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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席月紗 -【忘川邊的等待】《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6:07     標題: 席月紗 -【忘川邊的等待】《全文完》

席月紗 - 忘川邊的等待

真不是他要說,
這小妮子當真是煩得可以,
將他從千年的沉睡中喚醒也就罷,
還老愛給他惹麻煩,
瞧瞧!修行不夠的她又跌進人家鋪子裡,
把人家屋頂撞了個大窟窿不說,
有吃有拿不付錢,氣得人家來討債,
讓他不得不嚇唬一下這些低等生靈,
而且就算他失去了千年前的記憶又怎樣,
有必要老是在他耳邊碎碎唸──
當初她是因他才被創造出來的,
他可是一魔之尊,不是保母耶!
直到他憶起一切才確定她的話是真,
但她的存在怎麼會是為了毀滅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6:55

楔子

  神界;神界居於九重天外,永生不老,世間萬物只有經過千萬年的修行才能達到神的境界。真正的無情無慾,一切都以秩序和苛刻的等級制度來維持。

  魔界:和神界完全對立,同在九重天外的另一時空,有「神魔之井」和神界相通。據說,最初的魔是神之墮者,身為遠古四上神之一的重樓背叛了神界,獨自創造了魔界,從此就有了一些同樣不馴的追隨者。

  仙界:僅次於神魔二界,苦苦追尋著神界的腳步,可是從仙修成神是多麼漫長的歲月,何況還有那麼多世間情愛的誘惑。

  妖界:有了墮神的魔界,自然就有了藐視仙班的妖界。卑微的生靈開始修行,往往因為非人的身份被仙界排擠,同樣的努力卻得不到認可,不如做個任性妄為的妖精。

  人界:人類是神的寵兒,帶有女媧的靈氣,更有女媧後人的庇護。無論修仙還是成神都比其他生靈來得容易,也因此,成為其他各界欺凌的對象。人界的蜀山連接著人、妖、仙、神四界,可以說是各界互往的要道。

  鬼界;生生死死,緣起緣滅,天地眾生最終的歸宿還是鬼界。踏過忘川,一切都會在輪迴中重新來過,即便是神魔也不例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7:15

第一章

  透明的水在蕩漾,他在水波之下沉睡著,從水底看上去,水面的一切都暈成一團七彩的顏色。

  偶爾他睜開眼睛,會看到蕩漾的水面會忽然靜止下來,然後水面上會貼著一張臉。那是一個十五、六歲少女的模樣,她的眼睛如琉璃一般綻放著光彩,花瓣一般的唇中會飄出淡淡的歎息。

  「重樓,為什麼你還不肯醒來?」

  為什麼不肯醒來?水波下的男人閉上了眼睛。為什麼不肯醒來,為什麼?

  身邊迴盪著水流的聲音,水溫忽然變得沸騰起來,周圍似乎出現了火焰,殷紅的火包圍著他,可是他依然不想醒來。

  重樓,你該醒了。

  歎息一遍遍地在耳邊迴盪著。終於,他再次睜開了眼睛。這次,他的眼睛是紅色的,像火焰。

  就像少女的眼睛。

  ※※※※※※

  緋紅的妖月在墨色雲層間忽隱忽現,月下黑色的山群中,彌漫著濃重的霧氣。

  忽然群山中噴發出耀眼的紅光,這光幾乎映紅了整個天空,也照亮了漆黑的魔域,依稀可見一個個疲倦的身影正站在散落的祭壇上。

  此刻,他們都抬起了頭望向紅光出現的方向,每張臉上都帶著淡淡的欣慰。

  「他終於醒來了啊……」

  黑炎山的魔窟中,灼熱的地獄岩漿舞動著妖嬈的赤紅,魔窟上方直通天空,紅月和岩漿相呼應著,彷彿在等待著什麼。魔域各大長老圍住一塊正迸發著紅光的黑色岩石靜靜等待著,疲倦的臉上卻帶著欣喜。

  或許他們太專注於那刺眼的紅光,而沒注意石窟角落的碎石縫中,一把爬滿青苔的劍柄正帶著微弱的白光,光芒中彷彿有一雙期待的眼睛看著紅光外洩之處。

  岩石在一點一點的破碎,從每個隙縫裡都射出強烈的紅光,漸漸地,射出的紅光越來越多,在一聲巨大的轟鳴中,整個魔窟的地面幾乎全部破碎,露出了下面的地獄岩漿。

  所有的長老眼中立即出現了驚喜,在一片碎石紛飛和耀眼的紅光中,一個倨傲的身影浮現在岩漿的上空。

  饒是地獄岩漿也比不上的殷紅長髮隨著氣流飄動,玄色戰甲上是豔紅的披風,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纏繞著頎長的身體,他背對著眾人,望著天空,好像在想著什麼。

  「魔尊大人……」

  一個白衣長老顫巍巍地跪倒,緊接著,整個魔窟的所有長老也一起跟從。

  「魔尊大人請帶領我們反攻神界!」

  「魔尊大人請救救魔界。」

  此起彼落的懇求聲在魔窟裡迴盪,就在這全場跪倒的時刻,角落裡的劍柄慢慢逸出一個白色的身影。身影漸漸清晰,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晶瑩剔透的小臉上是一雙如墨色琉璃般的眼睛,素白的衣裙下是白皙得幾乎透明的肌膚。

  她呆呆望著浮在空中的昂然身影,許久才忽然反應過來的小小歎息了一聲,然後立刻又掩住口四處張望。還好還好,這些長老都沒注意到。

  癡迷的眼眸再次追隨著已經看了千年的身影,每天都在祈禱著他可以醒來,可是真正看到他醒來的時候,卻又覺得不敢相信。

  重樓靜靜地看著天空,沉睡了千年,再次醒來,他在魔界設下的結界變得動盪不安,衝擊著結界的力量帶著熟悉的壓迫感,這難道是……

  儘管知道重樓才剛剛醒來,但是白衣長老還是迫不及待地上前報告魔界這千年的變化。

  「魔尊大人,請為魔界解除天帝的封印。」

  他的話音剛落,墨色的天空之上忽然出現了一抹月牙白的光暈,它的光輝讓那輪紅月開始暗淡,壓抑的氣息也越來越靠近。

  「魔尊大人,自從千年之前您受傷沉睡後,這個封印之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它吞噬著魔界的力量,就算集合魔域眾魔之力也難以抵抗它,再這樣下去,整個魔域會被神界徹底毀滅在六界之外。」

  重樓望著那抹看起來柔和的白色光暈,譏諷地笑了一下。

  「那是天帝的封印之光。」天帝身為神界最強的神,又豈是尋常的魔可以抗衡的。

  「所以才希望魔尊您來解除封印。」

  或許天帝在神界是無敵的,可是六界之中不只有神界,還有一個可以和神界並駕齊驅的魔界,由魔尊重樓領導的魔界和天帝領導的神界,向來是六界最強大的。千萬年以來,神魔之戰一直沒有停歇過,同樣是不生不死的永恆生命,所以即使對抗了千萬年,結局都是以和局收尾,也因此整個六界才得以維持平衡。

  可是千年前,神魔二界再次開戰,而那次戰爭中,魔界破天荒的大敗,重樓也因為傷重沉睡了千年。

  所以天帝才趁機對魔界施加了封印之光,想一點一點的消磨掉魔界的魔力,等到魔界實力虛弱之際,再一舉毀滅。

  而魔界原本就因為落敗致使元氣大傷,加上根本無力解除天帝親自設下的封印,在無計可施之下,只有想盡辦法喚醒重樓來破解。

  如今他總算是醒了,千年的苦難終於到了盡頭。

  「如果是天帝的封印,那麼唯一可以解除的人只有魔尊大人了。」

  的確,天帝的封印對別人來說可能是無解,但對他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的事。重樓望著那抹漸漸吞噬緋月的白光,嘴角有絲冷笑。天帝什麼時候開始玩這樣無聊的把戲了,這樣的封印之光想證明什麼?

  眼看白光越來越強烈,長老們終於忍不住,上前再次請求。

  「如果魔尊可以的話,請……」

  「夠了。」

  重樓終於慢慢把臉轉了過來,在他回頭面對眾魔的一剎那,白衣長老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氣。即使曾服侍在魔尊身邊幾萬年,可是畢竟有千年不見,再次見到他仍然會為這樣的一張面孔所震懾住。

  那是一張如冰雪般蒼白的臉,可是在這張冰冷絕美的臉上,眉心卻帶著火一樣豔紅的印記,而那雙魔族特有的紅色眼眸,每當他有情緒波動時,會瞬間幻化為無窮的火焰。

  這張臉是完美的,完美到無法用任何形容詞去描述,可是他卻是六界聞之色變的魔尊。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用期盼目光看著他的魔眾,也沒有錯過角落裡那個眼中寫滿欣喜的小小身影,緋瞳閃爍了一下就漠然地忽略過去。

  那是一個微弱的靈,連低等的鬼都不如,難怪這些魔界長老會察覺不出她的存在,她的確不值得凌駕六界的魔族去理會。

  火紅的眼眸繼續看向天空欺壓下來的白光,倨傲的身體忽然如一道紅色流星直沖出魔窟。整個魔域的魔眾都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在黑炎山和天空越來越近的白光之間飄浮著,如同一團火焰。

  望著那層聖潔的白光,那張冰雪般的俊美面孔嘲弄地笑了,一團紅色光球在他的手上聚結,那光越來越亮、越來越紅,他托起光球雙手猛然推向天空。

  只見那紅光球瞬間從他手心爆炸開來,整個天空幾乎都被這奪目的紅光籠罩著,連封印之光似乎也被染紅了。

  魔眾們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直到那紅光終於逼退了白光,天空再次變成記憶中的深,月也豔紅如洗地出現了。

  瞬間的安靜後,魔域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在眾魔狂歡的時刻,角落裡的小小身影也欣喜地看著重樓,唇邊是止不住的微笑。

  千年了啊,在他醒來的這一刻果然是這樣的讓人心動,好想好想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分享成功的快樂。

  可是她這麼低微的靈力只能隨風飄移,連飛翔的能力都沒有。充滿渴望的眼眸閃過一絲黯然。她實在太渺小了,渺小得只能這樣看著他的背影。

  看到重樓逼退了封印之光,笑逐顏開的長老們飛至他身邊。

  「魔尊大人,您辛苦了,您……」他們愕然地止住了話。

  重樓嘴角掛著一絲黑色的血,那張原本就如冰雪般的臉顯得更加蒼白。

  「魔尊您怎麼了?以您的魔力對抗天帝的法術應該是沒問題的,怎麼會……」

  豔紅的披風微微抖動著,他望著掌心的眼中一片肅殺,冷哼了聲,「我的元靈還沒有恢復,魔力只有一半不到。」

  「怎……怎麼可能?!」

  長老們大驚失色。魔尊沉睡了千年難道是因為元靈缺失?這樣的話,一旦天帝的下一波進攻來臨,魔界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魔尊,請問您的元靈真有傷到如此的地步?」

  不該啊!身為唯一可以和天帝抗衡的魔尊,怎麼可能傷得這麼重!

  「千年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場曠世的神魔大戰,沒有人知道起因,魔眾們也只知道,千年之前曾有一個神女通過連接神魔兩界的神魔之井來到了魔界,還帶了一把來自神界的劍。

  但是這個神女有一天和神劍同時消失了,狂怒的重樓獨自衝破神魔之井的守衛強行進入神界,魔眾們得知後也跟隨著他。那一戰是神魔之間最大的一次戰役,也是魔界第一次沉痛的慘敗。

  結果重樓被魔眾救回之後,沉睡了千年,魔界也沉淪了千年。

  千年之後的今天,他再次醒來,長老們很想知道他當年為什麼會憤怒地獨自衝入神界。

  千年之前發生了什麼?重樓握緊了拳頭。他也想知道!千年對於魔來說不過是瞬間而已,可是現在醒來的他卻像是失去了什麼,記憶裡都是模糊的碎片,連他自己都記不起當初和神界開戰的理由,他只記得那陣沉入黑暗前的痛楚。

  自從誕生以來,他第一次感覺那樣的痛楚,宛如從心口流出熱辣液體。

  「魔尊,您……」

  「閉嘴!」重樓看著天空的眼中燃燒著紅色的怒焰。無論他忘記過什麼,他也不會忘記這次沉睡千年的恥辱是神界賜給他的。

  天帝,他永遠的敵人!

  「不需要問我理由,你們只要記住,魔界一定要毀滅神!」

  聽到他的話,長老們面面相覷。魔尊對神界的痛恨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話題,可是缺了元靈的他還要如此執著的話,恐怕就有麻煩了。

  現在的魔界連抵抗天帝的進攻都很困難了,何況是毀滅神界呢?!

  「魔尊……」

  垂下眼瞼,收回那段讓他自尊受傷的回憶,重樓不耐煩地揮開披風,飛到更高處眺望整個六界。

  可是尋找許久居然都找不到元靈的下落,他不禁更加厭惡地皺起眉頭。

  難道他會忘記千年之前的事情,也是因為元靈的缺失?

  「看來被留在神界了……」只有那裡是他無法探及之地。

  想想也是,天帝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只不過為什麼天帝沒有趁此進攻魔界,在他沉睡的時刻不是最好的時機嗎?明知道這樣的封印一旦在他醒來後就會輕易的被解除,還是說天帝設下這個封印就只是想知道他什麼時候醒來?

  眾長老焦急地看著沉思的重樓,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身為六界最恣意妄為的魔尊,他行事從來不曾合乎常理,只是他才醒來就要胡來,會不會太忙了點?

  「魔尊大人,要不要我們幫您尋找元靈?」

  重樓冷哼一聲。這些麻煩的老頭在想什麼,他早就看明白了!什麼幫忙他尋找元靈,不過是想把他留在魔界罷了。

  「我的元靈在神界,憑你們,誰去都是死路一條。」

  他自己種下的因,會獨自承擔所有的果,何須外人多事。

  長老們自然知道他的脾氣,即便他的魔力只剩一半,他的存在與否仍然事關整個魔界的安危,現在不是由他任性的時刻。

  「魔尊,您單身去尋找的話,只怕被天帝發現會凶多吉少。」

  重樓揚起赤紅的劍眉看著發話的長老。「那以你們現在的能力遇到天帝,就能全身而退?」

  「這……」

  再次望著天空,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打算。

  「如果我的元靈真的在神界,那麼會會天帝又何妨。」反正他現在正要找他。

  「可是……」

  他眼中的火焰已經燃起,長老們知道大事已定,也不敢再反駁,否則一旦惹怒了魔尊,他什麼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

  一片沉默後,白衣長老擦擦冷汗恭敬地進言,「回魔尊,現在神魔之井已經被神界完全封死。除了神,已經沒有人可以進入神界了。」

  「那我就從神樹進入神界!」

  重樓冷冷地掃向這些瑟縮的長老一眼。恐怕神魔之井不是神界封死的,而是這些怕他再次獨闖神界的老傢伙們封住的。不過即便神魔之井被封,還是有另外一條進入神界的通道,那就是貫通人、仙、神三界的神樹。

  天帝制定了法則,下界的生靈可以修行,直到成為仙,仙再修行可以成為神,所以就有了一條連接人、仙、神三界的通道,那就是蜀山的神樹。

  「可……可是人間彌漫著神界的耳目,魔尊一旦進入神界,日神就會發覺您的存在,那時候魔尊就會被神界圍攻,加上您現在又受傷……」

  「別說了!」他嫌惡地皺眉。「我會盡量隱藏自己的魔氣。」

  可惡,他居然要做如此低等不入流的事情!重樓心中冷哼一聲。天帝,等到恢復全部魔力之日,這筆帳他會好好算的。

  「好了!你們在此守候,我會很快回來。」

  長老們再次向白衣長老投去求救的目光。這個任性的魔尊還是要去,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什麼事情都要他想辦法!白衣長老心中暗罵這些笨蛋之後,卻還是認命的再次進言,「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去,魔尊還是帶上龍劍一起前往吧!」

  「龍劍?」

  「不錯,就是當年神女帶來的那把龍劍。魔尊您不是一向很喜歡那把劍嗎?」

  其他長老也頻頻點頭。「那劍既然是從神界帶回的,可見威力一定很強大,魔尊帶著它也好助您一臂之力。」雖然自從魔尊沉睡之後,就無人理會過那把劍。

  白衣長老連忙飛至魔窟,去尋找那把估計已經差不多發霉的龍劍。

  他喜歡的龍劍?重樓的視線隨之垂下,不期然看到先前的那抹白色身影,一直熱切看著他的雙瞳就這樣對上了他的視線。那一瞬間,少女羞紅了白皙的小臉,低頭倉皇之間,身影變得清淡,最終躲進了埋在岩石裡的劍身中。

  重樓的眉頭皺了起來。怎麼,難道這個靈是劍靈?

  與此同時,那個長老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原來被插在這裡。」

  他伸手想將那把劍從岩石中抽出,可是比他更快的,重樓伸出了手,紅色的光從他的手心射下,籠罩在劍柄上。岩石頓時開始鬆動,劍緩緩而出,然後順著紅光飛向空中。

  「這是龍劍?」重樓望著眼前劍身上的龍,陷入一片深思。

  這劍的氣息很奇特,熟悉中卻又帶著陌生。他見過這把劍嗎?剛才在劍中的那個靈又是怎麼回事?

  伸手握起劍柄,除去劍上的塵埃,暗淡的劍身剎那間像被注入了魔力一般,變得璀璨照人,柔和的白光和他身上的紅光交輝相應著,劍彷彿活了起來。

  這……眾魔都驚喜地看著重樓。他願意帶著劍嗎?魔尊從來沒有聽從過他們的建議,難道他睡了千年,終於變得好相處了一點兒?

  重樓的俊臉上卻一片冷然,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劍身,然後又鬆開了手。

  「這劍……我拿來無用。」雖然有著神力,但是這把劍的威力太微弱了,別說幫他,搞不好還會拖累他。

  隨意將劍丟給白衣長老,轉身看著在遙遠的天外威脅著還想捲土重來的封印之光。

  他冷笑一聲,「這個魔界就交給你們,我走了。」

  「魔尊大人,萬萬不可,為了魔界的安危,您還是帶著這劍……」

  半空中,他傲慢地回身。「你們別搞錯了,無論魔界還是神界,對我來說都不夠重要,我只是希望打敗天帝而已。」

  「魔尊……」

  「所以,」重樓看向天空,「如果我失敗了,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不等他們回答,他已揮開披風,化作紅色的光影沖向那緋月,瞬間那紅光彷彿溶入了月一樣,消失不見。

  眾魔只好歎息地看著他的背影。

  無思無想無慾求,無生無死無秩序,任性而為,向來是魔界和嚴格守紀的神界最大的區別。而魔尊更是魔界任性妄為的代表,他此去尋找元靈,不知能否圓滿歸來?

  眾魔正在焦慮之中,忽見長老手中的劍居然自己浮起,劍身發出更加強烈的白光,光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少女有些驚慌地望著重樓消失的方向。

  來不及把握,白光忽然耀眼起來,然後像流星一樣隨著重樓也沖向了緋月。

  「這……這是什麼?」眾魔大驚失色。

  從未見過活著的法器,而且那劍中的少女是如何在魔界千年卻未被發覺?

  但是他們也只能看著白光的背影,直到它沖出了魔界。

  「希望天佑我主,保住魔界眾生。」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7:39

第二章

  茫茫雲海,重樓浮在人界的上空,垂眼看著六界中最平庸低下的人類忙忙碌碌地穿梭著。人的生命是脆弱的,只能服從神的法則生老病死,即使努力修成散仙,可是距離真正的仙還為之尚遠,何況是修成神。

  可是他現在居然要混在這樣卑微的人群中,真是侮辱。

  他抬頭看看太陽。日神已經快注意到他了吧!冷哼一聲,倨傲的身體忽然直沖了下來,在接觸到地面的一剎那。他火紅的長髮瞬間變成了黑色,連眉心的印記也消失了。

  與此同時,太陽瞬間強烈了數倍。日神巡視著人界,但是在發覺那陡然的魔氣是個錯覺後,陽光又恢復了原狀。

  重樓冷笑一聲正要離開,忽然聽到空中依稀傳來破風之聲,瞇著眼睛看著天空那點刺眼的光芒。

  那是……

  光芒急速沖向他,終於轟的一聲落在他的面前。

  是那把龍劍!白色的劍身依舊光彩照人,可是巨大的劍上卻掛著一個狼狽的少女,一身素衣被吹得凌亂不堪,白皙的小臉上也帶著疲倦的紅暈。

  她看到他,似乎如釋重負,輕輕鬆了一口氣。

  「你……你怎麼這麼快啊?」

  幾乎耗盡了她在魔界千年來積攢的所有靈力,也不過是勉強跟上他,而這樣的重樓還是刻意掩飾了自己的魔氣……他果然是超乎她想像的強大。

  他瞇起了眼,打量著這個不該出現於此的少女。魔界的結界是他一手設下的,她是怎麼穿越魔界來到人間的?

  等不到他的回答,少女自動地從劍上滑了下來,但是一接觸到地面,她立刻很沒形象地趴在地上。

  「啊啊啊──好痛啊!」

  忘記自己只是個微弱的靈,根本承受不住這麼強行穿越結界的巨大壓力,此時她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了。

  重樓冷眼看著在地上痛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少女。什麼時候連這樣纖弱的靈也敢出現在他的面前,還是千年的時光已經讓人記不得他魔尊的殘暴?

  少女的臉上有著疼痛難忍的表情,一雙燦亮星眸卻又歡喜地看著他。

  「重樓,我……」

  「滾。」平靜無波的吐出這個字眼,他轉身就向蜀山山腳下走去。

  她弱小得讓他連下手屠殺的慾望都沒有。

  「嗄?!」

  少女瞪大了一雙圓圓的眼眸,忘記了身上疼痛,呆呆地看著他從身邊走過,半晌之後,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等等我啊,重樓!等等我啊!」

  背對她的重樓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的繼續往前走,眼看偉岸的背影越來越遠,少女急切地想掙扎站起來,卻無力地撐起身體又再次摔得難看,她的身體裡沒有一絲力氣,虛弱得站不起來。

  魔界四處漂流著強大的魔力,可以讓她得到足夠的力量,但剛才為了跟上重樓的速度,耗費了她不少靈力。

  「重樓……」

  不甘心的繼續努力想站起來,卻依然徒勞無功,再看向重樓離開的方向,已經不見偉岸的背影,精緻可愛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重樓為什麼不理我?是不是因為我太沒用了?」

  一定是的。

  可惜即便連周圍的草木都知道的答案,卻沒有人可以回答她,四下只有一片寂靜,洩氣的小腦袋垂下良久,然後歎了長長的一口氣。

  「什麼時候他才會注意到我呢……」

  不過沒關係,為了重樓她已經等了千年,這點小小的挫折她不會在意的。

  日光下,倒在地上的身影越來越黯淡,終於化作一抹微弱的白光飄入了劍內。同時劍身忽然晃了晃,接著像是有了意識一般地慢慢浮了起來,隨著重樓的方向追了過去。

  ※※※※※※

  蜀山山腳下的桃花小鎮,是通往蜀山這座傳說中的仙山最後會經過的人煙,不少求仙之人都在此聚集,而且蜀山弟子的日用採辦也多是來此。所以,即使它偏遠,卻依然繁華。

  但是在重樓的眼中,這片繁華除了嘈雜得讓他想發火之外,再也沒別的意義。因為他出色的外表早就引來眾人的側目,畢竟他再怎麼掩飾,也隱藏不住屬於魔尊的那種尊貴氣息,因此所到之處招來無數愛慕的目光,惹得他越來越火大。

  但是想要不被神界發覺的進入蜀山,偽裝成凡人從正門而入是最省力快捷的方法,所以即使厭惡凡人,他還是壓下脾氣,尋找蜀山的正門。

  可是尋找了許久,這個小鎮居然沒有一條上山的路。

  就在他找路找得快要發火時,幾個路人的交談聲傳來。

  「蜀山的入口嗎?那必須得到晴道長的允許才可以。」

  「為什麼?」

  「因為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上山的路,只有得到晴道長允許的人才可以看到。」

  「哇,那這個晴道長一定很厲害吧?」

  「那當然,他可是蜀山的掌門。」

  重樓皺起眉頭。看來這個叫晴道長的人,一定在蜀山布下了結界。

  瞇起眼睛,看向遠處的群山。在陽光下、雲層間,蜀山之外有一抹凡人看不到的紫氣,那是結界?想不到除了天帝,還有其他人的結界可以對他產生作用。

  不過這樣的結界比起天帝,還是差遠了,只要找到結界的薄弱點,想無聲無息地突破並不難。

  重樓猶在沉思時,忽然感覺到背後傳來破風之聲,他皺著眉微微側身,一道淒慘卻嬌柔的嗓音呼嘯而過。

  「啊啊啊──救命啊!」

  迅猛的銀光從他身邊飛逝了過去,只聽到砰的一聲,點心鋪子的屋頂被這天外飛來的銀光轟出了一個大洞。

  彷彿捅了個馬蜂窩一樣,鋪子裡的夥計和客人都爭先恐後地跑了出來。

  「天上掉石頭了!天上掉石頭了!」

  畢竟是蜀山山腳下的小鎮,平日裡見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除了鋪子裡的夥計和客人,其他人並沒有騷動,反而都很習以為常地笑著說:「是不是蜀山的幾個笨弟子又在學御劍術了。」

  蜀山弟子入門之後就要苦練御劍術,練成就可以踏劍飛行,可惜這些弟子往往學藝不精,時常飛著飛著就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他們的房前屋舍之間。

  幾個跑出來的夥計苦著臉回答,「不是啊,這個重多了,砸了好大的一個坑!」

  「不是吧?難道蜀山的那幾個笨弟子現在不學御劍術,改學飛石術了?」看來他們的房子一定要換成石屋了。

  熙熙攘攘中,重樓皺起眉頭,頎長的身形準備繞過眾人離去,不料才一轉身,就聽到一聲含糊的大叫從身後傳來,同時伴隨著一陣碰撞聲。

  「重樓!」

  他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地繼續走。他的時間很緊迫,不該浪費在這些低微的生靈身上。

  「重樓!」

  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依舊不曾有些許停歇。

  終於在一聲最大的聲響後,雜音停住了,周圍的眾人傻眼地看著點心鋪子,等待裡面的人現身。

  那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模樣只有十五、六歲,身上的服飾與時下不符,卻顯得飄逸空靈,她坐在一把浮在空中的巨大白劍上,兩隻手抱著好多點心,小嘴裡鼓鼓的,像是塞滿了食物。

  看到重樓沒有回頭,少女不甘心被忽視,來不及嚥下食物就再次急切地含糊大叫,「重樓,等等我啊!」

  巨大的劍慢慢飛出點心鋪子,完全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中。乍然看到如此多的眼神看著她,少女愣了一下,白皙的臉上浮出了紅暈,同時身下的巨劍敏捷地穿過人群,追向重樓的背影。

  這下點心鋪子的夥計反應了過來,大叫,「蜀山之下,居然還有賊敢到我們店裡偷點心,快賠錢!」

  其他幾個人也幫腔,「小姑娘,妳既然會御劍術,想必是蜀山入門弟子,居然還做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怕晴道長責備嗎?」

  「御劍術?」那是什麼東西?少女小心地跟在重樓身後,邊努力吃點心邊回頭張望,一雙大眼中滿是問號。

  看到小賊囂張地邊吃著贓物邊逃跑,鎮民們被激怒了,紛紛把少女和巨劍圍了起來。「砸壞了鋪子,還吃了這麼多點心,快賠錢!」

  少女立刻傻眼,但是求生的本能讓她很快回神,坐著的巨劍像是有生命一般,載著她敏捷地騰空躲開人群,然後沖向重樓。可惜在她快靠近的時候,他以更快的速度輕輕閃開,漠然地繼續向前走去。

  現場一片沉默,第一次遇到這麼不謙遜的「蜀山弟子」,鎮民們更加不滿。

  「有沒有搞錯,我們桃花鎮什麼時候被這麼欺負過了?」

  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加上他們不滿的神情,嚇得少女連忙丟下手中沒有吃完的點心。

  「你們要這些的話我還給你們就是,不要生氣了。」

  點心天女散花一般地拋了過來,不但砸到了夥計,而且也散落得滿地都是,把夥計氣得七竅生煙。

  「妳……妳……」

  又生氣了啊,快跑──,少女來回張望了幾下,發現重樓走得更遠了,連忙驅使坐著的巨劍快速跟上。

  望著「畏罪潛逃」的兩名要犯,更多的鎮民被激怒了。自古以來,蜀山弟子都是謙卑平和,什麼時候冒出這兩個傢伙來?

