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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默嬋 -【手心的太陽(怪怪社區狠角色之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5:15     標題: 默嬋 -【手心的太陽(怪怪社區狠角色之四)】《全文完》

默嬋 - 手心的太陽(怪怪社區狠角色之四)

這個可惡的女人分明是存心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當初為了一圓夢想,她任性的拋下一切說走就走
身為男友的他還是在她出國的前一天才知道「惡耗」
八年後他收到一封只寫著「我要回來了」的信
沒多久她竟大剌剌的現身在他家的餐桌還海嗑了一頓
沒錯,他是曾撂下「死也不分手」這句沒種的氣話
但她也太過異想天開,以為他真是現代王寶釧吧?
只是他發現自己最大的弱點是太過容易對她心軟
她說她身無分文又毫無依靠,需要男友的關懷
即使明知她老是裝瘋賣傻迴避他問的關鍵性問題
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替她安排好食衣住行各方面瑣事
見她依舊像過去那般待他,硬當他倆仍是親密愛侶
他不禁有些胡塗了,難道當年的分離只是一場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5:50

楔子
  
  平凡小區,顧名不思義。

  住在這裡的人並不如其名一般平凡,而是人們所謂的菁英分子,不是醫生就是文人,再不然就是大商人與律師,還有一些各行業的中堅分子。 此處依山傍水,風景優美,而且擁有一流的保全——包括科技與神秘不可言之防護。

  由於保全極優以及住戶注重隱私權,因此小區內的人大多互不相識,只有在小區辦的活動裡偶爾見得到住戶露面。

  很少人知道,平凡小區那些不平凡的住戶中,有一區住的全都是奇異行業的人物,例如道士……咳,是傳統民俗文化身體力行者;小偷……嗯哼,是目光獨特的藝術流通者……

  那區的屋子全是獨門獨戶,三層樓的建築外圍著小花園,給住戶足夠的隱私空間,能住進此區的住戶除了必須負擔得起費用外,還需要由此區住戶們投票通過才能進住。

  所以,附近的住戶都戲稱異業區叫“怪怪小區”,不過“怪怪小區”裡的住戶們並不知道自己被冠上了個這樣的綽號,縱使他們知道了,也會引以為傲,絲毫不介意被看成怪人。

  當然,由於住戶們的職業過於特異,因此,“怪怪小區”……嗯咳,異業區內常常上演一些電影常見的場景。

  如果想看真實版的“無間道”,這裡的街道常常有火併事件發生,當然後果自負,也當然,事件結束後,引發事件的住戶誓必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如果想看真實版的“驅魔神探”,那麼異業區的公園應該能夠常常看見,所以沒有小孩在那裡玩耍。

  如果想看第二代的愛因斯坦、愛迪生、居禮夫人……這兒的某幾戶也是開放參觀的,但要自備防護衣,小心不明原因的爆炸。

  這麼說來,能住在異業區的,不是三頭六臂就是擁有常人所沒有的特異功能了嗎?

  其實不然,雖然異業區絕大多數的住戶是怪人……嗯,是特立獨行的人,但還是有少數住戶是平凡人家,但在這樣一個平凡人被當成異類的地方,久而久之也不免耳濡目染,融入了異業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6:11

第一章

  深夜,天空黑得像要滴出墨汁來。

  微涼的風帶著水氣拂過小區裡空無一人的公園,吹動了空無一人的鞦韆。

  有一道比夜還深的身影,正站在公園的正中央。

  他身著全黑的神父服,眉宇間充滿了不可侵犯的正氣,所站的地上有個畫著奇異圖騰的魔法陣,他雙手合十,正默念著經文,而他身處的魔法陣,隨著他默念的經文隱隱散發著光亮。

  “葉老大,來了!”林妍馨腳不沾地,手執把無弦弓,一邊朝身後射箭,一邊往葉熾暘的方向移動。

  葉熾暘沒有反應,腳下的魔法陣光芒愈顯劇烈。

  “老大快一點!”林妍馨一見葉熾暘的樣子就知道他布的陣還沒完成,因此只能一邊喊著要他動作快,一邊在魔法陣的邊緣站定,以弓把追在身後的惡靈擋住。

  “啊——”

  被激怒的惡靈發出奇異的吼聲,低得像是從地心發出來的,可是又清楚得像雷聲一樣迴響在這小小的公園裡。

  “愚蠢的人類,你以為拿把玩具弓就可以把我嚇跑嗎?”

  “嘖,我蠢不蠢我不知道啦,可是每次遇到你們這類惡靈都用一樣的台詞,說真的我有點膩了耶!”林妍馨微皺著眉,毫不留情的恥笑。

  “你……”

  惡靈的怒氣形於外,原本還算正常的模樣變得猙獰,周身凝聚了一團不小的黑色烏雲。

  “葉老大,快點!”林妍馨見狀神色一斂,連忙叫道,同時想著要怎麼拖延時間。

  “愚蠢的人類,這個世界遲早是我們的,你們將會變成我們的糧食,驅魔人尤其美味啊……”

  “小馨,好了。”葉熾暘額頭微冒著汗,腳下的魔法陣光芒一斂,他退出魔法陣,林妍馨則有默契地退後一步,踏進魔法陣中。

  “好啦、好啦,想吃我是吧,那你過來點,我讓你吃啊!”林妍馨朝惡靈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想誘惡靈走入魔法陣。

  可惜那惡靈並不蠢,在魔法陣的外圍停住。

  一瞬間,葉熾暘與林妍馨人都愣了下。

  “嘿嘿嘿——你們拿我當其它的蠢同類,是你們的失策啦!”

  惡靈自豪地狂笑著,見狀,林妍馨舉弓欲射,葉熾暘卻搭住她的肩,示意她先冷靜。

  她輕點了下頭,但還是沒放鬆警戒地盯著那個兀自狂笑,周身黑霧將把他們兩人團團圍住,但就是不稍稍靠近魔法陣的惡靈。

  “好吧,既然你夠聰明,那麼,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葉熾暘無視於惡靈的狂妄,用一種“咱們來打個商量”的口氣問著。

  “打什麼賭?”

  惡靈顯然沒想到會有人類跟他說這種話,霎時有些愣住了。

  “這裡有一瓶水,什麼也沒加,這裡還有另一瓶水,念過經文的,如果你猜中其中一瓶什麼也沒加的水,我們就放你走,如何?”葉熾暘笑容可掬,可是吐出的話語卻隱含著霸道。

  “你當我是白癡嗎?你們人類總是出爾反爾,我信了你們我就是笨蛋。”

  “你知道我們來這裡是因為你擾亂了附近居民的安寧,如果你肯離開這裡,讓居民們安心,我們也就不會為難你,甚至封印你。”葉熾暘嘆口氣,好言相勸。

  “為什麼離開的是我?為什麼不是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我在這裡住了五十年,那些人類才住了三年,為什麼讓的是我?”

  惡靈滿腹怨言,隨著情緒的起伏,溢出類似食物腐敗的惡臭。

  “葉老大,別跟他廢話,他快質變了。”林妍馨皺起眉頭低聲道。

  “唉!我們欠你一聲道歉,沒辦法,我們人類太會生了,把可以住的地方都佔走了,所以還是要請你離開……”

  葉熾暘話說到一半,惡靈便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地攻擊他。

  “葉老大!”原本要用來囚禁惡靈的魔法陣保護了林妍馨,可是站在陣外的葉熾暘首當其衝,被惡靈的攻擊——口水,淋得一身濕。 “葉、葉老大,你沒事吧?”

  林妍馨吞吞口水,慶幸自己站在陣裡,不然現在跟葉老大一樣狼狽,等會兒她怎麼去約會?

  “怎麼樣?怎麼樣?你們人類還是敵不過我們的,嘿嘿嘿嘿嘿——”

  惡靈發出那種漫畫中狂人式的笑聲,得意得繞著他們轉。

  葉熾暘不發一語,只用手背抹去臉上的口水。

  “我真不懂……”

  “葉老大?”林妍馨聽見葉熾暘的低語,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葉老大,你息怒啊!”

  “為什麼一堆惡靈總是聽不懂人話。”葉熾暘沒理她,隨著他壓低憤怒的聲音,纏於他腕間的十字架念珠就這麼掉落,念珠一墜地,十字架直直地插入泥土中,然後忽然間,十宇架發出刺目的光芒。

  “哈哈哈……啊!這、這是什麼?”

  放肆笑著的惡靈發現不對勁,想要退離已經來不及了。

  插入地上的十字架不知何時已變成一把銳利的劍,葉熾暘自光芒之中將劍拔出,轉動手腕,那把劍就這麼飛向惡靈。

  惡靈霧化的身軀隨著劍的刺入而收斂。

  “啊——救命啊——”

  惡靈的呼救聲跟著劍恢復為原本的十字架念珠而逸去,念珠在半空中停不到兩秒,便失去浮力落地,散成粉末隨風飛揚。

  空氣中的濕氣到達臨界點,一滴、兩滴、無數滴的雨水傾刻之間便成了大雨。

  “唉!”林妍馨撐起傘,嘆口氣,將一條毛巾遞給他。 “老大,你一氣起來還是一樣,超恐怖的。”

  “我沒有生氣。”葉熾暘否認自己動怒,用毛巾擦臉,但毛巾在雨中很快地濕透了,他愈擦,全身愈濕,“你不是要跟昀易約會?快去吧。”

  “可是這裡還要收拾吧?”林妍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我來就好,你快去約會,今天不是昀易的生日嗎?”

  “今天是七夕,不是易哥哥生日,他生日我們怎麼可能單獨過,當然要大家一起過比較開心啊。”林妍馨還是沒聽他的話先走,跟著他把淋濕的東西一一搬上車。

  “是七夕啊……難怪下雨了。”葉熾暘笑了笑,提著油漆桶往繪有魔法陣的地方走去。

  林妍馨自己撐著把傘,另外拿了把傘幫他擋去雨水。

  葉熾暘一邊默念經文,一邊將白色的油漆塗在繪有魔法陣的地面上。

  “我說老大。”

  “嗯?”他以油漆塗過的地方,魔法陣的痕跡隨之消除,而油漆則奇異的並沒有在地面上殘留。

  “你最近是不是肝火太旺啊?”

  “怎麼說?”葉熾暘清清喉嚨,接過她手中的傘。

  “我總覺得你心裡好像有什麼事,有事悶在心裡很不好喔。”林妍馨撐著小紅傘在雨中轉了個圈,臉上有著濃濃的關懷。

  “沒事啊……”葉熾暘有些莫名其妙的回望她一眼。 “你是不是太無聊想找事做啊?”

  “當然不是,我只是怕你一個人悶壞了又不說啊!”林妍馨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眸笑著說。

  “你有空管我的事,不如快去跟昀易好好的約會。”葉熾暘把油漆桶放進車後的置物箱,捏捏林妍馨鼓起的腮幫子,笑道。

  “哎喲,我是真的擔心你耶,你說得好像我腦袋裡只知道談戀愛,不事生產。”林妍馨瞪著他,不服氣的抗議。

  “是是是,我的錯,上車吧,我送你去約會。”

  “好!”林妍馨今天難得穿得很淑女,還上了點妝,長發以鬈髮器整理過,像個甜美的小女人,跟平常那副大剌剌的模樣大相徑庭。

  要不是臨出門前被葉熾暘逮來上工,只怕她現在早就跟白昀易兩個人開心的約會去了。

  “對了,今天是七夕,葉老二跟惟妮好像也去約會了喔?”林妍馨扣上安全帶,看著脫下濕外套,將毛巾隨意掛在肩上的葉熾暘。

  “嗯。”他發動引擎,“你們約在哪裡?”

  “老闆娘那裡。”林妍馨說的是他們幾個常去的餐廳。

  “昀易也真是的,難得的七夕,應該要約在更浪漫的地方啊。”葉熾暘打趣,一邊閃動方向燈,把車駛上車道。

  “不管在哪都一樣呀,只要跟易哥哥在一起就好了。”林妍馨眉眼都帶著柔美的笑意。

  葉熾暘聞言,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啊,那老大你今天不就一個人?”

  “一個人,又怎樣?”葉熾暘淡淡的反問。

  聽見他這樣反問,林妍馨頓時有些愣住了。

  平時愛鬧,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妍馨,這輩子最怕的有兩個人,一個就是她的親親愛人易哥哥,一個就是眼前這個悶到有剩的葉老大了。

  “一個人不怎麼樣,可是兩個人也很好啊。”本來林妍馨並不注重這些節日,只是好友楊惟妮是個很喜歡過節的人,正跟葉閣月交往的她,只要遇上什麼節日,大都拉著他們一起過,而因為通常是一對一對的出門過節,結果便忽略了葉熾暘。

  要不是今天晚上要出門之前被葉老大抓來幫手,她可能還沒發現他們最近都丟下葉熾暘一個人。

  “我身旁有很多人。”葉熾暘只要一提到感情事,整個人就會像刺猬,防衛機制被啟動般地豎起背上的尖刺,不容人再越雷池一步。 “我的生活很忙碌,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這明明是賭氣的話。 林妍馨望著他漠然的側臉,在心底小聲的反駁,可是她也不敢說出口。

  “是沒什麼不好啦,可是人總有一個人的時候啊……”她不敢說得太過直接,因為他要是一個不高興,她可能會連續三天三夜都不得安寧。

  葉熾暘微笑著瞥了她一眼,沒有響應她的勸說。 “到了。”

  “喔,那我下車了。”

  “好好玩。”等林妍馨走進餐廳,才轉動方向盤,驅車離去。

  稍晚,葉熾暘一個人坐在家中二樓的陽台,身後桌上的筆記型計算機屏幕畫面停留在毆美股市的動向,他點了根煙,伴著他的只有身旁的煙灰缸與濃茶。

  “七夕嗎……”望著黑壓壓的天空,葉熾暘吐了口煙,表情瞬間讓煙掩去,然後他笑了笑,拿起茶杯對著根本看不見的月亮高舉,口裡吟著拼湊的詩詞,“明月幾時有,對影成三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最後他輕嘆一聲,心裡低吟著,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牆上那個天藍色造型特殊的電子鐘顯示著此時的時間,一點三十分。 時鍾正下方的白牆裡,鑲嵌著一個與牆壁同色的保險櫃,保險櫃前有道纖影蹲著。

  那名女子蹙著眉,一邊戴上手套,一邊嚼著口香糖。

  “暖暖,就位了嗎?”耳機傳來低沉的詢問。

  “早就位了。”她戴好手套,視線從保險櫃的周圍的牆面梭巡至櫃門上的隱藏式電子鎖與跟保全系統串聯的防盜系統,以及那個模型特殊的鑰匙孔。

  嘖,如此精密而繁多的防護,可見裡頭收藏的東西價值連城。

  “啟動後,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耳畔低沉的聲音提醒她。

  “這很麻煩耶!全都搞好至少要一小時。”她粗魯地撇撇嘴,對著嘴邊那連接至耳機的小型麥克風如是道。

  “沒辦法,保險櫃跟防盜系統的串聯,我們只能截斷十分鐘,十分鐘一到,系統會重新串聯,到時你就會被關起來……”

  “餵,是誰把我從機場拖回來就為了開鎖,現在我來了,竟然跟我說只有十分鐘,我是神喔!就算我是神好了,十分鐘哪夠啊!”她朝耳機連珠炮般低咒道。

  “我們這裡會試圖延長時間,不過你也得快點動手,不然這家的主人回來,有你苦頭吃了。”那人顯然十分習慣她的說話方式,待她罵完便冷靜的接口。

  “呿!”她戴上放大鏡,不再多說,“我準備好了。”

  “切斷連接中。”耳機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傳來一句,“已切斷。”

  那人話未結束,她即將電子鎖拆開,然後連接幾條電線到一旁的手機,“現在將數據回傳。”

  一邊說,她一邊取出工具開鎖。

  “收到。進行譯碼。”

  未久,手機發出一聲音效,她瞄了眼屏幕上的數字,將之鍵入,“正確。”

  “接下來看你的了,暖暖。”那人的聲音裡有一絲笑意。

  “把我當廉價勞工也不該這麼使喚吧?”她額頭微冒薄汗,下巴蹭了下肩膀。

  她暗施巧勁,鎖是開了,但她火速地將鎖重新鎖上。

  “博格。”

  “是。”

  “我解開了,但是裡頭有機關,我還需要約九十秒的時間。”

  “你只有六十秒。”

  她嘴角抽搐,但滿肚子髒話的她並沒有再浪費時間罵人,只淡淡地說了句,“收到。”

  氣氛凝重,不管是耳機那頭的人或是她,都感覺到被時間追著跑的強大壓力,她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龐滑落,但她已經沒有時間擦去。

  “再三十秒,暖暖,快點。”耳機里傳來博格的提醒,他開始倒數讀秒。

  就在他讀到最後五秒,“五、四、三、二……”

  “好了。”她的應答聲與博格的讀秒聲重迭,保險櫃的門應聲而開,她提著心等了兩秒,發現機關沒有觸動警報後也暗暗鬆了口氣。 “你們進來吧!”

  “找你果然是對的。”博格的聲音中多了些許慶幸,“辛苦你了。”

  “少來,把錢匯入我的戶頭,少一毛我要你命。”她不假辭色的說,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行囊。

  陸續有持槍著裝整齊的人員進入,其中一人直接走到她身邊。

  “暖暖。”

  “嗯?”她背起行囊,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一身的油污,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把衣服跟褲子上的油污洗掉。 “這樣不知道會不會讓我上飛機……”

  “你真的不留下來喔?”那蒙面的持槍頭子語帶惋惜地問。

  “都已經決定的事了。”她活動了下肩頸,“好了,我要走了。”然後她對著耳機道:“喂,博格,我的機票你有幫我再買過嗎?”

  “有,大小姐,最早的班機。”

  “好,那我走啦,各位再會。”她笑著同正忙進忙出搬東西的人們道別。

  “Bye!”那些蒙面持槍此時卻當起搬運工的人們紛紛朝她道再見。

  她戴上毛呢帽,走出大門,吸了口凌晨冰涼的空氣,回頭看一眼這幢典雅偉闊的建築。

  背著光,天邊鮮豔的橙紅太陽教微暗的藍色雲朵掩映,似是一名在情人身邊的嬌羞少女。 街道上沒有行人,只有時間一到便會自然點亮的街燈,城市裡一片寂然,就像安睡的嬰孩。

  這樣夜間還有陽光的景象,她要好一陣子見不到了……

  才這樣想著,她身後傳來一聲奇異的輕響,覺得不太對勁的她一回過頭,忽然間,砰的一道聲響劃破了寂靜,以及詭異的深紫與暗橘色的天空。

  “我要回來了。”

  潔白的信紙上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只有簡短的五個字,若是加上標點符號才六個字。

  廚房裡只有電視新聞主播的聲音,“……現在為您報導一則國際新聞,日前瑞典一名富豪家中遭竊,據傳這名不願具名的富豪家中的幾十幅巴洛可時期的畫盡數被偷兒偷走……”

  主播的聲音在葉熾暘耳中漸漸遠去,這時候,世界彷彿變得無聲,僅剩他與信紙的存在。

  信紙攤平擱在桌面上,他面無表情的盯著上頭的字跡,指間夾著的煙一口也沒抽,之後,煙燃至盡頭,煙灰就這樣落在那張潔白的信紙上。

  當煙灰掉落的瞬間,葉熾暘也已然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跳了起來,對著信紙大吼:“他媽的,你這樣沒有前言後語,我就知道你是誰嗎?你就那麼篤定我會知道你是誰嗎?你就不怕我已經搬家或是發生意外、生病死了嗎?你那麼肯定這封信會到我手裡嗎?”

  當然,信紙不是什麼影音3G手機,也不是科幻電影小說裡描寫的高科技物品,它自然不會也跳起來響應他失控的問話,仍靜靜地躺在桌面上,超然得像冰冷的神祗。

  葉熾暘抬手爬過微亂的發,胸膛因情緒激動而不斷起伏,直到煙燙著了手才轉移了注意力。 他低咒了聲,煙被他甩落在桌上,之後他才將之拾起,放進煙灰缸捻熄。

  這封信,是他今天早上出門時從信箱取出的,只有寫他家的地址,連收信人也沒有寫,當然也沒有寄件人的地址跟姓名。

  但他一看見那字跡就知道是誰寄來的。

  他第一個念頭是把信撕了,但是他很清楚,一時衝動撕了信,過不了多久,他又會傻傻的把那些碎紙撿回來黏好。

  做人何必這麼賤,發洩了情緒再來後悔呢?

  所以他不想撕了信。

  那就是要拆信囉?

  他又不想拆,生怕信裡會蹦出什麼怪物將他一口吞下。

  如果八年前有人跟他說,葉熾暘,有一天你會被膽小鬼附身,膽子小到連一封信也不敢拆,他的反應肯定是捧腹大笑。

  但現在他可一點也笑不出來。

  就這樣,葉熾暘強壓著想拆閱又想撕碎的矛盾情緒,出門辦完事情,去了一趟教會,跟神父要聖水跟新的十字架和念珠,又向神父告解說自己又沒有心懷寬恕地收服那些惡鬼、惡靈,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跟神父要打火機把信給燒了,但是他終究沒有這麼做,也沒有提及信件之事。

  回來後,他把自己關在廚房裡——其實廚房是開放式的,但是現在原本與他同住的弟弟除了白天會在家中的工作室工作外,已經與女友楊惟妮在外頭共築愛巢,葉家等於只剩他一個人住,只有他自己的內心為這樣精神上的封閉作區隔。

  “你以為過了那麼久,寄封信通知我你要回來,我就該感動得謝天謝地,請神還願嗎?”葉熾暘又點了根煙,這回,他毫不浪費地狠狠吸了口煙,讓肺充滿尼古丁,想藉由尼古丁的幫助來穩定他此時因這封信的內容而爆衝的殺人衝動。

  廚房裡除了他的呼吸聲、冰箱馬達運轉的聲音、水龍頭里殘留的水滴落水槽的聲音,還有他心碎的聲音。

  “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承受不了事過八年還會為此情緒激動的自己,葉熾暘忽然大吼,將信紙揉成一團,往牆上丟去,並大叫一聲:“啊——”

  二樓正工作的葉閣月聽見樓下的吼聲,與楊惟妮對看一眼後,起身衝下樓。

  “老大,怎麼了?”他來到廚房外頭,左右張望了下,既沒看見老鼠,也沒看見蟑螂,更沒看見什麼不該有的無形、有形的“東西”,也沒看見小偷或強盜,只看見老哥死瞪著牆壁。 “牆上有什麼東西嗎?”

  葉熾暘恢復冷靜的看向弟弟,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沒事,我……我看見蟑螂。”

  “啊?”葉閣月揚高眉,一點也不相信兄長是個看見蟑螂只會大叫而不是立即打死的娘娘腔。

  “你怎麼可能看到蟑螂會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葉閣月身後傳來一聲尖叫。

  “啊,小強!”楊惟妮大叫一聲後跳上葉閣月的背。

  “只是小強,你叫什麼?”他微彎膝蓋背住女友,翻翻白眼沒好氣的這麼說,一邊眼捷手快的拿起腳上的拖鞋,一把將那隻蟑螂拍死。

  楊惟妮嘟起嘴,不依的看著他。

  “看,真的有小強。”葉熾暘拿來抹布與紙巾,要弟弟讓開,準備清理“命案現場”。 “好啦,你們快上樓工作,我也要忙了。”

  葉閣月拍拍女友緊扼在他脖子上的手,將她放下,“你先上去。”

  楊惟妮點點頭,感激地看了眼葉熾暘後便上樓去。

  葉熾暘見狀,微揚起眉,“惟妮還是習慣用眼神溝通?”

  她眼神的活潑度比她說話還流暢。

  “如果你曾經當假啞巴當了大半年,之後可能也會像她一樣。”葉閣月聳聳肩,並不是很在意女友這個用眼神說話的後遺症。 “我說老哥。”

  “嗯?”葉熾暘用紙巾把蟑螂的屍體捏起,再用抹布擦過地板,把牠丟進垃圾桶後便轉身清洗抹布,動作利落。

  “你剛剛受了什麼刺激?股市下跌?”葉閣月可沒有女友那麼單純好騙,他那八風吹不動的大哥會大吼大叫,除非天塌下來,不然就是發生了什麼讓他失控的事。

  “嗯。”葉熾暘順著弟弟的話尾應了聲,並不打算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事而情緒激動。

  “最近股市很慘。”葉閣月的眉頭皺了起來,“你自己小心,需要幫忙說一聲。”

  “嗯。”葉熾暘隨口輕應一聲。 “我已經煮好了東西放在冰箱裡,你們中午想吃的時候用微波爐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你呢?”

  “我飽了。”氣飽了。

  “喔,好。”葉閣月盯著兄長的背好一會兒,才上樓工作去。

  葉熾暘洗完抹布,走到牆邊拾起紙團,將它攤平,折好收進信封裡,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把信放進大剌剌地擱在矮櫃上的保險箱。

  合上保險箱的門,掌心貼著保險箱,他輕嘆口氣,回想起那年的過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6:29

第二章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

  但是再冷,也比不上曾戀暖的無情還傷人。 葉熾暘心裡想著,同時絕望的看著坐在對面正在喝茶的女人。

  這個女人留著及耳的鬈髮以及覆眉的劉海,微圓的臉蛋配上那雙微帶慵懶的黑眸,整個人可說是甜美的化身。

  這樣的女人是他的女友,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跟她攜手一生,但現實總是殘酷的,就在他還作著美夢的時候,也面臨著許多大學愛侶畢業即分手的命運。

  可是,即使是女友人正坐在他對面,冰冷的說著要分手的話語,他還是有種恍若身在夢裡的朦朧感。

  “所以,”葉熾暘清清喉嚨,再一次確認,“你要分手?”

  曾戀暖一愣,抬眼望著他,微皺眉頭,之後順手撩起劉海,“不然,你要等我?”

  “不然咧?你有問過我嗎?”他的手在桌下握著拳,遏止著想要大吼的衝動。

  這個女人,明天要出國了現在才告知他,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他!

