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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娃娃 -【邪肆虎之愛(伊家四獸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6:50     標題: 娃娃 -【邪肆虎之愛(伊家四獸之三)】《全文完》

娃娃 - 邪肆虎之愛(伊家四獸之三)

這該殺千刀的臭沙豬真是太可惡了!
為了擺脫與他的婚約,她冒險闖入毒窟盜寶
他卻小人的跑來扯她後腿,不但害她功虧一簣
還誤觸警鈴,驚動警衛差點成為階下囚
最後落得像老鼠從臭死人的下水道逃命!
他外表看起來斯文,實際上卻是頭笑面虎
凡事要求完美,自戀得讓人受不了
雖說她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但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緋聞滿天飛
她不喜歡自己的男人像條公狗隨地撒尿
更沒興趣參加他那唯他獨尊的完美人生計畫
想要她臣服?他可得先表現出忠貞才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7:36

楔子
  
  目標接近,她必須努力壓抑才能止住得意的笑。
  
  沒關係,她告訴自己,待會就可以笑了,若怕笑得不夠,她還可以到電臺買時段,用力笑,大聲笑,指名給某人,聲明是她要送他的女兒節禮。
  
  她幾乎已經可以看到父親頂指贊好的欣慰表情。
  
  也幾乎已經可以看到某人自歎弗如的驚訝臉色。
  
  甚至,她還想像到父親在所有部屬面前,宣佈她,二十二歲的松鳩奈奈子為「山本組」接班大姊頭的畫面,因為她既勇敢又獨立,一個隨從都沒帶就直闖龍潭虎穴奪寶而歸。
  
  一定可以的!
  
  捺下胡思亂想,她俐落地解除了玻璃櫥上的奈米感應器,掏出一隻僅有拇指大小的電筒照著眼前的玻璃盅,很快地,那硬度可抵三堵石牆的鈦纖玻璃皿盅,被紫色冷光劃出了個圓圈,玻璃安靜地落在她的掌心,盅上出現了個可容她小手進出的洞口。
  
  厲害吧!她得意的笑。
  
  那並不是普通電筒,而是個精巧的玻璃熔割器,雖不願意,但她真的不能不承認,這只由某人發明的氤氦熔割器,真是偷兒的最佳幫手。
  
  她屏息地將小手探進盅裡,輕手輕腳地掀開那覆蓋著的紅色絨布,接著,她瞪大眼睛看見一顆……石頭?!
  
  怎麼會這樣?
  
  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的手起了顫抖。
  
  那款價值上億美金的「無聲人魚之淚」呢?
  
  冷靜下來!奈奈子!她命令自己。
  
  做了個深呼吸後,她將視線重新移回石頭上,並在那兒發現了一根金色長毛。
  
  冷瞇著瞳,即使光線不足,她依舊看得出,那是一根該死的虎毛!
  
  惱恨失控,奈奈子將那根虎毛及石頭由玻璃盅中捉出,往牆上砸過去。
  
  光顧著發火,她壓根忘了這問屋子裡四面八方都有著紅外線感應器,也忘了剛剛她是多麼謹慎小心才能夠站在這裡的。
  
  虎毛讓她失控,才出手她就後悔了,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果不其然,警鈴聲大作。
  
  奈奈子惱恨地咬牙,連續幾個空中後翻來到窗邊,由視窗往下覷了眼,她見著一群荷槍實彈的保鏢已將整幢別墅包圍住,一陣墨西哥話嘰哩呱啦,她就算聽不懂也看得懂意思,簡單,不就抗拒者格殺勿論嘛!還能有什麼別的意思呢?
  
  這幢別墅是墨西哥毒梟頭子卡洛基的老宅「薔薇城堡」,在他們的世界裡,捉到賊不用報警,不用上法院,他們頭子的命令就是法律!逮到了偷兒,又是個女的,看是先奸後殺或是先殺後奸都可以,而如果發現了她的背景,也或許,可以藉此要脅她老爸。
  
  就在此時,林外冒出一片火光,並響起爆炸聲--
  
  該死!是她的火鳥!
  
  那些傢伙竟敢燒了她的車?
  
  她既是心疼又是驚慌,Shit!她被狠狠擺了一道,東西沒到手,逃離的工具又被毀,無論是被殺還是被逮,若傳了出去說她松鳩奈奈子--日本黑道第二大幫「山本組」社長獨生愛女--竟是栽在一顆石頭上面?那可真是丟臉丟到北海道去了!
  
  雜遝足音遙遙可聞,這兒是最高的一層,上頭只有頂樓平臺,沒有遮蔽物,也沒有繩索,上逃無路、下逃被堵,就在她咬緊唇瓣不知該怎麼辦之際,一聲邪笑,讓她全身如弓繃緊。
  
  「誰?」她直覺反應用日文發問。
  
  直至此時她才知道屋裡,除她之外尚且有人。
  
  但這個發現只是讓她更惱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那傢伙坐在遠離窗臺,壁爐旁的牛皮沙發裡,沉穩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若非這會兒他笑出聲,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想到竟有人將她剛剛由得意到惱羞成怒、還扔了石頭的幼稚行徑全看見了,既使明知此刻危機重重,她還是起了殺人滅口的衝動。
  
  「親愛的,別告訴我……」那人邪笑著起身,牆上立刻出現一道矯健黑影。「妳已經忘了我了。」
  
  「你……」
  
  對方說的是中文,那熟悉的嗓音讓奈奈子在瞬間變容,狀似厲鬼。
  
  因為那傢伙,正是「某人」。
  
  「你要的東西既已到手,幹嘛還不滾?」
  
  想起那根讓她失控的虎毛她更惱,若非那玩意,她也不會傻到去扔石頭還誤觸警鈴的。
  
  「妳是說『無聲人魚之淚』?」他搖搖頭,「不,親愛的,那並不是我要的東西。」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既然不是,他幹嘛拿?不但拿還放了顆石頭惹她發火?
  
  「看妳出糗。」黑暗中,那一口令人眩目的潔白亮齒,說明著他的得意。
  
  「你……」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樣,奈奈子再度被他激到想殺人。
  
  「省著點吧,小可愛!」他伸出大掌從容地扣緊她的手腕。
  
  「省什麼?」還有,別那麼噁心地亂叫一通好嗎?
  
  「當然是省省怒火呀,走吧。」他笑著說,拉起她開始跑,「緊急時刻忍著點,反正妳將來有的是時間可以用在我身上……」
  
  「我才不跟你走呢!」
  
  奈奈子用力掙扎卻掙脫不開,她知道他的,狀似斯文,卻是頭笑面虎。
  
  「幹嘛不走?」
  
  他邊跑邊笑,「莫非妳除了『無聲人魚之淚』,還看上了卡洛基?想當他的三十幾個情婦之一?」
  
  「你管我!還有,笨蛋!你跑錯了,出口在那邊,這邊只有個小廚房,壓根就沒路的……」
  
  「聽過我們中國的一句俗諺嗎?」他氣定神閑的吟起,「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誰管你什麼山水路、什麼花柳村的……」奈奈子也改說中文,只是語氣卻有些急,因為她已經聽見不遠處那一聲強過一聲的撞門了。「你放開我,我們各自憑本事逃!」
  
  「沒有花柳村,只有花柳病!」他搖頭遺憾,「小可愛,既然早晚要當中國媳婦,不要只會說中文而已,中文造詣有空多加強一下。各自逃?我可不想還得再來一趟救人。」
  
  說話間,他已將她帶到小廚房裡,接著在牆上拉敞了個狹窄的鐵匣口,鐵匣一開,惡臭沖天。
  
  「這是什麼?」她捏緊鼻子,強忍作嘔皺緊眉頭。
  
  「垃圾處理道!」他好心地解釋,「別擔心,裡頭原有的殘渣處理器早讓我買通這裡的人給拆掉了,從這下去,可以直達下水道。」
  
  「你不會是想要我……」她瞪大眼睛,眼裡明白寫著--你想都別想。
  
  「沒錯!」他揚唇一笑,「親愛的,下水道那邊我備了迷你潛艇,就等著妳了。」
  
  「我不要!打死也不要……」
  
  她一邊尖叫,一邊被他笑嘻嘻地硬塞進鐵匣口。
  
  「系好安全帶準備啟航,我隨後就到……噢!對不起,親愛的,我忘了……」他笑得略有遺憾,「這個東西沒安全帶的,妳要好自為之。」
  
  「我不要!不要!不要……」奈奈子用了中文、日文,英文,以及所有她會的語言。
  
  他卻是笑嘻嘻沒加理會,還在玩他的最後登機通知。
  
  「旅客請緊閉口鼻,祝一路順風!更盼下一回,還能再度見您搭乘!」
  
  他捺下按鈕,壓力啟動--
  
  奈奈子感到下方起了股漩渦吸力硬生生將她往下扯,滑速如風,她的尖叫聲瞬間隱沒,她不敢張口更不敢張眼睛,在她被迫和一堆垃圾及污水,一塊往下滑落的時候。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7:55

第一章
  
  日本九州熊本縣
  
  在熊本,一座傲立於市中心的熊本城堡,一個占地廣大的松鳩祖邸,都是該地的重要地標。
  
  今日的熊本城堡已開放改成歷史資料館,但松鳩祖邸卻仍是維持著私人寓所的身分。
  
  不單是私人寓所,且還是日本黑道第二大幫山本組社長松鳩武藏的家宅。
  
  松鳩奈奈子身為山本組社長的獨生愛女,每一年的三月三日女兒節時,家中都是賀客盈門,大大小小的精緻手工娃娃收到她幾乎手軟。
  
  日本女兒節又稱雛祭、桃花節或偶人節。
  
  在這一日,凡是家中有女兒的家庭就會替女孩兒穿上鮮豔和服,擺飾偶人娃娃雛人形,並為雛偶人供上紅、白、黑三色的菱形粘糕和桃花,主要目的是要祈求擺脫惡運、災難,保佑女孩子平安幸福及健康的成長。
  