  「給我站住!」

  「快去追啊!」

  只見一片叫嚷聲中,鎮民們拿著棍子、掃把追了上去,少女原本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重樓,聽到喧嘩聲回頭一看,頓時被一張張滿是憤怒的臉給嚇到了。

  「重……重樓……」

  倉皇間,不自覺地就想拉住重樓的衣角,可是小手卻抓了個空,她不明白地抬頭,得到的卻是他警告的冰冷視線。

  少女頓時愣住了。重樓在看她啊,即使是那種奇怪的目光,但這是他第一次和她的雙眼對視。奇怪的感覺充斥著胸口,她的臉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

  重樓看她了,他第一次看她!異樣的欣喜讓她忽略了重樓已經再次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更沒有注意到身後鎮民開始丟出手裡的武器。

  直到她本能地回頭,一個黑影迎面飛來,嚇得她花容失色之餘,立刻化成了一道銀白色的光球躲入劍中,沒有阻礙的石子繼續飛著,眼看就要擊中重樓。

  「重樓小心!」

  少女又從劍中鑽了出來,想要撲過去幫他擋住石塊,可惜立刻被後面飛來的蘿蔔砸倒在地。

  「痛……」

  與此同時,飛向重樓的石子忽然硬生生地在空中靜止住了,所有的人都止住了腳步,飛在空中的石子、蔬菜像定格一樣地定在半空中,背對他們的男子緩緩地回身,絕世的容顏眼中卻是一片不容忽視的嗜血,像是在思考要怎麼處置這些冒犯他的螻蟻一樣。

  被這樣可怕的眼神瞪視著,鎮民們發覺身體居然不聽使喚地僵直不動,冷汗一顆顆滾落,一個個驚恐地看著重樓。他是誰,為什麼會有這麼壓迫的恐懼感?

  不過最終這些石子還是輕輕地墜落了,重樓收住殺意後繼續向前走著,雖然一肚子火氣,但是他不想徒惹是非。

  街上一片死寂,只有他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可是對這些鎮民來說,那腳步聲卻像一聲聲的索命鈴迴蕩在耳邊,似遠又近。

  摔得難看的少女撐起了身體,被砸得暈頭暈腦的視線看著地上的蘿蔔。

  「這是什麼?」好像是食物的樣子,難道人間的食物都可以做武器的嗎?

  愉快地抱起蘿蔔,少女的身體泛著白光,然後像一朵雲彩一樣輕輕飄到了巨劍之上。她看到已然平靜的眾人,輕輕鬆了一口氣,那把劍立刻托著她跟著重樓的背影快速飛去。

  隨著他們的遠離,鎮民們這才反應過來。「有、有妖怪啊!快通知晴道長。」

  又是晴道長,他也很想會會這個蜀山的晴道長。

  心中剛剛浮起這樣的念頭,一種奇異的氣息就自遠方靠近。

  重樓停下腳步看向天邊,只見從遠處蜀山的茫茫雲海間飛來一片青雲,這片雲越來越近,樣子也越來越清晰,最終輕輕地飄在他前方。原來這雲竟然是一群踏劍飛行的青衣人,領頭者是一個相貌斯文的白衣男子。

  看著重樓,白衣人微微一笑,率先跳下寶劍,緊接著他身後的幾十名弟子也都如出一轍,而飛行的寶劍瞬間一個個準確地插入他們背後的劍鞘。這樣的場面桃花小鎮的鎮民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但是仍然為之讚歎歡呼。

  「晴道長帶著弟子來除妖了!」

  他就是蜀山派的掌門晴明?重樓靜靜地打量著。相貌清朗,帶笑的眉眼,一身白色的道袍不掩其儒雅之氣,若不是有人說明,誰都無法相信這樣一個儒生模樣的人會是個道士,而且還是蜀山的掌門。可是,他身上為什麼會有一絲熟悉的氣息?

  就在他打量晴明的時候,晴明也在暗自打量他。好一個倨傲俊美的男子,雖然不知他修行何道,可是這樣強悍迫人的氣勢絕非凡人,再看坐在巨劍上的少女,氣息通透清澈,這樣出塵的兩個人為何會來到蜀山?

  此刻,鎮民們連忙圍上來告狀。

  「晴道長,那個女妖砸了我的鋪子還偷吃點心。」

  「她是個妖物,會走到劍裡面。」

  晴明微笑地安撫著百姓,然後對著重樓和少女抱拳施禮,眉眼間盡是和煦的微笑。「貧道蜀山晴明,兩位是遠方來的客人嗎?」

  相傳蜀山的掌門是神將轉世,可是看眼前這個男人的實力,交付他如此重要的三界入口,天帝是不是太高估他了?重樓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回答。

  倒是少女第一次得到他人的溫和相待,靦腆一笑,然後大著膽子回道;「是啊,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我們穿過了……」話沒說完,路邊攤子上的包子忽然自己飛起,直接塞進她的嘴巴裡,剩下的話就變成了一片「唔唔嗯嗯」。

  不過驚訝之後,貪吃的小舌嚐到了另外一種食物的甘美,忍不住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包子。

  被少女這麼一攪和,氣氛似乎一下子輕鬆了下來,晴明含笑看向重樓。「這位姑娘真是天真可人,還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重樓掃了一眼啃包子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冷笑一聲並不理會面前的男子。憑他,還不夠資格知道他的名字。

  倒是少女忙中抬頭,指著自己的鼻子笑著回答,「我是龍黛,他是重樓。」說完繼續埋頭吃著,完全沒有注意到重樓冷得刺骨的視線。

  一絲淡淡的詫異後,晴明的眼光也柔和了起來。「真是好名字,兩位是來蜀山修仙的嗎?」

  「什麼是修仙?」又是龍黛從包子的誘惑中抬頭,捧場地回答。

  晴明也好脾氣地解釋,「就是修得仙班,可以長生不老。」

  「可是我本來就不會老啊!」一千年來,她一直是這個模樣。

  「可是姑娘卻仙班無名,若是仙班無名,永遠不能得到正果。」他繼續耐心地解釋。

  身後的弟子和百姓也恭敬地聽著。晴道長已經許久不曾出門講道了,想不到這個女妖居然這麼幸運地得到他的指點。

  可惜龍黛看起來並不知道自己的好運氣,還逕自追問著,「什麼是正果?」

  「……」晴明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眼底出現了笑意。

  她分明像一隻剛剛出殼的雛鳥,對每一種事物都感到好奇,雛鳥通常會把第一眼看到的人當作整個世界,只是不知道她身邊的這個「重樓」,是不是一隻很好的「母鳥」。

  此刻重樓的耐心已經到達極限,在晴明和龍黛交談之時,那股熟悉的氣息讓他一度懷疑這個晴明和天帝有關係。不過失望的是,即使晴明的力量比這些凡人修為高上很多,但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一隻稍微大點兒的螻蟻,這樣的對手根本不堪一擊。

  失去了興趣,看了一眼背後密密麻麻的鎮民,面前又被蜀山弟子擋住了去路,他不耐煩地盯著晴明。「讓開。」

  「貧道……」

  話音未落,重樓已經揚起右手,一股強大的氣流以他為中心四散沖出,包圍他的人群頓時歪歪斜斜。危急時刻,晴明雙手結出手印,一輪八卦隱約在他胸前呈現,重樓喚出的氣流立刻被壓了下去。

  鎮民穩住腳步之後,不禁歡聲雷動,「晴道長好厲害,一口氣打敗妖怪吧!」

  「雕蟲小技!」重樓沉下來臉來。若不是他必須壓抑魔氣,豈容得這隻螻蟻放肆!當下,氣流之勢變得更加迅猛。

  晴明依然是從容應對,但眉心卻微微皺了起來。

  龍黛啃完了包子,終於分出注意力看了一下正在對峙的兩人,還好她是站在重樓身邊,在他的氣息包圍之下沒有承受到氣浪。

  吮了下指上的包子殘渣,她好奇地問重樓,「你們在做什麼?」

  為什麼周圍的人都一臉凝重?尤其那個和善的白衣人此刻氣息微喘,反倒是重樓,他唇邊的微笑帶著一種殘忍的愉快。

  千年未戰,即使現在的對手是個小螻蟻,卻也讓他好戰的血液稍稍沸騰了起來。

  眼看晴明臉上開始冒出汗珠,蜀山弟子按捺不住了,不約而同地喚出背後的長劍,頓時數十把劍向重樓呼嘯刺來。

  「危險!」

  龍黛忍不住叫了起來,然後快速化作白光隱入劍中。

  早料到這些人會圍攻,重樓冷笑一聲,分出一隻手捲起氣流就要迎向當面刺來的劍雨。可就在這一刻,龍黛的那把巨劍忽然橫插了進來,頓時擊飛了不少長劍,但是擊飛的長劍立即又飛了回來,一時間只見小鎮的上方劍如群蛇狂舞,龍劍漸漸招架不住,甚至狼狽的火星四射。

  重樓望著這場大戰,手上的氣慢慢鬆了下來。那把劍在做什麼?她不會以為這樣對他獻媚,他就會給她什麼好處吧?

  晴明也注意到弟子和龍劍的纏鬥,但是他臉上閃過的卻是一抹不贊同。

  看到他越來越疲憊的臉色,蜀山弟子更加急切,長劍在空中飛舞至一處之後,擺起萬劍陣再次沖了上去,龍劍終於在一聲聲刺耳的碰擊聲中,寡不敵眾地摔落在重樓的腳邊,狼狽的少女也順勢從劍中滾落出來,身上的紗裙更是凌亂不堪。

  看到重樓,她的眼眶紅了起來。「對不起,我好像沒辦法保護你。」

  重樓愕然地看著她。她說什麼?保護他?

  低沉的笑聲緩緩揚起,轉眼間變成了大笑,隨著他的笑聲,強大的氣流猛然湧起,剎那間飛砂走石,所有的人都如同秋葉一般在風中搖擺,可是他還在狂笑。

  這個世上居然會有人想保護他?而且還是這麼一隻卑微的靈體?重樓啊重樓,千年的沉睡真的讓你的鋒芒黯淡了。

  眼看狂風越來越猛烈,在場的所有人不是慌忙四散就是立刻趴下,想要躲避風刃刺骨的疼痛。

  不,還有兩個人不是。

  晴明驚訝地看著憑藉龍劍勉強站立的龍黛,她弱小的身體在風中搖擺著,可是一隻手還是艱難地伸向重樓。

  「重……樓小心啊!」在她單純的心中,只覺得這風會傷到他的。

  重樓的狂笑停了下來,冷眼看著面前那隻白皙得幾乎透明的小手,記憶中好似有什麼一閃而過,來不及捕捉就又再次消失。

  他討厭這種感覺,像是提醒千年前的那場慘敗一樣,於是心情驀地惡劣起來,風也就更加狂烈。龍黛的身體晃了一下,終於連劍一起被捲起。

  「啊──」

  驚恐的小臉不禁呆呆地看著他,伸向他的那隻小手仍不肯收回。「重樓……」

  為什麼重樓在笑?而且笑得那麼冰冷?

  「姑娘小心。」

  晴明連忙抓住被捲起的龍黛,手指快速在身前點畫出一輪八卦為盾。

  可是即便如此,這狂風實在太強烈了,「八卦真氣盾」並沒有減輕他的壓力多少,兩人的身影依舊搖搖晃晃。

  視線模糊的狂風中,傳來重樓清晰的嘲弄冷笑,「不是說保護我嗎?這樣就是保護我?」

  「不是的,我……」她急切地想要解釋。

  風更急了,在風中重樓的聲音帶著殘酷的冰冷,「別拿卑微的感情在我面前賣弄,憑你們還不夠資格。」

  話音落下,風也戛然而止,再定睛一看,除了一片狼藉之外,高大俊美的男子已經消失不見。

  龍黛悵然地坐倒在地。

  「重樓……」她實在太笨了,根本幫不上他的忙,所以不夠資格跟著他,他是這個意思吧?

  晴明收劍望著空無一物的天空。剛才在狂風之中,他依稀看到曾有紅光飛向空中……此時,他束髮的絲帶忽然斷裂,長髮傾瀉而下。

  望著地上金色髮帶的碎片,晴明有些愕然。

  這髮帶是他成為蜀山掌門時,師父送給他的,據說上面附著強大的神力,可是居然會被如此輕易地破壞。那個叫重樓的男人到底什麼來頭?

  眾人感覺到風勢已停,紛紛抬起了頭,可是瞬間又都為眼前的一切嚇呆了,大街的地面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兩旁的房屋和大樹都擰成了麻花狀。這到底是什麼妖怪啊?

  一個蜀山弟子氣喘吁吁地靠近他,驚慌地問:「掌門,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為什麼他們的法力在那場狂風中,微弱得連小草都不如?自從入蜀山派以來,還不曾遇到過這麼強大的對手。

  良久,晴明從髮帶上收回視線,居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還笑咪咪地回答弟子,「我也不知,但他若有惡意,只怕蜀山就不保了。」

  「那……」那你為什麼還笑得這麼愉快?不過掌門的想法一向不是他們這些俗人可以想像的。弟子只能僵笑著轉身,看向還坐倒在地的龍黛。「那麼掌門,這個女妖如何處置?」

  其他幾個弟子早就拿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可是她好像忘記了掙扎,只是呆呆地看著天空。

  「她啊……」晴明微笑地回首,「她身上好像有一絲微弱的清明之氣,應該和神界有關吧,不要為難她。」

  弟子們點頭收起長劍,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化作白光飄至一邊的龍劍中,然後在眾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沖向天邊。

  「大膽女妖!」

  蜀山弟子立刻就要追上去,卻被晴明阻止了。

  「別去了,你們的掌門受傷了!」

  弟子們回身,看到他唇邊的血絲。

  「掌門!」

  晴明伸指輕輕拭掉血跡,含笑回答,「叫什麼?還不快去幫鎮民清理現場,蜀山弟子是這樣不負責任的嗎?」

  「那……那麼要不要先回蜀山稟明神靈?」

  一絲暖風吹過晴明的亂髮,陽光在他的臉上留下淺淺的陰影,他的聲音也如春風般柔軟。

  「這樣的小事需要麻煩神靈嗎?還不快扶我回山上療養。」

  蜀山弟子無奈地看著他。好不容易遇到了這麼大的妖怪,為什麼掌門不能稍微緊張一點兒呢?

  抬頭看向茫茫的蜀山,晴明眼底閃出一絲期待。「這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蜀山很少這麼熱鬧了,真是讓人興奮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7:57

第三章

  蜀山腳下的一處瀑布邊,俊美非凡的男子望著瀑布下的潭水,臉上一片漠然。這是蜀山最薄弱的一點,只要他撕開這裡,就能無聲無息地潛入蜀山,可是他何時要做這樣不入流的事情了?

  重樓眼底被壓下的緋紅若隱若現,他的胸口燃燒著極度的不爽。

  「天帝,這次恥辱我會一併奉還的。」

  似乎從千年之前,他就開始一路狼狽了起來。想到那個妄想保護他的靈,他眼中的冰冷更加森寒。他是最強大的魔尊,就算天帝也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現在卻落魄到需要被保護的地步,千年之前到底該死的發生了什麼事?!

  心浮氣躁了片刻之後,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他索性放棄回憶,開始衝擊蜀山的結界。他伸出手,銀白的瀑布隨著他手心的紅光慢慢出現了一個黑色漩渦。

  就在結界馬上要開啟的一刻,忽然天外有一道銀光沖來,伴隨著嬌嬌軟軟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救命!」龍黛抱著巨劍,閉上眼睛大叫著。

  急速的身影轉眼就到了重樓面前,巨劍倒是迅速收住了速度,可惜劍上的小美女卻因為勁未止而飛了出去,撲通一聲落入潭中,頓時驚起周圍無數飛鳥,潭水也啪啦啪啦地熱鬧起來。

  「咕嚕嚕……救命啊!咕嚕嚕……」嗚嗚嗚,人間的食物好吃,水不好喝啦!

  任憑旁邊的潭水翻騰,重樓不為所動地繼續用魔力衝擊著蜀山的結界,只是青筋隱約地在他的額頭出現。這個找死的靈!

  龍黛還在水中痛苦地掙扎,大量的水不住地往她口裡灌去。眼看她就要成為第一個因為大口喝水而撐死的靈……對哦,她是一個劍靈啊!實體只是一把劍,幹麼這麼老實地喝水。

  暗罵自己愚蠢之餘,她連忙化作一道幽光飄出水面,一到岸上她的身形就立刻顯露,且開始乾嘔連連,直到已經吐不出水後,濕淋淋的身體才虛軟無力地倒在地上,許久才好受了一點。

  恢復力氣之後,龍黛看向重樓。他的側面是專注的肅殺,掌心的紅光和瀑布流下的白光抗衡著,彷彿身邊的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是清醒的重樓,強大倨傲的重樓,沒有沉睡中的寂寞和脆弱,即便只是靜靜地看他,心裡仍會膨脹著一種奇異的暖流,好像某處正被潤澤著一樣。她像被迷惑一般,忍不住站了起來,然後悄悄地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角。

  就在她快要碰觸到他的時候,猛然暴漲的氣流把她彈飛了出去。

  被氣流衝擊出去的龍黛睜大了雙眼,驚恐地看著回首瞧望她的冰冷俊顏,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波動,彷彿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塵埃。

  可惜就算是塵埃,他也拒絕被靠近。

  騰空的身體在空中浮游著,她心口莫名的膨脹感慢慢地涼了下來,直到身子終於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還是不確定地問著,「重樓?你……」

  俊美無比的男子再次嫌惡地看著她。「滾!」

  「是我啊!我是龍黛。」她努力地想再靠近他,「你忘記了嗎?我是你……」

  一團紅光在重樓的手心聚集,他的臉上是冰冷的殘忍。

  「我不管妳是什麼,在我殺了妳之前離我遠遠的。」不殺她已經是他的極限,換作平時,他早就毫不留情的下手了。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睡得這麼久,懶得再去殺人,加上她剛才的拚死保護,即便對他而言是侮辱,卻也莫名取悅了他,但是僅此而已,並不代表她有資格觸摸他。

  茫然的表情定在纖弱的小臉上,龍黛的眼中滿是錯愕。為什麼重樓會這麼討厭她?為什麼醒來的重樓會是這樣?重樓……不該是這樣的吧?她咬了下唇,繼續不甘心地解釋,「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你都忘記了?」

  望著那張企盼的小臉,重樓別過臉冷笑了起來,「我和妳在一起?我會和妳這樣的廢物在一起?妳說這些謊話到底是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好處?」

  「我們真的在一起啊!」她急切地大喊,「在你沉睡的時候,我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你都忘記了嗎?」

  「妳說什麼?!」背對她的重樓這次快速地轉身,眼中滿是憤怒的火焰,「誰允許妳接近我的?」

  想起這個靈居然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千年,他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狂怒,伸手捲起瀑布的水流,整個瀑布頓時宛如被牽引地猛烈沖向龍黛。

  她驚恐地睜大眼睛,連忙招呼龍劍擋在身前。水流被龍劍分開了,可是劍身的光芒也瞬間虛弱了很多。

  「妳到底是誰,是如何潛伏在魔界千年的?趁我現在懶得殺妳,快說!」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魔界的那些長老並不知道這個劍靈的存在。

  水流再次聚集,重樓的表情更加冷酷。那把劍身的氣息是神的氣息,她果然是神界的奸細。

  龍黛蜷著身體倒在地上,全身痛得像是要把身體撕裂一樣,但是心口的抽疼卻更令她難受。他剛才是真的要殺她啊!他真的這麼討厭她的存在嗎?

  眼中有些透明的液體慢慢滑過白皙的臉頰,熱熱地滴了下來,她茫然地撫拭。

  「這是……」微溫的感覺剛到指尖,立刻順著指縫滑落下來。這……「這是什麼?」

  重樓冷笑了一聲,「連眼淚都不知道的蠢笨靈體,妳想告訴我什麼?妳為了我流眼淚嗎?」

  傳說,眼淚是世界萬物的情緣,當一個人為他人流下眼淚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一段情緣的誕生。

  龍黛怔怔望著滑落指尖的眼淚,忽然充滿希望地問:「這就是我為重樓流的眼淚嗎?」如果真如傳說中所說的那樣,那是不是代表從此他們的命運就注定了一段交集?

  沒有溫度地看著她,重樓冷笑一聲。「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卑微靈體,也配喚我的名字。」

  「你……」又是一道壓迫的狂風襲來,龍黛連忙伏下身子,忍受著風刃帶來的可怕刺痛。

  沒關係的,重樓現在討厭她,可是總有一天會改變的,為重樓流的眼淚會像是一個細小的線,即使微弱但仍可以把他們聯繫在一起,所以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她不可以輕易地死去。

  又一個妄想把他帶入可笑法則中的蠢貨,當年天帝都不曾做到,這麼一個低微的靈竟想挑戰他,看來沉睡千年真的是太久了,久到他們都忘記他的身份是魔尊。

  「蠢笨的靈,妳以為妳能改變什麼?」如此楚楚可憐的樣子,卻帶著他最厭惡的氣息。

  想起方才她說要保護他,他的殺氣霎時高漲。他居然真的相信了她,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麼低微的靈給愚弄。他抬起手臂,紅光瞬間又在手心凝聚。

  「原本還想饒恕妳,現在就讓天帝看看他將來的下場。」

  他會在毀掉龍劍之後,把碎片送給天帝。

  不可以死,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重樓了!龍黛閉上眼睛將龍劍擋在身前,劍身光芒大放,她撐起全身的力量等待那致命的一擊。

  就在這一剎那,重樓的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

  粉碎的龍劍,魔界的緋月,還有一張流淚的臉。

  抬起的手不能放下,望著眼前閉上雙眼等死的小臉,那張和記憶深處一模一樣的臉,他立即握緊了拳頭。

  「妳到底是誰?千年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

  許久沒等到那致命的一擊,龍黛睜開眼睛驚喜地回答,「我是龍黛,千年之前是你創造了我。」

  莫名其妙的答案!他眼神幽黯地閃爍了下,再次平靜無波地看著她。「我創造了妳?為什麼我不記得,我為什麼要創造妳?」

  「唔──」她偏著腦袋想了良久,然後不好意思地紅著俏臉囁嚅道:「我……我不知道。」但是她很快又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重樓,「可是我記得我看到重樓的那一天。」

  這句話引起了他的好奇。

  「那是在一個很冷很黑的地方,我被一些東西纏繞著,四周一片黑暗,可是我聽到旁邊有吵鬧的打鬥聲。然後,忽然我的眼前一片明亮,我看到你和一個白衣男人站在我面前,你們好像在說著什麼,可是我聽不到。」

  聽了她的話,重樓眼露精光。白衣男子?那應該是天帝,她說的應該是神魔大戰的時候,難道神魔大戰時,龍劍也在場?

  龍黛還在繼續回憶著,她的臉上也露出了夢幻般的笑容。「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忽然離你很近,那些纏著我的東西一下子全消失了。接著你抱著我倒了下去,然後魔界的長老就把你和我一起帶到了魔界。」

  「妳叫龍黛?」

  「是啊,你抱住我的時候,那個白衣的男子對著我大叫『龍黛』。」她歪著頭笑咪咪地回答,「我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啊!」

  重樓冷下面孔。「龍」是帶著詛咒和殺氣,「黛」指暗色,「龍黛」就是誅邪的意思,這個女人知道自己名字的來歷嗎?

  「後來,你一直都睡在魔窟巨石圍繞的水湖中,我每天都會去看你,和你說話……」

  這麼說來,他沉睡的時候的確曾經感受過雜音,可是這又能證明什麼?從她天真的敘述中已經不難得到一個信息,在神魔大戰時,有人用龍劍傷了他,可能是他的血太過強大,所以讓這個劍靈有了人形。

  只是以一把神劍的劍靈來說,她的氣息還不是一般的微弱。

  不過這不重要,即便只是個工具,傷了他就要付出代價。狂亂的怒火燃燒著,霎時他有一股衝動想將她粉身碎骨,可是理智卻告訴他,如此微弱的龍劍是不可能獨自傷到他的,使用龍劍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而且他和天帝一樣都是與六界同生不死的,除了他們彼此,六界中根本不存在能夠傷到他們的東西,既然這把龍劍可以傷到他,那就代表他也可以用龍劍傷到天帝。

  剎那間,重樓唇角微微笑了,這一笑讓龍黛看呆了。

  「你……也會笑啊?」她從來沒奢望過自己可以得到他的微笑。

  重樓的好心情沒有被她沒頭沒腦的話打擾,逕自伸手用法力撕開了蜀山的最後一層結界。

  「既然如此,妳就跟著我吧。」

  想像著天帝受傷的模樣,他的表情一定會很奇怪。

  眼眸中再次隱藏住屬於魔的紅色,重樓冰冷的笑意更加深了。

  「跟著我去神界,看看妳曾經到過的地方,那樣的感覺一定會很好……」

  龍黛欣喜地站了起來。「好!重樓去哪,我就去哪兒。」

  只要能夠繼續看著她的重樓,去哪裡都無所謂。坐在巨劍上,她興奮地飄入那道被撕開的空間漩渦內。

  兩道身影穿過了漩渦時,蜀山派的大殿中,八卦鏡裡微微波動了一下,又恢復了正常。

  沒有人注意到,一片腥風血雨即將到來。

  ※※※※※※

  蜀山的群山其實分作三層,一般人只能靠近蜀山外圍,因為三層結界一層比一層來得穩固,可是對於重樓來說,無論破壞任何一層結界都是易如反掌。

  走了三天,他們穿過了三層結界,終於進入了蜀山的內山。此處四季如春,到處都是山花爛漫。

  龍黛待得最久的地方是魔界。魔界其實可以說是一個流放之地,凡是在神界不能容身的高等修行者都可以到魔界,每一個魔都有著自己的過去,然後在不死的生命中一點點地淡化過去,直到連自己是否存在都遺忘,所以那裡始終都是帶著壓抑的陰霾,那是被拋棄的記憶。

  所以當她看到這與眾不同的美麗景色,幾乎看呆了。

  「這是人間嗎?好美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長老們會時常說起人間了。

  重樓嗤笑了一聲,「妳不過是在神界不曾走動,神界比這裡要美上千萬倍。」

  龍黛拉回被蝴蝶吸引的視線,笑咪咪地問:「重樓怎麼知道神界的?」

  因為他本來也是一個神,若不是天帝的嚴苛律法讓不馴的他無法忍受,他可能現在還在九重天外做一個神。

  重樓的視線望著天空,眼中有著些許失落。他從來沒有後悔過背叛神,後悔離開那個冰冷森寒的神界,畢竟他終於得到了自由。

  而他最大的目標就是打倒天帝,那個唯一和他相抗衡的萬物之神。

  雖然急切地想毀滅神界,可是面對這滿天飛舞的桃花瓣,他的心中仍然有些怔忡。此刻天界的花園是不是還是一片吒紫嫣紅?