  “唔。”她微斂雙眸,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著茶杯邊緣,執起杯子喝著。 一想到出國以後恐怕喝不到這麼好喝的水果茶,她心裡不由得一陣酸澀,離情依依的說:“國外的水果茶不知道有沒有台灣的這麼好喝……”

  “曾戀暖,你是找我出來談分手還是喝茶的?”葉熾暘瞪著對座的她,冷冷的問。

  曾戀暖迎上他燃著怒火的眼眸,慢條斯理的說:“都有。”在他發火前,她又說:“現在不是在跟你談了嗎?這么生氣。”

  “是人都會生氣吧!”

  她鼓起腮幫子,微嗔地望著他。

  葉熾暘深吸口氣,讓胸腔裡灼燒的火氣稍稍降溫,強迫自己冷靜的面對她。 “所以你本來是想教我等你嗎?”

  “不,我沒想過要你等我,我想的是直接分手。”曾戀暖的直言不諱在見著他明顯受創的眼神時和緩了下來,她一頓,輕嘆口氣,“因為,雖然我很任性,可是我不能在這上頭任性,我知道的,這一出去,變數太大了,要你等,我過意不去。”

  “所以,我們交往這麼久,換來的就是你要出國,而我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下場?”葉熾暘嘆口氣,望著她將兩人份的水果聖代吃光。

  就是因為她一直是平常的樣子,他才會不知道她偷偷地考了出國考試、偷偷地辦好了護照、偷偷地申請了學校、偷偷地……

  曾戀暖眨眨眼,伸手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 “我想說的,可是我們最近都沒有什麼機會見面。”

  是了,他忙著他的驅魔人生涯,忙著打工賺錢養家、養弟弟,忙著上課,就是忘了忙著顧及她的狀況。 就是因為她戲演得太好了,他才會一忙就粗心忽略了她在背地裡幹了這些事。

  “所以錯的是我?”葉熾暘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酸,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是我太忽略你了?”

  “當然不是,你有你的理想,我很支持你,可是……我希望你也能支持我實現我的理想。”她又嘆口氣,“需要走到分手這一步,我也很痛苦的。 ”

  “我看不出來你有一絲痛苦。”他面無表情的抽回手,點了根煙,沒有抽,諷刺地看著她再吃下那一大塊蜂蜜鬆餅。

  “不然你要我哭給你看?”曾戀暖舔去嘴角沾上的奶油,疑惑的問:“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不能好好談,一定要用那麼激烈的手段嗎?”

  “我並不是要你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在哪個位置。”

  曾戀暖聞言一愣。

  沉默良久,盤子裡的奶油隨著蜂蜜融進了漸漸變涼的鬆餅裡。

  “你沒想過要留下來嗎?”葉熾暘還在作最後的掙扎,她明天就要出國了,他現在在這裡要她放棄有什麼用呢?

  曾戀暖抿去唇上沾到的糖霜,微皺起眉,放下吃掉了一半的泡芙。 “那是我的理想……過去我一直為這個理想奮鬥,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我不想放棄。”

  “你的意思是說,為了你的理想,連我都可以不要了?”他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從認識她開始,他就知道在她的心裡,他的排名可能連桌面上的甜點跟水果茶也比不上,但是他還是很希望兩個人可以就這樣走下去。

  沒有大風大浪,沒有刻骨銘心,即使平淡也是幸福。

  他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報復他平日沒有好好地善待她,沒有像愛情電影裡的男主角一樣,為了愛她什麼都可以不顧;更懷疑她要出國只是藉口,其實她早就移情別戀,有了新的男友,甚至是女友……

  這些懷疑,全都梗在葉熾暘的喉嚨裡,因為他知道這些叫無中生有、叫胡思亂想。 他了解她,即使她現在讓他感覺很陌生,他還是選擇相信她,所以,當她說為了出國一圓夢想要分手,他也只能徒勞無功的想挽回些什麼。

  曾戀暖沒有回答,但她的表情與眼神都在說明了他確實是她隨時以為了理想而拋下的人。

  葉熾暘喝了口水,想藉著水的滋潤來吞下卡在喉嚨名為傷心的尖刺。

  半晌,她揚睫偷偷看著對座神情緊繃的葉熾暘,輕嘆口氣。 “可是我一出國去,快則三年,慢則五年,搞不好還會因為表現好而被延攬,然後就拿到居留權了……”

  “所以咧?你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嗎?”

  “也許我會直到七老八十才回台灣,這樣你也要等我?”

  葉熾暘將自己的絕望隨著微顫的心跟著嘆息逸出。 “我明白了。我知道我一直很忙,但是我的家境你也知道,我沒辦法不打工賺錢,弟弟又還小……”

  “這些我都知道……”

  “可是,我不是沒有手機,也不是真的都找不到人,課,我還是會上,你要說,大可以找到機會跟我說;是,我是忙,但是我再忙也沒忘了傳簡訊跟你聯絡感情,可是你呢?”葉熾暘的胸口痛到他必須將頭仰高,不讓痛楚化為聲響呻吟出來。

  “我也在忙啊……”她極小聲的說。

  “所以你也忙到明天要出國,今天才跟我說要跟我分手出國去?”他忍不住愈說愈大聲,旁座的客人們已經有人被他的大嗓門吸引,目光頻頻往他們這裡看。

  “我也是考慮了很久,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在國外會發生什麼事,我也沒把握你以後不會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與其這樣惶惶不安的出國,我寧可……”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試著跟我遠距離戀愛?”葉熾暘望著被他逼出真正想法的她,憎恨的負面情緒宰制著他,但他又恨不了她。

  曾戀暖又為之語塞。

  “很好,沒想過。”葉熾暘忍不住重重吸口煙,再朝一旁吐出煙霧,“你就這麼獨斷的決定所有的事,然後教我接受嗎?”

  曾戀暖吞吞口水,不安地拿過一旁的水杯啜了口。

  看著她心虛的模樣,葉熾暘忍不住大吼一聲,“告訴你,我死也不分手!”

  說完,他把褲袋裡的零錢跟紙鈔算出足夠的力量往桌上一拍,頭也不回的離去。

  那年,他大二,曾戀暖大四。

  結果,他們也不是真的沒有分手,總之她人隔天就飛到國外去留學,從此音訊全無,他還是繼續當個忙碌的學生,上課、打工、驅魔、養弟弟。

  日子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

  都八年了,這個女人現在竟然要回來了。

  要回來了,要回來了……

  葉熾暘煩得肩頸僵硬,躺在床上無神的盯著天花板,數著天花板的圖樣轉移注意力。 以往他累過頭睡不著,用這個方法總是可以在一分鐘內睡去,但是今天這個方法失效了。

  那個女人一定沒想過,她只是寄封寫著短短五個字的信,會毀了他這八年來苦心經營的平靜生活吧?

  外頭傳來弟弟與女友的談笑聲,他這下睡意全消。

  “哇,這個好好吃喔!”

  說實在的,自從弟弟交了女朋友,他生活的重心頓時少了一個,讓他有些不習慣,甚至感到寂寞,這種感覺當然不是什麼曖昧、亂倫的情愫,而是一方面他為弟弟高興,一方面又頗為妒嫉他的生活開始步向圓滿。

  當然,自己一個人過也沒什麼不好——只要曾戀暖這個女人不要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了消息——真的,沒什麼不好。

  “你又貪吃了,留一點給我啊,也留一點給客人啦!”

  葉熾暘在房裡聽著外頭的對話,微微一笑。 楊惟妮教訓弟弟的感覺,很像他們的母親還在時餐桌上常常出現的情況。

  “這道菜是我最愛吃的耶。哎,客人啊,你不知道,我哥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根本就是一個完人,不過我真的沒聽過你耶,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對方的聲音,葉熾暘聽不真切,但是很明顯,家裡有第三個人在。

  有客人?

  這個疑惑掠過葉熾暘的腦袋,但沒有停留太久,料想也許是楊惟女妮或是葉闇月的朋友來訪,他們兩人跟林妍馨這個小妹妹一樣,都交遊廣闊,偶爾他們會請朋友來家裡坐坐,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喔、喔,可是啊,我哥很少跟人往來耶,你跟他不會是在教會認識的吧……”

  葉闇月的聲音小了些,因此葉熾暘沒有再聽到接續的話。

  本來沒多想的他,突然發覺那些談話的內容似乎是針對自已的。

  難道是他的朋友?

  葉熾暘坐起身,側耳聆聽房外的對話,但是葉闇月和那個人後來的談話聲都沒再傳進來。

  他哪來的朋友會讓老弟這麼殷勤? 葉熾暘抱著疑惑打開房門,走出房間,想看看是哪個朋友來訪。

  那一瞬間,他後悔開了房門。

  餐桌上談笑的三個人沒有發現他的存在,背對著他的女子,是化成灰他也認得的人。

  “來來來,這個太好吃了,你一定要吃吃看。”

  葉闇月夾起菜就往客人的嘴里送,那位客人也沒有絲毫扭捏地張嘴就吃。

  “是說我覺得你可以跟我哥租房子或店面,不是我自誇,我們家的房子地段都很好呢!”葉闇月頓了頓,沒說那些地段極佳的房子都是因為發生了某些“事情”而被老哥賤價收買的。 “既然你是回來創業,更應該找個好地段是吧?”

  “當然囉,葉小弟你真上道。”

  那位客人親切而且沒有隔閡的與這對情侶談笑,沒有發現身後有一團低氣壓形成,正往他們這裡快速移動。

  “啊,大哥,你醒啦?要不要一起吃飯?”楊惟妮發現葉熾暘走了過來,於是笑問,但她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因為她清楚看見他陰沉的臉色。

  “老大……呃……”葉闇月與楊惟妮對看一眼,都不明白大哥怎麼會突然如此,但是擁有極佳直覺的他,連忙示意女友把菜夾入碗中,然後快閃。

  “咦,你們怎麼都走了?”客人還吃得津津有味,壓根兒沒有察覺身後的人型低氣壓,直到發現葉闇月與女友一溜煙的消失,才後知後覺地回頭一看。

  氣氛瞬間凝結。

  幾秒後,她彷彿渾然未看見葉熾暘陰沉的臉色,優雅地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嗨!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個頭。

  葉熾暘此刻的心情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燃燒都會烈焰,但他十分明白,跟這個女人生氣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他強壓著怒意坐到離她最遠的座位上,與她大眼瞪小眼,而她這時才似乎後知後覺地“看見”了他難看的臉色,眨著那雙黑白分明,上了淡藍色眼影的眼眸笑笑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葉熾暘也在等她開口,但他很清楚她的肢體動作透露出的訊息,於是他深吸口氣,語氣不佳的問:“你來幹嘛?”

  聞言,曾戀暖流轉著閃動慧黠光芒的眼眸,不解地望著他,“你沒收到我的信嗎?”

  提到那封讓人大發雷霆的信,葉熾暘心頭火氣更熾。

  “我、要、回、來、了,”他額上青筋暴突,咬牙扳著手指頭數,“你說這五個字叫'信'?”

  “是啊,我用信紙寫下要給你的訊息,包含著我的心意,裝進信封,投進郵筒,飛越千山和萬水,交到你手上。”她的笑容好似蜂蜜一般甜美,“我相信你一定會收到我的心意。”

  “我沒收到。”葉熾暘冷冷的諷刺。

  “欸,我所有的心意全都包含在那幾個字裡了,我相信你一定收到了,只是不肯承認,別這麼小氣嘛!”她笑容燦爛,絲毫不受他冰冷的瞪視所影響。 “嗯,熾暘,你的廚藝真的很好耶,真的好好吃喔!”她抬頭看著他,目光流轉著款款深情,補充了句,“為了不犯下同樣的錯誤,我這回特別提醒自己,一定要寫信通知你。”

  聽見她喚著他的名字,葉熾暘心頭一顫。

  很久沒有人叫他“熾暘”了。

  一般人通常喚他葉先生,熟一點的如林妍馨、白昀易、藍妙凡這些人叫他葉老大或是暘;弟弟跟他女友楊惟妮則叫他大哥或是老大,除了死去的父母,唯一喚他名字的就只有曾戀暖了。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交往的時候,她總愛在跟他說話時叫他名字,好似不論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只要喚著他的名字,就能擁有好心情,又像是要將他的名字刻在心上永不遺忘般的喚著。

  然後,他又想到八年前那個冬日,她很平常的吐出一句“分手吧,熾暘”,將他從天堂打落地獄……

  當葉熾暘幾乎要在往事中淪陷時,卻看到曾戀暖眼角隱隱閃過他熟悉的賊意,他突然從將被捕獲的感覺中乍醒,用力一拍桌子。

  “那叫便條!隨便哪個公司的總機小妹寫的留言都比你寫的長!”

  曾戀暖被他嚇得一愣,然後粗魯的挖挖耳朵,“哎呀,反正你都收到了,便條跟信不也一樣嗎?”

  他就知道,這女人根本滿臉胡言亂語。

  “你來幹嘛?”葉熾暘又問一次。

  “找你啊。”

  “我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他沉著臉色望著他。

  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殘酷的痕跡,除了原本的鬈髮變成了長直發,有劉海變成沒劉海,甜美的模樣多了利落颯爽的氣息之外,她幾乎沒有什麼改變。

  曾戀暖,這個刻在他心版上八年磨不去的名字。 現在她人正坐在他家的餐桌前,吃著他煮的飯菜,他卻打從心底有種想拿菜刀殺人的衝動,但他卻分不清楚這樣的衝動是因為她一點也不像已經跟他分手的模樣,還是因為剛剛弟弟餵她吃東西時她沒有拒絕。

  “啊?”曾戀暖一愣,夾菜入口的動作一頓,“我們沒有分手啊!”

  葉熾暘一愣,“什麼意思?明明八年前你硬要跟我分手,你現在這麼說是怎麼回事?”

  “可是……”曾戀暖微蹙起眉,苦惱的神態柔弱可人。

  “可是什麼?”

  “你不是說過你死也不分手嗎?”她嘟起嘴,嬌聲裝可愛地反問。

  她這麼一問,讓葉熾暘想起八年前分手那天自己脫口而出的話。 他不認為她是個會把氣話與誓言弄混的人,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是要是這八年來她的心有所轉變了呢? 她真的當他們沒有分手,所以才回來找他?

  “我看你也沒有死,那不就是沒分手囉。”

  她這話將葉熾暘心裡仍猶抱著的策薄希望掐死,他又氣又惱的吼道:“你的意思是教我去死嗎!”

  曾戀暖無辜的看著他,還是嘟著小嘴說:“怎麼可能,你死了,我不就成了未亡人?”

  去他的未亡人!

  葉熾暘深吸口氣,煩躁的點起一根煙,別開臉瞪著流理台上的刀架,像是挑選著用哪把刀殺了她比較省事。

  好一會兒後,他整理好心情,才回過頭來面對她。 “明明是你為了你的夢想硬是要跟我分手,結果反倒拿我說過的話來堵我。你好好的國外不待,回台灣幹嘛?”

  曾戀暖的響應十分小聲,微弱似蚊鳴。

  “什麼?”葉熾暘很有耐心的再問一次。

  “我是個鎖匠。”

  “我知道。”就是為了當鎖匠,所以他被她拋棄了。 “所以呢?你該死的回台灣幹嘛?”

  “打鑰匙啊!”曾戀暖理直氣壯的回道。

  葉熾暘原本滿心的怒火,被她這麼一鬧,頓時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 他瞪著她,複雜的情緒最後只化為一聲輕嘆,“很好,你去打你的鑰匙,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可是……”

  “可是什麼?”

  “我沒地方去啊,我回台灣後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你這裡。”曾戀暖眨眨眼笑望著他,眸裡的情感像是兩人從來沒分開過,毫無隔閡一般。 “你知道的,都八年了,當初我離開台灣時,東西該賣的都賣了,該丟的也都丟了,現在我回來,唯一還在的就是你了,我不依靠你,又該依靠誰呢?”

  她這話說得既無助又無依,但葉熾暘聽了卻更加火冒三丈。

  “我這裡不是難民收容所。”

  “我也不是難民,我是你的女朋友呀!”曾戀暖微微一笑,表情柔和且充滿情感,“我們這麼久不見,你不覺得我們更應該住在一起,好好的拉近這八年的差距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葉熾暘壓著心底正劇烈燃燒的火氣道:“如果你不知道意思,麻煩你去翻翻字典,查查什麼叫'分手'。”

  “熾暘,你又忘了,明明是你說死也不分手的,所以我這八年來在國外沒有一天敢亂來,就是怕你知道了會難過,現在我回來了,你卻一點也不開心,真是傷我的心啊!”曾戀暖笑容不改,好似不知道自己正踩在一隻隨時會爆發的噴火龍頭上。

  “我開不開心不用你管。”葉熾暘雙手按著餐桌邊緣,克制著想翻桌的衝動。

  “唉,你最近是不是沒有睡好跟吃好啊,脾氣變壞了。”曾戀暖輕嘆口氣,心疼的說。

  這個女人到底回來幹什麼的? 為什麼過了八年才又出現? 她在國外混她的,他在國內過他的,兩人早就已經是陽關道與獨木橋了,為什麼她要回來?

  這個疑問直在葉熾暘心裡打轉,他正要開口趕她離開,這時,一個天外飛來的念頭讓他冷靜下來。

  難道她在國外過得併不好?

  這個足以亂了他的理智的想法馬上被否決。

  怎麼可能? 曾戀暖是一個就算被丟在狼堆裡,都可以跟要吃了她的狼做朋友的人,怎麼可能在國外過得不好?

  那麼,她有可能在國外惹了什麼麻煩事……這個想法讓他壓抑不住紛亂的心情,不由得擔心起她來。

  他打量著把桌上的菜全數掃進肚裡,正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的前女友。

  以他對她的了解,過去交往的時候,她有事瞞著他時就會開始使出“東拉西扯”這一招,把話題拉得老遠,模糊焦點的本事比起電視上的名嘴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樣子,經過八年,她的功力更上層樓了,想從她嘴裡套出事實,除非她自己肯說。

  但是那又如何? 葉熾暘的理智馬上奪走發言權,敲著他的腦袋,要他清醒一點,不斷的告戒他,他們兩人已經分手了,而且他最近的麻煩已經夠多,不該再攬麻煩上身。

  但是,理智與情感的拔河,最後還是情感得勝。

  葉熾暘輕嘆口氣,冷冷地道:“算了,我讓你住在這裡一個禮拜,你得盡快找到落腳處。”

  “才七天,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女朋友?”曾戀暖抗議。

  “不然你想怎樣?”

  “我當然是想住久一點!我們也好彌補這八年來的空白,不是嗎?”她甜甜地笑道。

  “我不需要。”葉熾暘面無表情地拒絕。

  她沒有響應他的拒絕,只是一徑地朝他笑,笑得他心煩意亂地起身。

  “你的行李呢?”

  “在那裡。”她指指玄關。

  葉熾暘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隻行李袋與工具箱孤零零地躺在玄關的地板上。

  “其它的什麼時候到?”

  “什麼其它的?”曾戀暖走過去拿起行李袋與工具箱,聽見他這樣問,於是反問道。

  “你其它的行李。”葉熾暘也不是不了解她,她既然做得出寫信不寫收件人光寫地址這種事,就做得出把她八年來在國外累積的物品打包,收件地址全寫他家這種事,而且他也沒有把握七天後自己真的會狠下心要她搬走——如果她真的像她說的那樣身無分文,走投無路的話。

  “沒有其它的行李囉,只有這樣。”曾戀暖笑嘻嘻地說。

  葉熾暘挑高眉,目光在她身上那套價值不菲的名牌洋裝溜轉了下,最後回到她臉上,等著她進一步說明。

  “我在國外都住宿舍的,宿舍裡什麼都嘛有,我幹嘛還花錢買啊?”

  “嗯。”葉熾暘不置可否的應了聲,轉身往屋子的另一頭走去。

  “等等我啊!”曾戀暖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但馬上被他甩開。

  她不以為意,鍥而不捨地黏上去,葉熾暘甩開她幾次,她就再黏上去幾次。

  最後,葉熾暘甩得自己心煩,只好任她挽著。

  算了,反正只是挽著手臂,不會少塊肉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6:47

第三章
  
  “這是客房。”葉熾暘剛把門打開,便甩開掛在他手臂上的曾戀暖。

  曾戀暖這回沒再黏上去,她將行李與工具箱放下,走到房間的中央轉了一圈,便坐在床鋪上,“呼……”

  葉熾暘走到櫥櫃前,把裡頭的床單和涼被拿出來,一個轉身,他臉色大變地吼道:“你幹什麼!”

  曾戀暖身子一震,一頭霧水的抬頭看著激動的他,“什麼幹什麼?”

  “你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脫衣服?你搞清楚,你現在是在台灣,不是在國外。”

  “瑞典也不會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脫衣服啊。”曾戀暖一邊說,仍一邊將洋裝的拉煉拉下。

  “那你還脫!”

  “這麼熱,不脫掉會滿身都是汗啊。”曾戀暖將洋裝的肩帶一脫,整件洋裝就這麼滑落至她的腳邊,露出裡頭的白色T恤跟極短的牛仔褲。

  葉熾暘的臉色極為難看。 “你沒事在洋裝裡穿T恤和牛仔褲幹嘛?”

  害他以為她是想脫光衣服引誘他,他早該料到她古靈精怪,什麼鬼主意都想得出來,所以他更不該一腳踏進她設下的陷阱。

  曾戀暖轉身把洋裝折好放下,白T恤、極短牛仔褲的搭配讓她的背影看上去像個青春少女。

  “我沒想到會熱成這樣呀。”

  “你沒看氣象嗎?氣象報告說今天高溫三十五度,你還這麼穿,活該受罪。”葉熾暘不耐煩地道,把手帕遞給她。

  “我以為氣象報告還是跟以前一樣,說晴天會下雨,說下雨結果大晴天啊。”曾戀暖接過手帕,擦了擦滿是薄汗的臉。 一縷幽然的香氣竄入鼻端,她嗅了下手帕,笑了,“好懷念的味道。”

  手帕刻意使用熏香,染滿了香氣,這氣味是葉熾暘一直慣用的。

  以前學生時期,曾戀暖在學校裡是活躍的人物,不僅是學生會的成員,還是排球校隊。 參加各類活動四處奔波的結果,就是她時常一身大汗,而且她也特別會出汗,因此葉熾暘總是隨身帶著手帕或是毛巾替她擦汗。

  現在這個人人都只帶面紙包的年代,他還保有學生時代的習慣,在見到前女友流汗時仍下意識遞出手帕,讓她很感動。

  葉熾暘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他粗魯的搶回手帕,塞進口袋,然後發現她的異樣。

  她身上的衣物沾滿了油污,他皺起眉頭,平息了怦然的心跳後打量著她。

  除了臉還算乾淨之外,她的手腳都沾著油污,活像是工廠裡剛放飯休息的黑手,更像在戰區逃亡成功的士兵或是俘虜。

  “你……你怎麼回事?”是在國外惹了什麼事?

  “啊?”曾戀暖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喔,沒什麼,要上飛機之前被抓……呃,”她一頓,改口道:“上飛機之前,我租來的車子半途拋錨,可能是在修理的時候不小心沾到的吧。然後我這樣到機場,空中小姐不讓我上飛機,我只好又套了件洋裝。”

  葉熾暘沒有忽略她改口之前的關鍵詞,看她作賊心虛,理由說得七零八落的樣子,只是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她到底在國外惹了什麼禍,淪落到要回台灣找他這個前男友? 但才想著要開口問,葉熾暘的注意力又被她引開了。

  曾戀暖笑著拉住他的手臂,“我好感動喔,你竟然還隨身帶著手帕,用一樣的香氣,唉……熾暘,我都明白的。”

  “明白什麼?”

  “明白我們之間的情感不管經過多久,都還是歷久彌新。”說著,她便將臉貼在他的手臂上。

  葉熾暘抽回手,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你哪條神經接錯了?”

  “我是感動啊,你知道,我們總是走得太快,好像這樣就會跟不上時間一樣,可是,等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錯過了什麼……”

  葉熾暘受驚地倒退一步,打斷她的話。 “我帶手帕是因為這樣比較環保……”他猛地停口,懊惱自己何必跟她解釋這麼多。

  但他這一停頓,給了曾戀暖機會。 “我都知道啦,你這麼害羞,當然不會把心裡的感情說出來,但是我都明白的……”

  葉熾暘馬上接話,“閉嘴。”

  曾戀暖聽話地不再說下去,但她充滿笑意的眼眸還是寫滿了許多訊息。

  他轉開視線,準備離去,“你休息吧。”

  “等等。”她立即喚住他。

  葉熾暘停下腳步,雙手插在褲袋裡,沒有回頭,“還有事?”

  “你弟弟說,你有在租人房子?”

  葉熾暘揚眉,“所以?”

  “我想跟你租店鋪。”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同時在心里大罵弟弟多話,接著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這兩天我有事,過兩天再帶你去看看。”

  “我剛回來,你不帶我好好參觀一下台北嗎?”曾戀暖鼓起腮幫子問。

  葉熾暘冷冷的瞪她一眼,“我走了。”

  “啊,等等。”

  “又怎麼了?”他火氣不小的問。

  “我從瑞典帶了禮物回來給你。”曾戀暖打開行李袋,在裡頭翻找,“咦,奇怪,怎麼找不到?我記得我有塞進去啊……哎喲,到哪去了? ”

  “不用麻煩了。”葉熾暘轉過身,看見她將行李袋裡的東西——拿出來。 “我跟你之間沒有好到得送禮物。”

  “等等、等等,我很快就可以找到了。哎,熾暘你別那麼無情嘛,好歹我也要住在你這裡呀!”曾戀暖語帶笑意的說。 “啊,找到了!”