  擺設的偶人娃娃層數以奇數為准,若以富貴人家的七層擺飾架為例,最上層的一對天皇及皇後稱為宮廷偶人,第二層是三名宮女,第三層是演奏音樂的五人樂隊,第四層是隨從,第五層是三名僕人,擺設會因偶人的種類及所持的東西而有不同的作用,在三名並排的僕人兩側,面對偶人,右放櫻花盆栽,左置柑橘盆栽,第六層通常擺些小型的梳粧檯、衣櫃、鏡臺、茶道具、剪刀箱之類的嫁妝用傢俱,第七層則是牛車、籠子和轎子等。
  
  一套偶人娃娃價值約合新臺幣四到十二萬元,這還是較普通的售價,若出自名師之手,或是鍍金的高級品,價格會高達五十到一百萬元左右,而身為山本組社長的獨生愛女,每一年奈奈子所收到的娃娃,幾乎都是價值奇昂的珍品,每個都能成為她將來的傳家之寶。
  
  這一年的女兒節,奈奈子九歲,一個似乎同往昔沒什麼兩樣的女兒節。
  
  同往年一樣,她被迫裹上和服,打扮得像個可愛的偶人娃娃,梳著古肯公主頭,興高采烈地和母親在廚房裡準備著要讓客人帶走的回禮--五目壽司和彩色爆米花。
  
  說幫忙是藉口,她趁著傭人和母親沒注意時,偷吃了好幾口海苔和艾草餅才是真的。
  
  「奈奈子是來偷吃的?」
  
  松鳩夫人轉身發現時取笑她。
  
  「才不是呢!」
  
  小奈奈子用力搖頭,並趕緊吞下還卡在喉間的餅屑。
  
  「還不承認?」松鳩夫人一臉慈笑,蹲下身一邊取出手絹細細為寶貝女兒拭嘴,一邊將她攬住,「那嘴角的餅屑是打哪兒來的呢?」
  
  奈奈子在母親懷裡撒嬌憨笑,算准不論她做了什麼,母親都拿她沒辦法的。
  
  「才九歲,還會偷吃東西呢!這麼小……」
  
  松鳩夫人摟著女兒望著遠方,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眼神一黯、手一緊。
  
  「會不會太快了點?可聽說對方是挺難得的人才……唉,我也不知道,但妳多桑既作了這樣的決定,自然會有他的道理。」
  
  「卡桑!」小奈奈子皺著眉頭推開母親,「妳在說什麼呀?」
  
  「沒事。」松鳩夫人重新推滿了柔笑。「卡桑說這兒不用妳了,到外邊去玩吧。」
  
  樂得可以光明正大開溜的奈奈子立刻往外跑,還沒忘了抱緊剛得到的偶人娃娃。
  
  她快步跑過幾座回廊,陸續和遇著了的幾位長輩打了招呼,還差點撞上忙碌中的僕人,到後來,人們只要一見有旋風奔近,便會自動讓路。
  
  松鳩家的獨生女兒是個關不住的小雲雀,這點誰都知道,是以眾人見了她都只是會心一笑。
  
  今日是女兒節,女孩兒最大,就由著她淘氣吧!
  
  在這幢充滿著昔日貴族武士豪華氣派的古邸裡,雕樑畫棟間俱是綠意盎然的日武庭園,院裡觸目盡是屬於春日的驚喜,紅瓦斜頂、奇石流泉、枯山水、蒼勁古松、寫意綠竹,東洋風味植栽處處。
  
  越過居屋、行過小橋,奈奈子氣喘吁吁地來到後院竹林。
  
  竹林那邊有著八盞覆著灰塵的古老石燈籠,這些石燈籠圍簇著個廢棄了的小小神龕。
  
  數百年前,聽說當地曾鬧過虎患,而這神龕,供的正是當年人人所懼的虎爺,只是年代久遠,這兒早已沒了香火,只是還存留著一個威猛的石虎爺神像。
  
  神像出自於名家手筆,雖是年代久遠略顯破損,但仍將那猛虎伏低、潛進、躍出、突襲時的惡瞳、表情及利爪,盡情展露無遺,可再凶再狠也沒用了,目前的石虎神像,只是她這九歲丫頭的踩腳墊罷了。
  
  而這處廢棄神龕,則成了小奈奈子的秘密基地,偶爾,她會邀請鄰居小朋友來這裡玩躲貓貓,偶爾,在她調皮搗蛋幹壞事後,這裡成了她的躲藏福地,而現在,她將懷裡的偶人娃娃一個個全塞進神龕裡,至於她自己,則是撩卷幾番和服小衣袖,把小木屐踢得遠遠的,拿出她藏在古燈籠裡的挖沙工具,開始築起她的小小沙堡。
  
  她一邊築堡,一邊哼唱起由三木露風作詞的童謠「紅蜻蜓」。
  
  那天我在姊姊的背上看到黃昏時的紅蜻蜓。
  
  我們拿著小籃子,摘著山中田裡的桑果,彷佛作夢一般。
  
  姊姊十五歲出嫁了,自此就失去了聯繫。
  
  黃昏時的紅蜻蜓,休憩在竹竿的末梢。
  
  奈奈子玩著、哼著,突然嫩稚嗓音壓低,眼神瞟著四處,她感覺得出,異物入侵。
  
  父親是黑幫老大,她年紀雖小,但警覺性早已超過同齡孩子,她的生長環境和別的孩子不同,從很小時她就知道了,若想要保命,就得要隨時隨地提高警覺。
  
  「是誰?」
  
  她畢竟還小沉不住氣,邊問邊站直身舉高手上的小沙鏟,雖說無濟於事,但好歹可以壯壯膽子。
  
  竹林闇暗,她的問句得到了竹葉沙沙反應,不是多心,真有「東西」在那,那東西緩緩前進,穿透了竹葉掩蔽,她先看見的,是一對眼睛。
  
  甫對視的那一剎那,奈奈子下意識偷瞄了眼一旁的石虎像,微生心虛,那對陌生的眼睛銳利、蠻橫、勁猛、霸氣……像煞了老虎的眼睛。
  
  呃,難不成是虎爺惱她糟蹋了祂的金身當踩腳墊,所以化形出來警示?
  
  牠……或者是弛,是要來吃了她的嗎?
  
  九歲的小奈奈子愣立,微顫。
  
  愈想愈怕,愈怕愈想,她甚至還嚇掉了手上的小小沙鏟,也嚇跑了她意圖呼救的聲音,她張開小嘴,卻嚇得擠不出聲音。
  
  「幹嘛不唱了?妳唱得挺好的。」
  
  老虎出聲了?!
  
  老虎笑咪咪?!
  
  直至那對眼睛走出竹林,奈奈子才看清楚。
  
  沒有老虎,那只是個眼神像煞了猛虎的大哥哥,一個十七、八歲卓然挺倨的好看年輕男子,雖然他說日文,但她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日本人,他太高,還有,口音也不對。
  
  雖然他的眼神威猛似虎,卻很愛笑,綜合起來,是一隻愛笑的老虎。
  
  「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裡?」
  
  既然不是老虎,小奈奈子再度找回了身為松鳩武藏之女的尊貴淩人傲氣,她抬高下巴,漂亮的小臉蛋上寫滿了敵意。
  
  「我沒有躲……」男子聳聳肩,雙手無辜攤舉,「我只是來看看我的娃娃而已。」
  
  娃娃?!
  
  小奈奈子下意識瞄了眼那堆擠在神龕裡的人偶娃娃,目中敵意更濃。
  
  「這裡沒有『屬於』你的娃娃,這些娃娃都是我的。」
  
  「是嗎?」
  
  男子笑嘻嘻緩步踱近。
  
  很奇怪,他始終笑容未歇,但隨著他的氣息逼近,小奈奈子只覺得全身繃緊,繃得她將一對小拳頭揣著死緊,繃得她竟然還微微起了顫抖。
  
  「不許再走近了!」她意圖用聲音恫喝阻止。
  
  「為什麼?」
  
  他似乎很習慣用問句來回應,也很習慣將別人的敵意視若無睹,他笑吟吟繼續前進,無視於她戒備滿滿的神情,終至他高大的身子矗立在她眼前。
  
  「矮冬瓜。」
  
  他伸指輕點她的額頭,笑咪咪低頭瞧著身高僅至他大腿的奈奈子。
  
  「你說什麼?」
  
  她瞪大眼睛,氣得蘋果似的嫩頰泛紅,怒火讓她暫時忘了對這無禮傢伙的莫名恐懼。
  
  「矮是矮了點、瘦是瘦了點……手指玩沙?有點髒,不過清得乾淨,但該有的地方都沒少……」
  
  他一邊自語一邊蹲身支頤,好整以暇地審視起她。
  
  嗯,纖細的骨架,應該不難養,沒有日本人慣見的單眼皮及平板單調五官,這個小女娃,有著難得一見的清妍麗色,他很信任自己識人的眼光,不會錯,這是個小美人胚子,假以時日,肯定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他討厭不乾淨、不完美、不能滿分的東西,尤其,如果這「東西」還是他得玩一輩子的玩具,還好,她超出了他原先的想像。
  
  她長得嬌小玲瓏,不豔卻很清妍,還有一點,她沒有病撅佩的,也好像不太怕他。
  
  他一寸一寸地睞視著她,盯得奈奈子心底直發毛。
  
  他那檢視的表情,活像是到市場買菜的家庭主婦,認認真真端詳著眼前,被商家擺在攤子上的新鮮豬肉,他甚至還伸手輕掐了下她的嫩頰,似是想確定一下這家攤子的豬肉,新鮮度夠不夠。
  
  第一回被掐,她因為過於震驚忘了反應,眼見他彷佛掐上癮般,竟然二度伸出鹹豬手時,她再也忍不住了,一隻小掌倏地摑去,卻因他收手太快而落空,見她發火,他卻笑得更開心了。
  
  「不錯!靈敏度夠,爆發力強,生氣勃勃,再加幾分。」
  
  「你到底是誰?又為什麼在這裡?」
  
  奈奈子有些後悔沒聽母親的話,一個人跑到偏僻的後院玩,又沒帶隨身哨,要不然,她就可以叫守衛把這討人厭的怪傢伙給趕開了。
  
  「我說了。」他輕笑,「我是來看『我的』娃娃的。」
  
  「我也已經告訴你了。」她握緊小拳,不悅地揮指著那些擠在神龕裡的偶人娃娃,「那些娃娃都是我的,不是你的,我的娃娃都是人家送的,不是偷來的,還有,哪有男生會在女兒節跟人家搶娃娃的?」
  
  他慢條斯理打斷她,眸裡散發著笑意焰芒。
  
  「妳叫什麼名字。」
  
  「松鳩奈奈子,松鳩武藏是我多桑!」哼!也該是時候讓你知道害怕了!
  
