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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娃娃 -【火爆獅之情(伊家四獸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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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2:34
標題:
娃娃 -【火爆獅之情(伊家四獸之二)】《全文完》
娃娃 -
火爆獅之情
(伊家四獸之二)
為了救爛賭成性的父親及祖傳事業
她被迫效法二十四孝裡緹縈救父的孝行
趁夜偷偷摸摸溜進黑道大本營
沒想到卻遇上了一頭兇惡的獅子——
不,是個渾身赤裸還跑出來遛狗的野獸男!
兩人一陣激烈的「追趕跑跳碰」之下
不小心把他老媽的結婚禮物摔碎
東西是他老兄打破的,為何要她負責重制?
天知道她和那頭獅子有多麼厭惡彼此
這下她不但得當跟屁蟲,還得在他身上聞來聞去?!
什麼美女與野獸,天造地設的一對?
麻煩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們擦亮眼睛好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4:23
楔子
惡夜山林,黑影幢幢。
少女心驚膽戰地豎直耳朵,彷佛聽到了狼嗥。
荒謬!
她暗罵自己,這兒雖是山,卻還稱不上深山野嶺,在台灣若真能見到一匹野狼,那該去買樂透了!
她匍匐前進,直至全身沾滿了枯葉雜草,她想到平日和老爸在山上勘墓穴的經驗,也想到了躺在坑裡的死人,死人她打小看多了一點也不怕,比較怕的是弄得一身髒。
尤其她還穿的是裙子。
但她沒有選擇,繼續在暗夜裡,披頭散髮一會兒蹲、一會兒爬,緩緩前進,像只躡手躡腳的山老鼠。
當然,她也曾想過要用光明正大的方式進去,但計程車到了那塊牌子前,司機見了鬼似地扔下她就逃,不論她願意付出幾倍車錢。
那牌子,是這樣子寫的--
私人產業,非請莫入!
內有猛獸,後果自負!
她看到了牌子,卻佯作沒看見,就這麼個牌子,還不足以阻止她的決心。
走了約莫半裡路後,她遇到了一個崗哨,見到了裡頭正在叼煙玩牌的兩個男人。
「喂!小姐!」一個男人不顧亮出了一手好牌朝她猛揮舞。「回去!回去!這個地方不是妳能進來的。」
「我想找人。」她表現得很冷靜。
「裡頭沒人的。」另一個男人笑咧出了一口黃板牙,「妳沒見到那塊牌子嗎?」
「我不管。」她臉上神情冷靜不變,「我知道那裡頭是真的住了人的。」
「就算是有人也不是妳能見的,去去去!」兩個男人一塊揮手了,像在趕條流浪狗。「趁著天沒黑趕快滾下山去!」
她央求了很久,卻絲毫不見效用,咬咬唇,表面上她乖乖轉身往回走,事實上,卻是繞了個大彎,滑下了山谷、爬上了枝頭,再從壓根無路的地方繞過了崗哨。
她雖然成功了,卻也因這麼一折騰,天色已經全黑了。
還有她全身上下,髒得像是才從墓穴裡爬出來的死人。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根據她事前探得的消息,一路上共有三個崗哨。
老天!她恨恨咬牙。
就算是見總統也沒這麼難吧?住在裡頭的人,當自己是皇帝呀?
她半爬半走,時臥時蹲,天色黑、山裡暗,她無法肯定方向有沒有錯,沒關係,她安慰自己,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燈,她只要朝有燈光的方向走就對了。
片刻之後,月亮被烏雲遮掩住,卻在此時,少女聽到了一陣異音。
異音?
是的,那是種她形容不出、但顯得危機重重的,狀似野獸粗喘的聲音。
難不成……
少女心頭微慌,牌子上寫的並不是騙人,這裡頭真有野獸?
強烈的恐懼讓她無法再向前一步,就在此時,朦矓不明的月色提供了答案,在前方的草原間,她看見了三隻正沒命狂奔的大狼犬。
那是三隻很大很大,大得像狼的大狼犬,這會兒卻沒命地抱頭「狗」竄。
狼犬們伸出長長的舌頭,淌著口水,看牠們的表情,似乎還嫌四條腿不夠用,在牠們身後不遠處,緊隨著一道快奔中的獸似身影。
真是猛獸嗎?
隔著一段距離,少女看不清楚,只見那獸猛地一跳,由後方撲到一隻狼犬身上,兩臂再各夾了一隻,就這麼揪成了一團,在原地滾了幾圈,狼犬們低吠齜牙抗拒,說是害怕,卻又像是夾雜著興奮,像是搏鬥,又像是玩要,但牠們很快就被那獸給制住了。
在制住三頭狼犬後那獸壓跨其上,威勢懾人,昂首嘶嘯。
這一長嘯,不僅是狼犬們乖乖噤聲,整座山林也起了迴響,夜鴉啼鳴、草間蟲唧、蛙鳴鼓噪等等,全都靜了下來。
這個聲音,儼然是森林之王的掛牌宣示,牠說著以我為尊,其餘免談!
就在此時,月光劃破了烏雲,照在那還壓制在狼犬身上的獸,少女瞪大眼睛捂了嘴,卻依舊掩不住那已然輕洩出口的驚喘。
這聲驚喘雖然很低,卻還是驚動了那獸,只見牠倏然跳了起來,破雲逐風般的朝少女方向飛躍而來。
少女想逃,怎奈兩條腿早已像破了洞的氣球,空蕩蕩無力。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獸縱身撲來,用身子將她撞倒,並用強而有力的四肢,將她整個人向後仰倒釘在地上。
眼兒相視,那是雙炯似烈獅般的惡瞳。
氣息互換,那是種野獸粗喘般的聲息。
她聞到牠的味道,牠嗅著她的氣息,時空彷佛靜止了。
她全身緊繃,她面白如雪,她突然好想好想……嗯,要上廁所。
「媽的!妳是怎麼進來的?」
那「獸」出聲問,雖是出口成髒,但自然的神情就好像他說髒話是在呼吸。
獸會說話?!
這並不奇怪,因為那並不真是一頭獸,只是個氣質、霸勢、動作及靈矯程度都像極了野獸,像極了獅子的男人。
雖然天上月明亮,但夜裡的山林依舊很暗,少女壓根無法看清楚壓在她身上男人的五官,但老實說,她也沒有勇氣再看。
少女閉緊雙眼,不是因著男人嚇人的架式,而是因為……那是個沒有穿衣服的男人,一個全身赤裸裸的男人,而這也是她方才被嚇得失去冷靜,發出驚喘的原因。
她見過男人,卻沒見過脫光光的,更沒見過脫光光了還堂而皇之出來溜狗,還和狗玩得像頭野獸似的男人。
「我……」好半天少女才能擠出聲音,「偷爬進來的。」
「可想而知!」男人皺眉低咆,聲惡如獅,「媽的!妳來這裡做什麼?」
他的聲音轟隆隆,又靠得近,少女聽得只覺震耳欲聾。
「我來……找人的。」
「找人?」男人瞇緊眼眸上下地打量著她,「媽的!這裡面沒有妳能找的人。」
「我真的是來找人的……」
少女閉著眼睛用力掙扎。
「我……我是來找姓伊的人家的,你……你能不能先讓我起來?你能不能先穿好衣服,再讓我好好回答你的問題?」
「沒必要!」男人哼聲道。
什麼沒必要?
是沒必要穿衣服,還是沒必要回答他的問題?
「我在自己家裡穿什麼是我的自由,至於妳,我已經問完了,待會我就將妳扔到崗哨那邊去,踢回山腳下……」
男人話還沒說完,少女突然一手揪緊衣襟,整個人縮得像只蝦米,黛眉擰緊,一副喘不過氣的模樣。
「糟了!我的病又犯了,我忘了帶藥,我……你……能不能……」
下一瞬,少女陷入了昏迷,男人辨不出真偽,他鎖緊一雙濃眉,粗手粗腳地猛掐她的人中,然後又猛捏她的鼻子,再來幾個耳刮子橫掃她的嫩頰,但少女仍是未見清醒。
這麼大的力道都還打不醒?這丫頭八成是快死了吧!男人暗忖。
見此情況他難得起了猶豫。
他抬首望月思量。
決定了該怎麼處理後,男人俐落起扛起少女,毫不費力的動作像是扛著一支瘦柴。
他嘴一撮,發出哨聲,三條狼犬快速奔向他,伴著他扛著少女往來時路行去。
月光拉長了高大如威獅般的男人和三條犬的身影,而在他肩上的少女,緊閉著眼,緊咬著唇,努力壓下呼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4:42
第一章
台北市郊某隧道附近「好厝邊」葬儀社。
正和老同學聚餐的向紫緹,被妹妹向紫心十萬火急call回家。
到了家,跑進內廳,她看見將棺木迭得三層高,坐在上頭兩腿伸直,闊嘴哇哇哇,一手拿菜刀,一手捉農藥,一心尋死的老爸向日魁。
上頭哇,下頭勸,底下是在店裡工作了一輩子的齊叔、齊嬸,雇工小傅及她還在讀大學的妹妹向紫心。
「快下來吧!老闆!」
底下的人都急得很,卻又不敢爬,就怕棺木不穩,貿然爬上去萬一弄得棺木斜傾、老闆一跌,咕咚咕咚,菜刀進肚。
「是呀!爸爸,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的嘛……」紫心語氣焦急道。
原是氣急敗壞沖進門的紫緹,在看清楚眼前場景後反倒不急了,她雙手環胸,神情漠然地立在一旁沒作聲。
一個真心想死的人,是不會等到全員到齊的。
「姊!」紫心卻沒她的有恃無恐,她用力搖晃著紫緹,「妳快勸爸下來吧!」
「幹嘛勸?」紫緹吐出冰刀似的嗓音,「我們最近不是老嚷著說生意不好嗎?」
一句話登時讓屋裡靜默了下來,底下的人不勸,上頭的人也不哇了。
「喂喂!」向日魁朝大女兒揮動著手上的「傢伙」,「大丫頭,這可是真的菜刀和真的巴拉松耶!」
「而我也是『真的』覺得……」紫緹挑高了細緻的黛眉,「生意不好。」
「妳妳妳……我我我……」
生女如此,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向日魁?
「不中妳計,妳是故意這麼說想騙我下去。」
「老爸!」紫緹冷靜依舊,「你可以繼續尋死,但你坐著的香木圓心十合頭是店內的高檔貨,是張議員訂了七天後要給他老爸躺的,不能有損傷,你能不能換別的坐坐?」
「我我我……妳妳妳……」向日魁被堵得擠不出話。
媽的!張議員他老爸是人,他向日魁就不是呀?坐一下是會怎樣?
「誰還管得到七日後……」話說到這,向日魁突然淒淒哀哀地爆出了哭號,偏偏手上抓著「傢伙」,空不出手擦眼淚,只能任著鼻涕泡泡幾乎糊了一張老臉,「反正到時候這口棺也早不是『好厝邊』的了!」
什麼意思?
底下的人臉上寫滿了困惑。
「怎麼回事?」紫緹嗅出了父親話中的不對勁,終於微微動容。
「怎麼回事?」向日魁用巴拉松罐敲敲腦袋,「還不就是……輸輸贏贏那一檔事嘛……」
紫緹面容轉憂,父親唯一的不良嗜好是賭,賭博有輸贏,贏時大聲嚷嚷,輸時斬雞頭發誓戒賭,但他從來不曾因為賭而尋死尋活的,怎麼這回……
「你把店裡的周轉金全輸光了?」她的聲音降寒。
「不止……」高坐在三層棺木上的大男人像只垂頭喪氣的鬥敗公雞。
「把店裡的棺木都輸光了?」她的聲音更寒。
「也不止……」男人局促不安,像是被教官逮到在廁所裡抽煙的男學生。
「向日魁!」紫緹目光似冰刀直射向上頭的父親,「你到底是輸掉了什麼?」
向日魁死咬著唇,目光在瞥見底下一雙雙質詢、生氣、不敢相信的眼神時,肥手一松,菜刀與巴拉松鏗鏘落地,雙手抱頭痛哭。
「開始時我輸了一些,為了想翻本,我用了店裡的周轉金,為了想贏回周轉金,我押了店裡的棺木,為了想贏回棺木,我……我押了地契和房子所有權狀。」
死寂、安靜、哀傷、喪氣籠罩著全場,底下的人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心。
「為了贏回地契和房子所有權狀……」紫緹從齒終問擠出聲音,「你是不是連女兒都押了進去?」
「沒有!」向日魁抬高蓄了兩大坨淚泡的眼睛,舉掌發誓,「相信老爸,老爸再怎麼好賭也絕對不會打妳們兩姊妹主意的。」
「那麼……」紫緹冷瞳未改,「你到底是輸了多少?」
「就……就『好厝邊』和另外欠了兩千萬,加起來……嗯,大概是三千萬吧!」
三千萬?!
紫緹仰首無聲,紫心小聲哭泣。
這三千萬怕是將她們姊妹倆賣了都還不夠吧。
齊叔、齊嬸和小博開始盤算起明天該搬出去找頭路了,不是他們無情,而走真幫不上忙呀,他們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輩子,存款連百萬都沒呢!
「你是向哪家銀行借的錢?」
紫緹強迫自己別喪氣,這個家如果連她都沒辦法,那就真的得關門了。她盤算了一下,借錢下還可以宣佈破產,至少不會連累到別人,至於「好厝邊」這間祖產,也許她可以說服銀行以高額利息分期付款的方式留著,因為若連這生財工具都沒了,他們要如何還債?
「不是銀行……」向日魁更加哭喪了臉,「是地下錢莊,『好聚好散』地下錢莊。」
「好聚好散」?!
紫緹聞言全身一震,被這簡簡單單四個字給打敗。
她今年二十五,還在念書時就開始幫爸打理這間葬儀社了,七、八年的時間足夠讓她聽到不少傳聞,他們從事的行業偶爾要和錢莊或黑幫小弟有所接觸,因為每回黑道火拼完,就是他們大發利市的時候。
她甚至還曾黑心地想過,反正這些傢伙都是社會敗類,索性全部死光光,一方面可以為社會除害,另一方面,也能為他們多積點財。
既是有接觸,她當然知道大名鼎鼎的「好聚好散」。
因為它正是東方華人世界,黑道中第一大幫「煞道盟」的旗下組織。
說到煞道盟,她這小人物自然無緣結識,但對於煞道盟盟主伊罡的崛起史,以及那能使猛鬼趨避、活人嚇跑的伊罡之子「伊家四獸」,又怎麼可能會沒聽說呢?
傳聞裡,那四個傢伙都是毫無人性,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而她老爸,竟然敢去招惹他們的旗下組織?去跟「好聚好散」借錢?
紫緹揮揮手,讓大家散了進房去休息。
「可是姊……」紫心指指棺木上頭,「那爸呢?」
紫緹這回連頭都懶得抬了,拉著妹妹逕自往屋後走去。
「讓他跳吧!這種死法,或許是對他最好的結果。」
兩姊妹漸行漸遠,身後是一聲聲悔不當初的哭號。
***
話可以說得狠絕,但真要做?她辦不到。
她不能不管向日魁,即使他不負責任,即使他爛賭成性,但他畢竟是她的父親。
而這就是紫緹不顧一切潛進「伊莊」裡的原因,因為伊莊是「煞道盟」盟主黑道之神伊罡的家。
為了挽救「好厝邊」,為了救她唯一的父親,她必須效法二十四孝緹縈救父的孝行,替她那該死的老爸,和煞道盟的主事者談判,討論看看有沒有其它變通的辦法。
她試過了,她打了無數次電話,她請教過江湖前輩,但人人聞煞道盟色變,沒有人能給她任何建議,所以,她只得孤身前往,並偷偷摸摸爬了進來。
直至,遇上了一頭獅子!
被男人扛在肩上的紫緹,烏絲流洩,螓首東搖西晃,一路被甩得生不如死,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因為身為女人而在這傢伙身上討到半點便宜,即使她號稱「葬儀社西施」。
這男人純然是獸,而野獸,又哪懂得欣賞美女?
看得出這男人不但氣質像獅子,連想法觀念都是。
別的男人老愛掛在嘴邊的紳士風度,尋常男子常見的憐香惜玉,到了他面前,全都只是狗屁!
雖然被甩得很不舒服,但紫緹仍然強行忍住。
再忍忍,她告訴自己,他既然沒將她扛向崗哨,那麼就是想帶她回家去找醫生,如此看來,此獸尚有一絲人性。
還有,她寧可是被扛著,而不是面對他。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緋紅了小臉。
至少她目前所在的位置,看不見他那最最男性的器官。
這頭野獸男,還真當自己是頭獸,再不就是臉皮比銅牆鐵壁還厚,渾身光溜溜的,還能旁若無人來去自如,絲毫不會臉紅。
只不過,光只是偷覷他光裸的背面也夠讓她俏臉生暈,心跳加速了。
獸男的裸背,刀鑿斧劈著毫不妥協的粗硬線條,寬肩厚腰窄臀,完美的倒三角形,結實而緊翹的臀線,如巨石般矯健的長腿,雙腿上,鬈曲著的黑粗腿毛煞是刺目,像是鋼絲般地似會紮人,雖非獸,卻已滿是獸味兒。
他扛著她領著狼犬,走過了幾座泳池,走過了幾座球場,還走過了幾座小屋,最後,終於停下。
砰地一聲,她被扔了下來,後腦勺微微吃疼。
老天!這是哪裡呀?
她微微睜開一條細縫,試圖觀察周遭情況。
嗯,不是沙發,不是毛毯,也不是木板,她甚至沒被帶進屋裡,她嗅著了泥土味,在不遠處有一棟像是花房的建築,也許……他是打算讓她睡在花房裡吧。
唉,雖非上選,但好歹也算是混進伊莊了。
她必須繼續昏迷,她必須繼續利用著男人的同情心,直到遇上第二個人。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掘地的聲音,然後她再度被抱起,走了一小段路後,她被扔進一個土坑裡,接著泥土朝她身上、臉上、頭上,鋪天蓋地卷蓋了過來。
「啊!」
紫緹再也無法忍耐了,她霍地站起並跳出土坑,一邊甩掉身上的泥土,一邊瞪著那意圖將她「活埋」的男人。
原來,他「好心」將她扛來不是為了救她,而是因為這裡有挖土的鐵鏟?如果將她的「屍體」扔在伊莊外頭,怕會引來多事者或員警的盤查?
「你……你想幹什麼?」
她怒瞪他,幸好他為著做事方便,已由花房裡捉了條大毛巾圍在腰間,雖無法盡遮重要部位,但總聊勝於無,讓她比較敢直接和他大眼瞪小眼。
「妳不是昏了嗎?」男人扔掉鐵鏟,皺緊兩道粗眉,顯見對坑中獵物復活,不爽至極。
「是昏了,不是死了!」
怒氣讓紫緹忘了對他的恐懼,大聲控訴。
借著花房旁的路燈,她頭一次將這險些活埋她的兇手看個清楚。
他很高,也很壯,壯得像座小山。
但這樣的壯碩卻無損於他動作的靈活,那精壯的身子像是由一條條精煉過的鋼條組合而成,古銅色如厚牆般的硬肌,他全身上下不見一絲贅肉,他的眼裡閃著不耐煩的焰芒,他的眉雜草蓬生似叢林,他所有的一切揉合在一起,像一塊未經開化的蠻荒地。
結論是,他生得一點也不好看!
凶凶的,惡惡的,像頭猛獅,頂著短短的平頭,在長髮美型男當道的年代,他肯定沒有女人緣,會看上他的,除非是一頭母獅子。
在紫緹打量著他的同時,他也看清楚了她。
一個「惡靈古堡」Game中打不死又老愛纏人的長髮女殭屍!