  她在行李袋外的拉鍊口袋裡找到了她要給他的禮物。

  “給你。”

  葉熾暘望著那個包裝已經有點破爛,露出的禮盒邊緣已有些磨損的禮物,遲遲沒有接過。

  “呃……”曾戀暖看見禮盒那磨損的外觀,微愣,但馬上笑著說:“有點磨到了,不過我有用盒子裝,所以禮物還是好好的。”她將禮物送到他面前,等著他收下。

  葉熾暘抬眼看她,“不用了。”

  “是專程為你帶的,喏。”曾戀暖仍不放棄。

  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後,葉熾暘嘆口氣,瞥了她一眼,收下禮物,“別以為你這樣就能收買我。”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曾戀暖只是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嘆口氣,神情有些沮喪,但沒多久她又恢復朝氣,笑容回到臉上。

  日正當中。

  太陽已開始發威,微帶冷意的空氣教漸漸增溫的熱度蒸發,陽光灑落於建築物與捷運高架的軌道上,落下陰影,然而隨著氣溫上升,即使是陰影,也逃不過熱力的侵襲。

  台北東區的店鋪都才剛剛開門營業,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的景象讓人有種經濟繁榮,人們荷包大滿的假象。

  街頭佇立著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他身旁站著一名穿著細肩帶洋裝,長髮隨意用筆盤起,雙手扠腰的女子。

  “這是最後一間了,你不要就另尋高明。”男子戴著太陽眼鏡,站得挺直的模樣看上去像個菁英分子。

  他指著面前這間大約只有五坪的店鋪,陽光照不進鋪子裡,使得小舖平添一抹陰森的氣息。

  “熾暘,為什麼你帶我看的店鋪都陰森森的啊?”曾戀暖也戴著太陽眼鏡,她四處打量著這間店鋪,好奇的問。

  “有嗎?”葉熾暘揚高眉,“要不要租隨便你。”

  “欸,這里地段是不錯啦,可是裝潢要花多少錢啊?”

  “那是你的事。”他冷漠的說。

  “熾暘,你的意思是要我怎麼搞都可以?”曾戀暖靈動的眼眸自墨鏡下偷覷著他,嘴角有著一絲詭譎的笑意。

  葉熾暘微皺眉頭,還沒發現自己一腳踩進了她設下的圈套。 “租給你的店鋪,只要不是太過分的破壞,我通常可以視若無睹,反正你方便行事,我能按時收到租金就好。”

  “嗯……所以,我怎麼裝潢都沒關係?”曾戀暖鼓起腮幫子,唇邊那愉悅的笑意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而笑。 “你會負責?”

  “嗯,我說了,不要過度破壞。”葉熾暘不想跟她在這些事上頭打轉,“所以,你決定就這間鋪子?”

  “就這間吧!離捷運站近,附近又是高級住宅區,人潮也不少,這個點真好。”曾戀暖的眸子裡狡獪的光芒一閃而逝。

  她帶著笑走進鋪子,轉了一圈,雙手還是扠著腰,目光掃過空蕩蕩的牆面,似乎正想像著裝潢好後的店面會是什麼模樣。

  “當然好,它是我的產業裡最好的一個點。”

  “難怪你先前帶我去看的點都不太好,你是不是想報復我出國八年,所以才帶我到處繞啊?”曾戀暖朝他扮了個鬼臉。

  “我肯把房子租給你是因為我弟弟已經跟你說好了,而且我也不會跟錢過不去。”這下之意便是他與她的私人情怨與他租房子給她是兩件事。

  “我知道不管怎麼樣,你都會幫我的。”曾戀暖不受影響,仍笑盈盈地說。

  葉熾暘微瞇起眼,覺得那原本陰森的店鋪在曾戀暖走進去後不知為什麼變明亮了。 他別開臉,點了根煙,想轉移注意力,但最後目光還是落在她身上。

  看著她雀躍開懷的樣子,他頓時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沒有經過八年的分離,她跟他都還是當時青澀的學生,還是一對戀人。

  他很清楚這是他的錯覺,更清楚這樣的錯覺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

  那時她就老說自己要當鎖匠,而且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鎖匠,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想當鎖匠,但是因為他自己想當驅魔人,因此十分明白有理想、有夢想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他喜歡談論夢想時的她,那種不管花多少年、付出多少代價都想達成夢想的堅定模樣,讓他心儀不已。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也成了她為了達成夢想而不得不捨下的包袱。

  他微微一笑,深色太陽眼鏡下的雙眼裡有著隱隱的苦澀。

  “熾暘,我想,為了不讓你多花錢,我還是自己買材料來裝潢好了。”

  “你裝潢跟我多花錢有什麼關係?”葉熾暘看見那翩然似蝶的身影來到眼前,感覺自己就像等待她垂憐的花朵。

  然而蝴蝶總是多情的胡亂飛舞,而花卻只能根植原地等待。 他厭惡等待,更厭惡懷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望等待。

  “當然有關係啊,你不是答應裝潢的錢你要幫我出嗎?”曾戀暖推高鼻樑上的太陽眼鏡,不懷好意的笑道。

  葉熾暘瞪著她,沉默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剛剛明明答應得那麼爽快,現在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曾戀暖嘟起嘴,撒嬌地望著他。

  “最好我有答應過。”他深吸口氣,強壓下胸中起伏的怒火,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情緒激動了,但是打從她回來後住進他家,又要租他名下房子時,他頓覺這八年來的修練全都付諸流水。

  “好了,這鋪子你要租不租?”

  曾戀暖蹙眉,才想說些什麼,出熾暘又說話了。

  “租?還是不租?”

  “租,當然租囉!”笑容立即回到曾戀暖臉上。

  “很好。”他自口袋裡取出一份合約。

  “哇,熾暘,你身上有百寶袋嗎?怎麼什麼都有啊!”

  曾戀暖湊近他,想拉開他的西裝外套,他卻退開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她也不在意地聳聳肩,仍笑容滿面。
  
  葉熾暘就著鋪子裡唯一的矮凳,將那份長達十五頁的合約打開,一一勾選需要填寫的部分,填完後遞給她。 “你看看這份合約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地方。”

  曾戀暖一看合約的分量就皺起眉頭,“怎麼這麼厚?”她瞥一眼面無表情的葉熾暘,碎碎念著:“我覺得你比我還像在歐洲住了八年。”

  “那是內政部公告的合約,有意見你去找內政部。”葉熾暘不為所動的說,“快看,我還有事要忙。”

  “欸,何必這麼麻煩,用這種的就好啦!”才說他身上裝了百寶袋的曾戀暖也不逞多讓,自口袋裡取出一袋皺巴巴的紙。

  攤開一看,原來是她不知何時跑去便利商店買了隨處可見的租約。

  葉熾暘冷冷的瞥她一眼。 “我的比較詳細,而且是內政部……”

  “我們這麼熟了,一定要訂得這麼詳細嗎?”她眨著美眸凝視著他。

  他移開視線,“當然,不止詳細條列,還要去公證。”

  “公證?”曾戀暖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臉頰浮起紅雲,“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要去公證了。”

  “你在說什麼?”葉熾暘看著她奇特的反應,滿臉不解。 “我是說租約要去公證,你是想到哪去了?”

  “公證租約幹什麼?當然是要公證結婚啊!”曾戀暖挽住他的手臂,喜孜孜的說。

  “誰跟你結婚啊!”葉熾暘心頭一震,大吼。

  不可諱言的,她這看似玩笑的“求婚”著實讓他心動了,這樣的話語太突如其來,使他防備重重的心防出現了裂痕。

  “當然是你跟我結婚啊!”曾戀暖笑了笑,“我記得以前你跟我說過想一畢業就結婚的,不是嗎?”

  葉熾暘沒有回應,沉默以對。

  曾戀暖的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黯然,接著笑道:“反正結了婚還可以離婚,現在這麼方便不是嗎?”

  葉熾暘譏諷地微彎起唇角,但那份譏嘲並不是針對她,而是他自己。 他為還能被她的一字一句所影響的自己感到絕望,更對其實很擔心她到底在國外發生了什麼事致使她回台灣來找他,不時想問出口的自己感到無力。

  “快點看,看完簽一簽。”

  “太過分了啦,你始亂終棄!”曾戀暖眸裡蓄著淚光,委屈的指控他的無情。

  他頓時一愣,但很快地回過神來,“我不想跟你起舞,要租就用我的租約。”

  她嘟著嘴翻閱租約,他的目光則在她身上留連了好一會兒才移開。

  “熾暘……”曾戀暖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幹嘛?”

  “為什麼要兩個月的押金啊?”她像個好奇的小學生,翻著合約,要他一條條解釋給她聽。

  “押金等你退租後會還給你,我通常都請房客押兩個月的租金,約滿後先退還一個月,剩下的等繳了水、電、電話、瓦斯之類的費用後再退還。”

  曾戀暖眼裡有著大大的問號,“可是我沒有押金,也沒有租金啊……”

  “你要租就照合約來。”

  “我想租,不過我沒錢。”她含羞帶怯地說:“以我們的交情,難道你不能別算租金嗎?”

  “你在國外八年,回來一點錢也沒有?”

  “嗯。”曾戀暖眸往旁邊飄了下,“一毛錢也沒有。”

  “那你回來幹嘛?”到底她在國外生了什麼事要逃回台灣?

  “打鑰匙啊。”她的回答讓他嘴角一抽。 這回她看見了他形於外的不悅,因此接著說:“我回來是要創業的,在鎖店沒賺錢之前,我都沒有錢可以付租金,所以暫時還是得住在你家羅!拜託。”

  她雙手合十,眨著閃動無辜光芒的眼眸,可憐兮兮的模樣讓葉熾暘眉心皺緊。

  “我一直很想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是問我這八年過得好不好嗎?還是想問我這八年在國外學了什麼?”曾戀暖眼眸發亮,笑容滿面的問。

  “你這幾年是去哪裡留學了?”

  “晤。”她突然像緊合的蚌殼一樣閉上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說:“我去過……很多地方……嗯……停留最久的就是北歐了…… ”

  “北歐?嗯……”葉熾暘揚起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才不相信她這八年在國外一毛錢也沒有賺,她去的地方又不是什麼低消費的國家,是隨便一杯咖啡都要幾十歐元的地方,一個外國人要在北歐活個幾年,那不是當街乞討就可以辦到的事。

  “北歐也是有窮人的。”曾戀暖指指自己,“例如我,就是連一件最基本的御寒大衣都買不起的窮人。”

  “買不起大衣,買得起Gucci的洋裝,你真的好'窮'。”葉熾暘瞟瞟曾戀暖身上的洋裝。

  “因為我想我要回來見你呀,所以才狠心砸下所有的財產買一件美美的洋裝,為的就是回來見你呢!”

  “我說什麼你都有辦法歪曲,你到底回來幹什麼的?”

  “打鑰匙啊!”曾戀暖很委屈的說:“我學成歸國,你一點也不替我開心,我有困難,你還把我推開,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聞言,他心口一窒,“你就是吃定我一定不會拒絕幫你嗎?”

  她臉一僵,但很快的又揚起笑容,“沒有啊,只是你真的捨得讓我露宿街頭嗎?”

  “為什麼不捨得?我們已經是陌路人了。”葉熾暘冷眼望著她,並等著她吐出什麼厚臉皮的話來。

  “我們不是陌路人,我們是男女朋友,一對交往中的戀人。”曾戀暖笑著依在他身邊,唇畔的笑是這麼的開朗動人,一如往常,花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隔閡。

  不行,不能被她牽著走,他強迫自己冷靜的面對她。 她是個瘋瘋的女孩子,但那隻是表面,真正的她既精明又懂得算計,即使總是裝傻又愛裝可愛,他都不該被她挑動情緒,否則就很難看出她那些舉止之下隱藏的真意。

  可是,要他怎麼冷靜?

  分開八年,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來得那麼迅速,讓他淬防不及,他甚至來不及好好的思考要怎麼面對她,就任由她牽著他的鼻子走了。

  葉熾暘受不了了,他深吸口氣,強裝的冷靜再也壓抑不住這八年來對她的複雜情感,反手推開她。

  “如果我沒有記錯,男女朋友、交往中的戀人是不會失聯八年之久的。”

  “我……”

  “少拿我以前說的那句話來堵我。”他打斷她欲說的話,“好,就算我以前失言說了那句話好了,你用大腦想想,有哪個男人會真的等你八年?”

  她臉上的笑容逸去,微皺著眉想響應他的話,然而下一波的怒火在她想說話之前又向他襲來。

  “八年這麼長的日子,我也有我的需求,你真的以為我會為你守身如玉嗎?”

  “我沒有這麼想……但是,你的個性是不會出軌的,不是嗎?”曾戀暖這時才像找到舌頭一樣,怯怯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葉熾暘的反應是冷冷的一笑,他陰沉的笑與微暗的店鋪跟外頭的熾熱陽光形成強烈的對比。 曾戀暖抑著心頭不時浮現的驚惶,咬著下唇克制著想哭的衝動,然而他像是傷她不夠似的,說的話字字句句全深擊她的心坎。

  “你錯了。我可不是真的那麼沒行情,在你人出國後,我也跟人交往過的,而且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找到女朋友。”葉熾暘背對著她,嘆口氣,“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等你八年?”

  曾戀暖低下頭,無言以對。

  她的確沒有什麼憑據,她憑的,只有對他的了解,而現在,這些年來堅定不移的“了解”似乎失靈了……

  這時,葉熾暘的手機響起,他按下通話鍵,與對方談了一會兒才結束通話。

  他轉過身來,見曾戀暖頭垂得低低的,肩膀也垂得低低的,整個人像失去了活力,不由得上前想將她攬入懷裡安慰,但這個念頭一起,理智便將那縷感情的衝動掐扁。

  “曾戀暖。”他刻意連名帶姓的喚她。

  “嗯?”她抬起頭,清亮的眼眸不若他害怕的染滿淚霧,卻透澈得讓他無法直視。

  “我幫你找到一門生意了。”

  “啊?”

  “走吧。”葉熾暘將頭朝門口偏了下,示意她往外走。 “上車再談。”

  “喔。”曾戀暖輕點下頭,跟著他走出店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7:00

第四章

  曾戀暖利落地將門鎖換新,朝葉熾暘說,“好了。”

  葉熾暘正與女房客說話,聽見她這麼說便走過來,“這鎖不會再壞了吧?”

  “壞了再找我,我免費幫你重裝。”

  “你還想收費喔?”葉熾暘言下之意,是她吃他的、住他的,只差沒花他的,他現在只不過請她換個門鎖,她還要收錢?

  “當然,這事關我的專業。”曾戀暖皮笑肉不笑的回應,自褲袋裡拿出兩把鑰匙,“手伸出來。”

  葉熾暘瞥她一眼,遲疑了下才伸出左手。 她將略帶餘溫的鑰匙放在他手中,他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覺得鑰匙上殘留的溫度燙傷了他的手心。

  “一把給小姐,一把你留著備用。”曾戀暖把工具收進工具箱,瞧見那門鎖壞了的女房客也走了過來。

  “嗯。”葉熾暘應了聲,將鑰匙別上鑰匙圈,然後將另一把鑰匙交給女房客。

  “謝謝。”女房客傅文馨朝葉熾暘露出一朵笑,才對著蹲在兩人中間的曾戀暖說:“原來你真的是鎖匠,好難得看見女的鎖匠耶,你怎麼會做這行啊?是興趣嗎?”

  傅文馨已經跟葉熾暘租了兩年的房子,上班的公司就在附近,不知道為什麼,她住的這間屋子常常出問題,不是電箱整個爆掉就是馬桶塞了奇怪的東西,葉熾暘一個月總要見她個一、兩次。

  這次是她的門鎖壞了。

  “我從小學五年級就立志要當鎖匠,開遍全世界的鎖。”曾戀暖站起身,不著痕跡地分開兩人,巧妙地往葉熾暘身邊一站,朝傅文馨一笑。 “不過現在只是個小小的鎖匠,以後如果有什麼關於鎖的問題可以找我。”

  她笑容滿面地遞出一張名片,傅文馨客氣地收下。

  “對了,葉先生,前兩天我做點心,多做了一些,你拿點回去吧!”傅文馨凝視著葉熾暘,熱切的說。

  她的熱切與情意是如此的明顯,明顯得幾乎將周遭的空氣全都燃燒光了,只剩下濃濃的二氧化碳。 曾戀暖按按額角,覺得如果這兩個人再站在她兩邊,把她上空的空氣吸光,恐怕在她化身為醋桶狂人之前就先化身為林黛玉昏厥了。

  葉熾暘瞄了眼曾戀暖,唇角上揚,像跟她示威般,朝傅文馨笑道:“好啊,麻煩你了。”

  曾戀暖面露不悅,咬緊下唇,低頭著不想看他們倆人打情罵俏,她想逼自己揚起笑容,可是顫抖的嘴角卻怎麼也不受控制,她只能繼續咬著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沒希望了……他真的對她一點情感也沒有了嗎?

  “喏,你上回說你喜歡吃,我試著做了一些,你試試味道。”傅文馨拿來一個紙盒,塞進葉熾暘懷裡。

  紙盒裡散發出一絲甜甜的香氣,吸引了曾戀暖的注意。

  他現在喜歡的,是這種手巧會做甜點又有女人味的女生嗎? 曾戀暖的目光落在那個紙盒上,想知道他八年後喜歡吃的甜點是什麼。

  “謝謝。”他微笑著接過紙盒,在傅文馨與曾戀暖企盼的目光之下打開。

  一打開,葉熾暘與曾戀暖都愣住了。

  幾乎是同時,曾戀暖猛地爆出一聲大笑,但她很快地摀住嘴,不停的抖著雙肩向傅文馨道:“廁所……”

  “在後面。”傅文暘指向浴室的方向,滿臉不解。

  只見曾戀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浴室,門砰的一聲關上,接著傳出她放肆的大笑聲。 “哇哈哈哈哈哈……”

  葉熾暘的臉色隨著她響徹雲霄的大笑而愈見鐵青。

  “葉先生,你朋友的笑聲真是……爽朗啊。”傅文馨撫著胸口,硬是擠出一句友善的話來。

  “哇哈哈哈哈哈……”笑聲仍不斷自浴室里傳出。

  “是啊。”葉熾暘氣虛地合上紙盒。

  “是長相不太好看,所以你不想吃嗎?”傅文暘見他把蓋子合上,很擔心的問。 “我第一次做,可能賣相不太好,可是味道我試過,還算正常……”

  “不是,不是那個問題,我相信一定很好吃,只是……我弟弟也很喜歡,我想帶回去跟他一起吃。”

  曾戀暖的笑聲持續著,像嘲笑他的謊言。

  傅文馨安心了,聽到他說要帶回去給家裡的人吃,不由得緋紅了雙頰,“我還有一些,都讓你帶回去吧。”

  “呃……”葉熾暘正想著要怎麼拒絕,這時廁所裡的曾戀暖總算出來了。

  她一邊擦著眼角笑出的淚,一邊吸吸鼻子,“抱歉,我失態了。”

  方才情緒還跌落谷底的她,現在活像是中了樂透頭獎,還是什麼鎖匠界諾貝爾獎一樣得意。

  葉熾暘恨恨的瞪她一眼,她則不受影響地站到她身邊。

  “啊,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她望著葉熾暘,彷彿向他討人情。

  葉熾暘厭惡的順著她搭的台階而下,“是啊。傅小姐,不好意思,我還得帶她四處逛逛。”

  “曾小姐剛來台北?”傅文馨聞言,笑容有一瞬間扭曲。

  葉熾暘輕輕皺了下眉,沒多說什麼,只是伸手輕拍了下她的上臂。

  傅文馨因他的靠近而羞赧地垂下眼眸。

  “是啊,她剛從歐洲回來,不帶她熟悉一下台北,萬一之後出門遇上什麼事就糟了。”

  “對呀、對呀,哎,我這個路癡,實在太久沒回來羅!所以就麻煩熾暘帶我四處逛逛。”曾戀暖見葉熾暘與傅文馨親近,忍不住有些吃醋。

  她的話讓傅文馨的笑容又扭曲了,見狀,葉熾暘以眼神教她別鬧,並且又撫了下傅文馨的手臂,笑道:“還是傅小姐要跟我們一起去?”

  曾戀暖氣極,先前那份悠然自得全不見了,她別開臉,像極了鬧脾氣的孩子。

  “我很想去,可是我等會兒還要上班,今天是因為門鎖壞了,所以請了半天假等你夾。”

  “這樣啊……那,我們先走了。”葉熾暘拍拍她的手臂,“你……保重。”

  “嗯。”傅文馨的臉上有著愉快的光芒,送兩人到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葉熾暘一離開傅文馨的視線範圍,便放開曾戀暖,將懷裡的紙盒塞給她。

  曾戀暖氣呼呼的接過紙盒,用極為嬌甜的嗓音道:“我說葉先生啊,你不是很喜歡吃嗎?怎麼不吃?”

  “你剛剛在幹什麼?”葉熾暘沒理會她的火氣,反而如此質問。

  “我忙著換鎖,你就跟女房客打情罵俏,你還敢問我在幹什麼!”曾戀暖鼓起腮幫子,抬高頭瞪著他。 要不是她兩手都拿著東西,她早就把他戳得滿身都是洞了。

  “我跟誰打情罵悄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我們是男女朋友耶!”

  “我們分手了!”葉熾暘氣憤的打開車門坐進車裡,然後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讓她上車。

  “我們都要公證結婚了,你還鬧什麼彆扭。”曾戀暖皺眉教訓他的樣子活像錯的都是他。

  “你又是哪條神經接錯了,我們什麼時候要公證結婚,你也差不多一點!”葉熾暘發動引擎,踩下油門,車子似乎感受得到他的怒火,火力十足地衝了出去。

  “對對對,接下來你還會說你心裡沒有我。”曾戀暖也不禁有氣,不怒反笑,“心裡沒有我,卻記得我最愛吃什麼,還跟別人說是你喜歡吃的,你心裡'真的'沒有我。”

  葉熾暘猛地踩下煞車,像是被人踩到痛處一樣惡狠狠的瞪著她,“那只是一時口快,不然人家問我,我又不能沒禮貌的說我根本不喜歡吃什麼鬼芋頭酥啊!”

  “你再解釋也沒用……”

  身後的來汽車喇叭的聲響。

  “不然你想怎樣?”葉熾暘置若罔聞地挑釁。

  “承認你還是愛我的有那麼難嗎?”

  後頭停下的車子愈來愈多,喇叭聲也不停傳夾,還有駕駛人已經下車探頭看前方是不是發生車禍,才會造成交通阻塞。

  對比著車外的喧鬧,車內的寂靜就像超級低氣壓,曾戀暖清澈有如無雲天空般的眼眸直視著葉熾暘,等著他回答,但他卻只是望著她,緊抿著唇沒有開口的跡象。

  不知過了多久,葉熾暘終於像是聽到車外的喇叭聲,這才將停在馬路中央的車子重新啟動。

  他沒有開口,沉默的開著車;她也不開口,只是默默打開紙盒,把傅文馨送給他的芋頭酥吃下肚。

  又不知過了多久,葉熾暘終於打破沉默,“明天你就搬出去,看你要住飯店還是哪裡都好。”

  死男人,趕她走的時候這麼乾脆,可是談正經的話題卻優柔寡斷,可是曾戀暖卻沒有勇氣再逼問他答案,在面對他的驅趕時也只能使出一貫的耍賴招數。

  “我沒錢。”奇怪,是她太久沒回台灣了嗎? 怎麼這個芋頭酥味道怪怪的? 曾戀暖將紙盒裡的八個芋頭酥全都吃光,一邊遲鈍的這麼想著,一邊回應著他無情的逐客令。

  那我給你錢,你去住飯店。

  但這句絕情的話,葉熾暘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的錢都到哪去了?”他還是不相信她會真如她所說的那般貧窮,他三番兩次都想直接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每次話到嘴邊不是被她氣得忘了問,就是根本問不出口。

  “對啊,嗯……我的錢都到哪去了呢?”說著,曾戀暖還皺起眉頭,一副扶命回想的樣子,好似他現在問的不是她的錢,而是別人的錢。

  葉熾暘等著她回答。

  “欸,我真的忘了耶!”

  “曾戀暖!”他氣得大吼。

  “哎喲,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在乎那麼多幹嘛?”她揮揮手,伸手撫上他氣得緊繃的臉龐,“你是關心我嗎?”他來不及反駁,就見她感動地說:“熾暘,我就知道,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愛我的。”

  這女人現在到底在演哪齣?

  葉熾暘額上的青筋暴突,不耐煩地揮開她貼在他臉頰上的手。 “不管,反正你搬出去就是了!”

  “你怎麼這麼無情?從我回來後說風就是雨,一點也不顧念舊情,你太過分了,我是回來跟你再續前緣的,你卻將我推出你的心門外,你這樣是逼我去死嗎?”曾戀暖掩面哭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我……”葉熾暘心一緊,想著她回來後表現出的模樣即使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也許她心裡是真的想跟他重續前緣,她後悔八年前拋棄他嗎?

  “我知道八年前是我的錯,可是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總是這樣打擊我,真當我是銅牆鐵壁打不穿啊?嗚嗚嗚……”

  葉熾暘心頭的慌亂瞬間凍結,幾不可聞地嘆口氣,拉下曾戀暖掩面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看進那雙明亮的黑眸。

  “可惡,我又差點被你騙了!”

  她那張小臉上哪來的淚? 幹乾淨淨、柔柔嫩嫩的,除了嘴角還殘留著芋頭酥的碎屑外,一滴淚也沒有。

  等等,芋頭酥?

  葉熾暘這才發現她把傅文馨送的芋頭酥全都吃光了。 “曾戀暖!”

  “啊?”她身子一震,被他此時那貨真價實的火氣嚇到。

  “你不要命了嗎?”他再次將車子一停,朝她大吼。 “你沒事把芋頭酥吃光幹什麼!”