  男人聞言表情未變,只是直起腰桿,雙臂環胸淺笑。
  
  「沒錯,這就是我那娃娃未婚妻的名字。」
  
  ***
  
  夜裡,松鳩祖邸裡響起了小女孩的哭聲。
  
  「人家不要!人家不要!不要不要……」
  
  「奈奈子乖,別哭了。」松鳩夫人溫柔的撫慰著女兒。
  
  「不要!我不要!」奈奈子哭得抽抽噎噎,「除非妳叫多桑取消那個……那個……那個……就那個嘛!」
  
  她跺著腳,那個了老半天就是擠不出「婚約」兩個字。
  
  她才九歲,連看到電視上男生牽女生都會覺得噁心,更別說是叫她去承受,乍然得知自己有個「老」未婚夫的事實。
  
  她九歲他十七,他大了她整整八歲,不是老是什麼?
  
  「胡鬧!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威喝一聲,松鳩武藏的吼音讓女兒縮進妻子懷裡,雖是縮了縮,但那不馴的哭聲卻更加響徹雲霄。
  
  「奈奈子,妳可知道多桑費了多少工夫才促成這門親事?就在剛剛,雙方父母及兩個幫裡的諸多長輩都做了見證,誰都知道妳松鳩奈奈子,是他伊家的未來二媳,又怎麼可能會因著妳的一句孩子氣不要就取消?」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人家就是不要!」
  
  小女孩哭伏在母親懷裡。
  
  「奈奈子不喜歡他,奈奈子討厭他!奈奈子不要他當未婚夫啦!」
  
  方才忌憚人多,又個個一臉兇神惡煞樣,她只能死咬著嘴唇不敢發作,像個偶人娃娃任人擺佈,但這會兒回到了後屋只剩多桑、卡桑,說什麼她都要重新翻案。
  
  「為什麼?」松鳩武藏一臉不解,「伊虎高大英俊,身材像職業級運動選手,臉孔像伸展臺上的模特兒,人又聰明,脾氣幽默風趣,多桑搞不懂,妳到底不滿意他什麼?」
  
  「他……他不是日本人!」
  
  「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五湖四海本一家,管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只要他會說日文就行了。奈奈子,你知道伊家在華人的黑幫世界裡有多麼巨大的影響力嗎?『煞道盟』這塊招牌只要打了出去,黑白兩道都得給他們幾分面子。一日在江湖,一生褪不去,既然脫不掉這層外衣,妳又是多桑的獨生愛女,與其在多桑百年之後還得為妳操心,那還不如讓妳嫁個本事高強的丈夫,讓他代替多桑照顧妳,好當妳的護身符。」
  
  「我不需要護身符!」小女孩不馴地抬高小下巴,「奈奈子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松鳩武藏冷嗤,「小丫頭,妳會這麼說是因為,妳根本還沒看清楚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
  
  「我現在看不到不代表我永遠看不到!多桑!」奈奈子氣惱地瞪著父親,「我總一天會長大,總有一天我會經由自己的眼睛去判斷這個世界的,你不能在我還沒看清楚之前,就先剝奪了我決定的權利。」
  
  「妳真的認為……」松鳩武藏一臉不以為然,「時間就能增強妳的判斷能力?」
  
  「那當然!」
  
  至少她就知道,她才不要一頭猛虎!
  
  「那好,奈奈子。」身著武士道服,盤腿踞坐,雙臂平放膝頭的松鳩武藏面無表情地點頭,「不要說多桑不給妳證明的機會,在妳二十三歲之前,如果妳能用行動、用成績來證明妳能夠獨當一面,能夠贏過伊虎,能夠接掌山本組的話,屆時別說是取消和伊虎的婚約了,就算妳決定終身不嫁當社裡的大姊頭,多桑都二話不說全由著妳。」
  
  松鳩武藏明白自己女兒的拗性,所以他用了激將法。
  
  他讓她將伊虎放在對手位置,因著要去贏過他、要去扳倒他,這兩個人才能有更進一步互相瞭解的機會。
  
  此外,他明白自己的女兒。
  
  伊虎是虎,奈奈子又何嘗不是?
  
  她驕傲自信,不願受人擺佈,除非伊虎能夠鎮壓得住這頭雌虎,否則,就算他們真的結婚,他這做丈人的一樣要鎮日提心吊膽,擔心他們吵架、打架,擔心他們鬧離婚,所以與其用強迫的方肯,還不如用這種方肯讓伊虎能有機會,先行「征服」這個未婚妻,然後再談嫁娶的事。
  
  二十三歲?!
  
  奈奈子在心裡反復盤算。
  
  十四年的時光?
  
  她會長大、會變強、她會全力以赴,如果她用了十四年的時間都還贏不過一個男子,那麼,她自認輸得心服口服;在她年僅九歲的天真思維裡,天底下還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
  
  「好!多桑!」奈奈子昂首看著父親,「我同意,在二十三歲生日前,我一定會做出一些事情來證明我並不比他差的。」
  
  「如果不能呢?」松鳩武藏要求一個承諾。
  
  「那就由多桑全權處置。」
  
  很好,笨丫頭果然中計了。
  
  「這是妳說的?」松鳩武藏故意挑眉。
  
  「這是我說的!」奈奈子用力點頭。
  
  一場婚約風暴,終於暫時止歇。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8:13

第二章
  
  九歲時總覺得二十三歲還遠得很,但她今年二十二了,她才驚覺,二十三歲,依舊太早。
  
  十三年的光陰或許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卻不足以讓她贏過一個叫做伊虎的男人。
  
  沒錯,她是努力了,她是進步了,可她卻忘了,他可不是站在原地等她追上,在她努力以音速前進時,他根本是以光速在飛梭前進。
  
  十三年前,伊虎還只是煞道盟裡一個少年堂主,十三年後,「伊家四獸」名頭響亮,鋒芒畢露,幾乎都要蓋過其父伊罡一手創建的煞道盟了。
  
  這些年來,伊罡生意觸角不斷向四處延伸,黑白兩道通吃,建立了個令人咋舌的伊氏王國,海空陸運、金融保險、娛樂事業、生化科技、礦產冶煉,無論是以合法掩護非法,或者是已成功地由黑轉成白,總之,今日的煞道盟已非十多年前那個單純的黑幫組織了,在黑白兩道,他們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而這一切,都即將由「伊家四獸」接掌。
  
  伊虎,身為「伊家四獸」中被外界認定智慧最高的一個,成就自當非凡,除了商業週刊外,名人時尚及娛樂新聞頭版,也常會出現「虎」蹤。
  
  商業週刊提的是他這伊家老二的商業管理能力,名人時尚寫的是他未滿三十歲便躋身全球十大黃金單身漢的身價,娛樂新聞報導的則是他和某女星或名模,手牽手笑咪咪參加慈善晚會的畫面。
  
  可笑的是,那些週刊都不會忘了補一句,雖然這位黃金單身漢「聽說」有個訂婚多年的未婚妻,但一點也不會影響他的身價。
  
  二十一世紀是個資訊開放的時代,對於「未婚夫」的博愛多情,奈奈子當然不可能會聽不見、看不到。
  
  她曾將某雜誌封面上,被媒體戲稱為「邪肆愛人虎」與某名女人擁吻的照片扔給父親看,卻只得到了松鳩武藏淡淡一句--
  
  「既是參加慈善晚會,當然要表現得愈是聳動愈能募得善款,這孩子,可真是用心!」的回應。
  
  聽到父親的話,奈奈子幾乎要噴火。是的,大和民族的大男人主義是出了名的,但這樣縱容未來女婿也太過分了點吧?
  
  「多桑!你不覺得他這麼做,很離譜嗎?」
  
  「離譜?不會呀,男人在外頭做事,當然不可能事事向妳報備,他人在巴黎參加舞會,妳人在日本讀書,難道他還得電召妳去陪?」
  
  奈奈子不屑地輕哼了聲,「就算他真的開口,我也不會去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
  
  「連妳自己都這麼說了……」松鳩武藏慢條斯理地折好雜誌,「那他當然知道對妳開口只是浪費時間,妳既不喜歡,他又不想勉強妳,那麼,他為什麼不可以去找別的女人?」
  
  「可他這麼做,讓我很沒有面子!」
  
  尤其是她那些知道伊虎是她未婚夫的姊妹淘,每回只要有這種事登上雜誌,就會一個接一個打電話來,「好心」告訴她現在的好男人有多難找,她的未婚夫又有多麼讓女人流口水,要她呀,多當心!
  