他不需要看清楚她的五官或身材,在他眼裡,女人都只有一個德行。
「昏了或死了沒什麼差別。」他皺起眉,一臉不耐煩,「埋了一個晚上之後還不是同樣結局?」
「怎麼會沒差別?我又沒死,我只是暈了!」
「媽的!妳詐暈?」
他挑眉瞪她,像是終於弄清楚了什麼。
紫緹微紅了臉,幸好她現在像個鬼,再怎麼紅他也看不出來。
「不然怎麼辦?我若不這麼做,你一定會把我扔出去的。」
「妳以為……」他兇惡瞪著她,冷哼咆哮,「等我發現妳沒死之後就不會扔?」
「我的目的只是要進伊莊,而現在我已經進來了。」
「妳以為進來了……」他惡惡哼氣,「就攆不出去了嗎?」
「想攆我……」
她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了,突然敢對這頭獅子挑釁吐舌還做個鬼臉。
紫緹原不是這麼孩子氣的人,是大難不死後的倏然解脫吧,她突然很想看一頭獅子能被撩撥到多惡的地步。
「至少得先逮著了我再說!」
話一說完,她轉身一溜煙跑進不遠處的玻璃花房裡。
下一秒,紫緹身後響起了暴吼,獸男接下了她的戰帖,像只遭到惡鼠戲要的猛獅,緊隨著她跑進花房。
這座占地百餘坪,以蔚藍色波浪狀陽光板、高級纖維玻璃精心打造的花房,是伊莊女主人莊馨的最愛。
裡頭種植了上千株的玫瑰、百合、紫丁香、熏衣草、迷迭香、薄荷、紫蘇、甜菊、天竺葵、香茅等花苗,此外,還辟了一間讓她閒暇時來這兒研製香水、精油及手工皂的地方。
這裡很香、很美、很雅致,但絕對不適合玩躲貓貓,更不適合一個狂怒中的獅子想逮住一隻小老鼠。
為了讓植物們都能快樂地迎風招展,走道的寬度是經過特別設計的,曲曲折折像是個用花築成的迷宮。
一層連接著一層的架子,一排連接著一排的盆栽,走道的另一頭,有間用水晶珠簾隔開的實驗室,裡頭放著專門用來提煉精油的精密蒸餾器材,及一罐罐擺在架上彌足珍貴的香水、精油及手工皂。
數萬朵花才能萃取出幾CC的香精,當然珍貴。
架子上那些造型互異,色彩繽紛的瓶瓶罐罐都被仔細的分門別類,依著時序及溫度做上紀錄。
莊馨愛花,喜歡香水,她不斷調配研發喜愛的香氣,像是在那只天鵝長頸狀的紫色雕花玻璃瓶裡,就是即將完成的最新試驗品。
為了這精心傑作,莊馨在室內裝設電腦,將那二十三種花名成分、三十七種步驟時間、溫度、釐米數、濕度都一一詳載起來。
這是她預計在三個月後結婚三十五周年那天,搽在身上,連同她自己,送給她最心愛的男人。
為了研發出這精心傑作,她意外調配出了種會讓人亢奮的動情激素,這種激素用在植物上會讓它們快速成長,用在動物上,則有著絕佳催情的效果,比威爾剛還要強勁有力。
花房及實驗室均未上鎖,這裡是伊莊,除非是瞎了眼的小偷才敢進來,只可惜花房主人漏算了一隻狂怒中的獅子。
一女一男一前一後沖進綠意盎然的玻璃花房,在這偌大的花房裡,身形纖巧的紫緹左鑽右躲,而那緊追不捨的獸男,則是綁手綁腳、左支右絀,方才在草地、在林子裡的矯健迅猛,到了這走道狹隘的方寸之地,已無用武之地。
明明瞥見她從迷迭花架後探出賊頭,他獅吼一聲撲了過去,她卻早從另一端的熏衣草架鑽出小臉壞笑吐舌;明明瞧見她的小屁屁了,一掌揮去,卻是捉到一盆刺得他獅掌通紅的仙人掌!
獅子追紅了眼,獅子追惱了性,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撲捉失敗後,那原是井井有條的美麗花房已遭到了世界大戰級的破壞。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絹香斷有誰憐?
花屍滿地、殘瓦飛天,在追逐間,他甚至還觸動了灑水器,泥上和水漬讓走道變得濕滑,也讓他的追捕更添了變數,有幾回他就要逮到她了,卻讓她像只小泥鰍似地滑出了手,再度鑽進花架底。
惱吼不絕,這頭獅子向來就有著最最火爆的脾氣,這會兒,獅眼赤紅,大有若逮著了小老鼠,非得一爪撕裂生吞入肚的態勢。
花房一片狼藉,紫緹無路可退,咬咬唇,她掀開珠簾鑽進實驗室裡。
她躲到桌下,他伸掌探來,瓶瓶罐罐、量杯蒸餾器登時跌碎滿地,異香四散。
她鑽到另一頭,砰地巨響,電腦瞬間成了破銅爛鐵。
紫緹抬頭瞥見獸男臉上似火山爆發的表情,腦海中浮現她被一拳打死,扔進方才已經挖好的土坑裡的場景。
她不能死!為了老爸和老妹,她絕對不能死!
一雙大眼溜了一圈,她想趁獸男沒看見時溜回花房,卻沒想到她才鑽出桌底,就被他給縱身撲倒,她再度無能為力的讓那獸男用強而有力的四肢,將她整個人釘在地上。
好……好熟悉的面對面方式。
她在同一夜裡讓他這樣給壓了兩回,該死!她……嗯,她又想上廁所了。
她深知上回尚有一線生機,但這回肯定只有死路一條,這頭猛獅紅著眼、噴吐著氣,看得出來已經全然失控了。
他真的會一口咬死她!
而她……能不能在他咬死她之前,嗯……卑微地要求先上個廁所?
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生氣,紫緹在獸男身下掙動起來,獸男則是死箝著她不放,開玩笑,這只老鼠難捉得要命,怎能松?
他們的掙動撞到一旁的桌子,一隻天鵝長頸狀的紫色雕花玻璃瓶,砰地一聲直直砸落在男人的頭頂。
玻璃瓶碎裂,裡頭的香精灑了兩人一身,登時那香味彌漫在兩人之間。
那香味,神秘中帶著驚人的野性呼喚,優雅中煽惑著情欲的曖昧調情,能夠輕而易舉地勾出生物體內,那潛藏著的賀爾蒙激素,更何況他們因著方才的激烈追逐戰早已血液奔騰,更是將那香精的效力,提高了好幾倍。
男人赫然停止動作,他困惑著僵硬的眼神,揪緊的濃眉像是突然發現到這個「惡靈古堡」殭屍,是個女的,是個雌性動物。
紫緹也僵住了,因為她突然感受到男人圍在腰上的大毛巾早在追逐間掉落,而這會兒,他的寶貝正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她舉槍挺進。
他壓得她很不舒服,但在那香味的影響下,那一陣陣的不舒服漸漸變了質,它昇華成了某種詭異企盼著的焦慮,她只覺得那管「大炮」沒有初時那樣壓得她很不舒服。
她在等什麼?
他在想什麼?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方才那種非置對方於死地的情緒,莫名其妙在瞬間消失無蹤。
他努力拾回怒氣,獅瞳恨恨地瞪大,他低下頭努力喚起想一口咬斷她細嫩脖子的衝動,而不是……不是將注意力放在她那兩片豔紅的嫩唇,更不是她那訝然半張的嘴裡,泛著蜜香的小舌頭……
他是要咬她的,而不是要吻她的……
他是要咬她的,而不是要吻她的……
他低下頭,她無力抗拒……
可他已來不及做任何動作了。
啪地一聲,花房裡百燈齊放,亮如白晝,讓他們兩人睜不開眼睛,接著他聽到來自母親莊馨心疼的低喘,和老四伊豹的調侃訕笑--
「嗨,三哥,玩玩可以,但你不覺得這種玩法有點……太過驚天動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5:05
第二章
沒人相信伊獅是清白的。
沒人相信他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沒人相信她是他逮住的潛入小賊,沒人相信他對她,真的沒有一絲半點侵犯的意圖。
當他在花房裡發狂地追逐紫緹時,誤觸了警鈴,只是他追瘋了,什麼都沒聽到。
所以,此時除了莊馨和伊豹外,透明的玻璃花房外,擠滿了伊莊上下僕役、園丁,以及住在莊園裡的煞道盟兄弟。
他們都不相信他,因為他們都張大眼睛看見他用著他的「槍桿」緊抵著那個可憐無辜、全身髒汙,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又像是即將祭獸的少女。
伊獅的隨從賀勻面無表情的走出人群,向主子遞去一條大毛巾。
只見伊獅怒吼一聲出手打落,他又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每個人都用這種責難的眼神瞅著他?
他又幹嘛要像做錯事一樣蓋毛巾?
他在家裡赤身裸體是招誰惹誰了?
「還不遮好?」
伊罡駕到,沉吼一聲,每個人只覺得耳朵裡轟隆隆生疼,即使已步入中年,但這黑道之神的吼音絕不輸給幾個兒子。
「這樣子成何體統?不穿衣服,你當家裡是天體營哪!」
所有人裡只有伊豹敢對這句話大笑出聲,其它的僕人及幫中兄弟個個低頭緊咬著唇,即使是嘴角狂抽也不敢笑出聲音。
拜託!那是獅子耶,敢笑?改天連怎麼被咬死的都不知道。
伊罡向來是不插手管家中事的,這一回是因為心愛的老婆哭了,哭得梨花帶雨,哭得他心疼得半死。
「獅,這回你玩得太過分了,我從沒干涉過你們這些孩子談情說愛,但玩到你媽的寶貝花房裡,還想霸王硬上弓,你是不是活膩了?」
「是呀,三哥。」伊豹樂得落井下石,壞笑著由父親身後采出頭,嘖嘖稱奇,「惦惦吃三碗公,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呢!」
「我沒有!」伊獅受到冤枉,大聲嘶吼否認。
「沒有?」伊罡冷哼一聲,「還沒有?鐵證如山,人人可見,你還想狡辯?」
一聽到「鐵證如山」四個字,莊馨在丈夫懷裡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嗚……那本是她要拿來送給丈夫的神秘禮物,這會兒不但讓兒子「捷足先登」,又毀了她的配方紀錄,此外,這麼多人在看,她又怎能說出兒子的「鐵證如山」,其實……嗯嗯,是和她有關?
「夠了!統統滾回房裡!看什麼看?」
伊罡一吼,花房內外上百雙腿同時飛速逃遁。
「麗絲!」伊罡喊住莊馨的隨從葛麗絲,交代道:「夫人我來陪,妳先帶這位小姐到客房梳洗,讓她好好睡個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媽的!給個小偷睡什麼客房?把她攆出去,我永遠不想再看到她!再看見,我一定會殺了她的!我一定會殺了她的!」伊獅怒聲狂吼,揮開賀勻意圖攔阻的健臂,更震飛了賀勻特意為他綁縛在腰上的毛巾,若非賀勻再攔,他已再度撲倒紫緹。
伊罡瞇冷清瞳,面無表情,冷冷地打量著兒子。
「很好,獅,你果然是長大了。但是打什麼時候開始,在伊莊裡決定人的去留是由你這頭獅子,而不是由你的父親呢?」
「可是爸……」
伊獅惱恨的反駁消失在伊罡冷冷的警告裡。
「你鬧了一夜還不夠嗎?現在回房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麗絲!」伊罡冷著眸吩咐,「把這位小姐安排在離『獅苑』最遠的客房裡。」
葛麗絲扶起紫緹,無視於她一身髒汙,安靜地將她帶離花房。
臨走前,隔著葛麗絲和伊罡夫婦,紫緹瞧見那雙恨不得能將她大口咬碎了的獅眸,她在心底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總算是安全了,在黑道之神的口諭下,至少暫時安全了。
在通往客房的路上,紫緹想到自己小命暫保,但爸的老命還沒,她必須先弄清楚明天她該找誰談判。
「嗯,妳叫麗絲嗎?」見對方點頭,她繼續往下問:「妳可曾聽說過『好聚好散』?」
「當然。」
面對陌生人,伊莊人的話似乎不多。
「那『好聚好散』……是由誰負責的呢?」
「三少爺。」
「三少爺?」
葛麗絲聽出她語氣裡的困惑,瞥了她一眼,「就是剛剛把妳壓倒在地上的男人。」
呃,很直接的回答。
遠方喪鐘響起,紫緹突然覺得雙腿發軟,再也走不動了。
***
即使是心頭忐忑,紫緹還是在梳洗完後,一沾枕便睡得不省人事。
須知,和只獅子玩躲貓貓,真的是非常非常累人的。
隔日清晨,紫緹是讓個笑咪咪的老婆子喚醒的。
「小姐,現在是早餐時間,我家夫人讓我來問問,妳想不想和大夥一塊用餐?」
夫人?
和大夥一塊用餐?
在想起昨夜伏在伊罡懷裡哭泣的莊馨時,紫緹立刻跳下床。
她想了一夜,向日魁和「好厝邊」的唯一活路,全系在看來溫柔可親的伊夫人身上,這位夫人和她的野獸兒子不一樣,她是人類,是可以講道理的。
紫緹快速梳洗後,換上老婆子塞進來的一套衣物。
長度剛剛好,只是上圍明顯大多了,衣服的主子不像是昨夜的葛麗絲。
「這是我家小姐的衣服。」老婆子笑咪咪的為她解惑。
小姐?
難不成這群可怕的「伊家四獸」還有個妹妹?
紫緹腦海中浮出了個穿著蕾絲公主裝,留著鬈鬈長髮,手上捉著破娃娃,四隻野獸環伺圍繞在身邊,不敢啜泣,只敢拚命咬唇顫抖的小女孩。
可憐!出生在這個野獸家庭,紫緹真為那女孩感到心疼。
這股心疼直到她被帶進餐廳後才終於停止。
餐廳在大屋裡,紫緹離開客房走向大屋,這伊莊好大,若是沒人帶,肯定要迷路。
紫緹一踏進大門,便聽聞耳邊咻地一響,銀光流燦,等她回過神才發現那道銀光,是只銀叉,這會兒正晃呀晃地插在她身旁的門框上。
一寸之遙,真的,僅僅一寸的距離,那銀叉便要直直插進她腦袋。
紫緹被嚇傻了,老婆子卻像是司空見慣,她拉著軟了腿的紫緹朝餐桌走過去。
「小姐,別拿夫人的銀叉玩,那是整組的,若是少了一支,夫人會不開心的。」
「不開心?」餐桌旁那仍在把玩著刀子、湯匙,看來年紀與紫緹相仿的少女笑咪咪的撒嬌,「人家都說了,懷孕的女人情緒不穩定,媽咪才不會怪我呢。」
「媽不吭氣我幫她,小妹,要嘛,就缺個整套,省得對不上。」
少女手上的銀匙和銀刀被人奪走,「波波」兩響,銀刀和銀匙先後射入銀叉旁,有刀有叉有匙恰是一組。
出聲的是臉上戴著墨鏡、嘴角扯著邪惡笑容的男人。這男人紫緹見過,就是喊伊獅三哥的伊家老四,而那被喚作小姐的少女,生得並不美,卻有股特殊的韻味,而且在她臉上,有著和伊家老四相同的邪氣壞笑。
這……呃……就是她剛剛想像中飽受兄長們欺陵的伊家小公主?
伊家小公主皺皺鼻子跳起身,「我丟一你丟二,想和我挑戰嗎?」
話聲剛落,她小手一探,眼前幾隻銀叉朝著伊豹飛了過去,她起身時紫緹留意了一下,果真見到她小腹微隆,但顯見孕婦在這家裡無法享受特別待遇,因為伊豹想也沒多想就捉起眼前餐具,毫不留情地扔了回去。
「四少爺、小姐,別玩了……都別玩了……」老婆子終於忍不住了。
玩?!
紫緹縮在椅子裡張大眼睛,那些餐具支支鋒利,又扔得毫不留情,絕對可以要人命的,這個樣子叫做玩?
一個扔、一個閃,一個避、一個擲,他們隔著餐桌大戰了起來,紫緹縮、老婆子嚷,只可惜大戰中的雙方都沒有聽見。
眼看桌上的餐具已被用完,伊家惡魔女伊婕改將魔爪探向那一組八隻的高腳水晶玻璃杯。
她笑咪咪用雙手夾撈,握住了八隻杯子,冷不防便朝伊豹的方向扔過去,伊豹迅速一閃,八隻水晶杯朝大門口飛去,就在此時,一名五歲左右,身上穿著西裝,梳著西裝頭的小男孩走進門。
紫緹忍不住驚呼,小男孩瞠大眼睛來不及反應--
突然,小男孩背後探出兩隻大掌,先是將小男孩移開,繼之像是手上裝著磁石,而水晶杯就像是裝有磁鐵一般,一隻一隻乖乖被吸納進那雙大掌的指縫間,八隻杯子完好如初。
紫緹用力揉揉眼睛,方才那一幕活像是電影裡才有的場景,這一家子人,都是怎樣的怪物?
大人怪怪,小孩也很不一樣,雖然險些受傷,但小男孩一點也不怕,睜大可愛雙瞳,朝著一對肇禍者跑過去。
「小叔,姑姑,我也要玩!」
小男孩笑嘻嘻的,但他身後那捉著八隻杯子的男人,卻是面無表情的。
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和伊罡有些像,卻又不是很像,他有伊罡明朗的陽剛味及刀鑿的線條,比伊罡年輕,卻比伊罡還要沉鬱,伊罡雖然暴躁、雖然兇狠,但他的眼神在看向愛妻莊馨時,充滿了柔情,這男人的眼神卻像是隔了萬重山的遙冷與安靜,冰冷與憂鬱,彷佛是沒有心的。
他沒有伊家老四的俊美,卻另有股特殊的沉鬱氣質,可以輕而易舉吸引女人的目光,讓人心裡浮現一股想要為他抹去憂鬱的衝動。
是的,這男人是可以輕易吸引女人的目光,包括正窩在椅子裡盯著他的紫緹,她的臉兒紅紅,/心兒卜通卜通的跳著,她長大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個男人,看到傻了眼的。
只可惜這男人果真是沒有心的,對於紫緹熱切的視線壓根毫無所覺。
「你們還是小孩呀,這也能玩?」
男人面無表情地走到餐桌旁,兩掌推送,八隻杯子登時穩穩放在桌上。
「大哥早!」
伊婕和伊豹像是小老鼠見到貓,立刻收起惡魔與撒旦的爪子,互扮了一個鬼臉,乖乖收拾起地上、桌上大戰過後的混亂。
小男孩在看出已無熱鬧可瞧的情況下,乖巧地由著陰婆婆幫忙爬上男人身旁專屬於他的孩童椅。
「陰婆婆早!」
小男孩收起方才短短綻露的天真笑容,變回了個小紳士。
「爸要報紙,我要牛奶!」
爸?
紫緹聽到一聲乒乓碎裂,和桌上水晶杯無關,是她脆弱的少女芳心。
唉,早該想到,如此優質的男人怎麼可能還沒被定下。
反觀昨晚那個伊家老三,又醜又蠻,肯定是陰陽失調,乏人問津,所以才會獸性十足。
老實說對於那頭獅子,她到現在還記不起他的五官,這可怪不得她,對一頭獅子,人們多半隻會記得他的獅鬃,又哪會去記住長相?
獅子和優質男,真的是同胞兄弟嗎?
陰婆婆招呼著伊家老大父子,也沒忘了安頓紫緹。
那婆子人雖老邁,記憶力卻出奇的好,俐落地向負責廚房工作的僕人交代了誰該吃啥,誰該喝啥,其中還包括安排了幾份中英文報紙。
紫緹略帶局促地坐在可容納十多人的餐桌尾端,強烈地感受到自己其它人格格不入,他們都是伊家成員,都是響叮噹的「ㄎㄚ」。
不過,她心底其實是有著驚訝的,沒想到黑道中的大哥級人物也需要吃早餐?也和她一樣,有著家人和兄弟……
好半晌,眾人低頭吃著各自的早餐,直到--
「所以……」惡魔女伊婕看著紫緹壞壞的笑問:「妳就是昨晚讓三哥難得『獸性大發』的原因?唉,最近睡得早,錯過了精采的一幕。」
想到昨晚的事,紫緹頓時紅了臉,她輕咬著唇,半天不知該怎麼回應。
其實她向來並不好惹,但她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現在是她有求於人,而且關於昨晚的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小妹!」伊家老四伊豹慢條斯理地切著盤裡的培根,「妳這樣問很不禮貌,這是三哥的私事,輪不到妳來管。」
「我不是管!」伊婕眸底亮著看熱鬧的光芒,「我只是關心。」
「是嗎?那妳是在提醒四哥,也該關心關心妳肚裡被尹傑『獸性大發』後的結果嗎?人家要娶,妳卻堅持不嫁,寧願留在家裡讓大家傷眼睛?」
「伊豹!」伊婕朝他丟去一條法國麵包,「你幹嘛不滾去倫敦?」
「不是不去。」伊豹接住麵包,緩緩地切開,夾入培根和起司。「我答應過依莎貝爾,讓她有段緩衝及適應獨立的時間,我們並不急的,畢竟……」他微瞇起笑眼,盯著妹妹的腹部,「我們並沒有弄大肚子。」
「伊豹!」
就在惡魔飛叉又要出手的時候,坐在上首左側的伊龍放下手上報紙,淡淡的說:「有小孩在這裡,這種話題可以停了。」
雖隔了一段距離,但紫緹彷佛聽到坐在伊龍身旁小紳士的歎息,早熟的眼神裡有著可惜。這孩子是寧可家裡充斥著叔叔,姑姑打打鬧鬧的聲音,也好過寂靜無聲的吧?
紫緹不禁想問,小紳士的媽媽呢?
她怎能容許自己的心肝寶貝,露出如此落寞的眼神呢?
就在紫緹思付間,伊罡夫婦已然來到,莊馨笑吟吟地拉著紫緹坐到她身旁,先問清楚她的名字再讓陰婆婆為她多煎個蛋。
「『紫緹』這名字好聽,人也長得好,就是太瘦了。」
莊馨笑咪咪打量著紫緹的眼神,像是婆婆在檢視未來兒媳。
看得出來,伊家老三的終身大事,對他母親肯定是件大事。
人人都怕被獅子咬,會像她這樣傻傻自動送上門來的,肯定沒有。
紫緹心中警鐘大響卻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尤其她還有求於莊馨。
她還來不及開口,一陣惡風狂掃,人還未到,那股味就先到了,是昨晚縈繞在她鼻端及腦海中一整夜的味道,很詭異的香味。
果不其然,進來的是一臉陽剛味,猛動若獅,像個過動兒一樣,彷佛早忘了昨晚糗事的伊家老三伊獅。
「爸,媽,大哥,小蚱蜢,陰婆婆。」
一句昵稱「小蚱蜢」贏得了小紳士回以熱切的笑,以及一句「三叔早」。
惡獅同眾人打招呼時跳過惡魔女及伊家老四,因伊家家規是長幼有序,只見惡魔女和伊豹各自懶懶地向惡獅問早。
「獅,這裡還有一個人呢,也不和人家說聲早?」莊馨柔笑著提醒她那粗枝大葉、神經線路特別粗大的三兒子。
人家?什麼人家?