  關於重樓的過去,龍黛絲毫不知曉,也因此沒有注意到他的沉默,她只是興奮地在花瓣中飛舞旋轉,然後回首笑著,「重樓,還有地方比這裡美上千萬倍的嗎?我們到了神界多留幾天好不好?」

  他看著遠處紫氣白雲籠罩的峰頂沒有回答,似乎還未從回憶中走出。

  龍黛靜靜地看著他,一點也不介意重樓不理會她。從她認識重樓的那天起,他就是沉睡著的。

  風帶著花瓣飛舞,可是片片花瓣卻無法接近重樓,像是有一團離奇的氣息籠罩著他。在花雨中,他臉上有一種讓她心疼的表情。

  心中像是有什麼在匯聚一般,帶著淡淡的潤澤。「重樓……」

  他微微回首,看見她輕輕靠在劍旁,素色紗裙下的皮膚像是透明一般,花瓣盤旋在她身邊,漆黑的眼眸中又是氤氳的水氣,這一幕熟悉得讓他的心口抽疼,但記憶卻破碎得模糊不堪,什麼都想不起來。

  花雨靜靜地飄落著,龍黛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覺得自己似乎又變成千年之前那個只能從劍中聽著外面聲息的模糊意識,她無法介入重樓的世界,只能成為一個旁觀者。

  終於,他移開了眼睛,望著天空的眼神帶著冷酷。從前的朋友,現在的敵人,他曾是神的祕密,除了天帝外,應該已經無人記起了吧,畢竟那是太遙遠的過去,現在天帝、魔尊水火不容已經是六界皆知的事情。

  看著他的側面,龍黛咬唇片刻,輕輕地開口,「重樓,你在想什麼?」

  他沒有回應,還是繼續望著天空。

  龍黛以為他沒有聽到,她放大音量地說:「你是在寂寞嗎?」

  這下重樓回頭了,對她冒失的詢問不怒反笑。

  「妳怎知我寂寞?」

  她有些傻眼。「我……我以為那樣的表情就是寂寞……」

  「一個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靈,居然也會知道什麼叫寂寞?」

  龍黛的表情有些瑟縮,重樓眼中的譏諷刺傷了她。

  「因為……我好像看過那樣的表情,他說那叫寂寞。」

  「他又是誰?」

  他眼中的譏諷更深了。既然她除了神界和魔界以外,其他地方都不曾去過,那麼又在何處看到寂寞呢?

  她張了張口又止住了。是啊,她在何處看過呢?可是腦海中為什麼會一閃而過一個畫面,畫面裡的白衣男子正一臉寂寞地看著她。

  心虛地別過臉,她囁嚅著,「那……那是在離開神界的時候吧,那個白衣男子看著我說,他會寂寞的。」第一次撒謊,手心滿是汗水。

  天帝會寂寞?重樓怔愕了下,就再也忍不住喉頭奔湧而出的嘲諷笑意。

  「神會寂寞?哈哈哈哈哈,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神會寂寞?原來我們終究還是一樣的。」

  無論神魔,最終還是得寂寞千萬年,而且必須一直寂寞下去。可是天帝不是堅持神該沒有感情的嗎?他居然知道自己在寂寞了。

  重樓的張狂笑聲在飛舞的花瓣中蔓延著,連同他的長髮飄飄,獵獵風勢更加急了起來。

  可是在這片炫目的美景中,龍黛那種心疼的感覺卻更加重了,心中那原本只是微微傾慕的感覺如今更是氾濫開來。

  「重樓?別這樣,我會陪著你啊!」

  風太大,她的話被風吹散。

  聽不見她的聲音,重樓只能看見風中她的小嘴在開開闔闔,還有看到了她的眼淚。

  眼淚真的是情緣嗎?難道寂寞了千萬年就是因為神魔沒有眼淚?可是為什麼連一個劍靈都有眼淚,他卻沒有。

  不,神既然不需要感情,那麼魔也不需要什麼眼淚。在被情緣綁住之前,他一定會殺了她。平穩住心緒,風倏地止住了。

  可是龍黛沒察覺到風勢的驟弱,還在努力地放大音量大喊,「我會陪著重樓!永遠永遠!」

  沒有了風的干擾,這一聲用盡力氣的呼喊顯得異常響亮。

  「永遠,永遠……」

  回聲在山中迴盪,驚起飛鳥無數,連帶山間的雲煙似乎都淡了。

  龍黛有點被自己嚇住。面色通紅,尷尬的看著重樓,這風怎麼停得這麼不是時候啊,害她不小心叫得這麼大聲。

  「我……」

  這樣的誓言、這樣的注視,為什麼如此的熟悉?重樓垂下視線。在他千年的沉睡中,似乎曾看到一個少女出現在他的夢中……那個少女會是龍黛嗎?難道她真的一直陪在他身邊?

  風似乎又流動了起來,但這次卻是帶著些許暖意。

  最後他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吧。」

  永遠永遠嗎?永遠可以多遠……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8:25

第四章

  蜀山的內山出奇的大,重樓和龍黛在裡面轉了很久,明明已經看到蜀山最高峰處的道觀,可是無論如何也靠近不了。

  「該死,這個晴明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會錯,這樣熟悉的味道是屬於神的……不,不只是神,而且還是天帝親自所設下的結界,可是天帝現在怎麼可能在人間,他不是不可以離開神界的嗎?

  桃花一片片地飛舞著,他握緊了拳。

  當然,這樣的結界他可以輕易衝破,可是那樣會釋放出魔氣,一旦在此被神界發現的話,那麼他可能會失去所有的籌碼。

  察覺到身後的少女又落後很遠,他有些遷怒地回頭催促,「妳在做什麼!」

  龍黛驚慌地抬頭,用力地擠出微笑。「沒有啊,我只是有點累了。」

  重樓冷眼看著她沒有說話。剛才她微笑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模糊得幾乎看不見。幾天來,她一直跟在他身後,落後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劍本身是不會移動的,憑靠著消耗靈力移動,以她微弱的靈力要驅動沉重的劍身,所以也就消耗得特別快。這樣一個渺小的劍靈為什麼會在神界,天帝又為什麼要把她封住?

  她虛弱地伏在龍劍上,龍劍的浮動很緩慢,畢竟三天來他們根本沒有休息過。察覺到注視自己的視線,她抬頭對著重樓努力地燦爛一笑。

  「你在等我嗎?」

  他拉回視線,繼續看著這個討厭的結界。這麼多的桃花,想必結界是用桃花來不斷加固吧,所以不管他如何撕裂都會自動修補,只有找到結界的支點才能找到解除的辦法,而帶著這個靈,他的速度受到了很大限制。

  繼續向前走著,冰冷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不耐。

  「累了就回到劍裡等著!」等到他解除了結界,再來找她就是了。

  背後許久沒有聲息,忽然一絲歎息般的聲音低低地傳來,「捨不得啊……」

  捨不得浪費一點點機會,好想好想他能夠認真地看看她,可是背對她的高大身影始終在前方,她努力追趕始終追不到,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的負擔,龍劍的力量幾乎已經托不動她了,但是她不敢停下來,如果停下來就只能永遠倒在原處。

  重樓不是她,當她沉睡的時候,重樓不會等她,那樣她就會永遠看不到重樓了。

  「重……」

  話沒出口,一陣撕裂的疼痛從肩膀蔓延開,緊接著一聲怒喝從頭頂傳來。

  「哪裡來的闖入者?好大的膽子!」

  好痛!她的意識一下子就模糊了起來。

  重樓回頭看去,桃花飛舞的天空中飛翔著一隻火紅的鳳凰,那些桃花瓣聚集著托住了牠,在牠的下方,龍黛一動也不動地伏在地上,龍劍黯淡無光地在她旁邊倒著。

  一種怪異的憤怒淡淡浮起,他把握不住這是為了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忽然有了廝殺的慾望,除了面對天帝外,這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看守結界的鳳凰發覺到他的沉默,再次喝斥道:「妖孽,擅自闖入蜀山,還不速速離開!」說完便俯衝而下,凌厲的爪子瞄準的是重樓那雙燃燒著怒氣的眼睛,可是當牠衝近時才發覺,面前的男人忽然詭異地消失了,頭頂反而傳來嗜血的聲音。

  「我的東西居然也有人敢傷。」

  鳳凰還沒反應過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猛然襲來,猛一抬頭,龍劍已經呼嘯而來。

  「大膽,我乃蜀山神獸!」

  桃花頓時化成了一把把利刃,齊齊地刺向重樓,可是龍劍所過之處,像是有無形的火焰一般,碰觸到的桃花全都化成了灰燼。

  鳳凰來不及閃躲,龍劍已經刺入了牠的胸口。

  「你……你居然敢殺我?」

  「一個妖獸也敢在我面前囂張!」他冷冷地拔去鳳凰身上的劍,「傷了她,就必須付出代價。」即使只是他身邊的螻蟻,除非得到他的允許,否則沒有人可以擅自妄動。

  敢動龍黛,那麼就用血祭龍劍。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連身為千年妖獸的我都……」

  鳳凰的身體慢慢地消失,但是牠的眼睛猶帶著驚恐看向他。

  「難道你是晴明說的是那個……」

  最後的不甘心隨著龍劍帶來的傷口一點一點地化成粉塵,然後隨著桃花一起飛舞在空中。重樓瞇眼看著,伸手用氣流攔下了那縷微弱的煙塵,在煙塵中他依稀看到了一雙眼睛。

  晴明,那個在山下遇到的男人。

  蜀山果然不如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在通往神界的人界入口之處居然會出現了妖獸,在他沉睡的千年,六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低頭看著依然毫無動靜的龍黛,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呼應著她的是握在他手上的龍劍,同樣都帶著微弱的氣息。

  他皺著眉頭看著她,然後伸出了手。她果真只是一個微弱的劍靈,如果繼續在神界,或許那樣安然純淨的環境可以讓她修成仙佛。

  只可惜,偏偏墮落到了魔界,又被帶到這個人界。

  身體好痛,好像要裂開了一樣。龍黛緩慢地睜開眼睛。剛才她暈了嗎?視線很模糊,但是看到眼前不會錯認的身影,她還是勉強自己爬起來。

  「重樓?」

  重樓俯視著她。這樣脆弱的生命之光為什麼還要堅持燃燒著?她安靜地待在劍裡不是可以活得更久一點嗎?這樣在人界虛耗靈力有什麼意義?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又沒力氣撐起身體。龍黛倒回地上低低喘了幾下,「沒關係的,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所以他不可以丟下她先走,讓她暫時睡一下下啦。

  她沒發覺嗎?微弱的靈體由於受到剛才那個妖獸的攻擊已經快要消失了,龍劍的光芒也在漸漸地減弱。哼,還說什麼陪他到永遠,結果才幾天的時間就要死了。

  像她這樣渺小的弱者,本就注定要消失的吧!

  手裡的龍劍已經開始泛黑,重樓抬頭看向天空,花瓣一片片地飛舞著,縷縷暗香彷彿是從神界傳來。

  這樣置之不理的話,這個叫龍黛的少女就會永遠地消失,然後龍劍也會成為一把平凡的死劍,但是沒關係,反正無論什麼武器都殺不死天帝,他要的不過是讓天帝感受一下背叛的滋味,所以她的存不存在是無所謂的。

  地上的少女一動也不動地趴在那裡,墨色的散髮被風輕輕撥開,潔白的額頭上帶著紅暈,她的眼眸緊緊閉著,像是安然沉睡了一般,但是很快的,她的身體開始變得模糊,忽然閃了一下,接著再次閃了一下,每閃一下就更加透明。

  重樓閉上眼睛,記憶的齒輪開始運轉。

  那一天,他和白澤開始了他們最後一次的爭吵。

  「重樓,不執行神的職責是必須接受懲罰的。」

  「我為什麼要去維護那個無用的輪迴,為了下界那些卑微的生靈嗎?不如讓我把整個下界全部毀掉算了,反正只有神才配活著。」

  就在他憤怒地要去毀滅人界的時候,白澤出手了。和他同時誕生的白澤,同為神界最強大的兩個神。

  那一天,是他和白澤最後一次爭吵,卻為第一次的戰爭拉開了序幕。

  那一天,他成為了魔,白澤成為了凌駕六界的天帝。

  他一直以為只有強者才有存在的必要,所以他一直想打敗白澤,不只是因為白澤背叛了他,也是因為白澤夠強大。

  但是此刻,他卻不希望龍黛消失,不只是因為想看到白澤痛苦的表情,還因為別的……

  他睜開眼睛,手下送出一片紅光籠罩著龍黛。在紅光中,她的身體輕輕浮起並在空中翻轉過來。陽光下,她彷彿透明了一般,纖柔的身體像一片羽毛般地在風中搖擺著,宛如一縷淡淡的煙,伸出手就可以把她揮散。

  千年之前是你創造了我……

  其實無論身為神還是魔的時候,他都是在毀滅,從來不曾創造過什麼。

  幾片花瓣穿過了她的身體,在她消失的那一刻,他伸出了手放在她的頭頂,一股紅光漸漸蔓延到她的身體。紅光中,她輕輕睜開了眼睛,看到他俊美的臉,她顯然愣了一下,眨了下雙眼後,怯怯地伸出手。

  「重樓?」那樣不再冰冷的視線,真的是他嗎?

  他卻忽然閉上眼,一臉嫌惡地退開。「醒來就不要裝死,別耽誤我的大事。」

  失望寫在她的眼底,可是蒼白的臉上仍然勉強打起了精神。「對不起,我……我又拖累你了。」

  知道自己是累贅就好!重樓不耐煩地拿起龍劍。

  「妳這樣的靈如何得到力量?」就算他為她背著真身,在天帝的結界裡,靈力消耗依舊很大,他不能一直渡給她靈力。

  龍黛為他的舉動呆了一下。她的真身被他背在身後,銀白色的劍身和他身上玄色衣裳呼應著,一種溫暖從劍身傳遞到她身上,那是重樓的溫度。

  俏臉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妳靠什麼維生?」他的聲音不耐煩了起來,別過頭去,卻看到她正捂住臉浮在空中,那身素白的裙子居然變成了粉紅色。

  看來他的魔氣已經渡到她的身上,這樣的感覺很陌生很奇怪,尤其是那張小臉紅通通地看著他的時候,奇怪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他轉過頭更加不耐煩地問:「快說,妳需要什麼維持靈力?」

  龍黛紅著臉小心地飄到他身後,囁嚅著回答,「好……像是人間的食物吧!」

  在山下的時候,她就是因為食物恢復了不少靈力,可是三天來她一直跟著重樓穿行在蜀山上,沒有再進食過,她知道如果告訴重樓自己需要食物,他一定會覺得她很麻煩,她捨不得在背後靜靜看著他的機會,因此寧肯動用元靈支撐。

  重樓鄙夷地冷哼了一聲,「需要食物就去吃,妳以為妳的元靈能在蜀山支持多久?別給我找麻煩!」果然是個低級的靈,還需要原始的方式獲得體力,不像神魔只需要吸食天地之氣就可以了。

  龍黛急切地回答,「那麼重樓會等我嗎?」

  為什麼他聽不懂這個靈的話?勉強壓下殺氣,他漫不經心地問:「妳到底想說什麼?」

  「重樓不會丟下我吧?我好怕重樓會嫌我煩……」她的眼睛寫著恐懼,好似一旦他丟下她,會比死了還要難過。

  他沉默了一下,不耐煩地就地坐下。

  「要去快去,在妳還有用之前,我會留著妳。」

  龍黛的小臉熱切地仰了起來。「那你要等我喔,我很快就可以找到食物,很快……」

  她跌跌撞撞地向桃花林走去,不時回頭確定他是否還在原地。

  「笨蛋!」

  脫離了真身,她連飄浮的力量都很勉強,他為什麼還要留這個無用的傢伙在身邊?他拿下龍劍,眼中有些迷惑。

  忽然一股奇怪的波動傳來,他看向龍黛消失的方向,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個笨蛋,又惹麻煩了!

  ※※※※※※

  龍黛小心地尋找著,觸目所及都是桃花。這是一片粉紅色的世界,很美卻沒有一絲生氣,而身邊飛舞的花瓣似乎有越來越密集的趨勢。

  她伸手攔下一片花瓣,嬌嫩的花瓣在手心涼涼的,她輕輕把它放在口中,琉璃般的眼睛猛然大睜,然後迅速趴在地上拚命地咳嗽著,想吐出口中的味道。

  「咳咳,好難吃!」

  這麼美麗的花瓣,味道卻是那麼的腥臭。就在她專心咳嗽的時候,飛舞盤旋的花瓣漸漸在她身後聚集成了一個人形,出現了一個男子。

  「姑娘。」

  她猛然回頭。那人不正是在山下看過的道士。

  依然是白衣勝雪和一臉微笑,可是他的感覺卻不再是那種正氣,與其說什麼正邪,不如說他身上帶著一種超脫,那種感覺已經無所謂正邪了。

  這個男人曾和重樓大戰過,重樓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龍黛忽然意識到危機,她倒退了一步警戒地看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是該我問妳的吧!」晴明淺淺地微笑著。

  白色的長袍在空中和花瓣嬉戲著,他彷彿和這片天地融為一體,這時的他不是那個蜀山的掌門,更像是一個準備撕裂獵物的魔鬼,或者說這才是蜀山晴明的真正面目。

  「這是我的世界,我是這裡的主人和保護者,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必須死。」

  如同呢喃的語音剛落,就見紛飛的花瓣宛如一張大網忽地向龍黛撲來。

  她倒退著想躲過去,可惜還沒跑幾步,就被網了個結實。

  「不要啊,重樓!重樓!」恐懼彌漫了她的心,唯一的念頭是呼喚重樓的名字,但是很快的,苦澀的花瓣充斥了她的口鼻,連同視線也被遮蓋住了。

  晴明憐憫地看著被花瓣包成球的少女。多麼虛弱的靈體啊!為什麼她會和那麼強大的男人在一起,甚至出手就殺了他派來鎮守蜀山的千年妖獸?

  他的眼睛看著漸漸走近的男子。還是山下看到的那種冷漠倨傲,可是他的臉上卻不再是完全的無動於衷。

  「放開她!」

  龍黛的真身,那把銀白色的巨劍在他手心穩穩地握著,彷彿一開始就該在他的手心一般,握得那麼的理所當然。

  晴明的眼中有了絲絲疑惑,但是很快便釋然一笑。

  「你來晚了。」無論重樓再怎麼強大,蜀山可是他的地盤,在這裡他是唯一的主宰。

  重樓抿緊了唇,揮劍掃出一片紅光,在紅光中,飛舞的花瓣宛如枯萎一般化成了粉末。

  「再說一遍,放開她!」

  晴明靜靜笑著。「你還在控制著自己的氣息,想隱藏身份嗎?可惜在我的結界裡,不盡力的話你是不可能戰勝我的。」

  花瓣的粉末剎那化成了更多的花瓣,挑釁般地再次飛舞在重樓的身邊。

  他瞇起了眼睛。這個晴明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帶著白澤的氣息,可是卻又是妖界的庇護神?

  「別猜測了,在說出你的身份之前,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我是誰。」晴明微笑著揚起了袖子,「想救她的話,來地下吧!」

  在他揚起袖子的同時,風急速地打了個旋兒,捲起無數片花瓣後卻又忽然靜止了。轉瞬間,晴明和龍黛已經消失,只留下握著劍的男人靜靜站在原地,他墨色的眼底慢慢浮上了殷紅,握著劍的手也越來越緊。

  好大的膽子,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抓人。說不清心中的感覺,這樣的感覺比剛才龍黛被傷更讓他憤怒。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認知──他的東西被別人搶了!

  這樣的結果讓他無法接受,更加無法忍受被搶走的是她,那個他以為只是無足輕重的劍靈,而且現在,他不能忍受她只留下一把劍就離開。

  「晴明……」

  重樓的周圍忽然暴漲出紅色的火焰,於此同時,他頭上原本墨色的長髮也彷彿被火焰染成了豔紅色。

  「該死!」

  暴喝聲中,手中的劍已經揮出,熾熱的紅光宛如天地之間的紅色傷口,撕開了花瓣覆蓋的地面,連同空中也被撕開了一個傷口。

  緊接著紅髮赤眼的重樓再次橫斬一劍,「傷口」成了十字形,轟的一聲巨響,蜀山滿山的花瓣全被吸入了這個巨大的「傷口」中,粉紅色快速地退去,露出了青石綠樹。

  他冷嗤一聲,「哼,所謂的結界也不過如此。」什麼桃花無數,四季如春,不過是掩飾妖氣的障眼法。

  ※※※※※※

  蜀山大殿之上的晴明猛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結界被人粉碎了!

  「這個叫重樓的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從來不曾有人可以不經他的允許走入他的結界,可是這個重樓不但走入了,還輕易地粉碎它。

  他打開房門,門外已經恢復了蜀山從前的青山綠水,桃花彌漫的景色不復再見,蜀山弟子們都睜大眼睛看著這片劇變。

  「掌門!神賜的桃花源不見了。」當蜀山第一次開滿桃花的時候,掌門說那是神賜的淨地,可是怎麼突然消失了?

  晴明走出山門,綿延的石階像是天梯一樣隱在雲海中。即便重樓粉碎了他的結界,一時半刻還是靠近不了蜀山大殿的吧!

  「掌門,你看!」

  身後的弟子忽然指著天邊,在夕陽的盡頭是一片紅色的晚霞,可是其中最美的一片雲彩卻快速地向他們靠近。

  「那是什麼?」

  晴明心中越來越肯定了。他早該想到的,能夠凌駕於他的力量,除了神也只有魔了,而整個蜀山的力量加起來,也無法和一個強大的魔抗衡。想到這裡,他猛然轉身問身後的弟子。

  「我剛才帶回的女妖呢?」

  蜀山弟子慌亂地回答,「關在鎖妖塔裡了。」

  晴明閉上眼睛,腦子快速地運轉著。

  最終他睜開眼睛。「把她帶到後山。」

  ※※※※※※

  龍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還是一片美麗的桃花林,粉紅色的花瓣靜靜地紛飛著。

  很快地爬起來,她摸了摸肚子。

  重樓還在等她回去嗎?她的肚子好像更餓了,要趕快吃飽去找重樓,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可以成為他的負擔。

  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圈後,龍黛歎了口氣。這裡根本沒有食物,只有味道苦澀的桃花瓣。

  等等,她怎麼知道花瓣是苦的?她猛地抱住頭,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那個晴明說要帶走我,就是帶到這裡嗎?」

  可是為什麼帶她來這裡?她呆呆地咬著指頭,重樓是不是等得很著急了?

  啊!腦子猛然湧出會被他丟下的認知。

  「怎麼辦!怎麼辦!重樓不要丟下我啊!」

  嬌小身影開始在桃花林跌跌撞撞地奔跑著,忽然腳下被什麼給絆倒,她摔倒在厚厚的花瓣之上。

  等她努力地爬起,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一棵巨大的桃花樹出現在她面前。

  她從來沒看過這麼大的桃樹,或者該說這棵桃樹和旁邊的桃樹相較之下大太多了,幾十丈高的樹幹,足足有十個她這麼粗,樹冠開滿了桃花像一片粉紅色的天空,飄下的片片花瓣也是紛紛如雨。

  而且……她睜圓了眼睛。這棵樹不但長得巨大,更為奇特的是,樹梢上居然長著一顆顆粉紅色的果實,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為什麼周圍的樹上都沒有,只有這棵樹上有呢?

  呆呆看了良久,飢餓讓她放棄了一切疑惑。她努力集聚力量飛到枝頭摘下了一個果子,遲疑著要不要吃下去。

  即便她不夠聰明,卻也知曉晴明綁架她過來,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地給她食物呢?而且在人界,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成為食物的,這個東西真的可以吃嗎?

  正在專注思索時,忽然她頭頂傳來了不耐煩的女音,「我說妳要不要吃啊?」

  嗄?龍黛抬頭看去,只見枝幹上坐著一個身著粉紅色衣裙的女子,圓圓的眼睛,粉嫩的臉蛋,很像……很像她曾在山下吃過的包子。

  「妳現在是不是在想我很像包子?」包子少女氣呼呼扠腰瞪著龍黛,「要吃快吃,不吃就走開!」

  她微微瑟縮了一下,小聲地回答,「我沒那麼想啦,而且吃什麼啊?」

  「吃妳手裡的桃子啊,這是我最新研究出來的烤鴨口味哦!」包子少女很自豪地仰起鼻子,「晴明吃了也覺得味道不錯哦。」

  晴明?龍黛微微一愣。這個名字好像很不友善耶。

  「吃啊,吃啊,嚐嚐味道。」包子少女輕輕飄浮到她的面前,熱心地握著她手中的桃子就往她口中送。

  她一不小心就被迫啃了一口桃子,香醇的味道立刻盈滿口中。

  「怎麼樣,像不像烤鴨?」湊近臉,包子少女眼睛亮晶晶地詢問。那個死道士雖然承認這次的新產品很好吃,就是不肯承認味道像烤鴨。

  美味的食物誘惑著,龍黛開始大口大口地啃桃子,順便忙中偷閒地回應,「什麼是烤鴨?」

  「妳連烤鴨是什麼都不曉得?!難道妳是晴明說的,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那玩意兒?」包子少女大叫了起來,然後快速跳入桃樹內。

  龍黛眨了下眼睛,手中的桃子已經啃得只剩下褐色果核,硬硬的咬不動,努力了幾下,還是咬不動。

  桃樹中探出了包子少女的小臉。「喂!妳有那麼可憐嗎?桃核兒妳也吃?」

  「嗄?」龍黛繼續眨了幾下眼睛,然後指著手邊枝條上的另外一顆桃子。「可以吃嗎?」

  包子少女睜大眼睛。這麼捧場!當下她大著膽子鑽出樹幹,很阿莎力地用手一揮,幾個桃子自己蹦跳著就鑽到了龍黛的懷裡。

  「好啦好啦,妳隨便吃吧,我什麼不多就桃子多。」反正是自產自銷。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我當是哪隻小山妖搶包子妹妹給我的愛心桃子,原來是妳啊!」

  是那個男人!龍黛驚慌回頭看去,手裡卻還死命地抓著桃子。

  「龍姑娘,又見面了。」

  來者果然是晴明,他還是一身白色的道袍,長髮隨意地在背後束起,一副隨性飄逸的樣子,可是她不會忘記是他把自己抓來的。

  晴明卻彷彿不知道她的恐懼一般,又向前踏近了一步。

  「龍姑娘,在下的款待如何呢?」不等她回答,一手狀若思索地摸著下巴,「至少比那個重樓好吧,妳和他在一起幾天就憔悴成這般模樣。」

  「不要說重樓的壞話!」

  「找死!」

  幾乎同時發出的斥喝,伴隨著一顆啃了一半的桃子和一道凌厲的紅光。

  來得好快!晴明身手敏捷地躲過了重樓手中的紅光,可惜很不幸地,來不及躲開桃子的攻擊,酥軟多汁的桃子正中俊臉。

  「哈哈哈哈!」包子少女在桃樹枝葉間來回打滾,「報應啊,報應啊!」

  她砸晴明那麼多次都沒砸到他,今天這叫龍黛的女孩終於幫她出了口惡氣。

  「我決定了,龍妹妹妳可以隨便吃桃子,吃什麼口味的都可以!」

  龍黛呆呆看著自己丟出去的「兇器」,也看到重樓滿臉怒氣的出現。

  「重樓!」眼睛好像濕濕的,他沒有丟下她,重樓是來找她的吧!龍黛不顧一切地立刻跳下枝椏,撲向了他。

  這一次重樓居然沒有讓開,只是把她順手撥到身後,然後冷冷看著晴明。「你把我引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晴明微笑著站了起來,然後忽然縱身躍到了巨大的桃枝上,悠閒地摘了一顆桃子往嘴中送。

  「別這樣,我只是一隻掌握在你手心的螻蟻,希望閣下可以饒恕我而已。」

  以這樣輕佻的態度,而且還是在之前那樣的挑釁後?