  「面子值幾斤幾兩?」
  
  松鳩皺著眉頭,明擺著不悅女兒的不識大體。
  
  「這十幾年來,哪一回的女兒節他沒來陪妳過?哪一回他不是在百忙中特意挪出空檔,就為了他曾答應過要在每年的女兒節,你們的訂婚紀念日來陪妳過節?」
  
  「誰希罕他陪了?我只盼能儘早和他解除婚約,他自由、我開心。」嘟高菱唇,奈奈子扭首哼氣。
  
  松鳩武藏瞇著瞳不再作聲,他打了內線叫助理進來,以動作向女兒表示,話題到此結束。
  
  思緒轉回,甫從薔薇城堡中以下水道脫困的奈奈子,懶懶坐在潛艇的副駕駛座上。
  
  她意興闌珊地看著她的未婚夫正以高超的手法將後頭追兵,整得灰頭土臉。
  
  雖然目前兩人身上都是臭臭的、濕濕的、黏黏的、髒髒的,但這些似乎無損於他要人時的興致。
  
  駕著潛艇的伊虎雙瞳發亮,在見著對方被他的秘密武器射中而拚命打轉時,她甚至聽見了他的笑聲,放肆的大笑。
  
  這樣恣意的笑聲,實在看不出他目前正處於被人追殺的劣勢,況且在後頭的還是殺人不眨眼的墨西哥毒梟組織。
  
  這傢伙,十多年來很多地方都變了,但笑聲始終如一,他處事從容不迫,極有自信,在她的印象裡,還不曾見過他皺著眉頭的畫面。
  
  不過,她對自己聳肩,他們每年只見一次,有點像是中國神話故事裡的牛郎織女,光憑一年一次的會面就想徹底瞭解彼此?那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更何況,他們每年的會面都還是一大堆人湊在一塊過的。
  
  思及此,她也不記得究竟一年見一次面是他還是她的主意,她對這婚約明顯排斥,而他則是狀似無所謂,兩人一年見一次,平時從不聯絡,她忍不住要好奇,別的未婚夫妻也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潛艇駛入大海,追兵被甩得無影無蹤,奈奈子睞著伊虎,突生好奇。
  
  「因為我關心妳。」
  
  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反倒是她,竟微紅了臉。兩人訂婚一訂就是一十三年,可事實上,在她的認定裡,他們頂多只比一般的普通朋友還要熟些,僅此而已。
  
  不願顯現出受到他的影響,她寧可嗤之以鼻。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就我常耳聞到的消息,閣下的關心似乎太過濫施了。」她想起了這些年來她對他的最大資訊來源--八卦雜誌。
  
  「是嗎?」
  
  伊虎把潛艇改成自動駕駛,轉身看著她。
  
  「好吧,那我們就別再提那濫施的關心了,另外一個原因,過兩天,就是女兒節了。」
  
  她瞇瞇眼沒吭氣,將視線調向另一頭,似乎對潛艇外世界的興趣大過了對於這個話題。
  
  廢話!
  
  她當然也知道女兒節快到了,要不然她幹嘛眼巴巴去偷那「無聲人魚之淚」?還不是想趁他一年一度必定會出現的日子給他一點下馬威,讓他知道,或許她的本事還不及他,但至少未來可期,潛力無限。
  
  但丟人的是,除了一顆石頭和一根虎毛,她什麼收穫也沒有。
  
  而若非他等在那裡,今年的女兒節,她八成就得在人家的牢裡過了。
  
  「你還沒說你究竟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她轉移話題。
  
  伊虎滿意微笑,「因為我有個好丈人。」
  
  多桑?!
  
  奈奈子再度嘟高了小嘴,這當人父親的怎麼專幹出賣女兒的事?
  
  還有,她原以為自己的計畫已經夠隱密的了,沒想到還是讓老狐狸給知道了,不但知道,還早為她安排了救兵,看來多桑不但早知道她要去,也早算准了她會失敗。
  
  可惡!她咬牙,氣多桑不信任她的能力,不給她一個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如果沒有這只半路奪寶的笑面虎,她還不一定會輸的!
  
  「妳父親很關心妳,他說妳行事喜歡獨來獨往。」他好心提醒。
  
  「獨來獨往?你不也是?」她反唇相稽。
  
  他又笑,「小可愛,等妳應付敵人的能力和我一樣時,我會同意妳的獨來獨往,但在這之前,妳不可以,那太危險了……」
  
  他突然傾身靠近,嚇得奈奈子全身寒毛直豎什麼念頭都沒了,只除了他不斷壓低湊近她的銳利虎瞳,以及極其男性的薄削唇瓣。
  
  見她僵愣住,伊虎反而笑了。
  
  他伸出大掌,好玩地撥拂著她的劉海,長著薄繭的長指在她頰上?昧滑動,他的表情,像一頭虎,正想品嘗牠的食物。
  
  他一寸寸滑動,她一寸寸瑟縮。她常在報章雜誌上看到他親吻別的女人的畫面,並曾吃味地猜度,那會是什麼滋味?
  
  每一回那樣的報導都會讓她怒火中燒將雜誌撕得粉碎,還曾動過念頭想派人去燒了那些八卦雜誌社,之所以會有如此強烈反應,她總會歸咎於看不慣這頭花心虎的濫愛,覺得他這麼做讓她這正牌未婚妻很丟臉,絕非吃醋,她絕絕對對不是因為吃醋。
  
  她徹頭徹尾就在排斥著這場婚約的,不是嗎?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的吻,是否真如報紙上那些笑得花枝亂顫、心滿意足的女人所說的,如烈火般炙人,如醇酒般醉心,真的,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我危不危險都不幹你事!」
  
  她慌得趕緊將臉別開,不願再看向他的眼。
  
  伊虎卻懶懶伸指硬是將她的臉給扶正,「當然幹我事了。」他一本正經的說,「我不喜歡女兒節在人家牢裡度過。」
  
  她想起了兩人每年莫名其妙的約定,報以輕蔑的笑,「你別理我不就得了。」
  
  「我也想呀!」他歎了口氣,煞有介事似地,「但沒辦法的。」
  
  「為什麼?」奈奈子語帶好奇,隨即挑眉自己做出結論,「因為你怕我多桑?看不出這世上還會有你怕的人。」
  
  他笑了,聳了聳肩。
  
  「小可愛,妳錯了,我不怕妳多桑的,我怕的是,被人破壞了我的完美人生計畫。」
  
  完美人生計畫?!
  
  她傻了眼,那是什麼意思?
  
  「是呀!」他瞇起眸睇著她,「我早想好了,我要有一個乖巧聽話的妻子,夫妻相敬如賓,不要彼此牽絆,兩個懂事不吵鬧的孩子,一男一女,男的玩棒球,女的跳芭蕾,我的妻子愈早確定愈好,這樣我才能確保她是完美無瑕的,不單身體,更指心靈……」他指指心口,「我不想要一個會在心裡惦記著前任情人的妻子,她得是我完美的人生夥伴,獨立,懂事,不吵鬧,不黏人,而且,她最好是來自於一個黑道家庭,這樣她就能理解我平日在忙些什麼了。可如果妳落在別人家的牢裡,我就不能再確保這個計畫能夠繼續完美了,妳該聽說過,那個卡洛基,是個老色鬼。」
  
  奈奈子再也忍不住了,她爆出了大笑。
  
  「有這麼好笑嗎?」他也笑了。
  
  「當然好笑了。」她朝他吐舌扮鬼臉,冷下了笑聲。「伊先生,完美人生計畫?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有關於你那堆情婦的存在?」
  
  「她們?」他一臉無所謂,「那只是一個男人在歷練成長過程時的階段,從不在我的人生計畫裡,在遊戲之初我就已經和她們講清楚了,不論她們是誰……」他笑得邪肆,「可以爬上我的床,卻別妄想影響我的人,那只是非常非常單純的金錢或名氣與性的交易罷了。」
  
  奈奈子聞言氣結,不知是該替那些女人感得可悲,還是該為他感到可恥。
  
  「恭喜你了!伊先生,很高興你能理智地將性與愛,交易與人生分割得如此清楚,只可惜我辦不到,我無法認同你這種荒謬的論調,我不喜歡我的男人像條公拘,可以隨地撒尿,更沒興趣參與你那唯你獨尊的完美人生計畫!」
  
  伊虎好玩地審視起那張惱嗔成了紅火一團的小臉。
  
  「小可愛,我覺得……妳好像在吃醋?別擔心,如果妳不喜歡,我會為了妳改掉隨地撒尿的習慣。」
  
  「鬼才會去吃你的醋!」她大聲予以否認,「我只是不喜歡你這種玩弄感情的態度。」
  
  「我們沒玩弄感情的,我們玩弄的是……」他好意提醒,「金錢。」
  
  「那你就再去和她們玩弄呀!再去隨地撒尿呀!幹嘛非來惹我?」
  
  「因為……」他賊賊一笑,「妳就快要滿二十三歲了。」
  
  她瞪著他的大眼裡載滿著驚訝,「我多桑連這種事都跟你說了?」
  
  他輕笑,「為什麼不能跟我說?我也是當事人之一呀。」
  
  「你……」
  
  「小可愛,就因為知道了妳和妳多桑的協議,所以我之前始終待妳以禮,在無法確定我們的永久關係之前,我們不該浪費多餘的情緒,而現在,似乎該是讓妳習慣我這未婚夫的『確實』存在了。」
  
  不該浪費多餘的情緒?
  
  呿!
  