  “吃個芋頭酥又怎麼會不要命?你是因為我吃了那個傅小姐做給你吃的甜點所以發脾氣,還是單純看我不順眼才發脾氣的?”曾戀暖失控而尖酸的質問。

  “你爸媽沒教過你不要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嗎?”葉熾暘比她更大聲,手中不知何時已拿來一瓶水,他將它打開,遞給她,“喝下去。”

  “這是什麼?”曾戀暖心裡警鈴大作,那瓶水看上去雖然沒有什麼不對勁,但他會忽然拿給她喝就很奇怪。

  “喝!”葉熾暘大有她不喝他就會把整個瓶子都塞進她嘴裡的態勢。

  “好嘛,我喝,要是我死了,你要在我的墓碑上刻'葉熾暘亡妻'這幾個字喔!”她邊開玩笑邊喝著那瓶水。

  “你死不了的。”他沒好氣的說,並囑咐道:“喝光。”

  她依言將瓶中水一飲而盡,“嗯,沒有味道。”

  “它是水,當然沒有味道。”

  “什麼啊,我還以為你真的恨我恨到想下毒殺了我。”曾戀暖放鬆的神情說明了她真的曾經如此擔心著,可是沒多久後,她的笑容扭曲了,一股翻攪的刺痛自腹部襲來,她摀住腹部,咬著下唇還是壓抑不住地痛吟出聲,“呃……”

  “很痛嗎?”葉熾暘像是早預料到她喝下水後會有這樣的反應。

  “熾暘……你、你真的下毒……”豆大的冷汗直冒的她說完這句指控,便再也擠不出半句話來。

  “嗯,看上去真的很痛。”葉熾暘很沒良心的觀察著她的狀況。

  “你……”曾戀暖抓住他的手臂,但咒罵的話語到了嘴邊,還來不及說出口,她眼前一黑,旋即失去意識。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7:14

第五章
  
  一道沁涼的風吹過曾戀暖的髮梢,喚醒了她沉於黑暗中的意識。 她換了個姿勢,將臉埋進抱在懷裡的被子中,鼻端竄進了那並不陌生的氣息,讓她迷糊的腦袋有了一絲清醒。

  這道清爽的木頭香氣是葉熾暘手帕的香味,嗅著這淡淡的味道,曾戀暖有種被他擁抱著的錯覺,不過,那終究只是錯覺,所以她只放縱自己兩秒便緩緩睜開眼。

  眼前的景象隨著眨眼的次數漸漸從模糊變得清晰的同時,她也認出了這裡並不是她在葉家所住的客房。

  她想,這裡是葉熾暘的“閨房”。

  她好奇的轉動眼眸,之後側過身打量著這個房間。 房裡的擺設很簡單,她還以為他會在房間裡擺一些十字架、聖經之類的東西,但是除了衣櫃與床以及放在衣櫃上的那幾部計算機之外,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放在床對面的那個保險箱,那也是她最感興趣的東西。

  她推開已經被她捲成一團當成換枕的被子下床,赤著腳走到保險箱前,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要伸手,葉熾暘的聲音忽然自門口傳來。

  “開啊。”

  他這麼一說,反倒讓曾戀暖的手停在半空中,遲遲沒有動作。

  “傻啦?”葉熾暘打破沉默,走向她。

  她撫了撫光裸的上臂,瞥了眼保險箱,“不是我愛說,你真的很老土耶,現在哪有人在家裡擺保險箱,貴重的東西都嘛放在銀行的保險箱裡了,笨蛋。”

  “你管我,我愛在家裡擺保險箱礙著你了?”

  “我是好心向你建議,你也該跟一下時代潮流吧?”曾戀暖伸手撫上保險箱的門,像是想藉由掌心感應保險箱裡放了什麼東西,“真不受教。”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管不著。”

  她皺起眉頭,戳戳他的肩,“這跟分手沒關係,我是提出良心的建議耶!”

  葉熾暘睨她一眼,轉移話題,“你不是個鎖匠嗎?”

  “那又怎樣?”曾戀暖雙手交抱胸前,雙腳張開與肩同寬,抬起下巴看著高她一個頭的他。

  “那開鎖技巧一定很厲害囉?”

  “當然,我可是頂著數十項認證的開鎖專家呢!”她自豪的挺起胸道。

  “那我這個小小的保險箱,你一定不看在眼裡吧?”

  “當然……呃……”曾戀暖及時停口,小心翼翼的問:“你有什麼東西需要開鎖?是這個保險箱嗎?”

  葉熾暘也跟著雙手環抱胸前,低頭笑望著她,“你怕了?”

  曾戀暖倒吸口氣,抿了抿唇,“如果是這個保險箱,我當然不怕啦,我怕的是你教我去開這個世界上沒有的鎖,那我再怎麼厲害也辦不到啦! ”

  “喔?”葉熾暘的眉揚得老高,“這樣吧,如果你可以把這個保險箱打開,那我就繼續讓你住在這裡,直到你厭煩為止。”

  向來口齒伶俐的曾戀暖此刻的舌頭似乎消失了,她看著葉熾暘,默默地退後一步,葉熾暘見狀,笑笑地上前一步,曾戀暖又退一步,葉熾暘又進一步,結果兩人就在一進一退之間,繞了整個房間一圈。

  “你怕了?”葉熾暘語氣肯定的問,他停下腳步,嚐到勝利的滋味。

  “誰怕了!”曾戀暖咬著下唇,氣焰低落地吼。

  “那你來開啊!”

  “開就開!”曾戀暖眼眸烯起了一抹火焰,她一個箭步衝出房間,沒多久又衝了回來,手裡多了她的工具箱,開鎖之前,她又問了一次,“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很了解我,假的事我不會說的。”

  “你說的喔!”曾戀暖摩拳擦掌了起來。 “那我就試試看吧!”

  葉熾暘做了個請的姿勢。

  曾戀暖將工具準備好,專注的神情不同於平常的輕快活潑,讓一旁觀看的葉熾暘也不由得跟著認真了起來。

  一分鐘。

  十分鐘。

  一小時過去了。

  葉熾暘打了個呵欠,在見到直冒著汗的曾戀暖籲口氣時問:“打開了嗎?”

  曾戀暖這才像是發現身旁有人似的一僵,她望向他,又看看保險箱,好一會兒後才說:“我、我打不開……”

  “啊?”葉熾暘一愣,睜大眼瞪著她,好似她一瞬間長了角還是變成了外星人。

  “幹嘛?”她瞇起眼回瞪著他。

  “你打不開?”

  曾戀暖雙頰飛上兩抹紅暈,卻不是因為害羞所致,倒像是惱羞成怒,“我就是打不開啦!”

  “哼。”他嗤笑出聲,“想不到一個喝過洋墨水,頂著十幾張證照的高級鎖匠竟然也打不開我這個保險箱。”

  “哼,要不是你下毒害我昏倒,我體力都沒了,也不會打不開。”曾戀暖鼓起腮幫子,抹去臉上的薄汗,任性的耍賴。

  “那不是下毒。”提到這件事,葉熾暘眼裡掠過一陣關切,他抬手撩開她的發,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觀察她的臉色,“你在吃芋頭酥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味道怪怪的嗎?”

  “呃。”曾戀暖一臉被說中的心虛模樣,“我以為是現在的口味創新了……”

  葉熾暘揚眉睨著她,訓道:“最好這種傳統甜點會有那麼奇怪的創新!你下次再這樣亂吃別人給的東西,當心送命下地獄!”

  “我看你是因為沒吃到傅小姐做的點心才這么生氣吧?”

  “隨便你怎麼想。”葉熾暘口氣很兇惡,但動作卻很輕柔地撫著她的臉頰,像在確定她是真實存在的。

  “葉老大!我老爸說,你緊急訂的東西,他只找到這些……”林妍馨敲了下門,不待他響應就直接打開,她手中里拿著一些宗教用品,在見著房里站得極近的兩人後,滔滔不絕的話便硬生生地截斷。 “呃……我、我等等再來。”

  說著,她僵硬地笑了笑,握住門把想將門關上,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但門還沒合上,葉熾暘便叫住了她。

  “小馨。”

  “是。”她的笑容更不自然了,一副搞砸了什麼的害怕模樣。 “東西我放外面好了,你們繼續……”

  “東西給我吧。”葉熾暘奪回門的主控權,將門打開,朝她伸出手。

  “喔。”林妍馨把手上那一大袋的東西遞給他,突有所感地望著站在保險箱前的曾戀暖。 “欸,葉老大,她……”

  “她吃了傅小姐的點心。”葉熾暘的口氣就像責怪曾戀暖是個笨蛋。

  “喔。”林妍馨好奇地瞄著她,對她還能活蹦亂跳的樣子感到驚奇,“那她沒事啊?”

  “喝過聖水,讓她吐過了。”葉熾暘看了眼袋子裡的東西,“這些就夠了,你跟林伯伯說其它的慢慢找,不急。”

  “嗯。要我幫她看看嗎?我覺得她臉色還是不太好耶。”林妍馨關心的說。

  “有嗎?”葉熾暘瞥一眼曾戀暖,發現她正在打量著林妍馨。 “也好,我怕她沒有吐乾淨。”

  “嗯。”林妍馨笑著頷首,走到曾戀暖面前,“暖暖姊,你好,我叫林妍馨。”
  
  曾戀暖看看葉熾暘,又看看林妍馨,想起了她的身分,因而露出笑容,“你就是小馨呀,我以前常聽熾暘提起你呢!”

  沒想到以前葉熾暘提過的大胃王小妹妹,現在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林妍馨聞言,看向葉熾暘,眼裡充滿好奇,葉熾暘則皺著眉頭,示意她辦正事少八卦。

  見狀,林妍馨只好聳聳肩。

  “來,坐下吧。”她牽著曾戀暖的手到床邊坐下。

  曾戀暖覺得她的手好溫暖,那股暖意順著血液傳遞至四肢百骸。

  “好溫暖。”她舒服地嘆口氣,“這是什麼原因?”

  林妍馨笑了笑,“哎,我們是做這途的嘛,總有些可以讓你感覺輕鬆點的撇步啊。”接著,她對葉熾暘笑道:“葉老大,她沒事啦!”

  “那就好。”葉熾暘點了根煙,點點頭。

  “對了,我們現在要去聽演唱會,你要不要去?”林妍馨的視線在曾戀暖身上轉了一下,“跟暖暖姊一起來呀!”

  “你們是指?”

  “葉老二跟惟妮還有易哥哥啊。”

  “昀易去得了嗎?”葉熾暘很難想像白昀易在人群跟非人群,總之都是一堆有的沒的“東西”之中還能悠然自得。

  “我跟易哥哥會用望遠鏡看。”林妍馨早想好應對方法了。

  葉熾暘吸了口煙,“我沒興趣。”

  “喔,好吧,那我們走了。”林妍馨也不勉強,“暖暖姊,我先走啦,下回有空再聊!”

  曾戀暖微笑響應。

  來去都像一陣風的林妍馨就這麼離開,留下曾戀暖與葉熾暘兩人。

  “好可愛的小妹妹。”曾戀暖盯著自己的手,那股暖流還殘留在手心,遲遲不散。 “我說熾暘。”

  他將袋子裡的東西一一取出檢查,沒有響應她的呼喚。

  她也不在意地續道:“你保險箱裡是放什麼呢?”

  葉熾暘沉默了兩秒才緩緩地道:“裡面放的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啊?”曾戀暖的神情認真了起來。

  “裡面放的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就這樣。”

  由於葉熾暘低著頭,曾戀暖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呢?”

  “就在裡面呀。”

  “所以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在裡面?”

  “想知道就打開看啊。”葉熾暘得意地瞥她一眼,彷彿下戰帖。

  “@#$%&……我開給你看!”曾戀暖咬著下唇,起身來到保險箱前,試圖打開它。

  但是如同前一次一般,一分鐘,兩分鐘……二十分鐘……

  兩小時過去了,葉熾暘整理好東西,還洗完澡,吃完了飯,曾戀暖還是沒將保險箱打開。

  “你不累嗎?我想睡了。”

  “你裡面到底放了什麼?”她挫敗的問。

  “等你打開就知道了。”葉熾暘打開筆記型計算機,連上網絡。 “不過要給你多久的時間?另一個八年夠嗎?”

  “餵!”曾戀暖氣極。

  “但是我剛剛說過,如果你打得開,才讓你繼續住在這裡,現在看起來你是打不開了……”他逸去話尾,未竟的話語裡有明顯的逐客之意。

  “我開不了,你直接跟我說裡頭是什麼就好了呀!”曾戀暖從他身後抱住他,將臉貼上他帶著淡淡肥皂香氣的背。

  葉熾暘因她的親近而慌亂了起來,感覺她的氣息沁入了他的骨血裡,怎麼也拔除不了,他深吸口氣,允許自己放縱一下下,就一下下,不要去想她的目的、不要去想她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一會兒,他輕嘆口氣,握住她的手,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願賭服輸。”

  “我沒有跟你賭啊,我只說要試試開開看而已。”曾戀暖眨眨無辜的眼,嘟起唇裝可愛。

  “但是你並沒有打開,所以你還是得走。”

  曾戀暖放開了他的手,有些受傷的問:“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我們之間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嗎?”

  葉熾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無盡的沉默就像條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這回,曾戀暖也異常正經的不再追問或是耍賴。

  最後,在曾戀暖要放棄希望時,葉熾暘開口了。

  “你到底回來幹嘛?”

  她一愣,迎上他看不出情緒的眼眸,幾次欲開口,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葉熾暘微斂眼眸,心想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

  沒想到曾戀暖忽然開口:“我回來是因為……”

  “嗯?”

  “因為……”

  “因為什麼?”

  “要打鑰匙。”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7:29

第六章
  
  氣氛極為凝重。

  中央空調的冷氣有如一把凌厲的刀,將屏息以待的眾人提得老高的心吹得飄來蕩去,彷彿懸於一線,隨時可能掉落。

  這樣沉重的氣壓中心來自於目前蹲在金庫門口,那名身著超短牛仔褲、純白T卹卻趿了雙拖鞋的辣妹身上。

  她戴著單眼放大眼,雙手靈巧地使用器具在那復雜的鎖頭上活動著,一旁放有一台PDA,屏幕上頭分割了好幾個畫面,其中一個連接到金庫的監視錄像器,裡頭有一名西裝筆挺的外國人,一臉驚恐的直敲著門。

  汗水自她的額角滑落頰邊,她聳聳肩將之擦去,側耳聆聽著,接著一聲輕呼,鎖打開了。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站起身而移動,見她轉動金庫密閉的門,一顆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下。

  金庫的門終於開啟,被困在裡頭的經理衝了出來抱住她,喜極而泣,“嗚嗚嗚……太好了,我得救了!”

  “喂,沒經過別人同意別隨便抱人!”她一腳踹向經理,把剛奔出來的經理又踹進金庫裡。

  “嗚嗚……太好了,我得救了!好痛……好痛啊!”經理一邊哭一邊笑,一邊摀住被踹的地方喊痛。

  守在金庫外頭的眾人先是因金庫打開而欣喜,但見到辣妹鎖匠對經理的暴行,下巴差點掉下來,驚愕的愣住。

  “哼!把自己鎖在金庫裡才真的蠢。”她冷眼看著經理,只差沒順手把金庫的門再關上鎖住。 她轉頭望向一旁的警方人員,“喂,廖奸險,我可以再把他關起來嗎?”

  廖兼協苦笑道:“別開玩笑了,暖暖,好不容易才打開門,再關上,我們不就要在這裡耗上一天?”

  “這種蠢蛋當銀行經理真的沒關係嗎?”曾戀暖很明顯的是因為心情不好,連講話都比平常尖酸刻薄。

  知道這一點的廖兼協也只能苦笑著將她在被銀行人員圍毆之前帶離金庫。

  “等一下,我要刷存摺。”曾戀暖在背包裡摸索,好一會兒才拿出一本嶄新的存摺。

  “這裡可以刷。”廖兼協指指擺在矮櫃上的補折幾,喚往正往櫃檯走去的她。

  “喔。”曾戀暖搔搔臉頰,“我很少用實體的存摺,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往哪兒去。”

  她攤開存摺,看著廖兼協。

  他只好輕嘆口氣,取過她的存摺,替她操作,“你太依賴計算機跟手機了。”

  “沒辦法啊。”曾戀暖淡淡的說,“回來台灣,這是我必須習慣的一點。”

  “我以為你會一直留在瑞典呢。”廖兼協將刷好的存摺還給她。

  他前幾年曾經到瑞典研習,那時他的指導專員就是已經在瑞典獲得長期居留權的曾戀暖。

  “我都到處亂跑,你又不是不知道。”曾戀暖數了下存摺上的存款位數,開懷地彎起唇角。

  她將存摺放回背包裡,牽過停在銀行門口的單車,瞥了眼身上穿著制服的廖兼協。 “奇怪,你都回來台灣幾年了,怎麼還是穿制服的啊?我以為你會升官呢!”

  “我是正在學校裡教課,臨時被抓來開鎖的。”

  但廖兼協一看金庫的鎖就知道那個不是他擅長的範圍。

  本來他提議必須破壞金庫才能把人救出來,沒想到銀行的人堅持不肯這麼做,可是持有鑰匙跟密碼卡的經理就鎖在金庫裡,除非請金庫製造商來,否則沒人開得了,然而金庫製造商在台灣沒有分公司,從最後的分公司請人跨海前來至少要三個小時,金庫本身是個密閉空間,被鎖在裡頭的經理禁不起三小時的煎熬。

  結果銀行人員死馬當活馬醫的請來在附近開鎖店,據說是什麼都會開的鎖匠,沒想到那個騎著變速腳踏車,穿著很清涼卻不知為何趿著藍白拖鞋前來的鎖匠竟然是曾戀暖。

  “喔。”曾戀暖點點頭,“有認識的人就好辦事了,那個鎖可不好開,我要價也就高了一咪咪,麻煩你把請款單交給你們的會計。”

  她在白紙上利落的寫下幾個項目的收費金額,遞給廖兼協。

  “呃……”廖兼協一看見金額便滿臉黑線,“暖暖,我們是窮警局,禁不起這麼高的收費,你不能打個折嗎?而且,明明是銀行請你來的,為什麼連警方也要……”

  曾戀暖揚高眉瞥他一眼,模樣像極了葉熾暘不以為然的時候。 “你可以把請款單給銀行,雖然我也開了一張給他們。”

  廖兼協再次輕嘆口氣,“我知道了,我盡量試試。”

  “反正收不到錢找你就是了。”曾戀暖笑容燦爛地拍拍他的肩膀,將手臂搭上他的肩。 “我剛回來台灣,手頭很緊,如果以後有什麼案子你盡量找我,我會視情況打折的。”

  “你手頭緊?那我不就窮到要跳海了?”廖兼協睨她一眼,完全不相信她說的話。 “不過,既然你回台灣了,是打算定居嗎?”

  “要看情況。”曾戀暖臉色忽地一沉。

  “什麼情況?”他好奇的問。 “如果你決定定居,我想引薦你跟我們學校的校長見見面,到時在學校開幾門課。”

  “你的算盤打得真響,你們要開課,也要看我教不教吧?”曾戀暖沒有響應他的好奇,只是冷笑道。

  “哎,難不成以你的名氣跟經驗,你還想租個小店鋪開鎖店嗎?你應該想把你的所學專長作更大的發揮吧?”

  曾戀暖抿抿唇,“我只是個小咖,你別把我說得像是什麼名人一樣。還有,我早就開一間小鎖店做生意了。”

  “你本來就是站在我們這個世界頂端的人,認識你是我的驕傲。”廖兼協直接忽略她的話,眼裡冒起熊熊的野心,“暖暖,讓我們兩個攜手開創開鎖這門專科的新道路吧!我是認真的!”

  “切,你瘋我跟你瘋嗎?我開個小店,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休息,多愜意啊,幹嘛把自己逼得像瘋子一樣?到時過勞死就好笑了。 ”

  “你才幾歲就過退休生活,小心天打雷劈。”廖兼協不滿的說。

  “我要真的哪天被雷劈,也不會有人為我傷心……”曾戀暖黯然的低語。

  “呃。”他沒想到她的情緒會一瞬間低落,頓時不些不知所措,“我只是開開玩笑的啦,你不是說你還有個很掛念的人嗎?你這次回來有找他嗎?”

  怎料廖兼協這話更是火上加油。

  “別提了!@#$%&……”曾戀暖激動的罵出一串夾雜不知幾國語言的話。

  廖兼協與路過的行人全被她嚇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發洩完似的呼口氣。

  “咦,綠燈了,走吧。”

  “啊,喔。”廖兼協察覺得出她內心的狂風暴雨,跟上她疾走的腳步,“欸,你怎麼了?”

  “我在罵我自己。”曾戀暖又氣又沮喪的回道。

  “啊?”他還沒問出品,她便飛快的轉移話題。

  “既然我回到台灣後又有緣遇到你,你是不是該表示一下你的誠意啊?”她比了個“請客”的手勢。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你哪天有空,我帶你去吃大餐,台灣什麼沒有,好吃的東西特別多。”廖兼協拍胸脯答應。

  “很好、很好,不枉我在瑞典時那麼照顧你。”

  “我在瑞典受你那麼多的照顧,你現在在台灣,我當然會好好的回饋啊!只是這張請款單……”廖兼協不放棄的想再殺價。

  “我說奸險同學,你也太奸險了一點吧?怎麼說我都是高級鎖匠,這樣的收費已經是打折又打折,還把我們的交情算進去了,怎麼說都便宜很多了耶!”曾戀暖揚高眉,談笑間有著不可動搖的堅持。

  “那也應該是跟銀行請款呀!”

  “嘿嘿,剛剛我說過了,銀行那邊我也請了款,你們這張已經少了一個零囉!而且我也說了,你們不想付,也可以把帳單丟給銀行啊!”曾戀暖朝他拋拋媚眼,“怎麼樣,夠義氣了吧?”

  廖兼協嘆口氣,只能認命。

  “哎,別苦著一張臉嘛!大不了我把剛剛怎麼開鎖的秘密跟你說啊!”

  聞言,他喜出望外的抓住她的手,“真、真的嗎?”

  “當然,秘密很簡單,但是你能領悟多少就是你的天分了,是吧?”曾戀暖笑道。

  廖兼協忙不迭地點頭,對那張請款單也不以為苦了。

  曾戀暖笑望他一眼,搖了搖頭,與他勾肩搭背,就像一對感情很好的兄弟。

  兩人一路聊到曾戀暖的店鋪外不遠處,半掩拉門的店舖前站著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曾戀暖在見到那個人時,心情明顯變好了。

  “奸險,你先回去吧,我們下次見面再聊。”她在離店舖有段距離的路口停下腳步。

  廖兼協也看見那個等待的男人了,他們兩人視線相會,對方微皺眉頭,俊朗的星目略帶質問地看向曾戀暖。

  “你一個沒問題吧?”突然覺得一股不安襲上心頭,廖兼協有些擔心的問。

  “當然沒問題,台灣的治安有這麼差嗎?”曾戀暖好笑的反問,“他是我認識的人。”

  “喔,那就好。”廖兼協拍拍她的肩,又看向等在店舖前的男子一眼,不很放心的說:“如果你遇上什麼麻煩,儘管來找我。”

  “嗯。”曾戀暖要他別擔心,他才頷首與她道別。

  直到廖兼協走遠了,曾戀暖才轉身走回鋪子。

  葉熾暘的視線停留在遠去的廖兼協身上,待曾戀暖走近才收回視線,滿腔的疑問堆積,卻找不到一句可以問出口的話。

  “熾暘。”曾戀暖含笑帶媚地喚著他。

  他不由得感到一陣無力,想他還為搬出葉家的她擔心,可是看她現在活蹦亂跳的模樣,就顯得找理由來看她的自己十足愚蠢。

  “我是來收房租的。”他刻意冷漠的說。

  “啊?”曾戀暖蹙起眉,哀怨不已地道:“你不是因為想念我才來找我的嗎?好難過喔!我被你趕出你家,這麼久沒見面,一見面你竟然是來收房租……”

  “哪裡久?才三天叫久嗎?而且你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你是掐著脖子硬吊嗓子嗎?”葉熾暘皺起眉頭,不知道三天不見她又上哪學了這招音波攻擊。

  “你沒聽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曾戀暖雙手大張,出其不意地抱住他。 他為了穩住因為她放手而傾倒的單車,只好讓她抱個滿懷。 “這樣數一數,我已經九年沒見到你了……”

  這是哪門子的算法!

  “喂!放手。”葉熾暘心中湧起波濤,想推開她,但被她抱得死死的。

  “不放!我要好好的享受在你懷中的感覺。”曾戀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任性的嬌嗔。 “我好想你喔,熾暘。”

  葉熾暘抓住她的手臂,卻使不上力推開她,心裡理智與情感正在進行勢均力敵的拔河大戰,最後情感戰勝了,他搖搖欲墜的理智有如潰決的堤防,被情感的河流沖散,使得他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識般撫上她的背,將她抱住。

  “剛剛那個人是警察吧?”他在她耳邊低聲問。

  曾戀暖身子一僵,雙手環抱著他,輕應一聲,“嗯。”

  幾個不好的想法瞬間掠過葉熾暘的腦海,他稍稍將她推離些,“怎麼回事?”

  她搬出他家後,他並沒有想像中開心,事實上,他這三天雖然忙得焦頭爛額,可是教工作佔滿的心房總有個角落不停地提醒他她已經離開的現實,他總會不停的想著她現在是流落在哪間旅館,有沒有好好吃飯,還有……她真的如她所說的一樣,無處可去?

  雖然在台灣只要肯工作,不怕吃苦,通常是餓不死的,可是萬一她有什麼難言之隱,導致她不能在外露面呢?

  這兩天他特地上國際刑警組織的網站看他們發出的通緝令,幸好並沒有在上頭看見她的照片,也沒看見名字,這讓他稍微安心了一點,至少她不是犯下那種跨國際還需要引渡的案子,但是她到底為什麼要逃回台灣,他卻怎麼也想不通,就像他沒想到她真的會聽他的話搬出他家一樣。

  曾戀暖眼珠子一溜,“沒什麼啊,我去借錢。”

  聞言,葉熾暘嘴角抽搐,“你跑去跟警察借錢?”

  “對啊,店才剛開張,我又沒地方住,在台灣又無親無故,唯一親近的人就是你,可是你只會趕我走,我當然只能向人民的保母求助啊!”她別開臉,一副明明很可憐卻又強裝堅強的模樣。

  他很想相信她說的話,但是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你這幾天住哪裡?”

  “還能住哪裡?”曾戀暖從他手中接過單車,把它牽到一旁放好。

  “單車要鎖起來,不然會被偷。你不是說你沒錢到要跟警察借錢,怎麼會有錢買這麼高價的單車?”葉熾暘指出不合理的地方。

  她這部單車估計最少要兩萬,而這傢伙竟然說她窮到要跟警察借錢?