  重樓冷笑一聲,「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知道,看到龍劍以後就明白了你是誰。」晴明看著天空微笑著,「天地間唯一可以抗衡白澤的魔尊重樓,我居然會忘記這個名字。」

  他自嘲地笑著。之前聽到重樓這個名字就覺得有絲熟悉,可是他沒想到會是魔尊親臨,或者說他不認為蜀山可以引起魔尊的注意。

  因為龍劍而明白他的身份,這話是什麼意思?重樓冰冷的視線劃過瑟縮的少女,但是很快又回到了樹上微笑的男子身上。

  「你到底想說什麼?龍劍有什麼祕密?」

  晴明笑得更奇怪了。「你不知道嗎?也對,現在六界知道龍劍存在的人恐怕沒幾個,而知道龍劍祕密的更是少,可我奇怪的是,為什麼你還和她在一起?如果我是你,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會親手殺了她。」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龍黛,眼底閃爍的光芒看不出真正的情緒,可是臉上的微笑卻是那麼的冰冷。

  還好剛才沒有被他殺死。龍黛低低喘了一下,白哲小手不禁輕輕抓緊了重樓的披風。她不怕死,卻怕剛才是她最後一次看到重樓。

  重樓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晴明果然和神界有關係,可是他記憶中沒有這麼一個神也沒有這麼一個魔,那麼身為凡人的他是如何知道神魔的祕密?

  「你到底是誰?」

  晴明看向桃樹上正津津有味在看戲的包子少女,眼神忽然變得很柔和。

  「我只是很卑微的人類,待在這蜀山三十年了,可是我感覺真正活著的,只有十年──」

  重樓不耐煩地打斷他,「說重點!」他對這些卑賤生靈的事情不感興趣。

  「重點?」晴明含笑重複著他的話,卻看著一臉茫然的龍黛,「你們到底為什麼來到蜀山,來到人間的你們想要什麼?」

  重樓忽然很厭惡他看龍黛的眼神,索性揚起披風遮住她。「少說這些廢話,你只要告訴我這把劍為什麼會在神界,天帝想拿來做什麼?」

  輕輕笑了幾聲,晴明透過紛飛的花瓣雨看著天空,清朗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你還不懂嗎?為了解決和魔界僵持的局面,天帝重塑了盤古留下的法器,鍛造出一把可以殺死魔尊的神劍……」

  「你說什麼?!」重樓震驚地低頭看著龍黛。龍劍是為了殺他而生的神劍?

  她聞言,急切地搖手。「不是啊!重樓你聽我說……」

  晴明笑出了聲,「別著急啊,原本它是會成為神劍的,可是在快完成的時候,它被人強行解除了封印,然後注入了另外一股力量在它體內。」

  他盯著重樓,唇角已經失去了笑意。「那就是唯一可以和天帝氣息對抗的,六界最強的魔氣。還沒有鍛造成功的神劍,或者說天帝還沒有足夠的決心去完成它,有人卻先強行解除了龍劍的封印,而後它沾染了魔尊之血,所以成了一把可以滅神的魔劍,而滅神還是屠魔,單看你要怎麼使用它了。」

  「龍劍?」手中銀白色的劍散發著白光,重樓終於可以肯定那白光的確是白澤的氣息。

  晴明沒有說謊,龍劍的確是白澤鍛造的,一把為了殺他而存在的劍。

  桃花還是靜靜飛舞著,可是風卻越來越急了。重樓盯著驚慌的龍黛,周遭捲起的旋風幾乎把附近的桃樹連根拔起。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流了下來。「我……我不會殺重樓的,我只想看著你啊!」

  又是眼淚,有用嗎?眼淚是下一世的情緣,在風中隨著花瓣一起飛舞著,很美,就像她說過的誓言──我要陪著重樓,永遠永遠。

  從六界開創就存在的他,不是早該知道美麗的東西總是消失得特別快嗎?

  龍黛無法承受面對這樣的重樓。就算是帶著殺氣的他也好,她不喜歡這樣失望地看著她的重樓,這比殺了她更難過。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一開始的願望不是要重樓看著自己就好嗎?現在他看著她了,可是為什麼她會這麼難過?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淚眼婆娑地哭倒在地,「我記不得那個白衣男子說什麼,我只知道我是因為重樓才可以從劍中走出來的,我……」

  她忽然捂住了唇。那日龍劍染上重樓的血的時候,那個白衣男子脫口而出的不是「龍黛」,他喚的名字是「龍珊」!

  「龍黛」是龍劍還在被封印的時候,白衣男子喚她的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龍珊是誰?她頹然坐倒,驚慌地看著晴明,卻看到他只是微笑望著重樓,彷彿沒看到她的慌亂。

  重樓伸出了手,紅光在手心凝結。只要殺了她就不會給天帝殺他的機會了。

  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龍黛,即使眼底燃燒著紅色的怒焰,可是只有不斷加強的旋風,那致命的一擊卻沒有出手。

  在重樓的怒氣把周圍的一切都摧毀之前,晴明輕輕咳嗽了一聲。「壓抑住你的魔氣,你不希望被神界察覺到你在蜀山吧?」

  呼嘯的旋風止住了,重樓回首冷冷看著他。「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一切?這些是天帝才能知道的祕密,你是誰?」

  他悠閒地啃了一口桃子,含笑回答,「你看我的第一眼,不就該知道嗎?」

  不錯,看到他的時候就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可是……

  「你不是白澤,為什麼會有白澤的氣息?」

  晴明用手遮住了眼睛。「我是代替他輪迴的影子。」

  六界一直被一個法則束縛著,那就是輪迴,即便是神魔也不能例外。天劫會定期拜訪,每次天劫來訪就必須進入凡塵,然後從人再次修行,不過因為本身靈力強大的因素,修行會事半功倍。而天帝由於身份特殊,所以在天劫之時,可以找一個替身代為承受劫難,但代價就是靈力也會因此被分出一半。

  想不到晴明居然是天帝的替身。

  「這就是天帝創造龍劍的理由,因為他的天劫來臨了。」

  「什麼?!你這個笨蛋是天帝轉世?!」一陣沉默後,包子少女首先跳了起來,「開什麼玩笑啊,你怎麼可能是?」

  晴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小包子,妳以為身為一個妖,為什麼能這麼安然地處在蜀山,而不被人除掉?」

  少女跳得更高。「我不是包子!不是!我叫小色!」

  沒空聽他和一個桃妖打情罵俏,重樓深思地看著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想背叛天帝?」

  晴明穿過飛舞的桃花瓣看著晴朗的天空,微笑卻認真地回答,「因為我想做晴明,而不是天帝的一部份。」

  當他覺醒的那一刻,天帝封印在他體內的神力會把他帶到神界,那時候他會和天帝合併,這樣天帝就算真正地完成輪迴結束天劫,但是那一刻,屬於晴明的意識會完全消失,他會忘記凡間發生的一切。

  「每一個人都會有不想忘記的東西,」他的眼神望著背對他生闊氣的小桃妖,笑出一臉的溫柔,「我也有永遠不想忘記的回憶。」所以他必須去背叛。

  紛飛的花瓣忽然止住了,空氣中湧動的暗香也沉寂了下來,更多的陽光照射在他們身上。

  許久,重樓別過臉冷哼一聲,「這麼說,這把龍劍也能成為滅神的魔劍嗎?」

  「是的,只是現在的它無疑仍是一把神劍。」晴明指著龍黛,「如果是魔劍,那麼當你用龍劍殺死我的妖獸時,龍劍會因為妖的黑暗之血而覺醒,可是她現在還是這麼虛弱,所以她現在是神劍。」

  重樓看著龍黛,心中的感覺越來越複雜。他一直帶著一把可以殺了自己的神劍在身邊嗎?為什麼他沒有察覺,所有武器造成的傷口都會自動癒合,可是唯有千年之前的那個傷口不但讓他沉睡了千年,而且還讓他的元靈損失了一半。

  「當龍劍覺醒以後,它的力量會大增,那時候不論是除魔還是滅神,都會變得輕而易舉。」

  所以現在的龍劍是還沒覺醒的狀態,因此龍黛的能力才會這麼弱。

  重樓看著一臉害怕的她,不知為何心中鬆了一口氣。還好自己很弱,還沒有力量威脅他的生命。

  「那麼在去神界之前,找到把龍劍變成魔劍的方法好了。」說完,他冷冷地看著晴明,「你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少。」

  晴明笑了起來,「我可是巴不得白澤死了好擺脫成為替身的命運,所以當然一切事情都會打聽清楚嘍!」

  「那麼張起你的結界,我不想被神界發現我的行蹤。」重樓握住龍劍,拉起了坐在地上的龍黛,冷冷地看著他。想利用他殺了白澤嗎?他會讓他知道,利用他的人都會付出代價的。

  晴明笑著伸出手,桃花林忽然出現了一條路,路的盡頭就是蜀山大殿的山門。

  「在去神界之前,請在蜀山派好好休息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8:42

第五章

  世人皆以為神樹是一棵樹,攀爬著就可以到達神界,其實人界看到的神樹是自神界垂下的一根樹藤,它會在固定的時間垂下,恰好垂在蜀山的神壇之上,只有最新列入仙班的人才能憑依它到達仙界,而仙界中可以登上神榜的,也可以憑依它到達神界。

  即使神樹通往神界,可是神界的大門不是每天都開放著,就像鬼界的大門開數是在月圓之夜一樣,神界的大門開啟必須在月圓之夜那天的中午午時。

  重樓很想強行攻破,但是強行進入神界以後又能如何,即便白澤也只有一半的神力,可是以他一半的魔力面對神界的圍攻,只有完全潰敗的份,而他也不想借助其他魔眾的力量,這次他想和白澤一對一地解決。

  也因此,蜀山的客房裡多了兩個客人,雖然身為掌門的晴明說他們是來蜀山修仙的道友,但是每個蜀山弟子都很懷疑。

  因為重樓太過強悍而冷酷。

  因為龍黛太過柔弱而多情。

  同時由於他們的到來,蜀山的天空不再只是出現紫色的霧氣,偶爾會有七彩的霞光在天空出現,而且蜀山的桃花開得更加旺盛了,那些花瓣像是迫不及待地飛舞一般,都急切盛開著。

  就像此刻,屬於重樓的氣流在桃花林翻湧,紅白兩種光芒在晴明設下的結界中肆虐著,穿過漫天飛舞的桃花彌漫在整個天地間,那是重樓又在使著龍劍嘗試變成魔劍的辦法。

  「沒用的,重樓永遠不會明白。」

  晴明坐在他習慣坐的枝椏上,用他習慣的姿勢靠著樹幹,他的手上拿著一顆飽滿的桃子,偶爾漫不經心地咬一口,眼睛卻緊緊盯著重樓的方向。

  「重樓不明白什麼?」小色坐在桃花上托腮嘟囔著,許久得不到回答,她好沒氣地衝著他大喊,「你不要再裝死了,難道你真的希望重樓殺了天帝嗎?你是天帝的替身,殺了天帝,替身還可以存在嗎?」

  他揚眉看了她一眼。「妳不是整天說我死了最好嗎?」

  「……晴明是個笨蛋!」她的臉有點紅,索性別過臉不去看他。

  晴明再次咬了一口桃子,閉上眼睛輕輕笑了出來。「怎麼不說話了,過幾天我們可能就見不到面了哦。」

  小色猛地抬頭。「你說什麼?為什麼見不到?」

  「因為……」他的手指著蔚藍天空,「我和重樓要去找白澤玩一場賭博……」

  無論成功或失敗,有些人是注定要死去的,這就是天地間最可怕的法則──輪迴。

  生生死死不息,所有違背輪迴的都會受到懲罰。

  九重天外,是不是有人也有了這樣的頓悟?蜀山的桃花開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來從未凋零過,因為蜀山有晴明。同理來說,也因為天外有重樓,所以這個世界才有了對抗輪迴的希望,如果重樓死了,六界會變成什麼樣?

  「晴明,你不可以死!」小色坐在他的身上努力搖著他,「你……你還欠我很多東西。」

  他笑著用手遮住她圓圓的眼睛。「別哭啊,妳不是想永遠地在蜀山開花嗎?我也很喜歡蜀山被桃花包圍的感覺,所以妳要很努力地開花,然後結出更多口味的桃子給我吃。」

  即使眼睛被遮住,眼淚還是不停地湧出。

  小色哭得哽咽,「可是你還會回來吃嗎?」

  「……這是唯一的機會,只能活在陰暗地下的妖族,只有在重樓存在的六界才能走到陽光之下。」而他一直在為此努力著,努力讓他的小桃妖在陽光下開花。

  「可是比起開花,我更希望晴明陪著我。」小色紅著臉地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懷裡。「別離開蜀山,永遠別離開我。」

  看著她頭頂可愛的髮旋,他笑得一臉悲哀。

  「算了,不說這個了。」晴明揉了揉她的頭髮,「我答應妳會努力回來吃妳的桃子。」說完,他側臉看著天邊一望無際的晚霞。

  那絢爛的晚霞把他的臉映得如夢似幻,小色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狠狠地壓制住心中的那絲恐慌。

  沒關係,是晴明的話,沒有事可以難得倒他的。

  ※※※※※※

  蜀山的內山是無垠的一片桃花海,這些花的中心圍繞著那棵巨大的桃花樹,不,應該說是一株長得像包子的千年花妖。

  此刻,龍黛和千年花妖小色在大樹上說著屬於她們的祕密。

  「晴明說我好像喜歡上重樓了,可是我一直都是很喜歡重樓的啊,為什麼要說好像?」龍黛苦惱地皺著眉頭。

  小色得意揚揚地坐起來。「笨蛋啦,晴明說的喜歡不是妳以為的那種喜歡,他說的喜歡在人界被稱作愛,也是神、仙兩界都禁止的東西。」

  「嚇!那是很不好的東西嗎?」龍黛驚惶失措,「那會不會對重樓很不好?」

  「這個……」小色在貧瘠的腦袋裡搜刮了一些詞彙,終於勉強地回答,「應該不是很不好的東西吧,畢竟很多神和仙都為了這個東西甘心留在人界。」

  是這樣嗎?龍黛摸著心口。現在她會受到重樓的情緒變化影響,這就是小色和晴明說的那種「喜歡」嗎?

  手輕輕地放在胸口,她試探地輕輕說:「我喜歡重樓。」

  一種如微風盤旋的感覺從胸口湧起,彷彿是當日在花雨中看著重樓的感覺,熱熱的潤澤感覺籠罩著那顆初識感情的心。

  「我喜歡重樓。」

  喜歡他什麼?是喜歡他沉睡的脆弱,還是喜歡他強大的能力,或者只是單純的喜歡,在他的血溫暖了她的那一刻,她就無可救藥的必須去喜歡他?

  「我真的是喜歡重樓的啊!」這感覺很甜,比小色的桃子還要甜。

  龍黛輕輕笑了,陽光從桃樹的枝幹縫隙篩下無數光斑,這些光斑把她籠罩了起來。

  小色呆呆地看著。這一刻的龍黛美得不像活著似的,彷彿隨時會融化在陽光中一樣,這種純淨的氣息……不屬於妖,不屬於魔,更不屬於人。

  「這是神的氣息嗎?」晴明身上偶爾也會帶著這樣的氣息。

  嗄?龍黛眨眨眼睛。她在說什麼?正要開口詢問卻聽到樹下一聲冷哼。

  「妳在這裡幹麼?」

  樹上的兩個女孩兒一驚,慌忙看下去,卻看到了一臉不耐煩的重樓。

  「我要妳想可以成為魔劍的方法,妳居然在這裡跟女妖浪費時間。」

  小色跳腳。「住口,我不是女妖!」

  冷酷的殺意凝結在眼底,紅光在他的手心聚集。

  「那麼讓我把這棵大樹毀掉如何?」

  喂喂,脾氣太壞了吧!小色滿頭冷汗地把自己隱入樹中,嘴巴裡嘟囔著,「惹不起,躲總可以吧!」

  蠢笨的小妖,躲在樹上他也可以連桃花樹一起毀掉,不過看在晴明的面子上暫且饒了她。

  看著還在呆呆看他的龍黛,重樓不耐煩地催促,「還不下來?」

  龍黛慌忙飄下樹幹,身體剛一落地就強烈感受到重樓高大的身材。

  她呆呆地仰望著他。似乎看到他時,自己都是一副笨笨傻傻的模樣,其實那是因為每當這時刻,她捨不得想別的東西。

  有一股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了。

  重樓冷冷地看著她。「最近好像不常看到妳的真身?」

  她低下頭局促地解釋,「以前離開真身太遠就會覺得喘不過氣,現在晴明教我封印術,所以平時我都是把龍劍封起來……」

  話沒說完,只覺眼前一花,她就被抓到朝思暮想的俊臉前。

  「為什麼妳身上沒有魔氣?」

  「嗄?」她第一次這麼靠近重樓的眼睛,他的眼睛深處是熾熱的紅色,像湧動的岩漿。

  「妳不是因我的血而生的嗎?可是妳身上為什麼沒有一丁點兒魔氣?」

  不但沒有魔氣,當日渡給她的魔力曾經將她染成了淡淡的粉紅色,可是她很快卻又恢復了白色的光澤,若不是剛才那個女妖提醒,他還沒發現這一點。即便很微弱,但是龍黛身上的氣息和龍劍的氣息一樣,都是屬於神的,而且是屬於白澤的靈氣。

  「千年之前,妳是因我而生的嗎?」他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龍劍帶著白澤的氣息可以理解,但為什麼因他的血誕生的劍靈也帶著白澤的靈氣?

  龍黛睜大眼睛,急切地回答,「我是啊,我可以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從你的血濺到龍劍上那天開始的,那時候……」

  她忽然止住了話,一雙眼睛睜得更大。

  不對,她的記憶似乎更早,在神魔大戰之前她似乎就已經存在了。她還記得白澤的歎息,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長長的銀髮隨風飛舞,同樣是銀色的眼睛常常靜靜地看著她,就像此刻看著她的重樓。

  他的眼裡出現了狂怒。「說!妳想起了什麼?!」

  龍黛從回憶中醒來,忽然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讓她伸手推開了他。

  「我沒記錯!我是因你的血而生的,至於什麼神劍還是魔劍我不知道,我不記得有人說過。」

  坐倒在地上的她緊緊抓住胸口,把臉藏在花影中,可是這依然阻斷不了腦海中盤旋的記憶。白澤每天都在看著她,無時無刻,他用自己的神力鍛造著龍劍,目的只有一個:殺了震盪六界的不安定因素──重樓。

  看著這樣明顯在撒謊的她,重樓再一次發現自己沒有發怒,只是剛才扶著她臉頰的手有些熱熱的,他看著自己的手,上面殘留的滑膩感讓他詫異。

  除了唯一的敵人白澤,他沒有和任何生靈靠近過,更不曾接近過異性。白澤說過,神是沒有感情的,那麼由神墮落而成的魔也該是無情的,所以他從不曾在意過什麼感情。

  反正他是無情的,注定留不住任何東西。可是現在他對龍黛的感覺是什麼?

  龍黛勉強地站了起來,回首看去。重樓的眼睛帶著迷惘地看著她,現在的他看著她的時刻越來越多,可是為什麼她卻越來越不希望他看著自己?

  那樣的眼神彷彿可以看穿她似的,好像她想要隱藏的祕密都會無處躲藏。

  「重樓,我從來不奢望可以活下來,我只是想知道在我死後,你還會不會想起一個叫龍黛的女孩?」

  不求永遠在他身邊,也不求能活得長久,她只希望能夠佔據他記憶裡的一個角落,一個小小的角落。

  重樓沒有回答。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下手?千萬年來他一直追求的,就是不受任何束縛威脅的自由,怎麼能讓一把可以殺死他的龍劍存在這個世上。

  「我是一個魔。」魔是沒有感情的,身為一個魔,怎麼可以如此優柔寡斷?

  龍黛黯然了下眼神。果然是這樣,她早該明白的,所以想留下一個很美好的回憶給重樓,讓他不得不去想起自己。可是對於一個不死的魔來說,天地間還有什麼能夠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

  「要不要去逛廟會?」

  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背後的晴明,笑咪咪地一手揪住她的領子,另外一手用靈力扯過在樹上探頭探腦的小色。

  「明天是神樹垂下的日子,所以今晚山下有廟會,陪我去玩吧!」

  這下連小色都有些口吃了,「白……癡晴明,你到底想幹什麼?」現在這個氣氛是玩的時候嗎?再說,和他認識這麼久,他從來不曾帶她下山過。

  「想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啊!」晴明不容拒絕地拋出一個笛子,笛子瞬間變得像小船一般大小。「歡迎光臨我的馬車。」說完,他便將龍黛和小色丟了上去,她們才一登上,笛子就騰空而起。

  「好了,目標是山下的桃花鎮,衝吧!」

  「等等!」龍黛掙扎地想跳下來,「重樓不去我也不去。」

  晴明卻一手拉住她,依舊微笑的眼中泛著殘忍,「他若去了,還是魔尊重樓嗎?」

  「……」她頹然鬆了手。為什麼要提醒她這麼殘忍的事情?

  他的眼中帶著詭異的光芒。「他已經無情無慾了千萬年,現在妳想奢求什麼?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就注定要面對失敗,還不如乾脆放棄,對兩個人都好。」沒有時間了,她必須成為魔劍!就算是用逼的也好,她必須成為魔劍。

  龍黛黯然地低下頭。「我知道了。」

  晴明說得對,她會下意識地抗拒回憶過去,也是因為她不希望離開重樓,只要她放棄對重樓的感情,那麼才能真正幫助重樓得到魔劍。

  「去山下的凡間,或許可以讓妳想起一些什麼,為了重樓,妳必須放棄。」她的感情是他計劃中的一個阻礙。

  蜀山的天空晴朗得像是洗過一般,小色跨坐在最前面,其次是側坐的龍黛,最後則是立在笛子之上的晴明。

  他們像是天空中的一片細長柳葉,翩然地飄向凡間。風中帶著陽光和泥土的味道,還有從遙遠的天際傳達而來的細小喧囂。

  「那就是凡間,充滿了各種慾望醜惡,卻也充滿著美滿幸福的地方。」

  晴明環胸看著前方,微笑又回到了他的唇邊。

  「千萬年來無數的悲歡離合,但是還是有無數神魔仙妖拚死嚮往……」

  「那麼你嚮往嗎?」龍黛抬頭問他。風中的他出塵脫俗,像是一朵悠閒的遊雲,但是他真的是無心的遊雲嗎?守護蜀山的他是否嚮往人間?他和小色到底又是什麼關係?

  晴明笑了笑沒有回答。這樣的問題他問過自己千萬遍,可是卻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龍黛垂下頭,看著下面不斷飛過的青山綠水,忽然很想看到重樓。可是他不想看到自己吧,對他而言,她只是一把會傷害他的劍,而且還笨得根本幫不上他的忙。

  「妳在想什麼?」

  她從思緒中回神過來,發現他們已經到達了桃花鎮的上空。

  「已經到了啊……」可是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在去神界這最後的晚上,她竟看不到重樓。

  晴明降低笛子,還沒等他下來,興奮的小色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第一次靠近人煙,她簡直樂壞了。

  「抓住我的手。」晴明跳下後伸手想要扶龍黛下來,卻為她身後的一抹身影愕然了一下。

  那樹下環胸而立的男子,想必等了很久了。

  龍黛並沒有注意到晴明的停頓,素白的紗衣如同浮萍在風中搖曳了一下,雙足已經悄然落地。

  回首看著天空,日已經開始西斜。

  「天要黑了,廟會是不是快結束了?」如果是的話,那個一落地急匆匆奔向小鎮的小色,是不是馬上就會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可是許久晴明都沒有回答,眼看小色已經不見,她疑惑地側頭一望,卻看到晴明定定地看著自己身後,他的臉上還有著莫名難懂的深沉。

  難道……她驀然回首。果然,樹下如火的長髮纏繞在風中,如同天邊的晚霞來到人間。

  「重樓!」她欣喜地叫了出來,連忙撩起衣裙向他跑去

  「他還是來了。」看著她撲向重樓,晴明歎息一般地輕輕搖了搖頭,「不懂情不懂愛,只是莫名的一絲感觸就想抓住,這樣的結果好嗎?」

  龍黛眼中的快樂是那麼的顯而易見,這樣的神情沒來由的讓重樓等待多時的鬱悶一掃而散,可是隨著而來的是一種被抓住的狼狽,他的眼不自然地別開。

  「好大的膽子,居然想逃離蜀山!」

  嗄?她茫然地抓住重樓的衣衫。他在生氣嗎?

  「我沒有啊,是晴明帶我下山看廟會的花燈。」

  「眼看明日就是神界大門開啟的日子,妳想起成為魔劍的辦法了嗎?」

  「……」她垂頭不語。還是這個問題,她忽然很嫉妒白澤,即便是仇恨,可是他每一刻心中都是白澤,而她不但刻不到他的心中,連映在眼中也顯得艱難。

  他並不想說這些話的,可是看到龍黛卻總是第一時間地想到白澤那張可惡的臉。龍劍是白澤創造出來殺他的武器,這個事實總是讓他失控。

  重樓心浮氣躁地越過她看向晴明,他已經跟著小色走向小鎮,遠處的歡歌笑語隱約傳來,隨著天色漸漸沉下,燈光一點一點地升起。

  龍黛像做錯事的孩子靜靜地垂頭站在他的面前,想必臉上又是淚水一片。

  「妳很嚮往那樣的地方?」

  她差點以為他不打算開口,準備站到天亮,突然聽到他的聲音,茫然的大眼帶著淚水看著他。

  月下,他凝望遠方的臉上像是有一層淡淡的寒光,即使近在咫尺卻彷彿遠在天涯。

  「我嚮往,我一直都嚮往……」希望他能夠看著她,回應她。

  聽到她的話,重樓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後大步走向小鎮。

  「那麼走吧,我允許妳去看廟會,但是天亮之前,妳要成為魔劍,否則我就殺了妳。」

  龍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背影。他要和她一起看廟會嗎?因為太多的驚喜湧上心頭,她反而只能呆呆地看著他,一步也走不動。

  重樓走了幾步感覺到背後的沉默,他不耐煩地回頭催促,「快走,還是妳想現在回蜀山?」

  當然不可以!她終於把快樂笑了出來,快步追上重樓,和他並肩走向小鎮,貪心的小手鼓起了許久的勇氣,終於悄悄伸出拉住他的衣角。

  輕輕的,唯恐破壞難得的美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9:06

第六章

  神界大門開啟的日子對於人間來說也是一個重大的節日,人們相信當神界大門開啟的剎那,神的祝福也隨之來到人間,所以會點燃無數的花燈許願。

  「可笑!」聽完晴明的解說,重樓冷哼了一聲。「白澤那個人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慈悲,他在意的只有輪迴是否會崩潰。」

  更別提理會這些凡人的心願。

  晴明笑了笑,轉頭問和小色一起大吃點心的龍黛,「妳怎麼想呢?」

  她抬起沾滿餅屑的小臉,先怯怯地看了一下重樓,然後小聲地回答,「白……白澤看起來不是壞人。」

  她記得那俊美非凡的男人,他的眼神並不冷酷,也沒有重樓身上散發的戾氣,在她的認知中,這樣的人比魔界那些兇猛的長老更像好人。

  聽到她誇獎白澤,重樓忽然感覺一股氣悶,索性背對他們望著河水中漂著的盞盞花燈。

  晴明失笑。重樓因為地位太過崇高,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妥協!在人間,他其實只能算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任性孩子。

  龍黛茫然地看看沉默的重樓,再看看晴明笑得詭異的表情。

  「我說錯什麼了嗎?」

  晴明笑得更加詭異,他伸手刮掉她臉上的碎屑。

  「沒有,妳說得很中肯,白澤的確不是壞人,至少不像某人一樣好戰。」話甫說完,果然得到「某人」的冰冷視線。

  吞下口中的豌豆黃,小色打斷他們。「好無聊哦,只看花燈有意思嗎?我要再去買桃酥、栗子糕,還有這個……那個我都要。」

  「妳想變成一個大包子被人吃下去嗎?」這麼胖了還要吃!

