相全部稟告,請皇帝特使裁奪,一來替「單家堡」洗清冤枉,二來商請特使上書皇帝,頒贈「惡毒王」的封誥給殷願好了。
「『慈愛王』……」
驀然,江淘兒又聽到與殷願對話的部屬正在出著餿主意。
「少爺,不論『單家堡』可否得到『仁義王』的封賜,為了與單家平起平坐,咱們除了想辦法毀去單家的如意算盤外,您是否也該爭取『慈愛王』?」
殷願淡淡一笑,道:「我已在進行。」
「少爺有先見之明,『慈愛王』是仁慈且愛人之聖者才有資格爭取,而這個爵名正適合您。」
江淘兒快速摀住自己的嘴兒,深怕驚呼逸出喉頭,被房裡的人聽到。
這部屬也太會胡扯了吧?殷願只會陷害他人,哪來的仁慈心?他這一堆巴結言論讓她聽不下去。
江淘兒小心翼翼的退離窗口。
現在她該怎麼辦?
逃吧!逃離「殷家莊」,去找那位特使,要他別誤會「單家堡」,再還「單家堡」一個公道,「仁義王」是非給單家不可的。
另外還要提醒皇帝特使,絕不能將「慈愛王」賜封給「殷家莊」,殷願一旦當上慈愛王,天會下紅雨,日陽將會從西方升起,龍呈皇朝會滅亡的。
*** ***
「殷家莊」佔地極廣,江淘兒繞走各處庭園院落,走到氣喘吁吁,還是找不到偷跑出莊的辦法,最後決定從廢園小側門一試,但還是被攔下。
「江姑娘,您要出莊?可有少爺手諭?」黑夜裡冒出了道詢問,駭得江淘兒差點忘了呼吸。
「我我我……我沒有要出莊,我只是到處散步,隨意走走而已。」江淘兒力持鎮靜的佯裝沒事,就怕被莊裡的守衛發現她有逃跑的企圖。
「夜已深,江姑娘還是快回『形影樓』休息吧。」守衛語畢,又沒入黑暗中,江淘兒僵硬的點頭,趕緊溜走。真可怕,「殷家莊」的守衛總是神出鬼沒的。
不過江淘兒並未放棄離開,她沒有返回「形影樓」,反而繼續趁著夜黑風高,找尋出莊之法。
江淘兒只要想到殷願的使壞模樣,就愈想愈心急,非得想辦法阻止不可。
她四處張望,想看看到底哪兒藏巧門小洞可以讓她離開。
「江淘兒姑娘,你偷偷摸摸在做什麼?」後方,乍然傳來一道意味深長的問話。
嚇!江淘兒心跳又差點停止。
怎麼跟「殷家莊」相熟的人都這樣陰沉詭異?
她僵硬的轉身,深吸口氣後開口。「東方公子,你怎麼會在莊裡?夜深人靜時分,你就像個偷兒一樣的突然出現。」再怎麼說,他只是客人身份吧?可是進「殷家莊」倒像是進自家廚房。
「你說我是偷兒?」東方及笑了。「在下第一次被人當成偷兒。」
「我不是故意出言不遜,我只是實話實說,你鬼鬼祟祟的樣子是很像小偷。」不想閒扯,以免被看穿意圖,因為此人不好惹,得離他遠一些。
「我像小偷,那你跟沒頭蒼蠅一樣不斷在『殷家莊』裡到處打轉,還到處撞壁,更是像極了做壞事想逃跑的內賊。」
江淘兒倒抽一口涼氣。「你你你……你都看到了?你在監視我!」
他壞壞一笑。「你想做什麼?三更半夜不回房休息,還老往『殷家莊』沒人看守的地方鑽,想做什麼?要叛逃出莊?」
嚇!他看出來了。
「才沒有這種事。」
「沒有,那隨我去見殷願。」
「不要。」
「有古怪,你真要逃走,而且是急著離開。」
她看著他,咬了咬下唇後,回道:「對,我是想走,你知道了,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是想為你拍手喝采。」東方及真的給她掌聲鼓勵。
江淘兒傻眼。
他再道:「不要對殷願溫柔,那只會被殷願給吃死,偶爾鬧點脾氣、離開他,也是訓誡他的一種方式。」
江淘兒呆滯地問:「你也希望我離開?」
「當然。」
江淘兒疑惑地看著他——對了,東方及要報復殷願對他不敬,所以想借力使力,讓殷願難堪。
「可是我走不出『殷家莊』。」江淘兒道。
「那我帶你走。」
「好,你帶我走。」她立刻抓住這機會,點頭同意。「你帶我走,現在。」
「行。」東方及立刻抓住她的藕臂,一躍,飛上了屋簷,與黑夜融為一體。
「輕功。」她花容失色,顫問著:「東方公子會輕功?」
「我不僅輕功了得,還有一顆西瓜大的膽子,就敢與殷願作對!」
咻,倏地,兩人隱沒在黑暗中。
*** ***
天色濛濛亮,市集上已有商販開始聚集,準備做生意。江淘兒踩著疲憊步伐停在一棵大樹下,她太累了,想休息,前方轉個彎,應該就可以看見「元奎酒樓」了。
「走不動了嗎?要不要我背你?」東方及的俊容倏地晃至她眼前。
江淘兒一駭!咚咚咚地退了好幾步。「不要,不要背我,你不能背我,萬一又有流言蜚語,我就慘了!又要被浸豬籠。」千萬別跟他靠太近。
東方及笑了。在他展現輕功竄上屋簷時,她害怕的緊抓他手臂,然而在落地後,她卻像碰到瘟神般連忙甩掉他。男女之防,她倒是執行得很徹底。
「你要去哪?我陪你。」東方及故意問。
「不必,不用了。」她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絕。「謝謝你帶我離開,但為了你的性命安全,你最好別讓殷願知道是你帶我出莊的。」
「你還是害怕我被殷願懲治?」
「呃……」真正原因,她難以啟口。
「不然就是擔心殷願誤會咱們倆有姦情?」
她搖首道:「我跟你不可能有姦情,你別亂說話,也不要隨便講出姦情這兩個字,萬一被誤會了怎麼辦?」浸豬籠的恐怖景象浮上腦海,讓她猛打哆嗦。
「你在擔心殷願誤會你。」東方及咄咄逼人。
她怔住,眼神黯然,低低嘀道:「不是這樣,我只是不喜歡被人亂扣罪名,再說,殷願根本不會擔心我。」
「你怎麼知道殷願不會在乎你?」
「我試過……」她頓住,不願多談。殷願那人應該沒心沒肝,當然不會在乎一個女子,還是個丫鬟身份的女子。
「有試過就行,總是要多多瞭解彼此,才能走得長久。」東方及忽然變得語重心長。
「沒有長久,就沒有了……」明明知道人心不可靠,她卻還是傻呼呼的賭了一把,結果就賭輸了。
東方及瞅著她沮喪的神情,壞笑更深。「算了,那我就不干涉你,咱們各走各的路,如何?至於未來發展,端看各自造化了。」
「好,告辭,後會無期,永不相見。」江淘兒立刻道別,飛也似的轉身奔離,只想遠離跟殷家莊有關的一切。
「後會……有期吧。」尾句幾不可聞,東方及看戲的笑容從未中斷過,只可惜江淘兒沒看見。
*** ***
呼呼呼……
江淘兒跑得香汗淋漓,終於讓她找到了——「元奎酒樓」果然就在前方。
酒樓的大紅色門扉此刻也正慢慢打開來,跑堂們準備妥當,要開門做生意嘍!