伊獅疑惑的眼神滑過手中拿著報紙的父親和大哥,滑過了抹著髮油,乖巧安靜得不像五歲小孩的「小蚱蜢」伊凡,滑過了各自掩唇壞笑的弟弟和妹妹,直至滑回母親身旁那看來極為陌生的長髮少女。
其實,那少女生得很美,勻淨豐額,肌膚賽雪,黛眉細細,嫩頰若脂,杏眼菱唇,長髮飄曳,只是再美麗的女人到了他眼底,都只是同一個德行,沒有什麼出奇,也沒什麼好讓他可以記住的。
「我又不認識她。」伊獅不屑地哼氣,「早什麼早?」幹嘛浪費口水打招呼?
莊馨朝兒子猛擠眼睛,試圖喚醒他的爛記性,「傻兒子,她是紫緹呀!」
「紫緹?」
「是呀,不就是紫緹嘛!」
老媽的眼睛肯定是生病了,這會兒才猛抽搐個不停。
「紫緹?我還紫米湯圓咧。」伊獅瞪大眼睛,一臉無辜兼困擾,「我根本就沒聽過這名字。」
伊豹發出笑聲,抱著肚子笑個不停。
「三哥,我真是服了你了!要不是昨晚親眼見你舉『槍』對著人家,我真會信了你的紫米湯圓。」
昨晚?
舉槍?
伊獅臉上神情由困擾轉成恍然,臉色跟著泛紅--是惱意的惡紅--獅眸裡則亮出了噬人惡芒。
他的目光重新地、再一次地、仔仔細細地將陌生少女從頭到腳看了個仔仔細細。
原來她叫紫緹是嗎?
很好,他記住這個名字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5:19
第三章
屋裡氣氛很曖昧。
正中央有張古董鴉片床,材質是最上等的花梨木,冬暖夏涼,雖是古物,卻因維護得宜,上頭光滑平整不見一條刮痕,在電影裡,它通常用做有錢公子吸食鴉片或是狎妓,顯示著荒淫的表徵。
床上有個「臂擱」,那是個青花瓷器,上繪獅子戲球,兩邊一側為雙錢、蝙蝠,這是古時表示吉祥的鏤空圖案,寓意「福到眼前」,另一側則為橢圓形,中空,可用於中醫看病時手臂擺放之用,這只臂擱乃前清古物,價值不菲。
有床、有枕,但曖昧卻非源自此,而是來自於床上的那對男女。
男人,光裸著上半身,下半身則穿了條泛白的牛仔褲。
女人,閉緊眼跪直身,兩隻藕臂撐在男人身旁,她傾身湊鼻,緩緩在他胸膛上遊移,像一頭貓,認真嗅聞著捉到的鮮魚。
女人細微的鼻息雖然輕緩,但因著她的努力,已快將男人胸上那粗硬得紮人生疼的胸毛,如野火燎原般地燃灼了起來。
男人臉上滿是厭煩,兩道叢林似的惡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被嗅出了一肚子火氣,以及一些不明原因造成渾身的肌肉繃緊。
繃緊?
是的,他陽剛的肌肉繃緊如鐵,他不舒服,他想奪門而出,他想仰天咆哮。
他有個地方,被填誘得滿滿的,卻找不著出口可以宣洩。
女人一頭烏瀑似的青絲常會不經意掃過男人的胸膛,惹得人有些些的……心癢。
青絲軟膩,溫香暖玉就在胸前,但男人只是不斷地縮退,終至忍無可忍,長腿一蹬,砰鏘一響,臂擱落地,砸得粉碎。
「媽的!」男人毫不客氣又罵髒話又伸手,用力推開了女人,「妳到底是聞夠了沒有?」
紫緹睜開眼睛,幽幽吐著長氣。
她澄澈的瞳眸裡溢滿無奈,歎完氣後她離開伊獅爬下床,坐在桌旁提筆在紙上書寫。
「你當我愛聞嗎?」她的語氣同樣不豫。
「很難說!」伊獅環臂抱胸冷哼一聲,「很多變態的人光憑外表是看不出來的,還有一些精神病患,若非是最後動刀殺了人,根本沒人會知道那是個瘋子。」
紫緹面色未改,但握筆的手暗暗緊了緊。
什麼意思?當她是個瘋婆子?
「多謝伊三少爺的關心,但請放心,我只當是在聞一袋待清的垃圾,在我們共同的任務完成之前,我們彼此都要多、忍、耐!」
被她語氣裡的厭憎惹得上火,伊獅根本忘了是他先去嫌人家的。
「媽的!妳自己試試看,七天不洗澡看是什麼味道?我是很高興能夠不用洗澡啦,卻受不了一頭野貓在身上爬來爬去、聞來聞去。」
野貓?
紫緹惱沉了眸光,繼之冷笑。
「我倒覺得如果你真的洗乾淨了,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妳--」他由床上跳下,獅吼陣陣。「死女人!妳就是非要逼得我揍人是嗎?」
隔著桌子,紫緹與伊獅大眼瞪小眼,幾日下來早已沒了初識他時對他的恐懼。
是的,他是火氣很大;是的,他是暴躁易怒;是的,她曾在獅苑見他懲處失職屬下時強悍的作風,但截至目前為止,他對她的威脅僅止於口頭,因為兩人間尚有共同的任務未了,他不能咬死她,更不能攆她走。
花房事件隔日,紫緹在早餐後讓伊莊女主人莊馨叫進房間,弄清楚了一切,她那粗獷勇猛的三兒子一點也沒撒謊,只是他們相遇的過程……嗯,比較離奇尷尬。
紫緹向莊馨懇切請求,請她幫忙,放過「好厝邊」及向日魁一次,他們一家人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這份恩情。
「做牛做馬?」
莊馨柔笑著,輕拍著那為了父親而膽敢潛入「獸區」的少女的小手。
「孩子,妳這麼說伯母承擔不起,我知道外面的人都是用什麼眼光看待伊莊的人,但事實上妳看得到……」她聳肩微笑,「這裡很普通,只不過是住著姓伊的一家人罷了。」
「所以……」紫緹目放異彩,「夫人的意思是,我爸爸會沒事?」
「嗯,也不是這麼說啦,只是……」莊馨捧起骨瓷茶杯輕啜了口,轉移話題說:「紫緹,妳瞧瞧,這套三十八件Aynsley瓷器,是我請人到英國骨瓷百年大廠Aynsley廠,以我手繪的圖形特別燒制的,全世界就這麼一組。」
她笑咪咪地介紹起雕花木桌上,那一個個造型典雅的茶壺、糖罐以及奶盅瓶的來歷,她在介紹時的表情渾然天真,就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在向人介紹著她最心愛的芭比娃娃。
連祖母都做了,莊馨至少有五十了吧,但因保養得宜,她看來和伊婕倒像是姊妹。
紫緹有些訝異卻有著更多的欣羨,是伊罡對她濃烈的愛,為她築起了座隔阻外界風雨的溫室花房,一個以刀光劍影為罩子的小小淨土。
她原是心系父親的,但不忍掃眼前婦人的興,便暫時把父親的事拋到腦後,和莊馨聊起了Churchill及RoyalGraffon等名家骨瓷及蕾絲刺繡桌巾等話題,正巧她平素就對這方面的事情很有興趣。
愈聊愈開心,莊馨像是覓著了個多年難得的知音,興奮的捉著紫緹的手不放。
「孩子,妳果然和我對妳的第一印象一樣,和我相當投緣耶!」
投緣?
第一眼印象?
紫緹臉上紅瀨遍生,想起了被伊獅壓在身下,蓬頭垢面的第一印象。
若非她看得出來莊馨眼中的真誠,她會以為那只是句諷刺話,想來天下沒幾個做母親的,會在看到那種場面時,還直說和對方投緣的吧!這伊家人,果真個個不凡。
「別不相信。」莊馨歎了口氣,「伊莊很大,人很多,但真能和我談心的卻沒有幾個人,伊罡和兒子們都忙,至於小婕……唉,這孩子和我一點也不像,麗絲雖然像是我另一個女兒,但她從沒忘了隨從與主子間的分際。」
那麼妳的大媳婦呢?
紫緹很想問卻沒敢問出口,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與她何干?
「所以呢……」莊馨又笑了,快樂地握緊她的小手,「我真心期盼能和妳將這份緣持續下去。」
紫緹也笑了,只是笑得有幾分擔心,「那夫人的意思是我爸爸--」
莊馨柔聲打斷她的話,「我跟了伊罡多年,從不曾過問他在外頭的『生意』;同樣的,幾個兒子的事我也不曾過問;當然,我知道我的話對他們會有影響。既然我喜歡妳,自然也不想讓妳或妳的家人為難,只是他們有他們的行事規則,我也不好強行插手。」
「所以?」紫緹的心情隨著對方的話上上下下。
唉,或許她對這夫人的第一印象有誤,她或許天真,但卻不笨,絕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被哄得肯幫忙的。
「所以妳若能幫我,將功折罪,那麼我就能向伊罡提出要求,保妳父親無事。」莊馨低頭捧杯,藉以掩飾眸底算計的詭芒。唉,和這些孩子相處久了,她畢竟還是學壞了。
「幫?我能幫您什麼呢?」
紫緹的語氣中混著困窘,這是真的,身為黑道之神的妻子,世上還有什麼是她丈夫無法完成,卻得仰賴她這小卒子的呢?
「方才妳說,妳在學校是讀化工的?」
紫緹點頭,賣棺材是她的祖業,做化學實驗才是她的所學。
「那好!」莊馨輕笑一聲,「妳和獅在花房裡打碎的那只玻璃瓶裡,有我要送給伊罡的結婚紀念禮物,名叫『動情』的香精,妳是學這行的,應該明白,在提煉溶合的過程裡,只要有一丁點的錯誤都會讓味道走樣,而『動情』的製作過程及所有成分、溫度調控等,全都毀在那個被砸碎了的電腦裡,而我,年紀大了,記憶力也變差,當時又是隨意採樣的,連成分都記不全了。」
說到這裡,莊馨搖搖頭,一臉遺憾。
「所以我要妳幫的忙,就是在三個月內,給我一瓶重生的『動情』。」
紫緹聞言一愣,這個要求說難不難,可說簡單卻也不,尤其時間有限。
可她還是點頭同意了,如果這是唯一能讓爸爸和「好厝邊」沒事的法子,她沒有選擇。
見她首肯,莊馨很高興,她說她會拜託伊罡派人通知向日魁,這筆債務的執行將暫緩幾個月,而他的大女兒則被邀請留在伊莊裡做客。
「妳放心。」莊馨笑吟吟地替紫緹斟上熱茶,「先陪我喝杯茶吧,妳那麼聰明,這事鐵定不難。還有,我會對莊裡的人宣佈,在這段時間裡只要妳有需要,大家都得全力協助。」
紫緹放下緊繃了幾日的心,真心微笑伴著莊馨飲茶,可後來她才知道,此時的放心,言之過早。
離開莊馨後紫緹奔向花房,赫然發現花房裡……一塵不染。
昨夜的殘花敗葉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嶄新的鮮花盆栽被人從貨車上移進花房裡,看得出伊罡為了疼他的愛妻,煞費苦心。
紫緹推開忙碌中的工人們,一口氣奔向最裡面的實驗室。
進去之後,她的臉色如喪考妣,實驗室裡就和外面一樣,一塵不染不說,空氣裡還彌漫著打掃用的消毒藥水味。
她在心裡叫苦,卻沒發覺事有蹊蹺。
莊馨若真有心尋回「動情」,又怎會粗心地忘了吩咐下人,千千萬萬要將現場保持完整?
紫緹一臉頹喪地來到莊馨面前,報告她所見到的「慘劇」。
「是這樣子呀,那我可能幫不上妳和妳父親了……」
莊馨拖長語氣,將紫緹一顆心吊得老高,再冒出了興奮的低呼。
「嘿!我想到一個辦法了,幸好獅這孩子不太愛洗澡,小時候要他洗澡還得討價還價,剛剛吃早餐時,他身上還有『動情』的味道,這樣吧,我先把還記得的配方寫下來,妳呢,就去嗅他身上的味道,並仔細分辨,多試幾回應該就可以了,所有要用到的工具我會幫妳備一套放在獅苑,這樣妳就能在那裡重制『動情』了。」
「這辦法行得通嗎?」
紫緹一臉為難,還有些忍不住想要吐。
天知道她和那頭獅子有多麼厭惡彼此,而現在,她卻得學一頭餓貓,在他身上聞來聞去?
天知道這頭不愛洗澡的惡獅身上,除了香水味外還摻雜了多少汗臭?
「當然行得通!」
莊馨笑得有恃無恐,故意避開了實際面上的操作問題。
「如果妳是在擔心獅不肯配合,大可放心,我這些孩子雖然脾氣都不太好,但他們都很怕看見媽媽的眼淚。」
紫緹垂下小臉,嗯,她不是怕伊獅不肯合作啦,她比較怕的是,她一個不留神吐在他身上。
就是這樣,紫緹和伊獅被迫湊在一塊,他們必須日夜相處,以求儘早重制出「動情」。
伊獅原是打死也不肯的,但在母親的淚水攻勢下,他被迫屈服,畢竟,這樁事他也算是共犯之一。
於是,莊馨下達了懿旨--
獅苑裡所有的人,包括賀勻在內,都被迫暫時遷出獅苑。
向日魁在得知女兒人在伊莊後,曾托送訊的人轉達,想見女兒一面,但被莊馨婉拒了,目前什麼事都不重要,如何盡速完成「動情」,才是她的唯一目的。
她還在獅苑裡幫紫緹弄了個實驗室,所需要的器具齊全,方便紫緹隨時開工作業。
莊馨在心底暗自盤算,能否重制出「動情」只是其次,其實她是看上了紫緹,想要她當伊家三媳婦,所以首要任務,就是給小倆口一個培養感情的機會。
在她的刻意安排下,獅苑裡的放映室每天播放的都是「亂世佳人」、「魂斷藍橋」、「羅馬假期」等愛情經典名片,不要說阿兜仔話的也成,她還穿插了幾部「梁山伯與祝英台」、「追夢人」、「向左走向右走」等國語愛情片,而用餐時間一到,便有僕人叩門送來各國佳餚。
至於會勾人動情的香檳與巧克力,更是整籃整籃地被擱在角落邊上。
按莊馨的說法,這叫「情境勾勒術」,為的是營造一個羅曼蒂克的場景,藉以提升紫緹對於「動情」的靈感。
莊馨意圖其實很明顯,但一個是魯直的伊獅,一個是單純想救父親的紫緹,依舊傻不隆咚地落入她的圈套裡。
就因為這樣,他們才會共處在一個屋簷下,而伊獅也被母親恩准了,暫時不用洗澡,而今天,已經堂堂邁入了第七天。
這七天裡,伊獅除了吃飯睡覺,偶爾在書房裡用視訊電視處理公務,聽著賀勻回報外頭事宜外,他都得待在房子裡,以應付那個「好色女」在他身上嗅嗅聞聞。
有一回,伊獅好夢正酣卻被叫醒,只因那揉著眼睛打著呵欠的紫緹,說突然想起一個程式,她開口要求要爬上他的床,嗯……聞他的味道!
媽的!這是什麼要求?
他雖不是禁欲的傳教士,雖向來對女人可有可無,不像老四,老愛爬上不該爬的女人床上,但不管怎麼說,媽的!他好歹總是個男人!而且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好嗎?
這從「惡靈古堡」裡爬出來的殭屍女,是看准了他為了母命絕不敢吃了她是唄?雖然她又瘦又小,還不夠塞一隻獅子的牙縫,雖然她伶牙利齒,總惹得他獅吼陣陣,但怪的是,她那原是讓他看得極不順眼的眼眉唇鼻,甚至是那頭該死的的烏黑秀髮,幾日下來,似乎對他已衍生出一種詭異的影響力了。
只是這種頂級無聊的日子他過得生厭,眼看就要到達忍耐極限,偏這愈來愈不怕他的小女人,竟還敢跟他大眼瞪小眼?
真是他媽的擺明瞭欠修理!
「妳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完成?」伊獅握拳咆哮,青筋微現,一隻被綁縛著的獅,好悶哪!
「如果你不是這麼不合作,也許我們的『刑期』早就結束了!」紫緹也是握緊小拳頭,瞪著眼睛回道。
他幹嘛這麼不爽?天知道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哪!
哼!如果將眼前的他換成他大哥,或許她還會覺得是卯死了,但他?他也幫幫忙,去照照鏡子吧。
「刑期?」他微瞇起冷獅瞳,「我讓妳吃得愉快、住得舒服,哪一點像是在坐牢?」
「坐牢無關於周遭環境。」她不馴的朝他抬高下巴,「而是那得被迫綁在一塊的囚伴。」
「哇靠!我還沒嫌妳,妳倒先嫌起我來了?」
「為什麼不能嫌?」紫緹用小手捂住耳朵,「你不洗澡就算了,整天髒話沒停過,八成連牙也從來不刷的。」
「誰說我沒刷牙的?」伊獅朝她咧出兩排白燦燦的雪白利齒,十足孩子氣的動作。「這麼漂亮的牙齒像是沒刷牙嗎?」
「誰知道?」她朝他吐舌頭,也是很孩子氣的動作。
幾日相處下來,他們都不願承認,也都只看到了對於彼此的厭惡,但事實上,他們對於彼此的熟稔,早已遠遠超過了他們的認知,否則,他們不會如此率性相向。
「也許那些都是假牙。」她嘲笑他。
「媽的!」伊獅一腳踹翻了隔在兩人之間的桌子,「我就一口咬斷妳的脖子,再由妳來判斷我的牙是真還是假。」
「啊!」紫緹尖叫跺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
她瞪著被壓在桌下的紙尖叫,「我的記錄表啊!你這野獸男!你這莽夫!你這滿嘴髒話的野獅子!你這殺千刀的『伊家四獸』……」
伊獅一個咆哮,縱身將她壓倒在織花地毯上,就像他們初次見面時的場景,仰倒在地毯上的紫緹,像是頭被猛獸壓制著的無辜小獸。
他狺狺低吠,她卻還在心疼這幾日的成果,小嘴光顧著罵人沒看出他眸光裡的轉變。
在惡獅的眸底,被他壓在身下的她,早已化身成了香嫩可口的獵物,一個可以用來填飽來自於他體內一個陰暗角落,強烈喊著饑餓的獵物。
「放開我!你這頭死獅子!爛獅子!臭獅子!」
她用力抗拒,心心念念想著該如何救回那張紙。
「媽的!還罵?信不信我一口咬死妳!」惡獸低咆。
「咬呀!咬呀!」她抬高下巴一臉不馴的瞪著他,「你這頭壞獅子別的本事沒有,說髒話和威脅人倒是排第一,你若真敢咬死我,看你怎麼向你媽交代--」
紫緹的話被一聲尖叫打斷,接著,連尖叫聲都被吞沒了。
他沒咬斷她的脖子,他只是低頭蠻橫地、用力地、毫不留情地,吮吻起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5:35
第四章
事實證明,如果不想葬身獸口,那麼,請不要對著野獸蓄意挑釁。
突然被吻,紫緹總算收回了對於記錄表的注意力,轉回眼前正蠻力向她索吻的男子。
「唔……放開……」
她用力捶他,瞪大眼睛。
「野獸……臭獅子……討厭哪……唔……唔……」
她嘗試擠出聲音,但立刻讓那貪婪吮舔著她的唇舌給吞沒了,只剩一連串破碎嗚音,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伊獅的一切,富有強大的侵略性,不像伊龍的斯文沉鬱,不像伊豹的俊美邪氣,卻自有股粗獷的野性魅力,一股她始終不願意承認的吸引力。
他結實的雙腿隔著牛仔褲,用力廝磨著她裙下纖細小腿,他用膝蓋將她雙腿撐開,讓自己剛健的身子可以像小船駛入港灣似的,俯入其內,他勃發的下體熨貼著她的柔軟,她臉頰通紅,想起了兩人在實驗室裡的那一回。
那時,他也是用他的「武器」緊抵著她的。
她見識過那項「武器」,知道它在膨脹時,單看外表就已經威力驚人。
在她神智昏亂之際,伊獅改用單手將她意圖反抗的雙手箝握得更緊,另一隻手則探進她柔長黑亮的發裡,將她的頭壓向他,讓他可以態意地吮吸,他甚至霸道的將舌尖伸喂進她口裡。
他放肆地用舌尖探索著她口內的每一處,勾出了她一聲聲曖昧的呻吟。
紫緹暈眩得微生詫異,不敢相信那麼嬌嫩的呻吟竟會是出自自己之口,她是厭惡他的,不是嗎?
他整天說髒話,他有暴力傾向,他沒有紳士風度,他甚至不喜歡洗澡,對於他的侵犯她應該是要想吐,她是討厭他的!是討厭他的!是討厭他的!是吧?
