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紫琳 -【情人眼裡出西施(四方傲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1:42
標題:
紫琳 -【情人眼裡出西施(四方傲之一)】《全文完》
紫琳 -
情人眼裡出西施
(四方傲之一)
「姑娘,咱們來交個朋友嘛!」
雖然她的臉上生了許多丑陋的疙瘩,讓凡人看了就想吐,
但千萬不要就這麼認為配不上他,
因為──
他喜歡的是她那有思想的腦袋瓜子,和那雙清澈的眼睛,
還有和她在一起天南地北的隨便亂聊,那種說不出的輕松感受,
這絕不是同情心作祟喔!
大俠他很認真的說,沒想到姑娘她卻隨便聽聽就算,
不僅放他鴿子,還乾脆搬家讓他找不到人!
不過,這麼點小小的難題根本難不倒他,
他一定、肯定、鐵定會找到她,
然後一直對著她說愛她,疲勞轟炸到她愛上他為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2:27
楔子
“啪──”
一只殘破的木桶掉落地面,灑溢而出的水濺濕一地,也潑了摔跌在地的女童一身。
“哈!哈!哈!”一群孩童得意的笑聲尖銳而刻薄。
女童抿緊著唇,默默地自地上爬起,望也不望惡的孩童們一眼,徑自提起水桶,打算再跑一趟。
反正她早已習慣這種狀況,等到他們厭了、累了。她就能順利提水回家了。
“我娘說,她爹一定是個妖怪,要不然她怎會長得這麼嚇人?你們看她的臉好可怕呀!”一名男童嘲諷地嚷著。
“對啊!只有妖怪才會生出妖怪!”
“搞不好她娘也是妖怪,都沒看過她娘走出房子一步。”
“妖怪!妖怪!”
此起彼落的附和聲不斷地傳入女童耳裡,她強忍著眼眶裡的淚水,瘦弱的身軀在寒風中微顫,可她還是堅毅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不響應那些讪笑與侮辱。
天色逐漸昏暗,頑皮的孩童們見她不為所動地承受所有的難堪,一次又一次地提著水,反而覺得無趣了,天天這樣欺負她也挺累的,況且。現下晚膳時間已到,他們也餓得沒力氣罵人。
終於,孩童們吆喝著一哄而散,不再理會女童。女童總算提滿了一桶水,慢步回到家門前,她揉揉了揉眼,平靜地跨進屋內。
“又哭了?”背對著門的婦人語調寒冷地說。
女童垂下頭,不敢辯解。
“都這麼久了,你還不能適應嗎?”婦人轉過身,一雙犀利的眸子直盯著女童,她臉上的五官歪邪且布滿了恐怖的疙瘩。
女童依然低垂著螓首,一聲不吭。
“抬起頭來!”婦人怒喝了聲,硬是扳起女童的臉,“你也覺得娘難看?”
“明心沒有……”女童顫抖地說。她不覺得娘丑陋,她只是害怕娘生氣。
“口是心非的丫頭!”婦人激動地推著女童。
女童站立不住往後一倒,將好不容易提回來的水打翻了。
“別忘了,我有多難看,你就有多難看!你要牢牢記住,丑才是一種辛福。”婦人生氣的嘴臉,讓她看起來更加陰森。
“明心知道。”女童乖巧地應著。
“明心……你還記得娘為什麼幫你取這名字嗎?”婦人緩下語調,目光冷冽地直視女童。
“記得。”女童柔嫩的嗓音輕輕響起,“明心見性。娘要明心拋棄外表,反求內在,別被表象所迷惑。”
女童將小手藏在身後握得緊緊的,強迫自己不去觸碰臉上那難看得嚇人的疙瘩。畢竟,那是打出娘胎那天起,就隨著娘遺傳給她的。
“你記得就好。”婦人若有所思地瞧著她逆來順受的表情,“把衣服換下來,再去提桶水回來。”
“好。”她乖巧地颔首,轉進房裡,不一會兒便踅出房,提起水桶往外走去。
也許是該將真相告知她的時候了……婦人忖度著,她的女兒夠大了,應該已經能面對她即將揭露的秘密才是……她的唇角綻出一抹陰森的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2:51
第一章
總算瞧見一個可供歇腳的地方了!楊澈腿腹一夾,策馬奔向前方的一座破廟。最近江湖無事,他也借機四處游走,就當是休養生息,只可惜三位師兄都尋著了如花美眷,不能同他一起到處游玩,而他也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隨興前往打擾了。
“唉!”他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咕哝著,“女人有什麼好!”
若再這樣下去,“四方傲”就要名存實亡了,而他這個“東傲”往後若想繼續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恐怕格外孤獨。
才跨進破廟之中,楊澈便微詫地發現已經有兩人早在裡頭歇息,只是,這兩人皆以黑紗覆面,讓人瞧不清臉孔,看上去是兩名女子,年齡則無法判斷。
“真巧!”楊澈漾開了笑,熱情地道:“你們也在此地休息嗎?”
他的聲音在破廟中回蕩,然而卻沒得到回音,那兩名女子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靜寂得嚇人。
其中一名感覺較年輕的女子自顧自地遞出干糧,較年長那位則接了過去,除了這個動作之外,其他仍是沉默一片。
楊澈的笑容僵在臉上,尴尬地撓了撓頭,锲而不捨地又道:“在下楊澈,正好路過此地,如果不介意的話,容我歇上一宿,明早便走。”
“介意。”開口說話的是較年長的那位,雖是女子可聲音卻沙啞干澀,十分刺耳。
楊澈一愣,早已坐在地面上休息的臀部頓時猶如火燒,他不曾遇過如此直接、尖銳又難堪的場面。
“那麼……”他立起身,正好察覺年輕女子微微仰首,透過黑紗望了他一眼後再度垂首。
“還不快走?”年長女子毫不客氣地下起逐客令。
楊撤瞪大眼,忍不住要說上一句,“這破廟並非你們所有,你……”
年長女子陡然站起,雖隔著黑紗,仍可讓人感到態度十分強硬,她聲調冰冷地道:“別讓我說第二遍。”
“好、好、好。”他退後幾步,“我走就是了,沒必要這麼激動。”還是別再多說,速速離去才是上策。
年長女子微微哼氣。
跨出廟門,楊澈嘀咕著,“真是無端惹事!”若不是看在她們是女人的份上,他非要理論個清楚不可。
他是討厭女人,但還不到全然排斥的地步,既是萍水相逢,多相處一會兒有何關系呢?真受不了這種態度倨傲的娘兒們!
也罷,他不想和她們計較,他的本意是想在破廟稍事休息便可,如今只怕得再前至靖風鎮了。楊澈無奈地躍上馬背,朝靖風鎮馳去。
“娘,”楊撤走後,年輕女子輕聲開口道:“這地方挺大的,其實……”
“住口!”舒鏡月厲喝一聲,瞪向女兒舒明心,“你是瞧他生得好看,想與他多相處一時半刻嗎?”
“我不是……”
“那就閉嘴!”舒鏡月睨了女兒一眼,“你以為他是普通人嗎?哼!”
舒明心靜默不語。聽到他的姓名後,她大概猜到了他是什麼人了……可不曉得怎麼回事?方才他唇畔那抹朗笑,竟奇異地勾動廠她的心,讓她忍不住想多瞧上幾眼。
“這一回,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你若是分了神,我饒不得你!”舒鏡月的警告讓舒明心垂一下螓首。
微風輕拂,掀起黑紗一角,露出了舒明心抿緊的唇與臉上怵目驚心的暗紅疙瘩……
靖風鎮
初到這陌生的小鎮,楊澈已將方才在破廟裡的不快拋到腦後,神態悠閒地四處張望,可是,不知為什麼,鎮上的人各個看起來都顯得謹慎小心,總不時用懷疑的目光瞧他。
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為什麼大家都那麼不友善?他的愉快心情微受影響。
思忖間,正好對上某個小販的眼,楊澈漾出笑容展現善意,不料,那小販竟瞪了他一眼別開臉
他的笑容頓時僵在嘴角,這下也只能自討沒趣地燒了撓頭。
眼角一膘,他瞧見一名老婦正端著一盆腌制好的醬菜,看起來挺沉重的,於是便趨身上前想幫忙。
“你干什麼!”老婦尖叫了聲,驚懼地往後退。
“我……只是想幫忙……”楊澈尴尬地朝聞聲趕來的一名壯漢解釋,臉上不忘微笑,希望化解那緊繃的氣氛。
“不用你多事。”壯漢怒視楊澈,“這兒不歡迎你這種人。”說完,自鼻孔哼了一聲便轉身離去。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地方。”楊澈嘟嚷著他的結論。此時,他的心情已極度惡劣。當下,他決定盡快找個歇腳處,翌日便離開這個和他不對盤的小鎮。
夜半時分,楊澈在客棧房裡的床榻上陡然睜眼醒來,此刻的他察覺到外頭有事發生,立刻飛快地破窗而出,他一向古道熱腸,這會兒早已忘了來此之前決定好好休養生息不過問江湖俗事的意念。
夜色中,城鎮一反白日的寂寥,竟出現許多人手持武器,喧囂地追捕一名黑衣人。
楊澈運氣向前追去,本能地想擒下那名黑衣人,然不多時,他便發現那黑衣人的輕功極佳,不容小觑。眼看著黑衣人就要竄入眼前一座密林之中,他趕忙急起直追,可在一瞬間,卻瞧見黑衣人反手射出一道光影──
楊澈迅捷一閃,暗器射中身後的樹干,沒入三寸,就這麼一個耽擱,黑衣人已不見蹤影。
他步向暗器,發現上頭隱隱閃著寒光,顯然是喂了毒的,不過那造型奇特的暗器倒是引起他的興趣,觀察著,他陷入沉思之中。
“不許動!”隨之而來的追兵將他團團包圍。
人群中步出一名老者,顯然是他們的領導人,他仔細且謹慎地審視著楊澈,“這位少俠,你是?”他有些意外。
楊澈望了老者一眼,拱手一揖,淺笑道:“在下楊澈,行經靖風鎮休憩一宿。那名黑衣人竄入樹林之中,已不見蹤影,只留下這枚暗器。”他指了指樹干。
老者正想出手拔出暗器,卻被楊澈阻止。
“上頭有毒。”
“別跟他多說了!”出聲的是一名年輕壯漢,“我看他根本就有問題,說不定他就是那個黑衣人!”
對眼前的鎮民而言,楊澈是外地人,來到此地便出了事,說什麼也擺脫不了嫌疑。
“我是那名黑衣人?”楊澈瞠大了眼,啼笑皆非地道:“我像嗎?我不過是想幫忙擒住那名黑衣人罷老者也不認為他是那個黑衣人,一抬手,便要眾人先行離去,可眾人說什麼也不肯,認定了楊澈便是他們追趕的人。
楊澈莫名其妙地梭巡眾人充滿敵意的視線,“這到底怎麼回事?”他隱隱動了氣,不明白這兩日來怎麼淨遇上些討厭的家伙。
“少俠,請先回客棧吧!老朽有些話說。”老者說完,便取出白布拔下暗器,示意楊澈一同返回靖風鎮。
楊澈本不想插手此事了,轉念一想,又覺得現下自己早已涉人其中,更何況那暗器也的確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以便隨著老者轉回客棧。
“敢問少俠名號?”客棧內兩人坐定後,老者詢問道。
楊澈悶悶不樂地道:“也許‘東傲’算是我的名號吧!”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東傲’,失敬失敬。”老者喜地又說:“原先老朽就覺得少俠儀態非凡,不料竟是‘四方傲’之一,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你不認為我是黑衣人?”楊澈雙眼一亮,振作起精神。他總算遇上一個明理的人了!
“‘東傲’絕不可能是黑衣人。”老者笑著道。
“到底這是怎麼回事?”楊澈還是忍不住介入江湖事了。
“你可知上個月下旬,‘崆峒四傑’之一的秦嘯天被人殺害之事?”
他挑起了眉,“有這回事?怎麼不曾聽說?”都怪他最近不問俗事,才會變得孤陋寡聞。
照理說,這雖稱不上武林大事,但他也不該毫不知情,想必是因“女神將”之事太過引人注目,再者,“崆峒四傑”雖然名號仍在,可畢竟年過五十,在江湖上早已過了氣,不若當年那般響亮。
老者神情肅穆地道:“日前,江湖人士全都在注意‘女神將’之事,唉!總之,秦嘯天遇害之後,殺手明目張膽地預告了下一個目標。”
楊澈道:“莫非是……”
“沒錯,正是‘崆峒四傑’之一的林大任,而他正巧就住在靖風鎮,所以,少俠可以體會本鎮何以如此冷清了吧?林宅早已戒備森嚴,鎮民也都提心吊膽,就等著殺手來到。沒想到卻還是……”語末,老者不勝欷吁地歎了口氣。
“這也難怪了。”楊澈終於明白靖風鎮鎮民為何對他如此不友善的原因了,畢竟,他是外地人,身分自然可疑。
釋懷之後,他開朗地笑出一口白牙,“我還以為自己那麼惹人厭呢!那名黑衣人並未與我交手,無法判斷其身分,不過,他留下的這枚暗器卻教人無法錯認。”
“你知道這枚暗器出自何人?”老者眼睛一亮。
“嗯。這暗器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江湖上了,是當年川西‘烈焰門’專屬的暗器,只是‘烈焰門’當初一夕之間慘遭滅門,現在又是誰假冒‘烈焰門’之名殺人?”楊澈左思右想,覺得事有蹊跷。
老者歎了口氣,“究竟是何人想挑起兩派之間的仇恨?”
“不。”楊澈搖了搖頭,“‘烈焰門’既已慘遭滅門,又何來的兩派?”
“啊,這……”老者難為情地颔首道:“慚愧慚愧。”
楊撤微蹙起眉,沉吟著,“由此可知,如果黑衣人真是‘烈焰門’後人的話,便代表當年‘烈焰門’並未全滅。”
老者不願相信這樣的推論,卻又無法反駁,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黑衣人是否又預告了下一個目標?莫非仍是‘崆峒四傑’之一?”楊澈想起這名殺手的行事風格,心裡也有了底。
“沒錯。”老者掏出一張以血書之的紙張,“正是‘崆峒四傑’的李祥思。”
“到底是誰與‘崆峒四傑’有此深仇大恨?”楊澈思索著,“崆峒派當今掌門人平義懷也是‘崆峒四傑’之一是吧?”
老者颔首,“平掌門人早已告知要其余兩人返回崆峒派,可是林大任不依,才會留在靖風鎮……唉!”
“那李祥思呢?”
“聽說已於日前回到崆峒派,崆峒派十分重視這次的事件。”
“那是當然。如果‘崆峒四傑’如此輕易被殺害。那崆峒派的門面將不保。”
“不知‘四方傲’能否助崆峒派一臂之力?”老者期盼地問。
“這……我無法決定,但黑衣人自我眼前逃脫,我會前往崆峒派探查究竟。”
“多謝少俠!”老者感激一笑,“不知少俠何時啟程?”
“就明日吧。”
楊澈想,這回他一定要憑借自己之力查個水落石出!
過去,他沖動的性格總讓三位師兄頭疼不已,如今他必須做出點事情來,好證明他的確具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何況三位師兄皆已覓得另一半,早就有意退隱江湖,他又怎好再去打擾他們呢?可是話說回來,他原先只是抱持著來此吃頓飯、睡一覺後便可離去,孰知竟又遇上江湖之事;讓他無法清閒,真是矛盾的人生啊!
當初他們四兄弟胸懷大志,希望能憑著一身武學為武林出點力、做點事,而今闖出了名堂,卻也因盛名而感到疲累。
三位師兄近來對江湖之事都感到乏力,遇上心系的另一半是原因之一,而江湖不平之事太多,他們無法一一兼顧則是原因之二。
也好,他們就先清閒一陣子吧,“四方傲”的名聲就由他先撐著。想著想著,楊激得意且自豪地笑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3:22
第二章
為了前往崆峒派,楊澈馬不停蹄地趕著路。
這一日,他來到一條清澈的小溪邊,愉悅地下馬汲水洗臉,順便也讓辛勞的馬兒喘口氣。
然而,前方傳來的談話內容,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蹙起眉,骨子裡好管閒事的血液又沸騰起來。
“啧,她那身段還真是銷魂,只可惜了那張臉……”樹叢裡隱匿著的三人之一,悄聲說著。
“看到那張臉,就讓人興致缺缺!不對,根本是讓人作嘔。”另一名男子不屑地啐道。
“那有什麼問題?把那張臉遮住不就得了?”原先說話的男子揚了揚手中的麻布袋,邪佞地笑著。
“原來你早有了打算。”第三人喊笑地拍了拍那男子的背脊,顯然頗為欣賞他的才智。
楊澈順著三人的眼光望去,只見溪邊蹲著一名女子,那名女子正握著木杵拍擊著衣物,一望即知那是個少女的背影。從那身段看來……嗯!也難怪這三名男子膽大包天,竟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見不得人的勾當。
“可若是被村人知道我們……”第二名男子有些遲疑地道:“平日欺負她也就罷了,可這種事……”
第一名男子低笑道:“這麻布袋一蓋,啧,她怎會知道我們是誰?”
第三人則暧昧地說:“就是。尤其是你,說話很好認,待會幾千萬別出聲,這樣她就說什麼也不會知道我們是誰了。”說完,又是習慣性地一掌朝別人背上拍下去。
“那就動……”第一人的話才出口,身子卻硬生生地僵住了。
楊澈在瞬間點住了三人的穴道,鄙夷地說:“我非要好好教訓你們不可!”說完,他便要動手給他們一陣排頭。但轉念一想,又認為自己有義務先去提醒那個險遭欺凌的女子,讓她知道壞人的存在,以後別落單,教人有機可乘!
“砰、砰、砰!”連三踹,楊澈一腳一個將三個登徒子踢出樹叢,朗聲道:“姑娘,你得小心點,這三個人心有歹念,不可不防!”
始終背著身的女子聞言停下動作,頭也不回地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她必須克制自己的一舉一動,才能隱藏內心的震撼。
那聲音……她毋需回頭,腦海中便已浮現楊澈朗笑的面容,她記得他的聲音!只是,他怎麼到這兒來了?居然那麼巧?她微微失了神。
楊澈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救了你?”
“是的。”舒明心繼續著拍擊衣物的動作,仍是不回頭。她告訴自己,他不可能認出她的,不必過於擔憂。
楊澈好奇地又道:“怎麼知道的?難道你聽見了?”
舒明心並不回答,只是淡然地重復她的話,“多謝公子相救,以後我會小心。”
“你能如何小心?”他不以為然地撤了撇唇,“在這荒山野地裡,若真出了差池,神仙也救不了。”
她輕輕搖頭,“與其指望仙人相救,倒不如自救。”
“自救?”他審視著她的背影,只覺她神秘得很。“如何自救?你看起來不過是個弱女子。”
“娘教了我一些自保的功夫,應當是足夠了。”她的話語聲夾雜著木杵的敲擊聲,不甚清晰地傳人楊澈耳中。
“你與人說話,都不看著人的嗎?”楊澈忍不住問了。他覺得這個女子欠缺禮貌,自始至終都背對著他。
“我以為這樣好些。”
“我可不認為這樣好些。”楊澈攢起眉,表露了他的無法苟同。
“我的容貌恐怕會驚嚇到公子。”舒明心平淡的語調中並無任何惆怅感傷,像是早已習慣了。
“你生得……很難看嗎?”他莫名地對這名女子感到好奇。
“是的。”舒明心自嘲地扯唇一笑。
楊澈兩手一拍,驚喜地道:“你真特別!在下楊澈,若你不嫌棄,我想交你這個朋友。”
她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口氣淡漠,“我並不想交你這個朋友。”
楊澈感到錯愕,“為什麼?”仿佛有盆冷水自他頭上淋下,他無法接受她的拒絕。
“不為什麼。”舒明心繼續她的動作,“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不,總會有一個理由。”他固執地道:“你若能讓我服氣,我就不交你這個朋友。”可他心裡想的卻是,不管她提出任何說法,他都交定她這個朋友了。
他認為交朋友得看緣分,而“投緣”是最重要的,他覺得她甚投他的緣;舒明心沉吟不語,再度停下動作,看起來像是凝望著遠方的某一點,她好半晌才道:“你又為何想交我這個朋友呢?今日萍水相逢,爾後毫無牽絆不是更好?交了朋友,就難免掛懷。”
她不想與他有任何交集啊……“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楊澈大搖其頭,“人生在世,若無朋友,豈不苦悶極了?就算現在是一個人,但你知道有些人正關心著你,這感覺不是很好嗎?”