  “這是對面單車行的老闆借我的啦!我剛剛去幫人家開鎖,就在附近而已,所以他借我騎過去。”她將鐵捲門打開,瞪著他,“你很不相信我喔!”

  他只是看她一眼,不想隨她起舞。

  “進來坐呀!”

  葉熾暘站在門口環視整間店鋪,與上次他帶她來時不同,雖然多了些東西,不過離完全裝潢好還有一段距離,可是,明明是一間鎖店,卻連打鎖的器械也沒有,這是要怎麼開創她所說的事業呢?

  然後,他發現她和前幾天不同之處。

  “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原本及腰的長髮,才三天不見,竟變成狗啃似的及耳短髮。

  曾戀暖笑容微僵,瞇著眼凝視著他,兩秒後才答,“不及格啦!你跟我站在這裡這麼久,現在才發現我造型變了。要是我再年輕一點,早就因為這樣跟你分手了,你們男人啊,為什麼就是不肯好好的看看眼前的老婆或女友呢?”

  “曾戀暖。”葉熾暘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她只好嘟起嘴道:“我自己剪的。”

  “現在美容院到處大特價,你幹嘛自己剪頭髮啊!”葉熾暘吼道,上前扶住她的頭,“你沒發現你的造型已經不是狗啃可以形容嗎?”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總要牽著他所有的感情走呢?

  “沒辦法,我太窮了,連剪頭髮的錢也付不起……”

  “是啊、是啊,接下來你又會說你在台灣無親無故,唯一親近的人就是我,可是我只會趕你走對吧?”葉熾暘壓著她的肩,讓她背對著他坐下,“剪刀跟梳子呢?”

  曾戀暖抿著唇,默默地取出剪刀與梳子遞給他。

  葉熾暘利落的幫她把頭髮修剪整齊,並且打薄。

  “只能剪成男生頭。”葉熾暘眉頭皺得很緊,“你該不會把你的頭髮賣掉吧?”

  “當然沒有,台灣的夏天真的太熱了,我本來想剃光頭,但是後來一想,不對,你再怎麼樣也不會喜歡一個光頭女朋友吧,所以我只好隨便剪一剪……”

  葉熾暘長嘆口氣,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他並不介意曾戀暖穿什麼衣服或是頂著光頭還是龐克頭,只要她不把自己搞得髒髒亂亂就好,但每次見面,她總會帶給他全新的“驚”喜,而這樣的“驚”喜,他從沒想過八年後還會再出現……

  等等! 葉熾暘腦中突然出現“STOP”的標誌。 為什麼他會像個“現任”男友一樣地為她收拾爛攤子? 他們明明分手了,而且時光荏苒,事過境遷,時代在進步,科學在躍進……

  “唉,都是你太能幹,害我變成生活白癡,結果你一拋棄我,我就只能窩在店裡睡覺。嗚……我好悲哀喔!”曾戀暖用手背擦擦眼角無形的淚水。

  “最好是!那你過去八年怎麼在國外生活?不早餓死了?”葉熾暘拉回思緒,無奈地拍掉她身上的頭髮。 “還有,我的能幹是被你訓練出來的,說來該感謝你。”

  自從父母過世後,葉家兄弟除了有房子可住之外,為了繼續學業並實現成為驅魔人跟道士的宏願,父母驟逝的保險金便成了他們的學雜費,至於生活費則是葉熾暘打工賺來的。

  初識曾戀暖時,葉熾暘正在證券行打工,也在這個時候,他才開始從事基金、股票、房地產這些可以一夕致富也可以一夕破產的工作,但他之前打工的內容五花八門,造就了與曾戀暖相戀時替她收爛攤子的各種本事。

  “我不要你的感謝,我要你的感情。”曾戀暖仰頭看著他。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戲謔,有些認真,教他分不清她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葉熾暘凝視著他,眸子微斂,像沉思又像是不想理會她的閃避。

  曾戀暖頓時感到一股暖意拂過她的肌膚,不知為什麼,她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目光盯著他緊抿的唇,想落下一吻的衝動就像突然加速的跑車在她腦海裡橫衝直撞,使她伸手環抱住他的脖子,想拉近兩人的距離。

  葉熾暘難得順從地順勢俯低身子,就在四唇相貼之際,他伸手把她掉落胸前的髮絲拂開,然後拍拍她的臉頰,笑道:“你幹嘛一副飢渴的樣子?”

  “誰、誰飢渴啦!”曾戀暖抿抿唇,狼狽不已的吼道。

  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目光落在牆邊的某個物品上。 “那是什麼?”

  曾戀暖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淡淡的說:“睡袋。”

  “我當然知道是睡袋,我問的是為什麼會有睡袋在那裡。”葉熾暘注視著她,剪刀在他手中活像是凶器。

  “你你你……把剪刀放下啊,這樣揮很危險耶!”曾戀暖抓抓剛剪好的頭髮,想拿走他手上的剪刀。

  他冷冷的看著她,揚高眉沒有說話。

  “你別以為你每次擺出這個樣子我就會屈服。”她鼓起腮幫子,喋喋不休的說:“反正我就是可憐,無依無靠又一無所有,我從瑞典回來台灣,本來就不抱任何期待,認為你會接受我,只是我沒想到你這麼無情,連讓我借住你家也不肯,我什麼都沒有,唯一能……”

  “夠了。”葉熾暘打斷她的話。

  “哼!”她一臉不馴地別開臉。

  葉熾暘看看角落的睡袋,又看看她,一陣沉默後,他嘆了口氣,“我道歉。”

  “我不接受,你從頭到尾都不相信我的話對不對?”

  他沒有回答。

  “你又不回應我了!”曾戀暖眼裡掠過受傷的光芒,咬著下唇,強忍著淚的模樣楚楚可憐。

  葉熾暘幾乎要投降,但是他心裡很了解,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而是她這個女人從頭到尾就沒說實話,若說這八年來她有什麼沒改變的,就是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當她想隱瞞什麼的時候,他就只能從她那些胡言亂語裡抓出一絲痕跡來尋找事實,可惜他一直到現在還猜不透她究竟隱瞞些什麼。

  “你店都開到幾點?”

  曾戀暖瞪著他。

  葉熾暘安之若素地任由她瞪視,很有耐心地把玩手中的剪刀,等候她的回答。

  “隨時可以關上門,我還沒正式營業,還有很多東西還沒送到。”她不甘不願的回答。

  “那,東西收一收,跟我回我家。”葉熾暘把剪刀遞還給她,直視她驚愕的眼眸。

  “你不是把我趕出來了嗎?”曾戀暖提防的看著他。

  “看到你這麼落魄,我再不伸出援手,我一定會被慈愛的天父懲罰,身為虔誠的教徒,我一定要秉持樂於助人的心……”

  他深吸口氣,才要引用聖經的篇章,她馬上打斷他的話。

  “好了、好了,我馬上收拾,你別再懲罰我了!”她受不了的掩住耳朵,飛快地拿出行李袋,抱在懷裡。

  “你的承受力怎麼變差了?我以為你在國外八年,會比較有耐心聽這些。”葉熾暘揚起眉,唇角微揚。

  “就是因為一直聽,才會承受力變差。”

  曾戀暖是無神論者,也不相信神鬼妖魔這些東西,偏偏交了個驅魔人男友——即使他對所謂神鬼妖魔這類東西的看法也與一般人或是有宗教狂熱的人不同,她也還是個無神論者,所以葉熾暘常拿這一點取笑她。

  “那走吧。”

  葉熾暘朝她伸出手,她傻傻地將手放入他的掌心中。 那一瞬間,他想澄清他伸手是想替她拿行李,可是他終究沒有開口,只是緩緩地握住她的手。

  當他正要向外走去時,發現店外站著一個人。

  是傅文馨。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7:45

第七章

  傅文馨眼神空洞地站在門口,呆愣的模樣彷彿一座雕像,葉熾暘見狀,左手暗暗握住一個十字架,默念咒語,然後伸出拿著十字架的手上前拍拍她的肩。

  傅文馨好一會兒才像是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她眨眨眼,正好看見葉熾暘帶著笑容退回曾戀暖身邊,並自然地握住曾戀暖的手。

  傅文馨的目光離不開他們兩人相握的手,難過地低著頭,待整理好情緒才抬起頭,勉強露出笑容。 “嗨。”

  “傅小姐。”葉熾暘有禮的頷首,不著痕跡地站到曾戀暖前方。

  “葉、葉先生,我、我想幫家裡添個鎖,所、所以……”傅文馨吞吞吐吐的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我還沒正式開張喔!”曾戀暖笑瞇著眼,自葉熾暘身後探出頭來。

  “嗯,我只是隨便逛逛……沒想到曾小姐你在這裡開店。”傅文馨說話時是看著葉熾暘的。

  “哎,被你發現了。你要什麼鎖?也許我這裡有現貨。”曾戀暖不是看不出剛剛傅文馨的古怪,但她只當傅文馨是因為看見葉熾暘跟她的互動而產生負面情緒。

  “啊……要什麼鎖?”傅文馨蹙起眉頭,憂慮的重複著這句話。 “要什麼鎖呢?要什麼鎖呢?要什麼鎖才能打開……”

  打開什麼? 曾戀暖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提到喉嚨口,她用手肘撞撞葉熾暘,見他竟瞪她一眼,她不依地鼓起腮幫子,正要開口質問,他又偷偷踩她一腳。

  “喔!”曾戀暖誇張的痛呼出聲。

  這道叫聲像震耳的鐘聲,將像陷入某種循環的傅文馨再度拉回現實。 “啊……”她不適地按壓著太陽穴,含淚道:“我、我還不確定要什麼鎖……”

  “那你慢慢想,想到的話,隨時打名片上的電話給我。”曾戀暖的笑容暖呼呼的。

  “名、名片?”傅文馨頓了頓,“喔,我有收好,名片……”

  她眸光迷離地望著葉熾暘,像極了被拋棄的棄婦,之後勉強的笑了笑。

  “我、我該走了……葉先生,這個月的房租我已經匯給你了,你可以查看一下”

  “好的,謝謝。”葉熾暘憐憫地看著她。

  “我走了……”戀戀不捨地再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在接觸到他與曾戀暖相握的手時轉為黯然,某種詭異的情緒緊緊抓著她的心窩,幾乎教她喘不過氣來,她捂著胸口,很不舒服地離開。

  傅文馨一離開,葉熾暘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額上的冷汗像豆大的雨水般滑落額邊。

  “熾暘,你怎麼了?”曾戀暖發現他的模樣不太對勁,擔憂地彎身端詳著她。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他握住她的手,這回緊緊抓著,怎麼也不放開。

  “呃……我是不介意你這麼熱情啦,可是喔,這樣的熱情實在是太痛了。”她忍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受不了的開玩笑道。

  “抱歉。”葉熾暘有氣無力的道歉。 “讓我靠一下好嗎?”

  “別說靠一下,讓你靠無數下都可以。”曾戀暖張開手臂,一副“come on”的樣子。

  葉熾暘笑不出來,只瞟了笑容滿面卻盈滿關懷的她一眼,便前傾身體,靠進她的懷裡,動也不動。

  “熾暘?”曾戀暖從來沒見過這麼虛弱的他,即使感受到他傳來的體溫,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地輕喚。

  “嗯?”

  “我以為你睡著了。”她的雙手在他背後交握,偷偷地親了下他的頭頂,輕撫他的發。 “舒服了點嗎?”

  “再一會兒。”葉熾暘合上眼,神情安詳地依著她。

  他握著十字架的掌心微微攤開,那銀製的十字架像被什麼東西燒黑或是染黑,也將他的掌心烙出一個焦黑的十字架傷痕。 之後,十字架從他的手心掉落,無聲的墜地,在碰觸地面之際,化為一攤夾雜著黑色的銀色液體,沒入地面的縫隙中。

  “要多久都可以。”曾戀暖很享受兩人難得的親近時刻,只是她又殺風景的開口:“不過,要是你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例如汗臭味,也要當作沒聞到喔!”

  葉熾暘無聲地笑了。

  “沒辦法,我剛剛趕著去開鎖嘛,又騎了好一會兒的單車,天氣這麼熱,想要保持清爽根本不可能,我又很會流汗……”曾戀暖又開始喋喋不休。

  “暖暖。”

  “唉,你知道的,我之前都在歐美到處跑,可是啊,可能真的在國外待久了,我知道全球暖化很嚴重,但是不知道這麼……”

  “暖暖。”

  “我一下飛機走出機場大廳,連內衣都被汗給……咦?啊!”曾戀暖低頭看著他,突然頓住話語。

  葉熾暘剛剛並沒有連名帶姓的喚她,她不由得怔愣。 這個男人用許久未曾聽聞的溫柔嗓音喚著她,毫不費力地侵入她重重封鎖的心房,滲透她脆弱而透明的情感,分明就是犯規。

  “我好多了,謝謝你。”葉熾暘的眼底飛快閃過一道光芒,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吻住她因訝異而微張的唇。

  他的吻並不躁進,甚至過於守禮,他只是很安分輕輕地貼住她的唇瓣,就像是與她以親吻打招呼,可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因此她將環著他的雙手收攏,坐上他的大腿,加深兩人的親吻,誘使他張開嘴。

  唇舌交纏之際,她感到身體裡有股熱流漸漸升起,不知是懷裡他的體溫滲透了她,還是她的體溫融化了他……

  她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因為主導權不知何時已回到葉熾暘手上,她想搶回來,結果主導權就在兩人之間轉移。 最後當一吻停歇,他們兩人的呼吸都是紊亂的,卻不知是意亂情迷還是互不相讓所導致。

  葉熾暘與她的眸光交纏著,最後不知道是誰先笑出聲來。

  這是他打從她回台灣後未曾有過的和平安寧時刻,他擁著她的腰,將臉埋進她的肩,感覺到她親密的依著他,他不禁笑了,只是,掌心的痛楚就像芒刺在背一樣,提醒他眼前的大麻煩。

  他抬起原本握著十字架的手,望著掌心的十字架傷痕,憂心悄然爬上他的眉宇,棲息於他的眼底深處,讓他不由得將她更加抱緊了些,因為只有懷裡的溫暖才是最真實的。

  店外車水馬龍,原本晴朗的午後因烏雲的聚集瞬間暗了下來,雷聲隱隱打在雲層間,沒多久、一顆、兩顆、無數顆雨滴以雷霆萬鈞之勢傾盆而下。

  葉熾暘與曾戀暖都沒有發現,傅文馨其實並沒有真正的離開。

  她躲在門外,望著相擁的兩人,絲毫未覺全身已教大雨打濕,她的眼眸漸漸變得空洞,一如之前葉熾暘發現她時那般。

  她的唇微微蠕動,喃喃念著,“要什麼鎖……要什麼鎖才能打開……要什麼鎖……要什麼鎖才能拴住……”

  “呃,老哥,你確定?”葉闇月按按額角,眉頭微攏。

  “不確定。”葉熾暘白了弟弟一眼,輕聲問:“不確定我找你做什麼?”

  “好吧,我只是確認一下,畢竟之前你還很討厭暖暖姊的。”葉闇月不置可否的說。

  前幾天,葉熾暘將曾戀暖帶回來時,葉闇月跟楊惟妮著實不知該如何反應,但是這樣也好,畢竟曾戀暖搬出去的那幾天,葉熾暘就像頭噴火龍,看什麼都不順眼,即使壓抑著不讓心裡的焦躁與怒火展現出來,但家裡還是像籠罩在低氣壓中。

  可是,曾戀暖一回來,葉熾暘的脾氣就像西北雨一樣迅速消失無蹤,雖然兩人老是起爭執,感覺卻是不同的。

  “我不想因為我的事害她受傷或是被怎麼樣了。”葉熾暘的理由很冠冕堂皇。

  “是是是。那你想要什麼樣的?項鍊?戒指?手環?髮飾?”葉闇月望著嘴硬的兄長,將笑意藏在眼裡。

  葉熾暘聞言一愣,繼而沉思了起來。

  是啊,要什麼樣的飾品才能送給曾戀暖,又不會被她拿來小題大作呢? 戒指肯定不行,因為她一定會以為他們已從前戀人一下子進階到未婚夫妻;髮飾? 現在她一頭短髮根本用不到,想要她隨身攜帶也不可能;手環? 他不確定老把自己搞得全身髒污的她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動作太大就把手環撞壞了,何況她工作時需要用到雙手,以她怕麻煩的性格,肯定會在工作時拿下來……

  那隻剩下項鍊了。

  這一點,葉闇月也想到了,“做項鍊吧,這樣代表想把她圈住。”

  葉熾暘皺著眉,“什麼啊?”

  “你不知道飾品由男人送給女人都有獨特的意義嗎?”

  “不知道。”葉熾暘嘴角抽搐,“少把你賣東西騙女生那套用在我身上。”

  “哎,老大,我也是過來人,我明白的。”葉闇月手搭上他的肩,奸笑道。

  “隨便做個十字架項鍊就好。”

  “說真的,情況有那麼嚴重嗎?是福是禍,都是那位傅小姐的造化。”

  “我的手從沒有過了兩天還好不了的,你就知道多嚴重了。”葉熾暘抬起左手,“雖然這麼說,但我還是無法見死不救。”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葉闇月凝重地看著兄長左手的繃帶。

  “先勸勸看好了,可是,她如果不求助,我也沒辦法幫她。”

  打從傅文馨租下他的房子開始,葉熾暘每次見到她,都會在她身上發現黑暗的力量棲息,一開始只是一些容易隨著心情起伏而消失或出現的黑霧,這很自然,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傅文馨身上的黑霧日漸加重,葉熾暘曾試著透過聊天探查她的內心世界,卻什麼也探不出來,因為擔心她的狀況,只好在她每次破壞他的房子時前去探看她,替她除除穢氣。

  只是沒想到,那天在店舖裡,她整個人幾乎被黑暗吞噬了,他試圖壓下那片黑暗,還她清明,卻不知道這樣做反倒傷了自己的手。

  為了不讓事態擴及身邊的人,尤其是曾戀暖,因為葉熾暘請弟弟製作護身符,結果這小子淨跟他扯這些有的沒的感情事。

  “我明白的,所以你才會要我做護身符給暖暖姊,唉,這份心意真是令人感動啊!”葉闇月誇張的捧住心口,一副感動欲泣的樣子。

  葉熾暘狠狠瞪他一眼,警告他不要玩花樣,便狼狽地起身欲離開。

  “哎呀,老大。”葉闇月拉住兄長,“既然暖暖姊回來了,那我們是不是該把家門的鑰匙給她啊?”

  “為什麼要給她鑰匙?她只是暫住!暫住!”葉熾暘失控地暴跳如雷。

  葉闇月不受影響地掏掏耳朵,“那你要天天跟她綁著一起出門、回家,我也是沒意見的啦。”

  “呃。”葉熾暘一時語塞,撫著額間的皺摺。 都是曾戀暖那傢伙,害他盡失平時的冷靜。 “好吧,我把爸媽的鑰匙給她。”

  “嗯。”葉闇月似笑非笑的看著失去冷靜的兄長,覺得很有趣。 “老大,我想你還是別掙扎了吧,都八年了,你還要跟她ㄍㄧㄥ多久?難道你真的當自己是神父,嫁給上帝了嗎?”

  “小孩子懂什麼?”葉熾暘心煩意亂地點了根煙,重重吸了口,緩緩地吐出。

  “我是不懂啦,可是喔,你們兩個明明是一對啊,為什麼就是不肯在一起呢?”葉闇月從小到大,這是第三次看見兄長失控的模樣,第一次是他們的父母死去時,第二次跟第三次起因都同一個人,可見曾戀暖在老哥心中佔有多大的分量。 “何況你不是一直等著她嗎?”

  “誰等她了!”葉熾暘大聲否認。 “我們早就分手了!是她八年後再回來,我……我是看她無處可去才……才收留她的!”

  “喔。”葉闇月笑著頷首。

  “不然咧?”葉熾暘大聲的問,真想的弟弟臉上的笑抹去。

  “老大,你說是就是,不用發這麼大的火。”葉闇月惡質的說。

  本來他們兄弟的性格就互為表裡,平常講話大聲得不得了,脾氣火爆又心直口快的葉闇月其實比起葉熾暘來得坦率,而遇到處變不驚、溫和冷靜的葉熾暘,心裡卻藏著一隻可怕的迅猛龍。

  葉熾暘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狠狠的抽煙,幾次想開口跟弟弟解釋什麼,但又怕多說多錯而壓抑內心那起伏的火焰。

  葉闇月微笑看著暴躁的兄長,很是親熱地湊了過去。 “老大,我已經長大了,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囉!”

  “我當然知道你長大了。”葉熾暘兇惡的說:“光看你的個頭就知道了。”

  “所以啊,你也可以放心追尋自己的幸福了。”葉闇月抱住他的肩膀,笑道。

  葉熾暘一愣,想不到向來粗枝大葉的弟弟會說出這麼貼心的話來,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熾暘!”曾戀暖推開房門,見到兩兄弟的摟摟抱抱,登時傻住了。

  “嘿,暖暖姊,客房的中央空調有點怪怪的,你知道嗎?”葉闇月泰然自若地向她打招呼。

  “嗯,我知道,要冷不冷的。”曾戀暖大受打擊地來回看著他們兩兄弟,終於忍不住指著葉熾暘說:“熾暘,原本你拒絕我是因為你愛你弟弟!”

  “啊?”葉熾暘不解的看一眼弟弟,再看一眼曾戀暖。

  “你你你……原來你是同性戀嗎?”曾戀暖呼天搶地,衝上去把葉闇月推開,掄起拳頭捶打著葉熾暘的胸膛。 “我不管、我不管,你快變回異性戀……不對、不對,你是同性戀也沒關係,人家不要跟你分開!”

  “餵!你瘋了嗎?”葉熾暘抓住她的雙手。 “少乘機打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演戲!”

  “哼!”曾戀暖朝他吐舌頭,嘴巴在他身上。

  “老大,你慘囉!”

  “慘什麼?”葉熾暘的注意力被懷裡亂動的曾戀暖引開,於是他低頭瞪著她,“別亂動啦!”

  “您撥的號碼目前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曾戀暖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耍賴再耍賴。

  打那天在店裡的親吻後,曾戀暖就像抓到了他的軟肋,不管他怎麼冷漠的排拒她,她總是使出耍賴的本事讓他哭笑不得。

  葉闇月好笑的說:“老大,你在暖暖姊面前總是強硬不起來呢。”

  “誰!誰硬不起來!”葉熾暘如遭雷擊地推開她,“你少做出讓人誤會的事!”

  曾戀暖板起臉孔,“哼!你現在倒是翻臉不認人了,也不想想那天在店裡是誰抓住我,一下就啾——過來了。”

  “餵!”葉熾暘差點說不出話來。 早知道就不要順應心裡的渴望,做出這等後悔事了。 “你少得寸得尺!那天只是意外。”

  “意外?”

  “對,意外,難道你不能當那隻是一時神經接錯,或是只是一個友好的親吻嗎?”葉熾暘以眼神示意葉闇月先離開,但他卻饒富興味地站在原地不走。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可以'友好'到法式舌吻。”曾戀暖眼底水氣聚攏,但口氣卻是十足的火爆。

  “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先主動的。”葉熾暘被逼到角落,只好使出最後一擊。

  周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僵冷。

  曾戀暖深吸口氣,危險地瞇起眼,“你說你很硬?好啊!那晚點我們來看看誰比較硬!”

  葉熾暘被堵得啞口無言。

  “晚上見啦!Mr。硬!”曾戀暖朝葉熾暘齜牙咧嘴,便一陣風似的奔出房間。

  “她到底來幹嘛的……”葉熾暘揉揉放鬆不了的眉心。

  “應該是來看你的吧。”葉闇月想笑又不敢笑,覺得剛剛的場面若不趕快跟女友分享,他就是豬頭,“對了,客房的空調怪怪的,你有空去看看吧,天氣這麼熱,要是暖暖姊生病了,到時心疼的人不知道會是誰。”

  葉熾暘瞥他一眼,從沒一刻覺得這小子是如此令人討厭。

  “還有,明天記得跟我說'結果'如何。”葉闇月完全是看戲的心態。

  “什麼結果?”葉熾暘滿腹疑惑的看著他。

  “我先回去了。”葉闇月看看時間,帶著詭異的笑意離開。

  而葉熾暘則被燃至盡頭的煙燙著。

  送風口吹出來的風是熱的,所以曾戀暖乾脆把房裡的空調關掉,打開客房的窗子,讓空氣流通。

  屋外比房裡還涼,可是那份涼意卻流不進屋裡,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擋住了似的。

  曾戀暖輕嘆口氣,取出她從不離身的工具出來保養。

  保養到一半,手機響了,於是她拿過抹布隨意擦擦沾滿油污的手,接起電話。

  “餵?”

  “暖暖,是我。”手機那端是來自遙遠北國的友人博格,他在曾戀暖眉頭聚攏之際解釋自己打這通電話的原因。 “你回到台灣那麼久都沒有聯絡,我怕你發生什麼意外……”

  “我很好,回自己的國家還能有什麼意外?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吧?”曾戀暖吹吹落在眉心的發,緊繃的神情鬆懈了下來,“不過,沒通知一聲是我不好,我道歉。”

  “知道就好。”博格笑道:“怎麼樣?回台灣後有比較好嗎?”

  曾戀暖微微一笑,“我遇到了奸險呢!他還說要幫我在學校開課。”

  “喔,可是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好一點耶!”