在感覺到她似乎已然軟化了後,伊獅黝黑的大掌終於鬆開她的小手,平貼著她修長身軀往下滑。
心裡警鐘大響,她卻昏昏然地沒能聽見。
他的唇由她的嘴上移開,滑到她的頸項,不是意圖咬斷,是愛戀極了的貪婪吸吮,那一聲聲獸似的涎洗舔咬,讓她的神智更加迷蒙,他單手解開了褲頭,毫不掩飾他即將的侵犯--
因著他血脈僨張,因著他氣息粗喘,因著他汗水涔涔,而導致一股詭異的暗香由他身上不斷散發出……
「我知道了!」
紫緹突然睜大眼睛,發出興奮大嚷。
在怎麼也推不開這只發情中野獸的情況下,她用了最直接且最有效的方法--抬高膝蓋用力往他腿間頂去!
果不其然,伊獅發出一聲痛號,隨即鬆開她。
見他嚷痛,她沒時間竊笑,迅速由他身子底下鑽出,爬到傾倒的桌旁,小心翼翼地拉出紙,趕緊記下她的新發現。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她一邊塗改,一邊興奮低喃,沒在乎那在她背後齜牙咧嘴怒瞪她的獸男。
「真是謝謝你!」紫緹坐直身子,將那張寶貝紙抱在胸前偏側螓首,眉開眼笑,「伊三少爺,也許咱們的刑期就要屆滿了。」
伊獅聞言,並未露出解脫的笑容,只是繼續瞇著眼恨恨地瞪著眼前的少女。
該死的!
眼前這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惡靈古堡」女,其實和他頭一回見著她時的淒慘模樣相去不遠,可為何他會覺得她淘氣的笑容好生可愛,會覺得她平板的身材好生誘人,會覺得她認真的眼神好生……好生讓人心動!
他的唇齒間還殘留著她的甜蜜,而她,卻像個無事人?媽的,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呀!
他媽的!一定是因為他的「棒子」有了數回在她身上鎩羽而歸的紀錄,而通常吃不到的東西,都會特別令人垂涎三尺,還有一點,該歸咎於老媽那該死的「動情」激素,才會讓他對她有了反常的、強烈的欲念。
紫緹跳起身和他說拜拜,然後便奔往獅苑裡的實驗室,伊獅卻還是坐在地上半天沒能站起,不是懶得爬起,而是想等到身體的變化消失後才要爬起。
都怪老媽!都怪那該死的「動情」,才會害他莫名其妙地對個討厭至極的女人,好像他媽的真動了情!
***
紫緹興高采烈地將試管送上,卻失望地看到莊馨聞了聞味道後,搖搖頭。
「味道是挺像的,只是好像應該……」莊馨顰鎖玉眉,努力思索著,「還是少了種感覺。」
只是?好像?應該?天哪!真是含混的一堆詞。
「少了什麼感覺?您能夠明確的形容嗎?」她焦急的追問。
「孩子呀!」莊馨笑咪咪地瞧著她的猴急樣,「感覺是很抽象的東西,如果能明確的說出,那還能稱作感覺嗎?」
好抽象的回答,好富哲理的說辭,總而言之,在紫緹以為刑期已滿時,卻仍得不情不願地跟那頭獸男被綁在一塊,而且,刑期未定。
老實說,之前知道要和他朝夕相處,她對他的感覺,是對頭猛獸的厭惡,不過那感覺已與日俱減,自從那天兩人在地板上險些擦槍走火後,她對於他的恐懼,有些變了質,她怕他,更怕自己,怕自己的無法抗拒。
相較於紫緹的不情不願,伊獅並沒有像上一回跳腳抗議,他只是提出了兩個要求。
第一,向來對洗澡沒啥興趣的他都已經受不了自己的一身黏膩,他要洗澡!
「可以!」莊馨笑吟吟地點頭,「其實紫緹已找到九成九的配方了,只剩臨門一腳,獅呀,你可以去洗澡了。」
要讓個不愛洗澡的孩子改變,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准他洗澡。
第二,他要求外出,因為這幾日被迫待在莊裡,他已耽誤了不少該做的事情。
「也可以!」莊馨仍是一副好商量樣。「不過你得將紫緹帶在身邊,讓她隨時能『聞』你!」
「媽,妳明明知道我是在做什麼的,帶個女人在身邊諸多不便……」
「不便也得便,紫緹是個聰明的孩子,訓練她一段時間後,或許將來能成為你的左右手。」
「我要個左右手幹嘛?」伊獅沒好氣的頂回去,「妳想幹掉賀勻?」
「紫緹的存在和賀勻不相干,賀勻負責你的人身安全,紫緹卻可以讓你修養身心,多培養點氣質。」
「媽的!」伊獅沉聲吼道,「我還需要修養個什麼屁?在幹架時誰比過修養了?」
莊馨瞇緊柔眸,搖指警告。
「兒子,單是你在你老媽面前的這句話就已經明白表示出,你,果真是需要氣質再造。」
談話結束,就此拍板定案。
***
一艘豪華郵輪航行於碧海藍天之間。
郵輪乃「銀煞」船隊旗下九艘主輪之一,名喚「銀獅號」。
船首處有只淩騰著的銅雕猛獅,是出於名家之手,只見它惡瞳僨眥,以王者之勢威立於海面上,儼如海中之王。
銀獅號,榮獲世界最高評價的頂級郵輪,一登上郵輪便能感受到頂級享受,Limoges的瓷器,Christofle的純銀餐具,Freete的高級床單及柔軟羽毛枕,來自於LECordonBlueAcademy主廚的特製料理及精選世界名酒及香檳等。
銀獅號,總噸位兩萬五千兩百五十八噸,全長六百一十英尺,樓層八層,船上有兩座停機坪,有一百九十二間豪華客房,船上員工四百九十五名,一半為歐洲籍,一半為亞洲籍,船籍巴哈馬,船東卻是華人。
這麼大一艘郵輪,載客量卻不高,因為它並非坊間一般的營業郵輪,它的船主威名赫赫,想要搭乘這艘郵輪的旅客,自然也得有相當分量,所謂相當分量,指的是影視巨星、集團總裁、股市名人、石油大亨、中東小國王子、酋長,或者是惡名昭彰的軍火販子及黑幫大頭目。
紫緹自從登上銀獅號後,便不停好奇地張望著四周。
想她這輩子是不可能當什麼總裁之女,更不奢望當什麼酋長夫人,那麼,既然能來這裡開開眼界,她當然不能放過機會。
紫緹是跟著伊獅登船的,她明顯感受到那些親切有禮的服務生在面對伊獅時的懼意,一個個像是怕被獅子吞掉的小獸,後來聽賀勻提起她才知道,伊獅不是船上賓客,他是船東,而且是個脾氣很差,三不五時一個發怒便會將手下扔到海裡的船東,所以也難怪船上人員,上自船長,下至機輪組的小工,個個對他既敬且懼,背地裡都喊他「獅王」。
一上船就有幾個人搶著想替她提行李,卻才尷尬地發現,這位跟著獅王出現在人前的小姐,連個手提行李都沒有。
紫緹倒是無所謂,反正她本來就不是來玩,而是來工作的,雖然她看得出來,所有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已將她歸類為「獅王的女人」了。
伊獅一登船就嚴肅著臉去忙他的事情,把她交給服務人員,服務人員恭敬地將她領到她的房間,房門一開她嚇了一跳,原想著住在船上空間必然有限,沒想到眼前的房間足足有四十坪大。
房間有一個柚木裝潢的寬敞私人陽台、落地玻璃門、休閒式傢俱、更衣問、客廳、大號雙人床、大型平面電漿電視、錄放影機、冰箱、迷你吧台,以及一問附有大型按摩浴缸的浴室及淋浴間,甚至還有間可以招待客人的小起居室。
服務人員不知何時悄悄掩門離去,由著紫緹在寬敞的房間裡繼續享受驚奇。她走到更衣間裡,雙手拉開櫃門,秀麗的眼兒睜得更大,裡頭掛著一套套Dior、Chanel、Gucci當季禮服及洋裝,此外,另有各組搭配用的包包、披肩、高跟鞋及珠寶首飾。
她在一隻曾在報上見過、據說價值超過五百萬的鑽煉盒裡,發現了一張字條。
字條是莊馨寫的,上面寫著這些衣服及配件是讓她在船上時自由使用,盼她能有個終身難忘的郵輪假期。
紫緹捏著字條跌坐在有著扶手的貴妃椅裡,深覺自己像是仙杜瑞拉來到了不屬於她的世界裡。
她悶悶地想,伊夫人一定是故意的,她特別注明東西只讓自己在船上使用,而非贈送;不是因為小氣,而是伊夫人很清楚這些東西若送給紫緹,她肯定二話不說,立刻送進當鋪換現金,以償清她父親與伊家之間的債務,而她,就可以不用再待在伊獅身邊了。
既然東西派不上用場,紫緹對那些亮燦燦的首飾失去了興趣,她將鑽煉收妥放回原處,借穿衣服可以,至於首飾就大可不必,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弄壞或弄丟,還得替伊家做牛做馬,幾輩子都還不清。
檢查完衣櫃後,發現臥室裡另有一道門,她好奇門後是通到哪裡,於是悄悄打開門--
門後,是另一個有著同樣裝潢的大房間,房間中央放著伊獅的行李,兩個僕人正打開行李拿出衣服,見她開門,立刻堆滿了笑。
「小姐找獅爺嗎?他還沒回房。」
紫緹紅著臉拚命搖頭,趕緊關門落鎖,背靠著門板細細喘氣。
可想而知,這一定又是莊馨的主意,看來她對「動情」,還真是勢在必得!
***
賀勻輕叩門板,卻沒聽到回應,他不假思索地旋開門,接著就後悔了。
起居室裡,他主子的健臂正伸進西裝裡,懷裡有個偎在他胸前閉著眼睛,長睫微顫的美麗女子,他的主子緩緩傾身,目露焰芒,似乎想乘機偷香。
當然,賀勻自然知道眼前這一對是被迫在一起的,但老實說,這兩人之間的曖昧,還真是愈來愈讓人搞不清楚了。
他們是不是、會不會就快要……假戲真做了?
否則,他那精明兼火爆的主子,又怎會沒聽到他的腳步及敲門聲音呢?
「對不起,少爺。」賀勻輕咳垂首,「你們忙,我待會再過來。」
他的輕咳聲嚇醒了靠在伊獅胸前的紫緹。
她趕緊推開伊獅,踱到落地窗前假裝欣賞夕陽,她的心跳和呼吸半天沒辦法緩過來,愈是試圖若無其事愈是難以如願,該死,她應該笑嘻嘻和賀勻說沒關係的,說他們只是在工作,可瞧她是怎麼做的?又是臉紅又是閃避,像煞了個被人逮到正在偷情的蕩婦。
「不用走,我們並不忙。」伊獅冷嗓回應,眸裡寫滿了對於賀勻的不識相相當不滿意。「說!」
「賭城朱禮氏家族的人登船。」
伊獅瞇起眼看向窗外,船已抵達公海,這個時候來,不是搭直升機就是搭快艇,等船到了公海時才出現?找碴意味濃厚。
「幾個人?」
「三十五個。」
伊獅冷哼,「這麼多,來打架的?」
賀勻眼裡微現憂慮,「他們看來面色不善,此外,他們拒絕搜身。」
銀獅號上有個規定,凡登船者均需將武器暫放寄物櫃檯,否則船行到大海,若有人一言不合打了起來,怕會連累船上其它無辜的人。
「媽的!真是找麻煩!」
伊獅惡咒,紫緹原以為他是對上門找碴的人發飄,回過頭才看見他是在罵頸項上的領帶,那只黝黑大掌將條Armani絲質領帶紮成了一團亂,那大掌果真是只適合打架的。
「我來吧。」
在賀勻動作前,紫緹先出聲並走到伊獅面前,小手兩三下就解開亂局,迅速幫他紮好領帶。
賀勻一臉佩服之色,不論是領帶或是獅子,都在她的巧手之下,乖乖安分守己。
伊獅沒作聲,很喜歡她踮高足尖在他身前忙碌的動作,一種會讓他莫名感到安心的動作,他甚至覺得手好癢,若非有賀勻在,他一定會忍不住伸手,將那滑落在她頰邊,微微遮住她臉的青絲給撥開。
他想看她,不容許有任何東西擋著。
「船上有健身房,妳可以去跑步,有夜總會可以去看秀,還有賭場可以去小試手氣。」
伊獅垂首看著她,不知道此時的他在外人眼中看來,有多像是在吩咐心愛的小妻子。
「賭場可用簽帳,簽我的名字就行了。」
簽他的名字?用他的錢?
那別人豈不更要誤會他們的關係?
紫緹心頭一緊,退離他一步,用力搖搖頭,擺明瞭絕不願和他有任何關係。
看出她眼裡的排拒,伊獅沉瞇著眸忍住咆哮的衝動,大步跨開,在賀勻屏住呼吸的目光下,離開了艙房。
真是奇跡!賀勻心裡滿是訝異。
他的主子居然沒因對方的忤逆而大發雷霆?這其中所代表的含意,更甚於方才他容許她近身替他打領帶的親昵。
火爆獅從不動情,一旦動情,肯定驚天動地!
這個發現讓賀勻很是訝異,但他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合上門,快步隨著伊獅離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5:50
第五章
船上賭場裡出現了個女人,一個很掃興的女人,她叫向紫緹。
她有著東方面孔及纖細身材,身著Dior當季新款香檳色薄紗削肩小禮服,她將一頭長髮盤梳成奧黛麗赫本在「羅馬假期」中的公主造型,足蹬LV系帶高跟鞋,臉上淡妝讓她更形出色,活像是從仕女圖中走出的美人兒。
這樣的美人兒合該賞心悅目,怎會讓人覺得掃興呢?
只因她在賭場裡既不下注也不瞧人家賭,她只是到處和人宣揚賭博的壞處。
「你聽我說,真的……」紫緹站在玩二十一點的賭桌旁,對著個東方男子循循善誘,「十賭九輸,你再怎麼厲害也厲害不過莊家的,這不是在助紂為虐嗎?」
男人瞪她一眼,將兩迭籌碼推向前。
「我不在意輸贏,只是想解放身心。」
紫緹聽了,一邊搖頭一邊將籌碼往回拉,「有沒有搞錯?用這種方式解放身心?你知不知道非洲有多少饑民沒吃的……」
「他們沒飯吃是他們政府該關心的問題,幹我賭一把牌何事?」男人邊說邊把籌碼再往前推。
「這是全世界的問題!人哪,最不應該的就是自掃門前雪。」她再收回籌碼。
兩人就這麼一推一收,一收一推,最後莊家都受不了了,他用英文喊道:「這位先生,你到底賭不賭?」
紫緹英文勉強及格,這句話當然聽得懂,不在乎自己身上穿的是削肩禮服,她一個前傾,整個人都趴上賭桌,也不管春光是否會外洩,只是一心一意護衛著那堆籌碼,嘴裡直嚷著:「NO!NO!NOWAY!」
掃興!
被紫緹阻擋得無法下注的男子罵了句「SHIT」後,喊來了警衛。
「你們眼睛瞎了呀?沒看見她在這裡找麻煩?還不快把她趕走!」
「對不起,先生。」警衛恭敬回道,「她,我們不能趕。」
「為什麼不能趕?你們開賭場讓人來賭,難道連維持賭客的基本權益都沒有?她在搗亂耶!不能趕?為什麼?她是英國女王,還是摩洛哥公主?」
「她是獅王的女人。」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男人高張的火氣盡洩,他恨恨咬牙轉頭重新打量起紫緹,片刻後,他連桌上的籌碼都懶得拿,憤然摔椅轉檯。動不得獅王的女人,他躲總成了吧。
不單男人,其它人也紛紛轉移陣地,莊家見狀,搖頭歎氣,在牌桌上放了個「休息中」的牌子。
不單莊家,所有賭場工作人員都對紫緹的存在選擇視而不見。
若在以往,這樣的「奧客」別說是扔出賭場,就連扔下海裡都有可能,但面對這個女人,他們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她是獅王的女人。
獅王的女人?
紫緹剛聽到這種話時深覺刺耳,但久了也習慣了,而且她必須承認,這個新身分讓她行事時方便多了。
她鬧場、她挑釁、她強烈譴責賭博,卻沒人敢動,也沒人敢勸她。
於是她就這麼巡行了一桌又一桌,在驅散了三桌輪盤和四桌梭哈後,她來到吃角子老虎機前,用著有限的英文,和個來自歐洲的婦人宣導賭博的壞處。
「賭博讓人傾家蕩產!賭博讓人身敗名裂!還可能連女兒都被拿去賣掉抵債……」
像她,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也不知是紫緹的英文不好對方聽不懂,還是對方根本當她是瘋子,總之,婦人仍是氣定神閑一枚接著一枚喂她的吃角子老虎機。
「嘿!妳是聽不懂嗎?都跟妳說賭博不好了,妳還一直扔、一直扔……這些錢可以做多少事?可以幫多少人?難道妳一點也不心疼……」
紫緹的教誨尚未結束,卻一個不小心撞上吃角子老虎機旁的拉桿。
這一撞可不得了,數也數不清的錢幣像是洩洪般嘩啦啦落個沒完,機台上炫亮紅燈發出刺耳響音,那名婦人得到了累積好一陣子的美金二十萬元大獎。
恭喜之聲不絕於耳,紫緹瞠目結舌看見婦人樂不可支地抱走獎金,還塞給她美金一百元當作謝禮。
原來……她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怪獸機器,原來不勞而獲的感覺竟是這麼的……暢快!
也難怪有這麼多人--連同老爸在內--會樂此不疲了。
紫緹瞪著手上那張一百元美金,再瞄了眼怪獸機器,心中某個堅定的信仰,開始出現圍牆龜裂的聲音。
方才她勸人的話猶在耳際,她唾駡老爸的影像還殘留在腦海裡,老爸爬上棺材哭哭啼啼的模樣她也還記得,但方才那種震撼的感覺已讓她有些上癮了。
她想著,如果一百元變一千,一千變一萬,一萬變十萬,那她就能替老爸還債了,還有,贏伊家的錢她理直氣壯,反正他們的錢不都是從別人身上掙來的嗎?
贏他們的錢,她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於是她將那張一百美元的紙鈔兌換成零錢。
她並沒發現櫃檯的人故意多給她錢,也沒發現在她玩吃角子老虎機時,她的機器總是吐錢吐得比別人多又快,她更沒發現在她將「勸」賭變為「溺」賭後,有多少人因而松了口氣。
最後當紫緹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贏了三萬多美金時,不禁要佩服起自己的天賦異稟了。
但她趕緊將零錢換成紙鈔,她不笨,懂得見好就收,不過這樣一來,想要幫老爸還債就得多來幾回了。
其實她並不知道,只要她不找碴,這裡的工作人員都會非常樂意輸給她,讓她得到她想要的錢。
玩累了正想回房的紫緹眼角余光瞥見賀勻的身影,他正領著一群穿著西裝的西方男子往賭場上一層的貴賓室走去,她咬咬唇,突然對於伊獅平日的工作生起好奇。
於是她偷偷摸摸跟了過去,門口保鏢見是她,沒敢多問一句,任由她進去。
一進到貴賓室後,紫緹就想咳嗽。
她揮揮手皺皺眉頭,一屋子的煙臭味還真是有夠嗆人的,也虧待在裡頭的人受得了。
接著,她看見坐在紅槐木桌後頭的伊獅,至於她,由於她躲在一群黑衣人後面,正在和人說話的伊獅並沒看見她。
隔著層層煙霧,他看來……好有距離,有些高傲在上,有些遙不可及,而這才是他平日在人前的模樣?
那濃密雜亂如叢林的雙眉,那威嚴沉沉的眼睛,那緊抿著的唇線,也難怪大多數人看到他都會怕,他雖是個黑道人物,卻比法官還像法官,比刑警更像刑警……
想到這,紫緹突然忍不住掩嘴想笑。
因為她突然想起在花房裡,他用「槍」抵著她的那一幕,想來天底下也只他在被眾人逮個正著,卻還能臉不紅氣下喘,高喊著「我在自個兒家裡不穿衣服,幹你們屁事?」的話吧。
這個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男子,當他在他的工作領域時,還真的像頭領軍萬獸的獅王。
「獅爺,『和安樂』的人前陣子不顧協定,跑到尖沙嘴讓『聯勝英』的人爆江,『聯勝英』派人來請求支持。」
「媽的!『和安樂』他們盡占了旺角之區還不夠?讓青堂的兄弟們去會他們。」
「獅爺,可最近花腰盯得緊……」
「跟兄弟們說,怕蹲祠堂的就別去,『聯勝英』是熟人老表,能不管嗎?」
接下來一堆話聽得紫緹滿頭霧水,因為她壓根不懂江湖術語,自然是聽不懂,她不知道「爆江」是流血,「花腰」是員警,更不知道「祠堂」是赤柱監獄,而「老表」則是同門的意思。
煞道盟崛起於港澳,不論是和潮洲幫的新義安、14K,或是三合會都有緊密關聯。
只是後來伊罡做大了,眼光放在國際上,再加上他堅持不販毒,以及其它原因,讓他與這些黑道大家族漸行漸遠。
雖然如此,這些黑道兄弟仍對煞道盟極為服氣,出了事,生了糾紛,想盡辦法也要來拜託他們出面調解或是代為出氣。
自從伊罡逐漸淡出後,就由「伊家四獸」陸續接棒。
四兄弟相較起來,老二伊虎、老四伊豹喜歡自由,想找他們還得先去求神問卜,問明獸蹤何在,伊家老大伊龍則像個金面神祇,雖是理智果斷,卻是冰冷無心難以親近,自然人人都將指望放在老三伊獅身上。
伊獅性情雖然火爆,動不動就開罵、開扁,但他重義氣、重友情,講究公平,論道統,只要你的事合他的情、合他的理,那他就是火裡來、水裡去,連命都不會在意。
他極有伊罡年輕時的火爆個性及江湖味,卻沒他老爸的精明幹練及沉穩,他行事多半靠著直覺反應,愛恨極端分明,可以明裡和他幹架,但千萬不要背後捅他一刀,或是欺騙他,否則,這頭愛恨分明的獅子,可是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像老二、老四,他不太喜歡女人,他喜歡兄弟,他要的是那種一呼百諾、人人以他為尊的敬重。
若在古代,他肯定是那種率眾革命就為了想當皇帝的人。
在紫緹思忖間,伊獅又陸續解決了好幾個問題,包括想找他買軍火,想請他出面去向美洲「東安幫」代為求情的,想問問「白虎幫」叛徒如今在哪裡,想知道普羅旺斯爆炸案是不是又是黑手黨搞的鬼,也有人想知道可不可以跨界在九龍城寨開俱樂部。
對於任何問題,伊獅一律爽快作答,知道的便說,不知道的便搖頭叫賀勻記下,在在座諸多黑白兩道大腕人物眼裡,他像個聆聽眾願、有問有答的神明,更像個主持正義的使者。
一個在黑道世界裡主持正義並維持紀律的使者?