  果真是個完美的人生計畫,他連可能會發生的失戀都不允許。
  
  「也因為如此……」他淺淺歎口氣,俊臉降低,「妳就更不能責怪我的四處逢場作戲了,我們認識時妳連十歲都不到,我是個男人,又是個年輕力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自然會有我的基本生理需求,既然我不指望能由妳這正牌的小未婚妻身上得到滿足,那妳又怎能苛責我沒為妳守貞呢?」
  
  奈奈子原是努力用惱火武裝自己的,卻讓他那句「守貞」給逼出了笑聲。
  
  呿!什麼嘛!明明是他自己做錯了事,卻搞得好像還受盡了委屈。
  
  「妳笑了。」
  
  伊虎細細地審視著她,眸底乍起一道異芒,一道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異芒。
  
  「瞧!這樣多好,妳該多笑的,妳笑起來時像個天使……天知道有多麼適合一個即將被吻的女人……」
  
  他邊說邊將唇降近,她瞳心變深似是遭到了催眠,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股莫名其妙的……期待。
  
  期待著她的第一個,也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她閉緊了扇似的羽睫,唇兒微啟,壓根忘了在前一刻之前,她對這婚約還是排斥著的。
  
  她忘了一切,只記得期待,直至一秒、兩秒,甚至天長地久都要過去,他的唇卻始終沒有落下。
  
  卻在此時她聽見了一陣細細的壓抑喘息,她再也忍不住了,眼睛張開,她看見他伏在潛艇儀錶板上捧著肚子,肩頭微顫。
  
  怎麼回事?
  
  他受傷了嗎?驚惶蔓生,直至她看清楚了,他捧著肚子,是為了忍住笑!
  
  是的,他是在忍住笑,那細細的喘息,是咬唇強捺抽搐的聲音。
  
  「原諒我,小可愛。」
  
  被她想殺人的目光燙著了,伊虎勉強直起腰,再順勢抹掉眼角因笑而淌出的水漬。
  
  「不是我不想吻妳,也不是我對妳沒有興趣,只是能不能等到我們身上的臭老鼠味都消散了後再進行?這個樣子實在太好笑了,若要我勉強用現在的模樣吻妳,我只會想到兩隻陰溝裡的大老鼠,正在做口對口人工呼吸……」話沒完,他又開始捧腹繼續笑。
  
  而奈奈子,面色繼續鐵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8:31

第三章
  
  每年的女兒節,奈奈子都會收到伊虎送的禮。
  
  他不是一般男子,送的禮物多半會讓她大開眼界,讓她愛不釋手,此外,在送禮前他都會先問過她多桑,先知道一下他的小未婚妻目前正沉迷於什麼,所以送出的禮,到目前為止都還挺合她意。
  
  十一歲那年,他送了她一把市面上買不到的名家武士刀。
  
  她玩上了癮,又不能用來砍人,只好砍了多桑心愛的十幾株櫻桃樹,武士刀的下場,是塵封在桃木匣裡。
  
  十二歲那年,他送了她一頭初坐的、還沒斷奶的小老虎。
  
  她愈養愈有心得,竟循走私管道偷偷買進犀牛和長頸鹿,在出柙野獸大鬧東京後,連同小老虎在內,全數遣返非洲。
  
  十三歲那年,他為她包下了別府的凱蒂貓和諧戶外樂園及城島後樂園一周,讓她玩得發膩,甚至現在見到了遊樂園還會反胃。
  
  十四歲那年,是氫氦熔割器和整組竊聽器材,方便她看了「福爾摩斯全集」後立志要當私家偵探的心願,但後來她發現當偵探最常接的案子只是捉外遇,對於床上糾葛她毫無興趣,所以自動放棄。
  
  十五歲那年,她突然自信滿滿想當村上春樹第二,他送了她一間雜誌社,玩了半年,原是很賺錢的雜誌社竟被她搞到關門大吉。
  
  十六歲是遙控偵防直升機,結果是去撞山。
  
  十七歲是限量生產的古式獵槍,一槍可以轟掉一個人的腦袋,幸好那年都沒人敢惹她發脾氣。
  
  十八歲時是一艘遊艇,恭喜她已然可以考駕照,但她飛艇超速撞上了海巡警,被罰整整一年不許靠近海邊。
  
  多桑每回見了他送的禮總要膽戰心驚,說他這女兒已經夠刁蠻任性、淘氣上了天了,偏她這未婚夫比他這多桑還會亂寵小孩,寵得無法無天,算了,反正寵壞了是他自己將來的問題,與他這丈人無關。
  
  而現在奈奈子才明白,他會這麼恣意寵她,無關於情愛,只是因為她是他該死的完美人生計畫之一,只是在維護他的所有品。
  
  知道了之後會不開心嗎?
  
  當然不會,嫁不嫁是另一回事,天上掉下來的禮,不拿白不拿,她幹嘛要和他客氣?
  
  雖然抗拒這紙婚約,但不可否認的,每年快到三月她心裡就會生起期待。
  
  沒錯,她是沒打算要這個花心的「老」未婚夫的,但沒人規定她得因為排斥婚約就排斥禮物的,好嗎?
  
  但今年的女兒節禮……嗯,她破天荒地有些遲疑。
  
  「怕嗎?」伊虎輕笑的聲音帶著邪肆的挑釁。
  
  她不屑輕哼,:逗種小事有什麼好怕的?」
  
  「是嗎?」他依舊笑著,「那妳為什麼臉色發青?」
  
  「我沒有!」她兀自嘴硬,「是你眼睛有問題。」
  
  「小可愛!」他帶笑的嗓音總是磁性滿滿,總是好聽得叫人咬牙切齒。「如果妳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離開墨西哥後,伊虎帶她來到夏威夷歐胡島,找了一家飯店,各自訂了一間房,第一件事,就是洗了個香噴噴的精油澡,並徹底大睡一覺。
  
  隔日,他帶她駕船來到夏威夷的考艾島。
  
  考艾島上,偌大的鳳梨園裡,他有座占地極大卻隱密不為外界所知的研究基地,舉凡他那些高科技的直升機、迷你潛艇、偵防儀器、影音光碟視訊器材都是在這裡研究完成的。
  
  外界的人只知他這邪肆虎神龍見首不見尾,卻不知那是因為他一年中多半時間都是躲在這荒僻的小島上,玩他打小就最愛的動腦遊戲。
  
  他不喜歡戰爭,不製造以殺人為目的的武器,雖然他很清楚,若他願將精力分些給戰爭武器,今日的「伊家四獸」將擁有更令人咋舌的火力,且能獲得極大的利潤,但這樣的黑心錢,他沒有興趣。
  
  伊家的錢,已經夠多了。
  
  他只承認自己懶,就因為懶,所以寧可動腦想出可以精簡人力,可以翱翔萬裡,可以盡情享受聲光效果的高科技產品;又因為懶,他在這實驗基地的創作不會主動對外公佈產品及接受訂單,多半都是買方透過各種管道關係找上門來的。
  
  在以往,除了自家兄弟,伊虎從不曾帶外人來過這裡,但奈奈子不同,所以她可以。
  
  所謂不同,非關她的未婚妻身分,而是,她畢竟算是他的「玩具」之一。
  
  兩人進了研究室,一路上,工作人員紛紛表情敬畏的喊伊虎boss,而高階點的研究同仁則如朋友般喊他的英文名Tiger,看得出來,這裡的人很尊敬伊虎,也很喜歡他,他是個好boss。
  
  研究室裡,有會發光的兔子,有因為調節基因而提高甜度的鳳梨品種,有奈米機器人,有可以調節海洋溫度的控溫鐸,那是用來在極地采勘油井所用的,有可以自行改變溫度的特纖細粒,那是準備送去當米蘭下季新裝布料用的,有水上飛機,有一些她看不懂更叫不出名字的奇奇怪怪機器。
  
  奈奈子一路看去,一路驚異,她甚至看到了一對複製牛及複製羊。
  
  「小可愛!」伊虎將她攬近身邊,向她說明複製羊的製作程式。「如果妳怕疼,沒關係,我們的孩子可以用複製的方式。」
  
  「我才不要呢!」
  
  她搖頭,注意力放在話題上,沒察覺兩人的親近,也或許,是這兩天的相處,讓她習慣了這種親昵。
  
  「複製人違反天道倫理,人的誕生,應是出於神跡而非複製。」
  
  「原來……」他輕哼,「沒聽妳說,我還不知道妳是教宗的虔誠信徒呢。」
  
  「我不是!」
  
  她再搖頭,語氣認真。
  
  「我只是不喜歡那種以為凡事均可複製的不負責任態度,如果連人都可以複製了,那麼,人們是不是會更加不珍惜彼此?」
  
  她想了想,看著他。
  
  「肉體可以複製,但情感,卻不可以。」
  
  伊虎瞇起眼審視著她,就在她以為他要對她的言論提出反駁時,他卻笑了。
  
  「小可愛,原來妳不單單是外表長大,這裡……」他敲敲她的腦袋,「也長大了!不錯,挺有主見,雖然和我的想法並不一定一致。」
  
  他笑吟吟地將她圈在懷裡,邪肆俊笑。
  
  「小可愛,其實呢,我也並非全盤贊成複製人的,不過和妳的理由不同,我為的是怕失去了人類在創造生命時所附帶滋生出的『樂趣』,如果妳堅持要親自為我生個小奈奈子,我當然是不會反對的……」
  
  拜託!
  
  奈奈子仰高小臉,不悅地想向他出聲抗議,這兩件事根本無關的,她不贊成複製人並不代表她想為他生孩子,好嗎?
  