  “拜託,都多久的傷了,在瑞典的時候就好了啊,我出院時還是你來接我的呢!怎麼,人老的健忘?還是那場槍戰把你的智商打掉一半了?”曾戀暖毫不留情的嘲諷好友。

  “我是關心你,而且我問的也不是你身上的傷,而是你心裡那個人。”

  “奇怪,我印像中你不是這麼關心拍擋感情生活的人,怎麼我一回台灣你就變了?”曾戀暖用肩膀夾住手機,繼續保養她的工具。

  “沒辦法,認識你八年,我一直以為你是同性戀,結果沒想到一場槍戰竟然把你的性向改了……”

  “嘿!那是你們自己想的吧?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同性戀。”她為自己叫屈,“而且我只是太專心學習開鎖,忘了談戀愛而已。”

  如今想起來,她真的很惋惜自己在國外時沒有好好的談過戀愛,感受一點人家所謂留學生在孤單之下產生的異國戀情,不過,這些年來雖然不是沒有人對她表示好感,但是感覺不對,她也沒辦法。

  結果兜了一大圈,她還是回來台灣找葉熾暘了。

  “那現在呢?你是在保養你的工具,還是在談戀愛?”

  被博格說中的曾戀暖臉微紅地放下保養好的工具,“我在跟一個披著博格外皮的狗仔隊說話。”她嘆口氣,“你打電話來只是來關心我的感情狀況的?”

  “當然不止如此。”博格聽出她那冷靜口吻下的浮動情緒,“我們都很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們?”

  “過陣子吧。”如果沒有意外,也許她過不久就得像個戰敗的士兵逃回那已是她第二個故鄉的國家了。

  “怎麼了?聲音聽起來很沒有精神,這不像你呀,暖暖。”

  “唉——”曾戀暖無助的長嘆口氣,“博格,我長得很醜嗎?”

  “不醜。”博格馬上說,“不過好像也稱不上是什麼絕世美女……”

  曾戀暖自動忽略他後面那段話,又問:“我性格很差嗎?”

  “不會。”博格略微不安的說,很快的小聲接口:“但是冷靜過頭了……”

  她又忽略他後頭那句話,再問:“我很笨嗎?”

  “不笨,還聰明過頭。”博格接著又小聲的說:“只是口德真的要修一下。”

  她還是把他後面那句話略去了。

  “是啊!像我這樣一個集智慧與美麗於一身的女人,為什麼會用那麼笨的方法想挽回男人呢?”她頹喪的自問。

  她是回來見葉熾暘的。 一開始,她也認為事情並不會很順利,畢竟都過了八年,他搞不好已經是一群小孩的爸爸,但即使抱著這樣忐忑的心情,她還是回來了。

  一見到葉熾暘,她就知道這個男人還在等她,可是,最初的不安消失後,隨後因時間造成的鴻溝卻將她的自信一點一滴、毫不留情的削去,也將她深埋心底的拙劣與羞澀全數引發。

  這個嘴硬的死男人,明明愛著她,卻又不肯先低頭,難道真的什麼都要她主動嗎?

  “呃……”博格不知道該怎麼勸這位老夥伴,“暖暖啊,談戀愛這回事,老哥我是不太懂啦,我跟我家蜜糖結婚太久了,但是,如果真的要走得長久,還是要互相坦承比較好……”

  曾戀暖收好工具,咬著下唇,很無辜的說:“我也想坦承啊。”只是找不到好時機而已。

  她無聲地嘆口氣,又和博格聊了好一會兒才收線。

  她把手上的油污洗掉,看看時間,再看看只有她一人的房間,看樣子葉熾暘是沒聽懂她的暗示,又或是他聽懂了,只是選擇逃避。

  曾戀暖想了想,決定夜襲葉熾暘。

  既然他如此被動,那麼她不介意當主動的那一方。

  只不過,何時她才能真正跟他復合呢? 這個答案,曾戀暖已經不敢再多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8:05

第八章

  是不是應該道個歉?

  葉熾暘拆掉左手的繃帶,先把傷口清洗過一次,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個想法,讓他清洗傷口的動作一頓。

  思索了下,沒有得到答案,於是來到蓮蓬頭下,調節水溫,微仰著頭,任由微溫的水淋濕他的身軀。

  他拿起一旁的香皂,在手中搓出泡泡後擦洗全身,一臉沉思。

  如果道歉的話,要怎麼開口呢?

  葉熾暘在心裡打草稿,卻一再的推翻,找不出一個好開頭。

  還是別讓她有任何其它的妄想比較輕鬆吧?

  “輕鬆嗎?”葉熾暘嘲諷地揚起嘴角。

  他一點也不覺得輕鬆,相反的,他覺得遭透了,如果他不是這麼在意曾戀暖,就不會這麼掛心她,也不會輕易覺察稍早之前自己推開她的行徑有多麼傷害她,更不會因為這樣就心起內疚而忘了她對她做過的一堆已在性騷擾邊緣、耍賴又惹他生氣的事。

  “什麼Mr。硬……”忽然間,葉熾暘聽出她的話裡的乾坤,一時忘了自己正在沖澡,倒吸口氣的同時也把水吸進鼻裡,他連忙低下頭,把水咳出來。

  她……不會是教他晚上去她房間找她吧?

  可、可是他們明明還沒以那個地步……再說他跟她都八年沒……沒……搞什麼! 為什麼他連妄想也會結巴啊!

  葉熾暘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甚至因為想到她裸身的模樣而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意識到這樣的念頭實在是太過衝擊他脆弱無比的理智,他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拿過掛在一旁的毛巾擦乾身體,然後用條浴巾將下半身圍住,走出浴室。

  一出浴室,見到那個呈大字形躺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曾戀暖,他的腳便有如生根般停在原地。

  “該死。”葉熾暘低咒一聲。 他洗澡之前應該把衣服帶進浴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圍了條浴巾就出來。

  他的目光不禁直黏在她身上,而且意然還該死的覺得她躺在他的床上看上去很賞心悅目,讓他想撲上去做一些兒童不宜的事。

  “可惡!”見鬼的賞心悅目!

  葉熾暘極為困難的把視線自曾戀暖身上移開,火速穿好睡衣,走近床邊本想將她搖醒,卻發現那個被她踢到床下的醫藥箱。

  他將醫藥箱撿起,目光一柔柔。 以前都是他拿著醫藥箱在背後追著她,可是,鮮少受傷的他一旦受傷,她卻急得像是自己受傷一樣直追著他跑,強迫他看醫生、吃藥。

  過去的一切其實常常像走馬燈一樣出現在他腦海裡,刺痛他的心,每當午夜夢迴,回想起過往,總會格外突顯他的懷裡是多麼的空虛,他恨過、怨過,甚至自卑過,可是這些情緒都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淡化,最後留下的,只有隱約的、淺淺的痛楚。

  說起來,曾蠻暖是唯一一個真正進入過他心房的女人,他很不想承認現在還唯一一個,只是,為什麼他們之間談個戀愛要客以辛苦? 分別八年就算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將所有事情跟他說清楚呢?

  葉熾暘將傷口做好處理,重新裹上繃帶,然後望著她的睡容嘆氣。

  “曾戀暖?”他輕喚一聲。

  她的回應是側轉過身把被子抱在懷裡。

  “暖暖?”他再喚道,但這回她像死了一樣沒有反應。 “暖暖,起來,回你房間睡。”

  曾戀暖發出細細的打呼聲,蹭著被子,睡得極為安穩。

  葉熾暘明白,如果不把她趕出去,他絕對會一晚無法安眠,因此無情的推著她。 “餵,別裝死,起來。”

  曾戀暖終於搧動羽睫,微揚眼瞼,直勾勾地盯著葉熾暘看,幽暗的眼神活似他現在身上沒穿衣服一樣。

  “你是醒的還是睡的?”葉熾暘才開口便知道她根本沒醒,“我竟然忘了她是有名的難叫。”

  “熾暘……”

  她帶著睡意的嬌憨呢喃鼓動著他的耳膜,讓他不禁低下頭湊近她,想聽清楚她說著什麼夢話。

  可是當他一靠近,曾戀暖便察覺到比被子更好的抱枕出現,便捨棄被子,改而抱住他。 葉熾暘猝不及防,整個人就這麼壓在她身上,幸好他還來得及撐住身子,分擔一點重量,不然她恐怕被他壓得嚇醒了。

  “曾戀暖!”葉熾暘大吼道。

  聽見他的吼聲,她的反應是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因這場騷動而微微紊亂的呼吸沒多久後便平靜了下來,再次陷入沉睡中。

  葉熾暘知道曾戀暖一旦入睡,要叫醒她還真有點難度,但是沒想到八年後她會變得如此難纏。

  他不再掙扎,側躺在他身旁,將她抱在懷裡。 深吸一口帶有她氣息的空氣,他只能舉雙手投降,無助的問:“我該拿你怎麼辦?”

  曾戀暖仍舊呼呼大睡,回應葉熾暘的只有她毫不掩飾的打呼聲。

  他苦笑一聲,拉過涼被覆在他們兩人身上。 她在他懷裡調整好姿勢,嘆了口氣,像是找到歸依一樣微彎起唇角。

  葉熾暘卻睡不著,他將她推開一些,想保持一點距離以維持理智,卻不小心低頭看見她因為睡姿不佳幾乎裸露的胸部。 這真是大大失策,葉熾暘感覺到他的理智緩緩地向慾望舉起白旗。

  他連忙閉上眼睛,以手指夾著曾戀暖衣服的邊緣,緩緩地將衣服拉好,要扣上扭扣時,他不得已只好睜開眼,但是這一看,他的目光再也移不開了。

  有道傷疤,像滴落的水珠一般躺在曾戀暖的胸口。

  傷口的位置很曖昧,除非穿低胸的服裝或是像她此刻睡得衣服七零八落地掛在身上,否則旁人是不會輕易看見的。

  但是葉熾暘知道,傷口若是再偏一點,就正中心臟。

  一想到曾戀暖曾經徘徊在生死邊緣,葉熾暘的手便不能控制地發起抖來,他抓住她的手臂,狠狠的搖著她。 “曾戀暖。”

  然而她的身子像海綿,任由別人搓揉壓扁也還是毫無反應。

  “曾戀暖,醒醒!”葉熾暘輕拍她的臉頰喚著。

  她睡得很沉,像是很久沒有好眠似的。

  “戀暖,暖暖,醒來!我有話問你。”

  葉熾暘捏住她的鼻子不讓她呼吸,想看看會不會讓她醒過來,然而這對她造成不了任何困擾,她唇微張,用嘴呼吸,照樣睡她的。

  他深吸口氣,決定使出“絕招”。

  “曾戀暖,我愛你,快起來。”他臉微紅地在她耳邊告白。

  曾戀暖終於有反應了,皺著臉睜開眼,眼神渙散地看向他。 葉熾暘屏息以待,可是沒兩秒她又閉上眼,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笑著用臉頰摩挲他的頸項。

  “熾暘……”

  她口裡喃喃念著什麼,但由於話是含在嘴裡的,因此葉熾暘即使耳力再好也聽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她說的不是中文。

  講了一串只有她自己聽得懂的話後,她心滿意足地窩在他身上繼續睡。

  “可惡,曾戀暖,你一定會後悔的!”他都鼓起勇氣告白了,結果她還是睡得像死豬一樣。 葉熾暘垂下肩膀,只好接受她怎麼叫也叫不醒事實。

  他憂慮地望著那個傷疤,揣想著這是不是她回國的原因,因為她曾經受過這麼重的傷,所以才決定回台灣嗎?

  這道傷是怎麼來的? 她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說的回來見他到底有幾分真實? 葉熾暘放任思緒亂飄,滿腹的問號因為曾戀暖睡死了而無法求證。

  他撫著她的髮,指尖在她微張的唇瓣上流連。

  其實,他最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

  痛不痛?

  曾戀暖突然醒來,燠熱的氣溫讓她全身都沁著薄汗,她把纏在腳上的被子踢開,不情不願地被溫度叫醒。

  她假裝沒醒來過的閉著眼,不想起床,就在她意識即將散去,再度陷入沉睡之際,葉熾暘的聲音傳來。

  “要多少?”

  她模糊的意識一震,對葉熾暘的關注將睡意驅離了。

  記得昨天晚上她跟博格通完電話後決定要夜襲葉熾暘,結果站在他的房門口,她遲疑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真正下定決心把門“踹開”,呃,其實也沒踹,她是像小偷一樣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

  房裡沒人。

  聽見浴室里傳來水聲,她知道他正在洗澡。

  嗯,不知道他要洗多久。

  以曾戀暖對他的了解,洗澡是他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端看他當天的心情,他可能十分鐘就洗好,也可能兩小時才洗完。 沒由來的,她鬆了口氣,雖然她真的不介意扮演主動的角色,但在某些方面她還是無法像西方人那樣開放。

  唉,沒辦法,她總有屬於女人的矜持啊。

  然後呢?

  曾戀暖瞪大眼,偷看著葉熾暘的背影。 昨晚的記憶到此為止,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不過,她能確定自己昨晚是睡在他房裡的。

  但是發生過什麼事呢?

  主動嗎? 擔承嗎? 色誘嗎?

  啊啊啊——她真討厭自己一睡著就叫不醒啦!

  曾戀暖無語問蒼天,但也不打算將思緒停留在這上頭太久,她專注地聆聽葉熾暘講電話,想從他簡短又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探出一些訊息。

  “……嗯,我知道,今天三點半之前我會把錢匯進戶頭……嗯,最後大家都不好過,我明白……嗯、嗯……那先看收盤的情況吧。”葉熾暘揉揉眉心,面無表情的與證券營業員談話。

  這陣子的股市實在太不穩定了,讓他多年來的心血幾乎毀於一旦,雖然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但他還是喜歡看到自己的錢愈來愈多,因為錢愈多,代表他有更穩固的基礎放心去做他該做的事,例如驅魔。

  “我不認為會漲……”葉熾暘並不期待股市一片慘綠的現在會出現什麼紅盤。 “是啊,我從以前就對股市沒有什麼信心,為什麼要在慘綠的時候突然有信心?”話筒那端的人疾言著什麼,只讓他更加不置可否,“OK,你現在不放過我,我怎麼出門籌錢?嗯,到時再聯絡。”

  葉熾暘收線,視線落在窗外的庭院裡,沒多久,他嘆了口氣,轉過頭,意外撞上曾戀暖憂心的視線。

  啊,她聽到電話的內容了。 葉熾暘第一個想法是如此,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走到床邊,低頭望著她。

  “早餐在廚房的桌上;這是我爸媽的鑰匙,先借你用。你胸口的傷是怎麼回事?”

  他毫無預警的問話讓曾戀暖一愣。

  “啊?”她掌心裡躺著他交給她的鑰匙,還沒反應過來。

  “胸口,槍傷。”他指指她的胸前,輕聲問。

  “喔。”曾戀暖別開視線,“工作上的意外。”

  “喔?很嚴重?”葉熾暘像是突然對她感興趣般地坐到她身邊。

  平常他若是如此,她一定會把握機會巴到他身上,扳也扳不離,但是這會兒她卻反常的往旁邊移開,硬是讓兩人之間多出空間來。

  “也沒有很嚴重啦,反正是不小心受傷的,而且啊,那也不是槍傷,只是小小擦傷而已……”

  “曾戀暖。”

  葉熾暘的聲音很輕、很柔、和誘人,可是曾戀暖聽了卻冷汗直冒,完全不敢看他。

  “暖暖。”他的聲音更輕、更柔、更誘人了。

  她皺起眉,手抓著床沿,“什麼都沒有啦,真的是工作上的小意外!”

  葉熾暘沒有再說話。

  曾戀暖卻自亂陣腳,胡亂地道:“我不說啦!反正你又不關心我,連保險箱裡放著什麼也不跟我說!”

  “你別轉移話題。”

  葉熾暘沉冷的聲音近在耳邊,曾戀暖全身發軟,只想爬下床,離他愈遠愈好。

  “我都說是工作上的意外了,你一點也不信任我。”她嘟起嘴無辜的說。

  “這個傷跟你回台灣有關係嗎?”葉熾暘不為所動的問。

  曾戀暖把視線定在保險箱上,“你保險箱裡到底放了什麼寶物呀?”

  “你在醫院裡躺了多久?”

  “啊,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呢,我好想知道喔!”

  “你是不是因為把錢都用在醫療上,所以才身無分文?”

  “吶,熾暘,你打開讓我看看好不好?”

  “所以你才會回台灣來找我,希望我幫你是不是?”

  “才不是!”曾戀暖心直口快的否認,發現自己在兩人的言語對陣中屈居下風,她頹敗的大叫一聲,“啊!都是你啦!沒事問什麼傷口,我都要動整型手術把傷疤消去了,幹嘛還問啦!”

  葉熾暘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所以你是需要整型的手術費?”

  “我……”眼前這個驚惶失措又氣急敗壞的曾戀暖,才是真正的她,她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鎖住一樣,一句完整的話也吐不出來,在葉熾暘耐心的等待下,她才不甘不願的說:“我不介意傷疤留在身上,我覺得那像是一種隨時可以提醒自己的鬧鐘,何況,醫生說過了,動手術也不一定能完全消去……”

  “傷得很嚴重對吧?”葉熾暘轉過她的肩,強迫她面對他,眼裡有著掩不住的關懷。

  曾戀暖仍不願看著他,“當然不嚴重,嚴重的話我早就上天堂了,怎麼可能在這裡啊?熾暘,你變笨了!”

  葉熾暘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不住的問:“痛不痛?痛不痛?痛不痛?”

  這簡單的問話差點將曾戀暖逼得淚水決堤,她顫著唇,深吸口氣,硬是將淚眨回去,清清喉嚨道:“怎麼可能會痛?你要不要摸摸看?有時候我看見了還會戳戳它,可惜一點也不痛。”

  她解開釦子,露出那道傷,以最燦爛、最開朗的笑容面對他。

  葉熾暘輕嘆口氣,指尖輕觸她繃得極緊的眼角,“保險箱裡的東西你想看?”

  “嗯!”她暗自鬆口氣,慶幸他不再逼問她受傷的事。

  可惜一如曾戀暖了解葉熾暘,葉熾暘也同樣的了解曾戀暖。

  “想看就自己想辦法把它打開。”

  “我打不開啊!”她不依的撒嬌,“不管啦,你開給人家看嘛!”

  “你是鎖匠,竟然連一個保險箱也打不開,你的專業我看也不過如此而已。”

  “那你幹嘛不直接跟我說就好了?裡頭到底是什麼?”曾戀暖不受激,拉著他的手臂左右搖晃,打定主意耍賴到底,“你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呢?”

  “你打開來不就知道了?”葉熾暘捏捏她的臉頰,笑道:“隨時歡迎你來開保險箱,我得出門了。”

  “啊?”曾戀暖瞠目結舌。

  “對了,別把鑰匙弄丟,它是照居住的人數發的,丟了可沒辦法複製。”

  “怎麼可能?再難的鎖都能破解……”曾戀暖才不相信有不能複制的鑰匙,她攤開掌心,卻在看見鑰匙時逸去了話尾。

  這鑰匙還真是天殺的複雜,而且是出自他們公司……呃,是前公司的產品,是研發人員耗費據說是十幾二十年的心血結晶,由於造價太高,所以只接受訂製,並沒有大量生產。

  “不見了要換就得連鎖都換,很麻煩的,所以帶好。”葉熾暘提醒著,“我出門了。”

  說完,他在她額頭上親了下。

  曾戀暖驚嚇的倒抽口氣,僵直了背,不明白他怎麼忽然轉性了。

  葉熾暘很滿意的看著她“著驚”的樣子,心情愉悅地出門去。

  “欸,老公。”楊惟妮自雜誌後面探出頭來。

  “嗯?”正坐在桌前的葉闇月,左敲敲右打打的將飾品定型,不消多時,一個簡單的圓形內含十字架的煉墜便已成形。 他沒聽見女友再開口,因此問道:“什麼事,寶貝?”

  “我覺得啊,暖暖姊是不是不太簡單啊?”

  “她當然不簡單,可以把老大逼成那樣的人物還會簡單嗎?”葉闇月拿砂紙把煉墜的邊緣磨得光滑些,吹掉銀屑。

  “不是啦。”楊惟妮頓了頓,“我在雜誌上看見一則報導啊,關於一個天才女開鎖高手,報導說她是來自台灣這座小島,被譽為鎖界近年來難得的天才……”

  “暖暖姊的確是鎖匠,可是有那麼厲害嗎?”葉闇月忙碌的手停了下來,“說真的,我不太了解我家老大的感情事,他從來不提的,我只知道他大學時被女朋友甩了,那個女朋友大他兩屆,一畢業就出國留學……那個女朋友就是暖暖姊。剛開始她回來時,老大還很生氣,現在他們兩個連會不會死灰復燃都不知道……”

  “那是你神經太粗沒感覺到吧?”楊惟妮白他一眼,“暖暖姊剛到的時候,你都沒看見老大看見你餵暖暖姊吃菜時那個表情,嘖嘖,活像要把你生吞活剝,拆解入腹。”

  “我只知道老大生氣了,我以為他是因為暖暖姊回來得太突然才生氣的。”葉闇月一愣,他人來沒想過老哥那天的火氣是針對他的。 “不會吧?我……我沒想過要對暖暖姊怎樣啊!我只是……”

  “我知道,老大也知道,不過理智知道,情感不一定可以這麼理性啊。”楊惟妮把雜誌翻到報導那一頁,“你看。”

  葉闇月擦擦手後拿過來一瞧。 “天才開鎖高手……是世界知名的鎖具公司ASSAABLOY集團中鮮見的東方臉孔……是警界有名的人物……還是個大美女……”他把一些關鍵詞句念出來。 “切,沒有照片怎麼知道她是不是美女,也沒寫名字啊!”

  “有啊,這串字母就是她的名字。”

  “這個拼音怎麼發?軟軟?揉揉?喘喘?”葉闇月兩道濃眉糾結。 “暖暖姊的英文名字是什麼?”

  “不知道。”楊惟妮指著其中一段文字,“你看這裡,記者寫的。”

  “A大財金系畢業……咦,這不是老大的學校嗎?”兩千看畢業的校友……老大是零二年畢業的,這個開鎖高手是老大的學姊……你覺得老大有多少個學姊會不在金融界服務,跑去國外當什麼開鎖高手? ”葉闇月開始懷疑起這個連名字拼音都很奇怪的開鎖高手是曾戀暖。

  “我是知道很多人畢業之後不一定會從事與自己本科系相關的工作,不過這個……嗯……”楊惟妮以眼神示意男友。

  “嗯,搞不好真的是喔!”

  “報導是一年前的,明天你問問老大跟暖暖姊吧。”楊惟妮看著桌上那個已成形的飾品,“這是新作品嗎?”

  “不是,是老大教我做給暖暖姊的。”葉闇月握住女友欲碰觸的指尖,“別碰,這是護身符。”

  “跟我的戒指一樣嗎?”楊惟妮伸出右手的小指,上頭有隻精巧、銀製的祖母綠尾戒。

  “嗯。”葉闇月笑著吻上她微彎的唇。 “做好之後還得用水淨化過才能給老大。”

  “老大對暖暖姊其實很用心啊,可是他們怎麼一天到晚吵架?”楊惟妮不解的問。

  “也許那是他們兩個人相處的模式囉!”葉闇月笑道:“他們兩個誰也不肯先低頭,也許就要像我們一樣有個彼此表白的契機才會坦承吧!”

  楊惟妮也笑了,“我去做報告,你別忙得太晚。”

  “嗯。”

  楊惟妮才走離沒兩步,門鈴響了。

  “這時候誰會來啊?”她腳步一轉,前去開門。

  門一開,是葉熾暘。

  “老大?”楊惟妮訝然地讓開身讓他進屋。

  “我鑰匙掉了。”葉熾暘沒想到早上他才提醒過曾戀暖,下午他就把鑰匙弄丟了。

  “你竟然會掉了鑰匙,真稀奇。”葉闇月在他坐下時把鑰匙丟給他。 “暖暖姊不在家裡嗎?”

  “她應該還在店裡吧。”葉熾暘朝為他倒了杯飲料的楊惟妮笑了笑。 “怎麼問起她?”

  楊惟妮把空間讓給他們兄弟倆,回房去趕報告。

  “沒有,我是想你鑰匙掉了,找暖暖姊應該比較快吧,你還沒把爸媽的鑰匙給她嗎?”

  “給了。”葉熾暘輕嘆口氣,“不過我不想找她。你有匯錢去我的賬戶嗎?”

  “沒有,需要嗎?”

  “不用,事情解決了。”葉熾暘沉思著道:“不是你,難道是曾戀暖?”

  “怎麼了?”葉闇月坐到兄長對面,關心的問。

  “我最近有點周轉不靈,今天早上,我的營業員跟我說因為賣壓太大需要補錢,結果中午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說錢已經匯進來了,問題是我還在籌錢。”

  “有人幫你把錢補進去了。”葉闇月忽然想到那則報導,“有可能是暖暖姊。”

  “問她是問不出結果的。”葉熾暘沒有把握能再一次像早上一樣把她逼到角落迫她說出實話,況且,他也沒有問出多少實話來。 “不過不是你就是她了,她早上聽到我跟營業員講電話。”

  “缺多少?”

  葉熾暘伸出手掌。

  葉闇月揚眉問:“五百?”

  葉熾暘點點頭。

  “台幣?”

  葉熾暘搖搖頭。

  葉闇月倒抽口氣。 “真的很多。”

  他老哥不僅涉獵台灣的股市,歐美的股市也涉獵,所以不是台幣想必就是歐元、美金之類的。

  兩兄弟共同的疑惑是,一個堅稱自己身無分文、無依無靠的人,可以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來嗎?

  “老哥,你有幾個同系的學姊出國留學是學開鎖的?”

  “只有曾戀暖。”

  “喔。”葉闇月起身把那本雜誌拿過來。 “你看。”

  葉熾暘接過,詳讀報導,愈讀面色愈凝重。

  “怎麼樣?”葉闇月在他放下雜誌時問。

  “曾戀暖的確是從小就立志要當鎖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她還上大學念財金,但是她的夢想確實是鎖匠。這上頭的個人小傳也很像是她的經歷。”葉熾暘將雜誌合上,看看封面,以人物專訪著稱的雜誌竟然沒有以訪問的人物為封面。 “只是那個拼音是怎麼回事?我竟然拼不出正確的發音。”

  “不中是你,我也不行。”葉闇月念了好久還是念不出那個拼音。 “不過,那不是重點。”

  “嗯?”葉熾暘揉揉眉心,“怎麼?”