“我並不需要這樣的關心。”她打斷他的話,依然堅持著想法。
“你這人真固執。”他嘟嚷著。
“你不也挺固執?人各有想法,又何必強迫他人改變?”舒明心看似纖柔,性格卻也強硬。
楊澈愣了下,辯駁道:“我只是覺得交朋友是件好事,並不是要你改變什麼。”
“是好是壞,難以定論。更何況,對我而言,這就是一種改變。”她的唇角微微一勾,不過他看不見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當真不願交我這個朋友?”楊澈不死心地道:“我絕對是個很好的朋友。”說著,他又綻開了笑,而她一樣沒瞧見。
舒明心默然片刻,最後才道:“你想交我這個朋友,無非是因為覺得我特別,因為我的談吐和想法不同於你往常所認識的人,要是……你見著了我的面目,只怕你會打消這樣的念頭。再說,一個人好不好,要由別人來說,而不是自己認定。”
楊澈無法接受她犀利的說法,忍不住激動起來,“我才不是那樣的人,以貌取人是最無恥的了。而且,我話一說出,就一定做到。君子重承諾!”
“是嗎?”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但還是緩緩站起身說道:“你可有了心理准備?”
她心裡想,也好,就讓他死了心吧!
他嗤之以鼻,“根本不需要什麼准備。交朋友,貴在知心,外貌根本不重要。”
“但願你記得自己現在所說的。”舒明心說完轉過身,迎上他的視線。
“喝!”楊澈本能地瞪大了眼,未經思考就脫口道:“你真的……”
“很難看。”她定定地望入他眼裡,唇角微微上揚,雲淡風清地淺笑著。
楊澈審視著她臉上黝黑的肌膚及暗紅色的疙瘩,最後停留在她沉靜的眼眸與微勾的唇,“我沒有譏笑你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她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楊澈好生欣賞她的態度,幾乎脫口贊歎而出,他看得出來眼前的女子當真不在意,她坦然面對的淺淺笑容更讓他覺得在那一刻間她變得比任何女人都美麗。那樣的美,由內心發出,早已超越了天生的外貌。
“你很美。”他由衷地道。
舒明心傻了,斂起笑,一雙沉靜的目光筆直地望定他的,像要看穿他是口不對心,抑或心口一致,然而他眼裡認真的響應卻讓她始料未及,她的心莫名一抽。
“你別生氣,我無意冒犯,我只是覺得你能如此坦然面對自己的外貌,這樣很美。”楊澈著急地解釋。
舒明心點了下頭,“我知道。若是其他人這麼說,我無法接受,但你的贊美我收下了。謝謝。”
“那就好,我這個人總是過於莽撞,一不小心就會惹人生氣,我大哥總要我學著沉穩點,可我老是忘了。”他拍拍胸日,松了口氣,笑得像個孩子。
“你和你大哥真是大不相同。”她的語氣中不見嘲諷。
“大哥是我的師兄,我有三位師兄,性格皆不相同,有機會的話,你也可以見到他們的。”楊澈大方地說。事實上,他恨不得馬上帶她去見見北傲、西傲與南傲。
他喜歡她!喜歡她的獨特氣質,甚至不覺得她長得丑,反倒認為她的眼睛十分迷人,是一雙具有靈魂之美的眼瞳,他不曾見過如此深幽的眸子……
“以後再說吧。”她沒放在心上,“我還未將你當成朋友。”
“沒關系!只要你別拒絕就行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姓楊,單名一個澈字,就是清澈的澈。”楊澈樂天地說。
“舒明心。”她瞧著他具有豐富表情的面容,問道:“你並不是村裡的人,我不曾見過你。”她說了謊。
“是啊!我只是路過,為了調查‘崆峒四傑’遭殺害的事,正准備前往崆峒派。”他咧嘴一笑,心無城府地道。
“‘崆峒四傑’……”舒明心挑起了眉,弧度並不大,卻恰好能顯示她心裡的訝異。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為了追查此事而來。
“你可曾聽說過‘崆峒四傑’?”他隨口問,並不以為意。
舒明心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沒聽說過。”她不慌不忙地撒著謊。
“太好了!”楊澈兩手一拍,“沒聽說過,就代表這兒與世無爭,若是住在這裡,一定什麼煩惱都沒有。”
“那也不一定,煩惱由心生,在哪兒都可能有煩惱。”她若有所思地說。
“那倒也是。”楊澈朗笑著,像個大孩子。
舒明心看著他真誠的笑容,有些失了神。他就真的這麼相信她說的?難道,沒想過她可能騙了他嗎?
他是個好看的男人,至少是她所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尤其是他的笑容,更讓他多了幾分魅力。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一身清爽的白衣,搭配一條藍帶系於腰上,迎風而立時,總讓她想起玉樹臨風這個詞兒,而他的笑是那麼俊朗,仿佛世上沒有不開心的事。
不像她的笑,總是淡淡的,似有若無,不,或許該說,她鮮少笑,總是平靜地面對周遭的事物,淡然處之。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雙誠摯的眼瞳,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向來平靜無波、堅定自持的她,竟然很難迎上他的視線。
“你在想什麼?”楊澈對上她的眼,好奇地問。
“你長得很好看。”她以純然欣賞的眼光平靜地陳述。
“真的?”他很驚訝,然後理所當然地咧嘴一笑,“大家都這麼說呢!”面對她時,他不自覺地顯露出大男孩的個性,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他爽朗灑脫的性格讓她不自覺抿唇笑了。
一般說來,面對這樣的贊美,大部分人會不好意思月他卻一副受之無愧的模樣,不過倒是不讓人覺得驕矜,反而有種渾然天成的大將之風,這種感覺很好。她不自覺地卸下先前的疏離感。
好吧!她想,其實她並不那麼排斥他這個人,況且,瞧他的模樣便知他對她毫無懷疑,所以她也不用太過防備。
“不過……和三位師兄比起來,我就不算好看了。”他突然很想念目前身處異地的三位師兄。
“哦?”舒明心半信半疑地微微揚眉。難以想象還有比他更好看的人,而且四個人還是師兄弟。
“你可別不相信,等你見到他們,就知道我沒騙你了。”楊澈一臉保證絕不會讓她失望的表情。
“我倒沒想要見他們。”她若有所思地回身收拾好木材,再將衣衫扭干放回木桶中。
“為什麼?”楊澈率直一問後,旋即自己有了答案,“我知道了,你不愛交朋友的嘛!”
“嗯。”她輕應了聲,口氣仍是一貫的不冷不熱。
“你不覺得這樣的人生十分乏味嗎?就這麼待在同一個地方,面對著相同的人群。”
“有時候,單純也是種幸福。”舒明心抱起木桶,意欲離開。
楊澈怔了半晌,不停地咀嚼她話中的意思。
單純也是種幸福……
他突然覺得這句話說得真好,想起身處江湖中的自己,雖然為民除害是他的理想,但有時候還是難免會有疲累感……
單純,果真是種幸福吧?他有些茫然了。
“怎麼了?”她望著他迷惘的表情。
“沒什麼。”他笑了笑,隨即又道:“這三個人該怎麼辦?”
一提起那三人,舒明心眉頭微蹙。與楊澈的一番談活,教她幾乎忘了還有那三個人的存在!
她回過身,沉吟了會才道:“讓他們走吧!”
“那怎麼行?他們常常欺負你不是嗎?“望著她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心疼。她的外貌肯定成了他人取笑的把柄,他甚至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持續多久了?
“我早已習慣了。”她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怒意,只有一貫的平淡。
“這種事怎麼能習慣?”楊澈根本無法忍受這樣的事,“你告訴我,他們欺負你多久了?”她表現得愈不在乎,他就愈心疼。
她輕輕搖首道:“那根本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我把他們的臉毀了,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人!”他已經忍無可忍,生氣地打斷她的話。
“不要!”舒明心攔住楊澈。“他們也沒做錯什麼,人總是喜歡美好的事物,怪不得他們。”
“你……你就是這樣,他們才會欺負你的。”他瞪著她,見著她眼底那抹寬容,洩了氣地垂下肩。
“只要不在意,就不會認為那是欺負了。”舒明心垂下眼,只因她不想讓他看見眼中的感動。
她不曾有過朋友,自小以來飽受欺凌也無人仗義執言過,此刻,楊澈的個性溫暖了她,讓她動容,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擁有朋友或許真是一件很好的事。
只是,她還是不想交什麼朋友……
今日的萍水相逢,只是生命中的偶遇,她不會放在心上的,她在心裡告訴自己,畢竟,她本就不該擁有朋友,尤其是隱約猜到他的身分後,更該與他保持距離。
“總之,你可以原諒他們,但我可做不到。以後,我來保護你。”楊澈瞟了地上的三人一眼,冷冷地道。
“你……”她說不出話來,他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掀起濤天巨浪。
他要保護她?!他怎麼能輕易就許下承諾?他可知他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會為她帶來多大的沖擊?更何況,她一丁點兒也不需要他的保護!
一連串復雜的心情讓她無法自制地脫口而出,“我並不需要任何人保護,你不必許下做不到的承諾,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分道揚镳後,也許再也不會相見,我就當你只是一時口快。”舒明心臉上的冷漠更甚之前。
“我說到就能做到。”楊澈沒料到她竟變得有些咄咄逼人,甚至臉孔上罩上一層寒霜,凍得很。
舒明心冷冷地笑,輕搖了搖頭,不想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別提了,這並不重要。”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生起氣來?轉念一想,他其實也是好意,她又何必太過苛責呢?再者,她並不討厭他,更沒有理由擺臉色嚇他。於是,她的心情再度回復平靜。
“這怎麼不重要?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楊澈拗了起來,無法忍受有人懷疑他說的話。
她凝視著他,他也看著她,好半晌,兩人只是這樣望著對方,誰也沒開口。
終於,楊澈別開眼,走向那三人,像是發洩心頭不悅似地伸手在他們臉上分別掴了兩掌,“以後誰敢欺負她,就不會只是這兩巴掌了!”舒明心皺起眉,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氣,這一點將成為他的致命傷……
“我們走。”楊澈大步一邁,不理會地上臉頰紅腫的三人。
“你不解開他們的穴道?”舒明心腳步移動,緩緩跟上他。
“時辰一到,自會解開。”他拋下一句,“若遇上野獸吞了他們,倒也令人痛快。”聞言,舒明心不再開口,只是沉默地朝前走去。
哼!她敢不相信他,以後他會證明自己的承諾,現在就先不跟她爭辯。楊澈在心底決定。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3:45
第三章
小徑上,兩人並肩而行,楊澈打破沉默說起江湖事。他認為那是她不曾接觸過的世界,他想與她分享自己的經歷。
楊澈是熱情的,因為欣賞舒明心這個朋友,便不設防地掏了心肺,幾乎將自己的一切盡數說出,正好舒明心生性淡漠,在她不打岔的狀況下,他一古腦且理所當然地聊起“四方傲”。
“為什麼你們會擁有那樣的封號呢?”她終於開口問。
沒想到他會這麼坦白說出自己的身分,也應證了她的想法,他果然是江湖中聲名大噪的“四方傲”之一,最血氣方剛又沖動火暴的“東傲”。
“這我也不清楚,也許是因為我們四個人總是獨來獨往,鮮少與其他人接觸的關系吧!江湖中人認為我們高深莫測,再者因為我們四人年紀尚輕,雖然大哥處事非常沉穩,可因為我們不與他人多作交涉之故,讓人有種狂傲之感。”楊澈約略猜測著。
“這是難免的,像你們這樣的人,總是讓人嫉妒又羨慕。”舒明心若有所思地道。
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或許吧!我才不在乎他們怎麼想。‘四方傲’不屬於任何勢力,沒有人可以利用我們做任何事,我們也不為任何人做事。在江湖裡,若是牽涉到這些復雜的關系,就怎麼也無法灑脫了。”
“既然希望灑脫,又為什麼要涉足江湖呢?完全遠離江湖,不是再灑脫不過了嗎?”她反問。
“問得真好。”楊澈一笑,“人就是這麼矛盾,有些事看不慣就想做些什麼,可一旦真的踏入,又覺得真是自找麻煩,無事惹事。”
“換個角度想,能者多勞,有些人也想做些什麼。也想出些力,不過卻總是無能出手,所以既然你們能夠出份力,也是好事一樁。更何況,江湖是非多,的確需要有人出來鏟奸除惡。”她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我覺得大家都有些倦了。你說得對,江湖是非多,而且有太多事情並不是我們管得了的,難免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楊澈無奈地望向天際。
“那倒是。”舒明心沉吟著,“力不從心是一定的,不過,至少你們盡力了。”
“那是當然,只要做得到,且是應當做的,‘四方傲’向來義不容辭。”他驕傲地仰起首。
“你真的很以‘四方傲’為榮。”
一瞬間,她有些羨慕他臉上的風采,她並不渴望擁有那樣的氣勢,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羨慕起來,畢竟,她從不曾有過那樣的心情……
楊澈趕忙說道:“你對別誤會,我並不是目中無人。”
“我懂的。”見他緊張,舒明心遂道:“我並不認為你是個驕傲浮誇的人,反而還很了解你的感受,你喜歡你的師兄們,並且以能夠和他們在一起行走江湖為榮。”
“沒錯,真高興你能懂。有時候我還挺厭倦他人的看法,我們並未表現出多麼不可一世的模樣,可大家卻偏偏要將我們想成他們認為的樣子,真的很無奈。”
“我剛才不也說了,人們總是會嫉妒又羨慕比自己好的人呀!這也不能怪他們。”舒明心善體人意地道。
“呼──”楊澈吐出一口長氣,停下腳步。
她也頓住身子,正好迎上他誠摯的視線。
“認識你真好!”楊激發自內心地道:“你知道嗎?我其實沒什麼朋友,雖然我很喜歡交朋友,可是,就是很難遇上可以交心的。和你說話,是一件很開心又舒服的事。”
舒明心訝異極了,她回想了下,與他相識至今,她絲毫沒表現出太過熱絡的模樣,甚至於,她是冷淡的,而他竟會覺得和她說話是一件開心又舒服的事?
出乎意料啊!是他不懂得看人臉色,還是她太少與人相處產生代溝?她著實想不通。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楊澈說出這句話時,臉上有著受傷的神情。
她有些怔愣,想開口否認,然而又覺得唐突,一時間竟啞曰無言,只能張大眼睛瞧他。
“不過沒關系。”他旋即露出清爽的朗笑:“我自己也知道這種個性不討人喜歡,並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愈來愈低,最後像是喃喃自語,神情也顯得落寞。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他臉上不該出現悲傷的表情,他應該像個太陽,溫暖地照亮身邊的每一個人。
“不……不是那樣的,雖然我不了解你。也稱不上喜歡你,但那不是討厭,對我來說,不喜歡並不等於討厭。”她低緩地說著,目光不甚自在地調向遠處,落在某一點上。
楊澈垮下肩頭,沮喪地咕哝著,“這麼說,你還是不喜歡我了。”說來說去,還是構不上喜歡的邊。
“這……”她再次愕然,“我們素昧平生,不過是萍水相逢,是否喜歡你……一點也不重要吧?”
她實在不懂怎麼會變成這樣?好像在解釋什麼似的,愈描愈黑了,面對他無意間流露的傷感,她再也無法擺出過往習以為常的冷淡表情……
“當然重要。”他認真地望著她,“因為我們是朋友啊!雖然是萍水相逢,但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他的眼睛深邃明亮,映出單純的心思,望著他時,她總有股錯覺,仿佛瞧見最原始的自己。
曾經,她也是以這樣的一雙眼睛看待他人;曾經,她也擁有如此的熱情想與他人親近……可是,她錯了,直到被嘲弄、被欺負,她才明白必須剜去這樣的自己,因為她生得丑陋,不配爭取任何渴望的人。事、物。
她不是聖人,只是個平凡的女孩,一開始,她傷心、她無助、她怨天尤人,為什麼她的皮膚會這麼焦黑?為什麼她的臉會長滿恐怖的疙瘩?甚至,夜深人靜時她會因疼痛而醒來,悲傷不已,然而也只能捂住後,抑住呻吟。
不過,隨著時日愈久,她也愈明白,這並非誰的錯。
村裡有個美麗的女孩,她的五官精致、肌膚賽雪,連她瞧了都喜歡,甚至又羨又妒,她想,若是她的面容也如她那般姣好,那麼,她也會唾棄像自己這般丑陋的人吧?
她花了好長的時問才走出自憐自哀的情緒,然後,她懂得了寬容,卻也學會了冷漠。寬容別人對她的羞辱,但為了保護自己,而不得不以冷漠武裝脆弱的心。
然而,眼前的男人卻不屬於過去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他熱情大方,而且並未因她的外表而瞧輕她,她怎能因為他一廂情願地認定她是朋友而責怪他呢?
“只是……我並不想要朋友什麼的,一直以來,我都告訴自己,要一個人走完人生未竟的旅程,‘朋友’是不該也毋需存在的。”舒明心很輕很輕地低哺。
當然,她無法告訴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十三歲那年,娘將真相告訴她之後,她的人生便有了重大的改變,而且影響她至深……
“那就把我當成你的第一個朋友嘛!有了第一個朋友,慢慢的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到時候,你就不覺得‘朋友’是不該也毋需存在的了。”楊澈覺得她的思想太過灰暗,忍不住想振奮她的心情,所以就漾起大大的笑睑,熱情地給她建議。
“你……”她錯愕地與他四目交接,好半晌才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總是一廂情願過了頭?”
楊澈哈哈地笑,“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我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似乎還挺得意的。
“我不是在贊美你。”她沒好氣地咕哝。
“但我認為那是贊美呀!”他笑出一口白牙。
舒明心不禁抿唇而笑。她實在拿他沒轍,也許他說得對……可是,她心裡還是有種不安的感覺,他是“東傲”,而且正在追查“崆峒四傑”的事,她與他成為朋友,豈不是……
楊澈打量她若有所思卻變幻莫測的表情,突然說道:“你知道嗎?你的眼睛很漂亮呢!”他驚喜且更執著地望住她的眼。
“是嗎?”舒明心不為所動,卻不自覺地避開他的視線。
“真的,我沒騙你,你該瞧瞧自己的,你真的有一雙美麗的眼睛。”他強調。
“我不喜歡看見自己。”她不知不覺又恢復了冷冷的語調。
他失望地垂下眼,看起來很設精神,“真可惜,我沒見過那麼美麗的雙眼……”他口拙,形容不出她眼神的美,只能不斷重復這詞兒。
舒明心緊緊地盯著他瞧,想看出他是否虛偽,卻不得不承認,他看起來很誠懇,不像是在耍弄她。
難道,她真擁有一雙美麗的眼?才這麼想,她隨即在心裡嘲笑自己的天真,或許真如他所言,她的眼睛確實很美,但那又如何呢?她的臉孔早已毀去一切……任何人瞧見她都會立即別開眼,誰又會花費心思去凝視她美麗的雙眼?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是同情她,安慰她罷了……但她依然感激他。
“謝謝。”舒明心開口試著擠出微笑,不想那麼冷漠,然而卻只覺得唇角僵硬,勾不出溫暖的弧度。
“我很希望你別討厭我。”楊澈嗫嚅地說道,“不管你怎麼想,我都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我……沒有惡意,真的!”
他希望能帶些歡樂給她,不要她因為外貌而注定孤獨一生。
舒明心深吸口氣,口是心非地說:“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她必須這麼說,提醒他也警惕自己。
“沒錯,我們是萍水相逢,但不代表就得擦身而過。”他顯露出性格裡執拗的一面,無論如何也要糾纏她。
“十六年來,我沒有朋友一樣過得很好。”她自欺欺人。
“等你有了我這個朋友之後,生命會更好!”楊澈大言不慚地拍拍胸脯。
望著他陽光般的笑臉,舒明心覺得目眩。只能傻怔在原地,無法別開視線。明知與他相識會帶來麻煩,她卻已經無法全身而退了……
“你何必強人所難?我只想象過去一樣生活……”她的聲音嘎然而止,只因他臉上充滿了受傷的神情。
“你真的覺得那麼為難嗎,”他的笑臉消失了,換上憂郁。
“也……也不能這麼說……”她呻吟。為什麼就是見不得他露出難過的表情呢?
他這模樣會讓她心軟,讓她擺不出冷漠的臉色狠心拒絕。
“那我求你,好不好?”他突然又有了精神,開始纏著她,“拜托嘛!我真的是個好人,我們當朋友嘛!”
舒明心瞬間傻眼。他就像個大孩子;涎著臉硬要討糖吃,否則絕不善罷甘休,天哪,她怎會遇上他?
“好不好嘛?求求你嘛!”楊澈撒著嬌。
舒明心步步後退,拿他沒轍,隱約覺得額際有冷汗泌出。
“說‘好’,快點嘛!”他發揮纏人的功力,就不信交不到她這個朋友。
雖然她不美麗,可他就是喜歡她散發出來的氣質,說什麼也要和她交往。
努了努唇,舒明心終於道:“好吧!我們是朋友,這樣行了嗎?”說完,她旋身離去,有些賭氣似的不想再多言。
她其實不喜歡他用這種方式,可是她又無法真的感到生氣,是朋友就朋友吧!隨便他了!