  小色眼睛一橫。「我得知道味道才能給你吃這些口味的桃子啊!」之前那些烤鴨什麼的,還是山下的人進貢神明的時候被晴明汙來給她的,說起來他一直都是在白吃桃子。

  晴明摸摸下巴。是啊,他也很想吃臭豆腐口味的桃子。

  「那好吧,我帶妳去。」說完,他笑咪咪地揮手。「龍姑娘,妳和重樓在這裡等我們,或者四處看看也好,我們可能要很久。」小色的胃口一向驚人。

  那她不就要和重樓單獨看花燈了嗎?龍黛臉紅紅地點頭,口中的豌豆黃也好像更加甘甜了起來。

  重樓冷冷地看著晴明的背影。他也知道惹惱了他要逃跑?一直沒有殺他不是因為他不想殺,不過是看在他的結界能夠幫自己隱瞞蹤跡,等到明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血洗蜀山,讓白澤看看凡是觸犯他的人都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

  龍黛不知所措地看著重樓。他的臉上一片殺意,即便知道他不會真的動手,但是仍然會為他這樣的表情感到恐懼。

  「那個……重樓,你要吃嗎?」肚子餓了一般會脾氣不好,也許吃飽了會好很多吧。

  一塊棗泥糕遞到了他的面前,重樓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看她。這個笨蛋是要他吃這些人間的食物嗎?他是魔,怎麼會吃這些低級的東西。

  她咬著下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羞澀。

  「我知道重樓不像我一樣,需要吃這些東西才能補充體力,可是吃東西不一定是為了得到力量啊,它的味道其實很好吃的。」

  他微微皺起眉頭。味道對他來說又有什麼用,即使再美好,當食物吃完的一瞬間,還不是陷入失落。

  即使明白這些,可是他卻宛如被催眠一樣,居然真的拿起了棗泥糕放入口中。

  龍黛驚喜地看著這一幕。他吃了,他真的吃了!今晚的驚喜實在太多了,她簡直懷疑面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重樓嗎?

  他沉默地丟下了手中的糕點。他真的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棗泥糕甜甜的,回味卻帶著微苦,無論是甜還是苦,對於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從來不曾吃過食物,因為神魔只需要吸食天地精華就可以了,再進食其他也是無用的。無用的事情他不該去做的,就像現在此刻心中微甜卻又微苦的感覺。

  他早該知道神魔無情,為什麼還要默許龍黛那雙凝視他的淚眼?

  更如這些凡人,明知道神明不會回應他們,為什麼還要歡天喜地的放花燈?

  「為什麼?」

  首次感覺到茫然,他一直以為凡人都該是痛苦的,短暫的生命和薄弱的力量,讓他們成為其他五界發洩的對象,可是他們為什麼還能如此的高興?

  她看著此刻的重樓,第一次發現他身上的戾氣完全消失,取代的是一絲脆弱的空茫。

  「重樓?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妳要存在?」他望著龍黛,「白澤創造了龍劍,為什麼龍劍中還多了一個妳?」

  如果她不存在,那麼他現在也就不會如此地不知方向,可以乾脆地毀掉龍劍,讓一切像從前一樣。

  她瑟縮了一下,現在的她已經無法說出自己是因重樓而生這樣的話,即使沒有完全回想出曾經發生的一切,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存在絕對不是那麼單純。

  「為什麼有了一個白澤還要出現重樓,為什麼有了神還要有魔?」

  他望著遙遠的夜空,眼中閃動的是狂亂。

  「千萬年來我都在做些什麼?」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和白澤為萬物忙碌著,直到和神界決裂。隨後的歲月,他一直在和白澤抗衡著,對他來說,與其說是他背叛了神界,不如說是神界背叛了他。

  可是到現在他才發現,一切都毫無意義。他和白澤並肩作戰的歲月,一同為創造天地萬物辛苦忙碌的日子,都不能改變白澤希望他消失的決心。

  「我會殺了他,然後毀掉神界和輪迴,讓天地回到混沌的時代!」

  龍黛只覺得渾身冰冷,這樣的重樓即使帶著殺氣,卻依然掩飾不住身上彌漫的絕望。

  突如其來的勇氣讓她上前抱住了他。「別這樣,世上不只有白澤啊,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難道你不可以忘記那些事情嗎?」

  重樓毫不仁慈地推開她。「滾開!神魔是沒有感情的。」

  「撒謊!你有!你現在不就在難過嗎?難過也是感情,說什麼神魔無情,你真的去嘗試過嗎?」

  沒有,他從來不曾嘗試過。

  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來,身邊的喧嘩依舊,漂滿花燈的河水像是一條通往天空的銀河,重樓望著河水和天空交接的方向,他忽然開始羨慕凡人,因為卑微,所以只要把握自己身邊的一切就可以了,不需要考慮太多,更不用承受自己做錯決定的後果,畢竟他們的生命太短暫了,很多時候來不及體會那些痛苦就再次進入了輪迴。

  龍黛看著沉思中的他,無力的挫敗感充滿著她。

  她真的很累了,這樣的喜歡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盡頭?晴明說的感情就是如此的痛苦嗎?那麼為什麼她不但要因自己痛苦,連同他的痛苦也要一併承擔下來?

  來往的人群穿梭著,只有他們靜靜地站在河邊,像是世間不盡的輪迴,神魔只能靜靜看著凡人的悲歡離合,永遠沒辦法融入。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幽光閃爍的河畔和滿天繁星之下,他們兩個像是兩盞最美的花燈,吸引著世人豔羨的眼光。

  很快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市儈的聲音。

  「公子、小姐要卜卦嗎?可以問姻緣、功名、壽辰……」

  通常情人都很喜歡求籤問卦,這樣相配的一對當然躲不過行走多年的眼睛。

  可是當重樓和龍黛一回首,拿著籤筒的術士立即倒吸了一口氣,不說重樓渾身散發的神祕氣息,單憑他們兩人的容顏就絕對不可能是凡人,這樣的容顏不是仙就是妖。

  當下他連忙轉身準備離開。

  「站住!」重樓冷冷地叫住他,「什麼是姻緣?」

  「這個……」術士為之語塞,「要不兩位免費抽一籤吧,小的不收錢。」盡快打發他們了事。

  小小的籤筒放著十幾根竹籤,龍黛詫異地看著重樓。他臉上已經沒有了迷茫,取代的是完全的冷酷。

  「我說過如果明晨之前龍劍無法成為魔劍的話,我會殺了妳,所以妳不想知道妳的身後之事嗎?」

  如果他們還有緣份,那麼就還有機會見面,如果沒有……那麼這是他們最後的一面,畢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她能成為魔劍的機會太渺茫了。

  龍黛望著籤筒,顫抖的手首先抽出了一根,她看看重樓,卻見他居然也隨手抽出了一根。

  兩支竹籤一起交給了術士。

  「快說上面寫著什麼?」

  術士拿過來一看,心中暗暗叫苦。

  行走江湖數十年,他的這幾支籤都快用爛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籤上居然是一片空白。

  翻來覆去地找了許久,這麼陳舊的兩支籤上居然找不到一個字。

  「這個……」這兩位到底是何方神聖?上次給一個千年蛇妖卜卦的時候還能看到字,怎麼這次好好的籤上會沒有字呢?難道他們兩個是逆天而生的魔?

  「那個……」照實話說會不會被殺?可是對方不是人,不說實話的話,以後生生世世搞不好都被孽緣纏上。

  龍黛充滿希望地追問:「到底上面寫的是什麼?」

  重樓冷哼了一聲盯著術士滿頭冷汗的臉,心中已經明白了。輪迴是神創造的,他和龍黛都不該出現在輪迴中,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姻緣壽辰。當她死去之後,龍劍被毀之時,她根本不可能進入輪迴。

  他和龍黛的緣份果然只有這麼淺。即使早已經明白,可是一種奇怪的煩躁不受控制地洶湧而來。

  術士看到他隱約可見的殺氣,誤以為這樣的殺氣是針對自己而來的,當下嚇得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這個……其實,凡事都有因果,有果必有因,但是有因未必有果……」

  龍黛越聽越迷糊。這些話怎麼這麼難懂!

  「總之……總之兩位要明白,感情這種事情未必一定要求一個美滿,很多時候有個過程已經足夠了。」

  她怔仲地垂首。「這樣啊……」

  果然是她太笨了!原來感情根本不該勉強求一個結果,不該誕生的靈果然蠢笨得不知世情。

  重樓望著她。她果然又要哭了,他從來不曾看過這麼一個喜歡哭的淚娃娃,但是不明白的是,那樣無用的液體卻越來越讓他感覺自己的心中,沸騰著一種陌生的情緒。

  他第一次感覺到,即使是如此微小的生命,依然是那麼的重要。

  「我……我……」術士暗暗吞下口水,倒退幾步之後,忽然狂奔而去。

  重樓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頭看向遙遠的夜空。

  「有時間哭,不如盡快想辦法救妳自己,難道妳真的想死?」

  「我……我想不出來,我的記憶好像被什麼壓住了一樣,我想不起來!」

  龍黛抱住自己的頭。「龍珊」這個名字在她的腦海中迴盪,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被封在她的記憶深處,她想靠近,卻無力靠近。

  被封印的記憶?就像他腦海中那些閃動的碎片嗎?那些被粉碎得徹底的記憶碎片,像是被人刻意毀掉的過去……可是天下間還有誰能毀掉他的記憶?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天帝白澤。

  重樓伸出手放在她的頭上,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畫面,但是最深刻的畫面是白澤那雙寂寞的眼睛。

  白澤在看著龍黛,或者是在看著龍劍,那樣的眼神就像是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一樣。

  他感到一陣驚訝,「難道白澤……」

  難道白澤喜歡龍黛?不可能!白澤一直告訴他,神沒有感情,身為天帝的他怎麼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

  龍黛抬頭看著震驚的重樓。「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可是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見過白澤……啊!」

  話沒說完,她眼前一花,就被拉到他的面前。

  重樓握住她的臉,仔細地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子。

  白澤居然會愛著這樣的女人。心中快要爆發的感覺就是常人說的嫉妒嗎?可是他在嫉妒誰,是嫉妒著白澤還是嫉妒著龍黛?

  「你們在做什麼?」晴明的聲音忽然遠遠地傳來。

  他猛地放開龍黛,充斥著怒氣的雙眸看著遠處的白衣男子。

  「明天我不會殺了龍黛。」

  「哦?」晴明驚訝地看看他們兩個,然後笑了,「發生了什麼事?」

  龍黛也驚喜地看著重樓。「真的,你不殺我了?」

  「是啊是啊,你終於變成好人了嗎?」小色也笑咪咪地跳了過來。「龍黛,恭喜妳啊!」

  重樓冷眼看著快樂的三個人,然後徐徐開口,「我會在白澤面前毀了龍劍。」既然龍劍沒辦法成為魔劍,那麼在白澤面前殺了龍黛也是不錯的報復方式。

  假如白澤是真的對龍劍有感情的話。

  「你……」

  晴明三人臉色大變。他們對重樓還是太樂觀了!

  他冷漠地轉身。

  「我回去了,你們兩個準備一下,明天神樹垂下,我們一起去神界。」

  說完,他化作一道紅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沉默彌漫在留下的三個人之間。

  「這個混蛋!」小色先跳了起來。

  晴明苦笑,「想不到最後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在他算好的種種結果中,沒有預算過這樣的下場。

  白澤和重樓誰也殺不了誰,犧牲的只有龍劍。

  他們兩人看向垂頭無語的龍黛。

  「好了,我們回去吧!」

  「不要!」龍黛抬起了頭,臉上居然是微笑。

  「我不要回去,今天我還沒玩夠呢!」她要盡情地玩,這樣的夜晚是最後一個晚上了。「我還有很多好吃的沒吃過,還有很有好玩的沒玩過……」

  這麼美麗的夜晚,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龍黛……」

  小色難過地抱住她。「重樓是個大混蛋!妳別理他了,逃走吧。」然後看著晴明,「你會幫她的對不對?」

  晴明歎了一口氣,「逃走有用嗎?」

  龍黛微笑地推開小色。

  「沒關係的,能幫到重樓,我已經很滿足了。」

  小色大喊,「那妳為什麼還要哭?」

  她轉身看著河中的點點花燈。「好了,我們去放花燈吧!」

  「妳……」小色還要說話,卻被晴明拉住了。

  「妳又能改變什麼呢?」

  小色無語地垂下頭。

  是啊,她能改變什麼呢?對於龍黛來說,她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重樓,離開了重樓,即便是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晴明,你去買花燈給我們好不好?我們要放好多的花燈。」

  即使神聽不到凡人的祈求,但是只要人們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

  「即使去送死,也要美美的死,妳說對不對?」小色坐在枝頭,晃著雙足,桃樹上掛滿了花燈。

  龍黛楚楚可憐地咬住下唇。小色的話聽起來雖然很有道理,但是她總覺得怪怪的。

  「再說,妳要帶著希望啊!好比晴明也說可能回不來了,可是我相信晴明一定可以回來,因為他是晴明啊,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到。」

  小色想起前幾日晴明說過的話,忽然有一些悲傷,可是她拚命地安慰自己。

  「晴明很厲害,以前有很多妖族死在這裡,可是晴明卻救了我,所以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可以帶著妳回來的。」

  小色很阿莎力地拍拍她的肩膀。「所以妳別擔心,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迷死重樓。」由她小色親自打扮的人,一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當龍黛望著鏡子裡的女人,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這是我嗎?」

  「既然那個重樓是魔,當然要用魔族的衣服去迷惑他了。怎麼,不好看嗎?」

  小色托著下巴看著她。

  她一身露腰的紅色緊身衣裙,長髮披散了下來,紅色的髮帶在額上繫了一個複雜的結,渾身遊走著一種妖豔的氣息。

  可,這不是她啊!龍黛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這不是她的打扮,可是為什麼有一絲熟悉感,似乎在哪裡看過一個這樣的自己。

  良久,她伸手把紅色的髮帶扯了下來。「不是我嗎?」她的聲音低低的,宛如歎息。

  剛才她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同樣穿著魔族衣服的少女,那是龍珊嗎?因重樓而生的是龍珊嗎?那麼龍珊在哪?看著手心瑩白色的光,龍劍在那裡封印著。龍劍怎麼也接受不了重樓的魔力,現在她忽然有些懂了。

  可是為什麼要懂呢?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手心的白光忽然變幻著,隨著記憶不斷地浮現,龍黛的氣息也開始不穩。

  千年之前,冰研將龍劍帶給了重樓,他拿到的第一時間就粉碎了白澤的封印,魔域中從此也有了一個追隨著重樓的小小身影。

  「我可以飛嗎?」

  「我可以吃東西嗎?」

  「為什麼別人看不到我?」

  「為什麼重樓不喜歡笑?」

  數不清的問題纏繞著重樓,如果不是在研究龍劍的用處,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重樓,你要我做什麼?」

  在無數次的冷漠後,龍黛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她的疑惑。他從來不曾像白澤一樣用法力把她鎖在劍中,更不曾向她頒布那數不清的法則。

  對白澤來說,她只是他賴以維持心理平衡的道具,讓他宣洩心頭寂寞,她所要做的就是乖乖地在劍中聽著他的低聲呢喃,那是她唯一的用處,除此之外,什麼思想都不該擁有。

  所以離開了白澤之後,她還有什麼用處?

  「隨便妳去做任何妳想做的事。」

  冷漠的重樓丟下了毫無感情的一句話,卻從此給了她真正的自由。

  她想做的事……她最想做的事就是讓那個在沉默望月的紅髮男子快樂一點。

  可是,這樣的心願最後給重樓帶來的,竟然是無盡的麻煩……

  「為什麼我親手創造的劍靈會愛上重樓?」

  冷靜高貴的白澤第一次出現了憤怒,他親手粉碎了她。

  「重塑妳,如果要愛的話就選擇我吧!」

  不,不止如此,重塑的龍劍染上了神的憤怒。她在塑成的那一刻,被推入了重樓的身體。他的血,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可是即使在那一刻,她不曾奢望過重樓來到天界會是因為自己,他明明說過魔是無心的,即使她被白澤殺了也不會去救她,但重樓還是去找她了。

  「夠了,已經足夠了。」龍黛閉上眼睛。無論任何理由都已經足夠了。

  「妳怎麼了?」小色連忙靠近她,正要伸出手,卻聽到了一聲冰冷的聲音。

  「妳們在做什麼?」重樓在旁邊看了很久。

  天就要亮了,可是龍黛卻消失在蜀山大院中,他根本不需要猜就知道她又到了桃妖那裡。

  她回神看向重樓,他的表情很冷漠,可是和他對視的一剎那,他的表情開始變得不耐煩。

  「妳怎麼又流那些沒用的眼淚。」每流一次,他的心情就會變得非常煩躁。

  「對不起,對不起……」她低下了頭用手捂住眼睛。她不會哭了,對於他們之間來說,眼淚的確是無用的東西,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來世。

  晴明歎了一口氣,拉住呆在一邊的小色消失在他們面前,把這片空間留給龍黛和她無望的守候。

  龍黛和她的眼淚一起輕輕從枝頭飄了下來,喃喃的口中滿是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又是那種透明的液體,那些所謂的情緣,可是現在看到蜿蜒在她臉上的淚水,卻感覺宛如蜿蜒在心裡一般。

  重樓皺眉想揮去這奇怪的感覺,但是他發現這樣的感覺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疼痛。

  「夠了!這是龍劍的把戲嗎?」只用一個靈的眼淚就讓他如此不舒服。

  她抬起頭,視線矇矓地看著他。他如同一陣風,總是無端地吹起漫天的花雨,但他可知道那花雨都是花的眼淚。

  「重樓,我終於知道了龍劍成為魔劍的方法了……」

  如果她的喜歡只會給重樓帶來毀滅的話,不如就放棄吧!

  「妳說什麼?!」重樓震驚地看著她。

  她的眼淚像是流不乾似地流淌著。

  「我想起來了,千年之前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可是我知道沒有用了,我現在能幫你的只有成為魔劍。」

  因為他已經忘記了,在她刺入重樓的剎那,她知道自己刺傷了他的元靈,同時剝離了他的記憶。所以重樓不會記得她了,兇手則是她自己。

  「我終於明白了要怎麼去愛一個人,愛他就是希望他可以幸福,無論對錯,重樓你一定要幸福!」

  即使再也不能看著他也沒有關係,因為過去她看著重樓的睡臉千年,可是那是沉浸在痛苦中的重樓,那不是幸福。讓喜歡的人不幸,不是真正的喜歡。

  她雙手合十,淚眼模糊地看著他。「重樓,我希望你可以快樂一點。」

  不該存在的她就先消失了吧。

  這一幕為什麼如此的熟悉?

  重樓,我希望你可以快樂一點。

  重樓睜大眼睛看著龍黛。他一定見過她,在千年之前,在神魔大戰之前,他就見過她了。可是為什麼想不起來,熟悉的畫面,卻找不到任何記憶的支撐。

  「所以,永別了……」

  風中,龍黛的紅裙如同火焰一樣飛舞著,火焰中,她漸漸化成一朵瑩白色的光球,然後又慢慢變成了一朵紅光,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個身著紅裙的紅髮少女。

  重樓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紅髮的少女有著和龍黛一模一樣的長相,琉璃般的眼睛,面無表情的臉,只是她的眼睛是紅色的,和他在沉睡中看到的女子一模一樣。

  在沉睡中喚醒他的,果然不是龍黛。

  原來,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紅髮少女冰冷地看著他,緩緩舉起了手,紅色的龍劍在她的手心出現。「是龍珊。」

  風驟然急了起來,花瓣像是天空的淚水在空中漫天飛舞著,重樓接過紅色的龍劍,臉上卻沒有任何欣喜。

  「為什麼?」為什麼一把劍會有兩個劍靈?

  龍珊望著紅光璀璨的龍劍,忽然別過臉去看小色的桃花樹,她的聲音在風中清晰地傳來。

  「其實很簡單,龍黛是神龍劍的劍靈,我是魔龍劍的劍靈。」

  但是一把劍只能有一個劍靈,所以現身的那一個決定了龍劍的屬性。

  「龍黛對你的感情太強烈了,我一直沒辦法現身,現在她終於回想起那些被她刻意忘記的一切,而且她甘願……」

  「夠了。」重樓緊緊握住龍劍,忽然低低地問:「她在哪裡?」

  「她永遠地沉睡了。」

  因為她一日一醒來,龍劍就會成為神劍,為了保護心愛的男子,所以她必須永久地沉睡下去。

  這就是龍黛的選擇。

  重樓默默無語地握住龍劍,許久放鬆了力道。

  「這樣最好。」

  省得他親手殺了她。

  「這樣最好。」

  他可以用魔劍殺了白澤。

  轉身大步離開,可是心中卻隱隱抽疼。這樣的感覺是什麼?那個愛哭鬼終於消失了,她再也不會跟在他身後製造麻煩了,不是嗎?

  龍珊淡淡歎了一口氣,化成一朵紅光追上他,隱在他手裡的劍中。

  當倨傲卻有些沉重的背影遠去,桃樹的巨大枝幹上出現了兩個身影。

  「為什麼會這個樣子?!你一直都知道的嗎?所以你不怕重樓會殺了天帝,因為只要龍黛在,那把劍就殺不了天帝。」

  「不錯,可是我錯算了龍黛的感情。」原來即便是一個靈,為了心愛的人還是會捨棄自己的一切。

  小色抓起晴明的衣服不停地擦著眼淚。

  「可是龍黛太可憐了,難道她只能永遠在劍中沉睡嗎?」

  晴明愛憐地看著懷裡的女子。「龍珊現身的話,那把劍可是真的會讓白澤魂飛魄散的,妳不擔心我嗎?」

  「可是,我沒辦法怪龍黛。」小色哭得更大聲了,「我捨不得你,可是我也捨不得去責怪為了重樓而永遠沉睡的她。」

  晴明搖搖頭。「不是永遠,龍黛是依附白澤的氣而生的劍靈,白澤死的時候,她也會消失。」

  「嗄?!」小色睜大眼睛,「怎麼會這樣?」

  「所以她和重樓是注定沒有結果的。」他笑著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臉,「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但是看到他們,我就很慶幸自己沒那麼倒楣。」

  至少,白澤和重樓之間的戰鬥還是未知的,但是龍黛和重樓之間卻是沒有任何可能。

  只要龍黛現身,她就是一把讓白澤殺死重樓的兇器;反之龍珊現身,死去的白澤也會帶著她一起消失。

  這個道理,重樓也應該明白。

  晴明看著天空,忽然很同情那個傲慢的魔,這樣脫離軌道的事情白澤都不曾料想過,何況是比白澤更寡情的重樓。

  感情,原本就不是神魔也可以理解的。

  ※※※※※※

  蜀山的夜空是深色的,就像是魔界的大陸一樣。

  重樓環胸站在神壇的一根立柱上,向下看去就是萬丈深淵,但是他的眼睛看著的是無限的天空。

  他在等待黎明。

  紅色的魔龍劍在他懷裡,他沒有低頭看,可是一種存在感卻強烈地告訴他,劍中有個喜歡哭的女人,她叫龍黛。現在她在沉睡,直到完全消失。

  本該不在意的,她死了最好,這樣就可以減少一件威脅他的東西,只要龍劍永遠是魔龍劍,那麼世上就不會有人能傷害得了他。

  可是為什麼想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龍黛的女人後,心口會有一點悶悶的感覺。

  「喚醒我的是妳還是龍黛?」

  龍劍沉默著,然後龍珊飄了出來。她的眼睛平靜無波地看著重樓。

  「是我。」

  早猜到了答案,但是親耳聽到還是會有濃濃的失望。

  千年之前因他的血而創造的女人也不是龍黛,她說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所以不需要為那麼一個滿口謊話的女人的生死在意。

  他是重樓,是唯一可以和天帝對抗的魔尊,神界開創之時最初的兩個神之一,像那麼渺小的靈不是他該費心思考的。

  他忽然把龍劍丟了下去,龍劍墜落了片刻後穩穩地浮起,龍珊坐在劍上靜靜地看著他。

  一模一樣,龍黛也是這麼坐在劍上,一樣的五官,只是不同的髮色和眼睛。重樓煩躁地跳下石柱。

  「馬上就是決戰的日子,如果有什麼事盡快去解決。」他暫時不想看到龍劍。

  龍珊沉默地垂下眼睛,龍劍載著她在空中飄浮著,紅色的氣息寂寞地在她周圍籠罩著。遠去的男子並不知道,她從被創造的那一刻起就在沉睡,所以她最忠實地感應著重樓的氣息。

  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好,因為在他面前的不是龍黛。

  不知不覺地,她來到了覺醒的地方。

  小色滿肚子火地看著面前的紅髮少女。

  「妳來做什麼?反正妳是留下來的,來向我炫耀嗎?」

  龍珊坐在枝頭上看著夜空中的桃花林,天空中有很多星星,桃花林中也有很多瑩瑩光點,這些光點和花瓣一起在風中飛舞搖曳著,她從來不曾看過這麼美麗的景色。

  「喂,妳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她轉頭靜靜地看著小色,依舊是無波的聲音,「妳想見她?」

  「廢話,明天重樓要去殺白澤了,龍黛也會消失,我會不想見她嗎?!」

  龍珊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托起了魔龍劍。

  小色在樹上跳了幾下,喘著氣大聲問:「這樣算什麼啊!為什麼龍黛要死?重樓根本不該去殺白澤,他應該帶著龍黛到天涯海角幸福地生活去!」

  她平靜地回答,「他是重樓。」

  「那又怎麼樣!重樓就不可以喜歡人嗎?那為什麼晴明就可以天天來我這裡偷懶?」晴明不也是白澤的影子。

  龍珊沒有再說話,反而一直看著遙遠的地方。

  小色再次跳腳。「求求妳,讓龍黛回來好不好?這樣白澤就不會死,晴明和龍黛也都不會死。妳只要繼續沉睡就可以了。」

  或許很自私,可是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不是嗎?