「真巧。」江淘兒一路狂奔,奔進門內,然後喘大氣。
跑堂笑咪咪的上前迎客。「請問姑娘是要住宿還是用早膳?你跑得這麼急,想必是迫不及待想嘗嘗『元奎酒樓』的著名早點吧。」
「我想問……想問……」她喘氣道。
「問?問什麼?」跑堂見她不是用膳,口氣淡了些。
「請問住在上等房的貴客裡頭,有沒有一位是皇帝派來的特使?」江淘兒大剌剌直接問道。
「啥?」跑堂傻眼。「你說我們酒樓裡住了一位高官?還是皇帝派來的特使?」這姑娘在說什麼?什麼皇帝特使?
「有沒有?」
跑堂一頭霧水,正欲回答沒有,二樓忽然傳出激烈打鬥聲以及痛呼聲,打斷了跑堂的話。
砰砰砰砰砰……
江淘兒聞聲立刻甩掉跑堂,奔上木梯,往二樓方向沖。
砰地,又一聲巨響!在樓梯間的江淘兒更是飛也似的衝上去。
噗!吐血……
砰!身體落地聲。
「你還好吧?」奔上二樓的江淘兒見有人躺在地板上痛苦的嘔血,先衝過去探視。
「江、江姑娘。」氣若游絲。
她吃驚地反問:「你認得我?」她並不認識他呀。
火鳳密探已無氣力解釋,用著最後一絲力氣朝破窗方向指去。「他……皇帝特使……」
江淘兒順著他手指方向望過去,瞧見房裡有一名身著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氣質靜如明月,就佇立在窗邊,渾身散發出一股優雅但虛幻的氣息,而那張臉……
他就是皇帝特使嗎?
江淘兒愣住,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呀,跑掉了。」就一瞬,再看,白衣人已經無影無蹤。
「你快追他……向少爺、爺……稟報……」火鳳密探說完最後一句,當場吐血,昏厥過去。
「啊,你你你……你沒事吧?別死啊!快來人,快救人啊……」江淘兒心急高喊,而「元奎酒樓」裡的客人、跑堂跟掌櫃的,也紛紛圍了上來。
「大夫,快請大夫。」
「他還好吧?」
「請你們送他回『殷家莊』,他是『殷家莊』的人。」江淘兒丟下話,轉身下樓。
重傷者可以認出她,並且要她向殷願傳話,肯定是「殷家莊」的人。
酒樓裡的人見她又奔離,連忙喊道:「姑娘你跑哪去啊?」
「我忙去。」她砰砰砰地跑下樓梯,跑出「元奎酒樓」。
她得趕緊把那位皇帝特使找出來才行。
而酒樓內的人只好將受重傷昏厥的男子送回「殷家莊」去。
*** ***
日正當中了,未見到江淘兒,還以為她沉睡未醒,未料,人早已離開「殷家莊」。
殷願正欲下令找她,卻在同一時刻接到由酒樓送回、重傷昏迷的火鳳密探。
昏迷的火鳳密探傷得極重,大夫說他至少一個月都無法甦醒,如此一來,他就無法從火鳳密探嘴裡探知皇帝特使的真實身份。
這還無妨,教他臉色陰沉的是,江淘兒的失蹤。
「『元奎酒樓』的人通報說是有位年輕姑娘指稱傷者是咱們莊裡的人,他們才會將他送回來的……」管家一時間並不清楚傷者身份,不過在通報少爺後,接獲立刻救治的命令,而且管家也將對方所描述的姑娘長相模樣重述一遍,果然是江淘兒。
「我知道了,好好照顧他。」殷願交代道。
「是。」
殷願轉而步出房門外。
江淘兒為何不告而別?她又怎會出現在「元奎酒樓」?憑她一人之力,絕不可能離開「殷家莊」,那她是怎麼辦到的?
不久後,殷願想起了一個名字。
「東方及——」一定是他搞的鬼,只有他才有本事將江淘兒弄出「殷家莊」外。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6:52
第九章
往哪兒追,要去哪兒找皇帝特使?驚鴻一瞥下,雖然看清楚特使面貌了,只是眨眼間他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淘兒只好到處找尋,到處詢問,探知有沒有人瞧見氣質出眾的白衣男子。
只是人海茫茫,相當難尋。
「特使應該不會離開儷城才對,他還要評斷『仁義王』最後的封賜對象,不可能離開儷城的,只是,他又會去哪裡呢?」江淘兒不放棄地到處搜尋、問人,找尋白衣公子,皇天不負苦心人,有個十歲男童跟她說有頂漂亮又詭異的轎子正往東城門而去,他有偷看到轎裡坐著的公子,跟她形容的很相像。
「謝謝。」抓著這一絲消息,江淘兒立刻往東城門而行。總之得找到皇帝特使才能計劃下一步。
她往東邊方向疾走,儷城她並不熟悉,唯一認識的地方就是西方郊野,因為那裡差點成了她的葬身之地,她總是不敢回想西方郊外的景物。而這次,是往相反方向的東邊城門而行,應該不會遇水了吧?
「啊,華麗的轎子。」果然,一頂四人抬大轎在前方,兩側的轎簾垂放著,她看不清轎裡人,可是皇帝特使極可能就坐在轎子裡。
「追。」她道。
四名轎夫聽到聲音,齊齊回首掃了她一眼,但只是看她一眼後便又繼續往前行。
「果然詭異。」江淘兒跟隨而上,一路跟出了東城門外。走呀走地,路卻愈來愈彎曲,還進了一大片樹林裡,放眼所及都是蓊鬱大樹,鳥鳴啁啾,好不熱鬧。鳥兒振翅高飛時,還會震下許多落葉,踩在落葉上的唰唰聲多了份淒清感。
華轎繼續往前走,一炷香過後,樹林的盡頭已到,綠蔭色澤換成靛藍顏色,可以看到遠方天空朵朵白雲正飄呀飄地,穿過樹林後會是什麼樣的一番風景呢?
「呀,水!」江淘兒倏地止步。穿過樹林後,竟是一片湖,一片映照藍色天際的湖水。「不,不行……」她害怕得轉身要走。
「姑娘,你不是在跟蹤我?為何突然掉頭離開?」轎子已經停下,從轎內傳出一道似笑非笑的詢問。
「呃。」江淘兒停步。對啊,她若走,豈非白忙一場,可是前面是湖水,她害怕呀。
「你四處打探白衣公子的消息,所為何來?」轎裡人對她四處打探的作為極不滿意,這不啻是將他的身份四處張揚,也因此他決定將她引出城門外,探問她意欲何為。
「我是……是有事情要向您稟告。」江淘兒一直躊躇著要不要回頭走人。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過來些吧。」轎裡人道。
「你過來點。」轎夫示意一直往後退的她。「我家公子請你靠近點說話!」
江淘兒為難地看著前方湖水。
轎夫不悅地再道:「我家主子請你過來就過來,快!」
她一震。她怕水,她擔心失足,可是隔距遠遠是極不恭敬,轎裡人可是位大官。
「不說,就別再跟蹤。」轎夫回身準備抬轎。
「別走。」她忙道,鼓足勇氣走向轎子,距三步之遠後停步,顫顫地問:「請問公子是皇帝特使嗎?」
轎裡人忽然不再回話。
她再問:「轎裡的公子可是皇帝派來的特使?您是專程為聖上評斷哪個家族可以登上『仁義王』寶座,是嗎?」
倏地,轎裡人掀開轎廉,異常平靜的黑瞳凝視她,道:「你認錯人了。」
「認錯?」她眨眼。不會的,轎裡人確實就是「元奎酒樓」的那位白衣公子啊!