不過,她是不會期待什麼的,因為,有朝一日他會離去。會忘了她的存在,所以,她不會太在乎他口中的“朋友”兩字。
“太好了!”楊澈開心地咧嘴笑。立刻跟上她的腳步。“可惜你是個女子,要不然我真想用力地擁抱你。”
舒明心聞言傻眼。他是個直接而熱情的男孩,像朝陽一樣溫暖,若是換成其他女子,八成會為此羞紅了雙頰吧?可她竟只覺得,若是誤解了他話中的珍惜,她會感到羞愧的。
“這種活可不能亂說。”她試著緩和語氣。
楊澈點點頭,“我知道,但我並不是在調戲你,只是……”
舒明心睨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解釋,“我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
“真的?我就知道你能懂。”他幾乎要手足舞蹈,“你相信嗎?我其實挺討厭太過美麗的女子……呢,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的外貌如何,我只是……”他發現自己競然笨拙地口吃起來。
“你別緊張,慢慢說。”她被他窘迫的模樣逗得想微笑,可她還是壓抑住那股沖動,讓面部表情平板些,只是,她並未發現,自己已不經意地流露出屬於女子的溫柔。
“哎呀!”楊澈撓了撓腦袋瓜,見她並未有任何不開心的模樣,才又接著道:“有些女子長得美麗,她們也明白自個兒的外貌可以吸引男人的注意,所以我同她們說話時,總覺得不自在,得小心翼翼地別讓她們誤解了我的本意。”
“你怕她們以為你想追求她們?”
她的話讓他一擊雙掌,“正是!若我真的有意追求倒也罷,可我只是喜歡交些朋友,喜歡和不同的人說說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尤其你又具備這麼好的條件,也難怪她們誤以為你對她們有意。”她走路速度快了些。
“話是沒錯,不過我就是覺得那樣的感覺怎麼也自然不起來,別扭極了。”楊撤跟上她的腳步,與她並肩而行。
“那是你過於大而化之,怎能怪她們過於敏感呢?”舒明心一針見血地指出重點。
“嗯。”他很認真地陷入沉思之中。
“你在想什麼?”見他不出聲,她側首望他。
“你怎能剖析得如此精辟?心思真細膩。”楊澈一臉崇拜。
“我只是想得多一些。”她不安地別開眼。她怎能告訴他,這是她的體悟?
“我真的很粗心,不像大哥那麼沉穩,也不若二哥能言善道,更不如三哥沉默寡言。二哥總說我這個性遲早出問題,難道我的存在拖累了‘四方傲’……”
“何必這麼想!”舒明心打斷他的自責,“這根本不像你說的話。”
“我無法不想。”楊澈覺得挫敗,“我知道自己沉不住氣,雖然不是有意的,可我總是壞事,讓大哥擔心我。”
“若你真那麼在意,就該學著讓自己更沉穩,更配得上‘東傲’這名號,而不是自怨自艾。我相信,你那三位師兄也不曾怨怪過你什麼,你又何必自個兒鑽牛角尖呢?”不知不覺,她已像個朋友般與他交談。
楊澈像個小男孩似的扁起唇,“我知道,二哥總說我是長不大的孩子,說來慚愧,雖然我是四人中最年輕的,可我畢竟也十八歲了。”
舒明心詫異地揚了揚眉。她還以為自己比他年長,想不到,他竟還長她兩歲。
“很意外是嗎?”他喪氣。
“其實,年齡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讓自己成長。”她陡然旋過身子,遙指遠處的山頭,“那裡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沒什麼人,可以放空心靈,讓自己想很多事。有時候靜靜地思考可以讓人快速成長。”
“我就需要這些,你可以帶我去嗎?”楊澈很興奮。
“現在不成,我得回家了。”她搖搖頭。
“哦!”楊澈難掩失望。他真的好想再跟她多說些話……
見他失望,她有些不忍心,“不然……明日我帶你去吧!你今日會留在村子裡嗎?”
話一出口,她就明白自己開始有了牽掛,為此她懊惱地咬唇,心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平靜了。
“會!”他偏頭一想,“村子裡可有住宿之處?”
“這……”舒明心遲疑地想了想,然後才道:“我娘不喜歡生人,所以我……”
“我並不想打擾你,別擔心,我自有地方落腳。”楊澈生性不拘小節,自是不願勉強舒明心。
“真的很抱歉。”她覺得歉疚,真心希望能招待他。他揮揮手,“別說抱歉,大丈夫四處為家,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而且,是朋友的話,就別說什麼抱不抱歉的了。”
“那麼……”她遲疑了。不知道該如何道再見?
“我陪你走回村莊裡吧!”楊澈邁開腳步,貪戀著能多與她共處的每一秒。
“不!”她急忙喊住他。
舒明心驚慌的阻止聲讓他回過身,“怎麼了?”自認識她以來,他第一次瞧見她失去冷靜。
“若是讓村裡的人瞧見……不太好。”她試圖粉飾太平。其實是不願讓他知道,她的驚慌是來自她想起了娘。
她不能讓娘知道她認識了“東傲”。
“哦,原來如此,我倒忽略了這一點。”他想起這是個小小村落,她終究是個大閨女,他不能不考慮她的名節,“可是,不送你回去我不放心,若是那些人又來欺負你……”
“這你別擔心。”舒明心感激他的關懷,微微一笑,“我說過,娘教了我一些防身功天,足以自保,而且他們不谙武藝,光使蠻力是欺負不了我的。”
“可是……”他瞧她纖弱的體態,怎麼也無法安心。
“真的沒事。”她知道他擔心,索性將裝了衣物的木桶擱置在地上,微微後退了幾步,“你若信不過我,可以與我對上幾招。”
“那怎麼成?我會傷了你的。”他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就會傷了她。
舒明心綻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瞬間出手──
“咦?”楊澈驚訝,迅捷地回身避開。
她唇角上揚,目不轉睛地再次攻向他,她的手看似柔弱,可每一招都是險招,專攻他毫無防備之處。
楊澈斂起輕忽的笑,正視她每一步攻擊,謹慎地與她過招,然而對招愈久,他的眉就蹙得愈緊。
舒明心是刻意小露一手的,直到瞧見他蹙起的眉心,才回身退開兩人比畫的范圍,“怎麼?現在你總該相信我有能力自保了?”她喘息地凝睇著他。“我相信。”可說完,楊澈卻斂眉沉思,欲言又止。
觀察著他面部表情的變化,她遲疑地道:“你在想什麼?”莫非,他聯想到什麼了?
他望向她,好半晌才道:“你可知你這套武功的出處?”
她搖了搖頭,“娘從未提過。”
“沒道理,這沒道理。”楊澈哺哺自語,“你姓舒,可這套武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魏氏劍法。這麼說好了,在‘四方傲’裡,我的武學造詣最低淺,因為我喜好研究各路武功,總無法專心本門武功。
“而你這套功夫……若我記得沒錯,定是魏氏劍法,這是一套陰柔的武功,適合女子學習,然而卻是家傳武學,絕不外傳,傳言在十五年前被人盜走,自此全無下落。
“當年,魏氏創下這套武功,傳女不傳子,最後,秘笈傳給後代女兒方氏,方氏嫁給了崆峒派掌門平世家,他們只育有一子平義懷。也就是說,這套武功在方氏之後已無人習得,因為,平義懷與其妻有二子,並無女兒,得等到他們後代再有女兒,這套武學方能繼續流傳……”
楊澈一連串地說著,舒明心則始終沉默不語。
“你聽得懂嗎?”楊澈觀望著她的表情,試探地問。
“懂。”舒明心抬起臉,澄澈的眼瞳筆直地回視他,“你的意思是,我娘很可能就是當年盜走魏氏劍法的人。”
他不置可否,“這套劍法之所以特別,便是無劍亦可發招,女子的體態總是較男子輕盈,雙手揮動的時候,出手亦成劍。”
“嗯。”舒明心輕颔首,補充道:“而且這套劍法毋需高深內力搭配。”
“這也是我在初識你之時,無法相信你真有能力自保之故。習武之人內功的深淺,或多或少可自其步伐中判斷,而你……並無深厚內力……”他可說是被她柔弱的外表所瞞騙了。
“我無意瞞你。”舒明心解釋道,隨即又想起自己的確隱瞞了些事情,頓時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明白。”楊澈微揚唇角一笑,“是我疏忽了,先入為主地以為消失許久的魏氏劍法毫無傳人。”他望著她,心裡隱約有了些想法,可是,那念頭卻又如此迅速地閃過,他還無法確定那究竟是什麼。
“我娘……”舒明心抿緊了唇,遲疑地道:“我娘真是當年盜走劍譜的人嗎?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
她發現,自己必須重新審視這個“大男孩”,之前,他的表現就像個陽光男孩,那麼心無城府又熱情直接,可一旦談起了嚴肅的話題,便展現出性格中的另一面,像……像個男子般沉穩了。
為此,她開始感到好奇。如果他是“四方傲”中最沉不住氣的一個,那麼,其他三人又該是何等出類拔萃?傳聞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了。
“事實上,無人明白。”楊撤回想著,並未察覺她翻轉的思緒,“劍譜被盜之事,曾引起江湖眾人議論紛紛,可或許是這套劍法不外傳且又傳女不傳子的緣故,平家人並沒費力去找回,既然平家人不追究,其他人當然無權過問……
“我惟一感到好奇的是,為什麼平家人如此低調處理這件事?照理而言,雖然目前平氏子弟無人可習此劍法,卻無法保證未來真會後繼無人。平義懷似乎隱瞞了什麼,感覺上,他似乎知道劍譜的下落,卻又不願追究。
“當然,也很可能是他私下追查,不願大張旗鼓。總而言之,這是件懸案,事情經過了十五年,也許平家子弟早已淡忘也不一定。但我始終認為其中定有曲折,只是這不關我事,我也不好說什麼。”楊澈聳肩。
他述說的時候,舒明心始終望著他,等他停下話後,她才道:“你的‘東傲’之名,當之無愧。”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他先是覺得錯愕,隨即又覺得羞赧,她的話無疑是一種褒獎,讓他開心極了。
“你如此贊美我,我有點心虛。”楊澈又變回先前的大男孩,“畢竟,懂得這些事並不見得有用。”
“倒也不一定,至少對我很有幫助,多年來,娘從不跟我多說些什麼,我娘她……不喜歡接觸人,她……她有點孤僻……”她尋找著適當的措詞形容。
“就像你,是吧?”楊漱咧嘴一笑,想起方才她淡漠且疏離的態度。
舒明心垂首低語,“或許吧。”
“你其實沒那麼排斥與人相處的,否則不會與我聊得那麼愉快,你為什麼那麼封閉自己呢?如果是因為外貌,那根本沒必要。”
“不完全是。”舒明心抬首望他,幽幽說道:“其實,有些時候,我也無法仔細分辨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自己表現得那麼冷漠。我的外貌或許是原因之一;我娘的嚴苛教導可能是其中之一;而你方才遇見的那三名男子,他們自小就以欺負我為樂,這也可能是原因之—……
“我曾經花了很多時間思考這些事,卻仍無法理清到底是什麼原因造就了這樣的我,也許,一個人性格的形成是很復雜的,有太多理由交織而成……”更重要的理由,她隱而不提。然而,卻發現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掏心掏肺地說出心底事。
“我們其實也不用多想。”楊澈認真地看著她,“只要呈現出來的是最真實的自己,那就夠了。”
“是嗎?”她的確呈現出最真實的自己了嗎?舒明心若有所思地喃道:“娘替我起名為明心,便是希望我明心見性,所以,我常思考這些事情。”
“我想,她是希望你摒棄先天的外貌,反求於心。我能認同這樣的想法,因為再美麗動人的女人若是缺乏良善的內在,也不過是個膚淺的女人罷了。我認為你的內在超越了外在,散發出最美的光芒。”他說出自己內心的感覺,毫不隱瞞。
舒明心怔了下。他把她過度美化了!“你真會說話。”她武裝著險些潰堤的心情,淡淡地說。
“可我說的是真心話。”楊澈慎重地道。
她微笑地望著他,“我知道,你不像個會說謊的人,而我……真的很感激你這麼說。”
不知不覺,她開始感到不安,害怕終有一天她會露出真面目,而那個時候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將她當成朋友嗎?
“你應該常常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實在不必讓自己看起來那麼冷漠疏離。”楊澈有感而發。
“這可能有點難,畢竟,我是這麼長大的。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可以直視我的人。”舒明心說得不好意思。
“因為我看到的是你的心,而不是那虛假的表象。”他騷騷腦袋,洩露了羞澀的個性。
“真的很謝謝你。天色就快暗了,我真的得回去了。”她深吸口氣,望向天際後,再望向他。
“那麼,明天我在溪邊等你吧!”楊澈眨了眨眼,頑皮地道:“我等著你帶我去你常沉思的地方見識一番呢!”
舒明心望著他,試著扯後微笑,“一言為定。”
兩人在小徑上分道揚镳。
才走不遠,舒明心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回身望著楊澈的背影。
傍晚時分,已有些涼意,微風吹起他系於腰際的藍色束帶,也揚起他素淨的白袍,她竟覺眼眶有些濕意……
初相識,她就太過在乎他,往後又該怎麼辦?她的淚水,終於輕緩流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4:02
第四章
家門已在眼前,舒明心莫名地感到卻步。
這是她第一次專注地打量自己的家。
一棟簡陋的木造矮屋,惟一可透光的窗由內覆上厚重黑布,房屋四周,種植著荊棘,用來阻隔好奇的窺視,這是一間保護色彩極為深濃的小屋,也像是一個陰郁的牢籠,顯示著主人與世隔絕的態度。
舒明心想起小時候,曾被荊棘扎得渾身是傷,只因那些欺凌她的孩童故意將她推向那叢叢荊棘漫生之地……
她合起眼甩開那些過往,攬緊身前的木桶,這才推開屋門,進人暗沉不透光的室內。
“今日怎地晚了?”冰寒的語聲自屋角傳來。
舒明心掩飾心頭的戰見佯裝自若地道:“他們想占我便宜,所以耽擱了些時間。我先將衣服晾起來。”說著,她往後院走去,不想面對娘親。
待她將衣衫晾置完後,便蜇進灶房,准備生火煮晚膳,正以為可以逃過娘親的迫問時,怎知她娘親也來到廚灶間,不動聲色地盯視著她的背影。
一回身,她瞧見娘親森寒的面容,霎時怔愣住,神色尴尬地道:“娘,您怎麼不在外頭等著?一會兒便可以開飯了。”
舒鏡月臉上黯紅的疙瘩微微起伏著,凜冽的目光像要穿透舒明心似的讓她不寒而栗。
舒明心向來畏懼娘親,人說知女莫若母,不論她如何偽裝,總是瞞不過娘親如鷹般的利眼。
“娘……”她膽怯了,可是絕對不能表現出來。想著,她趕緊轉身邂開娘親殺人的目光。
“轉過身來,看著我。”歲月在舒鏡月臉上留下許多無法環滅的痕跡,她的確是老了,嚇人且丑陋的面容上。更因為肌膚蒼老的緣故,完全失去光澤,死黑黯沉。
“娘……”舒明心鼓起勇氣,迎上娘親的視線,試著掩飾心頭的不安。
“已經很久了,”舒鏡月緩緩開口,“你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想過要隱瞞我什麼了。”
舒明心倒抽一口氣,“不是那樣的,明心只是還沒准備好要向娘說明今日的情況。”
“哦?”她冷笑,“那你何時才會准備好?”
“我……”舒明心猶豫片刻才說道:“村長的兒子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膽,對我起了……歹念,所以……我出手教訓他們,暴露我會武功的事……”
舒鏡月不發一言,靜靜地盯著女兒閃爍的眼瞳。
舒明心在娘親的視線下,一顆心跳得飛快,她強迫自己不可閃避娘親的目光,否則就什麼也瞞不住了。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難道沒有別的方式了嗎?然後呢?”舒鏡月生氣地低吼。
“娘,你難道不擔心我嗎?若是不反抗,我很可能會被他們欺負了。”她首次場高聲音與她最畏懼的娘親抗議。
“那又如何?我說過多少次了,有時候身體也是可以利用的武器。”舒鏡月冷冷地笑。
“娘!”舒明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舒鏡月哼著,“你早就明白自己擁有多麼優越的條件了,甚至比當年的我更為出色,擁有那麼好的武器,就該善加利用,不必傻得去相信‘愛情’,況且,你不是早就懂得如何利用外貌來……”
“娘,我現在不想聽這些。”舒明心阻止娘親繼續,往下說。
舒鏡月不帶感情地瞧著女兒,“永遠都別想把我當猴耍,你剛才說的不是真的,讓我想想……喔,你一定是被某人出手救了,那個人像英雄似的保護了你,巧合的是,他十分俊美出眾,你的一顆心被他所迷惑,所以這會兒才會編出這麼一段說詞想要瞞過我,是吧?”
舒明心錯愕地望著娘親。怎麼也想不到娘親竟可以將事情說得那麼准確,可是,不完全是那樣的……她皺眉搖頭,很無奈的。
“你還想否認?喔,我差點忘了你現在的樣貌,他肯定被你丑陋的樣子嚇跑了是不是?”舒鏡月緊迫盯人地道。
“娘,也許您說的有一部分是對的,貌美的女子向來引人注目,容易勾動男人的心,可是,有一些感情是可以超越外貌的,並不是每個男人都……”
“哈!”舒鏡月打斷女兒的話,嗤笑道:“你想說什麼?你是想告訴我,有個男人看到你這張臉非但沒有拔腿就跑,反而想與你接近?”
她想起楊澈真摯的面龐,“沒錯,我……”
“那是同情,你懂不懂!”舒鏡月以粗厚的嗓音吼著,“有些人自以為善心過人,見著了你便同情你,才會假裝看不見你丑陋的樣貌,你該不會傻得以為他們是真誠的吧?”說完,她狂笑不已。
舒明心覺得心口有些疼。娘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這。只污辱了楊澈的本意,也傷害了她的心。
舒鏡月總算止住了笑,冷酷地指著自己恐怖的面容,“你以為你的樣貌來自何人?你以為我本來就是現在的模樣嗎?
“你錯了。”她使勁地抓扒自己的臉,指尖劃過之處割破了疙瘩的表皮,泌出黯紅色的血絲,“我承認你青出於藍,比當年的我更勝幾分,但是略遜於你並不代表我的長相不夠出色。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那是毒藥所致,我日復一日服用毒物,親手毀去自己的容貌,那是因為我再也不相信男人,再也不想被男人玩弄!不過是戴上一層假面皮的你懂什麼?你以為男人真的都那麼好心嗎?你現在明白了吧!”
“娘……”舒明心渾身顫抖。她從未看過娘親如此失控的模樣,一直以來,娘親總是極為嚴峻而冷酷的。
她的腦海一片混亂。如果娘是以毒物毀去自己的面容,那麼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娘對自己做出這等極端的事……
“一個美麗而聰明的女人,可以讓自己遠離痛苦,可若是一個美麗卻蠢笨如豬的女人,就合該被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舒鏡月嘶吼著,神態狂亂卻也痛苦。
那是一種痛徹心扉的苦……終於,她跌坐在地,因憶起往事而淚流滿面,淚水滑過劃破的傷口,有些刺疼,卻抵不過她的心疼。
舒明心啞口無言,只能怔望著娘親。她有些明白了,可有一部分卻又模模糊糊,教她無法確切地掌握到娘親話語中的含意。
“娘,我不懂……”她顫巍巍地走向娘親,蹲下身子,試著想碰觸一直以來就離她十分遙遠的娘親。
“別碰我!”舒鏡月一把揮開她的手,抬頭瞪視著她,“你是個乖女兒,甚至不曾問過你爹是誰。”
“我爹……”
是的,她不曾開口問過娘關於爹的事,因為她不敢,她是那麼恐懼娘冷酷的性格,甚至於,每當瞧見村裡的小孩幸福地奔進雙親懷抱時,她總是別開眼,不想看清那溫馨的畫面,就怕會忍不住向娘詢問起爹的下落。
其實,這一點也不重要了,沒有爹她不也長得這麼大了?真的一點都無所謂……可為什麼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了聲音。如此渴望父愛地呐喊著?
“你知道嗎,他真的很愛我……我們早已有了婚約,他說他只愛我一個人……那時候我真的好快樂。什麼都不必想,只要有他在身邊,就什麼事都干擾不了我們……”舒鏡月神情朦胧地咧嘴笑著,像是憶起了什麼,神情很是甜蜜。
舒明心發現娘親眼裡渙散,她莫名地感到恐懼,“別說了,娘,我扶您去休息。”
她向來懼怕娘親陰情不定的性格,但她更害怕娘親此刻瘋狂錯亂的模樣,她幾乎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說!”舒鏡月驟然發狂,以無比的蠻力推開舒明心,“告訴你,你搶不走的!他就活在我心裡,活在我的回憶裡,那是屬於我的,就算你是他的妻子,那又如何?他愛的是我!是我!”