  她抗議的話還含在唇間,一抬眼卻墜入一雙黑絲絨似的深眸裡,討厭,他又在對她散發著他那要命的吸引力了。
  
  他盯緊她的唇,邪肆的眼神彷佛已將她衣物褪盡,用他的雙手、雙唇,為她的身子加溫。
  
  她再度感覺到被催眠了,不知如何閃躲,更不知如何抗拒,她張了唇,大眼失神,像個小傻瓜似地再度期盼起他的吻,就在此時,一聲夾著尷尬的「Tiger!」打斷旖旎,那是個抱著檔案夾面色微窘的研究員,實驗室裡有個步驟出了問題,他急需他們的boss。
  
  伊虎恢復自若的神情轉身離去,奈奈子則是拚命拍胸口恨惱自己,怎麼回事?她每回都忘了該要義正辭嚴地拒絕來自於他的誘惑。
  
  她不認同他對於情欲的放縱,不認同他的完美人生計畫,可為什麼,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知道他的吻是什麼滋味?
  
  想要知道屬於他的愛,會不會炙人欲焚?
  
  三個小時後,伊虎帶她離開了研究室,誰都沒再提那險些成真的一吻,所以,奈奈子也不需再費神該如何向他撒謊,說她根本就不期待他的吻。
  
  他帶她駕船回到歐胡島吃了日本拉麵,歐胡島上有著數目龐大的日本人及日本小館,她可以很自在地用日語與商家交談。晚餐時,他帶她來到威基基海灘,在一支支的火把掩映下、在吉他伴奏、在草裙舞女郎的勁歌熱舞中,他們享用了一頓浪漫唯美的海邊BBQ大餐。
  
  餐後他們去逛了威基基的幾條熱鬧商街,兩人一前一後走著,看見了許多酒吧,也看見了不少高挑健美的阻街女郎,女郎們大多一個模樣,不論長髮短髮都是極短的迷你裙,極高的靴子,還有,極其妖豔的濃妝豔抹,和她們相較起來,面目清妍卻明顯嬌小多了的奈奈子,只像個青澀可愛的日本女大學生。
  
  而伊虎,雖是東方男子,卻因高大挺拔的身材顯得器宇不凡,加上他成熟爾雅俊極了的東方五官,讓那些肌肉滿滿的西方男登時被比了下去,和他走在一起,奈奈子可以感受到周遭那些從沒間斷過來自於陌生女子的眼光,連那些阻街女郎,都會有事沒事靠過來笑咪咪向他招手說聲嗨。
  
  一個、兩個之後,奈奈子終於再也受不了了,挑高黛眉,她瞇冷著眼,「你認得她們?常常光顧她們的生意?」
  
  「拜託!」伊虎笑了笑,「她們個個人高馬大的,再套上厚底長靴都快跟我一樣高了,我又不是gay。」
  
  「既然不認得,」她撇嘴表示不屑,「那幹嘛跟她們笑?」
  
  「職業不分貴賤,人家也只是在混口飯吃罷了,既然人家善意同你打招呼,回報以笑並沒什麼的。」
  
  「要say嗨也要瞪大眼睛嘛!沒看見你身邊有人嗎?」她噘了嘴不悅地低嚷,「好像我成了透明人一樣。」
  
  一邊抱怨,她一邊想起了那一篇篇的八卦報導。
  
  有沒有搞錯?
  
  那些緋聞發生時,她這正牌未婚妻不在他身邊也就算了,可恨的是,這會兒她的人都在他身邊了,那些覬覦他的女人卻還依舊眼睛脫窗欠揍?
  
  滿心氣憤下,奈奈子壓根忘了這個婚約是她極力想要擺脫,而這個未婚夫,也始終是她排斥著的。
  
  伊虎依舊笑著,瞥了眼氣嘟嘟的未婚妻,知道她的惱恨,與其說是吃醋,倒不如說是感到未受尊重的惱火多些。
  
  「妳怎能怪人家?」他瞥了眼兩人之間的距離,「妳認為在外人眼裡,我們像什麼?」他故意激她,「像哥哥妹妹?像學長學妹?或者,像是叔叔帶侄女?」
  
  他話還沒說完,奈奈子已經上前伸臂挽住他,並且……表情很是霸氣。
  
  他沒作聲,俊眉挑了挑,任由著她。
  
  明天是女兒節,在夏威夷它又叫「洋娃娃的盛會」,商街上及百貨公司都舉辦了琳琅滿目的洋娃娃展覽,奈奈子挽著伊虎,一路看,一路眼睛放亮,尤其是幾個穿著夏威夷草裙舞的上棕色娃娃更得她心,她將要求的視線習慣地轉向伊虎,她是逃家出來的,身上沒帶錢,但看得出來,她的未婚夫似乎也沒有要掏錢的意思。
  
  「這些娃娃都太普通了。」伊虎將娃娃放回原位,「根本不適合妳。」
  
  她扁扁嘴沒作聲,心裡卻忍不住要怨上兩句,是啦,和他往年的大手筆比起來,這幾個娃娃是普通了點,但他明不明白對一個女人而言,任何精緻的禮都比不上她已經看上、且已經拿到手裡的好嗎?
  
  最好他明天的禮夠讓她滿意,否則他就死定了!
  
  夜深時分,伊虎將她送回飯店,禮貌地送她到房門口,笑咪咪地和她說了晚安,在他的目送下,奈奈子推門走進房間,轉身朝他擺擺手,她和他說了再見。
  
  關上門後看下見他了,她轉身倚靠在門板上。
  
  她的心,漲著滿滿的情緒,她很快樂,快樂得有些暈然,是夏威夷的浪漫氣氛所致的吧,窗外月光灑在椰子樹上,景色美得懾人,這一夜,她吃得飽、玩得開心,這一夜,明明完美無缺,可她卻莫名其妙地皺了眉,覺得少了些什麼。
  
  就在此時,門上響起輕叩,她忙不迭地開門,果真是尚未離去的伊虎。
  
  真有默契,她驚喜地笑,他是不是也發現了,這個完美夜晚的ending少了些什麼?她目中綻著玫瑰色的等待。
  
  「明天女兒節,我有禮物送妳。喔,記得,」伊虎神秘一笑,「別穿裙子!」
  
  話說完後他就離開了。
  
  她只能再度掩門,再度將身子倚靠在門上,卻難掩失落。
  
  好半晌後,奈奈子才終於想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要的不多,她只是想要一個晚安吻,一個來自於他的晚安吻。
  
  怎麼會這樣?
  
  她震愕莫名。
  
  莫非她真陷入了他的完美人生計畫,一步一步?
  
  亂七八糟的思緒讓奈奈子睡不著,一直捱到天明時才入睡,這一睡就睡過了中午。既然敲門敲不醒,伊虎索性由著她睡到下午兩點多,等她悠悠轉醒再梳洗後,已是下午三點多的事情了。
  
  「妳呀!」他敲敲她的腦袋,有些嘲弄的笑意,「小睡豬,再睡下去就睡掉了妳的女兒節禮了。」
  
  「睡掉了?」他愈說她愈是好奇,捺不住性子地搖晃起他的手臂,「喂喂!到底是什麼啦?」
  
  「我不叫喂喂!」他微笑拉她登上吉普車。「不告訴妳,自己瞧去!」
  
  伊虎開著吉普車帶她經過了有名的puka,沿著彎路降到沙灘,然後很快地再升到了瑪卡普烏峽。
  
  沙灘和瑪卡普烏海灘以兇猛壯麗的海浪及衝浪而出名,但這並不是他們的終點。
  
  瑪卡普烏的下方是一座美麗的白色燈塔,攀在崎嶇的黑色熔巖斷崖上,波濤洶湧的水面,陡峭的黑色懸崖,如小山般的山丘,適合潛水的巖石,構成了一幅絕美的景色。
  
  他們的終點,是在瑪卡普烏一千兩百呎高的海崖上,在那兒,已有兩隻滑翔翼及工作人員在等候著他們了。
  
  在瑪卡普烏的內海,如果風向適合,熱愛滑翔翼的人可以在海崖上,駕著鮮豔美麗的彩翼像一隻只大鳥浮在熱浪上,這兒的風向理想,適合起飛,被稱為「滑翔翼者的天堂」。
  
  但同樣的,因著刺激有趣及危險度高,這兒另有個名稱,那就是--一個最容易送命的天堂。
  
  自一九七二年這項運動大為熱門以來,已經有無數滑翔翼者在此喪命。
  
  而送命的原因不外是風向作怪,或是技術問題,使得由鋁與達克龍所製成的滑翔翼撞毀在懸崖上,而人也不能倖免,頭骨撞碎,成為怨魂一抹。
  
  然而就像那些乘著滔天大浪卻只覺刺激有趣的衝浪手一般,這些新世紀的冒險玩家,仍是不斷從瑪卡普烏的懸崖往下飛躍,駕著他們的翅膀,挑戰著人體腎上腺素分泌的極限。
  
  而這會兒,奈奈子瞪大可愛的眼睛,有些被這女兒節禮給嚇到了。
  
  「敢玩嗎?」
  
  伊虎側首笑笑地看著她,眸底有著若有似無的挑釁。
  
  他的完美妻子,不但要美麗、要聰明,還得要夠勇敢。
  
  「當然!」
  
  她的回答讓他滿意,雖然,她的臉色似乎說著不同的答案,但他試圖忽略,很多時候,膽子是得要練出來的,想當老虎的女人,就不能是弱者。
  
  他叫來了澳洲籍教練Tony,讓他將操縱技巧及禦風要訣傳授給她。
  
  在奈奈子準備實際上陣時,Tony才聽說了她是首次玩滑翔翼,立刻面色鐵青試圖勸阻。
  
  「你確定嗎?Tiger,這裡絕不適合讓生手練膽的,我可以先帶她到別的地方試飛幾次再過來,你該知道這裡,任何一個小小的疏失都會導致一輩子的懊悔……」
  
  伊虎伸手阻止對方的話,神情淡然,平靜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感情。
  
  「照我的話做。」
  
  Tony搔首歎氣,面現不解,「這女孩是你的仇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
  
  伊虎平靜說完,沒理會Tony瞪得更大的眼睛,逕自走到奈奈子身後,檢查她的裝備。
  
  「怕嗎?」他輕笑的聲音依舊帶著挑釁。
  
  她不屑輕呿,「這種小事情有什麼好怕的?」
  
  「是嗎?」他笑,「那妳為什麼臉色發青?」
  
  「我沒有!」她兀自嘴硬,「是你眼睛有問題。」
  
  「小可愛!」他帶笑的嗓音總是磁性滿滿,總是好聽得叫人咬牙切齒。「如果妳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他明知他的話會帶來什麼後果,果不其然,他話還沒說完,奈奈子已咬牙縱身跳下了,她絕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尤其是在他面前。
  
  他瞇了瞇眸,平靜的眸中,看不出情緒。
  
  如果她今日當真死於非命,那也是他一手導演促成的。
  
  但不夠完美的,他不要。
  
  雖然不知何以在她身影滑下懸崖的瞬間,他的心,突然莫名其妙一個抽緊。
  
  他皺了眉,不喜歡這種抽緊,一點也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8:50

 第四章
  
  他沒錯看她,同他一樣,她也是嗜食刺激的獸!
  