「你認錯人了。」
「可白公子明明就是被『殷家莊』的人給指認出來。」
「白公子?」他斂眸,問道:「我有告訴你我姓白?」原來是「殷家莊」在中間作怪。
「是沒有。但你一身白衣,宛若無瑕白玉雕刻出來的容顏俊秀無雙,舉手投足間揮灑出乾淨氣質,飄然若雲彩的純潔氣息讓我直覺認為你姓白。」
他優雅一笑。「你真有趣,依我相貌氣質就認為我姓白。我確實姓白沒錯,只是你雖如此讚譽我,但我並非你以為的皇帝特使。」
「你不是皇帝特使?」江淘兒皺眉,不太相信。
白衣公子忽地瞄了眼樹林方向,若有所思,一會兒,對轎夫下令道:「走。」
「是。」
「不行,奴家話尚未說完,請留步——」
「別再找我,我不是皇帝特使,聽清楚沒,別亂認人。」白公子在轎裡道,示意轎夫離開。
「等一等!」江淘兒焦急地要阻止轎子離開。
「請走,我家主子不想再與你談話。」四名轎夫俐落地抬起轎子,向前行。
江淘兒忙追上前。最重要的事她都還沒說哩!「請留步、留步,我話還沒說完——」
「別跟,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一名壯碩如牛的轎夫忽然回身一喝,把跟在後方的江淘兒嚇得彈起。
「啊!」她驚叫一聲,踉蹌地往後一退,卻踩了個空。
撲通!
「水!」她駭叫。她竟然踩進湖岸邊,為了跟白公子「商討」「仁義王」如何擇選,她竟忘了注意她最害怕的水。
「救命啊!有水!」江淘兒太驚恐了,原本還踩得到泥巴地,只是怕水的恐懼讓她方寸大亂,踉踉蹌蹌地往後踩,一滑,落到深水域中。
怎麼會這樣?
殷、單兩家之事竟讓她忘了最深的恐懼,尤其她鍥而不捨的重要因素是為了護住殷願啊!
即便她總是嚷嚷著要對付殷願,要替「單家堡」申冤,可是她心裡明白,執意追蹤皇帝特使的目的是要替「殷家莊」脫罪。她害怕殷願的胡作非為會招來皇帝特使的憤怒,一旦特使查出真相,殷願不被砍頭才怪。所以她打算搶快一步說服特使協助單太爺成為「仁義王」,這樣就不會牽連到殷願。
豈知她快被淹死了。「咕嚕咕嚕……救……救命……」
白衣公子的轎子已消失在另一頭的樹林中。
「咕嚕咕嚕……救命……救命……」身子一下子沒入水中,一下子又蹬出水面,她眼前一片模糊,張口想喊,水又灌進口內,這回她死定了,「咕嚕咕嚕……救、救命……」
亂揮的手忽然被抓住。
江淘兒就像是抓到浮木般地緊扣住那雙救命手臂。
身子被拉出水面……她可以呼吸了。
「咳咳咳,呼呼呼……咳咳……」她全身發顫,橫倒在一雙手臂上,她閉著雙眼,感受到自己被抱出水中。她得救了。
「謝謝救……救命……」杏眼一睜,看到的是殷願,小嘴張著,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是他,又是他,每當在生死交關之際,每當她尋找溫暖之際,出現的總是他。
片刻後,她好不容易發出聲音來。「你怎麼又出現了?你怎麼又在我面前?」
「對,我來了。」殷願啞聲回道,低首望著懷裡的江淘兒,真想狠狠掐死她。
但,捨得嗎?不就是捨不得才會動員全部的密探尋找她。
也幸好適時找到她。
江淘兒眼眶濕滑,不是被湖水浸濕,而是由心淌出來的熱淚。不知為何,心窩有股熱流不斷往眼眶竄,讓她好想掉眼淚。「我怎麼甩不掉你?我怎樣都甩不掉你,好奇怪,就是甩不掉……」
「你若甩掉我,這回就必死無疑。」殷願回道,往林子裡而去,他的坐騎安靜地等候主子歸來。幸好密探的消息回報得快,也幸好寶駒疾馳的速度讓他趕上救起她。
「也是……這回我若甩掉你了,我的性命也休矣……」江淘兒吸吸鼻子,她的手臂仍緊緊地圈住他的脖子。明明就要甩掉他,身子卻無法抗拒地緊緊偎著他。
「只是——」
「只是?」殷願濃眉緊蹙。
她茫然道:「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就是與你牽扯不清啊?為什麼?」
*** ***
喀噠喀噠喀噠——馬蹄聲一路朝著儷城市集而行。
江淘兒一路默然,與他共騎一匹駿馬。一進入東城門,殷願先向百姓買了件披風披在她身上,防止她著涼,一路上,雖然有外衣暫擋風勢吹襲,但她還是覺得冷,身子忍不住往後縮,也無可避免地碰觸到他溫暖的體溫,而身體的冷意就會被他的體熱給覆蓋掉,也讓她那顆憤怒的心逐漸地軟化。
「殷少爺。」「元奎酒樓」掌櫃瞧見門外有匹駿馬行來,立刻迎了上去。他認得出這匹寶馬的主人。
殷願下馬,也將江淘兒扶抱下馬。
隨後上前招待貴客的跑堂一見殷願懷裡的姑娘,訝異地指著她。「咦,這位姑娘不就是——」
「快帶殷公子到二樓雅房,少囉嗦。」酒樓掌櫃十分清楚「殷家莊」少主子的脾氣,要跑堂別多嘴。
「是,小的領路,請殷少爺隨小的上樓,請。」跑堂識相地不再多言,帶貴客上樓。
江淘兒忽然頓住腳步,搖首。「我不要上樓。」
「你不要?」殷願回首看她。
「對,我不要。」
「你怎能說不要……」
「我若和你同處一室,我的名節就完了。」
「那就讓它完蛋吧!」殷願一彎身,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哇!」她驚呼著。「你怎麼又抱我?放開我,不可以這樣,好多眼睛在看,不可以、不可以……」她身子扭著、掙扎著。
「我就是要讓他們看得清清楚楚!」他將她抱得緊緊,疾步上樓去。
「怎麼可以讓他們瞧清楚了?你放下我,你快點放下我啦……」抗議聲往二樓而去,漸漸無聲。
「哇!」驚歎、錯愕、不解,氣憤……種種不同的情緒與各種竊語卻在「元奎酒樓」內爆開。
「那女子是誰?」這是眾百姓最大的疑問。殷願會選在「元奎酒樓」落腳,並且當眾人之面與此女親熱,是要宣示此姝的身份嗎?
「那女子到底是誰啊?」眾人議論紛紛。
「殷家公子心有所屬了?那女子是何來歷?憑什麼擄獲殷願的心?」
「不知道耶。」好奇對話不斷傳出……
「好好奇喔!」
*** ***
「聽著,本公子包下『元奎酒樓』,已經入住的客人請他們改住其他客棧,損失殷家全部負責,沒有我命令,不准閒雜人等進出。另外,沐浴用品準備好,購買兩套新的男女衣物後放在隔壁房。」殷願抱她進到廂房前,命令跑堂道。
「是。」跑堂不敢多問,趕緊照辦,在儷城縣裡,「單家堡」輿「殷家莊」可是惹不起的大富商。
「放我下來,你快放我下來!」江淘兒繼續嚷著,身子像蟲般地踢呀扭地。
「進房。」殷願抱著她進門,關門。
砰!江淘兒終於從他懷中跳下,卻忍不住打哆嗦,用盡氣力掙扎之後,沒力了,擋不住寒意,全身直發抖。
她轉身跳上床鋪,抓起錦被蓋住自己冷透的身軀,但一定眼,卻瞧見他走過來。「你——你別過來。」江淘兒叫道,抱著錦被不斷住角落縮,警告道:「你你你……你不要爬上我的床!你不可以上床,不許!」
「你沒資格反對,我上你的床天經地義。」他已脫鞋上床。
「哪來的天經地義,才沒有天經地義,咳咳咳——哈啾!」
殷願瞅著她。她簡直用盡全部心力在阻止他的接近,她打定主意不再與他有牽扯。
原本以為她已經將心奉獻給了他,但此刻卻印證了她的排斥,原來兩人之間的牽繫並不牢固,他先前太過自信了。
江淘兒感覺身子愈來愈不舒服,喉嚨好難受。「你離我遠一點,哈啾……咳咳咳……」
他沉下臉,暫不理會她的排斥。「脫掉濕衣服。」
「啥?」她傻眼。
「先把濕衣服脫掉,你快著涼了,等跑堂把熱水新衣準備妥當就梳洗。」殷願壓下詢問她抵抗的理由,先把她的狼狽搞定再談。
「可是你在這裡,我怎麼脫衣裳?而且你怎麼可以直接命令我脫衣裳?」她別開臉蛋,臉蛋發著窘熱。奇怪?怎麼不是噴出憤怒之火,而是赧然?「你走!」她捂著紅臉掩飾躁熱,一邊揮手趕他。
「休想,我得牢牢看住你,否則你又逃了。」殷願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如此地失敗。
「你不能看著我,你看住我的話我要怎麼甩掉你——呃。」她摀住自己的嘴兒,話講得太快,又把心底事給透露出來。
「你還是一心想逃……」
叩叩,跑堂敲門板,稟告道:「殷少爺,酒樓內的房客小的都撤走了,本店也不再收客人。熱水新衣也都準備妥當,請您享用。」
「享用?」江淘兒張大嘴兒,臉紅如熟透的蘋果,這這這……享用?這話真曖昧,當她是盤中飧,要呈給主子的「吃食」嗎?