“娘!”舒明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清晰地瞧見娘親眼瞳中陰鸷的光芒。
舒鏡月腳步顛簸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揮舞著雙手潮天咆哮著,“可是我們都錯了,他誰也不愛,他愛的只有他自己。不過,沒關系,我還是比你幸運,因為我再也不用面對他了,哈哈哈……”
舒明心試圖拼湊娘親語無倫次的話,然而卻怎麼也想不通娘親的過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她以為娘親已然狂亂得失去心智時,舒鏡月陡然旋過身,目眦欲裂地沖至她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肩頭,尖銳的指甲幾乎刺人她的肩胛骨,但她忘了疼痛的感覺,只因眼前娘親的表情深刻地震撼了她。
“明心,只剩下兩個人了……就剩下兩個。崆峒派掌門人平義懷與李祥思,李祥思就是下一個目標。”她詭谲地笑,兩根手指在舒明心眼前左右搖晃著。
舒明心抓住閃過腦海的念頭,難以抑制地問出口,“難道他們其中一人便是……我爹嗎?”
“你爹?!”舒鏡月猛然推開舒明心,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面目猙獰地道:“他還不配當你爹!他不過是個偽君子,是一只禽獸,他怎配當你爹!”
舒明心覺得疑惑,她問的是“他們”,而娘說的卻是“他”,這是否代表了他們之一確實是她的爹?否則娘何以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她幫娘殺了兩個人,全都是武林中名噪一時的人物,而今,就只剩下平義懷與李祥思。
回想當時,娘都只是輕描淡寫地威逼她去找他們出來,而她也從未過問緣由,不,正確來說,她問過一次。
那時娘要她去勾引第一個人,她詢問了理由,然後,她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代價,娘毒打了她一頓,甚至要她服下一種藥粉,讓她渾身猶如火燒、腸胃翻攪,疼得直打跌。
於是,她不再問明原因;只是沉默地執行任務,利用娘在她十三歲那年才還給她的真實外貌,成了一個以美色殺人的工具──一個專屬於娘親的殺人工具。
她永遠忘不了十三歲那年的正月初三,娘親突然審慎地來到她面前,才伸出手她便驚懼地瑟縮身子,那時,她以為會跟往常一樣得到娘掴出的巴掌,可出乎意料的,那回娘只是平和地要她坐穩。
“會有點疼,但不礙事的。”那是舒明心首次聽到娘親溫和的語凋,她癡傻地僵著身子,任由娘親自她臉上撕下一片薄膜。
她看著那片滿布丑陋疙瘩的薄膜,覺得臉頰熱辣辣的有點癢,可她不敢抬手觸碰自己的臉,腦海已經糊成一片,只想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自小以來,娘便嚴厲地告誡她,不准觸碰自己的臉龐,不管她願不願意,那就是她與生俱來的丑臉,必須接受它。
“這叫易容術。”舒鏡月得意地瞧著女兒,“戴著它,你已體會到人性丑惡的一面,人人看到你,只會嫌惡地別開眼,甚至欺負你,可是,等他們看見現在的你,一定會爭先恐後地接近你,只求你能看他們一眼。多可笑!身而為人,最可悲的便是只相信眼睛所見的虛偽,看不見隱藏於表象下的真實。”
舒明心不明白娘親這番頗富哲理的話,只是不斷地發抖,感覺著臉頰上的灼熱感與麻癢感漸漸消退。
後來,她眼見了自己的面貌,簡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模糊銅鏡中反映著一張絕美的臉蛋,也許是長年隱藏在面膜下之故,她的皮膚極為細致白皙,一經娘親撲上胭脂水粉,唇上點了朱紅後,她簡直美得讓人屏息,連她自己都瞧呆了。
然而,她卻覺得那張臉極度虛假,她並沒有因為這一刻而產生欣喜的情緒,只是莫名的感到悲哀。
如果人們知道這才是她真正的面容,又會如何對待她呢?過往發生的一切,如潮水般狂烈地沖擊她的心房,她想起村裡孩童的嘲笑與欺侮,想起人們瞧見她時便蹙起的眉與嫌惡的眼神……
十三年來,她已被娘親訓練得淡漠,學會接受自己丑陋的面孔,如今卻可笑的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隔天,娘親便要她在夜晚覆面出了趟遠門,到一個無人識得她的城鎮再揭下面紗,而就在那一天,她首度體會到何謂人人稱羨的目光。
女人以嫉妒的殺人眼神瞪著她,男人則以驚艷的目光垂涎地盯著她。
沒有人在乎她是個怎樣的人,只看到最膚淺的外表,和她以前的際遇比起來,這是多麼諷刺哪!
然而她並未因此而變得憤世嫉俗,也不偏激,只是變得更麻痺,將世情看得更淡漠……
在那之後,娘親教了她武功,但不用她殺人,只需以美色迷惑對方,並與對方訂下夜晚相聚的約定。
那兩個人她並不認識,她只順從娘親的命令將他們引誘到指定之處,他們是怎麼也想不到,前去赴約的其實是娘。以至於她兩次總不在現場,也無從得知他們與娘親之間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平義懷,她對這名字並不陌生,楊澈提過這個人,可是……她還是不敢開口詢問。
不知為什麼,她隱約覺得平義懷才是娘最主要的目標,否則他不會是最後一個。
“五天後,就出發去殺了李祥思!”舒鏡月陰陰地勾唇笑著,“他逃回峽響派,這樣也好,省事多了……”說完,她緩緩回過身,看來極為疲累地離開灶房。
“娘……”舒明心啟唇輕喚,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殺了李祥思之後呢?下一個是平義懷,再然後呢?她突然覺得茫然,不明白打一開始為何要殺人?她失神地想著,所有事情結束之後,娘會不會願意告訴她關於往事的真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4:22
第五章
翌日,陰雨霏霏,天空懸浮著層層厚雲,壓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舒明心躺在簡陋的床榻上,不敢動彈,她知道輕微的一個動作便會讓木制床榻發出嘎吱聲,而她現下的心情還需要沉澱,不適合讓聽覺敏銳的娘親察覺她已醒來。
她睜著眼,凝視著上方,傾聽綿密的雨絲輕墜在屋頂上,而後聚集成流再滴落至地面。
昨兒個還是涼爽舒適的天氣,怎麼今日便下起雨來?然後,她想起了與楊澈的約定。
她心虛地想起他真擊爽朗的面容,想起他誠心想與她為友的熱情,而她呢?她響應了什麼?
初時她就隱瞞了他想知道的事情,而今縱使想坦誠也不知從何說起……不,是想說也不能說,根本只能絕口不提!
娘親昨日交給她的最新任務,讓她想起楊澈所提及的魏氏劍法,由此她逐漸地撥開迷霧,試著將一些事情整合起來。
如果娘真的是當年自崆峒派盜走魏氏劍法的人,那麼,娘和崆峒派之間到底有何瓜葛?娘又為什麼要殺“崆峒四傑”?還有,當她懷疑平義懷或李祥思是她爹時,娘卻瘋狂地說他不配……這些事情,都讓她心裡升起更多迷惘。
蓦地,她想起過去被娘所殺的那兩人,都不曾見娘為此有如此激烈的情緒,由此可見,平義懷和李祥思兩人之中有一個是特別的……
尤其是平義懷,她覺得這個人的身分不單純。
她兀自推論著,可是,平義懷若真與娘有一段情,且生下她的話,娘萬無理由要手刃親夫……會不會是……娘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忘了平義懷是她的親爹呢?
舒明心不自覺地深吸日氣,一顆心躍得飛快,久久無法自己,腦中只轉著一個念頭。如果平義懷是她的親爹,如果平義懷是她的親爹……
第一次,她對自己即將下手的人感到猶豫,她心裡十分不安,極度不安,像是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這樣的感覺讓她惶惑不已。
這時,她又想起了楊澈,那個有著陽光般笑靥的大男孩。
雖然她涉足江湖的日子並不久,但對“四方傲”的大名倒時有所聞,客棧裡總有些說。書人喜歡提起這四個年輕的江湖男子,將他們繪聲繪影,說得極為傳奇。
她總是靜靜聆聽,並對南傲感到好奇,也許是她向來沉默的緣故吧!所以對沉默寡言的南傲就是較感興趣,然而,她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遇上性格最沖動火暴的“東傲”。
傳言說得太誇張了!舒明心想起楊澈的模樣,並不覺得他像傳說的那樣火暴,充其量。他還只是個不懂得掩飾自己情緒的大男孩罷了,“四方傲”若是少了他,說不定會少了些話題呢!
終於,時辰差不多了,舒明心坐起身,准備要去做早膳,然而卻在回身的當下猛然對上娘親陰鸷的雙眸,縱使她向來習於面無表情,還是在心有所思的情況下被娘親嚇了一跳。
“娘……”她極快地隱去自己的慌亂,輕聲道:“你怎麼……”
“你的確不對勁。”不等女兒把話說完,舒鏡月已然斬釘截鐵地說出自己的懷疑,“你在想什麼?”
舒明心強自鎮定地道:“我只是在想要如何下手的事……”
“是嗎?”舒鏡月始終犀利地睇著女兒。
“娘,您別胡思亂想。”
舒明心的話惹來舒鏡月的怒氣。
“我胡思亂想?”她語調尖銳,逼近女兒的面前,“你不想說也行,我必須提醒你,這件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明心知道。”舒明心冷靜地回答。
“最好是這樣。”舒鏡月不置可否地說道:“這是最後兩個人了,我對你的期望也不過如此,你別讓我失望了。”
“我知道了,娘。”她面無表情地道。
“等這件事結束後,我們就可以平靜地過日子了倒時候,你想要怎麼生活,娘都不干涉你。”舒鏡月突然流露出身為一個母親的慈祥。
“娘……”舒明心只覺心房緊縮,難能可貴地感受到娘親的溫柔,一時間,她竟說不出話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並不是關心你,我只是不希望少了人替我煮飯,張羅生活。”舒鏡月陡然繃緊面部線條,寒聲地解釋。
失望地垂下眼睫,舒明心試圖忽略娘親無情的言語。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娘並不是全然不疼愛她,只是不願意表達而已。
沒關系,她懂得娘的別扭,真的,她懂得就夠了。舒明心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強忍著不落淚。
“另外,這幾日都不許你出門。”舒鏡月突如其來的話,打醒了沉迷在感動裡的舒明心。
“可是娘……”
舒鏡月意味深長地望了女兒一眼,“什麼都不用說!這次的事很重要,不許你有任何差池,所以,直到出發之前,你都不准踏出屋門一步。”
舒明心本然地望著娘親轉身離去,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她若是堅持非要出門不可,豈不是讓娘更確定她有事相瞞?所以,她什麼也不能說,只能默然接受娘親的安排。
反正,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她,早已習慣了……
不過,這樣也好,她太喜歡楊澈了,如果能在陷得更深之前就與他斷了交集,事情也就不會變得復雜……
她輕輕地合上眼睫,卻發現心痛得逼出了淚水……
日落時分,細雨已停,涼意增添了些許,夕陽余晖映照在溪流上,泛著閃動的橘紅色波紋,看起來……有點憂傷。
楊澈抬起手邊的小石子,使力一丟,小石子在溪面上濺起幾點水花,最後沒人水面下,靜躺於溪底深處。
他兜轉身子,游目四顧,芒草迎風搖曳,上頭還沾染著雨珠,而芒草後的遠景,則是山巒一座……
楊澈望著山巅,想起昨日舒明心的承諾,她說會帶他到那兒去的,那兒是她沉思之處,應是她的秘密花園吧……
可是,她沒有來。
他在雨中等了她一天,卻不見她的蹤影,他很失落,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他應該生氣的,至少,以他的性格來說,他應該大為生氣的!可是他沒有,不知道為什麼,光是回想起昨日與她交談的一切,他就難掩唇畔的笑意,他好喜歡跟她相處的感覺喔!所以,他決定等下去,他相信,她總會出現的。
他或許莽撞沖動了點,但是該有的耐心還是有的,明知自己還有要事在身,卻怎麼也無法擱下舒明心一走了之……
因為,不知在何時,她已經牽絆了他……
望著漸漸西下的斜陽屆澈溫柔地笑了。
三日後
晌午時分,一抹高大颀長的身影大跨步地來到村莊裡,神情嚴肅地梭巡著。
楊澈望著眼前簡樸的小村落,心情十分惡劣。
他在溪邊等了舒明心三天,整整三天!他的耐心已經被擔憂取代,緊接而來的便是焦躁、坐立難安的感受,最後,他火暴的性格全開。
他很清楚她有自保的能力,根本毋需感到擔憂,可是,她怎麼能夠音訊全無?莫非,她是有心要避開他?他就真的這麼惹她討厭嗎?他實在無法接受。
他是真心誠意的想與她為友,況且他也沒做出任何惹她不快的舉動,她又為何要避他如蛇蠍?難道他的為人很失敗?
哼!他非得找她問個清楚不可,縱使她真的討厭他,也要親口聽她說;就算她有難言之隱,也要親口聽她說!
總之,他非要再見她一面!
所以,他來了,不相信這樣的一個小村落會讓他找不著她!
就在楊澈舉目四望找尋舒明心的居處時,轉角處傳出了放肆的笑聲,正好是幾日前意欲染指舒明心的三名惡徒與幾個顯然是一丘之貉的鼠輩們,正高談闊論地走來。
楊澈聞聲瞪著他們,神色不善。
為首的三人變了臉色,怎麼也想不到竟會碰上凶神惡煞。
“好久不見,臉上的瘀傷好些了嗎?那日我出手重了些,不過,你們看起來並沒有大礙。”楊澈皮笑肉不笑地審視著三人尴尬的表情。
除了那三人,其余男人一臉茫然地互望著,顯然不清楚楊澈與他們的過節。
“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為首作惡的男子鼓起勇氣大聲質問,事實上,他的臉已漲成豬肝色,而另外兩人的表情也沒比他好多少。
“我來瞧瞧人面獸心、想非禮良家婦女的惡徒是不是有意再犯啊!”楊澈不留情面地揚聲說道。
“你別胡說八道!誰……誰想非禮良家婦女了?”男子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聲音比楊撤更大聲,已經老羞成怒。
“我可沒說是你、你、你。”楊澈食指連續三點,恰恰點出當日的三名惡徒。
其余跟隨在後的男人皆驚訝地倒抽口氣,竊竊私語著。
“你們別聽他胡說!”男子青筋暴漲,緊張地向同伴吼叫,“你們見過他了嗎?相信他還是相信我?”他可是村長的兒子,容許不了任何見不得人的批判,即使的確犯了錯,他也必須堅決否認到底。
“我們當然相信你。”其他人異口同聲地說。
其中一名男子挺身而出,沖著楊澈喝問:“你到底是誰?憑什麼合血噴人?”
“含血噴人?”楊澈捧腹大笑,“真有趣,明明是有人敢做不敢當,還反倒說我含血噴人,真是太有趣了。怎麼?他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你們這麼甘願當他的狗?”
楊澈心情本就惡劣,再遇上這些家伙,等於讓他的情緒有了發洩的出口,因此,他語氣十足挑釁,也毫不壓抑心中怒火,干脆給他爆發出來。
“你!”開口說話的男子怒不可言,正想沖上前來,沒想到卻被其他人攔住。
“攔得好。”楊澈滿意地颔首,“我可不想傷他。”
為首的惡徒見准了時機,急忙開口道:“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人,日前他鬼鬼祟祟地出沒在溪邊,有意調戲……調戲那個丑妖怪……”
“你說誰是丑妖怪?!”楊激激動地咆哮。
“你們瞧!”那男子聲音更大了,像是逮著了楊澈的把柄,高昂地喊,“說不定那根本不是調戲,他分明就是那丑妖怪不知打哪兒找來苟合的野男人……”
楊澈無法忍受他們如此的侮辱。這些人需要好好地教訓一頓!一想到他們的態度,他實在難以想象過去舒明心的遭遇,為此,他決定為自己,也為舒明心出一口氣!
楊澈身形一動,轉瞬間已來到那男子面前,接著,手勢一揚,誰也沒瞧清他的動作,只聽見清脆而快速的連續巴掌聲,然後,那男子便狼狽地摔跌在地,一張原先還頗為俊俏的臉已被打腫變形。
“你、你……”男子疼得幾乎掉下淚來,他雙頰紅腫,連話都說不清楚。
眾人見楊澈動手打人,一時同仇敵汽,蜂擁而上。
這村莊大部分人家均務農,男丁無人習武,身子雖然粗壯,卻怎麼也敵不過楊澈深厚的功力,這場混仗他們打得毫無勝算,各個被楊澈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哼!也不想想自己是誰,想與我楊澈過招?還早。”楊澈怒視著俯仰在地不斷呻吟的幾個男人,不屑地道。
“啊……”
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孩在瞧見楊澈的刹那,頓時說不出話,只能尖叫,她從未見過這麼俊美的男子,而且還如此厲害地打倒眾人,她一時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是好。
女孩的尖叫聲引來了村裡的婦人們,村裡的男丁幾乎都到田裡干活去了,只留下女人與孩童在村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名顯然極有身分地位的婦人走上前來,當眼見被楊澈打成豬頭的男子時,頓時驚叫出聲,奔上前去,“阿豪,你怎麼了?”
“娘……”被稱為阿豪的男子淚水早已滿布紅腫的臉上,口齒不清地喚著他娘,可怎麼也無法開口解釋,因為他整張臉疼痛不堪,連舌頭都無法運作。
婦人怒不可遏地望向楊澈,“這實在太過分了!你憑什麼動手打人?你眼中還有王法嗎?!”
面對這麼一個生氣的母親,楊澈斂起怒張的火氣,口吻還是有些不善地道:“正是因為我眼裡還有王法,才會動手打了這個畜生。”
“你……你說什麼?!”自己最疼愛的寶貝兒子被人稱之為畜生,婦人簡直忍無可忍,“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態度竟然如此頑劣!”
“哪兒的話,還比不上您的寶貝兒子。”楊澈極為謙虛地說。
“你別以為可以在這裡撒野,我的夫君是這裡的村長,你最好別亂來。”
“哦──原來這個小雜碎是村長的兒子,怪不得如此囂張。”楊澈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你!”婦人渾身簌簌發抖,她畢竟是個鄉野鄙婦,口才不佳,怎麼也占不了上風。
“夫人,您放心。”楊澈自認為還挺有禮貌地道:“我絕不會逃跑的,我楊澈一人做事一人當,才不會跟您的寶貝兒子一樣做出見不得人的勾當。”
“發生什麼事了?”一聲怒喝傳來,正是聞訊趕回的村長,他看著泫然欲泣的妻子與已經無法分辨面目的兒子,隨即挺身走到楊澈面前,“小犬到底做錯了什麼?讓這位公子下此重手。”
“您就是村長?”楊澈望著憨厚樸實的中年莊稼漢,心裡替他覺得難過,口氣也和緩了些,拱手一揖,便道:“在下楊澈,日前經過此地,正好瞧見令公子正要調戲一名良家婦女。”
“這……這怎麼可能?!”村長無法相信楊撤的話,他望向兒子,只見兒子拼命搖頭,於是回過身道:“我不相信,我兒子絕不是這種人。”
“是嗎?”楊澈環目四顧,發現仍是找不到他想見的人,“舒明心應該是這村莊裡的人吧?”
話才出口,只見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緊接著,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聲,耳尖的楊澈聽見了一些嘲諷與負面的評語,他心頭的火氣又高昂了些。
這些人,根本不在乎舒明心的安危!他簡直無法想象舒明心與她娘是如何在這裡生活的?
原本,他以為這裡與世隔絕,應當是個樸實無華又善良的小村莊,卻怎麼也沒想到人心險惡至此,實在太可惡了!
“你是指小犬……調戲……舒姑娘?”村長明顯無法相信楊澈的說法。
人群中一些較年輕的姑娘,幾乎是扼止不住地撲哧笑出聲。她們才不相信呢!又不是瞎了眼,誰會想去調戲那麼丑陋的女子?
“怎麼?這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事嗎?”楊澈無法掩飾他對這個村莊的厭惡,他火氣十足地道:“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瞧不起人的人存在,這世間才會如此混亂,自以為是正人君子,卻做著下流的事!”