  “如果暖暖姊真的是這個開鎖高手,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從來沒相信過她說的話。”

  “包括她說是回來找你的這些話?”葉闇月追問道。

  葉熾暘眼神凌厲地掃過弟弟的臉,“現在是逼問大會嗎?”

  “當然不是,身為弟弟,我突然發現我太不關心你的心靈狀態了……”

  “我的心靈很健全,而且你問的跟我的心靈半點關係也沒有。”

  “有啊,怎麼沒有?欸,老大,如果你還很愛暖暖姊,為什麼不肯擔承呢?”葉闇月問道。

  “有那麼明顯嗎?”葉熾暘不再像之前一樣激烈的否認,反倒遲疑的問。

  “至少你不是一個把人趕出去後還會再帶回來的人,也不是一個會任由別人自由來去你房間的人。”更別提為她情緒失控,暴跳如雷了。 不過這句和衣而臥葉闇月可不敢說出口。

  “是,我是愛她,我還在傻傻的等她。”葉熾暘苦澀的說,“但是那又如何?不論怎麼試探、怎麼逼問,她都只會裝瘋賣傻,更別說這個什麼貧窮的把戲……如果她真的是回來看我的,為什麼又要這樣擾亂我呢?”

  “也許是因為你並沒有也把你的真心表示出來的緣故。”葉闇月小心的斟酌字句。

  “真心?她為什麼不先表示?並不是我對不起她。”葉熾暘一想到就滿肚子火。 “我卻像個笨蛋為她擔心、難過。”

  “先愛的就先輸囉!”葉闇月同情的看著兄長,“而且,我覺得暖暖姊是故意要逼瘋你的,畢竟你平常太悶了。”

  葉熾暘瞪著他。

  “好吧,你大學時跟暖暖姊交往的時候,她也是這麼無厘頭嗎?”葉闇月回想著最近曾戀暖是怎麼纏他老哥而且把他逼得失去理智的樣子。

  葉熾暘沉默半晌才悶悶不樂的說:“她以前比較正常,雖然跟現在差不多,可是稍微正常一點。”

  “但是?”葉闇月聽出兄長有後話。

  “但是現在的她比較可愛……夠了,我不想再談下去了。”葉熾暘的臉不禁紅了。

  “老大……”葉闇月掩飾不了嘴角的笑意。

  “什麼都別說。”葉熾暘打斷他的話。

  “你有想過,如果暖暖姊沒有出國留學,你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真熟悉,像是藍上人跟她家那個打網球的問題。”葉熾暘嘲諷地笑道。

  “這是個遇到昔日舊情人,發現自己現在還愛著對方時都會想到的問題。”

  “太好了,竟然是我弟弟在開解我。”葉熾暘手一攤,無可奈何的嘆氣。

  “本山人可是很少開班授課的。”葉闇月雙手在胸前交抱,笑道。

  葉熾暘扯動嘴角,點了根煙,“老實說,如果八年前她沒有出國留學,我想我們如今應該不會在一起。”

  他不得不承認,畢業、當兵真的是人生中的重大階段,當了一年多快兩年的兵之後,他都快要不能融入社會了。 他想,那時曾戀暖如果沒出國,恐怕也會兵變,因為當兵就像被關在監獄裡,即使能夠接收到外界的訊息,但基本上和外界還是有隔閡的,而已經踏入社會的她會不會遇到另一個比他條件更好的成熟男人,他也不知道。

  就算沒有兵變,他也知道自己的職業在現今社會裡屬於冷門,要不是他太會靠股市跟房地產賺錢,還必須遵從若是收費替人驅魔就會被雷劈死的祖訓,老早變成神棍了。

  “人家都說女人是男人的裝飾品,可是男人何嘗不是女人的裝飾品呢?誰都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光鮮亮麗、收入豐厚吧?”

  即使現今男女平等,然而女人總是想找個堅實的臂膀依靠,葉熾暘完全不認為八年前的自己能做到這一點,何況曾戀暖從小到大最接近夢想的時候就是在八年前,如果她不去,是否就此悔恨一生? 又或者他們之間沒有斷了聯絡這麼久,又或者當時他們沒有分手,如今的情況是很難預料的。

  命運、緣分,總愛開人玩笑,抓得太緊會窒息,抓得太鬆又會溜走。

  “這倒是,這是對女生來說最實質的保障了。”

  “如果她一直留在台灣,我們遲早都會面對這樣的問題。”

  “現在就不會嗎?”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現在我有信心一點了。”

  葉闇月張大了嘴,“老、老大,你也有這種沒自信的時候啊!”

  葉熾暘聳聳肩在。

  “我是不太了解暖暖姊啦,可是以她的性格,她會這麼容易受到環境或是別人的影響嗎?”

  “不容易。”葉熾暘笑了,“但是沒辦法,我剛退伍的時候就是這麼自我質疑。”

  “幸好我腿斷了,不用當兵,不然就跟社會脫節了。”

  “你現在是跟社會連接多少了?”葉熾暘挑眉諷刺弟弟。

  葉闇月皮皮地笑了,“好了,你不回去煮飯嗎?暖暖姊現在可能已經在家裡敲著碗等你了。”

  “我怎麼覺得你把她說得像乞丐?”葉熾暘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嘆口氣站起身。 “我實在是想不起來鑰匙到底掉在哪裡了。”

  “我想是因為你一直為錢的事煩惱,所以……”葉闇月做了個“就是如此”的表情,“反正有人替你解決了,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暖暖姊。”

  “我會問清楚的。”

  “明天你要在家裡等我開門。”葉闇月送他到門口。

  葉熾暘微微頷首,笑著離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8:20

第九章
  
  葉熾暘一走出門,手機便響起。

  “喂?”

  “熾暘。”是曾戀暖。

  “怎樣?”葉熾暘朝停車處走過去,與行人擦身而過。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他等了好一會兒才道:“曾戀暖,你啞啦?”

  “沒、沒有啊。”曾戀暖這才開口。

  “什麼事?”他一邊尋著口袋裡的車鑰匙,一邊把弟弟給他的家門鑰匙放進口袋,因為只有一隻手能動作,因此顯得格外笨拙。

  曾戀暖又是一陣沉默,但這回她在葉熾暘受不了之前開口:“沒什麼啦,我肚子好餓,你快點回來!”

  “什麼啊,我有義務養你嗎?”葉熾暘破口大罵。

  “當然有啊,餵飽老婆是老公的責任啊!”曾戀暖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竭力在掩飾內心的激動。 “吶,快回來嘛,我真的好餓,一個人在家很寂寞的。”

  “你今天不會一天沒出門吧?”葉熾暘質疑,在感受到手機那端她的遲疑後又問:“你不是說要做事業?事業哪有兩天被魚三天曬網?”

  “我今天有去開店啦!可是我很掛心保險箱,所以提早回來……”

  聽她提到保險箱,葉熾暘頓了頓,“結果呢?打開了嗎?”

  曾戀暖沉默得更久了,“沒有……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跟我說裡頭放了什麼呢?”

  “放我最重要的東西啊。”

  “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就在裡面,打開了就看得到啦。”

  意料之外地,曾戀暖沒有再跟他起爭執,只是鬆了口氣,“我、我好像白癡。”

  “怎麼說?”葉熾暘聽出曾戀暖語間的淚意。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有種感覺,好像你發生什麼事了……”曾戀暖哈哈大笑,“現在講出來好像我是笨蛋,操這什麼莫名其妙的心啊!”

  “我很好,事情都解決了,心情很輕鬆。”葉熾暘微斂眼睫,掩去眸裡蓄滿的濃濃情感。

  “是嗎?那就好。”曾戀暖笑道。

  “嗯,今天遇到善心人士捐款給我,讓我度過危機,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要是我知道了,一定好好答謝她。”

  葉熾暘終於成功將車鑰匙取出,所家裡鑰匙放進口袋裡了。

  果不其然,曾戀暖結巴了,“有、有的人就是為、為善欲人知的嘛!也、也許那個人就是不希望你、你知道他是誰囉!”

  “也是。”葉熾暘沒有反駁她的話,心裡卻更加篤定那個人是她。

  “那你快回家啊,我真的好餓呢!”曾戀暖聽他似乎沒懷疑到她上頭,因而大為安心的嬌聲道。

  “家裡有泡麵。”葉熾暘嘴角微揚地說。

  “我才不要,我要吃你煮的東西上,這樣才有夫妻的感覺啊!”

  葉熾暘撇撇嘴角,不置可否,眼裡卻是滿滿的笑意,“我現在回到山上也要一小時後了,你真的餓了就先隨便吃點東西填肚子。”

  曾戀暖沒有回應,過了半晌,才略微哽咽的應道:“嗯,等你。”

  “嗯。”葉熾暘收線後輕嘆口氣,打開車門才要上車,腦後忽然遭到重擊,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識。

  另一方面,曾戀暖在他掛斷電話後,還拿著嘟嘟響的話筒,好一會兒才放下。

  她視線迷濛地撫摸著保險箱裡的東西上,卻不敢將它拿出來,生怕一拿自己沒辦法照著他原來的排列放好,他會發現其實她早就把保險箱打開,接著也會發現她耍賴說打不開只是為了要從他口中聽到答案,逼他承認對她的心意,即使他的心意是如此的明顯。

  他們兩個啊……誰也不肯先低頭呵! 明明愛著對方,最重要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唉……好吧,我已經佔了那麼多次上風,這次還是我先低頭吧!”曾戀暖想起兩人的交往,大學時期葉熾暘也是死不肯跟她說一聲喜歡或是愛,還是她發現後調侃他,他才順勢坦白心意。

  今天晚上她不能再睡著了,她要好好的“進攻”,把他的心防攻陷。

  想著、想著,曾戀暖眸裡的淚隨著笑容緩緩沿著臉頰滑落。

  頭好痛。

  葉熾暘忍著作嘔的感覺以及欲裂的頭痛清醒過來,一睜開眼,眼前還是籠罩著一片黑暗,起初他以為是天太黑或是沒開燈,但周遭的聲音傳進耳朵時,那悶悶的感覺讓他知道自己頭上被罩了什麼東西上,可能是布。

  而他的手腳都被縛住,還好幸運的是有椅子可坐。

  發生什麼事了? 葉熾暘自問,現在的信息並不足以讓他一下子釐清所有的來龍去脈,但足以讓他明了自己被綁架的事實。

  “醒了?”有道女聲小聲的說。

  葉熾暘還沒回答,仍分辨著這個人的聲音,接著另一道低沉的男聲隨即響起。

  “他醒了,我感覺到他的能量。”

  “不行,不行……”那道女聲緊張不已的說,似乎正阻止那道男聲對葉熾暘做些什麼。

  “我最討厭這種假宗教之名殺害我們的兇手。”

  “不、不行!你說要幫我的,你不能反悔!”女聲顯得有些急切。

  葉熾暘心想,他們先前所約定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後腦勺的刺痛讓他的思緒一瞬間中斷,他忍不住用力搖了下頭。

  “啊……”男聲發現他的動作,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

  “熾暘,熾暘……”一具溫熱的女體朝葉熾暘貼了過來,雙手抱住他的脖子。

  一股淡淡的異味竄入鼻端,讓葉熾暘感到不適,幾欲作嘔。

  四周傳來的壓力讓他汗濕衣裳,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現在,他確定綁架他的犯人之一,是個已經質變很久的惡靈,這樣的惡靈身上散發的異味並不會像初質變的惡靈那樣嗆人,有時若是在空氣混濁或是人多的地方,不用點心還真沒辦法察覺這些質變惡靈的存在。

  這些惡靈,通常已經在人世間存活了許久,大多融入了人類社會,能力愈高的惡靈,愈懂得如何隱藏在人類之中,不涉入太多,也從不干涉人類的生活,而且泰半都由那個與天地簽定了契約,約束要管理這些惡靈,他們稱之為“琰月”的大惡靈所管轄。

  現下看來,應該又是一個脫出琰月管轄的惡靈在作怪了。

  回去後他一定要教研馨好好的踹琰月兩下,那傢伙才不會因為耽溺於玩樂,疏於管理這些惡靈。

  “熾暘,你喜歡我吧?你是喜歡我吧?”那道女聲像念咒一般,恐懼地尋求他肯定的答復。

  “傅小姐?”葉熾暘壓下噁心的感覺,認出了她的聲音。

  “熾暘,快說你喜歡我,你從來沒有移情別戀,你是愛我的。”傅文馨急切的要求道。

  葉熾暘一愣,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呃,傅小姐,”若不是雙手雙腳被縛住,他早將傅文馨推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小馨馨,你是得不到他的愛的,你也親眼看見,他愛的是那個打鑰匙的,他不會愛你,你這些年來的付出全都白費了,哈哈哈……”男聲的嘲笑就近在耳邊,像是從傅文馨口裡發出的。

  葉熾暘已經能判定情況有多嚴重了。

  傅文馨邀請惡靈住進她的身體,與她共享身軀——為了實現某個願望,達成某種目的。

  “不是的、不是的!熾暘是愛我的,不然他怎麼會每當我有困難時就出現在我面前呢?是不是?是不是,熾暘?”傅文馨抱緊他,慌亂地問: “那個打鑰匙的女人只是你的朋友吧?你沒有移情別戀,你是愛我的。”

  葉熾暘終於了解,傅文馨邀請惡靈的目的在於他。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她誤會的事,她怎麼會以為他愛她? 除了那天帶曾戀暖去換鎖,為了氣曾戀暖,他才故意跟她有說有笑的閉聊,可是談話時他並沒有說出任何足以讓她誤會的話啊!

  難道是因為他不忍心拒絕她那些加料的點心,她才會以為他也喜歡她?

  傅文馨第一次送點心給他時,他以為那是對房東的善意,很開心的收下了,畢竟他房客很多,他們有時會送他一些食物,他也不會拒絕不收,可是,當他回家後與弟弟還有聞風而來的林妍馨一打開盒子,那隱於其中的執念便照然若揭。

  這樣的東西吃下去對他們來說都是種毒藥,輕則拉肚子,重則被執念影響,做出違背自己的事來,因此,點心他通常都是只收不吃,收下後再丟掉,總比傅文馨拿去給不知情的人吃好。

  “傅小姐……文馨。”葉熾暘放柔聲音喚道。

  “嗯?”

  “你先放開我,好嗎?”他的聲音十分柔和,“我的頭好痛。”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把你帶回來……很痛嗎?”

  傅文馨才開口,葉熾暘立刻感到身上的重量消失,身邊則有人圍著他繞圈圈。

  “嗯,很痛,如果可以,你把罩在我頭上的東西拿掉,幫我看看傷口好嗎?”他輕柔的哄著她。

  “好好好……”傅文馨迭聲應好,卻在下一瞬間狂笑了起來,“哈哈哈……你想騙她替你鬆綁?別傻了,葉熾暘,你在我們之間很有名的,雖然不比林家白系那對小情侶,可是也夠嗆了,我好不容易抓到你,你別想有脫身的機會啦!你是我的嘴邊肉了你知道嗎?吞了你,我可以好一陣子不餓了,哈哈哈……”

  “你不怕琰月嗎?”葉熾暘心一沉,知道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魚,任其宰割。 然而,面臨這生死交關的時候,他心裡想的竟然是曾戀暖像前陣子很流行的一齣日劇的女主角那般,捧著空碗蹲在家門口等他回家煮飯的畫面。

  “吃了你引來林家白系那些人,一併把他們吃了,我還會在乎'他'嗎?哈哈哈!這個女孩子真寂寞啊……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生活,不停的被男人、被朋友騙,結果竟然是你的出現讓她有了一絲生機,可惜啊可惜,我守了這麼久,就等著她跳樓自殺啊……”男聲的話語中充滿了遺憾。

  “你等她自殺,好吃了她嗎?”

  “吃了多可惜,這麼寂寞的靈魂,顏色特別漂亮,我想……收起來……”

  葉熾暘聽出這個惡靈言語間的異樣,心中一動,來不及反應,他的脖子即被一個強大的力量扼住。

  “是你破壞了這一切!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男聲變得激昂了起來,“那天我就要拿到她的靈魂了,是你……是你!”

  關他什麼事? 他怎麼知道自己哪天會跟傅文馨見面,還礙了“他”的事咧! 葉熾暘知道自己一向讓惡靈很感冒,但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落入惡靈手中動彈不得,更沒想到他會因為傅文馨而被綁架。

  他腦中閃過許多咒語與魔法陣,無奈沒有十字架這引起媒價在手,他的咒語與魔法陣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身體的痛楚漸漸凌駕他的思緒,變成腦海裡唯一的訊息。

  “不……不要……”

  傅文馨的聲音微弱的響起,同時,葉熾暘也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量輕了些,讓他獲得喘息的機會。

  “他根本不愛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你!我替你殺了他,死人就不會背叛你了!”男聲大吼。

  “不會的,熾暘興地背叛我!他只是一時迷惘,根本不愛那個打鑰匙的。”

  “別傻了,沒人愛你的!”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葉熾暘暗施巧力,掙脫束縛雙手的繩子,趁著他們爭執時拿掉頭套,自口袋裡掏出一條十字架項鍊,還有一小瓶聖水,他心裡很明白這樣的“傢俬”是完全不夠的,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以聖水淋濕十字架,用自十字架上滴落的聖水畫了一個小小的魔法陣,一邊默念咒語欲趨動它,一邊看著傅文馨一人抱著頭繞圈,嘴裡不停地轉換男聲與女聲,吵得不可開交。

  之後,葉熾暘握緊十字架,“傅……文馨……如果……你不愛你自己,這個世界上,你找不到愛你的人……”

  爭吵聲忽地停止,她顫抖著身子,放下抱著頭的手,目光閃爍不定地望向他,“你、你怎麼……”

  “我說了,他會背叛你!”傅文馨忽然五官猙獰地吼道。

  “不會!熾暘,你乖,你坐下……你不要走……不要走……”接著她又滿臉淚痕,以破碎的哽咽聲要葉熾暘照她的話做。

  “文馨,這是你想要的嗎?”葉熾暘凝視著她,以肩膀抹去頰上的濕意,分神看了下,是血。

  他深吸口氣,腦後的劇痛讓他時而清醒進而昏沉。

  傅文馨噙著淚,惶然地搖著頭,“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文馨,你想清楚,這是你想要的嗎?”葉熾暘退後一步,踏進魔法陣內,繪有咒語的魔法陣隱隱閃現白光。

  “我想要什麼?”傅文馨抱住自己,“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殺了他,你想要的就可以全部拿到。”

  “熾暘……”她可憐兮兮的喚著。

  葉熾暘眨眨眼,抬手擦去眼前的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殺了他!你想想以前的你,多可憐啊,男朋友騙光你的錢,要你背債,女朋友群起欺負你,要你當奴隸,上司不重用你,爸媽遠在鄉下,連路邊的小狗都對著你吠……沒有人理解你的寂寞,沒有人同情你,在乎你,可憐你……”男聲不斷地道。

  “不要再主了……不要再說了……”傅文馨低喃著,脆弱得像玻璃娃娃一碰就碎。 “熾暘會愛我的,他會愛我的,他會的……”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不穩靠的浮木般,她祈求地望著葉熾暘。

  葉熾暘閉閉眼等待熬過這一波身上的痛楚,他回望著她,心知只要回應她的祈求,他便能輕易地將她自惡靈身邊帶離,但是,這不是方法,如果她學不會自己選擇站起來,這一切都是白搭,她還是會不斷的邀請惡靈,不斷希望別人為她做點什麼。

  “如果你不愛你自己,這世界上就沒人能愛你了。”葉熾暘一句輕聲細語,卻有如鐘聲般響亮。 “別人愛你真的那麼重要嗎?你都沒有自己的理想跟夢想嗎?”

  啊,這多像是曾戀暖與他的寫照啊! 葉熾暘的心定了下來,微微一笑。 所以,他才會這麼愛她,分開了八年也放不了手。

  “看吧!如果他真的愛你,會連一句愛你都不肯說嗎?”男聲接著喊道。

  “文馨,你不愛自己,別人怎麼愛你?人必自救而後人救之,現在對你伸出援手,只會加速你的毀滅。”

  葉熾暘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一次的援手不夠、兩次、三次……那個人永遠學不會怎麼站起來,到最後身旁的人放棄了他,他反而埋怨旁人為什麼不肯救他,不肯愛他。

  然後,他的人生就在這一遍又一遍的循環中漸漸走回終老,或者,走不到終老。

  到最後,拯救得了一次,卻拯救不了無數次。

  葉熾暘是驅魔人,不是神父,也不是精神導師,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灰色地帶,隨時會將人類拉進可怕的黑暗中,人類常常因為一念之差即鑄成大錯,有輕鬆的道路走,為什麼要走格外艱辛的道路呢?

  但是,只要他們還肯說一句“救我”,葉熾暘即使再猶豫也會伸出援手。

  因為不是每個身處黑暗的人都需要別人的救助,有的人是自甘墮落,有的人只是順從潮流,有的人只是一徑要求他人,可是,也有人是一時偏差,只需要適時有人點醒。

  “我不需要人家救我,我要人家愛我,我要被人愛,被人呵護,被人全心對待……”

  “你還有依靠的不是嗎?你的父母還在鄉下,你忍心讓他們傷心嗎?救救自己吧!”葉熾暘暗示只要傅文馨向他說一句“救我”,他就能夠伸出援手了。

  “這不是我要的……我想要有人可以全心愛我……為什麼我這麼努力了,還是沒人愛我……”

  “沒有人愛你,你可以愛自己。”葉熾暘輕柔地勸著。

  她明顯聽不進去,“為什麼?你不是愛我的嗎?我有困難,你都剛好出現……那天我站在大樓下,想上去跳樓,也是你拉住我的……沒有人對我這麼好……我知道點心很難吃,可是你還是每次都笑笑的接下了,你好體貼,好溫柔,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愛我……”

  傅文馨的聲音與表情漸漸轉變,最後,她的聲音與痛苦的表情逸去,轉為暗冷陰沉。

  “呵呵呵……哈哈哈……葉熾暘,你竟然見死不救,你的修行修到哪裡去了?”

  眼見惡靈已經完全掌控了傅文馨,葉熾暘只有輕嘆口氣,又倒退一步。

  “我本來就不是個熱血的修道人。”他深吸口氣,感覺與後腦的鈍痛可以共存了,“你不是想吃我嗎?來啊。”

  傅文馨停在原地,瞇著眼觀望著他,“你想做什麼?憑你現在的狀況想收服我?”

  葉熾暘覺得清醒與昏沉的天秤已經向昏沉那端傾斜,“我什麼也不想做,你知道嗎?你的那一記重擊真的讓我很痛,現在我只想好好的坐下來休息。”

  說著,葉熾暘真的拖過那把原本束縛他的椅子,頹然地坐下。

  他的頭髮跟半邊臉全是血,看上粗委靡不已,傅文馨懷疑地倒退一步。

  兩人對峙了好一會兒,傅文馨才上前一步。 葉熾暘沒動作,呼吸也十分輕淺,入氣少出氣多,這讓傅文馨又上前一步,再一步,一腳踏進了他畫的魔法陣內。

  她忽然驚覺不對勁,才要退開,手就被葉熾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結果她整個人被魔法陣籠罩,動彈不得。

  但是,魔法陣的影響力只持續不到兩秒便停止運作。

  一時之間,傅文馨與葉熾暘都有些愣住。

  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情勢,一下子又逆轉過來了。

  葉熾暘原本不是很好的臉色這下子變得青紫,“怎麼……”

  “連天都不幫你。”傅文馨伸舌舔舔唇,“我得好好想想,要怎麼享用你才好啊……”

  葉熾暘沒有理會那個惡靈,他滿腦子都是為什麼魔法陣不能動,後來他才發現原來魔法陣的圖形上面有他的血,是他的血阻斷了它的力量。

  這下子……真的是天要亡他了……

  葉熾暘已經沒有能耐再做另一個魔法陣甚或是讓十字架變成劍來防禦了,他呼吸不順地任由傅文馨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舉起。

  傅文馨身上掩飾不了的異味加重了他的昏眩。

  “哈哈哈……小馨馨,我這就把他吃了,當我變在他,就可以愛你了,哈哈哈……我好聰明……小馨馨,你可以不要哭了……”傅文馨狂笑著將額頭與葉熾暘的額頭相抵,有種力量在無形之間自傅文馨身上傳遞至葉熾暘身上。

  葉熾暘本能的排斥,卻無力抵抗,紛雜的畫面在腦海裡像風車般快速地轉動,最後停留在曾戀暖的笑臉上。

  戀暖……戀暖……他心裡不斷呼喚著。

  意識隨之遠揚,葉熾暘只能任由惡靈入侵。

  這時,砰地一聲巨響自門口傳來,伴隨著大量的煙塵與曾戀暖的吶喊……“把我的男人還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8:37

第十章
  
  有人大叫著,而且叫的內容不堪入耳。

  “@#$%&……都是你們阻止我進去救熾暘,他的傷才會這麼嚴重!”

  有人開口辯解,但是氣勢很微弱。

  “欸,暖暖姊,比這個還驚險的場面我們都經歷過,我們以為老大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了啊,而且我們如果那時貿然跑進去,打斷老大的專注力,那不是更危險嗎?”

  “危險個屁!我從來就不信這些什麼鬼不鬼、神不神的東西!眼見為憑,你們現在就驅魔給我看啊!”

  “暖暖姊,就算有魔,也都被你吼跑了……”

  “還耍嘴皮子!要是熾暘有什麼差錯,你們每個人都給我陪葬!”