「你逃不掉的。」殷願趁她發怔之際,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下床。「先淨身。」
她回神嚷道:「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要走,讓我走……」
「沒有我的同意,你哪裡都不許去。」他抱著她走到隔壁廂房。
「我離開為何要你同意?當初你抓我時,也沒有經過我同意——唔!」她雙眼發直,一進隔鄰廂房,兩隻大木桶已擺好,男女衣衫也放置妥當,而木桶內的熱水正散出裊裊水氣,氤氳了整間房。
江淘兒啞聲道:「跑堂的故意放了兩隻浴桶,是要讓我跟你一塊兒淨身嗎?」
「那就淨身吧。」
「我才不要,我——啊!」他把她放進暖呼呼的浴桶內,江淘兒驚駭一彈,使勁掙扎,嘩啦!水花四濺。
當水漫過江淘兒胸前時,她驚懼地彈起叫著:「水太深了!」急著要「逃」出浴桶的她整個往前傾。
「啊!」她動作太猛太急,翻倒木桶,身子也向前栽倒。
「小心。」殷願適時抱住她前傾的身子。她怎麼怕到心智大亂?「只是沐浴。」
「不,水太深了,不要、不要、不要……」她喘著、喘著,全身無力地倒進他懷中。「我怕水,水不要淹過我胸口,我無法忍受水漫至我胸前,我會死掉的……會死掉的……」
殷願憐惜地抱住她,安撫她的情緒,她居然驚懼至此。「對不住,我沒想到你對水的恐懼竟是如此之深。」
汲取到他的溫暖,她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瞥見滿地的水,抬眼,又看到他歉意的俊容。
殷願對她道:「你的恐懼我記住了,往後我會吩咐奴婢多準備幾隻浴桶,會順你的意思讓你沐浴。」
江淘兒唇瓣發顫,半晌說不出話來,他不經意的柔情才教她難以承受。
他是認真地憐愛她。這股認真的溫柔,又會誘引她相信他是真誠的……「討厭、討厭、討厭……」江淘兒猛搖首。
「怎麼了?」殷願瞧她可憐兮兮的掙扎表情,憐惜益發氾濫。
「你不要勾引我,你不要引誘我啦,我好難受,我忐忑不安,很痛很痛……我好難受呀,你不要阻止我討厭你……」她怨道。
「你討厭跟我在一起?」聞言,他並未動怒。江淘兒說的字眼雖然刺耳,但她的直言才能讓他掌握心思。「我做了什麼讓你生厭的惡事?你竟然下定決心離開我。」他扶她坐好,親自幫她將另一桶熱水分成兩份,浴桶內的熱水只及她腰部,讓她可以安心沐浴,小心翼翼不讓她再受刺激。
江淘兒發怔,堂堂殷家少爺居然在幫她倒洗澡水,而且完全不顧自己衣衫也濕透,只專注照顧著她。
心窩又暖和起來,可是一想到他跟部屬間的殘忍對話,她就想收回流瀉出的情意。
「我聽到了,我在窗台下偷聽到你跟屬下的對話,你惡行不改,仍然使用陰險的手段在污蔑『單家堡』,用盡心機就是不讓『單家堡』得到『仁義王』之位。還有,你不僅對付『單家堡』,你也不斷唬弄我、欺騙我,把我騙得團團轉,讓我忽悲忽喜,忽爾期待,忽爾失落。你是這麼地不老實,反反覆覆的,我根本無法掌握住你的心意。我知道不老實的人不可能對人付出真心,尤其我還只是個丫鬟,你更可以端出主子的威風,想騙我就騙我,想戲弄我就戲弄我,不必有任何顧忌,只要你高興。」
「你罵我是騙子?!」他殷願竟然成了騙子?而詭異的是他又忍了下來。
「你是騙子,我討厭騙子,我最恨心機重的人,我不想上當,我一定要遠離騙子。」爹親誤信摯友的教訓讓她心裡有個結,讓她不敢再輕易相信人,而殷願的做法讓她畏懼。「我知道你又要使壞了,但我豈能讓你的詭計得逞?所以我去『元奎酒樓』找皇帝特使,要向他稟告事實真相,告訴他此刻流傳在外對『單家堡』的種種不利傳言全是你的傑作,是你在陷害『單家堡』,要請特使明察秋毫,並且要小心你的陰謀詭計,因為你正算計著要向皇帝老爺奪取『慈愛王』的封誥。」
殷願閉了閉眼,深吸口氣,走向她。
「我都坦白告知我厭惡你的原因,你可以殺了我了。」
不,他不會殺她,連想都沒想過,即便江淘兒這記回馬槍重傷了他,他還是無法生氣,反而溫柔地幫她解開濕透的外衣,又為她拉掉腰帶,褪去衣衫。
「你心機好重,你的話不能相信的……」江淘兒的心神全都沉浸在複雜且矛盾的情緒裡,將憤懣一股腦兒地說出,壓根兒沒注意到他正在替她輕解衣衫。
「邊講邊淨身,浸熱水祛寒意,否則你真會著涼。」殷願由著她斥責,輕手輕腳地將她扶進浴桶裡。
「好。」她閉上眼。身子難受得緊,一沾熱水,熱呼呼的水洗滌過疲憊的身子,是舒服了點。
「是誰帶你走出『殷家莊』的?」殷願一邊掬水潑在她白皙肩膀上,一邊問道。
江淘兒頓了下,呆呆地看著淺淺水波,細聲回道:「我自己飛出去的。」
「你飛出去?」
「是。」她點頭,卻不敢抬眼。「我在後院撿到一隻好大好大的紙鳶,以前我聽說書人提過,大紙鳶能載人飛上天去,於是我就去找繩索把自己綁在紙鳶上,想試試是否如說書所言,能被紙鳶載上天。結果真的起大風,紙鳶就飛起來,我就飛過屋頂,飛離『殷家莊』了。」
「扯這種三歲小孩都不信的謊言,你以為騙得過我?」雖然不信她天馬行空的說辭,但她還是順利逃出去,殷家苦心訓練的護衛沒能擋住她,而且還讓她藏身在窗台下,把他跟部屬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導致她的出走。這件事顯示他的輕率,過於自負,也幸好風雲密探及時回報她出現在東城邊的消息,讓他得以順利救下她,才不至於讓她淹死。
「總而言之,我就是順利離開了『殷家莊』,你又何必追究這麼多。」她嬌軀蜷縮在浴桶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出賣東方及的。
「我並不會追究你。」殷願掬起水,輕輕地灑在她藕臂上。
她卻警戒地回望他。「言下之意是你要追究幫助我的俠士嗎?糟了,那我一定要提醒他,讓他離你遠一些——哈啾!」
他又替她加進熱水。「別說了,快淨身,不准你病著。」
「喔。」江淘兒應了聲,然後頓了下,一個意念慢慢地鑽進她腦子裡。那是她褪掉衣物泡在熱水桶中的畫面,接著,一道熱氣直衝她臉頰,輕淺的呼吸聲也倏變濃重。
「啊,你看到我身子了!你看光光了,你把我看光光了,啊——」江淘兒終於意識到殷願正陪她沐浴,放聲尖叫。
他揚眉,對她的大驚小怪頗感有趣。「看光又如何,我遲早會看光你的身子。」
「什麼話?什麼遲早看光我的身子,哪有這種事?怎麼可以看到我的身子?」
「我現在不就瞧見你的凝脂玉膚了?」
「哇!」她朝他潑水。「去去去,你出去,你也快去淨身,到別的地方淨身去,不准你再看著我!你快出去,不然你也會受寒的。」趕他的同時還提醒他要換洗,同樣地,她也不想他受涼啊,她就是忍不住地擔心起他來。