村長覺得面上無光,為了扳回他的尊嚴,遂不客氣地道:“公子,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嚴厲地指責我們?莫非你與舒姑娘……”
“她是我的朋友,我絕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楊澈認為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他與舒明心清清白白,自然無法容忍別人將他們的關系扭曲了。
“原來公子與舒姑娘‘交情匪淺’。”村長意有所指地說。為了地位與兒子,他不惜捍衛自己的家園。
“你說話不必拐彎抹角。”楊澈冷冷地掃觀眾人一眼,最後停駐在村長臉上,“原先我還在想,什麼人能教出這麼個禽獸不如的兒子,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
“你不分青紅皂白地來此地撤野,竟然還敢出口傷人,實在太可惡了!”村長憤怒地道。
村裡的人自動地聚集到村長身後,各個臉上都是憤慨的表情,活像楊澈是個大惡人,人人得而誅之似的。
“這可好,就當我是替天行道。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也該受點教訓了。”舒明心忍得下去,他可忍不下去,非要替她出口氣不可。
楊澈撩起衣角,腳步一跨,氣勢油然而生,眾人微微一驚,看出他是江湖中人,一時之間,誰也不敢上前挑戰。
“怎麼?害怕了?你們就一起上,當作是壯膽吧!”楊澈嘲諷地笑。
“我們或許不會武功,但也絕容不得你仗勢欺人!”村長率先大喝出聲,隨即,猶如昆蜉撼樹地向楊澈沖來,手上揮舞的,是他在田地裡使用的鐵鋤。
楊澈蹙起了眉,突然覺得有點心虛,這可是他頭一回與毫無武功之人對陣,可他已經騎虎難下。
“住手!”熟悉的女聲響起。楊澈一喜,望向他牽掛的女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4:39
第六章
舒明心用冷漠且疏離的目光掃視眾人,最後將視線落在楊澈身上。
再見到他,她有些生氣,卻有著更多的欣喜。
她氣他如此莽撞地來到此地,也氣他不顧一切的做法,可是,他居然來了,來找她了,天啊!她無法解釋心頭顫動的狂喜是代表什麼?
然而,縱使心裡萬馬奔騰,她的臉上仍是毫無漣漪,甚至更形淡漠,這是她掩飾情緒的利器。
方才她在屋裡便聽見女子的尖叫聲,接著便是一陣喧擾聲,原本她是不可以踏出屋子的,直到村人來到她家門前嘲諷地說她不知羞恥,不知在哪兒勾搭了野男人,竟將村長之子毆打成傷,她隱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才硬著頭皮去找娘親──
舒鏡月冷眼瞧她,卻什麼話也不說。
“娘,我……”她欲言又止,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說話。
“去瞧瞧吧!你知道該怎麼做。”說完,舒鏡月轉入房裡,不再搭理外頭的呼喊。
舒明心感到意外,不了解娘親的想法,可是,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她趕緊拉開大門,陽光迎頭照下,讓她微眯起眼,同時也瞧見村人鄙夷的目光。
她冷凝的視線硬生生讓村人止住了冷嘲熱諷,卻還是有人沖口說:“你真不要臉,男人都找上門了!”
舒明心望向發話的男子,唇角一揚,笑了,那笑容十分陰冷。
男子哪曾見過這等笑容,一時間又急又惱,狠聲又道:“我們村裡可容不下你這種……啊!”話沒說完,他驟然呼痛,臉上頓時已被插上幾根荊棘的刺計。
大家驚叫出聲,一時,作鳥獸散,生怕下一道暗器再飛來便奪了他們的命,不一會兒,屋前已經空蕩蕩。
其實,並沒有人瞧見舒明心有任何動作,那麼,那些飛刺又是打哪兒來的?
舒明心回身望向窗口。她知道,那些針刺是娘發出的,娘出了手,是為了她嗎?因為無法容忍別人侮辱才會動手?
還來不及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親情所帶來的溫暖感受,她的腳步已刻不容緩地前往眾人聚集之處,然後,迎接她的,是楊澈的溫暖……
打從遇見他之後,她竟開始覺得人生出現了曙光,而這道遲來的曙光是由他這個發熱的太陽所帶來的。
村長見到楊澈與舒明心四目交接,久久無言,頓時嫌惡地道:“舒姑娘,你實在太不知檢點了,你怎麼可以……”
不等村長把話說完,舒明心已冷然開口道:“怎麼不可以?”
“你……真是……真是……”村長平日也不喜歡這對陰陽怪氣的母女,可由於為人必須厚道,他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忍下來,反正這對母女也安分守己不惹事。
“不對、不對。”楊澈搖了搖食指,望向舒明心,“明明就是那三個禽獸想占你便宜,你不必順著這村長的話引起不必要的臆測與誤解。”
“你以為他們會相信嗎?”一抹嘲諷的笑浮上舒明心嘴角,她掃視眾人,昂然道:“你所謂的替我討回公道,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他們絕不會相信世上真有禽獸可以只看上我的身段,而不管我滿臉爛瘡想毀我名節。”
語末,她冷然的視線緩慢而准確地停駐在想欺侮她的三名男子身上,雖然並未加以說明,可眾人早已聽出她的暗示。
“事實就是事實,我就是親眼目睹他們計劃的人,若不是我正好路過,只怕舒姑娘早已遭逢不測,而今,你們竟還想含血噴人,說我與舒姑娘之間有暧昧,你們還是不是人?”楊澈氣極了,他氣這村裡的人,也氣舒明心如此漠然。
她所說的話,一字一句都刺痛他的心,是啊!沒有人會相信那三個禽獸妄想染指她的事實,不過,還是要據理力爭呀!
“要是你與她真的沒有什麼關系,又何必為她出頭?”村長見情勢不對,趕忙將焦點轉回楊澈與舒明心的“關系”上。
“你說夠了沒有?我真是受夠了你們這些人,今日若不教訓你們,簡直是踐踏了‘正義’這兩個字!”楊澈怒氣沖天地大吼。
但他的手才剛揚起,便被舒明心一擋。
“你別攔我。”他瞪著她,不想罷休。
舒明心微微一曬,“沒有用的,我了解你為我打抱不平的心意,可是,你會後悔的……”
“我絕不後悔!”楊激激動地打斷她的話。
“我指的後悔不是你所想的,他們是不谙武學的尋常老百姓,你若是出了手,會後悔自己仗勢欺人。又何必呢?”舒明心收回手,柔聲道。
楊澈一聽,頓時洩了氣,他暴躁地來回跺了幾腳,憤怒地道:“是,我會後悔,我學習武功不是用來欺負人的,可難道就這麼算了嗎?他們根本欺人太甚!”
“公道自在人心。”她的視線落在村長之子身上,“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也不想咄咄逼人,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因為我相信報應……”
“你……”楊澈不知該怎麼說,只能無奈地搖頭。
“我不想惹麻煩,更何況,他們也已經受到教訓了。走吧!我們還有約,不是嗎?”舒明心無視於眾人的眼光坦率地說,然後徑自邁開腳步向村外走去。
楊澈余怒未消,瞪向村人,“我楊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若你們膽敢再欺負舒姑娘,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楊澈知道他與舒明心的言行將會造成誤會,村人也許會將他們的關系繪聲繪影地傳揚開來,可是,他不在意,他惟一擔心的只是她……
“你當真不在乎名節?”追上舒明心後,楊澈開口問,“說不定他們會將你我想象成……”
“你在意嗎?”舒明心依然平靜地向前行,語氣淡然。
“我在意。男子漢大丈夫,只求無愧於心,不怕人言是非,但你終究是個女子,名節十分重要。”楊澈擔憂地望著她。
“若你是擔心這個,那盡可以放心,我一點兒也不在乎。”她牽強地扯唇一笑。
“為什麼你總是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我欣賞你淡然處事的態度,倘若你是真的不在乎,那倒也罷,可真的是這樣嗎?你難道沒有一點傷心?如果他們傷害了你,你可以盡情發洩情緒,不必強自壓抑啊!”楊澈沒來由地生著怒氣。
“我是真的不在乎。”她的視線落在遠方,看起來很平靜。
“好,那你看著我,告訴我,你真的不在乎!”他攔在她面前,燃著火的眼瞳筆直地望進她眼裡。
舒明心停下腳步,不耐煩地瞟了他一眼,“我不想重復強調我的話。”“我要你望著我!”楊澈大吼。
舒明心不敢相信,他竟然跟她發起這麼大的脾氣,她也惱了,神情一冷,視線寒冽地瞪向他,“你到底想證明什麼?”
“我並不是要證明什麼,我只是不要你表現得那麼堅強、那麼無所謂,那明明是很傷人的事。”他痛心地道。
“我也說過,不在意就不會認為那很傷人。”她依然固執,堅守著她的冷漠。
“知不知道你方才說的話讓我多難過?什麼叫做自取其辱?你的外貌雖然不出色,但那又如何?他們明明是衣冠禽獸,你干嗎要說那些自貶的話?”
“我並未自貶,我只是陳述事實。”舒明心起伏的呼息,稍微透露了她的心情。
“沒錯,那也許是事實,但我聽了難受。”
“你可以假裝沒聽見,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語氣不善地響應。
“你……”楊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掌氣一揮便掃下樹上大半葉片。
“你就是沉不住氣,說不過別人就發火,那樹礙著你了嗎?不開心就拿它出氣,它何其無辜?你難道就不能學著長大點?”舒明心首度說出惡意傷人的話,話才出口,她就後悔了。
楊澈的確受到了傷害,狂暴地嘶喊著,“沒錯,我就是長不大,我就是像個小孩般莽撞,但這樣總比你偽裝成熟,自以為看淡世事,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來得好。至少,我比你誠實!”
“你誠實?你不過是假藉誠實之名,行無理取鬧之實罷了!”從未發過脾氣的她,第一次放縱自己發洩情緒。
她壓抑太久,一旦爆發便克制不住。
“我無理取鬧?你憑什麼批判我?”楊澈紅了眼眶,她刺傷了他的心,擊中他最在意的弱點,簡直讓他無法面對。
“那你又憑什麼批判我”每個人的個性不同,處事態度也不同,你不能因為我跟你不同,就認定我的方式是錯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何謂尊重?“她也不明白自己哪來那麼劇烈的火氣,可她就是不吐不快。
“我並未說你是錯的,我只是要你別委屈了自己,更別說那些自貶的話,如此而已!”楊澈不懂她為何要看輕自己的價值。
“我也一再地告訴你,若我不在意,就不會認為那是委屈,你到底了不了解?”
“我不了解!我就是不了解你在想什麼!”楊澈揮舞著雙手,很想控制情緒卻無能為力。
“既然你承認你不了解,又有什麼資格認為我說那些話就是委屈自己,就是自貶了?”難道他就是要這般刺激她才甘心?
“打從認識你,我就欣賞你對自己外貌淡然處之的態度,可是,現在我不那麼認為了,因為那樣是不正常的!我們是人,是人啊!人都會有情緒的,怎麼可能毫無感覺?”
“好,我不是人,我是妖怪,你滿意了嗎?”舒明心大跨步朝前急行,激動得再也不想與他說任何話。
楊澈硬是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扯回吼著,“我不滿意!你明明就是人!”
“我不是!”她瘋狂地揮開他的鉗制,淚水奪眶而出,“在別人眼中,我就是個妖怪!你知道他們以前是怎麼叫我的嗎?就是妖怪!他們左一句、右一聲地這樣叫我!你要我怎麼樣?不坦然面對,難道要我尋死嗎?”
“不……”瞧見她的淚水,他的心幾乎碎了,他將她攬人懷裡,緊擁著她,“不要這樣……你知不知道這樣子我會有多心疼?你表現得愈是無所謂、愈是堅強,我愈覺得你心裡隱藏了好深刻的痛苦!我仿佛看見一個恐懼害怕的小女孩,因為天生的丑陋而飽受欺凌,卻又堅強地躲在角落,強忍著不落淚……一想到那畫面,我的心就好痛好痛,幾乎不能呼吸。”
“不要說了!你不要逼我!”她想掙脫他的懷抱,然而卻徒勞無功,最後只能依附著他,脆弱地哭喊著,“這樣你快樂了嗎?你就非得逼我崩潰才甘心?為什麼我非得自憐自哀,為什麼我不能無動於衷,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別說了、別說了……都不重要了,你還有我,我會陪著你的……”他擁著她,硬咽地道。
舒明心奮力地推開他,“我不要你陪!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一點都不需要!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熬過來了,你不必為了我的過去而同情我……”
“我不是同情你……”
“你就是!”她臉上淚痕斑斑,唇角卻是一抹冷笑,嘲諷地道:“你是在眾人呵護的環境裡成長的,所有的人都愛你,你根本無法想象世上有像我這樣的人存在,所以一遇上我,同情心便泛濫成災……”
“不是你說的那樣,你不要扭曲我的本意!”楊澈不敢置信會自她口中聽見如此具攻擊性的話。
“你就是這樣自以為是,根本無法認清自己,你說過你知道自己這種個性很討人厭,但你真明白什麼叫做討人厭嗎?
“打從遇見你開始,你就一廂情願地認定我是你的朋友,你以為這樣很了不起,想用你的溫暖友情解救我脫離悲哀的人生。
“你以為只要付出一點關心,就可以讓我體會到溫暖,卸下冷漠疏離的面具……你憑什麼認為你有這份能耐?憑什麼想改變我?這樣不顧他人的想法才叫做討厭!”舒明心一口氣嚷著,幾乎喘不過氣來。
楊澈拼命搖頭,“我根本不是那樣想的,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
“好,那我可以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想交你這個朋友,我覺得你很煩,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事!何時你才會學著成熟點?如果可以,能不能請你離我遠一些?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友誼,你以為付出關心,就可以解救我嗎?這樣的友情有什麼用?總有一天,你還是會離開的,我終究還是一個人!與其如此,還不如當作我們沒認識過!”她一鼓作氣說完,隨即拔腿狂奔。
見她纖弱的身子漸行漸遠,楊澈的心著實一痛,腦中嗡嗡作響,待他回神之後,身子已然飛竄而起,追上了她。
他才不要假裝他們沒認識過!他的心裡一陣狂亂,當他終於攫住她的手腕,強行將她拖回時,她痛苦的淚水也蟄疼了他的心。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楊澈狂吼。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想聽!”舒明心奮力掙扎,想甩開他的鉗制。
“求你不要哭……”他嗓音喀啞地祈求著。
“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她不想這麼激烈地哭泣,可就是控制不了淚水。
她不要再見到他了嗎?不,現在才恍然明白,她其實只想推開他罷了,原來,她只是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害怕他總有一天會離去,終有一天守不住對她的“友情”承諾,更害怕永遠也只能是朋友。
因為,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太在意他了,他的友誼反倒成了痛苦的折磨。
舒明心的淚水攪亂了楊澈的心,忽地氣血往腦門一沖,他攬住她的腰,俯身貼近她的唇……
當他的唇輕觸上她的時,她驚呆了!她難以消化這樣的舉動所傳達的訊息。
刹那間,萬般思緒在她心田翻湧,最清晰的是直劈心窩的震撼。
他怎麼能夠吻上這個模樣的她?!
緊接著,自心窩深處急竄而出的自卑與難堪,幾乎擊垮了舒明心。
這是第一次,她期望自己變得美麗,同時,也在心坎裡慶幸自己並不是真的如此丑陋,然而,現在的她就是頂著這麼一張嚇人的面皮,他怎麼能……
短暫的一瞬間,她昏亂的思緒找不到出口,只能直接反應地奮力推開他,手一揚……
“啪──”清脆的巴掌聲震動了兩人。
“你無恥!”舒明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
他不嫌棄她丑陋的外貌而接近她,她本該感激涕零才是,可是,又羞又窘的情緒卻占滿了心頭,那麼強烈又難堪,她無能理清那種感覺。
楊澈承受了她的掌掴,一時間也失了神。對於這樣莽撞的行為,他覺得自己很該死,然而,有一些原本抓不住的、不確定的情感,仿佛也在這一刹那落實了。
“我並不是……”
“住口!”
他還來不及說出他對她的情感,她已狼狽而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聽我說……”
“我要你住口!”舒明心尖聲喊著,神情冷得駭人。
她冰冷地睨著他,已經不想思考他為什麼這麼做了。因為,她絕不會認為他是為了這樣的她而心動,所以,這種行為毋需放在心上,就當是被蚊蟲螫咬了吧!
更悲哀的是,她竟害怕聽到他會說對不起,她是完完全全地亂了方寸。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她自齒縫中擠出這句話,隨即快步奔離。
楊澈怔愣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茫然地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4:59
第七章
不算繁華的小鎮,平日大多只有鎮上的人們來往走動,然而近日卻開始擠進一些生客,只為了緊臨此鎮的崆峒派掌門人平義懷長子夫人產下一女,而崆峒派為了滿月酒事宜發出了無數請帖,邀請江湖各派人士前來參加盛會。
照理說,這樣程度的喜事不必勞師動眾地驚動武林,畢竟,平義懷雖具武林地位,可他的長子並未達到青出於藍的境界,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名氣,崆峒派自當不必斥資設宴款待外人。
眾人私下臆測著,崆峒派是想藉此喜事宴請武林各大好手前來聚首,好讓那黑衣人不能再下殺手,若是黑衣人膽敢行動,那麼,憑借著武林眾俠土的力量,就能輕易讓黑衣人束手就縛。
當然,茶余飯後的話題不只如此,還多了一個魏氏劍法。
當年,魏氏劍法失竊曾引起武林人士一陣子的注意,然而,人們是健忘的,畢竟那魏氏劍法並非上層武學,所以久而久之,眾人也就興致缺缺。而今,平義懷的孫女成了魏氏劍法理所當然的繼承人,不免讓眾人又想起這套劍法,紛紛猜測著崆峒派是否早已將它尋回?
毫無意外的,“四方傲”也在邀請來賓之列,惟一特別的是,他們提早到達,秘密地與崆峒派掌門人平義懷會面。
當“東傲”楊澈珊珊來遲地推開客棧房門時,便迎上三位師兄的視線。
“這一回,你怎麼遲了?”北傲望著“東傲”,問出三人心中的疑惑。
一直以來,楊澈就是他們之中最不甘寂寞的,四人的定期聚會他總是率先精神奕奕地出現,然後大聲數落著其他遲到的人,這一回雖是緊急聚頭,但照常理而言,楊澈應當仍是最期待的那個人,沒想到,他竟失去了往日的風采,怎不教人困惑?
“嗯。”楊澈無精打采地坐下,若有所思地撐著下颚,隨口應著。
“簡直是前所未見的大事哪!這真是我所認識的‘東傲’嗎?”西傲誇張地瞧著楊澈。
“別理我,我什麼都不想說。”楊澈低垂著頭,神情沮喪且痛苦。
南傲想扣住楊澈的脈搏探測他的身心狀況,卻被楊澈一閃而過,“我並沒有生病,只是心情不好,一會兒就沒事了。”
南傲輕輕颔首,也不勉強。
倒是西傲逮著了機會,忍不住說上一句,“你這小子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哪有什麼煩心事能讓你垮著臉那麼久?事情不單純哪!”
楊澈根本沒了力氣反駁,只是聳了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他知道,若是自己坦承說出他是為情所困,肯定遭來西傲讪笑一番,而現在的他,毫無精力與他唇舌相斗,所以還是保持緘默來得好些。
“算了,四弟心裡有事不想說,就別勉強了,不過……”北傲瞄了楊激一眼,“若真有事,千萬別瞞著我們,好歹也讓我們幫點忙。”
楊澈感激地望向北傲,“大哥,謝謝,但我真的……”他心情紛亂,不知該如何將認識舒明心的事說清楚,到最後還是只能沉默。
“沒關系,等你想說時再說吧!我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北傲的話溫暖了楊澈的心,他動容地望著北傲,一時無法言語。
“喂,你該不會是感動得要哭了吧?”西傲說完話,被楊澈惱怒地瞪了一眼,才又趕忙道:“我什麼都沒說。”
楊澈不再搭理那個只會說風涼話的男人,徑自轉頭問北傲,“大哥,這回是什麼事呢?我一接到消息就趕來了。”
“那怎麼還遲到?”西傲的話又換來楊澈的白眼,西傲雖然不在意地聳肩,卻還是在楊澈不留心時仔細地觀察著他,一臉若有所思。
“四弟,你對魏氏劍法了解多少?”
北傲的問題讓楊澈蹙起了眉,因為他想起失蹤的舒明心。
他本以為隔天就可以找到她,誠懇地跟她道歉並訴衷情,沒想到,村人竟態度不善地告訴他,她們母女早已連夜離開,無人知道她們的下落。
他不相信,以為村人對她們母女做了什麼,可想起舒明心的武學程度,又想起她那高深莫測的娘親,才排除了她們遇害的可能,最後,他只能猜想,她是決意不再與他碰面才會連夜離開的。
若說與舒明心的爭執傷了他的心,那麼,她的避不見面更是莫大的傷害,當他意識到要在這廣大的世間中尋找她,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後,便茫然了。
而現下,就在他苦無對策之時,北傲的一句話又讓他燃起了一線希望。魏氏劍法,正是她慣用的武功,他相信她與魏氏劍法肯定有淵源,若由此下手,也許能找到她!