雖然紫緹知道這種想法有點可笑,所謂黑道,不正是一群反社會者所組成,向正義挑戰、向社會公理挑釁的烏合之眾嗎?而她,竟然會荒謬到將眼前男子,視做是主持正義的使者?
還是說,她突然起了茫然,這個世界並不是她先前所認定的非黑即白,非白即黑,它仍是有著無法界定的模糊地帶,就像伊獅眼中版圖清楚的黑幫世界,就像她和他目前的曖昧不明……
「夠了!等了這麼久總該輪到我們了吧?」
一道冰冷男音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那是個中墨混血的倨傲男人,他身後站著一群黑衣男子,個個都將手放在褲袋裡,彷佛隨時會拔槍出來火拼。
「鮑伯肯?朱禮。」伊獅直呼男人的名字,「你們家在賭城裡有的是賭場,怎麼今兒個會想來我這裡試試手氣?」
「有的是賭場?」那叫鮑伯肯的男人倏地起身,怒瞪著他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的好弟弟伊豹先生,已在幾個月前炸平了其中兩間?」
「就因為這樣……」面對一臉怒氣的男人,伊獅濃眉微挑,「所以你今晚準備來炸了我這艘銀獅號?」
不待鮑伯肯回答,伊獅彈彈手指,幾個穿著爆破裝的男人由他身後隱藏著的門扉走出來,他們手裡拎著一個個的蛋糕盒子。
賀勻將其中一個蛋糕盒遞上來,盒蓋一掀,裡頭是已拆了引信的炸彈。
「伊獅!你……」
眼見自己原本拿來要脅人的秘密武器被識破,鮑伯肯?朱禮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原想要先激怒這頭脾氣火爆的獅子,藉故一言不合大吵一架,他才有機會喚來直升機離開,然後再伺機引爆這些炸彈。
「我佩服你,朱禮先生,甘願身冒奇險。這些蛋糕是混雜在影星喬治?杜理斯在船上舉行生日派對影迷的贈品裡,你們把炸彈的零件分散藏在這些蛋糕裡,然後你們的人一部分搭直升機上船,並拒絕我們的人搜身,將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們身上,另一部分的人則搭小船爬進銀獅號,組裝好炸彈,準備伺機而動,只可惜,銀煞船隊裡的所有船隻都裝有高科技反恐設備,讓你們的詭計瞬間現形,是你太低估銀獅號,試想,若非擁有精密設備,我們又怎敢任由那些軍火販子在船上來去自如?」
「你……」鮑伯肯?朱禮咬緊牙,惱恨地跌坐進豐皮沙發裡。「好!算我們技不如人栽在你手裡,那現在你想怎麼樣?至少我身後這幾十個人,可都是帶了真槍實彈來的,就算殺不了你,幹掉你手下幾個嘍囉也算出了一口氣。」
對方的威脅讓伊獅濃緊蹙眉,冷聲道:「想火拼?傷及無辜不是煞道盟人會做的事情。」
「那你想怎麼做?」
「我查過了,豹會去炸你們的賭場,是因為你們詐賭,用不公平的賭具斂人錢財,又逼一些繳不出賭債的人賣妻鬻子,甚至還逼良為娼。」
「Shit!」鮑伯肯?朱禮面色漲紅的怒吼,「要怎麼賭是我們的事,那些人願意來賭就活該倒楣,有必要炸了我們的賭場嗎?」
而且還明目張膽的在報上登了整版啟事,告訴所有人,包括賭客及工作人員,幾日幾時幾分賭場將被炸平,不想死,就請遠離五百公尺,啟事末端,是個露齒壞笑的豹子臉。
對方已將時間地點攤明,嘔人的是,不論朱禮氏家族請來多少爆破專家都找不出炸藥埋設的地點,只找到了一堆將人誤引方向的糖果紙指示圖,或者是整人玩具,最後只好將人員疏散,然後眼睜睜看著兩座賭場,在瞬間被炸成瓦礫堆。
在這場鬥智裡,賭場被炸還不是讓朱禮氏家族最掛不住臉的,那明知要被炸卻阻止不了的窩囊氣,才是最讓他們恨之入骨,並被外人拿來當成笑話一再諷刺他們的。
「我知道小豹行事是任性了點。」伊獅瞇緊獅眸,「但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必禍延他人。」
「一人做事一人當?」鮑伯肯?朱禮再度怒跳起身,「你說得倒容易,伊豹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本事你現在就去找他過來呀!」
「他是我的弟弟,他做的事情……」伊獅哼了一口氣,「我可以代頂。」
「怎麼頂?」
鮑伯肯?朱禮惡惡噴氣,他才不信,這頭獅子能代頂什麼?尤其這獅子現在占盡上風,又何必理會自己這口出不了的鳥氣?
「『三刀六眼』任你出氣!出氣後此事到此了結,誰都不許再放在心上,我想,這消息若傳了出去,想必對你們朱禮氏的面子也會好看點。」
他說得像是在吩咐手下去買三塊披薩、六塊雞塊般無所謂,旁人聽得傻眼,紫緹聽得皺眉,三刀六眼?那是什麼意思?
鮑伯肯?朱禮卻聽得目光一亮,「話是你說的?」
「我說的!」伊獅點點頭,看向賀勻下了命令,「聽好,這是伊家與朱禮氏家族的私人恩怨,不管結果如何,事後都不許你們挾怨報復!」
「少爺!」賀勻被他的話打破了慣有的淡漠與冷靜,「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再考慮天都要亮了。」伊獅無所謂地揮揮手。
「要不……」賀勻再做掙扎,「你讓我來吧。」
伊獅起身大笑,喚人拿來一柄匕首。
「媽的!你又不姓伊,你來有個屁用?」
還是一樣的粗魯不文,還是一樣的髒話滿嘴,可直到鮑伯肯捉高匕首往伊獅身上狠狠戳下三刀,刀刀透骨穿肉後,紫緹總算明白「三刀六眼」的意思,一刀帶出兩個孔,三刀正好是六孔。
一、二、三!三刀終結,伊獅沒嚷疼沒皺眉,他甚至連臉色都沒變過。
人群裡傳出一聲尖叫,尖叫聲來自於紫緹,她在發出那聲尖叫後便暈了過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6:04
第六章
他的味道混著血腥味,讓她目前無法完成伊夫人交付給她的任務,為了想讓她的「試聞樣本」儘早康復,所以紫緹告訴自己,她是「被迫」來照顧伊獅的。
鮑伯肯?朱禮那三刀,一刀在左脅,一刀在右上臂,一刀在左大腿,當然,他最想做的,是一刀直刺心口。
但他畢竟沒這個膽,「三刀六眼」已是煞道盟所能做出最大誠意的讓步,倘若他真敢殺了伊獅,雖然伊獅事先交代不許手下為他報仇,但別說他那讓人頭疼的撒旦豹子老弟,光是江湖中大大小小數不清,四處潛伏著的黑幫兄弟,就夠讓他們寢食難安的了。
敢和「伊家四獸」公然為敵?
無疑是在自掘墳墓!
就算他真的想要這四隻野獸的命,也得採用暗殺的陰溝老鼠手法。
那天紫緹昏倒過去,事後據那些為她整理房間的女傭的轉述,都說伊獅全身是血還不許別人碰她,硬是固執地先將她抱回房間,才肯讓船醫替他縫合傷口。
聽說在他抱著她走回房間時,旁若無人地經過賭場、越過了餐廳,他的血不斷滴淌在他們兩人身上,一路上嚇昏了不少嬌貴女客,而鮑伯肯?朱禮則是乘隙領人撤走。
船醫來得很快,想來在這「伊家四獸」身旁做事,早有必須隨時上陣的心理準備,醫生讓人在最短時間內將伊獅的房間改裝成開刀房,探照大燈、消毒刀具、縫肉針線、消炎藥品一件不少,傷口傷及筋骨血脈,要縫合可是個大工程。
隔日清晨,紫緹是自己的床上醒來的。
她倏地坐起身,心臟跳得飛快,因為她看見自己滿身的血,直至她弄清楚血不是來自於她後,她瘋了似地跳下床打開門沖進伊獅的房裡。
他房裡昏昏暗暗的,案頭只留了盞小燈,他的臉色很糟,像頭失血過多、虛軟無力的獅子,一點都不像她熟悉的伊獅。
紫緹輕手輕腳地掀開他身上的薄被,除了三處綁縛著紗布的傷口外,他什麼也沒穿,就像他們初次見面時。
見多了也習慣了,她已沒了初見時的震撼與不自在。
很怪,他們之間明明什麼都不是,卻彷佛早已熟透了彼此。
她輕手輕腳將被子拉好,接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那粗熱的鼻息告訴她,他確實還活著,這讓她不禁松了口氣。
她將被子微微拉低,側著臉頰貼上他的胸膛,這是他們之前為了找出「動情」的成分時會做的動作。
她閉著眼輕輕嗅聞,卻只聞得到他的味道,混著血腥。
紫緹臥枕在他的胸上,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怦怦!怦怦!讓她覺得很心安,她就這樣安靜的聽著,直到太陽躍上海平面。
***
事後回想起來,伊獅不禁要將那天清晨他乍醒時看到的那一幕,視做是幻覺。
幻想著那不馴的,曾經和他在花房裡玩老鷹捉小雞,整天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少女,曾柔順地枕在他胸口上,將她白皙的小手放進他黝黑大掌間,用耳傾聽著、擔心著他的心跳會不會突然停止。
這一定是幻覺,他告訴自己。
坐在床上,倚著靠枕的伊獅,一雙獅眸佯裝盯著電視,卻是用眼角餘光偷覷著那個穿著休閒服趴在地毯上,晃動兩隻纖足,將鎳幣堆成一個小塔、一個小塔的紫緹。
他之所以會將那天清晨的回憶歸諸於幻覺,是因為自他清醒之後,她對地上那堆錢的注意力,始終是該死地遠勝於對他的。
他死不死,他活不活,和她似乎沒有半點關係。
「我想吃蘋果!」伊獅指著床畔的水果籃說。
「自己動手拿。」紫緹繼續著堆錢塔的動作,連頭都沒有回。「你手又沒斷。」
「妳幫我削皮!」
他在語氣中注入了不悅,其實他一向不愛麻煩人的,卻想在這該死的女人身上,得到一些些優惠。
「我不會!」她拒絕得很是乾脆。
「妳為什麼不會?」他瞪大獅眸,「妳是女人耶!」
「誰規定是女人就得會的?」
她懶懶回首,像野貓一樣用斜眼睨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劈哩啪啦閃著耀眼火花,不是天雷勾動地火的火花,而是想置對方於死地的火花。
她討厭他,而且她從不掩飾。
他就知道,那天早上他看到的,純粹只是幻覺。
她一點都不喜歡他,一點、一點、一點也不!
僵持了好一會兒,他堅持不肯先移開視線,她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轉回身,繼續堆她的錢塔。
雖是她先行退開,他卻只有窩囊而沒有勝利的感覺,她的動作讓他感覺到,自己像個沒事找事、嚷著要糖吃的壞小孩。
在戰役裡,先行撤陣的並不代表輸,撐到最後的也不代表贏,她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想到這裡,他只好悶悶不樂地捉起一顆蘋果亂啃一通。
片刻後,他又忍不住打破了寧靜。
「妳到底在玩什麼?」
「數錢。」
他哼了一聲,想起賭場經理告訴他的事。
經理向他提起在他受傷的這幾天裡,這女人由第一天的攪局變成連續幾天的沉迷,那幾台吃角子老虎幾乎快貼上「向紫緹專用」的標籤了。
賭場經理也曾和他解釋,他們曾試著讓她多贏點錢,但機器畢竟不如人工放水容易,她前兩天曾經大贏,後來卻變成小輸。
她輸時很心疼、很心疼,活像是被人剝去一層皮,但她很有骨氣,除了自己贏來的錢,經理勸她用伊獅的名義簽帳下去翻本,都讓她給拒絕了。
伊獅沒向經理多說什麼,他當然也知道她有骨氣。
想賺錢與其去求那幾台機器,還不如削個蘋果給他吃,對他撒撒嬌,不論她開口要多少,甚至是一艘船他都不會小氣,但她並沒這麼做,因為她不屑。
他知道她一直很在意他是黑道出身。
尤其她認為她父親就是毀在他們這種人的手裡,加上她又親眼見到他身上那代弟受過的「三刀六眼」。
在她眼裡,黑道的人都是不講道理的獸,而她,厭惡野獸!
她並沒有發現,現在在她面前,他已經儘量壓抑著說髒話的衝動了。
有幾回,他為了強行壓下那幾句「媽的」、「幹XX」和「操」,不禁咬傷了舌頭。
她並不知道,他卻清楚,自己已經為她動了真情。
假使百煉鋼能成為繞指柔,假使火爆獅能成為豢養畜,那只能有一個原因,一個叫做「愛情」的原因。
可他弄不懂她的想法,也不知該如何瞭解,更不敢直接問她,對於愛情,他的程度比個幼稚園生都還要不如,有的時候她好像很在乎他,可更多的時候,她看著他的表情叫做「厭惡」。
他不是身經百戰的伊豹,也不是為著成全自己的情愛,而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神鬼無懼的伊婕,在愛情的國度裡,他像是頭披著兇惡外衣,卻沒有膽子的獅子。
因為她,他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綠野仙蹤」裡,那只希冀獲得勇氣的獅子。
他甚至不敢問她對於他的感覺,因為他會害怕,害怕會受傷。
害怕受傷?
伊獅掀唇冷笑,下意識瞄了眼身上道道的傷疤,從小到大,他從不知道自己也會有怕受傷的時候?事實上,在認識她之前,他也真的是天地無懼的,但他所有的逞兇鬥狠經驗都沒告訴過他,該如何面對愛情。
他大口大口地啃著蘋果,其實只是想遮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歎氣聲。
好半天後,紫緹終於將錢分成了九大塔及三小塔,然後才坐直身子。
她咬著唇瓣思索,早知這樣,昨天和前天就不去玩了,連這些碎零角子在內,她原本已贏得七萬五千六百七十二美元,但到了昨晚,只剩下兩萬五千三百二十七美元了。
她猶豫著今晚還要不要再去賭?
若去了,又是輸怎麼辦?
可若不去,這些錢又哪夠還爸那三千萬台幣的債哪?
她想翻本,她要翻本,卻又怕前功盡棄。
紫緹思考了很久才突然覺得房裡好靜,電視早關了,而後頭那只獅子卻是毫無聲音。
她回過頭,看見他坐在床上,床中央放著水晶盤子和幾顆形狀奇怪的蘋果。
紫緹好奇地起身踱近床邊,這才發現會覺得奇怪,是因為它們都被削了皮,不過說削了皮也不對,正確的說法是,它們連果肉都快被削光了,甚至還能看見果核。
一個呈I字型,一個呈T字型,一個是多角型,還有一個上頭紅豔豔的,她仔細一瞧,才知是他的血染上了果肉。
他的手果然只能拿砍人大刀,而非水果小刀。
她沒阻止只是輕蔑地看著他,「你在做什麼?」
「既然妳忙……」伊獅皺緊濃眉,努力和掌問的頑劣果實奮戰,「我削給妳吃。」
「你認為……」她瞪著那些之前名為「蘋果」的怪物,「這種東西有人敢吃?」
「為什麼不敢?」他斜睨她一眼,「妳去喊賀勻來,我讓他吃給妳看。」
紫緹嗤哼一聲,在床沿坐下,隨手拿起個尚可入目的果子啃了起來。
喊賀勻來?
就算他讓賀勻吃的是大便,賀勻八成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拿起來就吞。
算了,難得「伊家四獸」之一願意替她親自「操刀」,她就將就點吧。
「幹嘛只削蘋果?」她瞄了眼水果籃,「還有那麼多的梨子。」
伊獅抬頭瞄她一眼」「兩個人時不能吃梨。」
「為什麼?」她滿臉迷惑不解。
「分梨……」他皺著濃眉,表情正經,「代表著『分離』。」
「迷信!」
不但迷信而且無聊,他和她非親非故,遇上他總沒好事,若真能因此而分離,豈非美事?
紫緹伸手到籃子裡撈出一隻梨,再奪過他手上的水果刀,雖然她不常削水果,但至少比他只會削手來得強。
她將梨子削妥,雖然坑坑巴巴的活像月球表面,但至少果肉還在,然後她將梨子對切成兩半,挖掉果核,遞給他半個。
伊獅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皺眉問她:「妳想贏錢是為了妳父親?」
「不然你以為呢?」她抬高下巴瞄他,臉上有著明顯的挑釁。
「誰知道?」他聳聳肩,「也許妳只是突然發現自己的天賦,想當個一代賭後。」
她沒有笑。
「不管我的目的是什麼,你們賭場應該不會拒絕客人上門吧?」
「當然不會,既然開門做生意,就不會拒絕人家上門來送錢。棺材女……」他那雙獅眸淡漠的看著她,「給妳一個忠告,想賺到足夠為妳父親還債的錢,妳應該轉戰輪盤或是撲克牌,光靠吃角子老虎?我怕妳至少要有幾年都得在船上混吃等死。」
「臭獅子!你管我!」她頂了回去。
伊獅回哼一聲,「我猜,那是因為妳只會玩這個吧?要不要我教妳幾招別的?」
「不要!」紫緹毫不考慮搖頭拒絕,「我要憑自己的本事。」
「棺材女。」他瞥了她一眼,不確定的語氣中似乎含著試探,「妳這麼急著想替父親還債,其實是不想再守在我身邊,不想再為『動情』傷腦筋?不想再面對我?」
「沒錯!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這陣子我彷佛身處另一個世界,我渴望地、迫切地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裡。」
這話是告訴他,也是告訴自己,她表情鎮定,但內心裡卻因著一種莫名的情緒而微有緊繃。
「難道……」他瞇冷獅眸,眸底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我身邊難道就沒有一點,值得妳留戀的東西?」
紫緹微愣,因著他奇怪的問句,以及那雙閃著威脅的眸子。
「那當然!」
當然……是騙人的,她心底有個小小的抗議聲音,但她卻不允許自己傾聽。
伊獅不再開口,雖然他看著她的熾烈眸光,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想將她燒成黑炭的惡火。
他伸手奪過她手上的半片梨,毫不考慮三兩口便吞了下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6:21
第七章
爵士藍調輕揚,淡淡光暈讓人感覺舒適,船上夜總會旁貼了張海報,一名東方女子佇立在海報前。
她站了很久,只是每當有人經過時,她便會佯裝若無其事的走開,等到旁人走遠,她又會立刻回到海報前,來來去去,去去來來,她也不嫌煩,那逐字研讀的表情,像是要把海報上的字挖下來,吞進肚子裡。
「需要幫忙嗎?」
親切的聲音讓紫緹嚇了一跳。
她回過頭看,是笑容可掬,專門負責帶船上活動的汀娜,新加坡人,精通中英法日韓等多國語言,不是頂尖美女,人卻很親切。
「不用,我看得懂。」紫緹將臉轉回,擺明瞭不願意被人打擾。
拜託!她又不是文盲,上面中英文都有,大字小字清清楚楚好唄?