  「什麼是愛情?」她忽然轉頭盯著小色的眼睛,「什麼是愛?妳知道嗎?」

  小色張大嘴巴,然後結結巴巴地回答,「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有關係嗎?難道妳也喜歡上了誰?」

  她搖搖頭。「沒有,但是我知道龍黛不會醒來的。」

  「為什麼?妳叫她出來親口告訴我,就這樣自己隨便做決定,我不甘心!」

  「隨便,和我無關。」

  龍珊站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化作人形,我很想多看一點東西。」

  小色閉上了嘴巴。

  她的請求的確很自私,一直無法現身的龍珊才是最可憐的吧。

  「妳喜歡重樓嗎?」

  小色跟在她的背後。「妳是不是和龍黛一樣喜歡上了重樓?」

  她靜靜地看著小色。「妳說的這些我不懂,我只是一個劍靈。」

  她不是龍黛,她沒有任何東西。沒有感情,沒有朋友。

  「我只是想出來走走,而不是永遠的睡著。」說完,她摘下了一顆桃子,挑眉問小色,「可以吃嗎?」

  小色咬著下唇,賭氣地回身。

  「隨便妳!」不管了,她要去找晴明哭訴。

  桃樹上終於只剩下了龍珊一個人,桃花雨紛紛地飛揚著。

  龍珊忽然輕輕歎息。

  「這就是她的世界?」

  即便沉睡著,依舊可以感受到龍黛的每一個情緒波動。

  她不懂感情,但是龍黛的感情她全部都明白。喜歡重樓,所以自己的一切都可以捨棄,只要他開心。

  「即便他得到了一切,但是妳卻永遠看不到他了。」

  交換的那一剎那她曾質問過龍黛,值得嗎?

  龍黛的回答卻是,她不知道,只是想這麼做。

  她們兩個都只是劍靈,根本不懂什麼是值得,只是憑著自己的意識去選擇。

  小色問她,有沒有愛上重樓?她愛,可是她愛的是龍黛眼中的重樓,像是一把劍的兩面,她和龍黛永遠不能共生,可是她們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感覺。

  即使龍黛不在了,她也會做出和龍黛一樣的事情。

  龍珊伸手摸了摸臉,她眼中流出的眼淚是屬於她的還是龍黛的?沒有人知道,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9:31

第七章

  午時已到。

  晴明走向神壇,重樓早已等在神壇之上,看著一身乾坤道袍的晴明,他淡淡地開口。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之前,龍劍是神劍,即便他到了神界,依舊殺不死白澤。可現在龍劍是魔劍,一旦白澤死了,晴明也會死,沒想到他還是願意幫他打開神界的大門。

  晴明笑了笑。「即便沒有我,你還是可以輕易地打開大門,再說,這原本就是我的計劃。」

  一開始,他就是希望重樓可以殺了白澤。

  「為什麼?」如果是從前,重樓不相信任何理由,他只在乎結果,可是現在他卻忽然很希望瞭解身邊的一切。

  或許就像山下那個卜卦的術士說的,很多事情,只要有過程就夠了,結果根本不重要,可是他從來沒想過在得到結果之前的事情,或許他真的錯過了很多。

  神壇是蜀山的最高點,晴明在欄桿邊指著蜀山的雲海。

  「這是六界的交界之處,不只是仙神二界,其實這裡也通往鬼妖兩界,將來連魔界也會在這裡交融。可是只要白澤活著,他會毀掉蜀山,對他來說,妖界和魔界都是不該存在的,可是偏巧,我卻不希望妖界消失。」

  因為妖界有他很重要的人。想起小色,晴明微笑地繼續說了下去。

  「現在是白澤最弱的時刻,就算是要六界失衡,白澤可以死,可是重樓必須活著。」

  重樓冷冷看著晴明。他一向討厭叛徒,即便晴明背叛的是白澤,可是看著這個男人,他依舊不快。

  「我活著對你有什麼好處?」

  晴明笑意更深遠了。「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存在對於六界輪迴來說是個變數,或著說應該稱之為奇蹟,只有你才可以改變天帝的輪迴,只有你的存在,絕望之中才可能出現希望。」

  「我不會去做這些無聊的事情。」重樓冷笑了一聲,「你想利用我做這些嗎?死心吧,我不會幫助你們這些弱小的生靈。」

  「無妨,就當我在放花燈好了。」

  晴明笑著轉身抽出七星劍,開始祈禱神之大門開啟。

  他身後的重樓卻為了那句「放花燈」沉默著。

  放花燈的人都明白神不可能回應,可即便是無用的希望,對於祈求的人來說,能夠送出,就已經足夠了。

  「……遵循吾道,神門開啟!」隨著晴明的祈禱,一束白光照耀在神壇之上。

  白光中仙樂飄飄,更有飛花無數。

  「可憐的仙界還在搞這樣的噱頭。」他笑咪咪地看著重樓,「你不進去嗎?」

  旁邊幾個求道的修行者已經快步地走入白光中,他們沐浴在白光下成為散仙,如果能力足夠,還可以順著白光飛升到仙界。

  重樓走了過去,白光甫一照耀在他身上,立刻散了開來。

  「這是什麼?」四周人一片驚慌,卻見重樓的身上紅光四射,周圍忽然起了強大的旋風。風中,神壇上的八卦漸漸出現了裂縫。

  「他……他是什麼妖怪!」

  人們全都逃開了,只有晴明和重樓還站在原處。

  「準備好了?」

  他身上的紅光慢慢侵蝕著白光,直到整束白光都被染成了紅色。

  「晴明!」小色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晴明看了過去,像包子一般甜甜軟軟的少女流著眼淚飛快奔了過去。

  始終放不下的只有她,可是如果不離開的話,怎麼保護她呢?

  在晴明的微笑中,紅光一閃,重樓和他一起消失在神壇之上。

  小色坐倒在地,旋風已經止住,四下恢復一片寂靜。晴空萬里的碧空彷彿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可是她卻只能仰望。

  「死晴明!你一定要和龍黛一起回來!」

  ※※※※※※

  神界沒有日月,沒有四季。

  晴明向下眺望著蜀山,忽然回首問:「方才,小色的話你聽到了嗎?」

  重樓冷冷地別過臉,他正在用魔眼尋覓著他元靈所在的方位。

  「小色很可愛吧?要我帶著龍黛一起回去。」晴明還是在微笑著,只是有了一些寂寞。「她並不知道沒有人可以回去的吧,我、你還有龍黛,甚至龍珊都不會再回蜀山了。」

  聽到龍黛的名字,重樓忍不住開口,「你可以不必跟來!」

  原本就沒想過晴明要跟來,可是他說什麼也要幫忙。

  「我的氣息和白澤的一樣,在我的結界裡,你的魔氣就不會擴散,還是你希望獨自面對神界的圍攻?」

  晴明笑咪咪地看著一臉怒火的重樓。

  「所以無論如何,你還是忍耐好了。」

  重樓隱忍地收住手。

  「在白澤的大殿之上,走吧。」握緊手中的龍劍,他大步穿過熟悉的景色。

  晴明張開結界地跟著他,所過之處所有的大門全都放行,畢竟他的氣息是白澤的。

  「你猜神都去了哪裡?」

  神界沒有變化,對於白澤來說,一點點的變化都是錯誤的。可是太靜了,神界裡的神不多,卻也不該這麼安靜的。

  重樓站住腳步。是啊,神界為什麼這麼安靜,這裡的神都去了哪裡?

  難道……

  他大步走出晴明的結界。

  「你瘋了啊!」晴明連忙跟上去,將結界展開,再次把他籠罩住。

  沒有動靜,即便他剛才離開了晴明的結界,可是神界依舊沒有動靜。按理說,那一瞬間他們應該察覺到他的存在了。

  他推開晴明。「不用了,他們都不在神界。」

  「神都不在神界?怎麼可能,白澤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晴明四處打量,果然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重樓冷笑了一聲。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們都在魔界。」

  「魔界?」

  「是的,正在魔界屠殺。」

  雖然是魔,但是除了重樓,魔界其他人的力量比起神還要差上一截。天帝的算盤就是這樣的嗎?趁他不在,命令神去毀滅魔界。

  一個聲音忽然從他們的前方傳來。

  「不愧是重樓,我的心思總是瞞不過你。」

  白色的光芒柔和地在他們面前展開,雖然柔和,但是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就如同白光中出現的銀髮男子,絕美的溫柔,卻帶著讓人肅穆的威嚴。

  看著他,白澤淡淡地笑著。「千年未見,一向可好?」

  「託你的福,好到不能再好了。」

  他冷眼看著白澤,紅色的火焰迅猛地在他的周圍燃燒,原本身在神界花園,可是時空一閃,他們已經來到了天帝專屬的大殿之上。

  大殿中間還保留著劍爐,現在劍爐之上的卻是一團紅色的光球。

  「那就是我的元靈?」重樓譏諷地笑著,「我以為你會乾脆地毀掉它。」

  白澤輕輕地揚起袖子,溫柔的聲音彌漫在整個大殿之上。「你眼中的我就是這樣的?」

  從天地開啟的那一天,白澤和重樓就一起了,他們一起看著萬物的誕生,一起清除危害世界的污穢,保護著六界的子民。

  「我只是認為你已經變了。」

  重樓周身的紅光更加凌厲起來,整個大殿被兩種不同色彩的光芒分割成了兩個部份。

  「我眼中的白澤已經完全地改變了,我認識的白澤不會去創造龍劍,更不會去做偷襲的醜事。」

  他眼中的悲哀,和白澤眼中的悲哀交會著。

  白澤溫柔如水地笑了。

  「原來是這樣,你在痛苦嗎?」

  伸出的手心綻放著白色的光澤,這白光忽然籠罩在晴明的身上。

  「所以你來決戰?還帶著我的替身?」

  晴明也笑了。「你錯了,是我自己要來的,但你若想收回你的靈力,恐怕沒那麼簡單!」

  他的話音未落,身影已經越過了白澤的光芒,急速地飛向了劍爐。

  「重樓,接著!」如果換作其他人,是不可能接觸白澤的封印,可是他是白澤的影子。

  重樓接住了自己的元靈,霎時那紅色的光球溶入了他的身體,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遺失的記憶。

  「這是……」

  一幕幕畫面飛速地運轉著,千年之前和元靈一起失去的記憶,現在完全回到了他的腦海中,他睜大眼睛抱住自己的頭。

  那些回憶是真的嗎?他和龍黛之前的事情真的發生過?

  白澤還是笑得溫柔。「原來是這樣,我的影子背叛了我嗎?」

  晴明站定身體,看向白澤,他的微笑和他一樣的溫柔。

  「你錯了,是你背叛了自己,我是你的影子,我會做的,你也會做。」

  他原本就是白澤創造出的另外一個自己,即便白澤沒有創造影子,而是自己親自去輪迴,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所以,你不敢去輪迴,是因為你知道一旦真的進入輪迴,就再也不會回神界了。」

  「是嗎?」白澤有些茫然地看著大殿的上空,那上面有著各種色彩的光點,它們很有規律地轉動著。

  「這就是輪迴。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生靈,它們的生死都隨著輪迴法則運轉,我每天都在看著它們,每當看著的時候就會感覺到寂寞。

  「輪迴中的生靈並不知道我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改變他們的命運,可是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久了,我覺得自己太清醒反而是痛苦。」

  「為什麼?!」重樓終於停止了回憶。

  他憤怒地望著白澤。

  「為什麼要殺了她!」

  龍劍並不如晴明說的那樣,是一把天帝創造出來專門屠魔的劍。

  她明明只是一把又笨又沒用的……

  冷漠地看著冰研偷走龍劍,他以為自己不在意的,不過是一把沒用的劍而已,可是他為什麼會為了這樣的一個劍靈獨闖天界,連他都搞不清楚。

  或許只有失去才會懂得自己生命中的缺失,隨著魔界不復龍黛的身影,他第一次感覺到失落。

  靠著雙手合十的少女在月下祈禱,最終他來到了神界。可是那時候的龍劍已經被白澤重新鍛造,劍還是那把劍,卻已經成了一把專門除魔的神劍,憤怒的他解除了龍劍的封印後,卻只能獨自面對神界的圍攻。

  「那時是誰偷襲了我?!」就在他和白澤對戰的時候,有人居然用龍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他的血使得龍劍擁有了第二個劍靈──龍珊。

  白澤望著重樓背著的龍劍,手中的白光忽然耀眼了起來。

  「是誰並不重要,魔界現在已經差不多被毀滅了,現在就剩下你我的決戰,你以為憑藉一把龍劍可以改變什麼?」

  白光四射開來,忽然緊密地包圍住了晴明。

  「我的身體!」晴明抱住自己,可是他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粉碎,在更加耀眼的白光中,他消失了。

  玉笛落下,清脆的聲音像是一滴水在撞擊一池碧潭。

  但是玉笛很快又再次浮起,這次來到白澤的手中,他的眼中有些淡淡的憐憫。

  「明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還要來到神界?」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會這樣消失嗎?

  「因為逃避無用。」

  是的,逃避無用。晴明果然是自己的影子,換了他,他的確也會做同樣的事,又或者晴明已經知道了他想做什麼。

  白澤看著重樓,寂寞微笑後,抬起了手,白光璀璨。

  他面前的重樓握起魔劍,劍身的光芒像是紅色的岩漿,熾熱奪目。

  神魔再一次的對決終於要開始了。

  「除了我們的第一次,我們很少這樣一對一面對著。」也很少用什麼真正致命的手段對付對方。

  白色的光芒刺向了重樓,白澤臉上依舊是危險的,只是那樣的微笑帶著淡淡的悲哀。

  「我很羨慕你,六界是我們的責任,你可以輕易地放下,可是我卻永遠做不到像你那樣說走就走。」

  重樓揮劍掃出一道紅刃。「那是你自己太笨!」

  白色的身影悄然地飄開,紅刃切開了劍爐,爐中的鐵砂散了一地。

  白澤揚手捲起鐵砂,身體忽然飄出無數白色的光斑連同鐵砂一起飛向他。

  重樓再次揮起龍劍,紅色的光波有如洶湧的大海將白澤埋沒,瞬間鐵砂點點地碎裂在地面,連同鐵砂一起墜落的還有絲絲銀髮。

  白澤倒了下去。

  這個六界最強的天帝終於失去尊貴地倒了下去,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實現了。

  他以為打倒白澤的那一剎那他會很滿足。

  可是看著白澤倒下去,他卻絲毫不覺得欣喜,深刻的空虛充斥在他的心中,唯一浮現的,居然是龍黛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我希望重樓能夠快樂……

  即使她犧牲了自己,他依舊沒有快樂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殺我不可?」重樓如同受傷的野獸嘶吼著,「我們不是說好了,是一輩子的兄弟嗎?」只要和從前一樣決鬥就好,為什麼要創造毀滅的龍劍?

  白澤輕輕擦去唇邊的血漬,他的樣子虛弱無力,可是眼中的柔和卻忽然變得冷了起來。

  「兄弟?在你拋棄我離開神界的時候,你就已經不再是天神重樓了,你是我的敵人。」

  「是你逼我走的!」

  沉默之後,白澤忽然笑了出來,銀色的長髮飛揚,他的笑聲淒涼而寂寞。

  「是我的錯,盤古交給我們的使命那麼沉重,我總是希望能夠完美地完成,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樣,為天地萬物獻出自己的一切。

  「可是沒想到你居然徹底地放棄,是的,在你離開的那天起,我成了天帝,卻再也不能離開神界。」他的眼中出現了憎恨。「我被這個身份永遠地囚禁在這個大殿之上,永遠永遠只能看著別人的悲歡離合。」

  重樓震驚地看著他。「你說過神是無情的。」

  白澤笑得更加淒涼。「你居然相信?那不過是騙人的。神不是無情,而是必須無情,因為每一寸微小的感情都會被放大成千萬倍的痛苦。」

  漫長的歲月,不死的生命,每一分感情都會反覆地回味和琢磨,痛苦連同生命一起不死,在無邊的歲月中累積下去。

  「我創造了龍劍,只不過想創造一個完全屬於我的東西,無事的時候陪陪我,聽我說話。」白澤寂寞地垂下眼睛。

  那個劍中的少女,單純得如同她的眼睛一般,琉璃般的透明可人。

  「她陪了我三千年,可是和你在一起的短短幾十年就愛上了你。」

  想起龍黛流著眼淚懇求自己放她去魔界時,他的光芒再次刺向了重樓。

  「我重塑了龍劍,而龍黛會因此忘記關於你的一切,永遠陪在我的身邊!」

  可是重樓卻來到了神界,在龍劍完成之前解開了封印。

  「別說了!」

  一個女音忽然從大殿之外傳來。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華美的長裙,絕豔的面孔,重樓一眼便認出了她,就是當初帶著龍劍來到魔界的神女。

  「妳是……」

  「我是冰研。」她上前跪坐於白澤面前,無法相信自己仰慕的天帝會變成這樣狼狽。

  白澤淡淡地推開她。「叛徒不要碰我。」

  他直到現在還不能原諒她偷走龍劍的行為。

  冰研掩面痛哭。「我只是因為嫉妒啊!」

  從見到白澤的那一天起,她就愛上了他,千萬年來從未改變過,這樣的感情沒有邊際,即使得不到回報,但是卻永遠不會斷卻希望──直到龍劍誕生。

  她嫉妒龍黛。因為龍黛的渺小,因為龍黛的卑微,所以她才可以傾聽白澤的心事,才會被白澤信任,但對於她,白澤永遠只是天帝。

  所以她把龍劍帶給重樓,那是一種不甘的報復,沒有想到,白澤很快發現了她的行為,為了贖罪,她又再次帶回了龍劍,卻再也得不到他的諒解。

  「偷襲我的是妳?」在背後用龍劍刺入他的胸膛是她?

  冰研點點頭。「是的,我不會眼看著你傷害白澤,而且只要你死了,龍黛就只能去愛他了。」

  「那麼,我只好讓你們一起消失!」

  重樓舉起了魔劍,但是手卻顫抖著無法揮下。

  「別殺他!」她哀求地望著重樓。「魔界沒有被毀,我們沒有毀滅魔界,因為魔界裡有太多神的朋友,我們沒辦法下手。」

  神與魔之間,本來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誰也不能放下。

  白澤掙扎著站了起來。

  「叛徒,你們都背叛了我。」他緊緊地盯住重樓,「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創造了第一次的背叛。」

  重樓狂怒地大吼道:「現在你還不清醒!第一次背叛的人是你,是你背叛了自己!」

  白澤怔愣地站定。他背叛了自己?

  「無論神也好,魔也好,六界中任何一個生靈都有感情。是你,強迫他們去放棄,當你放棄自己感情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你的消失!無情無慾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紅色的火焰燃燒著大殿,連同大殿之上的輪迴也開始受到強烈的震盪。

  「你說得沒錯,每一分感情都會被歲月無窮地放大成痛苦,可是,即使痛苦也好,什麼也不曾擁有的空虛,比那種痛苦還要難過千萬倍!」

  重樓望著手心的龍劍,眼睛有些濕潤。

  「我一直追隨著你,即使是被趕出了神界,在我心中,你依舊是那個無敵的白澤,可是我沒想到你會自己毀了自己。」

  「我沒有!」白澤勉強地揮出白光,整個大殿的震動停止了下來,輪迴也恢復平靜。

  「你有,傷了你的就是你創造的魔劍。」

  重樓舉起魔劍。

  「白澤是苛刻嚴明的,可是他不會傷人,你的嫉妒使得龍劍成為了一把毀滅之劍,無論是毀滅魔還是毀滅神,你的殺意已經傳遞在龍劍裡面。」

  所以傷害他們的不是龍劍,而是白澤的心。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神劍還是魔劍,只要握劍的人有了殺意,那把劍就可以傷害任何人。反之,只要握劍的人根本無意傷人,那麼劍就無法傷人。

  無辜的只是那個劍中的少女,她的自責毀掉了自己。

  白澤望著重樓。他很久沒有這樣看著他了!忽然他的笑再次溫柔地展開。

  「你變了,是龍黛改變了你嗎?」

  還記得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地一片寂靜,唯一和他站在一起的,就是重樓,他一直以為自己比重樓更聰明,更懂得盤古的苦心,曾幾何時,他一直以為是叛徒的重樓已經走到了他的前面。

  從這一點來說,神魔之間終於分出了高下,神界輸了,輸給了自己。

  再次聽到那個纖細的名字,重樓的眼中閃過一絲狼狽。

  「和龍黛無關,我只是希望你別再放棄了。」他不相信白澤會死在自己創造的劍上,就算剛才劈出那致命的一劍時也沒有相信過。

  白澤應該是和天地共生,永遠不死的。

  「我們果然是對手,偏偏選中同一個女人。」

  即便不是愛情。重樓、他還有龍黛之間,始終若有若無地存在著什麼。

  他垂頭繼續寂寞地笑著。「很抱歉,我明白我不該死去,可是這個傷口好像沒辦法癒合了。我死的時候她也會跟著消失,真的很抱歉,我好像再次傷害了你。」

  一開始,他就不該把重樓當作敵人,他們的命運是聯繫在一起的,盤古死去的元神匯聚成了他和重樓,如果按照人間的說法,他們是兄弟。

  可是從他第一次攻擊重樓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傷害他。

  「很抱歉,必須帶走你所有的一切。」

  當他死去的時候,重樓的朋友,重樓的愛情,重樓的兄弟會一同消失。

  重樓舉起了龍劍。「沒有關係,我也厭惡了永遠一個人,既然我們是同一天誕生的,那麼就讓我們一起回歸。」

  冰研驚恐地望著他高舉的龍劍。他想用龍劍自殺嗎?

  「你在做什麼?如果你們兩個同時消失,六界誰來保護!」

  他朝白澤伸出了手。

  「神魔對於六界來說本來就是多餘的,我們根本留不住任何東西,只會製造災難。如果連你都不在了,我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消失的好。」

  「住手!」冰研的呼喚沒能阻止他揮下的劍,可是在龍劍揮下的時刻,一聲清晰的斷裂聲從劍中傳來。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龍劍。

  龍劍自己斷了!

  在龍劍的上方,飄浮著滿身傷痕的龍珊,她面無表情的臉上滿是淚水。

  「這不是我的眼淚,是龍黛的。」

  紅色的眼中流著透明的淚水,那眼淚在她的臉上點點滑落。

  「你們之間好像好像沒有我的空間,可是畢竟我才是現在龍劍的劍靈。」

  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很寂寞,雖然她無力改變什麼,可是在最後,她卻想努力一次。

  「我不懂你們,但是我懂得龍黛,她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消失,為了小色和晴明,為了她一直渴望的男人,她要我守護你們。」

  龍劍的裂痕更加擴大了。

  龍珊的影像也更加模糊,眼淚卻流出得更多了。

  「很抱歉,龍黛,我唯一能為妳做的,就是不要用龍劍來終結重樓。」

  閉著雙眼的紅髮少女終於淡淡地在空氣中散了開來,就在她散開的一瞬間,龍劍在重樓的手中化成了粉碎,碎片散了一地發出清脆聲響,宛如劍中兩個少女粉碎的心。

  「龍黛……」重樓捧著龍劍的碎片,一絲尖銳的刺痛從胸口傳來。

  直到剛才之前,他都覺得龍黛只不過是沉睡了而已,即便是她會隨著白澤一起消失,可是同時他也會消失,這樣子他們還是在一起。

  然而眼前真實的一幕告訴他,龍黛徹底的不在了,無論他做任何事情都於事無補,在他結束自己的生命之前,龍黛已經先他一步離開。

  「白澤,快把龍劍重塑起來!」

  只要龍劍重塑,龍黛還會重生吧!

  白澤虛弱地喘了一口氣,他身上的傷口也在擴大。

  「這就是我的殺意嗎?原來我的殺意是這麼的強烈。」或者說,他真正想殺的就是自己,所以被龍劍傷到後,靈力才流失得比當年的重樓還要嚴重。

  銀色的眼睛帶著寂寞的微笑。

  「就像我的影子說的,即便明知道會死,還是要來送死。」在面對握著龍劍的重樓時,他似乎就在等這一刻了。

  冰研拚命地用神力去修補白澤的傷口。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允許你死的。」

  沒有白澤的世界太可怕了。對重樓來說,在現在的世界已經寂寞得可怕,因為他似乎已經失去了太多重要的東西。

  眼中似乎有什麼流了出來,重樓愕然地擦了擦臉,那是一滴眼淚,為龍黛而流的眼淚。

  眼淚是下一世的情緣,可是他和龍黛之間已經沒有機會去進行下一世了。

  旋風再次揚起,紅色的火焰在風中肆虐,就像他此刻被焚燒的心。

  可是就在風中,忽然也隨之揚起了笛聲。

  「晴明的笛聲?」重樓看向地上的玉笛。是他的旋風無意中吹響了笛子?

  不對,這是晴明。晴明怎麼可能還存在?他和龍黛一樣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旋風中,笛聲和重樓的紅髮一起盤旋著。

  白澤靜靜地聽著笛聲,忽然有些釋然地笑了。

  「是啊,我怎麼忘記了我還有輪迴。」

  吹奏笛子的是晴明殘留的意識,留下晴明的則是小色的思念。

  即使一切可以憑依的條件都失去了,但是人的思念卻可以強行留住魂魄。

  在蜀山的晴空之下,桃花樹上坐著的少女在思念著晴明。

  「沒有人希望消失,因為消失本身就是對活著的人的傷害。」

  白澤望著怔愣的重樓,柔軟地笑著。「我好像又明白了一些什麼,那麼現在,就讓我們說再見吧!」

  重樓伸出手。「等等,你想做什麼?」

  他伸出手捲起了龍劍的碎片。「只要你的思念足夠,龍黛就會重生,只是你對她的感情足夠留住她的魂魄嗎?」

  帶著最後的微笑,白澤緩緩升起,終於隱入了大殿之上的輪迴。

  「在輪迴中,回歸平凡。原來真正不死的是輪迴中的生靈,生生世世,雖然只是在重複卻永遠不滅。神魔都太可憐了。」

  隨著他的話語,玉笛也一起消失了。

  大殿之上只留下了呆愣的冰研,還有茫然的重樓。

  這就是結局?白澤跳入了自己親手打造的輪迴中?

  ※※※※※※

  潮水般的聲音從遠處湧來,天神們都回來了,風中送來了血腥的味道,卻沒有死亡。

  「報天帝,請寬恕我們,我們沒有毀掉魔界。」

  天神們齊齊地跪倒,許久得不到回應,在抬頭的時候才發覺站在他們面前的是重樓。

  「是魔尊重樓?!天帝大人呢?」

  帶著警戒,天神們都擺好了戰鬥姿勢,可是重樓卻依舊在旋風中靜立。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龍黛、龍珊、晴明、白澤全部都離開了,留下來的,只有他。

  冰研從痛哭中站了起來。「你們不可以殺他,白澤已經不在了,為了六界,重樓必須活著。」

  現在能夠支撐輪迴的只有他了,他們這些平凡的神,始終不能和能力強大的重樓抗衡。

  「重樓不可以死,他必須代替白澤守住輪迴。」冰研看著他的眼中有著怨懟,卻也有著祈求。

  「白澤在輪迴中,所以你必須保護好輪迴!」

  大殿終於破碎了,白澤支撐的神界到處出現了裂紋,沒有了白澤,神界的結界再也不能支撐了,天神連忙用神力托出地面。

  「快,我們支持不住了。」

  冰研撲到還在發愣的重樓腳下。

  「快一點兒,快張開你的結界,神界快要碎了。」

  九重天外的穢氣很快就會從結界的縫隙中滲入,那時候神界就徹底完了。

  重樓還在抬頭看著上方的輪迴。

  輪迴像是夜空中的星河,無數微小的光點纏繞著,它們帶著各種的色彩,但是卻有著固定的軌道。在這片光點中,有著白澤。

  他被拋棄了,被獨自拋棄在輪迴之外。

  閉上眼睛,崩塌和碎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有天神們和穢氣戰鬥的聲音。

  冰研掙扎地大喊,「重樓,你答應過龍黛什麼!」

  他睜開了眼睛。

  無論對錯,重樓你一定要幸福。

  那是龍黛流淚的臉。

  只要你的思念足夠,龍黛就會重生,只是你對她的感情足夠留住她的魂魄嗎?