  顯然的,曾戀暖已經氣得失去理智,連這種話都罵得出口。

  葉熾暘幽幽轉醒時,但聽見曾戀暖與葉闇月正在說話,正確來說是曾戀暖在發飆,而葉闇月難得的只是在受不了時反駁兩句,楊惟妮跟林妍馨在一旁跟上回他曾經見過的那名警察說話,床邊則坐著正含笑望著他的白昀易。

  他眨眨眼,看向白昀易,想說些什麼可是才稍微一動,他全身就像被什麼打過一樣疼痛,他的眉皺得更緊,因此牽動腦後的傷,更讓他難以忍受。

  白昀易撫著他的頭,示意他別動,又示意他安靜地看著曾戀暖。

  葉熾暘收到他的訊息,因而在不擾動其它人的情況下凝視著她。

  曾戀暖正在氣頭上,沒發現葉熾暘已經醒了,她像頭失控的暴龍,直朝葉闇月大吼大叫,什麼難聽話都罵盡了,還夾雜著不知是什麼國家的語言,雖然葉闇月聽不懂,但是能從她的語氣判斷絕不是什麼“你好嗎?”、“我很好,謝謝,你呢?”之類的話。

  此時,她正逼著葉闇月實地把“魔”驅給她看,讓葉熾暘啼笑皆非。

  “哎呦,暖暖姊你饒了我吧!這種東西本來就存乎一心的,又不像科學那樣有公式、算式還有結果。而且你也看見了,哪個柔弱的女孩子可以那麼容易單手就把老大這個成年的男人舉起來?一定是有不知名的力量趨使啊!”

  “那又怎樣?我現在氣的是你們竟然以為熾暘傷成那樣可以自己處理那些狀況,自己處理個頭啦!要不是我堅持用炸藥把那扇打不開的鬼門炸開,熾暘早就死在那個女人手上了!”

  一想起當時的情景,曾戀暖的手便不停地顫抖。

  葉熾暘整晚沒有回家,她詢問葉闇月跟林妍馨,但是他們都說沒有見到他,後來,他們找到葉熾暘的車子——幸好還沒有被偷開走——發現附近有血跡與凌亂的腳印,她察覺事情不對勁,馬上報警,並且動用關係請來一隊人馬幫他們尋找葉熾暘的下落。

  最後,他們在路旁的監視錄像帶認出襲擊葉熾暘的人竟是傅文馨。

  大隊人馬立即來到傅文馨的住處,曾戀暖心急如焚,早就想用暴力破壞那扇不知為什麼就是打不開的門,即使門鎖已經解開了,門還是有如磐石般動也動不了,然後,葉闇月好像感應到什麼,便要他們靜觀其變。

  警察裡有人認識葉氏兄弟,也有人知道林妍馨,因此知道他們的特別之處,都願意按兵不動,只有曾戀暖一直執意在破壞那道門進入傅文馨的住處。

  幸好她堅持,不然葉熾暘大概已經送了命。

  “所以,你到國外負笈取經八年,開個門竟然要用炸藥?”有道熟悉無比的聲音輕輕地問。

  盛怒中的曾戀暖沒發現跟她對話的人已經換了,直覺的回道:“對!老師說過,真的找不開就來硬的!”她邊說邊轉過頭,“炸藥算什麼,我連……嚇!”

  她的舌頭瞬間打結,表情變幻不定,最後,她眼眸含淚,嗚咽一聲,像偶像劇裡那些總是將妝化得美美的女主角,哭時還能不讓妝花掉般,淚隨著身子的移動甩出美麗的弧形,衝到病床旁,再柔情萬千地喚出一聲:“熾暘——”

  她的叫喚是如此的真誠且充滿愛意,但葉熾暘卻輕輕地皺起眉頭,“這是哪出?”

  “什麼哪出?”曾戀暖維持的表情一瞬間有些碎裂,但在見著葉熾暘明了的眼神後,她一整心情,翹起小指以被子的一角擦擦眼角看不見的眼淚,“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昏迷了三天呢!醫生都快宣告你腦死了,嗚嗚嗚……”

  方才還生龍活虎地罵著人的曾戀暖一下子成為偶像劇中的女主角,這樣的角色轉換著實讓葉熾暘之外的所有人瞠目結舌。

  尤其是廖兼協,他從沒想過她除了是個開鎖高手之外,還是“北島麻亞”,那個漫畫中擁有千張面具的千面女郎。

  “頭好痛……”葉熾暘眉頭糾結,痛苦的模樣讓曾戀暖立即擔憂的上前。

  她疼惜地撫著他蒼白的臉龐,“去叫醫生來。”

  葉闇月得令,立即衝去護理站找人。

  “我睡了三天?”葉熾暘問這話時是看著白昀易的。

  白昀易笑著點點頭。

  “三天,你把月整得很慘呵!”葉熾暘好笑的望著曾戀暖,也看向湊過來的林妍馨與楊惟妮。

  “哪有!我忙著擔心你,怎麼可能整人!”曾戀暖眨眨眼,但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低下頭擦去淚水,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老大,你覺得怎麼樣?”林妍馨問道。

  葉熾暘深吸口氣,“頭很痛,很餓。”

  “我、我去幫你買點吃的東西。”曾戀暖自告奮勇地離去。

  葉熾暘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之後看向白昀易。

  白昀易向林妍馨與楊惟妮示意,兩人點點頭,跟在曾戀暖身後離去。

  “想問什麼?”白昀易微笑問道。

  提到傅文馨,葉闇月難得地沉默不語。

  葉熾暘見狀,看了眼白昀易。

  白昀易也沒有說話,只是朝坐在沙發那兒,從葉熾暘醒來後便開始整理資料的廖兼協點了下頭。

  廖兼協起身來到病床旁,“葉先生,你好,我姓廖,暖暖他們都叫我奸險。這個案子……嗯,可大可小。”

  “傅小姐的情況呢?”葉熾暘問道。

  “她也在醫院裡,精神科。”廖兼協輕描淡寫的說:“你知道的,惡靈附身這種事雖然玄,可是辦案需要證據,而她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我們請醫生評估過,只能先讓她住進隔離病房。”

  “所以你所謂可大可小的意思是?”

  “傷害罪或是謀殺罪。”廖兼協點到為止。 “暖暖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警方嚴辦,不過,這一切都要看你。”

  葉熾暘沒有立刻回答,“我得考慮一下。”

  “最好忙告訴我們。”廖兼協示意他會幫忙,但所能幫的忙也不多。

  葉熾暘表示他明白。

  “等你狀況再好一些,我會請人來做筆錄。”

  “謝謝。”

  “別客氣,暖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在瑞典很受她照顧的。”廖兼協笑道,雖然那種照顧很嚴苛。 “要不是她,我也不太可能修業完成,她真的是個很棒的人。”

  葉熾暘嘴角微揚,“還是謝謝。”

  廖兼協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麼了,他看向一旁的葉闇月與白昀易,兩人均同情的看著他,更讓他發覺自己剛剛失言了,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呃,我如果說錯了什麼話,我道歉,可是請你千萬別跟暖暖說,不然這學期請她來授課就沒望了。”

  “授課?”

  “有她這樣的高手,光是聽兩小時的課就等於我教那些笨蛋兩個月了。”廖兼協接下來將曾戀暖在國外創造的種種事蹟當故事說了一次。 “……要不是她受了傷,真不知道她何時才會回台灣……”

  “廖奸險!”曾戀暖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打斷他的話。

  “啊,暖暖,你回來啦!”

  曾戀暖瞪視著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瞪穿兩個洞。

  “我、我想起來我還有課,先走了!有空再聊!”廖兼協火速整理好資料,飛也似的離開病房。

  葉熾暘面無表情地看著氣急敗壞的曾戀暖,然後對白昀易與葉闇月說:“我想單獨跟她談談。”

  兩人都無異議地帶著各自的女友離開。

  “怎麼了?”才剛跟著曾戀暖和林妍馨走進來的楊惟妮小聲的問男友。

  “出去再說。”葉闇月拉著她快步走出病房。

  曾戀暖心虛地把食物放在病床旁的桌上,“我買了清粥小菜,有特別請老闆娘煮稀一點,還有魚湯,另外還有麵包、蛋糕……”

  “我吃得了那麼多嗎?”葉熾暘打斷她的話。

  “吃不完我會幫忙呀,不怕。”曾戀暖將粥打開,倒入碗內,“放涼點再吃。”

  他看著難得如此賢惠的她,合了合眼,“我實在很不想在剛醒的時候跟你談事情。”

  “啊,那就別談呀!”她輕快地道。

  “但不談的話,你很快又會混過去。”葉熾暘示意她幫他把床頭抬高。

  曾戀暖不禁在心里大罵廖兼協多話。

  “所以?”葉熾暘直視著她,要她給他一個解釋。

  曾戀暖嘟起嘴,為難的看著他。 見他十分有耐心的等著,不消多時,她敗下陣來,只好嘆口氣道:“不管奸險說了什麼,我想都是真的,如果他沒有太過誇大其詞的話。”

  “那受傷是怎麼回事?”葉熾暘才不想管曾戀暖這八年在國外發展得多好,他想知道的只有兩件事。

  “那是我放年假之前的事。我被同事從機場拖去,要我幫忙開鎖,好像是某個執法單位想查哪個富豪的犯罪事項,因此私下請我們幫忙。我完成任務後正要離開,那個委託我們的……叫他官方人士好了,那個官方人士窩裡反,原本他是想得到富豪收藏的畫作,並不是真的想調查富豪的犯罪行為……總之我中了一槍,博格……我在瑞典的同事也中了一槍,我們兩個比較幸運沒死,其它的同事沒有我們那麼好運,我的年假也在這場意外裡泡湯了。”

  “我以為北歐的人都比較平和。”葉熾暘揚起眉,下了這樣的結論。

  “是平和一點沒錯,但人還是人,只是犯罪機率低了一點而已。”曾戀暖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我躺了幾個月,最後決定辭職回來台灣。”

  “嗯。”葉熾暘輕應了聲,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所以你回來後為什麼找我?”

  曾戀暖頓時臉紅得像蘋果,“因為我愛你啊,所以我回來後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你。”

  “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啊!”曾戀暖低著頭不看他。

  “哎,頭好痛,醫生說我不能受刺激,不然很容易腦出血……”葉熾暘皺著眉頭,一臉痛苦。

  “你沒事吧?我去叫醫生來!”曾戀暖急切地抬起頭,摸摸他的頭和臉,顯得不知所措。
  
  她才要起身去叫醫生,葉熾暘便喚住她。

  “暖暖,你為什麼回來?”

  曾戀暖癟著嘴,祈求地望著他,還在掀與不掀底牌之中掙扎。

  “唉,我想我這一生都沒有機會聽到你的真心話了……我明白的……我尊重你的意願。”葉熾暘合上眼,病虛的模樣揪痛了曾戀暖的心。

  “你故意的。”她只好投降。

  他將左手心朝上,對她微笑,於是她嘟著嘴將手放在他的掌心,與他相握。

  “這次受傷,讓我想了很多事,我的人生一直朝著那個目標走,我也很高興能夠完成夢想。能擁有今天的成就,我犧牲了很多,但是我心裡明白,即使我再努力,達到多高的成就,我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回到國小五年級那個時候,救回我媽媽。”

  葉熾暘聽到這裡,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受傷讓我停下追求更高成就的腳步,也讓我看清了心裡最深處還住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熾暘。”

  葉熾暘的表情變了,“都八年了……八年了嗎?”八年才讓她看清這個事實?

  “所以我才回來看你……想知道我們有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葉熾暘微斂眼眸,沒有說話。

  “我很怕經過了八年,也許你已經結婚,有了小孩,或是已經有穩定交往的女友了……不過,以我對你的了解,我寧可相信你還在等我。”曾戀暖卸下了偽裝的面具,握住他的手,“八年前,我很愛你,也不楊過沒有你的生活,可是,如果我不去圓這個夢,我會一輩子遺憾,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

  葉熾暘苦笑著問道:“如果你沒有受傷,我想你真的不會回台灣吧?”

  曾戀暖抿著唇輕點了下頭。

  “這麼說,我在你的心目中不是最重要的?”

  她頓了下,似乎考慮著要怎麼說才不會傷害他。

  “我要聽實話。”實話傷人,但他也不願意躲在美麗的謊言裡。

  “嗯……嗯……”曾戀暖進退維谷地嗯嗯哼哼了一陣後才道:“對呀,你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可是沒有你,我會很不好過。”

  葉熾暘失笑,“什麼啊,我是雞肋嗎?”

  “沒有那麼慘啦,可是你若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曾戀暖咬著下唇,皺著鼻子坦承。

  其實葉熾暘一直知道的,在曾戀暖的心目中,他永遠排不上第一名,但是換個角度想,雖然不是她心目中的第一名,卻是她唯一的男人,這樣不也是極好?

  “我都等了八年了……”葉熾暘終是軟化,“實在沒力氣再等八年。”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他們彼此都明白,他還是會繼續等下去,等到斷情絕愛,等到齒危發禿。

  “我想,應該也不會再有另一個八年讓你等了……因為我回來啦!”曾戀暖羞澀地笑了笑,“欸,別這麼正經嘛,我都快哭了。”

  “難得有機會這麼正經,你還像全身長蟲一樣不自在啊?”葉熾暘嘆息。

  “人家會害羞,對著你講不出話,就不能看見你的各種反應跟表情啦!那多可惜!”她撒嬌道。

  他微笑著拉拉她,她輕嘆口氣,傾身吻上他的唇,輾轉悱惻,情意切切。 一吻暫歇,她的額頭抵著他的,在彼此的眼神深處看見自己的身影。

  就是這樣,沒有肩負世界和平的重責大任,也沒有普天同慶的榮光加持,就只是他和她。

  “我愛你呦!”曾戀暖紅著雙頰,玩笑似的用指尖搔過他的臉頰。 “我先說了喔!”

  葉熾暘輕輕吻了下她嘟起的紅唇,小聲地在她耳邊說:“我也是。”

  她不滿意地睨他一眼,替他蓋好被子,“好吧,你受傷,我要體諒你。”

  他給了她一個燦若太陽的笑容。

  曾戀暖臉上的紅霞蔓延至耳朵與頸項,拿過半涼的粥,舀了一匙湊近他嘴邊,“吃吃看,如果會想吐就先別吃了。”

  葉熾暘頷首,讓她餵他吃粥。

  “對了,我很窮喔,你要養我喔。”曾戀暖有如妻子一般地交代。

  葉熾暘瞥她一眼,漫應一聲,“嗯。”

  “還有啊,我要搬到你房間去住喔。”

  “嗯。”這是自然的,他們沒道理再分房。

  “還有一件事……”

  “嗯?”

  “保險箱裡的東西……”

  “嗯。”他想,廖兼協口中形容得有如神之手的曾戀暖,肯定已經把保險箱裡的東西看光了吧。

  “雖然我知道你很愛我,可是我打開的時候還是嚇到了,你怎麼把我的黑白畢業照放在最上面,帶用我從瑞典帶回來送你的相框裝著,那看起來很像遺照耶……”曾戀暖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說出口。

  “暖暖。”

  “嗯?”

  見他無奈地看著她,她鼓起腮幫子,不依地停口,隨即,她靠著他的肩,道:“幸好你沒事。”

  “嗯。”葉熾暘聽出她還有後話,因此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答應我,以後不為你自己保重,也要為我保重,我不想再看見全身是血的你了。”她哽聲要求道。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繼續當驅魔人。”

  “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沒有人比我理明白實現夢想的重要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夢想,所以我只求你要保護好自己,平安的回來見我。即使我還是不知道那有什麼好玩,我也看不見什麼魔啊鬼的,可是,你一定要以自己為重,知道嗎?”

  “我會的。”

  “那說你愛我。”

  葉熾暘瞪著她,半晌後忽然道:“欸,我頭好痛喔……好想吐……是不是粥有問題……”

  “餵,葉熾暘,你有沒有擔當,是不是男人啊?一句'我愛你'老要我三催四請,很過分耶!”曾戀暖氣惱的罵著,可是手卻輕柔地撫過他包紮的傷處,替他將床調平。

  他乾脆閉上眼裝睡,徹底逃避。

  她罵歸罵,倒也不敢在他重傷初醒時太過刺激他,因此只好任他逃走。

  但是等他傷好了,嗯哼,不把他搞瘋,她就不叫曾戀暖。

  “我愛你。”他傾身親吻他的耳朵,訴說著愛語。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2-7-13 00:09:00

尾聲
  
  “我說戀暖啊,你怎麼蹲在這裡不進去呢?”隔壁的張太太買菜回來,就見到曾家門外蹲著一個縮著身體的小小人兒。

  極睏的小女孩地抬起頭來,迷茫還略帶睡意的眼認出了張太太,朝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張媽媽,早安。”

  “你怎麼不進屋去呢?”張太太又問了一次。

  “喔,媽媽教我在門口等她。”曾戀暖揉揉惺忪的眼,小聲的說。

  “你等多久啦?”張太太見她疲倦的模樣,料想著曾太太該不會讓她在門外等了一夜吧。

  “唔……”曾戀暖嘟起嘴,偏著頭想了下後搖頭,“我不記得了……”

  “你媽又帶叔叔回家了?”張太太見怪不怪的問。

  曾戀暖面露猶豫,癟著小嘴,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看。”張太太指指地上。

  曾戀暖隨著她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看,只見原本放著她跟母親兩人鞋子的地上多了一雙男鞋。

  公寓的隔音並不好,有時鄰居夫妻或男女朋友吵架,或是開排油煙機煮菜,都很明顯的可以聽見。

  曾家就她們母女兩人,有時候曾太太工作忙,會托張太太幫忙看小孩,只是曾太太雖然不曾讓女兒餓著,卻也沒給過她應有的關愛。 由於年輕貌美,曾太太有不少人追求,常會因為跟男朋友約會而忘了女兒的存在。

  曾戀暖低著頭,輕輕地點了下。 “媽媽說她要跟叔叔談事情,教我在外頭等他們一下。”

  其實街坊鄰居都知道,事情不是這樣談的,只是沒有人會在年紀還小的曾戀暖面前說明談事情跟上床的差別。

  “唉!你媽也真是的,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待在外頭呢?你昨天怎麼沒有來張媽媽家呢?”

  “那時候很晚了,媽媽說過不可以太晚去找你。”曾戀暖十指交握,吸吸一夜吹風下的後遺症——鼻涕。

  張太太嘆口氣。

  “來,起來吧。”她示意曾戀暖起身,將雙手提著的大小提袋先集中在一隻手上,以空出的手來敲門。 “曾太太?曾太太?”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哈啾!”戀暖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張太太伸手撫著她的額頭,“唉,有點發燒,戀暖,你要不要先跟張媽媽回家,我煮點薑湯給你喝?”

  “可是……”曾戀暖望著家門,“媽媽跟叔叔……”

  張太太看眼緊合的屋門,又嘆了口氣,抬手敲著,“曾太太!曾太太開門啊!”

  屋內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張媽媽,媽媽跟叔叔會不會還在談事情啊?”曾戀暖拉拉張太太的衣角,有些怕打擾到母親。

  “什麼事情談了一晚也該談完了吧?最好男人體力這麼強……”最後一句話,張太太是含在嘴裡說的。

  見曾戀暖疑惑地看著她,她的臉不禁有些紅,轉身繼續敲著門,喚了好一會兒,終於覺得屋內不太對勁了。

  “戀暖,你媽媽會不會跟叔叔出去了?”張太太也知道自己問這話是有點不聰明,因為曾太太與男友的鞋都還在門口,他們兩人總不會沒穿鞋就離開吧? 但是敲門又相應不理,真睡得這麼熟?

  “沒有。”曾戀暖沒說自己一晚上就坐在鞋子上面,除非母親與叔叔不穿鞋就出去,不然他們要出門一定會驚動她的。

  “那你有鑰匙嗎?”

  曾戀暖再次搖搖頭。 “我有這個。”她取出一張電話卡。

  “傻孩子,電話卡只有用來打電話,不能拿來開門的。”

  “可以的。”她堅定的說。 “媽媽有一次忘了帶鑰匙,就是用這個開門的。”

  張太太望了眼曾家的門鎖,發現那還是最初的那種簡陋的喇叭鎖,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種門鎖只防君子不防小人,雖然這間房子是租的,但為自己的家加個鎖總不會拿不出錢來吧? 結果曾太太還在小孩面前作這種不良示範,張太太真是徹底無言了。

  “我們還是要等鎖匠伯伯來喔,記得喔,戀暖,你不可以用電話卡或是其它的工具偷開別人家的門喔!”

  曾戀暖似懂非懂的看著張太太,見張太太鄭重其事的樣子,也只能點點頭。

  之後,她們兩個等著鎖匠來開門,大約又等了半小時,這期間曾家的門未曾開啟,張太太不放棄的一直敲門,但始終沒有回應。

  終於,鎖匠來了。

  “好了。”鎖匠不到半分鐘便將門鎖打開來。

  只是他們都沒想過,門一開,等著他們的,是兩具冰冷的屍體。

  那年,曾戀暖小學五年級,母親因被眾多男友之一發現劈腿而慘遭殺害,租屋處的那扇木門,成了曾戀暖心目中永遠打不開的門。

  也是那年,她立志要當個鎖匠。

  許久之後

  “暖暖,你這條項鍊哪買的啊?做工好精細啊!”

  “我男朋友的弟弟做的。啐,別碰,我男朋友說不能讓人碰。”

  “你什麼時候變成男人至上的女人啦!”

  “你不懂啦,他說了一堆什麼護身、淨身的,給人碰過他還會知道,很麻煩的。”

  “這項鍊不會是什麼精密的GPS定位系統之類的東西吧?”

  “就很普通的項鍊啊,我男朋友又不是搞高科技的,是我在他身上偷放追蹤器還比較有可能吧。”

  “你不會還在跟他嘔氣吧?”廖兼協接過曾戀暖丟過來的公文包,見她臉色不佳,於是多嘴的問道。

  “嘔什麼氣?”她戴上墨鏡,身著正式套裝,足蹬高跟包鞋的她頗有女強人的氣勢。

  “你不是一直很氣他不告那個傅小姐嗎?”

  提到這件事,曾戀暖方才的臉色若只是不佳,現在已成鐵青了。

  “別提這件事,一提我就有氣!像傅文馨那種人我最討厭了!什麼沒人愛,沒人愛就要傷害別人嗎?沒人愛為什麼不自己愛自己?如果全世界沒人愛的人都像她那樣,那人類早就滅絕了!”曾戀暖氣得忘了現在人還在學校裡,聲音大到周遭的學生們都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可惡!熾暘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為什麼要那麼輕易放過她!她把熾暘害得在醫院裡躺了兩個禮拜耶!”

  “呃,暖暖,你知道,你雖然是女人,但是有更多的女孩是像傅文馨那樣的。”廖兼協試圖澆熄她的火氣,“很多女孩都很柔弱,需要人陪在身邊,她們就像蝴蝶蘭,如果不好好照顧,是很容易枯萎的。”

  “那我就是不像女人的女人是吧?”曾戀暖斜睨著他。

  “我的意思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堅強,有主見,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即使在沙漠中迷路,也可以用意志力活下去,撐到發現綠洲為止。很多人,不只是女人,都需要依靠別人才能活下去的。”

  “我也有依靠啊!”曾戀暖握住煉墜,笑道:“我的手心裡,住著一顆太陽呢!”

  廖兼協搖搖頭,“我說不過你,你手心的太陽能量太大,所以你可以自行發電,不用靠別人,可以了吧?”他一頓,“不過,我可以理解你男友的心情。 ”

  “我不能理解。”她承認自己心胸狹窄,自私又無度量,不管旁人怎麼說,她都無法原諒傅文馨。

  雖然沒有說出口,她時常半夜因為夢見葉熾暘全身是血而驚醒,只有確認他平安的睡在身邊,她才能安心入眠。

  “我是覺得啦,跟傅文馨計較,真的是計較不完的,她現在人也在精神病院裡了,你還要緊追不捨嗎?”

  曾戀暖低咒兩聲,“就是因為她在精神病院,我才沒有緊追不捨啊!”

  “那你真是大人有大量。”

  “謝謝。”她臉不紅氣不喘地接受他的“讚美”。 “啊,對了,好險,你下午沒事吧?”

  “沒課,怎麼了?”

  “那好,跟我去教堂。”

  “去教堂幹嘛?”

  “結婚啊!”曾戀暖拉著他往校門口走去。

  “什麼?大姊,我、我已經結婚了耶!你也有男朋友,不、不要衝動啊!”廖兼協大叫。

  “我是想請你充當一下女方的家屬啦,不然我在台灣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可以當家屬了。”

  “等等。”廖兼協現在才弄懂她的意思,“你、你是說你要結婚了”

  “嗯。”

  “跟你男朋友嗎?”

  “廢話!除了他,還有誰敢娶我?”曾戀暖把廖兼協塞進駕駛座,自己則坐進後座,說出地址後便開始脫衣服。

  “餵!喂喂!曾小姐,你也有一點女人的矜持好嗎?”廖兼協趕忙發動引擎,盡量目不斜視地把車倒出停車位,駛上車道。 “你要結婚,怎麼不事先通知一聲,我好準備大禮啊!”

  “只是個儀式,我們之前就先去登記了,現在只是因為熾暘他們有朋友要結婚,所以我們搭順風車,想說有個儀式見證一下而已。”曾戀暖的“婚紗”是一套剪裁簡單的細肩帶貼身長禮服,她一邊說,一邊梳理著頭髮,上了些妝,戴上一整套的耳環、戒指以及胸花。

  “這樣實在是太隨便了!結婚乃是人生大事……”

  廖兼協開始搬出一堆禮俗與傳統,曾戀暖愈聽,臉色愈糟。

  好不容易到了教堂,廖兼協車一停好,曾戀暖便逃難似的迅速下車。

  “暖暖。”葉熾暘西裝筆挺的站在教堂門口,笑望著她朝他奔來。

  “開始了嗎?”曾戀暖穩住身子,讓他在她的手腕套上一朵纏著紫色絲帶的白玫瑰。

  “剛開始而已。”葉熾暘的視線越過她,落在廖兼協身上,朝他頷首示意。 “進去吧。”

  他們三人一道走進教堂。

  聖壇前已經站著一對盛裝的新人,神父正對著他們說話。 葉熾暘與曾戀暖兩人站到那對新人旁邊,神父看他們一眼,要新人與他們兩跟著他復誦婚誓。

  “……在上帝的見證之下,我在此宣布你們結為夫妻。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葉熾暘與曾戀暖笑望著彼此,親吻著對方,然後,他紅著臉在她耳邊低若蚊鳴般地訴說情衷,“我愛你。”

  曾戀暖一愣,而後深受感動地朝他露出粲然的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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