「既然懂,那小姐還在猶豫什麼?」
汀娜個性活潑外向,是辦活動的頂尖高手,這會兒只見她一臉遺憾地將眼神投向海報,「這可是銀獅號頭一回舉辦如此高額獎金的活動呢,只可惜船上員工不能參加,否則,我鐵定是第一個報名的。」
「頭一回如此高額?」
紫緹眸光一亮,看得出來她的興趣更高了。
「是呀!」
汀娜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是一百萬美金,而不是一萬塊美金喔!雖然報名費要一百美金,但想想若能得獎,那可是淨賺多少倍呀?會收報名費,主要是怕有人報了名下來,白占名額。」
「如果輸了呢?」紫緹咬著唇,語氣有些遲疑的問道。
汀娜噴笑,「小姐,一百塊美金還不夠玩幾回輪盤呢。」
啐!一百塊對她可是很重要的。
「怎麼樣?向小姐,我瞧妳挺有興趣的,來嘛!」汀娜挽著紫緹的手臂,表現得很是親熱。「和獅王一塊來嘛!獅王是船東不是職員,資格不受限制,只不過……」她微皺了皺鼻子,笑得很淘氣,「這麼小兒科的獎金怕是很難引起他的興趣吧。」
紫緹掙脫她的手,俏麗小臉寫著不豫。
「幹嘛扯到他?我就算真的要參加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是喔。」汀娜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曖昧一笑,「怎麼?小倆口嘔氣啦?」
「拜託!」紫緹翻翻白眼,沒好氣的說:「一個是人,一個是野獸耶,怎麼嘔氣?還有,我們真的真的不是什麼『小倆口』,我跟他根本根本沒任何關係的。」
既是「真的真的」,又是「根本根本」,OK!汀娜笑咪咪點頭表示懂了,懂了他們小倆口是「真的真的」在嘔氣了。
「好好好,我懂,妳別這麼激動。可我也是說真的,如果妳能夠說服獅王參加,肯定多了幾分勝算,因為他從下曾參加船上此類活動,他若肯來,鐵定會造成轟動。」
「可我就是不要找他!」寧可不參加也不找他!
紫緹揚高聲調嚴正抗議,然後握緊拳頭轉身離去。
是嗎?不想找他嗎?
汀娜垂眸在心裡遺憾,只可惜呀,自從獅王上回「浴血抱得美人歸」後,她不相信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敢碰獅王的女人?
「報名時間到今天下午三點鐘,別忘了!」
汀娜對著遠去的紫緹提醒,而在她身後,海報上偌大的標題寫著--
深情之夜--化妝舞會造型大賽
***
「好啦!賀勻,求求你啦!」
面對紫緹快要跪下來的表情,賀勻一貫地面有「屎」色,還索性閉上眼睛,「不行!我不會扮小丑。」
「誰讓你去扮小丑了?這只是個化妝舞會。」
「我沒興趣。」
「只要你肯去,參加費我出,獎金對半!」
紫緹咬牙祭出最後一招,雖然她知道自己要的是全部獎金,但沒辦法,誰教她怎麼都找不著男伴。
「我的錢夠用,沒必要去賺這種錢。」
「你不缺錢我缺呀,既然你沒興趣,那得獎後的獎金全數歸我。」
「妳乾脆一個人去,省得還要和人分獎金。」他懶洋洋地建議,連眼皮都沒抬。
「不行!」她咬了咬唇瓣,「按規定,得要一男一女組隊參加的。好賀勻,你就當是中元節快到了,行善普渡嘛!」
中元節?
看來眼前這位被逼得想覺狗急跳牆的小姐,是不惜將自己與「好兄弟」相提並論囉?
「妳去找別人吧。」無動於衷就是無動於衷。
「就是都找過了呀!他們都說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願?
賀勻張開眼睛,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了原因,他點點頭,「那麼,算我一份,我也不敢!」
躊躇再躊躇,猶豫再猶豫,兩點五十分,紫緹終於鼓起勇氣,輕叩那扇連接兩個房間的門。
「進來!」屋裡傳出渾厚的嗓音。
小手輕旋,她探進小腦袋,只瞥了一眼,接著就整個人沖了過去。
「你在做什麼?」她失聲尖叫。
「看不懂嗎?」伊獅赤裸著上半身,下半身僅圍著一條浴巾,但這並不是紫緹會發出尖叫的原因。
他斜睨著她,似在譏笑她的無知,「這叫舉重。」
「我當然知道這叫舉重……」
紫緹瞪著眼睛看著他雙手舉著沉重的啞鈴,那古銅色的結實肌肉在她面前僨張起伏,就像電視上那種老愛賣弄六塊肌的健美先生,是的,他的身材好得叫人想流口水,叫人心跳加速,但這並不是她現在心跳加速的原因。
老天!他的傷還沒好!
上次鬥嘴後兩人不歡而散,且不知為何,近來她對於他那天生的、強大的侵略性,似乎已經愈來愈做不到視若無睹了,她怕他,也怕自己一些正在轉變的情緒,所以她索性避開了所有可能會和他見面的機會。
她避開他,也頤道避開自己的胡思亂想,但這會兒見他這麼糟蹋自己,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沖上前,試圖拿開他手上的啞鈴,卻發現無異是螳臂擋車。
「放下!你的傷口會裂開、會流血的。」她用力跺腳,卻不知該如何阻止。
「會流血是自然反應,除非人已經成了殭屍。」他壓根無所謂。
「既然知道會流血你還做?」他的命真那麼不值錢嗎?
「我已經好幾天沒運動了,再不動一動,在傷口好之前,我就會先被逼瘋。」
「運動?」
紫緹愣了一會兒,接著一個念頭閃過。
她偏側螓首看著他釋出善意,「舉重太激烈了,不然我陪你,我們從簡單點的開始吧。」
「例如?」
伊獅挑眉睨視她,其實心中早已知道了答案。
這兩天她總是避著他,讓他名副其實成了頭火爆獅,一肚子悶火燒得他快瘋了,他好想她,好想好想,卻拉不下臉去找她,深怕兩人一見面,只是唇槍舌戰沒完沒了,左思右想,最後他找了船上的經理來,向她拋出了誘餌,果不其然,魚兒上鉤了。
為了那筆巨額獎金,她不但主動來找他,還對他露出自認識她以來她給他的第一個笑容,一個甜得含蜜的笑容。
他看著她的笑容,明知那笑容背後的算計,明知她會笑的原因不是為了他,但他仍很不爭氣地心跳加速,口乾舌燥,胯下僵硬得近似疼痛。
她不用開口,他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
她不用央求,他也已經知道,他根本是無法拒絕她的。
***
閃爍的霓虹燈光照在每個奇裝異服的參賽者身上,也閃在那一雙雙勢在必得的熠熠眸子裡。
觸目所及,有白雪公主和她的白馬王子,有小飛俠潘彼得和溫蒂,有日本藝妓和幕府大將軍,有西班牙舞娘和鬥牛士,有吸血鬼和女狼人,有聖誕老人和他的雌麋鹿,誇張點的,還有個全身罩著塑膠套,佯裝成保險套造型的男人和他的皮鞭女。
此次化妝舞會評分的重點,創意及裝扮占百分之五十,默契占了另外的百分之五十,所以每位參賽者,不但得忙著打量別人,也得忙著盯緊自己的舞伴,才不會像白雪公主一樣,被她王子的寶劍紮得哇哇叫,也不會像保險套男,一不小心讓皮鞭女鞭子上的倒勾,紮破了他的套子。
會場裡笑聲不斷,幾乎要蓋過了樂音,直至一對人兒登場。
嗯,說是一對人兒其實並不正確,從外表看來,那是一個美女和一個形似野獸的男子。
女人綰著典雅的髮髻,耳畔垂著幾綹青絲增添嫵媚,身上一襲紫靛色鑲著銀絲線的香奈兒小禮服,狀似玫瑰花枝啞的系鞋帶往上爬升,包裹著女人勻稱的纖足及小腿,髮髻上、頸項上、手腕上,甚至是足踝間,都貼有精巧炫目的碎鑽,女人五官精巧,生得很美,配上她的裝扮,更是美得耀眼奪目。
至於男人,湛藍的燕尾服,貼身的冷金色系衣褲,臉上的野獸面具,上有兩隻犄角,下有銳利獸牙,金紅色的濃密獸毛覆了男人滿臉,可再多的獸毛也掩不住那銳利兇惡的雙眼,高大威武的身軀,壯碩魁梧的身材,渾身上下散發著強悍粗野的氣息,不需要刻意,男人已然像只野獸。
女人柔荑被勾挽在男人結實的臂間,小鳥依人的偎著他,明明一個極度陽剛、一個柔弱似水,可那搭配在一塊的畫面,卻又出奇地璀璨耀眼。
他們的登場讓會場裡出現片刻安靜,一方面眾人是詫異從不出席此類舞會的伊獅竟會現身,另一方面,卻是欣羨贊慕著眼前這像煞電影「美女與野獸」的畫面。
感受到了現場的安靜,也感受到眾人的欣賞眼神,紫緹有些心慌,和伊獅大小聲她不怕,反倒是這種場面,她畢竟未曾見識過,難免局促心慌,若非身邊有個伊獅攙扶著她,她可能會一個不小心,被自己的高跟鞋絆倒。
她悄悄打量著身旁,那個眼底隱隱寫著不耐的男人。
原先,她以為要他同意陪她參加舞會肯定要費點勁,沒想到他很爽快,二話不說就點了頭,只不過在她為他設計造型並裝扮時,他拗了幾回「獅」性,他向來穿得隨意,不曾像個木偶由著別人為他裝點打扮。
但他畢竟是從了她,因著她央求的眼神及討饒的撒嬌。
她從不曾對他用過軟功,不知道竟然如此有效。
她只是嬌ㄋㄞ了幾聲,他臉上就出現可疑紅暈,並且乖乖聽話了。
原來,要馴服一頭獅子,用的不該只是長鞭。
紫緹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他對她真的很好,不過,她拒絕深思原因,還有,也不懂為何他的好常會讓她想要逃?
就在此時,宣佈舞會正式開始,而評審將在十二支舞曲後宣佈「深情之夜」的冠軍得王。
燈光調暗,霓虹轉慢,只見那一對對的人兒,身子愈舞愈近,愈貼愈密,活像是一對對的連體嬰,女人將螓首倚偎在男伴頸上,竊竊私語,蜜語嬌憐,他們的眼裡只剩下了彼此。
一臉不自在的紫緹先是將視線朝左看去。
當她發現了那對正在熱吻的男女後趕緊轉頭,卻見右邊那對更誇張,那男人的手已經探進女伴衣服底下,渾然忘我地盡情揉捏,而那女人甚至還旁若無人地呻吟起來。
左邊右邊都不對,她只能低垂燒紅了的小臉,還要記得和這獅子保持距離,又不能踩到腳,弄得原就有些尷尬的兩人愈來愈僵硬了。
她低頭踏著腳步,直至伊獅不耐煩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妳幹嘛轉來轉去的?身上有跳蚤啊?」
「你身上才有跳蚤呢!」他一句嘲諷就讓紫緹今晚的淑女相破功了,只見她氣嘟嘟地拾高下巴,「那個不愛洗澡的人可不是我!」
伊獅隔著面具瞇眼輕哼,「妳可以再凶一點、再惡一點、再蠻一點、再大聲一點,最好來個當眾大吵,也好讓評審員可以看得更清楚點,我們之間的『默契』是多麼的好。」
這話讓她待戰的刺芒全嚇掉到地上去了。
她瞪大眼睛看了看四下一圈。
糟!
單論造型,他們絕不遜色,但若論起深情款款的默契,就連那對聖誕老人和雌麋鹿都比他們表現的好,瞧!人家隔著個雪橇還能來個法國式的舌吻呢!
她抬高眼看著他,咬咬櫻似的唇瓣,眼裡有著為難與懇求。
伊獅垂著眸回視她,目光明白的告訴她,他能幫的忙只到這裡。
就在此時,樂音一改,響起了電影「美女與野獸」的主題曲。
BeautyAndTheBeast--WrittenbyA.Menken&H.Ashman
Taleasoldastime
Trueasitcanbe
Barelyevenfriends
Thensomebodybendsunexpectedly
Justalittlechange
Smalltosaytheleast
Bothalittlescared
Neitheroneprepared
BeautyandtheBeast
Everjustthesame
Everasurprise
Everasbefore
Andeverjustassureasthesunwillrise
Taleasoldastime
Turnasoldassong
Bittersweetandstrange
Findingyoucanchange
Learningyouwerewrong
BeautyandtheBeast……
樂音嫋嫋,伴著現場黑人女歌手時而激昂、時而柔沁的歌聲,讓他們兩人聽得有些恍神。
這部電影她看過,這首歌她很喜歡,只是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竟會仿若化身成那情不自禁被頭野獸給吸引了的女子……
一點微不足道的改變?彼此心裡都沒有準備?但從此再也不一樣了!苦中帶甜又無比奇妙,發現你可以改變,知道你過去錯了……承認吧,美女已然愛上了野獸!
BeautyandtheBeast
這就是原因嗎?
就是這幾日她心神不寧的原因?
這就是她真正害怕他的原因?
她對他的逃避,難道並不是源於厭惡,而是源於恐懼?
恐懼著她會因為這份愛而墮入失去自我、失去原則的地步?害怕她會甘願為了他,執意闖入那個本不屬於她的世界?一個充斥著野獸生存法則,弱肉強食的叢林?
她的眸光驚慌如兔,氤氳如霧,深深陷溺在他狂熱如炬的眸子裡。
在紫緹意會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她拉低他的頸子,踮高腳尖吻住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6:35
第八章
天氣炎炎,熱浪陣陣。
一間店前,大排長龍。
別以為這是「好大炸雞排」,或「香香生煎包」,甚或是「包你中公益彩券」,這是間葬儀社,做的是和「好兄弟」有關的生意。
這會兒那些排在店門口的,單看外表,有的冷、有的酷,有的凶、有的惡,雖也是兄弟,卻是和那些陰間好兄弟全然無關的……黑幫兄弟。
天雖熱,人雖多,但那些排著隊的兄弟,卻有著太陽也蒸不散的熱情,沒走沒吵,乖乖聽從店老闆向日魁發出的指令。
「那個那個後面第三個,請勿吸煙,我們店裡放了棺材,星星之火,足以燎『棺』。」
「那個那個戴墨鏡的,吃檳榔?過來這邊先拿個塑膠袋。」
「我們沒有這種款型的棺了,要等至少還得三個月……什麼,沒關係?你只是買了擺在家裡?」
諸如此類的問句不斷由「好厝邊」店裡傳出,店外的,則是純聊天打屁,沒有什麼家裡辦喪事者的悲戚。
「你家裡沒死人,買棺材幹什麼?」
「我曾祖一百零九、爺爺九十、奶奶八十七,你說是不是隨時會有需要?」
「哇靠!你家裡的人怎麼都活這麼久?」
「那當然,祖傳下來的品種特優嘛。」
「那你還買棺材詛咒老人家?」
「什麼詛咒?這叫有備無患。」
「少來,還不是為了拍某人馬屁!」
「淨會說嘴,你不也是?要說呢,你家裡似乎連個老人家都沒吧?」
「幹這行的,說不準哪天就用上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哪!」
「說實在的……」另一個兄弟拉低臉上墨鏡,插嘴道,「家裡弄個棺材當躺椅,冬暖夏涼,還聽說活人睡棺,後福無窮。」
「真的假的?」
有人不屑噴笑,「我靠!為了拍馬屁,你連這種瞎話都編得出來。」
「誰編啦?人家看過報上寫的嘛。」
於是乎,預買棺材的、購撿骨瓦器的、勘風水的、訂法會的、擇福地的等各類要求不斷在人群中出現,且每個買完東西後都沒忘了跟向日魁討張「好厝邊」的名片,並請他一定要蓋章寫明消費了什麼。
生意送上門,向日魁雖是笑得合不攏嘴,卻也大感吃不消,以及滿腹的疑惑。
這些兄弟,敢情是吃飽了撐著?
幸好小女兒紫心這幾天放假,跟著阿齊夫婦及雇工小傅幫忙,人多店小幾乎都排到外頭去了,為怕天熱肝火旺易生齟齬,他還特地讓紫心到附近青草鋪買了一大鍋冰青草茶回來,一人一杯,消消火氣。
也幸好這些傢伙雖然外表粗魯,但似乎都是認識的,還挺守規矩的,只是向日魁愈聽心愈疑。
爭購棺材是為了拍某人馬屁?這某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面子也太大了吧!
「小丫頭。」向日魁抹抹汗瞧著紫心問:「大丫頭呢?」
「姊呀!」紫心噘高了嘴,眼角瞥向屋子後面,「不就坐在棺材上頭。」
棺材上頭?就他上回用的「自殺寶座」?
「這幾天店裡總沒見到她,難不成……」
「是啊,她現在是天天都坐在那上面。」
「坐那兒做什麼?」
店裡的棺木之前都是立著放的,是他上回有「急需」,開了先例,迭了三層,沒想到紫緹這丫頭倒學了起來。
「她說那兒高、空氣好,適合她把事情想清楚。」
「那她到底想清楚了沒有?」
「既然人還窩在上面,肯定是還沒想清楚吧。」
「這丫頭究竟是在想什麼?」向日魁鎖著眉頭嘟嘟囔囔,「還他媽的真是想得夠久了。」
是的,真是夠久了,自從紫緹風風光光完成「為父償債」大業回家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但只有前三天還有些得意笑容,再來笑容就漸漸隱沒,她魂不守捨,她答非所問,她三魂不見了七魄,最後索性躲著不見人,連吃飯時都叫不來,常常半夜三更才打開冰箱找吃的。
幸好家裡做的是這營生,詭異事見多了,否則夜半三更看見個披散著長髮、蒼白著臉的女人窩在冰箱前啃冰饅頭,還真是會叫人嚇得濕了褲子。
向日魁因為這家店是女兒幫他「掙」回來的,是以特別寬容,見她心情不好也就由著她了,沒敢叫她出來幹活,就連夜裡的飄來蕩去也都裝作沒看見。
但由著是一回事,好歹也得有個恢復正常的期限吧!
那天大丫頭回家,什麼都沒多說,只是將「好厝邊」房地契及借據放進他手裡。
「老爸,聽我一句,戒賭吧。」
向日魁用顫抖老手配上滿腮清淚接過,然後他抱緊兩個女兒放聲大哭,「女兒們呀!爸爸無能!讓妳們操心了……爸爸答應妳們,如果再賭,我就不叫向日魁了!」
唉,不叫「向日魁」改叫「滿天星」難道就能不賭了嗎?重點是自己的意志力夠而不是名字叫啥吧?
有關於紫緹究竟是如何取回「好厝邊」的房地契及借據,過程成謎,因為她鎖上了嘴,什麼都下說,她只說:「放心吧,我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方式。」
雖說是鎖上了嘴,但有個叫「心」的東西,卻是怎麼也鎖不上的。
這會正高高坐在棺材上的紫緹,眼睛看著窗外,天空中雲朵飄來飄去,就像她的心。
我身邊難道就沒有一點,值得妳留戀的東西?
她常想起伊獅在說這句話時憤怒咆哮的表情,想起他皺著叢林似的濃眉,說著「分梨代表分離」時的一本正經,想起她趴在他身上嗅聞「動情」時的面紅耳赤,想起他吻了她且險些要了她的那一回,甚至還想起他渾身是血,卻硬要先將暈過去的她抱回房裡的堅持……
他喜歡她,不單是她,怕是整艘船的人都知道的。
他想要她,他的表情、他的動作在在證明,而據她對黑道中人的認識,這些傢伙都是為所欲為的,但為什麼他沒有碰她?
他大可以用她父親的債逼她,他明明知道,如果他當真強力需索--就像那天在獅苑裡的擦槍走火--她壓根無力抗拒,但他並沒有,不但沒有,他甚至還幫她脫離「獅掌」,只因為這是她的心願。
那天在化妝舞會上,她主動吻了他,他先是訝然承受、驚喜莫名,但不一會兒,他的訝異明顯變成了厭惡,在大會評審宣佈他們為當日「深情之夜」的冠軍得主時,她高興得跳了起來,他卻只是面無表情的回到自己房裡。
舞會結束後,她笑嘻嘻地奔進他房想和他分享獎金及喜悅時,他卻只是淡冷的拒絕。
「這筆獎金對妳很重要,對我卻不,妳拿去用吧,只是……」他瞥向她的眼神,是她未曾見過的冰寒。「我從不知道,原來妳和我們這些妳所厭惡的黑道人也是同類,為求目的,不擇手段。」
為求目的,不擇手段?
她訝然回想起那個吻,終於明白他臉色這麼差的原因。
他以為那個吻只是逢場作戲?
只是為了爭取評審的分數?
該死!他是神經短路了嗎?竟然感覺不出羞澀的她,全心全意奉獻出的真心之吻?
他不知道那是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而願意接受這段感情所做出的大幅讓步?
難道他要她去敲鑼打鼓,拿著麥克風大吼,他才能知道--她向紫緹,喜歡伊獅?
紫緹咬咬唇瓣垂下視線,不願替自己辯解,如果他硬要這麼認定,以為她是心機深沉的女人,她也無能為力……
該死!他不只是頭莽獅,還是頭蠢獅!
隔日,她用午餐時恰好和船上經理同桌,那時她才知道舉辦化妝舞會是伊獅的意思,連獎金也是他私人提供的。
至於冠軍得主,經理偷偷告訴她說:「伊先生是沒有特別交代啦,但他說了,務必要讓向小姐開心滿意。」換言之,就算冠軍不是她,她也會另有「特別安慰獎」的,而那些錢,絕對夠她償還父債。
只不過經理隨後又趕緊解釋,他們並未預期她和伊獅會有如此出色的演出。
真的!