  這是白澤帶血的微笑。

  只要他存在,或許龍黛他們還可以活在他的心中。

  彷彿有一絲暖流包圍著他,重樓緩緩伸出了手,紅色的結界從他的手心不斷地擴大,終於將整個神界籠罩在這紅光中。

  更遙遠的,是整個六界的裂縫都被這紅光填滿了。

  白澤的時代消失,重樓的時代正式來臨。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09:48

第八章

  「你知道嗎?我在鬼界晃了兩百年了。」

  「那又如何,我在妖界晃了五百年,又在鬼界晃了五百年。」

  「……你厲害,那麼你見過鬼界有桃花的嗎?」

  「沒有,鬼界不見天日,這桃花開得真沒道理。」

  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兩個長相猙獰的小鬼望著遠處的桃花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沒道理的事越來越多了。」

  ※※※※※※

  忘川的水沒有任何的漣漪,即便是把臉貼在河面上,依然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龍黛努力把臉靠近忘川,河水平緩黏稠,但是會偶爾閃著彩色的花紋。

  「小心掉了下去。」笛聲停了下來,一個愛笑的聲音從她背後很近的地方突地響起。

  「呀!」

  被嚇了一大跳,身體一歪差點真的掉下去,還好被人拉住了。

  她回頭望去,拉住自己的人有張熟悉的笑臉。

  「晴明,你還沒走嗎?」她的笑容甜甜軟軟的,琉璃般的眼睛卻不再光彩,反而帶著一絲模糊。

  晴明垂下眼睛望著手中的玉笛。

  他又何嘗不想離開陰森的鬼界,可是他不想去轉世,即便憑藉著小色的思念,他可以有了生存的機會,可是在三生石上沒有他和小色的名字,一旦投胎,他會忘記前世的記憶,那時候他們將會在時光的輪迴中一次次地錯過。

  龍黛也是如此,只是五百年過去了,隨著重樓記憶的流失,她的影像也越來越模糊。也許在五百年前,她還能微笑而堅定地說:「除非重樓來接我,否則我絕不放棄關於他的記憶,因為一旦放手,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相遇了。」

  只是五百年後,她已經模糊到幾乎快要消失的地步,她的記憶已經幾乎完全地退化,只記得她在等一個人。

  「妳還記得妳在做什麼嗎?」晴明再次耐心地問她。在鬼界的這五百年,他幾乎每天都在問她這個問題,只是她回答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果然,龍黛垂頭想了很久,然後遲疑地看著他。「我在等重樓,是不是?」

  「重樓是誰?」

  這下她再也回答不出來了,想了很久,乾脆跪坐在桃花樹下,一遍遍地用食指在泥土上抄寫著重樓的名字。

  「沒關係,我只要知道重樓這個名字就夠了。」

  每當她的記憶開始混亂的時候,晴明就教她在樹下抄寫他們的名字。

  「我叫……」手熟練地在地上劃著,「……我叫龍黛。」

  然後繼續寫著。

  「龍黛在等重樓。」

  可是為什麼她記不清重樓的模樣?龍黛停頓下手勢,望著鬼界漆黑的天空。好像有很多重要的東西都記不得了,連同她為什麼會等待重樓都忘記了。

  悠揚的笛聲再次停頓了下來。「龍黛,和我一起離開吧,我答應過小色要帶妳一起回去。」

  小色思念依舊,可是他也必須離開了,無論他和小色有沒有將來,他們越來越微弱的意識已經不允許他繼續等下去了。

  龍黛呆呆地回頭望著他。清朗的面孔,雪白的長袖,這個男人為了什麼會在她身邊,她也記不得了。

  「我不可以離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不可以離開這裡,離開了這裡就見不到重樓了。」什麼都忘記了,只有這個執著卻永遠不能忘記。

  晴明淺淺地笑了起來。「真不知道妳是怯弱還是勇敢。」

  怯弱得不敢去賭沒有希望的輪迴,卻勇敢得把同樣沒有希望的等待繼續下去。

  「重樓現在獨自支撐著整個六界,他不會來了,即便是他想來,他也找不到妳的。」

  六界茫茫,何況已經過去了五百年,叫重樓怎麼去找一個什麼記載都留不下的少女,甚至生死簿上都找不到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可是我如果離開的話,重樓會找不到我的。」

  龍黛搔搔頭髮,然後繼續垂頭練習著重樓的名字。

  「就在這裡等吧,如果重樓想找我一定可以找得到。」

  沉默再次彌漫在他們之間,晴明望著他用幻術變出的桃花樹,看著這樣的樹他會覺得舒服一些,像是又回到了蜀山。

  「對不起,我好像不能再陪妳等下去了。」

  這樣下去只是坐以待斃,小色不是重樓,她永遠不可能來到鬼界,她一定會在蜀山等得眼淚汪汪,搞不好還會有別的妖怪欺負她。

  即便小色沒有危險,可是那個傻呼呼的丫頭一定會怨他不守信,他說好了要去吃桃子的。

  晴明憐惜地笑著。好想吃桃子啊!

  「我要去轉世了,即便沒有希望,但是我想去賭一次,很抱歉要丟下妳一個人了……」

  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空氣中,白色的身影飄向了遠處。在那裡,等待投胎的鬼魂們排著長長的隊伍步上奈何橋。

  龍黛抬頭張望,桃花樹和晴明一起消失了。

  「晴明?」陰暗的空氣中迴盪著她的聲音,連同她寫在地上的字都被忽而迴旋的陰風吹得模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站了起來,身邊偶爾有匆匆的亡靈小鬼經過,他們快速地奔向遠處的隊伍。

  生命就是這樣的匆匆,只有她還在等待。

  「重樓……」他什麼時候會來接她?

  忘川的水沒有漣漪,鬼界的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亡靈身上的微弱光芒穿梭著。

  龍黛再次坐了下來。

  「沒關係,我可以等。」只要等就有希望。

  ※※※※※※

  重樓總是看著輪迴。

  每當輪迴中有人錯位的時候,他就會伸出手將脫離的軌道撥正,這樣的工作他不知道做了多久。

  他厭倦了,可是還是必須這樣地厭倦下去。

  「在你成為魔離開後,白澤就是一直這麼過下去的。」

  冰研的話帶著恭敬,但是卻掩飾不住報復成功的愉悅。重樓終於延續了白澤的痛苦!

  他不耐煩地冷哼,「原來這才是白澤的目的,難怪晴明會說,他做的就是白澤想做的。」

  白澤和晴明一樣都利用了他,無論生死,白澤終於逃開了天帝的責任,而最後倒楣地必須承擔一切的只有他,重樓。

  「越想越覺得毀掉輪迴是正確的!」

  再次把一個企圖逃跑的光芒推正,他忽然有種想把所有人命運都攪亂的慾望。

  「你想做什麼?!」冰研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手探入輪迴的核心。「你……」

  重樓抽出手轉身在大殿上坐下。

  「妳放心,我不會毀了白澤的心血。」

  如果要毀,早在五百年前就毀了。

  「只是我很佩服白澤,居然能夠堅持這麼久。」

  難怪白澤會無聊到去創造龍劍。搞不好當初和他槓上的時候,白澤其實很樂在其中的,後來實在是怕他趁他天劫會毀掉輪迴,才不得不想殺了他……

  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是因為龍黛。

  重樓靠在天帝的寶座上,側臉看著殿外的花園。想起了龍黛,心中就有一絲抽疼,這個已經五百年不曾喚起的名字,已經和龍劍一起粉碎了。

  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想到這個女人,心裡就會隱隱作疼?

  他認為他根本不愛龍黛。

  可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他生命十甲的一個意外,一個為他流盡眼淚和生命的女人。

  「你在哭嗎?」

  冰研的聲音傳來。

  重樓怔怔地看著手心,在他的手心有一顆眼淚。

  別過臉,他站了起來。

  「沒事的話幫我看一會兒輪迴,我想出去走走。」

  「你不可以離開神界!」

  重樓站住腳步,皺著眉頭冷冷地看著冰研。「妳是狗嗎?還是想命令我?」

  她倒退了一步,即使面對他五百年了,依舊沒有習慣他的戾氣。她完全不用懷疑,重樓會在任何時候殺了她。

  膽小的女人,真想不出當年她怎麼有勇氣把龍劍偷出神界,還是嫉妒會帶給人勇氣?他帶著惡意的冷笑轉過了頭。

  「不能離開神界的妳一定很想知道白澤的命運吧,不想趁機看一下嗎?」

  「你……」她看了看上方的輪迴,即使不想承認,但是這個討厭的重樓還是說中了她的心事,偏偏她又說不出不想看之類的話。

  「妳該感謝我給妳機會,快去看吧,沒用的女人。」

  看著重樓的背影,她握緊了拳頭。

  「那麼你呢,你找到龍黛了嗎?你每天都在輪迴中尋找什麼?」

  重樓的腳步站住了。

  「五百年還是沒有看到龍黛的轉世吧,小色的思念留住了晴明,可是無情無慾的你根本不可能留得住龍黛,所以你不敢去找她,因為你害怕面對她已經消失的事實。」

  轟的一聲,冰研身邊的柱子碎裂開來,她驚恐地坐倒在地上。眼前的重樓渾身燃燒的熾熱火焰,幾乎要將她瞬間吞噬。

  「自以為是的女人,一時的口舌之快能給妳帶來什麼?」

  他舉起了手,手心的紅光照亮了神界的天空。

  「我會留下來,不過是因為要代替白澤看守輪迴,我可從來沒答應過會留下神界,必要的時候,我會把所有的神都殺了!」

  紅髮隨著氣焰飄浮著,可是即便如此,那雙瘋狂的緋瞳中卻帶著受傷的痛楚。

  冰研的確說中了他一直不願面對的事實。

  他不敢去找龍黛,在輪迴中他尋找了五百年始終找不到龍黛轉世的氣息,或許她早在龍劍粉碎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消失了,畢竟他不是小色,他比天地間任何一個人都來得無情。

  所以他留不住龍黛,龍黛早就不在了。

  帶著洶湧的複雜情緒,他用力將手心擊入地面。瞬間,神界的大地裂了一條長長的縫隙。

  「你……」冰研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可是她空白的心中卻泛著一絲苦澀。

  還是龍黛,她陪著白澤這麼多年從來不曾得到他的注意,可是龍黛一出現,不只是白澤,連重樓都為她癡迷。

  「為什麼?我哪裡比不上一個劍靈?」

  冰研咬唇低泣。無論美貌、能力、身份,她都是最接近白澤和重樓的,身為天帝的護衛,她每天都傾慕地看著白澤的背影。

  可是白澤根本不理會她,甚至在她背叛他偷走龍劍的時候,白澤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要她再把劍偷回來。

  之後的處罰都是由其他天神執行,他則專心地重塑龍劍。

  白澤並不知道,什麼樣的處罰都沒有他的冷漠更讓她痛苦。

  重樓帶著殺氣的一擊停了下來,他在這個倒地哭泣的神女身上,看到龍黛的影子。

  同樣是默默注視的漫長歲月,同樣是渴求卻得不到的感情。

  「妳為什麼不敢告訴白澤?敢犯下滔天大罪的妳,始終不曾親口告訴他妳的感情,可是龍黛她敢。」

  她敢無數次地在他耳邊吶喊──

  「我會陪著你,永遠永遠。」

  「我喜歡你啊,重樓。」

  冰研悔恨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是的,她沒有勇氣告訴白澤,因為她心中的白澤是那麼的高高在上。即使她在成為神進入神界時就愛上了他,可是她沒有勇氣說出來,那是褻瀆,她始終認為自己的感情會褻瀆了白澤。

  「沒用了,我被丟棄了。」

  她和重樓都被遺棄在冰冷的神界,這個驕傲的神女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悔恨和痛苦,伏在地上盡情地流著淚水。

  重樓抬頭看著神界的天空。

  那是淺紅色的,自從他的結界在神界張開以後,神界的天空就由蒼白變成了淺紅,那樣的淺紅很像是蜀山的桃花雨。

  在晴明為小色做出的結界裡,曾有一個少女幾乎是放肆地愛著他。

  他閉上眼睛。該是時候去確認了,無論龍黛生死如何,他都必須得到結果。

  此時,天神們因為方才重樓製造出的騷亂聚集了過來,看到地面的巨大裂縫和狼狽的冰研,他們面面相覷,沒人有膽子去質問他。

  重樓頭也不回地向外走著,在經過天神們的時候,像是談論天氣一般淡淡地命令,「還不把這裡收拾一下。」

  天神們頓時忙碌了起來,誰都沒有注意到他正在走向神界的大門。

  「站住,你不是說只是在花園裡走走嗎?」還好有一個人注意著重樓。

  冰研大步地追在他的身後。

  「你不可以離開神界,輪迴……」

  重樓已經打開了神界的大門,回頭譏諷地一笑。「有力氣阻攔我,不如和其他的廢物們一起看著輪迴,妳的白澤憑什麼要我去守護。」

  她連忙揮出白光想關上大門,但是重樓的紅光卻將她的力量猛烈地反彈開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該死!」冰研想要追下去,但是牽掛著白澤的她不得不止住了腳步。

  重樓說得沒錯,她永遠不可能打敗他,與其浪費力氣去找回他,還不如盡力守護住輪迴,如果真的有大的異變,再通知他也不遲。反正,她不相信他真的會棄白澤不管。

  望著闔上的神界大門,她原本痛苦的臉上忽然帶著怨恨。

  「沒有用的,你不可能找得到龍黛,沒有人可以幸福的。」

  她的幸福已經被粉碎了,奪去她幸福的龍黛又怎麼可以幸福。

  ※※※※※※

  如果龍黛還存在著,那麼她第一次到達的地方就是鬼界。

  重樓坐在鬼界的大殿上,連同鬼王在內,鬼界所有的鬼怪都瑟縮地跪在他的面前,可是他臉上卻表現著極度的不滿。

  「沒有見過那樣的女人?」

  「是的,魔尊……不不……天帝大人,您說的那個劍靈從來沒來過鬼界。」

  他有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早該知道的,五百年來他雖然不曾離開過神界,可是他一直都有派人在六界中尋找,至今仍一點消息都不曾傳來。

  前些日子他找到了轉世的白澤,轉世的他性情大變,根本找不到前世的影子。可是他知道,這樣的白澤是很快樂的,但是也代表,在白澤的身上他找不到龍黛的消息。

  「她會不會已經轉世了?」

  重樓皺著眉頭繼續追問鬼王。他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他甚至為了那個該死的劍靈丟下輪迴不管,親自來找她,她怎麼可以就這麼消失。

  鬼王遲疑了一下,然後再次瑟縮地回答,「回天帝大人,如果有人轉世,生死簿上會記載她的名字。」

  「所以她根本不曾轉世。」他緊握住拳頭,猛地站了起來。「隨便她了,既然就這樣消失了,也不需要我浪費力氣。」

  這個蠢笨的女人,這個最大的騙子,她說過要陪他永遠的!

  做不到的事情,為什麼要隨便許下諾言?現在死了也好,他不要這樣的騙子陪伴他。

  只是為什麼每一步踏出的腳步,都是那麼沉重?

  直至看到重樓消失在鬼界的天空中,鬼王身邊的小鬼上前怯怯地問道:「這樣瞞著天帝大人,我們會不會被殺?」

  鬼王歎了一口氣。

  「我們不瞞著他,還不是一樣要死在神女的手裡。得罪哪個都是死,不如乾脆誰都不得罪。」

  「可……可是,那個劍靈快掛了啊……」

  「笨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當然就不知道那個劍靈有沒有掛,以後誰問都說不知道!」

  眾鬼點頭。

  「沒錯,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10:10

第九章

  忘川的河水沉默地流淌著,龍黛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天空。剛才好像有一道紅光閃過,照亮了河水,好美哦!

  她低下頭繼續在泥土上寫著。

  「龍黛等重樓,龍黛等重樓……」

  她的力氣越來越小,泥土上的字也越來越淺。執著的心永遠不知道,六界中他們已經無緣無份,等待只是一種變相的折磨。

  「重樓……」

  手還是忙碌地寫著。

  「重樓……」

  身邊匆匆經過的亡靈好奇地看了看她,又再次匆匆而過。

  沒有緣份的感情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的結果。

  「呀!」一聲驚呼忽然從她的背後傳來。「妳……妳……」

  龍黛好奇地回頭。

  背後站著一個模糊的鬼影,那個鬼似乎很震驚地退後了兩步,然後指著她。

  「不會吧,妳還在這裡啊?」

  她茫然地看著那個模糊的鬼影。「你是誰?」

  鬼影想了想,跟著坐了下來。「妳還記得當年妳在我這裡抽的那一卦嗎?我就是那個術士。」

  龍黛茫然地搖頭。

  鬼影無奈地摸摸下巴。「唉!我家祖傳十幾輩的卜卦問命,唯一一次沒有卦象的籤就是你們倆,所以無論我轉世了幾次都記得妳。對了,當時妳身邊的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後來為了雪恥,曾幫無數的鬼神算命,但是所有的籤都有卦象,只有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他和她的籤是空白的。

  她更加茫然地低下頭,繼續寫著「龍黛等重樓」的字樣。

  術士看了看龍黛寫的字,好奇地問:「他叫重樓?你們倆走散了啊?」看到她還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豪氣地拍了拍胸口。「放心,為了知道這個重樓的身份,我破例幫妳找人。」

  說完,他站在忘川河邊驕傲地扠著腰。

  「這鬼界,可是真正的神魔無用,小鬼難纏,在這裡什麼神仙、妖魔都不如我們這些小鬼來得靈光。」

  何況他可是算命算了幾十輩的江湖術士啊!

  「等我轉世了,一定把重樓帶到妳面前……」

  不對啊,一轉世什麼記憶都被孟婆湯給灌完了,他怎麼找?之前不也是因為這樣,雖然想著要找到重樓,但是一轉世什麼都忘記了。

  沉思片刻,他掏出了腰間的葫蘆,剛一拔開塞子,醉人的酒香就飄了出來,很快就聽到忘川河中傳來聲響。

  龍黛好奇地看著,只見一條破得不能再破的小船靠近,船上站著一個面目猙獰的小鬼,看看河邊的鬼影遠遠的就喊,「我說酒鬼張,你又叫我幫忙找什麼人?」

  所謂算命糊口,但在鬼界沒有門道,怎麼可能混飯吃。

  酒鬼張陪笑回答,「這次不叫您老人家幫我找什麼冤魂,只要您給我的後輩們帶個話而已。」

  擺渡小鬼猶豫地看著酒香飄溢的葫蘆。

  「這……最近鬼王大人可是要我們口風把緊,說什麼都不能洩漏出去。」只是不能洩漏什麼,他也不知道。

  酒鬼張驚訝地張大嘴巴。「鬼王也搞廉潔那一套?開什麼玩笑,一定又是應付神界的考察!這樣吧,這次我把酒全給您,下次我再給您帶兩壺。」

  擺渡小鬼嚥了嚥口水。「好……好吧,那可說好了,只是一句話而已。」

  他嘿嘿地笑了。「放心,就是一句話。」

  反正那個叫重樓的肯定來頭不小,他幫這個龍黛找到了重樓,肯定好處多多,搞不好他們家族以後就不用世世代代跑江湖了。

  龍黛看著他們在一起嘀嘀咕咕許久,便沒有興趣地低頭繼續寫著。

  他們都沒發覺,酒鬼張的酒引來了另外一隻小鬼,他嚥著口水看著那個擺渡小鬼喝完了酒醉醺醺地離開。眼光流轉,看到了跪在地上寫寫唸唸的龍黛。

  「哎呀,這不是神女要找的女鬼嗎?」他立刻興奮地轉身跑走。「哈哈哈,我有喝不完的酒了。」

  ※※※※※※

  「忘川河邊?」冰研皺眉打發了面前的小鬼。原來龍黛還在鬼界,那個鬼王居然敢騙她!

  忘川河邊,龍黛還是垂頭寫字,酒鬼張焦急地在河邊來回走著。

  「這群沒用的兔崽子,那麼多算命的術士,居然找不到一個重樓。」

  他絲毫沒有想過,重樓根本就不在人間。

  即使身邊的鬼很吵,龍黛也只是好脾氣地笑笑,繼續寫著重樓的名字,面前寫滿了,就換個地方繼續寫。

  忽然,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雪白的裙襬。

  她抬頭看去,面前的女人很美,絕色面孔帶著神的高貴。

  「妳果然還在……」

  冰研舉起了手,精緻的臉開始出現仇恨的扭曲。

  「不該存在的東西,必須消失!」龍黛,去死吧!

  ※※※※※※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在人界徘徊?冰研已經派神將請了他數次了,可是他不想回去。

  重樓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無力。就算他是魔尊,他是天帝,他可以再次創造無數的劍靈,可是造出的永遠不是他要的那一個。

  又快到神界大門開啟的日子,人間的廟會再次喧嘩著,河水中漂流著各色的花燈。

  還記得和龍黛在廟會的那一夜,她跪在河邊虔誠地放了一盞又一盞的花燈,可是她放的花燈一到河中,就立刻沉了下去。

  輪迴之外的靈,又怎麼有資格祈求神的庇護。

  但是她沒有放棄,只是一盞又一盞地放著,他隱身在夜空中看著她,最後終於忍不住用法力幫她托起了最後一盞。

  小小的花燈在河水中暈出一小片朦朧的水光,漸漸地漂向遠處。

  那股讓他忍不住的情緒,就是所謂的感情吧。

  可是讓他產生那樣情緒的女人已經不在了。

  重樓在河邊看了片刻,便轉身走開。罷了,回神界吧,與其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還不如守著輪迴,或者像白澤一樣,自己創造一個陪伴自己的東西。

  剛邁出一步,一個不長眼的江湖術士踉蹌了一步,險些撞了上來。

  「哎呀,公子,對不起。」看看重樓,即使他用斗篷遮面,光看氣勢就像是了不起的人物,年輕的術士掉頭就準備開溜。

  「站住!」

  重樓冷冷地叫住了他。

  「怎……怎麼?」壞了,難不成是哪個難惹的大人物?!天啊,他只是可憐跑江湖混飯吃的,賠不起啊!精明閃爍的眼暗自打量著重樓。見鬼了,越看越不像人,要命!

  他盯著掛在術士腰間的籤筒,想起他和龍黛抽的那一支空白的籤,忽然譏諷地笑了。他忽然想知道現在的他,在輪迴中是不是還是空白的。

  「我要抽籤。」

  聲音不大,但是術士卻聽出了這聲音中蘊涵的威脅。他立刻解下籤筒,虔誠地捧著。「抽吧。」只要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妖怪別殺他,把渾身家當送給他都好。

  一支籤,空白。

  兩支籤,空白。

  每一支籤都是空白的,術士的嘴巴越張越大。不會吧,真給他遇上了?

  重樓憤怒地把所有的籤都抽了出來,每一支都是空白。

  「果然!」果然是白費力氣,龍黛根本就已經死了,還是盡快回神界算了。

  揮開披風正要飛向天空,那個始終癡呆的術士忽然大叫了起來。

  「你就是重樓?!」術士還在激動地大喊,「五百年前,祖師爺遇到了一對抽了空白籤的情侶,天啊,真給我遇到了,我真是好狗運!啊……人呢?」

  四下張望,重樓已經消失在他的面前。

  「不會吧,前幾天祖師爺還托夢給我們說,要給重樓帶話的。」

  這下完蛋了,好不容易中了獎又作廢,那麼祖師爺許下的萬貫財氣,不也就泡湯了。

  「看來那個叫龍黛的果然很慘……啊!啊!啊──」

  眼前一花,年輕的術士發覺自己居然已經到了半空中。夜色下,地面的點點燈光讓他感覺自己就像靈魂出竅。

  「救命啊,救命啊!」

  「閉嘴!」重樓抓住術士的領子,緋瞳中帶著強烈的渴望。「你剛才說什麼?龍黛還活著?!」

  小術士癡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像火焰一樣飛舞的紅髮,冰雪一般俊美的臉上是赤眉緋瞳。

  「你……是魔……」媽呀,這個男人居然是魔!

  重樓伸手送出一朵紅光托住他。

  「我是神也是魔,快點告訴我龍黛的位置,否則我就摔死你!」

  而且摔死他,沒人敢申訴!

  術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祖……祖師爺託……夢告訴我,龍黛在……」

  「在哪兒?!」

  「在……」術士忽然頭一歪,「我……我有恐高症……」

  暈了。

  ※※※※※※

  龍黛閉上眼睛等死。

  她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是誰,可是她已經躲不開了,其實她之所以一直坐在地上寫字,只是因為她連站立的力氣也沒了。

  可是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後,她卻被人推開了。

  冰研咬牙喝道:「你讓開!」

  攔在她面前的,正是去而復返的晴明。

  看著手中斷裂的玉笛,他淡淡地笑了。

  「五百年前,白澤帶著我和龍黛來到了鬼界,他給了我一些法力,條件是保護龍黛一次,可惜只有一次,白澤果然還是不能原諒龍黛愛上重樓。」

  白澤轉世後,他守了龍黛五百年,現在終於完成了這個承諾。

  冰研恨恨地看著晴明身後的龍黛。

  「又是妳!被妳如此背叛後,他還是要保住妳!」為什麼那個人不是她?!「保護她一次嗎?我倒想看看接下來你怎麼阻止我!」

  晴明笑笑。「一次就足夠了,只要用白澤的法力保護龍黛一次,對白澤氣息最敏感的重樓……」他的話沒說完,整個鬼界的天空忽然變成了紅色,連忘川都變得像是地獄的岩漿一樣開始咆哮。

  糟糕,重樓來了。冰研揮掌推開晴明,另外一隻手抓住了龍黛的脖子。

  「永遠消失吧!」

  一聲痛苦的哀鳴響起。

  龍黛還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背影,熟悉而又覺得陌生,可是光只是看著就覺得渾身每一處都在沸騰。

  事實上,重樓的怒氣的確快把整個鬼界沸騰了。他隻手抓住冰研的頭,把她提了起來。狂風在他們的周圍咆哮,幾乎要粉碎一切,除了龍黛的周圍。

  她的身邊是一片柔柔的微風,晴明微笑地站在她的身後。果然,當重樓出現的時候,龍黛身邊是最安全的。

  「我是神……」冰研虛弱地掙扎著,重樓幾乎要捏碎了她的頭。

  「不!從今天開始,妳不是神!」他猛地把她丟了出去,明明是爆焰一般的怒火,卻偏偏出說了冰冷的話語。「妳會被永遠地刻在輪迴上,成為輪迴的一隻看門狗。」而他也可以從神界的束縛中脫離。

  冰研恐懼地轉身想逃開,但紅光更快地把她吞噬了進去。

  重樓望著手心的紅光,冷笑一聲。等回到了神界,再來收拾她。

  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了小聲的對話。

  「晴明,他是誰?」

  「他是重樓,妳等的重樓。」

  「重樓是這樣的?」

  「妳以為會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我沒想過。」

  「是啊,妳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龍黛了。」

  重樓猛地轉身,盯住坐在地上的小小女子。記憶中那雙緊緊追隨自己的眼睛,如今茫然空洞,五百年的等待讓她變得狼狽不堪!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之後,她……忘記了他?