「好,別潑水了,我出去,你安心淨身吧。」他笑一笑,轉身,踏出門去。
「哇。」她又哀號。「好丟臉、好丟臉……太丟臉了……我怎麼能讓他看見我的身子呢……怎麼可以……」窘熱讓她全身泛紅,又把臉蛋埋在水中,驀地發現殷願竟能壓抑她對水的恐懼,他的魔力又一次展現。「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啦?人家不依,我好愚蠢呀,我的清白盡毀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7:15
第十章
自從把江淘兒從「單家堡」擄進「殷家莊」後,殷願再無寧日,只是這段曲曲折折的日子,卻帶給他無比的愉悅與甜蜜。
至此,殷願徹底領悟了,他對她沒轍,江淘兒這位姑娘是專生來克他的。
「外界傳聞會不會不堪入耳呀?」翌日,江淘兒跟隨殷願從二樓走下,一顆心懸吊在半空中。她昨日被殷願「抱」進「元奎酒樓」之事一定廣為人知,而這種違反禮教的舉動一定引人非議,清白毀於他手上還能忍受,怕的是她又會遭到不公平的傷害。「上回與你同床共枕,結果我成了淫婦,這回被你抱進酒樓裡,且與你同房共浴,我會不會被眾人唾棄,被世人認定我這丫鬟在勾引你,又要被浸豬籠了……」她愈說愈害怕,臉蛋開始發白。
「浸什麼豬籠,你是我的妻,夫妻共浴理所當然,誰敢說你小話。」殷願回道。
她頓步,驚駭莫名地看著他。「妻?你的妻?」他他他……他也太獨斷獨行了。
殷願故意摟住她纖腰,展現丈夫身份,道:「雖然尚未娶你過門,但你已是殷家媳婦,殷願的妻。」
江淘兒閉了閉眼,壓抑劇烈起伏的情緒。別太歡喜了,他或許只是口頭說說而已,別當真了,這樣的景況又不是第一回了。
「我們回家。」他擁著她下樓,擺明不讓她有逃離的機會。
她默然,安靜地隨著他移動,就算想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元奎酒樓」裡頭空蕩蕩的,在沒取得殷願少爺的命令前,跑堂們也掌櫃都閃身在一旁角落靜待召喚,現在見他倆要離開,趕緊送客。
「恭送殷少爺。」掌櫃一邊送客,一邊偷看滿臉酡紅的小姑娘。這兩人……在一塊了?!
門一開,嘩!「元奎酒樓」外竟然熱鬧極了,廣場前聚集許多擺明了看熱鬧且指指點點的百姓。
「哇,出來了,他們出來了!」殷願擁著江淘兒出現,驚呼聲四起。
「哎喲喂啊,真的是卿卿我我的一對……璧人。」一位打扮嬌嬈的女子又妒又忌地叫嚷。殷願少爺心有所屬的消息讓她痛恨極了,原本是來痛罵狐狸精的,但一看殷願竟是如此護衛她,連忙改口,不敢得罪「殷家莊」。
殷願擁著江淘兒走向預備好的華麗大轎。
「喂,很多人都瞧見他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殷少爺真要娶她?」
「這名女子是誰?我怎麼沒見過她?」
「咦,我好像有印象,我似乎見過她,她好像是哪一家的丫鬟。只是是哪一家的呢?」抓頭搔耳的。「想不起來。」
「你說她是丫鬢?」有人聽到,立刻驚呼,也不管他的話沒頭沒腦的。「殷家少爺要娶丫鬟?不會吧,嚇死人了,主子真的看上丫鬢了?」
「外面果然議論紛紛呀……」江淘兒的臉蛋埋在殷願懷裡,不敢抬起,耳聞四面八方的議論,喃喃道:「我真的變成你的人了。」
「你本來就注定要回到『殷家莊』。」殷願將她扶進轎裡,令轎夫「回家」。
*** ***
青山省太守忽然駕臨「殷家莊」。
「請用茶。」總管忙著招呼貴客。一大清早,門房就通報貴客到。董太守獨自一人前來,並未帶著隨從,而且表情奇持,不知有何要事。
「都下去吧。」殷願摒退奴僕,不過要總管帶江淘兒前來大廳。
「是。」
董太守與殷願並肩坐於首座,呷了口茶,殷願放下茶杯,問道:「太守何時對平民百姓的婚事如此關注了?竟然要問我婚配之事。」
「因為事主兒是你,本官才會關注。」董太守回道。「現在四處都傳著你將迎娶丫鬟江淘兒,而且還會是正妻,是真的?」
「沒錯,傳聞是真,只是……您臉上並無喜悅與祝賀之情。」殷願回得直接。他與他認識十年,殷家在暗地裡可是相當照顧這位行事算是公正的董太守。
「少爺,江姑娘到。」總管銜命帶來江淘兒,又立刻退下。
「淘兒,這位是太守董大人,參見行禮。」
「董大人安好,奴婢向您請安。」江淘兒福了福身。打從回到「殷家莊」後,她都待在房裡思索著如何應付「為人妻」的後續日子,甚少踏出房門。
「免禮。」董太守望著她,多年下來訓練出的好眼力,一眼便認定江淘兒是單純之女。「江姑娘純潔無瑕之姿,與殷少爺極相配,雖然丫鬟身份惹了點爭議,但主子娶婢之事一定會成為美談,也因此,現下不僅是儷城縣,整個青山省都討論著你要嫁給『殷家莊』少爺的消息。」
江淘兒無奈地垂下肩,幽幽道:「其實奴婢也知曉自己身份低下,無奈殷願少爺要『強娶』奴婢,奴婢無法拒絕,可奴婢自知無格高攀殷願少爺的——」
「住口!」殷願不悅地回道:「什麼身份低下,什麼不願高攀,本少爺不喜歡聽這種自貶之語。要說『強娶』,沒錯,本少爺想要的妻子就是你,為了公告周知,還特意帶你到『元奎酒樓』居住一宿,就是要讓皇朝百姓們知曉你江淘兒將會成為我的妻。」他不再與她周旋,也不再與她囉嗦,直截了當把他丈夫的身份給端出來,否則他這個「騙子」永遠都得受到她的質疑。
江淘兒呆住。原來殷願故意帶她到「元奎酒樓」,就是要塑造她是妻子的身份。
無形中,她又中了他的陰招,只是這個陰招,她該喜還是該悲呀?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生米煮成熟飯了。」她傻愣愣地開口,名分就這樣定下。
「是無法改變了。」董太守僵硬的臉皮一抖一抖地。成為殷夫人,她居然不悅。「江姑娘似乎不太高興?為什麼?還是說,你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擔心禍及殷願?」
「我闖禍?」江淘兒傻眼。
殷願臉色一沉。「出了什麼事?」
「這就是本官找你的原因。」董太守在青山省為官十年,這十年來常得殷家照應,所以他一接獲對「殷家莊」不利的訊息,連忙前來警告且商議應對之法。「有人要對殷家不利。我在子夜時分接到一道奇怪的命令,久居京城的龍郡王忽然發文要本官調查『殷家莊』的底細,至於原因,並未說明。而近幾日,我在京中的好友亦暗示我,皇上似乎真的派遣一名特使前來到儷城縣,而江姑娘曾經到處找尋特使之事也是實情,這不免讓我將兩件事情兜在一起,懷疑是否『殷家莊』將皇帝特使給惹惱了,所以朝廷方面開始在查究『殷家莊』。」