楊澈精神一振,將他所知的一切全盤托出,只見北傲不停颔首,眼瞳中有著激賞之意。
“四弟,若沒有你,我還真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去研究。”北傲由衷地道。
“大哥……”楊澈受了誇贊,頓時覺得赧然。
“四弟,大哥不清楚你這陣子遭遇了什麼事,讓你變得和往常不太一樣,但大哥還是想告訴你,‘四方傲’少不了你,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知道嗎?”北傲慎重其事地說,神情肅穆。
楊澈心裡再度感動不已。過去發生了一些事教他不斷遭受挫折,雖然難免懷疑自己這個“東傲”存在的價值,但他從未提出來向三位師兄訴說,如今,北傲的細膩心思讓他倍感溫馨。
“咳。”西傲清了清喉嚨,接著道:“或許你會覺得我總是找你麻煩,但坦白說,若是不中意的家伙,我也懶得和他多說。我並不想解釋什麼,只是怕你誤會我看你不順眼。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看你不順眼,誰教你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我嫉妒嘛!”
楊澈更感動了,因為,這根本不像西傲平時會說的話。為了掩飾心裡的激動,他大聲嚷嚷,“你終於承認你看我不順眼了!”
西傲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楊澈的背脊後,突然又斂起笑,嚴肅地望著他,“總之,你別胡思亂想,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別悶在心裡。”
“二哥……”楊澈欲言又止。
“要像個男人,不許哭!”西傲又調侃他。
楊澈聞言,感動的情緒倏然消逝,只能漲紅了臉瞪著他,“我何時哭過了?!”他怪聲叫著,恢復了往常的生氣。
“你明明就一臉想哭的樣子。”西傲小聲啼咕著。
“我才沒有!”
楊澈的抗議讓其他三人都笑了。
“謝謝你們,”笑聲將歇之時,楊澈誠摯地向三位師兄道謝,“我沒事的,只是需要時間思考一些事。”
南傲抿唇淺笑,輕輕地拍了拍楊澈的臂膀,他向來沉默,感情也內斂,可楊澈還是懂得他的關懷,也回以微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大哥,我們與崆峒派素無往來,這一回怎麼特別邀請我們來?莫非……”楊澈將話題導回。
北傲沉吟道:“正如你方才說的,魏氏劍法失竊已久,這件事江湖眾人心知肚明,也對崆峒派無意尋回劍譜之事眾說紛壇。然而,根據掌門人的說法,他們一直有在進行追查,但因為牽涉到當年的恩怨,故不願再掀起事端……”
“他是否說明了當年的恩怨是怎麼一回事?”楊澈追問,畢竟他是惟一不在場的。
西傲搖了搖頭,“他嘴上說那些已經不重要,可是肯定有所隱瞞。”
“那麼……”楊澈以指尖輕敲桌面,“他是希望我們幫他找回劍譜?”
“正是。”北傲遲疑地道:“但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我們非幫這個忙不可,畢竟,這算是崆峒派的家務事,並未影響到整個武林。”
北傲的信念是,在能力范圍之內,若能為武林盡心盡力,即使赴湯蹈火也再所不辭,可這件事卻讓他猶豫了,因為,崆峒派事件屬於私人恩怨,而且他現在已有了家室,心裡牽掛的是妻小,著實不願再多涉足江湖紛爭。
西傲兩手一拍,“那就別幫了。我們是看在崆峒派的面子才來參加滿月酒會的,為了吃這頓飯還得賠掉與家人共度的時光,不值得。”他也有了心愛的女人,退隱之心也悄悄萌芽。
“三弟,你怎麼說?”北傲望向南傲。
“大哥該明白我的心意才是。”南傲神態平和地回答。
“三弟與我們是共進退的,這還用問。”西傲站起身,“好吧!我們可以走了。”
“等一等。”楊澈叫住大家,在三人的注視下,遲疑地抿住了唇。
“四弟想幫崆峒派這個忙?”北傲觀察著楊澈的表情。
“我……”楊澈並未思考太久,便決定據實以告,他將認識舒明心的事簡單一提,重點放在她使的武功便是魏氏劍法這事上頭,其他的,便不多言。
聽完後,北傲問道:“那位舒姑娘現在在哪?”
“下落不明。”楊澈不自覺地蹙起了眉。
“嗯……”北傲若有所思。
三人都覺得楊澈有所隱瞞,卻也未加追問,一時間,四人盡皆沉默。
“那麼,我們幫或不幫?”西傲打破窒間發問。
不約而同的,三人都將視線落到楊撤身上。
“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他不自在地移動了下身子。
“由你決定吧!”北傲了然一笑。
“怎麼會由我決定?向來都是大哥作主的……”楊澈的聲音愈來愈低,只因三人都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瞧他,最後,他終於低吼,“好啦!別這樣看我了,我老實說吧!我是想幫的,因為,我想找到她……”
“那就幫吧!”北傲颔首。
“是啊!幫就幫,畢竟,這事兒一舉兩得呢!說不定四弟從此便能擺脫孤家寡人的命運。”西傲順水推舟地附和。
楊澈漲紅了臉,辯駁道:“你別亂說話,我們只是朋友。”他沒有勇氣坦承自己的情意,就怕她會拒絕,到時候,定要被二哥取笑甚久。
“是啊是啊!總是從朋友開始的嘛!”西傲的調侃又引來楊激激動地跳腳。
“我們真的只是朋友!”他強調著。
楊澈的過分強調反而更顯暧昧,西傲笑得更放肆了,卻在北傲的暗使眼色後,朗聲道:“好啦!不逗你了,瞧你緊張的。”
楊澈努了努唇,不再多言。知道自己的激動,反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當下,他其實還無法理清情緒,惟一能確定的是,他要再見舒明心一面,至少他們之間絕不能就這樣帶著怨怼分崩離析。
他就是無法忘記她哭泣的模樣,那揪痛的強烈感受還烙印在他心底,久久不退……
他一定要尋到她,將心情告訴她,倘若她拒絕了,那麼……他心裡暗暗發誓,天涯海角他都纏定她了!
輕移至銅鏡前,舒明心緩緩坐下,凝視著鏡中的丑陋容顏。
很久很久以前,她害怕任何可以映出她容貌的事物,等到有一天,當她好不容易學會心平氣和地看待這張不得不接納的皮相時,才被迫發現,原來那只是易容術造成的假象而已。
悲哀的是,當她撕去這張遮掩了美麗容顏的薄膜之後,她依然無法感到欣喜,總覺得這樣的美麗,虛幻得不像真的,仿佛一觸碰便要碎裂……
舒明心取下精致的易容薄膜,仔細地望著鏡中精雕細琢的五官,忍不住在心裡輕歎,這真的是她嗎?
看慣了滿面疙瘩的自己,現下的面目反倒像是經過易容後般虛偽了。舒明心自嘲地笑著。假的像真的,真的反倒變得假了。
她開始妝扮自己,但神情益發茫然。尋常女子攬鏡自照時,是怎樣的心情呢?若是覺得自己容貌出色,應當是既驕傲又喜悅吧?絕不若她此刻這般心如止水……
不,不全然是心如止水,她其實是有些厭惡這樣美麗的自己,因為她知道,等她跨出這間客棧的房門後,必定會引來如潮水般注目的視線,而成為關注焦點的她,總是為此而感到心煩。
她停下動作,突然想起了楊澈。
當他瞧見她時,會是什麼表情呢?想必他會認不出她吧?她知道他們會再相遇的,因為,“四方傲”也受邀前來了。
那一天,她失控,返家後也無能隱藏她的情緒,娘陰沉得嚇人,卻什麼也沒多問,只是要她整理行囊,連夜離開那個她們住了近乎一輩子的小村莊。
她知道,娘認出了楊澈,只是因為不想耗費時間,才會決定主動遠離。
接著,她們便來到這個熱鬧的小鎮,准備執行娘計劃的任務。
一切照舊,娘仍是與她同行,只是在各自欲完成任務時分開,最後再到川西的百綠鎮會合。
上一回,也是幸好她並未與娘同行,娘才能順利擺脫楊澈的追捕。娘的身手矯健、輕功甚佳,若是多了個她,肯定會出事。
只是,川西……好遠的地方。舒明心蹙起了眉。不明白娘怎會選擇那麼偏遠的地方落腳?她永遠都猜不透娘心裡的想法。
楊澈……她哺哺念著他的名,這次一別,怕是再無相見的機會了,等娘和她到了川西,就更是與世隔絕。
而他,將是她回憶中最炫麗的色彩……
舒明心輕輕梳發,挑選了最喜愛的銀白發簪別上後,審視著鏡中完美無瑕的自己,她抿唇微笑,知道自己可以迷倒眾生,矛盾的是,心裡卻多了一絲過去不曾有過的情緒。
她希望楊澈能望也不望她一眼……是的,她希望他真如當初所說,不喜歡美麗的女子,否則,她不敢想象自己會有多傷心……
自從上次分別之後,她不只一次地想,他或許是喜歡她,才會吻了她……然而她終究不是他,猜不透他最真的想法。
心底有個聲音對她說:“別傻了,他怎麼可能喜歡這麼丑陋的你呢?”
另一個聲音卻反駁,“怎麼不可能?他是與眾不同的,他是愛上他們之間相契的那份感覺。”
原先的聲音更是大聲嗤笑,“自欺欺人。”
真的只是自欺欺人嗎?舒明心胸日微疼,卻也明白這段未開始便夭折的情感,根本不用再多想。
深吸一口氣,除去心裡雜沓的思緒,舒明心跨出了客棧的房門,准備執行她的計劃。她必須找到一個,讓自己可以步入崆峒派的人,才能接近她的目標。
是的,她必須利用自己的美色這麼做,縱使她厭惡極了,卻沒有別的選擇。
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朝思暮想的人……
當她出現在客棧二樓時,如她所料的,喧嘩的客棧突然靜默些許,所有的視線全都投向她,她自若地巡視一遍後,赫然發現楊澈就在一樓,也正好抬首望向她,眼裡有著一抹驚歎……那一瞬間,劇痛的情緒席卷了舒明心,她不能冷靜,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地呐喊,“他也和其他人一樣、他也和其他人一樣……”
“姑娘,你沒事吧?”陌生的男聲在她身旁關切。
她無法展露風情與他應對,只是冷凝著臉,徑自離去。
那抹遠去的身影困擾了楊澈,他若有所思地蹙起劍眉,無視於身邊女娃的呼喚。
“楊大哥!”女娃終於氣惱了,“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峨嵋派裡,比她好看的女人多得是!”
楊澈回過神,哺哺自語,“真怪……”
“哪兒怪?”女娃問他。
“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她……不對,我確定沒見過她,可是那感覺就是很熟悉……”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理由。
“瞧瞧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都被迷昏了頭。”女娃不以為然地撇唇道:“她一走,就有人追上去了,肯定是……”
“你能不能安靜一會?”楊澈沒好氣地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自從與這女娃遇上後,他一直試著隱藏被她騷擾的情緒,不想招惹到峨嵋派,畢竟,她也只是久仰“東傲”之名才會纏著他說東說西,可是,一瞧見方才那名女子後,他的煩躁就被撩至極點,怎麼也無法壓抑了。
她讓他想起了舒明心,很詭異的聯想,可他就是把她與舒明心串在一起,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或許是因為那名女子,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淡漠吧?
“我得走了。”楊澈決定一探究竟,那女子的身分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四方傲”既已決定插手此事,就容不得任何意外發生,而這女子的身分可疑,他不得不防。
給了自己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後,楊澈再不遲疑地起身。
“可是……”女娃欲言又止。她不敢相信“東傲”竟然對她無動於衷。
楊澈望了女娃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我只當你是個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已,後會有期。”
他遇過太多這樣的女娃,對“四方傲”存有太多幻想,而他總是熱情響應,可是,與舒明心相遇之後,他開始覺得和其他異性說話是一件無趣的事,他的腦子裡全都是舒明心。
但方才那名女子卻吸引了他,她的身段十分熟悉,像極了他掛念的人兒,這實在太詭異了。
所以,他決定主動找她問上一問。
舒明心飛快地向前走著。她必須離開人潮,找個可以靜心思考的地方,她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也不能讓楊澈影響她的情緒,絕對不能!
天啊!她不從曾覺得如此狼狽。
她強自鎮定地告誡自己,不能就這樣放棄計劃,她必須找上一個人,攀上交情,讓那個人帶她進人崆峒派!只是,在那之前,必須先讓自己“變回”美麗的舒明心才行,否則,她無法使出手段,展露媚人風情。
“姑娘,請留步!”
才剛步出小鎮邊陲,適才在客棧裡表達關切的男聲又在她身後響起。
舒明心的腳步更快了些。“不是現在,不要在現在來打擾我……我還沒准備好……”“姑娘……”那男人毫不死心,腳步也加快地追上前來。
她蓦然停下腳步,合起眼,試著讓自己心情快些平復,只因她體認到,這名男子不會放棄。
“姑娘,你沒事吧?”男人來到舒明心身後,溫柔地詢問著。
舒明心回過身,巧笑情兮地答道:“好多了,多謝關心。”她已經可以如往常般應付了。
美人傾城一笑,男子神為之奪,幾乎忘了置身何處。
舒明心見他如此,馬上又掩唇輕笑,神態極為妩媚,“客棧裡人多口雜,吵得我心神不寧,胸口十分不舒服,才會出來透口氣。”說著,她纖纖素手在胸前輕撫著。
“在下武當陳子顯……我知道這樣的舉動十分唐突,但我……我對姑娘你……實在是……”陳子顯突然顯得局促,心跳得飛快。
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子,與她四日交接,便覺得此生再無其他女子可以吸引他了,為此,他孤注一擲,縱使被誤認為登徒子,也要想辦法與心儀女子說上幾句話。
“原來是陳少俠。”舒明心刻意忽略他服眸中的熱切情意,依然自若地道。
“敢問姑娘……姑娘……芳名……”他漲紅了臉,手足無措。
“娘都喚我甜兒。”語畢,舒明心還不忘露出甜美的笑靥。
“甜兒姑娘……”陳子顯目眩神迷,個性木讷的他第一次遇著這樣的狀況,想搭讪卻又不知從哪兒說起。
“少俠是來參加崆峒派的滿月酒會嗎?”大抵瞧出了他的性格,她索性開門見山地問。
“正是。”陳子顯見她主動開口,頓時點頭如搗蒜。
“我也好想去呢……”她菱唇微噘,一臉渴盼地道:“真想去看看那場面,江湖豪傑齊聚一堂……啊!你可以帶我去嗎?可以嗎?”語末,她一雙晶亮的美眸直瞅著眼前的男人。
“當然。”天外飛來的機會,陳子顯再怎麼笨拙,也知道要及時把握。
“太好了!”她漾出喜悅的笑。
“一點兒都不好。”突然揚起的男聲讓舒明心渾身一顫。
她認得出那是楊澈的聲音……
為什麼他會來這裡?難道他也和陳子顯一樣為她的外貌著迷,才跟蹤而至的?
她心中五味雜陳,終於緩緩回過身,已有心理准備地迎上楊澈的視線──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5:18
第八章
楊澈早已將兩人的對話聽入耳裡,他覺得眼前的美麗女子十分可疑,再者,他討厭她說話時粘膩的語調。
又一個自以為美麗,便想將男人玩弄於股掌間的女子!
他竟會以為她和舒明心神似,簡直太可笑了!
“在下‘東傲’楊澈。”他拱手一揖,望定陳子顯,“你不能帶這位姑娘進入崆峒派。”
“這……”陳子顯撇了撇唇,無法說出反駁的話來。
“為什麼?”舒明心不自覺地降低了語調,透出一抹敵意。照理說,她該以對待陳子顯的方式來面對楊澈的,可她就是做不到。
在他面前,她無法自在地賣弄風情,她實在該死地太在意他了!更糟的是,望著他說話的唇,她就想起那天那個睛蜒點水般的吻……
猛然,一個念頭劈入舒明心腦海裡。
“除非你收到平掌門人發出的邀請函,否則……”楊澈冷笑著,“‘四方傲’絕不容許任何可疑人物踏入崆峒派一步。”
“‘四方傲’是什麼玩意兒?沒聽說過。”舒明心露出鄙夷的表情嗤道。
“甜兒姑娘……”陳子顯憂心仲仲。人人皆知“東傲”楊澈性格火暴沖動,眼下的氣氛又過於緊繃,他真怕楊澈會出手傷她……
“你是誰?有何目的?為何想混進崆峒派?”楊澈強忍住心頭想動手的沖動,只因他不願傷害女人,縱使她著實讓他覺得可惡。
她眨了眨眼,出人意料地噗嗤一笑。
陳子顯一顆心隨到胸口,冷汗直流,他搞不清楚為什麼甜兒姑娘不斷在老虎身上拔毛,簡直不知死活。
“你笑什麼?”楊澈眉頭深鎖,情緒十分惡劣。
“我笑你啊!”舒明心纖指一指,直對上暢澈慍怒的臉,“哦!也許我不該笑你的,因為你搭讪的方式倒是挺別出心裁的。”
他的臉色更顯陰沉,寒聲道:“你以為我是想……”
“難道不是嗎?你就和他一樣。”她望了面紅耳赤的陳子顯一眼,“只不過,你的說詞特別了點,但說穿了,也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罷了。”
“好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我最厭惡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膚淺女子。”楊澈輕蔑地啐了一口。
舒明心笑得更開心了,拍著手叫道:“你真的成功了,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如此地吸引我。”
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很頑劣,可是,看見他形於外的怒氣,她竟覺得開心,自己果真沒愛錯人,他或許莽撞了些,卻也比他人正直。
楊澈望著她如花的笑靥,意外地發現自己心如止水。
行走江湖多年,見過的如花美眷不計其數,雖然厭惡美麗女子的自傲,可心裡卻仍是懂得欣賞她們的美麗,也明白她們的驕傲其來有自,可卻不曾如此……心平氣和……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格外想念舒明心,想念與她相處的點滴;想念與她談話時的安適;想念那個看似雲淡風清、實則在心海掀起濤天巨浪的輕吻……
他盛怒的心情陡然平靜下來。
“同情,你一點也無法吸引我。”當楊澈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竟浮現笑容。
舒明心微微一愣,“你可知何謂欲蓋彌彰?”
他搖頭,指指自己的心窩,“這裡,早已有人進駐,你是無法取代她的。”
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坦誠心事,舒明心只覺心房一縮,吃疼地蹙起了眉。他的心裡已有了人,那個人是誰?怎不曾聽他提起過?她的心又酸又澀,嫉妒得面目可憎。
“她是誰?”她激動地問。
“告訴你也無妨。”他噙著溫柔的笑,“她叫舒明心,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你和她簡直無法相比。”
舒明心怔住了,不敢相信會聽見自己的名字。
蓦然,她的淚水,毫無預警地落下。
楊澈大吃一驚,猜不透她的情緒起伏,然而看著她的淚,竟讓他再度想起舒明心……
“你說謊……她根本比不上我……”舒明心便聲說。
“好吧!以外貌而論,她是比不上你,只可惜,我看見的是她的心,而你的心遠不如她。”
“你很了解我嗎?”她抹去淚水,瞪著楊澈。
楊澈大搖其頭,“我不了解你,也不想了解你。”
“你不了解我,憑什麼認定我不如她?”她莫名地吃起自己的醋,更糟的是,她開始覺得騎虎難下。
以後,該如何告訴楊澈,她就是舒明心呢?楊澈會不會怪她欺瞞了他?
他微微一笑,“我說了,我並不想了解你,你是個怎樣的人,對我來說一點兒也不重要。喔,不對,眼下是挺重要的,因為,我必須知道你為何想進入崆峒派。”
“我為什麼想進崆峒派?”舒明心挑眉,“很簡單,因為我要殺人。”陳子顯倒抽一口氣,“甜兒姑娘,你在說什麼啊!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認真的?”楊澈不以為然地瞪了陳子顯一眼。
陳子顯嗫懦著道:“她看起來不像是……”
“不像什麼?你就只看見她的外貌,看不見她肚子裡的鬼主意,她想混進崆峒派,分明就是別有目的的!”楊澈咄咄逼人。
“我……”他的確看不出來,實在無法想象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能有什麼壞心思。
“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那名黑衣人。”楊澈緊盯著舒明心。
舒明心噗嗤一笑,用以掩飾內心的震撼,裝傻地道:“什麼黑衣人?”
“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騙過我。”楊澈笑得十分詭谲。他認定了她就是殺害“崆峒四傑”其中兩名的凶手。
“我騙你什麼了?”她依然漾著無辜的笑容。反正她本來就不是黑衣人,真正的黑衣人是她娘。
楊澈不置可否地也跟著笑了,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朝舒明心出手──
陳子顯大驚,隨即伸手擋下楊澈的攻擊,急吼著,“你看不出她不會武功嗎?”
“看不出來。”楊澈利落地將陳子顯擊到一旁,點住了他的穴道,反身毫不留情地又朝舒明心雪白的頸項刺去。
舒明心早有了心理准備,就在楊澈的劍峰到達之時,平靜地合起眼睫,毫不閃避。
楊澈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有此反應,一時間無法收手,只能大喝一聲,身勢一沉,將劍峰偏離些許,但仍是擊中她的肩頭,硬生生地自肩腫處劃下一道長至胸口的血痕……
舒明心咬緊牙根,忍住險些逸出口的呻吟,頹然向後倒去。
眼見心儀的女子受了重傷,陳子顯目眦欲裂,然而卻無能為力,只能狠狠地瞪著楊撤。
“裝腔作勢!”楊澈強捺住心頭的驚恐,無情地批判著。
費力地睜開眼眸,舒明心眸中流轉著哀傷,唇角卻漾出了溫柔的笑,“能……死在你手裡……也……也好……”
刹那間,楊澈只覺得頭皮一陣酥麻,不敢相信那閃電般直劈心頭的感受?