  手伸了出來,試探般地伸向她的臉。

  可是龍黛卻垂下了頭,又開始慢慢地在地上寫著字。

  數不清的名字遍布著她的腳下,每當風起,她寫的字就會模糊一分,可是不重要,她的感情就是靠著這樣來維持的。

  重樓看著她,伸出的手還靜止在空中。

  這就是遺忘嗎?遺忘到即使曾經那樣愛著他的女人都已經不認識他了。

  「起來!妳給我起來!」他抓起了還在寫字的龍黛,強迫那雙倉皇的眼睛看著他。「我是重樓啊,妳為什麼會忘記?我是妳的重樓!」那個妳發誓要永遠陪在身邊的重樓。

  龍黛呆呆望著他,「你,是重樓?」可是他眼中那種狂熱卻顯得陌生。「不,你不是重樓。」

  雖然忘記了,可是重樓不會這樣看著她的,因為他總是冷冷的,像什麼呢?她歪頭淡淡地笑了。

  「重樓像這裡的風,很冷很冷。」鬼界的陰風總是吹著,雖然冰冷,卻讓她忘不了重樓帶給她的感覺。

  重樓抓住她的手開始顫抖,怒氣在他的眼中迸發。

  「妳居然忘記了!」這就是懲罰嗎?當他終於肯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卑微的靈體的時候,她卻忘記了他。「妳憑什麼忘記!」

  他憤怒地揮手,紅光從他的手心彌漫開來,瞬間把整個鬼界給籠罩。

  「這是當初妳向我許諾時的花。」

  話音剛落,潮濕腐臭的土地開始騷動,聽從他的召喚,無數棵桃花迅速地生長了出來,它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著,發芽、開花……很快的,所有的地面都看不到了,桃花瓣遮蓋住了一切,空中的花瓣宛如眼淚一般飛舞著,大小鬼怪們驚呆了,卻不敢阻攔他瘋狂的舉動。

  龍黛呆呆地看著。好美的花海!可是她的表情還是沒有一絲回憶的模樣。

  不行嗎?重樓憤怒地再次揮出紅光。「這是妳放花燈時許下的願望!」

  渾濁的忘川像憤怒的大海般咆哮著,可是當河水歸於平靜的時候卻變得清澈。

  清澈透底的忘川中,漂著一盞盞美麗的花燈。

  龍黛看著,眼中卻依舊茫然。

  這樣還是不行嗎?他閉上眼睛,再次張開的時候,抓住了她的肩膀。

  「看著我,妳還要我如何證明?我是重樓,六界中唯一的重樓,除了我,妳不可能再等其他人了。」

  鬼界的天空忽然變成了一片藍天,眼看日光就要昇起,鬼界的生靈們驚惶地四處逃竄。

  晴明搶先阻攔住已經失去理智的重樓。「夠了重樓,你想毀掉鬼界嗎?再怎麼亂來,一個人的記憶是無法恢復的!」

  是啊,記憶不是力量可以左右的,就連他不也曾經忘記和龍黛相處的時光。

  他鬆開了手,第一次感覺到挫敗。

  他是魔尊,也是天帝,可是卻沒辦法讓心愛的女人恢復記憶。

  那個流著眼淚向他承諾永遠的龍黛已經消失了。

  「好美啊!」清脆的笑聲響了起來。

  他抬起頭看著快樂的龍黛,她在笑,可是她不知道她笑的樣子比這花海美麗上十倍。

  龍黛的視線終於落在身後靜靜看著她的男人身上。

  她歪著頭,帶著一絲好奇。「你……也叫重樓?」

  重樓沉默無語地看著她。

  她卻轉過身對天空張開了雙臂。

  「真巧啊,我也記得一個叫重樓的人,他給我的感覺很冷很冷,但是我卻怎麼也忘記不了。我記得有人對我說,這就是喜歡,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可是說出喜歡的那個人卻忘記了自己!他的眼中又要燃起憤怒的火焰了。

  她再次回頭對他笑著。「我等了五百年,卻始終沒有等到,或許我等的重樓早已經忘記我了……」

  「不!他沒有!」忘記的是妳!

  「不重要,」龍黛垂下頭,眼淚一顆顆流淌著,「至少我等來了一個帶著花香的重樓。」她抬起頭,淚眼矇矓地重複著,「我已經等到了啊……」

  心願了了,魂魄最後的牽掛不存在了,所以,她也可以消失了。

  透明的身體像是融解一樣,漸漸地和整個桃花雨模糊在一起。這樣也好,和這麼美麗的花在一起,她就不會寂寞了。

  即將闔上的眼睛忽然對上了一雙紅色的眼睛,模糊的記憶顫抖了一下。

  「我不是嗎?」重樓望著被他的力量強行留住的魂魄。「對妳冷冷的重樓本來就不該存在,這個重樓不好嗎?妳看著我,看著我!」

  他瘋狂地搖著這個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女人。

  「妳已經等到了,為什麼得到了反而要放棄!」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難道他錯了,魔擁有感情本來就是個笑話嗎?

  龍黛用最後的一絲力氣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沉重的眼睛,熾熱卻帶著受傷,看著那雙眼睛,彷彿穿過了無數個千年。

  「你是另外的重樓?」

  他握住了那隻試探著想撫摸他的臉的小手。

  「是的,我是另外一個不再冷冷對妳的重樓,是屬於妳的。」

  「屬於我的重樓,是吧?」低聲怯怯地重複著,卻閃動著執著。「完全屬於我的,是我的重樓?」

  壓抑了五百年的期待,彷彿一下子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她緊緊地抱住了重樓。

  依舊還是記不得他的模樣,可是沒有關係,那是重樓的眼睛,只要是重樓就夠了,無論他是什麼模樣!她等了太久太久,已經不相信自己可以等到結果了。

  「帶著花來的重樓……」不一樣的他,卻一定是她等的那個。「我一定會喜歡的,這個重樓我一定會喜歡的。」

  那雙她曾經期盼了一千五百年的雙臂終於擁住了她,即使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期盼。

  晴明含笑地望著遠處相擁的兩個人。

  「不管怎麼樣,有重樓在,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到妳了,所以我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等等!」重樓咆哮,「她還是沒有恢復記憶!」

  他有些幸災樂禍地微微一笑。「漫長的等待消磨掉了她的記憶,或許她永遠想不起來曾經的一切,或許明天她就會想起,不過沒關係,她在你身後等待了一千五百年,現在該是你追著她跑的時候了。」

  這就是輪迴,人人平等,報應不爽。

  從一開始就伏在地上的酒鬼張,這時舉手要獎品。「還有我,是我幫龍黛仙女帶話的。」

  可憐的他還是不知道重樓和龍黛的身份。

  重樓冷冷地看著他們兩個,忽然彎腰抱起了龍黛。

  「不管怎麼樣,謝謝了。」

  晴明笑了。這是重樓第一次感激別人,無論神魔都在慢慢學習感情。

  這樣很好,白澤,這樣真的很好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10:34

第十章

  龍黛小心地拉開房門,門外飛花飛雪,天地一片茫茫。

  她闔上門問身後的男子,「這是哪兒?」

  茶壺裡的水咕嚕咕嚕地響著,重樓伸手倒了一杯茶。

  「仙界。」

  她歪頭想了一下。「仙界會下雪嗎?」

  「不會。」

  「那為什麼現在外面在下雪?」

  「因為仙界沒下過。」

  「……」

  這就是重樓,新任的任性天帝。

  龍黛坐了下來,茶暖暖的,喝下去渾身都變得柔軟起來。她小口地喝著茶,然後放下來吸了一口氣問重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真糟糕,她可是很喜歡他啊!可是幾百年來他幾乎像是盯著青蛙的蛇一樣盯著她。她去問晴明,晴明愉快地回答說是因為重樓討厭她,害得她心情難過了很久卻不敢問,今天實在忍不住了。

  他的臉頓時黑了一大半。

  「沒有!我怎麼會討厭妳!」

  「那你為什麼總盯著我看?」

  閉上了嘴巴,他悶悶地喝了一口茶。

  「你是天帝啊,還是魔尊,帶著我巡視各界一定很麻煩吧?」她也悶悶地喝了一口茶,這是她很在意的事情。

  「誰對妳說的?」

  她的魂原本都快散了,是他好不容易一點點地給她匯集起來,幾百年過去了,她還是沒回憶起過去的事情,腦子也有點不太靈光,怎麼可能會分析出這麼「高難度」的答案。

  結論是有人在她的耳邊散布謠言。

  「是晴明……」

  他就知道!這下重樓的額角青筋暴跳。

  「那個混蛋!我會盯著妳看還不是因為……」

  因為晴明那個混蛋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龍黛的記憶失去了,想要讓她重新愛上他,就必須像龍黛之前看著他一樣,看著她一千五百年。

  可是望著她期待答案的閃亮眼睛,他說不出自己居然會這麼愚蠢地中了晴明的圈套。他止住話尾,然後氣悶地站了起來。

  「我出去一下。」去叫雪神在蜀山下三年冰雹。

  龍黛慌忙站了起來。「我也去!」

  還是不記得她和重樓的過去,可是現在的她仍然和以前一樣黏他黏得緊,片刻都不想離開他的身邊。

  重樓皺著眉頭看著她跌撞地撲過來。

  「為什麼妳的靈力這麼差?」不論他怎麼渡給她靈力都不管用,後來乾脆看著她修行,可是修了一百年還是差到不能見人。

  她紅著臉抓住他的衣角。「我……我不知道。」

  其實清修的時候,她都沒辦法沉下心境,常常偷看著他好看的側面。最近她像是被感染了一樣,當他的視線移開時,就會不自覺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如果……我很差的話,重樓會丟下我嗎?」她有些緊張地抬頭看著他。「會嗎?」

  他不自然地別開臉。即便是過了幾百年,他還是不習慣面對她的眼睛。

  「不會。」

  「哦。」

  沉默地用披風裹住龍黛,重樓忽然抱著她猛然衝下了仙界。

  在風中,龍黛的耳邊隱約地飄來了一句話。「有個傢伙說過,要陪我到永遠永遠的。」

  嗄?

  她張大嘴巴,卻因為重樓忽然加速的飛行吃進了滿嘴的風。

  「啊!啊!啊──」

  急速飛逝的雲朵告訴她,他們快要到達蜀山了。

  ※※※※※※

  「是誰告訴你要陪你的?」

  到達了他們在蜀山的小屋,龍黛固執地拉住重樓的披風。

  「快說啊。」

  「等妳記憶恢復的時候就知道了。」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不要,你現在就告訴我!」

  她小跑步跟在他的身後,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

  重樓驀地站住腳步,面前已經是一片花海。

  「妳在這裡等我吧,我要去神界了。」

  她難過地低下頭。「你又要走了。」

  龍黛咬著下唇。由於身份的關係,重樓經常會去神界,這個時候她只能待在蜀山。蜀山有重樓的結界,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可以去神界嗎?」她有些不甘心地望著他。

  「不可以。」

  果然……

  看到龍黛小臉上的失望,重樓本欲離去的腳步頓住了,一雙小小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他。

  「不要走!」伏在他背後的小臉傳來悶悶的聲音。「我想和重樓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

  重樓的手有些遲疑地握住了她的。「妳想起來什麼了嗎?」

  「需要想什麼?」她不解地問著。

  她不知道每次這樣問的時候,他的心就會有絲抽痛。即使現在的龍黛似乎越來越黏他了,可是從前的感情和記憶,她依舊不曾記起。

  沒有了記憶,就好像過去的一切都被否定了一般,龍黛不再是從前的龍黛。

  他從腰間解開她的雙手。「算了。我很快回來,妳安心修行吧!」

  她緊張地看著他的背影。

  「那麼是什麼時候回來呢?」聲音帶著渴望,有如幾百年前的龍黛再現。

  重樓站住,回頭看去的時候有些愣住了。

  那是記憶中屬於她的眼神,帶著期望又是迎接絕望的準備。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記憶還沒恢復,他真的會以為她已經想起了一切。

  其實,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地希望她恢復記憶。

  或許是因為他不信任輪迴。無論前世如何,在轉世的剎那便一切從零開始,前世的愛恨情仇都淡如煙雲。

  沒有人知道自己轉世以後會遇到什麼。

  沒有記憶的龍黛就像是已經輪迴的靈魂,他沒有自信面對那樣的龍黛,姻緣線上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記載,她是否還會再次愛上他。

  「很快,當妳記起我的那時候,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

  說完,他捲起了披風,在她的視線中消失在蜀山的天空。

  神界還是死寂的,整個神界的天空已經和輪迴同化,冰研在輪迴下的石柱上看著輪迴中的白澤。

  察覺到重樓的到來,她慘然地一笑。

  「他已經有了很好的人生。」而她則被鎖在了石柱上,代替重樓看守著輪迴,一步也不能離開神界。「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我明白了。」

  最大的痛苦,是眼看著別人幸福,而自己卻陷入永遠的寂寞中,所以重樓不殺她,只是要她永遠地看著在輪迴中幸福的白澤。

  重樓為輪迴再次注入維持運轉的法力,然後冷冷地看著她。

  「自以為是的女人,我不殺妳,只不過是因為妳太可憐了。」

  或者說是因為她太像過去的龍黛了,只是龍黛沒有她惡毒,所以他才把她鎖在石柱上。

  「你不殺我,難道不怕我再去殺了龍黛?」

  冰研不甘心地掙扎著。他的憐憫讓她比死了還要難過!

  「白澤已經有了他的人生,連同晴明也開始尋找小色的旅程,捨棄了身份的他們都有了自己的輪迴。」

  重樓看著天空的輪迴,忽然有種想微笑的衝動。

  她低聲地喃喃自語,「可是他們的輪迴中,沒有冰研。」

  他有些譏誚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可能的話,妳願意放棄神女的身份去輪迴嗎?」

  冰研頓住了,許久,她搖頭。「不要,我不要去輪迴,轉世後的我或許永遠不會遇到白澤,連同對白澤的感情或許也永遠記不起來,我不要!我不要和白澤再無關係。」

  她寧願成為一個只能愛著白澤的女人,也不要是一個和他一點瓜葛都沒有的路人。

  重樓握緊了拳頭。

  真是火大!他也在為龍黛失去的記憶煩心,冰研的話簡直是火上澆油。

  「隨便妳,繼續看管輪迴吧,我以後再來。」

  他轉身就要離開,畢竟神界還有很多事務要他處理。

  冰研的嘲笑卻早一步來到了。「你和龍黛不順利嗎?也是啊,沒有記憶的龍黛就像是個陌生人,或許她根本不是過去的那個龍黛,她再也不會愛上你了……」

  砰的一聲,鎖著她的石柱被毀了一半。

  重樓眼中的怒焰燃燒起來。「妳真的很想死的話,我可以成全。」

  「惱羞成怒的天帝?」她冷笑了一聲,然後迷濛地看著輪迴。「在我的心中,只有白澤才配是天帝。」

  他的手停了下來。「這個位子我原本就不想坐。」

  比起天帝,他更願意做他的魔尊,所以即使面對她的冒犯,他還是沒辦法下手殺死愛著白澤的她。因為在他心中,也和她一樣的認為,只有白澤才配做真正的天帝。

  ※※※※※※

  龍黛坐在木屋前呆呆地數著花朵。清修?對她來說,重樓不在的時候,清修除了睡覺外,再也沒有其他含意了。

  忽然花海中有了鑽動,她緊張地看著,終於一個清秀的男子出現在她面前。

  看到龍黛,男子有些微微的驚訝。

  「姑娘在這裡做什麼?」

  清冷的聲音宛如深潭碧水,在這陽光燦爛的花海中,意外地讓人覺得心悸。

  她眨了下眼睛。「你是蜀山弟子嗎?我是龍黛。」

  男子的臉上恢復了平靜無波。

  「原來妳就是龍黛。」

  「你……」

  男子淡淡地施禮。「我是晴凌。晴明是在下的師父。」

  龍黛睜大眼睛。

  晴明?她記得那個白衣如雲的男子,似乎在很久以前他曾經保護過自己。

  「晴明在蜀山嗎?」

  如果在,那麼她真的需要去見見他了,這幾百年來,她好像除了重樓外,再也不曾見過什麼重要的人。

  「師父很久以前就離開蜀山了,現在所有的事務皆由我來代管。」

  晴凌冷漠地解釋著,清秀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

  忽然,龍黛察覺到了異樣。這個男子的髮色居然微微透著墨綠,柔軟的長髮在耳邊束著,在風中飄逸地飛舞,而透過他的髮絲間望去,他的眼睛居然是琥珀一般的顏色。

  「你……」她不禁伸出了手。

  他是真人嗎?為什麼她總感覺面前的這個晴凌不像是人類,倒像是一個完美的瓷偶。

  但是她的手還沒觸摸到他時,一股強大的氣流將她捲了起來。

  這樣熟悉的感覺……

  「重樓住手!」龍黛死命地抱住緊緊擁著她的胸懷,即便沒有看到面孔,她也知道是重樓來了,而且他在生氣,很強烈的怒氣。

  氣憤的重樓一定會殺了晴凌的。

  「他沒對我做什麼,只是不小心走了進來!」

  重樓收住手心的紅光,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狠狠地盯著晴凌。

  「你怎麼會走進我的結界?!」

  晴凌在疾風中退後了一步,臉上依舊是平靜無波。

  「只是聽說後山的禁地有人出沒,所以我來看看。」

  龍黛也拚命地點頭。「他只是和我說了幾句話,不要殺他。」

  重樓冷冷地看著晴凌,然後抱起她轉身走向木屋。

  「滾吧,既然你是晴明的弟子,就該知道我是誰!」

  晴凌靜靜地轉身離去,身後的木屋裡卻是一片不平靜。

  ※※※※※※

  「我不是說過要妳清修的嗎?!」

  一進木屋,重樓把龍黛放下。

  「為什麼妳總是這麼喜歡惹麻煩!」

  龍黛咬住了下唇。「對不起……」

  她不該惹重樓不高興,可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晴凌不是壞人。」

  重樓震驚地望著龍黛,過去她也說過類似的話,「白澤不是壞人」。可是看著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的記憶還是沒有恢復。

  夠了,總是這樣,好像是過去的龍黛,卻又不是,幾百年來總是讓他這樣的放不下。

  「那個晴凌是不是讓妳心動了?所以妳不願意醒來?」他難得狂亂地抓住她的肩膀。「是不是?從前的妳見過的人只有我,現在不同了,失去了記憶再加上妳見到的人越來越多,所以妳不再想陪我永遠,所以才會拒絕記憶!」

  「不是的!」

  龍黛抱住狂怒的男子,第一次看到他這般脆弱。她不知道幾百年來,他的心中一直是如此的掙扎。

  「我不知道過去的我是什麼樣子的,雖然想不起來,但是我還是龍黛啊!」

  他閉上眼睛想推開她,可是她不肯放手。

  「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就算我沒有了記憶,可是只要是真心喜歡的話,和記憶是沒有關係的吧!」

  「夠了,別說了。」

  重樓推開她想出去靜一靜,她卻急切地抱住他不放。

  「我是記不起過去的一切,可是我知道我一定很喜歡重樓,無論我曾經忘記過什麼,真心喜歡的感覺是不會忘記的,即便有短暫的遺忘,但是在相遇的瞬間,一定還是會再次喜歡上的。」

  他頓了一下,甩開她。「我不是凡人,壽命是無窮的,妳能保證在這無窮的生命中一直願意陪我嗎?」

  龍黛愣住了。所以他不喜歡任何人接近她嗎?因為如此漫長的生命,他忍受不了她有一天會離開的恐懼。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重樓,還是說幾百年來,他一直在這樣的恐懼中掙扎。

  「我喜歡你啊,重樓。」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她的感情?於是,她只能一遍遍地重複著自己的愛戀。

  「我喜歡你,一直只喜歡你,看見你的那一刻就已經喜歡上了你。」委屈的聲音從他背後不斷地傳來,「我是真的很喜歡重樓……」

  從帶著濃濃鼻音的哽咽得知,背後的小人兒哭了。

  重樓望著死命揪住自己披風的白皙小手,終於自嘲地笑了笑。

  「我似乎一直在惹妳哭,從第一次看到妳的時候開始,妳就一直在流淚。」

  龍黛拚命地搖頭。「我不在意,不知道從前的我怎麼想,可是現在的我覺得能為你哭,我很高興。」

  「妳知道什麼是眼淚嗎?」

  「知道,眼淚是一輩子的情緣,我為重樓流的每一滴眼淚都是我們在一起的證明,也會成為我們的將來。」

  她閉著眼睛靠著他的背。

  「無論將來有多久,我都只想和重樓在一起,所以你不要不安了好嗎?我希望你快樂一點。」

  他頓住了。一模一樣的話,三世了,三世的她說著同樣的話。

  「重樓,我希望你快樂一點。」

  還有什麼需要懷疑的,他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多心。

  沒有了記憶,可是她還是會一次次地愛上他。為什麼他看不透,始終不夠瞭解情愛,白白地讓自己和她受這般的折磨?

  「這就是輪迴嗎?」

  曾經一直懷疑輪迴中的人為什麼甘願一次次地喝下孟婆湯,是不是他們也希望用孟婆湯去檢驗心中的最愛?

  或許只有喝下孟婆湯卻依舊忘記不了的,才是真正的感情。

  就像離開了記憶,卻依舊可以把握的愛戀。

  這樣的宣誓,這樣的感情,依舊是那個龍黛,他居然還會懷疑失去記憶之後的她會改變!

  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態,他忽然發覺自己蠢得要死。轉身看著她,很想吻她,很想抱住她,很想為這份感情傻笑,可許久之後,他還是臉色有些僵硬地側向一邊。

  「好好修行。」說完大步向外走去,怕龍黛看到他愚蠢的失態。

  嗄?就這樣?

  龍黛止住哭泣張大嘴巴看著他。在她剛剛做了那麼深情的表白,掏心撕肺的痛哭,他居然給她這樣的答案。

  「重樓!」

  沒關係,他不說,她來問!

  快步撲過去大聲追問:「你喜歡我嗎?」

  這下重樓連身體都僵住了。

  「喜歡」這樣的字眼他實在說不出口,沉默了許久,最後脫口而出的,還是那句,「好好修行。」

  她咬唇看著他。「你……你是不是該說點別的?」

  重樓狼狽地轉過臉,有些粗聲粗氣地低吼,「閉嘴!好好修行,妳……妳是要陪我到永遠的。」

  在他永久的生命中,她必須是不滅的風景,所以她一定要修行好。

  說完,他大步踏出了小屋。

  龍黛愕然想了許久,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是已經打算和她永遠在一起了。

  歡快的身體如同翩然飛舞的花瓣一般飛出了屋子,在重樓微皺眉頭的回首問,撞進了他的懷裡。

  「小心……」

  話沒說完,他被唇上柔軟的衝撞給呆在了原地,甚至在偷襲成功的小女人已經俏皮地溜開之後,還沒有反應過來。

  花海中,她燦爛地笑著。

  「重樓,我會陪著你到永遠!」

  再一次,他們之間有了同樣的誓言。

  重樓終於從僵硬中恢復過來,淺淺地笑了。

  他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可是沒關係,他們有永遠的時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6-15 00:11:08

故事的由來

  席月紗是個電玩卡通迷,而且是瘋狂的迷戀者,也因此,這本書成了我寫得最久的一本,整整寫了三個月哦。至於為什麼會寫這樣的一本書,且聽我慢慢道來。

  電玩遊戲裡我最喜歡的,大概就是「仙劍奇俠傳」和「大航海時代」,順便說一句,我現在還在眼巴巴地期待「仙劍奇俠四」和「大航海時代五」的問世。

  仙劍是很久之前就開始喜歡的,尤其第一代讓無數人頭痛的迷宮,對我來說是小Case,經常閉著眼睛都能走個來回,所以每每有人玩仙劍,都是找我去幫忙走迷宮。

  啊,仙劍,讓我神氣了粉久。

  後來仙劍三代問世,多樣化的結局又讓我癡迷了好一陣,最喜歡的還是裡面的重樓大人,想到他的酷、他的帥,就忍不住流口水,第二喜歡的是龍葵小美女。

  所以,所以,就很想讓重樓這個男主角配龍葵美眉。

  可是寫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冷汗直流,情節換了無數個,修改了n次,最後變成了這麼一個版本。

  基本上除了重樓的名字還保留以外,仙劍的情節蕩然無存。

  尤其是女主的名字。

  泣淚啊,我其實很想寫成龍葉的,因為朋友們都叫我葉子嘛。

  可是有個叫貓的惡女人,看中了重樓大人,癡迷地玩仙劍三代就是為了和重樓大人相會。

  在她強行的逼迫,以及被她的癡情感動下,女主的名字成為了龍黛。蝦米?你說為什麼不是龍貓?

  不是我不想寫,而是實在想像不出重樓吻龍貓的樣子……

  由於本書除了背景之外,基本上和仙劍沒什麼重疊,那麼晴明的身份也不需要和遊戲中對照了。(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席月紗很喜歡晴明?看看我扯了那麼多劇情在他身上就曉得了,這麼一個微笑著的陰沉男子,是席月紗喜歡的典型哦。)

  不過寫到晴明的時候,席月紗正在瘋狂地迷戀《網球王子》。鏘鏘鏘!知道晴明的原身了嗎?因為席月紗一看卡通立刻就被Fuji也就是不二小王子所擄獲,所以當仁不讓地出現了一個不二式的男配角,可能和漫畫有出入,但,這是我理解中的不二。

  同時也是在此妄想把自己配給這個帥哥,結果……再次被剝奪了。眼淚亂飛,落魄到取書中角色的名字都沒自主權,席月紗好淒慘!

  接著往下寫,話說這漫長的三個月的寫稿期,席月紗又被一款遊戲迷戀中了。

  「遙遠時空」不但是一款電玩,同時也被改編成了卡通片。啊啊,席月紗再次被其中的帥哥勾去了三魂七魄。那個幸運兒是誰?當然就是石田桑配音的安倍泰明大人!!

  迷戀啊,癡迷啊,每天口水直流地欣賞他的各個角度,甚至不顧自己的笨拙去學習用電腦畫他。

  既然我這麼熱愛泰明殿,當然就會出現一個晴凌──被晴明創造出來的人偶。口沫四濺,這次、這次說什麼都要把帥哥寫給我自己,要寫一本書,一個叫席月紗的女人和一個瘋狂愛死她的晴凌的故事!(話音剛落,被一群泰明殿粉絲衝上來暴打……)

  有人說席月紗很像後母,為什麼那麼喜歡虐待女主角?不是身世寫得很淒慘,就是命運很淒慘。歪頭想想,大概是因為席月紗堅信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好歸宿,先給代價。(其實是出於嫉妒心理,可憐我還沒帥哥垂青呢!)這本書……的確很欺負女主角……(可憐的龍黛小美眉。)

  對人對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雖然席月紗以這些人物做原型,可是為了情節或者說為了席月紗的惡趣味,很多都已經脫離了原來的個性。

  重樓,是一個任性的魔,而且是不懂情愛的魔,所以愛上他的女人會很辛苦,但是一旦他愛了就是濃烈的愛,只是很淒慘,對於魔來說幾百年都是轉瞬,所以要等他領悟會等死人啊。

  白澤,一手創造了六界法則,自然是一個清心寡慾、恪守規則的人,只是被他壓抑的情感,總有一天會讓他的清心寡慾失去平衡,所以就有了天劫,也就有了晴明。

  晴明,應該說是白澤個性中的一部份,但是他有著白澤沒有的叛逆。(人間待久了,容易學壞哦!)

  晴凌,木偶耶,當然更是冷漠,但是也會有著屬於木偶的單純。(年紀小嘛,被那些萬年老神魔欺負也是應該的,想也知道晴明創造晴凌不懷好意。)

  仔細看了看,發覺四個人都是無情無慾的個性,這樣下來,女主角都會很辛苦吧。

  可是如此的男人,做單身王老五多浪費!即使辛苦,也要去追去搶,然後被席月紗拿來欺負!

  囂張大笑。席月紗就是後母,後母啊後母!

  最後,依舊是廣告時間。

  看完這本書以後,如果有什麼不滿或者要求,可以到新月網站的青春部落格裡留言哦。

  註:最好別催稿……拖稿是多麼銷魂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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