  甫滑下海崖,奈奈子原本緊繃的神情已瞬間改變,她在空中笑,笑得既開心又得意,她甚至還將那雙裸露於熱褲外,勻稱美腿擺蕩得像是個正在蕩秋千的調皮孩子。
  
  有幾回山風夾帶海風將她刮近崖邊,引起了底下一片低喘驚呼,但她沒驚沒怕及時調整了方向,甚至到了後來,她似乎還故意挑著貼崖的路線遨行。
  
  她禦風,也禦住了海崖上及沙灘上所有人的目光。
  
  沙灘上有些遊客甚至還替她鼓起掌、吹起口哨,聽見掌聲,她向下頭揮揮手,笑得更是得意了。
  
  「你的女孩兒……」Tony踱近伊虎,佩服地舉高了大拇指,「是個天生好手。」
  
  伊虎沒作聲,卻也沒費神去掩飾那燦在他眸底,淡淡的驕傲。
  
  她當然得夠好,否則,又怎能納入他的計畫?
  
  半個多小時後,奈奈子讓沙灘上的工作人員用吉普車將她及滑降翼載回到海崖上,她興高采烈地縱身將自己掛上伊虎的頸項,十足十像個得著了心愛禮物的孩子。
  
  「喜歡嗎?」
  
  他伸手寵溺地揉亂她的細發,見她在他懷裡拚命點頭。
  
  「喜歡!喜歡!」奈奈子表情豐富地在他懷中比手畫腳的說:「風在你耳邊咻咻亂吼,大喊著走開走開!海浪在你腳下唰啦啦挑釁,大叫著下來下來!無拘無束化作了空氣,還彷佛可以摸到雲朵……」
  
  她抬高雙臂,神往地閉上眼睛,那表情像煞了舉高著雙翅的天使,純淨無垢的天使,看著她,伊虎的眸光變得更深邃了。
  
  她突然發現了他的安靜。
  
  「你幹嘛不玩?」
  
  「我常玩,膩了。」對於她的貼昵在懷,他突生了不自在,甚至避過了她的視線。
  
  「騙人!」她皺皺鼻子,笑容帶著挑釁,「喂!老實說,你是不是有懼高症?」
  
  「妳說呢?」
  
  他哼嗤一笑,不在意她的挑釁,卻下意識只想和她拉開距離,像是突然驚覺她身上帶有火苗。
  
  「你怕我不怕!Tiger,人家還要玩嘛!」她興致勃勃在他懷中撒嬌。
  
  對於她親昵地喊他Tiger,伊虎不能不感到訝異。
  
  她在他面前向來拘禮疏遠且敵意滿滿,喊聲喂已經算是客氣了。
  
  這次若非她突發奇想跑到墨西哥去偷卡洛基的「無聲人魚之淚」,而讓兩人莫名其妙多了幾日的意外私下相處,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仍是同往日那般隔著安全距離的遙遠吧。
  
  雖然認識了她十幾年,雖然他能算是看著她長大的,但他每年去日本為她慶祝女兒節時,身邊總少不了她多桑、卡桑,此外,還有一堆數不完的表姊、表哥,兩人見面送個禮,公式化得只像是在盡個義務。
  
  但他喜歡這樣的距離,寧可這樣的義務。
  
  在他的認知裡,日本女人乖巧聽話,以夫為尊,向來是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妻子典範,這也是他之所以會願意在十七歲時,讓兩邊家長以合作利益為前提,替他訂了個年僅九歲的娃娃新娘的原因。
  
  他要喜歡他的妻子,但僅止於喜歡,而不要任何太過於氾濫的情緒,他心知肚明,那些情緒,會讓一個男人出現弱點,而他,一頭性嗜自由的猛虎,無法忍受自己有弱點。
  
  他必須喜歡奈奈子,卻不能是愛。
  
  他承受不起那個字眼所帶來的沉重枷鎖,他記得大哥所受過的教訓,身為黑白兩道都忌憚的幫派首腦,很多時候,他們反倒無法如普通人一般的隨心所欲。
  
  例如,恣意去愛一個女人。
  
  奈奈子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對這娃娃未婚妻的感覺,比兄妹之情濃一點,比尋常愛侶淡一些,她是他專屬的、可逗弄的日本娃娃,一個可愛的玩具,就像那些在女兒節一個個擺出來的傳家之寶一樣,只要一年一度拿出來曬曬太陽就行,不用日日夜夜掛在心頭、陪在身邊照顧的。
  
  他對她的感情,須按照他完美計畫中所企盼的不黏不稠程度,可以喜歡,卻不該愛。
  
  他設想得完美,想著等她二十三歲兩人完婚後,推說因她是獨生女必須陪侍雙親,再加上她也不會想和他這打小起便厭惡的老虎未婚夫一塊住,所以她依舊住在娘家裡,而他和她的接觸,最好仍是僅限於女兒節或頂多再添幾個節日。
  
  他依舊可以我行我素浪跡天涯,偶爾逢場作戲,偶爾尋花問柳,當然,都不會涉及感情,他不會愛他的妻子,但仍會以她的感受為主,如果她要孩子,他會給她,卻是純然公式化的,像他所有習慣了的實驗報表數位。
  
  這麼多年來,奈奈子也始終只歸屬於他的責任範圍內,他們維持著他想要的安全距離,但這會兒那道安全地隔阻在兩人間的玻璃帷幕,似乎開始龜裂了,讓他不得不心驚。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Tiger,號拜託啦!拜託啦!再一次、再一次就好!」
  
  盡是貪戀著想玩的奈奈子哪有時間去理會伊虎心底的百轉千回?她用柔軟香馥的身子賴在他懷裡,用她身為獨生女最拿手的撒嬌本事,一迭聲地嬌聲央促。
  
  事後回想,伊虎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那一聲聲注了蜜似的「Tiger」給弄暈了頭,失去了理智,否則他根本不會點那個頭的。
  
  因為他明明知道因她睡過頭,來這兒時天色就已經太晚,現在連黃昏都已盡了,潮汐方向改變,風向更難控制,別說是奈奈子這樣的新手,就連他或Tony這樣的老鳥,都不一定能夠應付得宜,但怪的是,他早非年輕小夥子,更曾擁有過更嬌更美的女人無數,但莫名其妙地,他就是無法對她的要求,搖頭說聲不。
  
  一俟他點頭,深恐他反悔似地,得逞了的奈奈子趕緊拉著工作人員為她組裝待飛,全然不去理會Tony及其它資深工作人員的勸阻,等到伊虎回過神來時,他的小未婚妻已然再度躍下,翔飛向天際了。
  
  「這樣好嗎?我總覺得……」
  
  Tony走近伊虎身邊嘀嘀咕咕,雖知人都已經飛出去了再說什麼也沒用,他還是忍不住要嘮叨。
  
  「Tiger,你真確定這丫頭不是你的仇人?」
  
  伊虎沒作聲,眸子鎖往天際,天色暗下,方才彩緞似的霞光現下已然褪盡,方才在沙灘上喧鬧著的遊客,也都早已不見了。
  
  奈奈子是他的仇人嗎?
  
  Tony的玩笑話他突然有些不敢肯定了。
  
  如果所謂的仇人,是指能左右影響了他的判斷能力,那麼,她就是,但如果真是仇人,那麼這會兒他高懸著一顆心,又算是什麼?
  