江淘兒臉色刷白。
「另外,郡王還要我特別調查『殷家莊』是否養有密探,是否派遣細作潛伏在朝廷內部,監視著聖上的作為,倘若為真,『殷家莊』對朝廷如此不敬,這條罪行可是會讓『殷家莊』面臨腥風血雨的下場。」
「沒有密探這回事。」江淘兒想都不想地為殷願說情。「請太守幫殷願申冤,『殷家莊』的人個個為人正直,殷願從不做暗事的——不,殷願會做暗事,但全是默默行善的暗事。太守明監,『殷家莊』為善不欲人知,殷願行善佈施從不願敲鑼打鼓到處宣揚,所以百姓們幾乎不知,但我很清楚啊,殷願可是好人好事的極致代表!或許皇上可以將『仁義王』頒授給『單家堡』,但另一個『慈愛王』之爵位就極適合『殷家莊』。」她居然為了殷願而扯謊,而且還是扯下漫天大謊,違逆她向來的習性,臉不紅氣不喘地為殷願說情。「稟太守,『慈愛王』是仁慈且愛人之聖者才有資格爭取,殷願恰巧適合這個爵位,請您代替殷願向皇帝美言幾句,也千萬不要誤會殷願。」她不能噁心,不能吐出來,要鼓吹殷願的好,這樣才能助殷願逃過一劫。
「本官與殷願交情極深,自然知曉殷願的優秀,只是……跟我說這些沒用……主要的裁決者是皇帝特使,但是皇帝特使不知道何故,想找殷少爺的麻煩。」
慘了,她上回真的惹惱皇帝特使了,特使會想對付「殷家莊」,她確實是導火線。
「後續處理只有請殷願自己來。」董太守歎了口長氣。「其實本官也是冒著被砍頭的危險前來示警,但我幫不上忙的,殷願,你好自為之。」
「多謝,我會小心處理。」殷願深瞳閃爍著陰沉之光。
******
一前一後,殷願走在前,思量著。可笑,他都尚未對皇帝特使見死不救的行徑加以報復,他倒先反咬了一口,而且還利用淘兒的無心之舉,查出「殷家莊」在朝廷布設密探細作之事。
江淘兒低頭走著,滿心愧疚地跟隨在後,步屨沉重。雖然疏落有致的花草灌木譜出一條香之道路,置身其中該清心,但她很鬱悶!
「如果我淹死了,特使或許就不會發怒,也不會延及『殷家莊』了。」她懊惱道,不知為何,在他身邊總會發生天崩地裂之事。
殷願停步,回身看她,道:「倘若不幸你真的溺水而亡,我保證特使將成為祭品,而我也會再一次下水找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抓住你,與你同在。」
她重重一震,這話,令她動容,只是……
她垂下眸。
「倒是你方才大力稱證我的優點,為何?想贖罪?」殷願對她的大肆巴結忍俊不禁,沒料到她會說出違背良心的反話來。
「我也不知道自個兒怎麼會說出那麼多的謊言,我只知道要替你脫罪,就怕你被砍頭。」她承認自己方寸大亂,明明視他為騙子,但一聽到他性命堪虞,就無法自持地想護衛他。
「也許是你喜歡我喜歡到連本性都願意捨棄了。」他提點她。
她一震,差點放棄了不要隨便相信人的戒律。「我才不是喜歡你呢,我只是覺得……覺得……這回是我闖下大禍,我必須彌補,畢竟我害到你,因為我欠考慮,在義憤填膺下把你拱出去,結果惹得皇帝特使大怒,禍從天降。」她愈說愈沮喪。
「別難過了,殷願是該受點教訓。」一道聲音響起。
「東方及?你怎麼來了?」她大驚,殷願會殺死他的。
「你還敢現身?」殷願冷睇他。
東方及微笑著,毫無畏懼地走近,道:「到處都在傳聞殷願要娶丫鬟的美事,我怎能不來瞧瞧究竟。」
「還瞧,若非你帶她離開『殷家莊』,事態也不會變得如此複雜。」殷願沒好氣地道。
「我說了,不是東方及帶我走的,你別冤枉他。」江淘兒還是急著為他脫罪。
「沒關係,就承認吧,我的作為向來瞞不過他,他早算出是我帶你離開『殷家莊』,所以他應該要感激我。」東方及討賞道:「因為我的協助,促成了一樁美事,兩位應該喜上眉梢,包給我一個大紅包,但為何淘兒姑娘卻是愁容滿面的呢?」
江淘兒撇撇唇,開始將殷家即將面臨的災禍說出來,也將自己向皇帝特使告狀之事全盤托出,現在不僅告狀不成,她還差點淹死,甚至惹得皇帝特使惱羞成怒,居然要對付「殷家莊」。
「而你就是災禍的起源!」殷願直指扮無辜的東方及。
「我是為了讓兩位走得長久,才使出『小別勝新婚』的詭計,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會冒出個皇帝特使來,引發後續整個失控,也不能全怪我吧?」東方及聽完後,更覺無辜,「倒是你真精於算計,早就養了個太守高官,讓你可以早一步接獲不利消息好防堵事態擴大。」
「殷願,你別亂怪人,東方公子並非災禍的源頭,真正惹禍者是我,是我害你陷入死劫之中的。」她沮喪極了。
「其實若逃不過,那就死吧,沒啥大不了的。」東方及涼涼道。
「你說什麼?你怎麼可以詛咒殷願!你也是惡魔!」江淘兒氣惱地瞪他,憤怒得想掐死他。
東方及笑了。「哎呀呀,你好護衛殷願呀,果然是殷願的妻。玩笑話,我方才說的只是玩笑話,你別生氣,況且殷願豈會乖乖就擒。」
「你——」她跺腳,又羞又窘,罵他反被取笑。
「好了,別鬧了。」殷願思忖著反擊之法,新仇舊恨,這回絕不會讓皇帝特使好過。「淘兒,你見過皇帝特使的真實相貌,你先把他的模樣畫出,我要把他的底細給查清楚,再找令他消火之法。」
「是。」三人轉住書房,取來畫具後,江淘兒將皇帝特使白公子的模樣精確畫出。
畫畢,圖像交予殷願,江淘兒咬了咬唇,道:「其實……要解決這件事並不難,皇帝特使是因我而遷怒『殷家莊』的,換言之,只要把我送去給特使治罪,殷家再言明全是我自行主張,把全部的罪過推給我,而我也扛下罪行,如此一來殷家就可以逃過此劫了。」
「渾話!」殷願斥道,用手指彈了下她額頭,神情難看地輕罵:「你善良到腦筋不清楚。」
「什麼呀。」江淘兒揉著微疼的額頭。「你生什麼氣,我只是把最好的建議提出來。」
「不許你有代我受過的念頭,不准!」殷願臉色難看地警告她。
她看著他,不答。
「說話,我要你答應不准亂來。」
「喔。」輕輕地,幾不可聞地,她應聲。
「嘖嘖嘖……好美的畫面呀,打是情、罵是愛的戲碼就直接在我眼前上演,真漂亮,兩位倒是愈來愈不避嫌了。」東方及搔著下巴說道。
「什麼呀……」他戲謔的言辭卻換得江淘兒的苦苦一笑。
以為殷願會捨棄她來保護「殷家莊」,但他沒有。
明明山雨欲來的恐怖感覺已瀰漫了「殷家莊」,但殷願反倒更加守護著她。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抓住你。」
這句話令江淘兒動容,也不斷在她腦中盤旋,甚至烙印進了她的心坎裡,讓她想再相信他一次。