一定是錯覺!他仿佛看見了舒明心……
“你究竟是誰?!”他失控地沖至她面前,扣住纖細的肩頭,視線緊鎖住她,幾乎停止了呼吸。
她唇畔帶著笑,“我……誰也不是……我好累好累,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說著,淚水竄出眼眶,緩緩地滑落兩腮。不必以兩種面目活在這個世上,不必遵從母命利用美色,更不必擔心如何向楊澈說明她的身分。
“明心?!”楊澈急喊出她的名字。
他認出她了!那雙眼神不容錯辨,她正是他魂牽夢萦的女子……他粗暴地在她頰側摸索著,想尋找出易容的痕跡,卻徒勞無功。
當他喊出她的名字時,舒明心訝異地瞪圓了眼,而他本能的反應讓她微笑,他以為她是易了容,才變成現在的模樣嗎?
“這……才是真正的我……”她吐出最後一口氣,綻出一抹笑,終於合上眼……
她的話,證實了他心頭的猜想。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是明心,更不敢相信自己竟對她下此重手……“不,你不會死!”楊澈發狂地將她攔腰抱起。
眼下,他已顧不得陳子顯,只知道,必須找到南傲!
當楊澈奔離之後,一抹陰森的暗影也悄然離去。
當楊澈心急如焚、氣急敗壞地一腳端開南傲房門時,南傲、北傲和西做正在交談著。三人皆被“東傲”的模樣嚇了一跳,也被他懷中女子的傷勢所駭。
“三哥!快救她!”楊澈將舒明心安置在床榻上,激動地喊著。
南傲微微蹩眉,取出止血藥劑,先在傷口酒上些許,接著,他沉穩地把脈,觀察舒明心的氣息。
“好美麗的女子……是誰忍心下此毒手?”一向最懂得欣賞美女的西傲驚歎著。
“我。”楊澈神情極為難看。
“發生什麼事?”北傲瞥了眼“東傲”。
“你們到外頭去。”南傲頭也不回地道,“我必須檢查她的傷勢。”
北傲與西傲率先往房外走去,楊澈卻不動如山。
“你要如何檢查?”他抿緊了唇。
南傲回過身,凜然望向楊澈,“你知道的,她傷在胸前……”
楊澈握緊了拳,“她是我的女人。”他信任三哥的為人,卻必須表明他的立場。
“我明白。”南傲返身繼續他的工作,“你出去吧!”
楊澈深吸一口氣,離去前還輕聲說了一句,“三哥,就拜托你了。”
南傲頓了下,沒再多言地替舒明心察看傷勢。
楊澈才跨出房門,北傲與西做就堵在外頭等他。
“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你出手?”北傲倚著欄桿,沉穩地開口問道。
“我以為她是黑衣人……”楊澈艱澀地回答。
“你以為‘你的女人’是凶手?”西傲不敢置信地挑眉,他可沒漏聽了楊澈的那句“申明”。
“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他誤傷地望了西傲一眼。
西傲愣了下,不若平日那般故意調侃楊澈,只是沉默。
“這是怎麼回事,你願意說明白,讓我和老二了解這其中的曲折嗎?”北傲率先推開隔壁房門,徑自走入。
楊澈猶豫了會兒,便尾隨而入,最後是西傲進了房,反手將門扉掩上。
不多時楊澈已將一切坦誠以告。
現場氣氛一陣凝肅。
“你的懷疑沒有錯,她可能是那名黑衣人,她懂得魏氏劍法,與崆峒派脫不了干系。”北傲望了兩人一眼。
“黑衣人輕功甚佳,她卻只懂那一套魏氏劍法,不可能是黑衣人。”語畢,楊澈再補充道:“我並不是想為她開脫罪名,而是……”
“別急。”北傲制止了他,“你不必如此緊張,我認為此事尚有內情,驟下定論太操之過急了。”
“四弟,談談她娘吧!我始終覺得她娘很可疑。還有,你說她姣好的面容並非易害造成,那麼……如果你確信她就是舒明心的話,可見她初時丑陋的面目才是假的。”一直沉默的西傲正色地道。
北傲颔首,“二弟所言甚是。”
“我相信她就是舒明心,錯不了。”楊澈斬釘截鐵地道:“至於她娘,我沒見過,很是神秘。”
“二弟,你有何想法?”北做望向西傲。
西傲沉吟了一會兒,“大哥,你可知當今武林,誰的易容術最精?我想,論及易容術,應當無人比得上當年‘烈焰門’的舒鏡月。”
“啊!舒鏡月!”楊澈驚呼出聲,“等等,先讓我想一想。”
北傲與西傲不再開口,兩人靜待楊澈理清思緒。
“二哥真是一語道破!我怎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楊澈雙眼閃耀著光輝。
“因為我比你聰明。”西傲的調侃惹來楊澈一記白眼。
“同為同姓舒,舒鏡月說不定便是舒明心的娘。嗯!極有可能,一定是這樣的,可是,沒道理啊!‘烈焰門’與崆峒派怎會有此深仇大恨?當年不是訂下親事嗎?雖然親事沒結成,也不該變成仇家啊!到底其有何曲折……”楊澈激動地來回踱步,自言自語。
“就算你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的。”西傲閒散地說著。
“你就想得出來?那你告訴我啊!”他沒好氣地道。
西傲兩手環胸,“我為什麼要想?待舒姑娘醒來,再問她不就得了?啧!”
一提起舒明心,楊澈的心情蕩至谷底,幽幽地道:“她的傷勢……”
“你放心吧!三弟一定有辦法的。”西傲倒是頗為樂觀。
話聲方落,南傲已推門而人。
“三哥!”楊澈迎上前去,著急地問:“她還好嗎?可有救?”
南傲抿唇微笑道:“傷口不深,已無大礙。只怕……”
“只怕什麼?”楊澈性急地追問。
“只怕留疤。”南傲見楊澈松了口氣,笑容更深了。
“那可好,這樣才可以時時提醒這個沖動的小子,讓他檢討自己有多麼不該。”西傲在一旁主持公道。
楊澈已無心情回話,只問:“我可以去看看她。”
“別吵醒她即可,我得至藥房抓幾味藥,等會兒便回。”說完,南傲已徑自朝外走去。
楊澈毫不耽擱,早已往隔壁房裡奔去。
“啧!”西傲搖搖頭,“這小子也墜入情網!”
“可不是嗎?想當初,他還煞有介事地說,若他愛上個丑女娃,我們可不能取笑他呢!”北做覺得莞兒。
“誰知終究還是栽在美娃娃手裡。”西傲笑得捧腹。
“感情的事,誰說得准呢!二弟,你到鎮上探查一下,我懷疑舒鏡月也在此地,她女兒受了傷,也許她會親自下手……”
西傲斂起了笑,“我倒是以為,一直以來都是由她親自動手的,舒明心只是掩人耳目罷了。畢竟,由四弟所言看來,光憑魏氏創法是傷不了‘崆峒四傑’的。”
北傲靜默半晌才說:“但願不是四弟被她所騙了。”
西做望定北傲,兩人四目相對的刹那,皆有一絲憂心,他們都知道楊澈已對舒明心動了真情,若是她騙了他,他們生怕楊澈受不了打擊。
“但願不是如此。”西傲歎了口氣,便前往鎮上打探狀況,只是,易容術造詣極為高深的舒鏡月,豈會輕易讓他看出破綻?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5:37
第九章
窗外斜陽透進來,映照著舒明心安詳的睡顏,楊澈瞧得……癡了……
他細細地凝視著她的五官,陌生卻又帶著熟悉。他腦海裡回憶著她的模樣,怎麼也不相信那丑陋的面貌只是易容造成的。
然後,他想起了他們相遇時的一切,突然間,他生氣了。
她騙得他好苦!
她明明美麗得不可方物,又為何要編派那些謊言來欺瞞他?他曾經心疼她所遭遇的侮辱,現在想來,她之所以能夠坦然面對,就是因為她明知自己的外貌出色之故,根本不是她所說的無法改變,所以只能淡然處之。
而他也曾經氣憤她的忍氣吞聲、欣賞她的與世無爭,可如今這一切,似乎都在嘲笑著他的自以為是。
他恨她居然耍弄他,可已付出的情感,要如何收回?他輕合起眼,試著深呼吸,平緩自己的情緒,要不然,他真會不顧她的傷勢,非要搖醒她不可!
輕微的呻吟聲驚動了楊激他睜開眼,正好對上她輕啟的眼眸。
然而他們四目交接,竟一時無話可說。
“你騙了我。”楊澈打破沉默,一開口即滿是怨怼。他本來可以一走了之,再也不搭理她,可他偏偏做不到,最終還是想聽聽她怎麼說。
舒明心默默地凝視著他,末了,別開臉,像是默認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楊澈忍不住低吼出聲,他不要她這樣,至少也給他一個理由,他會相信她的!
“沒什麼好說的。”舒明心語調冷然。
“也就是說,你承認從頭至尾都是在騙我?”他覺得心口很疼,每一句質問都像一把利刃,不停地刺擊他的心。
合起眼,她很想很想告訴他,不是那樣的,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知道,他對她有情,然而,她已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
不知為什麼,丑陋的她反而較能坦然面對他。
“快點回答我啊!”楊澈暴跳如雷。
“你要我說什麼呢?”
“你一點也不想解釋嗎?為什麼?”他痛苦地抱住頭。
她望著牆,打定主意不響應他。不該相遇的人,就該隨風而逝,不留痕跡才是。
“我一直在找你,你卻就這樣消失,一點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我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或許你覺得我傷害了你,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罵我下流也好,無恥也罷,但這都阻擋不了我愛你的決心。相信我,如果可以,我想握住你的手,給你溫暖與力量,陪你走過來生,而這種情感,絕不是你口中的同情。”
“我或許莽撞沖動,可也分得清心頭的牽動代表著什麼,那是我不曾體會過的心情,雖然初識你時,你的外貌有所缺憾,但你眼裡那道明亮的光芒卻勝過了外在,深刻地烙印在我心底。
“我知道我很笨拙,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絕不讓你就這樣離開我的生命!”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自齒縫裡迸出來。
舒明心必須緊咬牙關,才能抑制自己想放聲痛哭的沖動。
“你怎麼能這樣待我?”楊澈望著她纖柔的背影,淒苦地道:“難道,在你心中,我就真的什麼也不是?讓你連話都不想說?你當真一點也不在乎我?”
她將牙根咬得酸疼,絲毫不讓自己表現出她的動搖。她只求他,別再說了……
“我愛你,你不明白嗎?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愛你?”楊澈聲音暗。
舒明心倒抽一口氣,帶起了胸前的傷,疼得她幾乎落淚,她有些生氣了。
“你怎麼可以輕易就說愛我……”一字一句自她略嫌慘白的唇中吐出。她無法接受他的告白,感情豈是這麼簡單!
“你以為我不是認真的?”見她開了口,他來到她身後,凝睇著她頑固的側臉,“我比誰都認真!你轉過頭來瞧瞧我,為什麼不敢看我?”
舒明心咬著唇,緩慢地轉過身,當瞧見他後,卻抽疼了心,因為他眼底的痛苦是那麼強烈,讓她忍不住又想別開眼。
“我不是不敢看你,只是不想看。”她武裝情緒,淡漠地說。
“你還在怨我嗎?我不該如此沖動,情不自禁地吻了你……”
“情不自禁?”舒明心笑出聲,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他對丑陋的她“情不自禁”?虧他說得出這種謊言來!
“你笑什麼?我的情不自禁這麼可笑嗎?”楊澈惱了。
“若說你對現在的我‘情不自禁’,我還比較相信。”
“在我眼裡,現在的你和過去的你,沒什麼不同,否則,我不會認出你。”
她眼底閃過困惑,但還是不信,“睜眼說瞎話。”
“你明知我是認真的,只要你願意真正張開眼看清我。”楊澈痛苦地望定了她,不明白她為何拒他於千裡之外。
他知道他曾犯了錯,但罪不致死啊!她怎麼就是不原諒他呢?難道,她真的對他毫無感覺……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分了吧?否則,堂堂‘東傲’為何接近一個容貌丑陋的女子?看來,我是低估你了。”舒明心回想著過往,試著解釋他與她何以相遇的原因。
他哀傷地搖頭,“你錯了,大錯特錯。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的確不知道你的身分,會認出你,只是因為你不容我錯認。就算你變了模樣,我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來。”
“我不想聽這些。”她別開眼。
“不,你一定得聽!我能看出你,只因為你的眼睛,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瞳,是那麼深幽、那麼具有思想,我怎麼可能忽略這樣的眼神?”她的不接受,讓他頗受煎熬。
舒明心的心顫抖著,如果她對他沒有感情,她就不必感到害怕,然而,她愛著他,以致他的話能夠深深影響她、困惑她。
不,她絕不能軟弱!“我不相信。”她虛弱地否定。
楊澈一拳擊向床柱,“這是事實!我知道你認為我跟那些男人一樣,瞧見了你的美貌,便緊緊糾纏,可你明知道我不是,未見過你真實面貌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你怎麼可能愛上那樣的我!”她尖叫出聲,胸前的劍傷再度撕扯著她,疼痛感引發了她更激動的情緒,“那張臉……我永遠都忘不了,連我自己瞧了都會作嘔,而你……,卻居然說你愛上那樣的我?!”
“那根本不重要……”
“怎會不重要?”舒明心高亢而刺耳的聲音淹沒了他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外表有多重要。當我以丑陋的面貌出現時,人人厭惡我。嫌棄我;當我變成現在的美麗模樣時,人人親近我、愛慕我。”
“你憑什麼說愛我?愛根本是因為外貌而產生的。你不是愛我,只是同情我,雖然你否認那是同情。總之,你見到現在的我,感覺到心動了,所以,便理所當然地將同情轉化成愛情,你……”
楊澈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捂住她的唇,對著她咆哮,“看著我!”
舒明心掙扎著想別開臉,卻被他以蠻力扣住下颚,她疼得眼中含淚,他卻仍是毫不憐惜地制住她。
“我要你看著我!”
他的氣息一絲一縷地竄進她鼻翼中,那灼熱的視線迫使她無法逃避,只能跌入那一潭深深泓……
“聽清楚,不論你怎麼說都行,總之,我就是愛上你了,我不允許你否定我的情感,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拒絕讓我愛你!”楊澈一口氣說完,俯身在她額際烙下一吻,才退離。
舒明心雙唇輕顫,無力地吐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嘴角勾起笑,此刻,他已不再是那個沖動的大男孩,因為愛她,他已成了霸氣十足、不容拒絕的大男人。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認真而嚴肅地望進她眼裡,他堅定地道:“我相信你也是愛我的,只是你不肯承認罷了,但沒關系,我可以藉此機會培養耐心,就是要你愛上我。”
“你真無恥。”她覺得兩頰發燙,意識到自己羞紅了臉,卻已來不及隱藏。
“是,我是無恥,如果愛上你就是無恥的話,那麼。我情願無恥。”他倒是坦然接受了。
“你……”她瞠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什麼都別說了,方才那樣一定弄傷了你,傷口疼嗎?”他語調變柔,傾身上前察看。
“不關你的事。”舒明心賭氣地瞪著他。
“當然關我的事。”他微微一笑道:“因為我愛你。”
“你閉嘴!”她嚷著,卻因此扯動傷口而蹙起了眉。
“別弄傷了自己,因為,我會一直說一直說,直到你願意愛我為止。”楊澈固執地道,輕撫著她的發絲。
“你……”舒明心只覺心頭苦澀,眼眶一酸,已有淚意。
“別哭,你別哭,我不要你哭的。”他心口揪痛,趕忙替她拭淚。
“你為什麼就不能離我遠一點?”她哽咽。
“因為我愛你。”他苦笑道:“沒關系的,如果你真的不愛我,我可以等,等到你願意愛我的那一天。”
“我不想受任何人……”舒明心不停啜泣,“我不要愛上任何人……”
“為什麼?你在害怕什麼?”楊澈想替她拭淚,淚水卻泉湧而出,他更是手足無措了。
“我不明白什麼是愛……我只知道,人們愛現在的我,卻厭惡過去的我……”
“那傷口還在,對不對?當初你以為丑陋的面貌是天生的,便接受了它,可也同時封閉了自己。你發現人們喜愛美麗的你、厭惡丑陋的你,所以才讓你對情感有了偏差的觀念。”他明白了她的傷痛。
舒明心含淚望著他,“你知道嗎?只要一時的感覺對了,再加上對方容貌不錯,很可能會以為那就是愛了……”
“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如此膚淺。你說我是因為你現在的容貌而愛你,是不公平的,你明知我早就對你動了心。”楊澈以指腹輕撫她的頰。
“能持續多久呢?也許有更好的人出現……”
“你想等到更好的人出現?!”他大蹙其眉。
“不,我是說你,也許你會遇上更好的人。”
楊澈微笑著,“你還是不相信我?沒關系,我說過,我願意等,等到你願意愛我。”
“你……”
楊澈俯身封住她欲語的唇,然而,只是輕輕一點,接著,便繼而吻上她的額、她含淚的眼角、她的頰……最後,再回到她的紅唇。
舒明心只覺身子綿軟,無法開口斥責他的舉動。
“我不會再這樣了。過去,我總是太過沖動,現在,我要學會耐心守候。是你,也只有你,才值得我改變。”他輕撫她的發絲,溫柔卻堅定。
她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他不是她所認識的楊澈了,那個莽撞飛揚的少年,他仿佛在突然間蛻變成了一個沉穩的男人,震得她的心亂了分寸。
“你休息會兒,我方才弄疼了你,對不起。”語畢,他轉身離去。
“楊澈。”她突地喚住他,“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因為,她就快要守不住那幾乎潰堤的情感。
“如果我說辦不到呢?”他沒有回頭。
她輕合起眼,無語。
站了半晌,楊澈才跨出房門,在合上門扉的刹那,他輕聲道:“我的溫柔只給你……”
門扉掩上,舒明心的淚水順頰而下,再也無法止住哭泣。
那一夜,她無法成眠,只覺得傷口發燙,身體也發燙,像把火焚燒著她所有的感官知覺……
舒明心因傷口發炎,引起高燒,嚇壞了楊澈。
“她不能受刺激。”南傲望了楊澈一眼。
“我說四弟啊!對女人要溫柔點,你這麼粗魯怎麼行呢?”西傲搖了搖頭。
楊澈看著舒明心因發燒而顯得異常紅潤的臉龐,“我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了,因為,我有了要保護的女人。”
“你真的長大了。”西傲一臉感動,泫然欲泣地拍著楊澈的肩。
始終沉默的北傲,終於開日說道:“四弟,明日便是滿月酒會。我想,你就留下來照顧舒姑娘吧!”
“可是……”楊澈本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颔首道:“我知道了。”
西傲哀聲歎氣地說:“真不公平,四弟留在這兒陪伴心上人,我們卻要為武林的事奔波……”
“二哥,給你添麻煩了。”楊澈煞有介事的模樣讓三人錯愕不已,“等這件事情過後,不如‘四方傲’就退隱江湖吧!”
“啊?”西傲誇張地張大了嘴,下巴險些掉下來,他揉了揉耳朵,“我沒聽錯吧?”
“就這麼辦吧!”北傲微微一笑,望向南傲。
南傲點點頭,同意了。
“既然沒事了,那就請三位師兄自便吧!”楊澈將三人都趕出房外,說是要讓舒明心安靜休養。
西傲的聲音自外頭傳來,“他真的是我們認識的四弟嗎?”
“你懷疑嗎?”北傲閒散的聲音飄來。
“好感動,他真的長大了……”西傲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
“你太吵了。”南做出了聲,“小心四弟封了你的嘴。”
“哦!”西傲悶哼了聲,自此再無聲音傳出。
楊澈在房內笑了,視線落在舒明心臉上,於是笑意更深……
因發燒而陷入昏迷的舒明心,翌日漸漸退了燒。
晌午時分,她睜眼醒來,激動地想起身,卻因四肢無力而癱倒在床,忍不住逸出呻吟。
“你醒了?!”楊澈驚喜地趨身上前,以手探她的額,“太好了,你沒事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舒明心不安地掙扎著,仍想起身。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他閒適地將她壓回床上。
舒明心著急地喊,“不行!娘不會放棄的,她一定會動手。”
“以前不也是她下的手?以你的武功根本動不了”崆峒四傑“一根汗毛。”因為陪伴著昏睡的舒明心,他想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但我可以讓他們分心,放松戒備。”舒明心幽幽地說。
澈蹙起眉,“什麼意思?”