不單經理,幾個裁判都一致點頭認定,昨晚那「美女與野獸」擁吻的一幕有多麼令人感動,或許動作不夠誇張,不夠戲劇,卻十足十的真實,那自然而然的對視、溫柔繾綣的眷戀、綿綿密密的柔情,都讓人看得不得不動容,不得不歎息。
「你們這一對呀……」經理笑說,「果真是美女與野獸,天造地設的一對!」
紫緹聽得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有些好笑,她從不覺得自己是美女,但他絕對是野獸。
沒想到竟連這些不相干的人都看得出她對他的心,可身為當事者的他卻看不出來。
或許,是她之前對於獎金的期盼表現得太過激烈,才會讓他的自信消失,再加上她前後態度轉變太快,也讓他措手不及。
他認定如果她肯吻他,只可能是為了那筆獎金,絕不會是為了他這個人!
知道真相後,紫緹贏得獎金的興奮消失無蹤,為了讓她得償心願,讓她早日脫離「獅掌」,他出手幫了她,所以她為父還債用的……是他的錢。
在知道這一切後,她曾有過向他表白的衝動,告訴他,那一吻無關於其它,但她試了幾次都敗興而歸,他變了,變得冰冷而遙遠,她去敲他的門,在看見他有禮而疏遠的眼神,聽見他面無表情的問「有事?」時,她所有的勇氣全消失不見。
他的表情讓她想起他的大哥,那個無心的男人。
紫緹有些回想不起來何以第一眼會覺得伊龍好迷人,會以為一個無心的男人比頭野獸更吸引人,她懷念那頭火爆獅,與他昔日火爆真性,和有什麼說什麼的粗魯比較起來,現在的伊獅讓她無力。
「沒事。」她搖搖頭回到自己房間。
他們之間就這麼僵持著,直至船靠岸還沒人願意主動打破這個僵局,下船後她不想再見他了,只是經由賀勻轉達,說她很感謝他在這段時間裡的所有幫助。
結束這脫軌的一切後,她回到了「好厝邊」,回到了這段時間她老惦著想要得回的正常生活。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印象中的正常生活卻始終沒有再現。
「好層邊」沒變,爸爸、紫心和她身邊的人都沒變,但她變了,所以,她再也回不到她原來的世界了。
她變了,那是因為她愛上了個野獸男子。
她什麼都不想做,她只想坐在棺材上,看著浮雲,思念著她的野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6:49
第九章
就在「棺材上沉思少女」即將成為「好厝邊」葬儀社奇景之一時,一張請帖讓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姊!」紫心揮著手對著坐在三層棺材上頭的人喊,「有妳的信!」
上頭半天沒動靜,她索性替姊姊拆開信。
「哇!」她驚訝的嚷嚷,「好酷的喜帖,全黑的耶!黑的也就算了,上頭還畫了一隻頭有觸角、腳帶爪趾、面帶好笑的小惡魔?」
她一邊搖頭,一邊念出帖子上的字。
「這是一張喜帖。雖然沒有毒藥、沒有炸彈,讓它有些黯然失色。雖然大著肚子不情不願,但惡魔真的要嫁人了。在聖母感召下,在天父祝福下,讓我們一起做個見證。新郎尹傑,新娘伊婕。」
在聽到新娘名字時,坐在棺材上的紫緹,終於有了動靜。
「嘿!後面還有個PS呢,收到帖子的你,如果膽小如鼠,如果害怕惡魔,可以不來,只是夜裡睡覺時,窗子別忘了關,因為惡魔無處不在……拜託!這根本就是封恐嚇信嘛!哪有人這樣的,什麼惡魔呀?誰相信?不去不去就不去,她又能如何?」
紫心一邊碎念,一邊將帖子撕成兩半,突然,一道黑霧從紙中噴出,讓她猛咳了老半天。
「啊!怎麼會這樣?」鑽進浴室裡的紫心對著鏡子驚聲尖叫。
紫緹奔到妹妹身後,用兩根指頭拎起地上的惡魔喜帖,看見鏡中的妹妹,儼然成了張小黑臉。
兩姊妹同時將驚悸的眼神移向喜帖,黑霧已淡,上頭出現了蠅頭小字--
雖無毒粉卻有強力炭精,專司對付對惡魔不敬之人,此特製炭精坊間無解劑,若不想演出「包青天的一生」,請於婚宴時,親自向新娘索取解藥。
***
聖恩天主堂,一場惡魔婚禮即將舉行。
為了不想引人注意,紫緹穿了一身黑,頭髮紮成兩條辮子,臉上戴著黑框眼鏡,拉著同樣一身黑、戴著漁夫帽的紫心,一到教堂便鑽進新娘休息室裡。
進了休息室後她才知道,上當的不只紫心一個,教堂裡的幾間廁所,全擠滿了正在用力洗臉的人,有男有女,魔爪探出,不服者一律糟殃。
「三嫂!」
一聲熱切的叫喚讓紫緹嚇了一跳,她還不及反駁,那穿著白紗新娘服,挺著大肚子的伊婕已笑咪咪地勾起她的手。
好親切的笑容,好可愛的女孩,若非紫緹親自見識過她的惡魔爪子,還真會相信伊婕是個單純乖巧的伊家小公主。
「我、我不是……」紫緹亟欲開口澄清。
「我知道!」伊婕笑睜著一雙純淨無垢大眼,「我知道妳不是自個兒來的,別擔心,紫心妹妹等於是咱們自己人了,那玩意兒要花些時間才能洗掉,廁所裡自會有人照應她,三嫂還是快點到前頭去陪媽咪聊天吧。」
「我、我不是……」紫緹面色緋紅,更加結巴了。
「知道,知道,我知道!」伊婕笑著點頭,「我知道妳想說不和新娘子多聊兩句不好意思,別這麼客氣嘛。」她眨眨眼睛,「都快是自己人了,去吧、去吧。」
接著伊婕喚來兩個手下,說得好聽叫「請」,事實上是硬將紫緹「架」往聖壇前觀禮區新娘子親人坐的第一排。
在那兒,紫緹見著了伊罡、莊馨夫婦,伊龍以及他可愛的兒子伊凡。
伊罡和伊龍冷峻未改,並末因家中有喜事而放鬆臉部線條,至於伊凡,朝她點頭喊了聲姨,依舊是極有禮貌的小紳士。
至於莊馨,乍見紫緹,驚喜交集,連忙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紫緹,妳來啦,哇!好特殊的造型。」
聞言,紫緹略微尷尬地摸了下高領黑衣和黑框眼鏡。特殊?是嗎?她倒覺得這一身黑像是要出席葬禮的。
莊馨未發覺她的不安,臉上堆滿笑,「怎麼那麼久都不來找我喝茶?唉,還是小婕有本事,她說呀,肯定能夠請得到妳的。」
想到黑臉老妹,紫緹笑得有些尷尬,嗯,如果那能算得是「請」的話。
「對不起!夫人,有關於『動情』,我……」
「別提了!傻孩子,難道這就是妳不敢上門的原因?」莊馨擺擺手,笑吟吟的說:「事到如今妳還沒明白過來嗎?其實那配方妳早已幫我弄出來了,硬說少了個『感覺』,其實是想找機會將妳和我那笨兒子綁在一塊罷了,沒想到……唉!這種事好像真是勉強不來的,獅說了,我若再插手你們的事,他就離家出走,到西伯利亞去當冷凍獅,而若是別人,他就將他們打成蜂窩。」
說到這裡,莊馨歎了口氣,「這孩子就是這樣,別看他貌似惡獅,其實呀,和他那些兄弟妹比起來,他臉皮最薄、嘴巴最硬,腸子又最直,什麼事都能應付就除了感情,不過之前他並不需要,所以沒關係,知道嗎?他長這麼大,從不曾哄過女孩子,加上他唯一的妹妹又不像個正常女子,在和異性的相處上,他根本是一點經驗也無。」
她笑搓著紫緹冰冷小手,逐漸搓熱,連同她的心。
「孩子呀,伯母是真心喜歡妳的,而我那傻兒子,誰都看得出來,他對妳真的是不同的,如果你們可以--」
「媽的!肚子都那麼大了還結個屁婚呀?媽的,床都不知上過幾回了才想到該拜天地?真要結婚就自個兒捧著肚子上法院蓋個章就是了,有必要勞師動眾,還非將我從高加索挖回來嗎?不過是結個婚罷了,真他媽的!」
人未到聲先至,幾句「媽的」全場震驚。
乍聞聲便已豎直全身寒毛的紫緹,突然不能動、也不敢動了,她從不知道光是聽人說髒話,竟會聽到……想掉眼淚。
她想念他,想念得超出了她的想像,甚至連他的髒話,她都深深惦記著。
惡聲來到聖壇前停止,一方面是見到了父母親,另一方面,是因為一個佳人身影;雖然,這棺材女今天打扮得像個黑衣寡婦,但不管她像寡婦還是蕩婦,他一樣在瞬間受到了影響。伊獅瞇緊雙眸,惱瞪著那不該在這裡出現的紫緹,雖然很不開心受到了影響,但他那一嘴髒還是自動停下來了。
「獅呀,你來得正好。」莊馨笑著伸手招呼兒子,「婚禮就要開始了,快坐下吧,女方親人坐這一排。」
很好!
女方親人坐這一排,媽咪講得很白,那這幹她屁事的棺材女,幹嘛還坐著不滾開?
伊獅再度瞇眸,選擇對那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視若無睹,才想在長椅尾端坐下,卻出現了個快閃豹影。
「對不起!三哥。」是老四伊豹。「這是招待的位子,方便進出。」
他咬咬牙,選了另一個位子。
「對不起!三叔。」是有禮貌的小伊凡。「這是陰婆婆的位子,她正在幫姨打點,待會就要過來了。」
OK!他再換。
「不行!不行!這是留給二哥的。」
一句「媽的」險些又出口,伊獅終於受不了了,「那我究竟能坐哪裡?」
長椅上的人自動左右靠攏,露出了一個位子,而那位子是在紫緹身邊。
氣氛有些詭異,除了垂低著臉的紫緹,有人挑眉、有人冷眼、有人竊笑,似是在看他究竟敢不敢坐下。
砰地一響,伊獅落坐。
媽的!坐就坐,誰怕誰啦?
他剛坐下,幾個見他失蹤月餘終於現身的小弟爭先恐後前來邀功。
「三少爺,我是小牛。我買了三張簽名卡,今後請多多關照。」
什麼小牛小豬?伊獅皺起眉頭,又是什麼簽名卡?職棒明星簽名卡嗎?幹他屁事呀?
「三少爺,我的卡比較有價值,他買的是法會,我買的是棺材……」
「三少爺,我的是終身榮譽會員卡……」
「終身算什麼?三少爺,我的是祖孫三代聯名卡……」
「停!」一聲獅吼嚇得眾卡落地。「給我解釋清楚,這些是什麼?」
伊獅從地上撿起一張卡,赫然發現那是「好厝邊」葬儀社的名片,只不過上頭蓋了章,還有向日魁的簽名,並詳細載明瞭某月某日某某某上門買了些什麼,只要當月消費金額超過五副棺材就可以晉級為榮譽會員卡了。
「三少爺……」那叫小牛的小弟被吼得雙腿發軟。「道上傳言,只要到『好厝邊』葬儀社向三少夫人娘家消費積點取卡,所得之卡,不但可以拿來抵過,甚至還可以在危急時請您出面幫忙……」
小牛的話讓紫緹頓時明白家裡最近生意興隆的原因了。
伊獅在黑白兩道人面極廣,只要他站出來,誰敢不賣面子?而只要買幾副棺材就能獲得身家保障,就能有「獅」代罩,莫怪人人要趨之若騖了。
「三少夫人?荒謬!你們哪只眼睛看到我娶老婆了?這叫什麼『好厝邊』的,根本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別信那種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亂扯關係的小人言語……」
耳邊聽著伊獅絕情的撇清,紫緹全身僵硬,心頭寒意一陣強過一陣,方才乍見他時的雀躍不僅降溫,還瞬間結冰。
他的話讓遠在一旁的伊豹掩面歎息,莊馨則是拚命擠眼睛,可向來神經就比別人大條的伊獅根本沒看見。
「如果有人想藉此狠撈死人財,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想買幾副棺材是你們家的事情,別扯上我,若真要我幫忙,我只願意代補幾槍,讓買的人可以儘早享用自個兒選購的棺材。」
「你說誰狠撈死人財了?」紫緹深覺受辱,忘了羞赧,面色鐵青,抬高螓首瞪著他質問。
「是誰家開棺材店的就是指誰!」伊獅不屑道,「棺材女,在船上時妳撈的還不夠多嗎?又是濫賭又是陪人跳舞,現在連這種手段妳都玩得出?那還不如乾脆去賣--」
啪的一個巴掌聲在偌大的教堂裡響起,整座教堂登時靜了下來。
「妳敢打我?」
伊獅瞪大雙瞳不敢相信,長這麼大還沒人敢甩他耳光,尤其打他的還是個女人,還是在大庭廣眾下,他瞳中怒火熾燒,媽的!如果她不是女人,他今日非回送百個「鍋貼」過去不可……不!不只,他還會要求她立刻掏槍來個生死決鬥,男子漢大丈夫,孰可忍,孰不可忍也。
但……如果她不是女人,或許他就不會被激惱得口不擇言了。
其實剛剛那句話非出自他的真心,但他老是在她面前失去控制。
媽的!為了避開她,他自願到高加索和那些俄羅斯頭子惡鬥,還險些命喪異邦,而這會兒,究竟是哪個想要他命的,竟然將她推到他面前?
他受她的侮辱還不夠嗎?
她在船上已經表明了有多麼不屑他,甚至為了想儘早離開他,連在人前作戲,主動吻他以贏得加分這樣的卑劣手段都使得出來,而現在,她竟還敢在人前掌摑他?
他的怒火很嚇人,只可惜卻一點也嚇不到紫緹。
「誰讓你叫我乾脆去賣的!」抬高精緻尖巧的下巴,她壓根無意退縮。
「媽的!我說賣什麼了嗎?」他惱羞成怒,企圖掩飾口誤,「賣牛肉麵!賣汽車!賣遊艇!賣彩券難道不行?」
「少來!你不用明講,誰都聽得出你指的是賣什麼!」
「是妳自己太多心!」
「是你自己太不用心!你不能因為我在船上主動吻了你,就以為我是那種為達目的,可以出賣自己的女人。」
是「船」上還是「床」上?
教堂裡的人都豎直耳朵,坐得遠的,甚至還以手圈耳以便聽得清楚些。
「難道不是?」伊獅下屑地哼口氣,「難道不是妳主動來吻我的?不但主動,還狀似渾然忘我,表情心醉神迷,那演技,真該得奧斯卡獎的!」
啪!又是一個大鍋貼用力送過去,紫緹氣得全身打顫。
虧她頭一回喜歡上一個男人,虧她頭一回主動獻吻,卻落得讓人拿來當成笑柄。
她決定收回對他的愛!
她寧可去愛上動物園裡的真獅子也不要再愛他了!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死他了!
「向紫緹!」伊獅氣怒暴吼,「妳今天死、定、了!我--」
「夠了!三哥!」
一雙健臂由後方抱住即將失控的伊獅,是伊家老四伊豹,他無奈地壓低嗓音。
「我們已經知道你有多麼不會哄女人,也知道你的口有多笨拙,更知道以你這種脾氣想談場正常的戀愛是多麼的不可能了,而現在……在你成功地毀掉小妹的婚禮之前,我這當招待的,必須制止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7:11
第十章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啐!誰不知道。」
「真服了這一對,男的爆、女的倔,明明有情卻又都死要面子,還有,都笨。」
「如果不想家裡出頭西伯利亞冷凍獅或命喪異鄉玩命獅,媽交代的任務,我們得儘快完成。」
「怎麼快?」
安靜片刻,陰冷嗓音幽渺的響起--
「對付狠角色,自然得用狠招!」
***
砰砰砰砰、乒乒乓乓、嘩啦啦啦、噓沙沙沙。
向日魁、紫心、老齊夫婦,以及雇工小傅一致將擔憂的眼神投往同一處。
在那兒,前陣子像遊魂,現在則像是被惡靈附身,正在發狂地工作的紫緹。
自從參加伊婕的婚禮之後,紫緹整個人都振作了起來,她不再爬上棺材歎氣,也不再半夜三更到冰箱旁啃冰饅頭,她現在全心全意只想賺錢,按她的說法,等賺夠了旅費後,她要到非洲參加狩獵團,到非洲去獵獅子!
呃,有這種團嗎?
算了,都由著她了,只要丫頭開心就行。向日魁在心底歎氣,他已經有好久沒見過女兒的笑容了,都怪他,好賭成性,沒賠了「好厝邊」卻賠上個正常的女兒,一不像鬼,一不像瘋子。
向日魁正待欷籲感歎,電話聲突然響起,他立刻伸手接起電話。
「喂!這裡是『好厝邊』,我是向日魁,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
「辦喪事?沒問題、沒問題!多大的場面咱們都行……呵呵,您別開玩笑啦,這是咱們的老本行耶,哪有吃不下的道理!半套整套一加一,貴賓級、天王級、總統級,只要您提得出,咱們從頭到腳、由內而外,樣樣給您辦得周全,保證風光氣派得讓全世界的媒體都來拍,保證尊貴得讓死人都捨不得駕鶴離去……呵呵呵……是啦,是玩笑話啦,您知道幹咱們這行的多半脾氣陰沉,但『好厝邊』絕對會讓您從此對殯葬業者改觀,生也樂,死也樂,人生多快意,包您找過咱們一次之後,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要指定『好厝邊』……啥?觸您楣頭?不會啦!生意是一時的,當朋友卻是一輩子的喲。
「不要在殯儀館?嫌場地太小?OK!沒問題……公祭家祭?可以、可以,不過您得多給咱們點準備時間,因為既是總統級的,就得多給點時間讓咱們準備相關事宜……
「嗯,好,照片你們提供……黑白的?一百寸?會不會太大了一點……這樣子才夠氣派?才夠頂級?才配得上身分?好好,沒關係,到時再調整靈堂棚架就是……喔,對了,需不需要死者化妝師……不要!不許看?誰都不許?嗯,恕我好奇問一句,是怎麼死的……黑道火拼?哼!死了活該!呃,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說早死早投胎……對不起、對不起!我絕無不敬的意思,只是順口嘛。你說亡者叫啥……醫師?醫院裡的醫師……不對?伊拉克的伊……獅子的獅……嗯,我懂、我懂,安啦!又不是沒讀過書,連這兩個字都不會寫……」
這邊向日魁電話還沒斷,卻聽到了紫心一聲尖叫,「姊姊!」
他聞聲困惑回頭,卻只來得及見到紫緹昏厥倒地。
***
「就前一陣子三哥到高加索結下的梁子,對方循線找上門,為了救兄弟……」
「那賀勻呢?」
「別提那該死的傢伙!他竟讓對方給收買了,要不是他給了三哥第一槍,火爆獅又豈是幾個俄羅斯白佬鬼所能擺平的?」
「賀勻……被收買?」
「聽說他父親死在我父親手上,他進入煞道盟是有著目的……」
戴著墨鏡的伊豹面無表情地立在紫緹身旁,他們正低聲交談。
一排接著一排穿著黑色風衣的道上兄弟,依序到靈前上香,家屬這邊則有伊家第三代小伊凡、剛嫁人回來幫忙的伊婕和伊家老四伊豹,至於伊罡夫婦,因為是長輩,又因驟失愛子,所以不在場,至於伊龍和伊虎,聽說正在緝捕殺害弟弟的兇手。
雖然還不到公祭日,但「伊家四獸」是何等人物,公祭那日光是海內外黑白兩道的大頭就夠拜上幾天幾夜沒完了,所以這些道上平日就仰慕伊獅風範的小弟,不約而同從四面八方提前來上香祭拜,甚至還有人已經連續來了幾日了。
整座靈堂是由紫緹親手佈置的,一草一木,一牌一皿,靈位牌,三層藝術鮮花靈堂,香爐、大香、小香、庫錢、銀紙、四方金、往生錢、蓮花燭、蓮花燈、引魂幡、金童玉女、西方三聖圖。
獻花、獻果籃,親友拈香桌禮器,供佛、供靈四色水果、門面牌樓、布幔裝潢、挽聯、迎賓地毯、罐頭塔、公祭單位登記處、麻衣、胸花、開路鼓號陣、高級貂族禮車及司儀……
對於伊豹的話紫緹並不是很用心在聽,她只是一個勁地死盯著手上表單,檢查有沒有遺漏了什麼,而這些成了最近她唯一可以思考的事情,藉此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讓她沒有半點空檔可以……
「獅爺呀!三少爺呀!你怎麼能這樣就走?老天爺到底有沒有長眼睛呀?」
一個黑衣小弟哭號拜倒在靈前。
「阿草的命是您救的,不單是我,我家那口子和她肚裡的小仔仔,也都是您救的,若非您出手,我們一家三口早就到西方世界團圓了,阿草還沒本事報恩哪,您怎麼可以撒手就走?」
「是呀!三少爺,瞧瞧您……這麼年輕……這麼硬朗……怎麼會……怎麼會……」
每個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轉往那高掛在靈堂正中央,足足有一百寸的大照片。
照片裡朗笑著的伊獅,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不馴的叢林雙眉,倔硬的下巴曲線,漾火的瞳眸,豐厚重感情的唇瓣,這樣的人像高山一般堅定,同大地一樣扎實,就好像日出日落,會永遠存在的,怎麼可能……又怎麼可以……
現場一片哭音惹得紫緹的心瘋狂抽痛著,痛得讓她覺得在下一秒,她就要死去,一種讓她強行壓抑著的情緒似要崩堤……
「為什麼他的屍體不讓人看?」
紫緹問的正是所有到場致意者的一致心聲,但別說是他們,就連她這葬儀社代表,竟也不被獲准瞻仰遺容。
「因為實在是……太難看了。」
伊豹從口袋取出方巾,似要掩住嘔意。
「向小姐,不騙妳,雖然我們見過死人無數,但還沒見過死得這麼難看的。」
「我不怕!」
紫緹一臉哀求,她幾乎想跪下去了。
「你知道我家裡在做什麼的,我看過的死人絕不會比你少,你讓我看看他吧!」她雙手緊拉著伊豹懇求著。
「不行!絕對不可以!」伊豹毫不留情的甩開她的手,「因為這是三哥臨終前的遺願,他想給所有人一個美好的回憶,所以我們才會放上那張一百寸的大照片,希望大家對他的印象,永遠停留在最燦爛的一瞬間。」
「可是我……」
可是我不同呀!你知不知道?我愛他!愛得心都要碎了!沒親眼見著他的屍體,你叫我怎麼相信他真的死了?又叫我怎能不抱憾終生?