「所以——」她粉拳緊握,道:「我還是要出去,我要去找白公子,我要救殷願!」江淘兒做了決定。
於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江淘兒見四下無人,走到她事前就尋到的小門,偷偷溜走。
這回,沒有人攔下她,她腳步未停地狂奔出去。
風聲颯颯,在黑夜裡,一盞燈驀然亮起,映照出殷願的俊容來。
*** ***
熙來攘住的街道,熱鬧得很,明明已經離開儷城縣,轉到隔鄰的風味縣,江淘兒還是只能低著頭。沒想到江淘兒這名字還真是風光,到處都在討論她,並且都認定她是殷願的妻子。
「不會吧……」她才咕噥著,耳畔就又傳進人們的討論聲。
「江淘兒真是幸運,就這麼飛上枝頭當鳳凰了。」氣呀。
「江淘兒是何來歷,怎麼會被大富商殷願少爺給看上哩?我曾聽聞她是個丫鬟身份,且不是出自『殷家莊』,那麼她究竟來自何處啊?」真詭異的身份,妒啊。
「『殷家莊』家風向來神秘,是很難套問出江淘兒的來歷。」
「我有個親戚是『殷家莊』裡的僕役,我死求活求的,他總算偷偷告訴我,江淘兒是突然冒出來的,其實殷家人也不知道她打哪裡來,總之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殷家莊』。」
「胡說八道的吧,哪有人會突然蹦出來?!」
「也許是天仙下凡哩……」哈哈哈……「痛!」咬到舌頭。
「活該,胡言亂語的下場。不管江淘兒從何而來,她是殷願媳婦這事已經無庸置疑,咱們外人也不該再胡言亂語。」
真的無庸置疑了嗎?流言一句句地飄進江淘兒耳裡,但捫心自問,自己並未下定決心要嫁給他呀,縱使她真的很喜歡他,而殷願也展現對她的在意,可是……可是……她仍質疑。
還有,「單家堡」為何都沒有動靜?她的名字已經公諸於世,按理「單家堡」應該會向「殷家莊」討人,或者登門詢問清楚狀況才是,但沒有,「單家堡」完全沒動作,這也讓江淘兒不明就裡。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道:「別管『單家堡』了,『殷家莊』的毀莊之災要先解決。只是要怎麼解決呢?」五天過去了,她一路走著,忍受各種各樣的流言,還要提防殷願追來,最慘的是,她問不到皇帝特使的行蹤。
再拖下去對「殷家莊」更不利。怎麼辦?
江淘兒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尋人之法,終於,她決定豁出去了。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用力地、使盡全身力量大吼道:「白公子,奴家找您,您若有聽見,請您快現身吧!」這是她無計可施下的唯一辦法。
「嚇!嚇死人了!什麼白公子?你突然叫這麼大聲要嚇人呀!」她的獅吼功惹得行人紛紛退避,不解她忽然大叫的用意。
「白衣公子、白公子,你認得出我聲音的,請您快現身吧!小女有要事相稟,白公子——」
「她在喊誰呀?」
江淘兒走到哪吼到哪。「白公子再不現身,小女子也就不客氣了,您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的身份報出來,白公子——」
「到底是在找誰呀?她瘋了嗎?」
江淘兒使盡吃奶力量到處嚷嚷:「白公子——出來!」
「你真好玩,不僅像是到處亂闖的無頭蒼蠅,現在又學會獅吼功,到處召喚獵物,真是嚇人的丫頭。」東方及忍笑的聲音自角落處冒了出來。
「東方公子,怎麼是你……你怎麼找得到我?咦,你拎著的人是誰啊?」東方及拎著一個身高與她差不多的小公子,一身瀟灑的男子裝扮,容顏還俊美過了頭。「他——是男是女?」江淘兒一見就心生疑惑。
「他是『白公子』,一個喜歡盟主旗且作著武林盟主春秋大夢的少年英雄。」殷願的回應隨後響起。
江淘兒臉皮僵住,顫顫開口:「殷願,你也來了……」
「我豈容你逃離第二次。」
「這麼說來……你掌握了我的行蹤?」
「沒錯,我一路跟著你,也想看你要用什麼法子引出皇帝特使,沒想到……」他搖首。「竟是這麼可笑的辦法。」
「你真的一路跟著我?」唉,認命了,真的甩不掉他。江淘兒的話鋒轉到東方及身上。「怎麼回事?這位『白公子』是怎麼了?他似乎無法動彈,還得要東方公子拎住才能站立。」江淘兒好奇地看著不說話、還努力瞠目怒瞪東方及的漂亮小公子。
「『他』是無法動彈,而且也不能讓他動彈。」東方及笑道:「這位『小白公子』很不自量力,老是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的王者,我擔心『他』鬧笑話,先給『他』下了藥,讓『他』暫時全身乏力,無法開口,由我擺佈。」
「原來如此……只不過,『小白公子』和皇帝特使白公子同姓耶。」江淘兒天真又疑惑地說著巧合之處。
殷願深瞳閃著異彩,道:「就因為都姓白,才要帶著『他』。『他』可是咱們的救命符——」
「殺!」一道掌氣忽然出現,朝江淘兒急射而去,江淘兒渾然不知,只在思考殷願是什麼意思。
殷願感受到週遭氣息的波動,想都不想先擋在江淘兒面前,也接了掌氣。
「唔!」殷願發出悶聲,退了幾步,發現來人武藝高強。
「怎麼了?」江淘兒看見殷願忽然被震退,並且臉色發白,一驚,又瞧見一名中年壯漢表情冷肅地竄出,還朝她揮掌而來,「那人要做什麼?他要殺我嗎?」她叫。
「小心!」殷願又衝上前抱住她,要替她擋住掌風。
「會打到你的!」他用身子護住她,會受傷的。「你不要打他——」
砰!東方及擋住壯漢,出掌將壯漢逼退。
「好強的身手。」東方及神情冷了。
「你很痛嗎?」江淘兒急急抓著殷願手臂,瞧他臉色慘白,心痛極了。「你要不要緊?要不要緊?」
「沒事。」殷願微微一笑。
大漢冷道:「你們膽敢抓『小白公子』,那麼江淘兒就要承受相同之苦。」語落,大漢又竄向江淘兒,儼然打定主意要擒她、傷她。她傻愣愣地,不知如何反應,只覺得大禍將至。
「你休想動她。」殷願又一次將她卷在懷中,大漢的掌風又一次直直朝殷願背上擊去。
「不!會打死人的啦!」江淘兒眼見大漢硬鐵般的掌心就要打到殷願的背部,急著要跳出來護衛他。
「你別亂動。」殷願硬是扣住她,拉她退後,擺明就算致命的掌氣轟來,也由他擋住。
「不要這樣……」她驚恐至極,上窮碧落下黃泉這話真是不吉利,她才不要他死去。「我好喜歡你的,我絕對不許你受傷,不可以……」她掙扎著要反過來保護他。
「我也不許你受到傷害!」殷願擁著她再度躲過大漢追擊,傾盡生命護衛她,視她比自己性命還重要。
「不要,不能傷到殷願……」
轟!東方及又適時擋住大漢的掌氣,殷願也成功將江淘兒帶到較安全的地方。