“我去接近他們,挑動他們的心,欲擒故縱地與他們訂幽會時間,當他們以為佳人即將前來赴約之時,娘便借機殺了他們。”她難堪地說著。
“這怎麼可能,他們的年紀都足以當你爹了。”
“怎不可能?他們並非正人君子。”她笑得苦澀。
“這……”楊澈大感意外,他本以為“崆峒四傑”為人正派,不料竟晚節不保。
見他吃驚,她斂起笑,“你現在可認清我了,我不過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
“不許你這麼說。”他不悅地颦眉。
“這是事實。”她寒聲說道,很是倔強。
楊澈歎了口氣,“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番溫柔的話,霎時,她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我沒受到什麼委屈。”舒明心咬牙忍住淚水,固執地否認。
“你娘怎能如此折磨你?先是讓你以為自己容貌丑陋,而後又利用你的美貌殺人。”他憐惜地握住她僵硬的手。
“不許你批判我娘!”她抖著聲音,抽不回被他緊握的手。
楊澈對她的抗議置若罔聞,徑自說道:“別因此困住了自己的心,我想,她是想利用這樣的方式讓你看透外貌所帶來的影響,如此一來,你就可以為她所用,成為她的棋子。”
“我娘不是這樣的……她……”舒明心淚水成串滑落,“她是想保護我的……”她一直都是這麼告訴自己,因為貌美會帶來麻煩,娘只是想保護她而已,絕不是要利用她。
“若真是如此,你又為什麼哭呢?”他心疼地替她拭淚。
“我沒有哭,只是沙子飛進了眼……”
“你何必自欺欺人?”楊澈搖了搖頭。
“你為什麼這樣殘忍?為什麼要傷害我?我多麼渴望娘愛我、疼我、憐我,也好希望她能抱一抱我,可是,她總是那麼嚴厲,好像我是她最痛恨的人……有時候,我真以為娘要殺了我……”她哭著控訴,情緒瞬間崩潰。
“明心。”見她傷心,他的心也碎了,只能俯低身子,將她擁人懷裡。
“我很乖,很聽娘的話,就是希望娘疼我……”她第一次說出對母愛的渴望,哭得肝腸寸斷。
“以後,我來疼你。”楊澈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他的話逼出她更多淚水,也教她掙扎著想推開他,“我不要你疼。”
他不願松手,“一次就好,好不好?就這麼一次,讓我疼你,讓我抱著你。”
“不好。”她脆弱地說,卻無法再推開他,淚水也奇異地慢慢止歇。
“求求你嘛!”他又像個大男孩了,“就這麼一次,讓我抱著你,不哭了,好不好?”
見她態度軟化,他得寸進尺地拉起她的雙手,環上他的肩。
舒明心沒抽回手,就這麼將手擱在他肩上,淚眼望他,輕聲問著,“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明知道的。”他歎了口氣,將身子俯低些,讓她的臉頰埋入他胸膛。
“我並不想哭……”她的聲音自他胸前悶悶地傳出。
“我知道。”楊澈溫柔地說:“但你可以抱著我哭。”
“我不習慣,一直以來,我都是自己面對情緒問題的。”舒明心說,末了還是忍不住強調,“我很堅強。”
“我知道。”他順著她的話輕哄。
“你根本不知道。”她嘟起嘴,“不要讓我依賴你,我會依賴成了習慣。”
“我想讓你依賴,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只要記得,你還有我。”
“我討厭你。”舒明心硬咽著。
“但我愛你。”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你走開。”她耍起脾氣,作勢掙扎扭動著。
“慢慢就會習慣的。”楊撤很開心,因為她的手還擱在他肩上,可沒多久,他就覺得自己很傻氣,竟為了這樣的事而興奮不已。
好一會兒,他們就這樣相依偎,誰也不開口。
她的貝齒輕咬著下唇,好半晌才輕輕推他,“我好多了,謝謝。”她低垂著螓首,不敢抬頭瞧他。
“哦!”他頓覺失落地放開她。
“我得上崆峒山。”她恢復平靜後,才抬起眼眸堅定地看著他。
“不行,你的傷勢……”
“我不必得到你的同意。”不知為什麼,他愈是疼寵她,她就愈忍不住使起性子。說著,她已試著想起身,沒想到,竟扯動胸前的傷,疼得刷白了唇。
“你就非這麼非去不可嗎?”他不悅地將她扶起,讓她順利坐起來。
“非去不可。”她堅決地回答。
“為什麼?”
舒明心深吸一口氣,“因為……我懷疑平義懷可能是我爹……”
楊澈挑了挑眉,沉吟不語。她的猜測讓他突然間想通了一些過去不曾思考過的環節,不過,還是有些疑問。
至少,他還想不通舒鏡月為何要殺“崆峒四傑”?如果平義懷真是明心的爹,那麼,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在想什麼?”舒明心審慎地凝視著楊澈。她知道當他露出這種表情時,一定有什麼事在他心裡盤旋。
她的心因他的神情而漏跳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男人味十足,讓她迷醉……
可她的心終究還是有些不安,所以,還是先維持現狀比較好……
“走吧!”他突然攔腰將她抱起。
“去哪裡?”她驚慌失措,沒料到會與他如此貼近。
“崆峒山啊!你不是想去嗎?”他詭異地望著她。
她尴尬地垂下螓首,“呃……謝謝。”楊澈開心地漾著笑,卻不知崆峒山上早已掀起了風暴……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5:58
第十章
才接近崆峒派大門,楊澈便已繃緊了身子,理應傳出陣陣賓客笑語聲的大廳,竟是靜寂一片,令人覺得詭谲莫名。
“出事了……”舒明心喃喃說道。
兩人來到宴客之處後,只見眾賓客四處倒躺,紛紛呻吟不已。
楊澈大驚失色,定睛一瞧,眾人仍睜著眼十分清醒,只是無法動彈。
“娘!”舒明心一聲輕喚,才讓楊澈注意到一名蹲踞在地的黑衣婦人。
那婦人此時正面對著同樣動彈不得的平義懷,一聽見舒明心的呼喚,才以極緩慢的速度站起身,轉過來。
楊澈暗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到舒鏡月的容貌如此可怖!尤其,她此刻還咧開嘴吃吃地笑著,更讓人毛骨悚然。
“明心,你終於來了,娘還以為你死了呢!”舒鏡月鬼魅似的飄到楊澈面前,瞪著他,然後又咧嘴笑道:“你不是已殺她了嗎?”
“娘。”原來娘一直跟著她。舒明心感覺到娘親的精神狀況明顯失常,便伸出手想觸摸娘親,然而卻被娘親避開。
“你別碰我!你為什麼沒死?”舒鏡月尖聲叫嚷。
舒明心一愕,霎時覺得身體泛起一陣刺骨寒意。娘就這麼希望她死嗎?
“你瞧,”舒鏡月飄到平義懷身邊,指向舒明心,“她就是我們的女兒,比我當年更美,是不?”
平義懷瞪大了眼,咬牙切齒地道:“你別胡說八道!”
當他發現所有賓客皆中了毒時,為時已晚,舒鏡月已然埋伏在此,伺機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了他的穴道。
“你不知道我早已有了身孕吧?”舒鏡月的面龐陡然變得猙獰,神志似乎又清醒了,“你根本不愛我,又為什麼奪了我的清白?那天,我本來要告訴你,我懷了你的孩子,可是……你們都喝醉了,你說了好多難聽的話要我滾……我真的那麼下賤嗎?非要讓你們四人玷污我不可?”
舒鏡月的話炸得眾人一陣暈眩,舒明心則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住口!根本沒有這回事!”平義懷極力辯白。
“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我好疼好疼,你們逞了獸欲後就全睡著了,我真想殺了你們!可是,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我還是下不了決心……嘻嘻嘻!你應該知道劍譜是我偷走的吧?我知道自己會生女兒,我要教她學會這套劍法,然後再殺了你們!”舒鏡月語無倫次地說著。
“你這個瘋婆子,我根本不認識你!”平義懷掙扎著,可卻難動分毫。他心裡暗驚,沒想到舒鏡月這十幾年來竟練成這麼詭異的點穴功夫。
“你不認識我,可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呀!”舒鏡月嘻嘻笑著,隨即又陰沉著臉,瞪視著平義懷,“你真狠!知道我定是逃回‘烈焰門’,便趕盡殺絕,滅了我全家,若不是我早有防備,自路上帶回一名女子,將她易容成我的模樣,也許我早也死了……”
“你瘋了,竟能編出這派謊言。”平義懷眼睛撐得老大。“真是謊言?”楊澈突然揚聲問道。
“你相信這瘋婆子所說的?”平義懷認出楊澈便是“四方傲”之一,雖然有些顧忌,卻不得不捍衛自己的名聲。
“本來是不信的,只是……”楊澈將目光轉向一旁早已淚流滿面的“崆峒四傑”之一的李祥思。
“師弟,你這是干什麼!”平義懷喝問。
李祥思望著平義懷,雖然口不能言,可那充滿歉疚的眼神與淚水,早已說明了一切。
“想不到所謂名門正派的‘崆峒四傑’,竟也做出此等禽獸不如的事來。”楊澈的話不卑不亢、不疾不徐,足已傳入所有人耳中。
“這一切都是圈套,我平義懷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要陷我於不義!”他憤恨地紅了眼眶。
“你生氣了?我不怪你,我相信你是愛我的……”舒鏡月突然溫柔地靠向平義懷,輕撫著他斑白的發,“呸!誰會愛你這個瘋婆子!”知道舒鏡月不會輕饒他,他索性豁出去,“以前就覺得你煩,老是跟前跟後地粘得緊,那婚約是個錯誤,我根本不愛你!想不到,你竟發了瘋,現在還敢來含血噴人!”
“我含血噴人?”舒鏡月顫著唇,撫摸他的臉頰,眷戀地道:“你明明就是愛我的,你說再沒有人比我更美……”
“閉嘴!”平義懷激動地制止她。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我是那麼愛你……”舒鏡月渾身瑟瑟發抖。
“娘……”舒明心覺得害怕,娘親的神情愈來愈可怖,她太明白娘親陰晴不定的個性了,尤其娘親已展露出了溫柔神態,而平義懷卻如此辱罵她,接下來,肯定會出事的!
“別叫我娘!”舒鏡月錯亂地尖嚷著,隨即又貼向平義懷淺笑,“義懷,別怕,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平義懷還來不及開口,舒鏡月已出手劃破他的咽喉,她下手太快,而楊澈又抱著舒明心,根本無人能阻止。“啊──”舒明心慘叫出聲,無法相信娘殺了爹。鮮血不斷自平義懷喉間噴灑而出,他的眼瞪若銅鈴,已然說不出話來,鮮血濺紅了舒鏡月的臉,顯得更加陰森可怕,尤其她的嘴角還噙著笑。
“我就來陪你了。”舒鏡月話聲一落,便抱住平義懷,身子瞬間癱軟。
“娘!”舒明心過於激動,幾乎自楊澈懷裡摔落地面。
“明心。”楊澈擔憂她的情緒,只因她的神情已變得呆怔,只是茫然注視著雙親動也不動的身子。
舒明心沒有響應他,兩手徑自向前努力伸展著,像是想要觸碰她的雙親般地不肯放棄。
“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他啞聲在她耳畔哺語。
舒明心沒有落淚,猶是不斷地掙扎著要伸長手臂。
楊澈終於抱著她,來到平義懷與舒鏡月旁邊,緩緩蹲下身。
“娘……您總算可以安息了……”她輕聲說著。
她太過平靜了,讓楊澈心裡直發毛。
“幫我一個忙好嗎?”她沒望向他,也不待他允諾,已徑自說道:“我要帶娘回家。”
“好。”
聽到他的應允,她眼前一黑,就這樣倒在他懷裡。
將舒明心安置妥當後,楊澈尋到三位師兄,見他們安好無恙,才松了一口氣。
不多時,眾人紛紛恢復行動能力,包括李祥思在內,這才明白那毒性只是暫時制住了大伙的行動,其他沒有無大礙。想來,舒鏡月只是想借機讓世人了解多年前的丑陋真相罷了,唉!
李祥思在眾人向他探詢事實真相時,只說了一句,“我對不起崆峒,也對不起‘烈焰門’。”說完,隨即咬舌自盡,眾人盡皆大駐。
當年的懸案總算水落石出,只是真相總是傷人,崆峒派自此事後,武林聲望更是大不如前……
舒明心將魏氏劍法歸還崆峒派,從此以後,再無恩怨。
數日後
以手支颚的楊澈,坐在桌旁打著瞌睡,腦袋瓜突然一偏,隨即清醒大半,他原本還有些睡眼惺松,然而在驚覺床榻已空之後,睡意頓時全消。
“明心!”他沖出房門,見到舒明心正倚著欄柱旁眺望星空,才松了口氣,“夜裡風寒,你怎不在房裡歇著?”
舒明心沒答話,只是靜默地看著遠處。
“在想些什麼?”他擔憂地來到她身旁,望著她始終平靜的臉龐。
數日來,她總是這個表情,雲淡風清得讓他快要抓狂,她不僅不跟他說話,對所有事情也視若無睹,只是一徑地沉默,仿佛失去了反應能力。
可今夜,一反常態的,她總算轉過臉瞧他了。
舒明心細細地望著他,視線從他的眉、眼、鼻、唇,再落至他下颚的胡渣,最後,又回到他的眼,與他四目交接。
“跟我說些話好嗎?你這樣子讓我非常擔心。”楊澈憂傷地注視著她,好想擁她入懷,卻又怕驚擾到她。
她的平靜拉大了兩人的距離,讓他不安。
舒明心仍是眷戀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開口道:“我是愛你的……”
楊澈又驚又喜地瞪圓了眼,想開口說話卻被她以手勢制止。
“聽我說。”她輕觸他為她憔淬的臉龐,他幸福得歎息出聲,“我早就愛上你了,可是,娘對待我的方式,讓我對情愛有了極端的看法。雖然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但如果娘沒有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我或許真的願意與你長相厮守……”
她的淚水在眼眶裡盤旋,強忍著不落下。
“娘是愛我的,只是她的恨太強烈,讓她失去理智,才會埋沒了對我的愛。我一直渴望能得到母親的疼寵,但因為太渴望卻久盼不到,才會如此痛苦。
“我們……可不可以只做朋友?只要沒有強烈的情感,就不會傷人又自傷。”她本以為可以忍住不哭的,卻還是掉了淚。
她愛他,卻要硬生生捨棄這份感情,將之轉化為友誼,這是極為痛苦的折磨。
楊澈愣了半晌後,握住她的手,另一手則輕輕替她拭淚,“我的愛竟讓你如此害怕?”
舒明心合上眼,僵硬而緩慢地颔首。
“那麼……我們就只做朋友吧!”他啞聲同意了她的決定。
聞言,她只覺心口像被撕裂般痛楚,臉色也瞬間慘白,腦海裡全是同一個念頭──他同意了,他竟然同意了……
“愛你,很難,不愛你,也很難,若是我的愛會給你帶來痛苦,那麼,我寧願只是守護著你。”楊澈苦澀地道。
“澈……”她淚如雨下,首次撲進他懷裡,擁著他啜泣。
“我可以常去探望你嗎?”他摟著她,顫著聲問。
舒明心哭成淚人兒,在他懷中點頭。
“答應我,你會好好照顧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覺得鼻酸。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仰首望他,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吻,而後便要退開。
“明心……”他一陣氣血上沖,擁住她狠狠地索吻。這一吻幾乎奪去兩人的呼吸,他們瘋狂地吻著對方,像是今日一別再無來日。“我愛你……好愛你……”楊澈終於放開她,痛苦地在她耳畔輕語。
舒明心撫著他的發,一咬牙便離開他的懷抱,頭也不回地進了房。
望著緊合的門扉,楊澈的淚水潸然落下。為什麼他們相愛卻不能厮守?他不懂,只知道心口像是被挖了一個大洞,疼得他止不住淚……
門扉的另一側,舒明心抓緊了胸前的衣襟,必須很用力很用力地呼吸,才能汲取一些空氣,只因她已泣不成聲……
這一夜,他們說好了,只做朋友……
翌日
舒明心准備運著舒鏡月的棺木,回到“烈焰門”,將娘親與其他親人安葬在同處。
“真的不讓我送你?”哭了一夜的楊澈,眼睛微腫,舒明心也是,兩人極有默契地絕口不提昨夜的事。
“有他們跟著,已經足夠了。”舒明心望著“四方傲”替她請來的镳師,試著擠出要楊澈安心的微笑,然而卻十分牽強。
“你……”楊澈深吸一口氣,“保重。”
“你也是。”舒明心別過頭,上了馬車,這才讓淚水奔流下來。
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楊澈雙拳緊握,卻無能為力。
“你就這樣讓她走?”西傲不知何時來到楊澈身畔,沉重地問。
“她說……只做朋友……”楊澈眼眶微紅,不敢回身讓西傲瞧見他的淚水。
“你們明明相愛的,又何必這麼倔強呢?只做朋友,就可以不傷人也不自傷了嗎?”西傲歎氣道。
楊澈猛然旋身瞪住西傲,“你偷聽我們說話?”
“我哪有偷聽!”西傲怪叫著,“我的房就在那兒,你們半夜不睡覺跑到外頭說話,我想念小兵夜不成眠,才會不小心聽見的。”
“好個不小心!”楊澈氣惱地踱回客棧。
“你就這麼讓她走了?“西傲追上他的腳步。
“不關你的事。”他沒好氣地回答。
“你看不出來她有多愛你?她會那樣說,是怕你不是真的愛她。”見楊澈猛然停下腳步,他又接著道:“誰知你這該死的呆頭鵝,竟然就這樣讓她走!你猜她會怎麼想?”
“怎麼想?”楊澈回過身急問。
“她會真的以為你愛她不深,所以才會同意她的話,你真是笨,無藥可救了!”西傲翻了翻白眼。
“就是因為愛她,才不想逼她,不想看她痛苦啊!”楊澈氣急敗壞地吼叫。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她可不見得這麼認為!”西傲也吼了回去。
“那該怎麼辦?”楊澈慌了。
“什麼怎麼辦?追啊!”西傲踹了楊澈屁股一腳,“還不快去?”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了,聽我的話准沒錯!除非你認為這輩子失去她也無所謂。”西傲簡直快瘋了。
楊澈一驚,他絕不要失去她!心裡才這麼想,腳步已經邁開,追了出去。
“你就這樣追她?”西傲飛身上前將他抓回。“呃……”楊澈愣了一下,“馬!哪兒有馬?!”
西傲拿他沒轍,和他一起到了馬廄後才說:“沒追到她,不許回來。”
楊澈感激地望著西傲,“二哥,謝謝你。”
“呸!”西傲假意嘩了一聲,“快追,別在這兒婆婆媽媽的!”說著,在馬臀上一拍,馬兒便拔蹄狂奔。
“你倒是扮起紅娘來了。”北傲笑著來到西傲身旁。
“那愣小子笨得很,不提點他一下,我們少了個弟媳婦,怎麼成?”西傲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那倒是真的。”不知何時也來到馬廄的南傲,難得出聲附和。
“從今以後,‘四方傲’便退隱江湖了。”北傲不勝欷吁地說著,“回想起來,還真有些不捨。”
“我可不會。”西傲聳了聳肩,“我只要小兵。”
“你這情聖,倒是專情得很。”北傲糗他。
“你不也只要大嫂一人?”西傲說著,又瞪向在一旁偷笑的南傲,“你也別笑,你心裡也只有慕容菁。咱們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誰。”
三兄弟忍不住朗朗大笑,“四方傲”的事跡至此也到了尾聲……
未來,他們將與另一半共創更美麗的人生──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0 00:26:15
尾聲
往川西的路途上,舒明心在馬車裡哭得肝腸寸斷。
一想到是自己親手斷了與楊澈之間的愛戀,她就心痛得快要死去。
她多麼希望聽見他固執地說愛她,說絕對不與她分開,而她也開始後悔,為什麼要開口說只做朋友呢?
太過濃烈的愛,若是不得善終,確實會傷人且自傷,然而,選擇了不愛,就能免去那份痛苦嗎?
若真的可以,為什麼她的心還會這麼疼痛?
才剛分離,她就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唉──”忽然,一聲長歎讓她一顫。
“早知你如此傷心,說什麼我也不答應讓你走了。什麼只做朋友,狗屁!”楊澈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可舒明心卻沒有勇氣探出頭。
不一會兒,楊澈便主動進人馬車,與她淚眼相望。
“你好傻。”他憐惜地輕歎。
“澈……”她撲入他懷裡,哽聲道:“你也好傻……”
“不許再說只做朋友。”他擁著她,心滿意足。
“嗯。”輕聲應著,她心裡漲滿了甜蜜。
楊澈勾起她的臉龐,和她四目相接,情意在心田流轉,終於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專屬於他的印記。
往川西的路途遙遠,他們緊緊相依,再也不覺得孤單,只因他們心系著心……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