「向小姐。」伊豹冷冷開口,不帶一絲感情。「請牢記我們之間的合約,伊家同意將這場『世紀葬禮』交給『好厝邊』打理,不計任何費用,唯一的要求,就是絕對不許將死者遺容讓任何人看見,否則,『好厝邊』要付出三億元的違約金,我希望妳……」
他的嗓音如撒旦般既冷且危險。
「不要忘記!」
***
夜裡的靈堂,白燭搖搖,陰涼渺渺。
今夜是頭七,按俗例,是亡者回魂到人世間做最後一次回顧的時候。
今夜原是輪到伊婕守靈,但明明離預產期還遠得很,她卻突然喊肚子疼,剛剛才哀叫著讓大批兄弟和她那被整得精神緊張的律師丈夫,飛車送往醫院。
一陣兵慌馬亂後,靈堂裡的人都走光了,沒人想到留守的事,這裡是伊莊,棺材裡躺著的是個死人,相信沒有哪個變態偷兒會無聊到想偷「伊家四獸」之一的屍體,帶回家去當戰利品。
可真的沒嗎?
那倒不一定,人影散盡後,安靜的靈堂前突然出現個女人,一個早已在遠處苦候多時,想找個機會和棺材裡的死者說說話的女人。
面色雪白的紫緹,終於如願在四下無人時,靜靜站在伊獅的棺木前。
她雙瞳失焦,面頰瘦削,她狀似遊魂,已經幾天沒吃過食物只是喝水,但她不餓,一點也不)她只想做一件事情。
而這會兒,她終於有機會可以做她一直想做的事,所以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
她沖上前,毫不淑女地跳上棺材,用一對小拳頭猛力地、死命地、毫不在乎會吵死人或吵到其它活人,用力敲打著那紅木色,由本地香杉精製的金扶手十字土葬棺。
「臭獅子!壞獅子!爛獅子!是男人的話你就給我起來!給我活過來!你憑什麼……」
櫻唇遭貝齒咬破,血絲一點一滴滴落棺蓋,血是紅的,棺蓋也是,落下了就分不清了。
「憑什麼可以他媽的躺在這裡,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假裝什麼事都無所謂?假裝天下所有的事,都已經與你無關了?」
紫緹破天荒第一回說髒話,但她毫無知覺,連唇被咬破了也沒感覺。
「起來!起來!我叫你起來!你這孬種!你這懦夫!你這只沒膽的獅子!我和你的帳還沒清呢,你怎麼能走?你還沒說愛我,而我……我……」
原是憤恨捶著的拳頭突然松了,紫緹俯下身趴在棺蓋上,像是落水人緊捉著浮木不放,她用兩隻小手緊緊環抱著棺木。
「我也還沒告訴你……」強忍多日的淚水終於潰堤,她哭得險些喘不過氣來。「我愛你!好愛好愛!愛得我的心只要一想到你就會抽痛,全世界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我的野獸!」
紫緹哭得趴在棺上,纖肩不斷抽搐抖動。
「是我不對,那天你說不能分梨,我偏偏要和你作對,硬是和你分了梨,所以現在你才會躺在這裡……不過你也不對,那天在船上,我是真心吻你,在那一瞬間,什麼化妝舞會、什麼我爸我妹、什麼該死的念頭沒半點在我腦海裡,我只有一個念頭,我再也不能對自己撒謊了,我愛你!我對你的逃避,對你的排斥,並非源於厭惡而是恐懼,恐懼著我將會因為這份愛,而變得不像原來的向紫緹,恐懼著我會甘願為了你,執意闖進那個本不屬於我的叢林世界!」
她哭得更凶了。
「偏你這頭笨獅子,當時誤會也就算了,竟連那天在你妹妹的婚禮上還那麼嘔人,那天聽了你媽的勸後,我原想找機會和你說清楚的,自從和你分開後,我天天想你,甚至想不起在認識你之前的日子是怎麼過的,我就快要活下下去了,我就快要瘋了,卻沒想到你這笨蛋,竟還諷刺我可以去得奧斯卡獎!
「你不是獅子!你是豬呀!所以你才會感覺不出來,在那個吻裡,我用了多少真心!
「笨獅子!爛獅子!壞獅子!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哭紅了雙眼,捶紅了小手,唇瓣上有些鮮紅的血絲。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活過來,就算你天天說髒話,天天玩『三刀六眼』我都無所謂了,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我能常常看到你……」
她又哭又嚷,說了好多好多的話,直到全身無力,趴伏在棺上。
「你知道嗎?笨獅子,我大概也快要死了,我吃不下東西,我想死,我想去找你……因為我想你……好想好想……沒人和我鬥嘴,沒人幫我削蘋果,我活得很不開心……我很快就會去找你了,到時行行好,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嗎?有緣相識不易,有緣相愛更難,為什麼我們都不懂得要珍惜?」
紫緹強撐著微顫的身體由棺上滑下,緊咬著已被咬破了的唇瓣,目光悽楚地看著棺木。
「我知道你現在的樣子難看,也知道你不想讓人看到,但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你讓我看一眼吧……」
她想打開棺蓋,這才發現棺蓋旁多了特製的兩道暗鎖。
伊家不想讓人偷窺死者遺容的意圖十分明顯,但她並未因此而受挫,她在院裡找到把斧頭,沒去想什麼違約金的問題,一心一意只想看看伊獅。
她劈柴似地砍了半天,兩個鎖終於被她敲爛,她氣喘吁吁地伸手打開棺蓋,一看之下,尖叫出聲!
「啊--」
真的好難看!
一個漲紅著臉、瞪大眼睛、嘴裡塞著布團,被麻繩捆綁、全身赤裸裸的伊獅,躺在棺材裡。
***
伊莊最近很安靜,連早餐時也是。
伊罡夫婦不在家,當初紫緹還當他們是為了喪子而遠離傷心地,後來才知道,人家老兩口根本是去紐西蘭歡度結婚紀念日。
伊家老大、老二因公出差,小惡魔女伊婕根本還沒要生孩子,那一晚只是趁亂喊肚疼,強拉著老公搭飛機回到倫敦夫家,至於伊家老四,在伊獅死後復活的頭七奇跡夜裡,神秘地消失了蹤影。
而賀勻,則聽說是奉伊罡的命令,到極地訓練雪橇犬,假以時日,當煞道盟想把勢力範圍拓展到極地時,就會被派上用場了。
不單賀勻,那些所有知道伊獅詐死內幕的煞道門人,紛紛腳底抹油申請外調,不到一日,逃得精光,且都選擇了最遠的地方逃,讓恢復行動能力的伊獅雖然恨得牙癢癢,卻找不著人出氣。
那時,伊豹夥同伊婕還聯合了個賀勻,在他食物中下藥,堂堂「伊家四獸」之一怎會如此容易著道?若非一個是他的親弟弟,一個是他最相信的隨從,誰都無法在他身邊詭計得逞。
因為伊獅從沒想過,忠心耿耿的賀勻會被撒旦和惡魔引誘,聯手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他們將他脫光了捆綁起來丟在棺材裡,棺材事先動過手腳,棺底有細孔,可以透氣,也可以聽見外面的聲音,但他嘴裡塞了布團,無法出聲求援,此外,他們每天替他注射營養劑時,還多打了支肌肉鬆弛劑,讓他無力掙脫,也不能用腳踹,他們甚至在棺蓋上加了暗鎖,就是怕他會偷跑出來。
為了增加這件事的可信度,他們還對外發佈了訃聞,又找來了「好盾邊」佈置靈堂。
「三哥。」
每天在棺蓋被合上前,伊豹都會按例給他一個邪惡的撒旦微笑。
「別瞪了,將來你一定會感激我的!」
至於賀勻,則是佯裝咳嗽避過了伊獅兇狠的目光。
為了讓紫緹多累積情緒,好一次轟轟烈烈地爆發,所以伊豹刻意不讓她經手所有與棺木有關的事情,隨時有人盯著,不許她看、不許她碰,直到她再也無法忍受,直到她的情緒如山洪爆發!
好了,現在罪魁禍首全都跑光了,伊莊裡只剩個總管雜務的陰婆婆和個很高興三叔沒死,同樣也被蒙在鼓裡的伊凡,這一老一小,讓他如何出氣?
尤其在早餐時,當伊獅將視線投往坐在餐桌對面,破了唇、紅了鼻、兩顆大大核桃眼的紫緹時,想起了她坐在棺上一句一句的捶棺告白,這讓他又怎能再有氣?
「妳的唇……」他看著她,滿是心疼,「還疼嗎?」
紫緹搖頭傻笑,「早就沒感覺了。」她的心,還沉浸在他並沒死的狂喜裡,什麼都無所謂了。
「沒感覺?」伊獅目光灼熱地看著她,忍不住伸手越過桌子將她拉近他,「也許我該讓它多有點感覺的……」
他以吻封緘,她的野獸以行動表示了對她迫不及待的愛意。
「三少爺!」陰婆婆咳了咳,「旁邊有小孩子……」
「帶小蚱蜢進去!」
獅子下了令,陰婆婆傻眼,居然不是他們停止而是清場?
她搖搖頭,深知跟這一家野獸根本無理可論,她拉起紅著小臉的伊凡,遮住他的眼睛,帶他離開餐廳。
那邊一老一小才剛走遠,這邊伊獅猛力一扯,將紫緹由桌子的另一邊拉進了他懷裡,匡啷數聲,莊馨心愛的銀制餐具跌了滿地。
「三少爺呀……」陰婆婆心疼的聲音由裡頭傳出,「小心點嘛……」
沒回應也沒搭理,伊獅和紫緹逕自沉浸在深吻裡,一隻獅掌蠻橫地、饑餓地在少女柔美曲線上遊移,挖掘出那一聲聲專屬於他的嬌喘呻吟。
「等一下!」
好半天後紫緹氣喘吁吁的推開他,只見她髮絲微亂、目光充滿對他的情意,但她很認真地想向他索討一句話,一句情人間最愛聽的三個字。
「媽的!還要等什麼?」他不悅地吼道。
每回一碰上她必定獸性大發的伊獅,下半身已然蓄勢待發,若非擔心會弄得她不舒服,他會直接在餐桌上要了她的,而這會兒不過是個吻,她還要他等什麼?
「你又說髒話。」她噘起菱唇,突然忘了剛剛想聽他說什麼了。
「是妳自己說的,只要我活過來,就算天天講髒話、天天玩『三刀六眼』,妳都可以接受。」
「那不同,你根本就沒死,怎麼能算是活了過來?」
「媽的!」他呸了一聲,皺緊濃眉,「敢情妳是希望我真死?敢情那天妳在我棺材上說的、哭的,全是假的?難道說『哭棺』也是『好厝邊』的營業項目之一?」
「你--」紫緹氣惱地一把推開他站起。「你這頭髒獅子!壞獅子!惡獅子!我討厭你!討厭討厭討厭……」
「撒謊!昨天妳在棺上明明說愛我,說愛得要死,說要陪我一起死……」
她用腳踹開他,接著爬回對桌位置在地上找鞋,兩腳套入鞋裡,站直起身。
「妳在幹嘛?」
發現她動作不對勁,他開始有些急了。
「回家!」
「回什麼家?」他暴吼一聲拉住她,「有我的地方就是妳的家!昨晚我們不是已經達成共識了嗎?」
昨晚?她驀地紅了臉。是的,在他昨晚爬出棺木之後,在他的體力終於恢復了之後,他們上了床,在床上鏖戰了整整一夜,只是,即使是在床上,他也一樣忘了說愛她。
共識?
原來在這頭野獸的認定裡,只要是一塊上床,就是要相守在一起的共識?
那叫性,不叫愛!好嗎?她要的是愛!懂嗎?
她狠狠甩脫他,並加上一記狠踹,「誰理你呀!」
「向、紫、緹!」伊獅舉高雙臂,又是皺眉又是惱火地擋在她面前,「妳現在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樣!」她惡狠狠地瞪著他,「我要回家了。」
「那我呢?」他皺眉搔著頭髮,「跟妳一塊回去?」
「那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去幹什麼?」
「去拜託妳爸,讓他把女兒嫁給我呀。」他說得理直氣壯。
聞言,她突然漲紅臉,眸底浮現一絲企盼,「你憑什麼可以這麼要求?」
拜託老天,讓他別再笨下去了吧!這麼好的台階他還不趕快順著爬下來……說你愛我……就說你愛我就行了。
「就憑他女兒沒了我會死呀!」伊獅開口了,卻是大言不慚著。
噢!豬!果真是一頭沙豬,瞧他說的是什麼?
「沒你我會死?沒你我會死?很好!」紫緹陰陰冷笑,笑得他全身發毛,「那就讓咱們來瞧瞧,看究竟是誰沒了誰會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4 01:37:31
尾聲
事實證明,他們都沒死,會死的那個,叫做向日魁。
因為紫緹遲遲不肯答應伊獅的求婚,火爆獅一怒之下,索性在「好厝邊」對面開了家裝潢、設備都臻頂級的葬儀社。
在伊獅的「好膽麥走」葬儀社裡,地下室設有小型高爾夫球場,頂樓弄了個SPA休閒館,還在後院蓋了座游泳池,只要上門消費,不但可以游泳、可以做SPA,還可以打打小白球,甚至還有幾間連鎖餐廳的折價券。
「好膽麥走」愈做愈大,它那將死人與活人休閒聯結在一塊的創舉,不但吸引了年輕的消費族群,更獲得了大眾的肯定,連國家地理頻道都來做了專訪。
眼見對方生意日漸興隆,而自己的「好厝邊」卻冷冷清清,連只蒼蠅都沒有,傷心的向日魁再度重登「自殺寶座」,日日以淚洗面。
眼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紫緹咬咬牙跑到對面敲門,意圖和對方談判。
門一開,正是伊獅。
「妳終於要來承認沒有我活不下去了?」
粗壯手臂撐倚著門扉,正笑睞著她的火爆獅,得意得十分可惡!
紫緹面無表情地推開他,走進屋裡。
「我活得很好,活不下去的是我爸。」
「所以?」
聽她說她活得很好,獅子笑臉立刻消失。
該死的!她看來還真的神清氣爽,活得挺不錯的,不錯得讓他很想在床上狂愛她幾回。
他時常想起那天晚上她捶棺材告白的精采一幕,並再度懷疑那僅是幻覺,這丫頭根本就不在乎他,不像他,傻呼呼地開了一間葬儀社,為的就是想從視窗偷看住在對面的她,在沒能將她娶回家之前,他似乎別的正經事都做不下去了。
他不懂,如果她不愛他,幹嘛在以為他死時哭得死去活來?
他不懂,如果她愛他,何以他一再求婚,她卻一再拒絕?
「所以我想問個清楚,你到底是想怎麼樣?」
他瞪她,她回瞪,兩人勢均力敵。
怎麼辦?他們明明相愛,卻為何兩人之間總是出現僵局?
此時外頭正好傳來打香腸叫賣的聲音,眉頭擰得死緊的伊獅,突然捉起她往外走,一直到香腸攤前才停下。
「老闆,工具借一下。」
伊獅和傻愣著的香腸攤老闆打聲招呼,一隻大掌捉住碗公,另一隻手將骰子塞進紫緹手裡。
「幹嘛?」她一臉莫名其妙。
「比大小,誰的點數大就聽誰的,如果妳贏,我將『好膽麥走』送給妳爸,兩間店合併,我遠走天涯,不再來吵妳,也沒人會和妳搶生意了。」
「如果我輸呢?」
「那妳就不許再有任何意見,立刻嫁給我!」
紫緹瞪大眼睛,這算什麼?
是賭婚還是逼婚哪?
「如果我不比呢?」笑話,兩個她都沒興趣,在他沒說出那三個字前,別妄想她會嫁給他!
「那妳就等著『好厝邊』被『好膽麥走』逼得關門大吉吧!」
她咬咬唇瞪著手心裡的三顆小骰子,突然覺得像是握著三粒鉛球。
「跟他賭!大丫頭,妳有老爸的優秀血統,肯定會贏!」
聽見向日魁的吼音,紫緹側過頭驚訝地瞇緊眼睛。
「老爸,你什麼時候下來的?」
向日魁呵呵傻笑裝作沒聽到她的問句,他爬到上頭哭本就是為了逼這丫頭過去敲門,既然她都敲了,那他還坐在上面幹什麼?
丫頭贏,他多了家葬儀社;丫頭輸,他得到了個好女婿,不管怎麼算,他都是大贏家。
「是呀!小姐,和他拚了!」
紫緹抬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兩邊葬儀社的員工全都跑出來瞧熱鬧了。
「三少爺,我們可不可以插花在旁邊賭?」「好膽麥走」裡有人問了。
「媽的!插你的屁啦!我們在賭終身大事,你插什麼插?」髒話配上爆栗,只見伊獅揮揮手,「下許插,但可以吃香腸,老闆,你攤上的香腸我全包了,趕快烤給大家吃!」
歡呼聲徹響雲霄,其中還包括了香腸攤老闆的呼聲。
哇靠!真是走了死人運了!
這是他頭一回到葬儀社門口賣香腸,沒想到立刻被人包攤。
見大家忙著烤香腸,伊獅將詢問的眼光轉回紫緹。
「考慮好了嗎?」
她握緊骰子,深深注視著他,突然間,她想不起和他嘔氣的原因了。
好像……好像是為了某三個字,以及為了氣他的粗枝大葉吧。
可現在回想起來,那三個字,或是他的粗心,真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她能將他拒在門外?而向來火爆沒耐性的他,卻依舊苦候著她?
在她愛上他之前,他不就是這副德行了嗎?
而她之所以愛他,不也就是被他這種率真的個性所吸引的嗎?
她突然憶起了他受傷時,她窩在他胸膛上聽他的心跳聲。
她突然憶起了以為他已死時的痛苦煎熬。
她突然覺得所有的爭執都非常可笑。
那天她趴在他棺上說了--
有緣相識不易,有緣相愛更難,為什麼我們都不懂得要珍惜?
瞧瞧她,現在又在做什麼了?
就因為他下會說那三個字,所以認為他的求婚不夠真心?
就因為他摸不著她的女孩子脾氣,所以嫌他太笨拙?
他不會說,她可以慢慢教他說,他粗心,她可以慢慢引導他變細心,而不是用這種硬碰硬的方式來讓彼此都捱苦受罪的。
她還記得在船上為了參加化妝舞會她幫他打扮的事,那時他原是沉著臉很是不悅,又拗又火的嗎?
而她是怎麼做的?她不過是嬌ㄋㄞ了幾聲,他就乖乖聽話了。
對付普通的獅子,或許可以用長鞭,但對付火爆獅?方法就不一樣了。
心結解開後,紫緹突然笑了。
笑得燦爛奪目,笑得魅力四射,笑得伊獅心口一窒,獅口微張,他好熱好熱,怎麼會突然這麼熱呢?是因為老闆正在烤香腸吧。
「好!我賭!」
紫緹爽快點頭,毫不猶豫地將三顆骰子擲入碗公裡--
骰子滴溜溜地轉,轉得大家眼花撩亂,現場很是安靜,大家都很緊張,只有紫緹一點也不。
傻子!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無關於那三顆小東西。
贏了可以硬拗,也可以耍賴再賭,重點在於,那個參賭的人想不想輸。
那邊的骰子還在滴溜溜轉著,這邊的紫緹已笑吟吟地將藕臂攀上伊獅頸項,將微愣的他拉低,送上了個深情香吻。
匡啷砰鏘,碗公由伊獅掌中墜落,碎瓷滿地,夾雜在其間的骰子,誰還看得出輸贏?
也好,反正在愛情的國度裡,沒有誰會是永遠的贏家。
兩旁滿足倒抽氣聲,紫緹卻一點也不在意,逕自吻著她的野獸。
電影裡的貝兒既能用真情將她的野獸變回為王子,那麼,她當然也可以。
可若真要她選,她寧可選野獸而不是王子。
因為她愛野獸,不愛王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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