呼呼呼……氣喘吁吁……
怦怦怦……心跳如擂鼓……
「殷願……」江淘兒凝視他,此時此刻,對他再也生不了任何的質疑。
四周,變得安靜無聲,原本圍聚的百姓在打鬥之時開始被趕走,並且威嚇不准偷窺。百姓嚇壞了,逃之夭夭,而街上也瞬間變得安安靜靜。
又一會兒,一頂華轎行來,停下。
「公子,閒雜人等都撤走了!」轎夫向轎裡人稟告著。
「是白公子。」江淘兒認得那頂轎子。「你出現了,你終於出現了!」
殷願將她護進羽翼中,朝轎子道:「淘兒四處找你的做法果然讓你無法忍受,逼得你現身了。」
「呀!原來這又是你的詭計,所以你才讓我到處亂找白公子。」江淘兒總算瞭解他為何會放她出莊,原來是想誘引白公子出現。
「嗚嗚嗚……」開不了口的「小白公子」忽然嗚嗚叫。
東方及拎著「小白公子」走到轎子前方,似乎在示意些什麼。
「殷願,你還不束手就擒,還敢跟我閒扯。」轎內的白公子不贅言,冷厲喝聲。
江淘兒慍色道:「白公子,你的行為不正,怎麼可以殺人呢,還命令我們束手就擒,我們又沒犯錯,為什麼要傷害我們。對了,這其實是你第二次傷人,堂堂大官,竟然草菅人命。」她抬眼望著殷願。「幸好殷願護著我,我才沒事,但他受傷了,都是你害的。」只要想到方才驚心動魄的場面,就腳底發涼,只是經過此事,她對殷願的種種質疑確實煙消雲散。
轎中人道:「我並沒有草菅人命。一,江淘兒好大的膽子,竟敢四處宣揚我的身份。二,她竟敢向我干涉說項『仁義王』之事。第三,既然已知我的身份,卻敢斥責我,你們如此大膽,自然該付出代價。」
「這樣就要殺人,心胸真狹窄!」江淘兒不敢置信。
「大膽,竟又出言不遜。」轎夫聽不下去,回斥道。
殷願陰幽地出聲:「白公子,那你眼見江淘兒落水,卻見死不救,是否也該受到懲罰?」
白公子沒回話。
四名轎夫相覷一眼,倏地疾衝上前,要將東方及、殷願、江淘兒擒下。
「站住!」殷願倏道。
「嗚嗚嗚……」被東方及拎到最前方的「小白公子」喉嚨被扣住。
「若要讓『小白公子』跟著一起喪命,那你就動手吧。」殷願放話。
「停!」轎裡人一喝,四名轎夫立刻停步。
「嗚嗚嗚……」「小白公子」又氣又惱地扭來扭去,但就是扭不出東方及的箝制。
「好奇怪,為何『小白公子』可以讓轎裡的白公子斷了殺念呢?」江淘兒將一切看在眼中,隱約覺得事情不單純。
東方及笑咪咪地開口道:「『小白公子』姓白,皇帝特使亦姓白,白特使願意為了『小白公子』而命令手下不許動手,這兩人關係為何不言而喻。」
殷願直接解謎。「他倆是兄妹,是血濃至親,白公子疼妹如命,自然捨不得她受到一絲傷害。」
江淘兒懂了。「『小白公子』女扮男裝。」難怪俊美到不可思議。
轎內的白公子陰冷道:「殷願,你有能力把我跟她的關係調查得如此清楚,可見得殷家豢養密探一事為真。」
「是真的又如何,本少爺已掌握住救命符,你輸了。」殷願不客氣地談條件。「你曾傷我的淘兒,又想滅我殷願,但我要提醒你一事,你鍾愛的妹子在武林到處搗亂,已得罪了一群武林人士,追殺令已經準備發佈。不僅如此,橫在眼前的是她的性命已經掌握在我們手中,你已無路可走。現在,你我各退一步,條件交換,我保『小白公子』平安,也保『小白公子』可以順利闖蕩江湖,但你不許再計較『殷家莊』之事,兩造和平相處。如何?」
轎裡人沉默著。
「嗚嗚嗚……」「小白公子」繼續努力掙脫箝制,還是徒勞無功。
東方及見白公子不答,笑道:「白姑娘,你命休矣!」
「成交!」轎裡人旋即開口。
「成交!」殷願語落,東方及立刻將「小白公平」一送,讓四名轎夫接住。
東方及再彈出一瓶藥罐,也給了承諾。「解藥拿去,此後『小白公子』可在中原武林生存,不會受到傷害。」
「走。」白公子令下,轎夫將「小白公子」送進轎子裡,全部退走。
「呼,沒事了嗎?」江淘兒大大鬆了口氣,無力地偎進殷願懷裡。「我們得救了。」
「是沒事了,幸好你的白公子畫像讓我找到他的弱點,讓風波得以平息。」殷願愛戀地看著她、抱著她。
「很好,你們同舟共濟度過了生死關,只不過……我為什麼要負責『小白公子』的安全呀?」事後,東方及發現自己無故攬了個大責任。
「那是你愛作怪的下場。」殷願回以一句,擁著江淘兒轉身走。
「啥?你在說什麼,你是笑我自作自受?」東方及尾隨問明。
「沒錯,你是自作自受。」殷願再回。
「你不要這麼說東方公子啦,他可是協助我們的救命恩人耶,況且我們鬧出這麼多的風波,還老是面對生死交關的考驗,不也是自作自受的一種?」江淘兒插嘴道。
「我承認是自作自受,誰教我愛上你。」殷願道。
「愛上我?」她啞聲,臉紅透臉。
「我很愛你。」殷願再道。她的俏容要炸開來了。
「哈哈哈……」東方及大笑著。
江淘兒臉紅如桃花,就這麼一路窘赧地返回「殷家莊」。
作者:
teae
時間:
2022-4-11 00:47:32
結束
「總要給個交代吧?」江淘兒對殷願堅持著。「我們一定要給『單家堡』一個交代,畢竟『單家堡』花費巨款買下我,我卻離開單家,恩情未還,心有疙瘩。再說若非『單家堡』行善買下我,你也不可能遇見我。」
「好,我給交代,我答應不再破壞『單家堡』的『仁義王』美夢,另外再償還一千兩黃金,換成是我買下你,買下你這位淘氣兒。」殷願同意之因是不想讓她對單家心有負擔。
她撇唇道:「嚴格說來,我是被你搶來殷家的。」
「是搶還是買,由我決定。總之我替你還清單家恩情,你已經屬於我。至於單家,得到這筆錢,還得到我不擾亂『仁義王』之夢的承諾,該向我叩首謝恩。」
「你真壞耶!」她啐道。
「等一會兒,我就親自寫信告知『單家堡』你已是殷家人。我非常確信,一心要爭取『仁義王』的單家不會再橫生枝節,只會啞巴吃黃連地默默接受這個事實。」
「殷願,你真的很壞耶。」江淘兒無力地道,他的陰沉性格還是不改,看來她還是得要緊緊看住他。「啊,對了,薛又星姊姊的去向呢?你可有動用殷家密探幫我探查她的下落。」
「有,離開『單家堡』的薛又星也一樣平安,探子回報,薛姑娘應該也會得到很好的歸宿。」
「應該?你不能確定嗎?」江淘兒又面露擔憂。
「好,我確定她有好歸宿,即便頭銜是壓寨夫人,但一定會過得很快樂。」
「什麼壓寨夫人?好恐怖的頭銜呀!」江淘兒嚇一跳。
「我再慢慢告訴你。」
「我現在就要聽。」
「現在?現在不行,現在我想親親你。」殷願立刻掬起她的下巴,擒住她的櫻唇,四唇緊貼,纏綿著,不斷不斷纏綿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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