  「危險!」
  
  Tony和其它工作人員一致發出了大吼。
  
  傍晚時分,天色灰暗,風向變化難測。
  
  崖風加上海風兜成了狂肆無情的漩渦,奈奈子的滑翔翼像只無意闖進了暴風雨中的雛鳥,一再地、難以抗拒地被扯往峭壁,那如刀鋒般銳利的峭壁,那被滑翔翼愛好者稱為死亡視窗的冰冷峭壁。
  
  按照往例,只要當滑翔翼無法控制地撞毀在峭壁上時,駕駛者只能有一個叫做死亡的下場。
  
  Tony等人不及再吼,便發現了另一隻快速翔飛移近奈奈子的彩翼。
  
  「是Tiger!」有人大喊。
  
  「MyGod!」Tony一邊禱告一邊用力捶胸口,「現在是怎樣?死一個不如死一雙?這Tiger可別害我被吊銷執照……」
  
  另一頭,奈奈子正在和她的滑翔翼做「精神訓話」--
  
  「左邊!左邊!左邊!笨蛋,你左右不分啊,讓你左你卻拚命往右?你聽不懂日本話嗎?OK!thenwespeakEnglish……什麼?也不行?要命!莫非你只懂大溪地話?只懂毛利話?只懂夏威夷番仔話……那你剛剛的裝乖是騙人的?信不信待會回去後我把你當廢柴燒……啊啊啊!快轉!快轉!我要撞山了啦!石頭雜草看得一清二楚,今天是女兒節,我不想死於非命……」
  
  奈奈子閉目尖叫,不但她叫,她甚至還聽到了來自於海崖那頭,來自於Tony那些人「MyGod!MyGod!」的鬼叫,就在她以為上帝已為她打開大門時,卻突然,頭頂一道銀光閃過,接著,那陣原是不斷將她卷往峭壁的惡風突遭掐斷,滑翔翼帶著她有驚無險地從石面上滑觸而過,她張大了眼睛,向差點撞爛她美麗小臉蛋的石崖saybyebye,深深吐了口氣。
  
  就在奈奈子竊喜地以為是自己的「廢柴威脅論」起了效用時,她才驀然驚覺,那原是被風帶得偏右的滑翔翼,現在變了,變得只能向左且向下了,她心慌意亂地抬高眼,這才覷見滑翔翼上的帆布已遭外力劃破。
  
  原來,這才是這只笨滑翔翼會乖乖轉了方向的原因,但如此一來,她雖避過了撞山的命運,卻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折翼天使」,難以再操控自如了。
  
  「等我命令,往下跳!」
  
  她的上方響起了聲音,奈奈子終於看見那翔飛在她左後上方的伊虎,為了追上她的速度,他的翼翅不斷做著調動。
  
  她突然想通了,美眸瞪著他,她神情不悅。
  
  「是你?是你用飛刀射破了我的滑翔翼?」
  
  「要不……」即使情況危急,伊虎那慣見的無畏笑容依舊邪肆。「妳以為是上帝?」
  
  她咬咬唇,「好吧,我承認你比上帝更加有本事,謝謝,你救我免於撞山,但現在滑翔翼壞了,我怎麼下去?」
  
  天色幾乎全暗,腳底下的海洋由藍轉黑,由上往下看更是怵目驚心。
  
  「照我剛剛說的,等我的指令,跳下去。」他說得不太當回事。
  
  「跳下去?」
  
  她瞪眼往下瞧。
  
  「底下黑漆漆的,方向又摸不准,如果是掉到沙灘石頭上肯定會摔成肉泥,也可能掉到海裡撞上了礁巖、撞上了珊瑚,或是被浪頭打暈、打沉……」
  
  他哼口氣,「妳乾脆說還會撞到鯊魚、撞到美人魚,小可愛,妳只要老實說是因為妳會害怕,那我就不逼妳跳了。」
  
  「我才不怕!」奈奈子用力咬唇,用力瞪他,明知他是故意激她的,卻依舊對著陷阱跳了下去。
  
  「是嗎?那很好!」
  
  伊虎點點頭,沒揭穿她的雙腿正在微顫的事實,他的眼神冷靜地梭巡著海面,腦袋裡正在精確地計算著角度及海流資料。
  
  「小可愛,待會我數到三時,妳就立刻往下跳。」
  
  「然後呢?」她問得有些微愣。
  
  「然後就是上帝的事了。」他回答得漫不經心,「如果妳平日做了不少善事,我想上帝會批准妳再過幾十個女兒節的。」
  
  「那你呢?」
  
  在她能夠會意前,一個滿懷憂心的問句已然脫口而出了。
  
  「怎麼?」他淡淡一笑,目中透著玄思,「妳擔心我?」
  
  「鬼才會擔心你!」
  
  她用單手朝他扮了個鬼臉,強力掩飾著自己的不自在。
  
  但……是的,她擔心他,比擔心自己會不會撞到鯊魚還更甚,但她才不要讓他知道呢,若讓他知道了,肯定會嘲笑她幾天幾夜了。
  
  「既然不擔心那就別多問,有關於我的問題就留給上帝去傷腦筋吧。」他盯著她問:「小可愛,妳一口氣可以憋多久?三分鐘夠嗎?」
  
  「沒算過耶。」她老實回答,澄澈無垢的瞳眸因著這個新問題添了些許心慌。
  
  對喔,她倒忘了,這裡是大海不是游泳池,不是光會游泳及敢高空跳水就能解決問題的。
  
  噬人巨浪,無垠海流,奪命漩渦,一個接一個,都等著想要人命,尤其天色已經黑了。
  
  「算了,沒時間考慮那麼多了,想得愈多妳就愈不敢跳了……」
  
  嗯,他的意思是,這麼眺下去活命的比率和殞命,是一半一半的囉?
  
  繼續向下飄落的奈奈子,雙手開始發軟。
  
  她向來自認膽子不小,但這會兒和大自然的神威比起來,她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
  
  想得愈多會愈不敢跳是真的,要命,她現在好像從頭到腳都在發軟了,他再下快點數到三,她真的會變成膽小鬼了啦!
  
  她抬高頭想催他快喊到三,但正在專心計算著翔飛角度的伊虎卻沒看向她,他盯著底下的海面,眉頭微皺,臉色難得正經,正經得像是個古板的老學究。
  
  不小心覷著他這鮮為外人所見的另一面,奈奈子驀然看傻了眼。
  
  失去了邪笑的伊虎,讓海風吹亂了頭髮的伊虎,翔飛在半空中的伊虎,領結微松、襟口敞開,向來西裝筆挺的斯文模樣蕩然無存,絲質襯衫讓頑皮劣風吹得下襬被拉出,卸去了他平日慣見的從容及完美,卻是……更加真實,也更加帥氣得叫人……心跳加速。
  
  他,是她的未婚夫?是她的未來?
  
  她突然沒來由地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
  
  他,將會伴她走過漫長人生?
  
  她突然沒來由地,口乾舌燥了起來。
  
  「Tiger!」是生死關頭讓她拋盡了所有顧忌的吧,因為她突然再也忍不住了,對著他大聲吼問,企圖蓋過風聲,「你……喜歡我嗎?」
  
  這句驚人的問句終於讓伊虎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
  
  他一臉怪異地審視她。
  
  她的臉兒紅撲撲的,豔似鮮果,是讓風刮的?還是讓自己的問句給窘紅了的?
  
  「妳怎麼會突然想問這個問題?」
  
  他瞇緊眸子,面容雖顯得平靜,但他往昔愛笑的神情,卻已斂下了。
  
  這個問題她若是在兩人相識的前十幾年間,他一定能毫不考慮立即作答,但此時的他,不僅對她,他連對自己,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因為好奇。」奈奈子咬緊唇瓣下許自己退縮。「我想知道你會肯拚了命地三番兩次救我,只是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妻,還是因為……」她的臉頰被風刮得更紅了,「你喜歡我?」
  
  「這個答案重要嗎?」
  
  他調開視線不再看向她。
  
  「Tiger!」她惱嗔的開口,「我想要知道,要不然……」她咬牙賭氣,「我就不跳了。」
  
  他面無表情,無意接受脅迫。
  
  「妳可以不跳,然後摔死了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答案。」他淡然地說,「快到了,待會--」
  
  「不用費神了,我說了不跳就是不跳!」
  
  她孩子氣地抱緊殘了翅的滑翔翼,臉上出現了誓言共圖存亡的倔強。
  
  伊虎瞪著她,向來冷靜的面容難得浮現氣惱,眸中陡然閃現危險的光芒。
  
  他在生氣,非常生氣。
  
  「松鳩奈奈子!別拿自己的生命耍大小姐脾氣。」
  
  「不聽!不聽!」
  
  「我什麼都聽不見!我什麼都聽不見……那天我在姊姊的背上看到黃昏時的紅蜻蜓……」
  
  她不但閉上眼睛,甚至還捂著耳朵唱起兒歌,依舊是那首該死的,她最愛的童謠「紅蜻蜓」。
  
  眼見最佳時刻即將消失,伊虎咬牙變容,變得像頭惡虎,全然失了平日雍容無懼的氣度,臉上泛滿被揉碎了的冷靜。
  
  該死!
  
  他再也不能否認他有弱點了。
  
  他會害怕,他會心慌,他再也不是往日那頭天下無敵「伊家四獸」之一的睿智猛虎了。
  
  他的弱點,正是眼前這個唱著「紅蜻蜓」不肯聽他命令的女孩,他的弱點,就是他寧可自己摔死也無法狠下心,由著她被自己的孩子脾氣給害死。
  
  「夠了!奈奈子!」
  
  「你準備回答了嗎?」她睜開眼睛,不知死活仍是稚氣的挑釁,「還是,想要再聽『紅蜻蜓』?」
  
  「我答應妳……」他咬牙切齒的吐出話,「只要妳跳下去,只要妳沒死,我就告訴妳!」他的讓步,到此為止。
  
  「好!」她爽快點頭,笑得很是得意,「這可是你說的……」
  
  「三!」
  
  他沒讓她再有說話的機會,冰冷冷的,一個「三」字被他咬著牙擠出了俊逸薄唇。
  
  奈奈子扁著嘴想起自己的承諾,終於肯乖乖鬆手閉眼閉息,由著地心引力將她的身子往下扯去。
  
  說不怕是騙人的,但說到非常刺激卻又半點不假。
  
  那感覺有些像是她曾在澳洲玩過的高空彈跳,不同的是,玩高空彈跳時,她身上有著彈力保護鋼索,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拉上去,她知道那只是一個遊戲,但這會兒的,卻絕對不是遊戲。
  
  她將面臨的,是真正的生死存亡關鍵。
  
  在可以感受到海洋氣流時她雙手環緊,縮著身子像只小蝦米,她閉緊眼睛,強捺著似要奪出胸口的心臟,下一瞬,卷高了的浪頭像是擺了筵席的好客主人,一個撲高將她兜頭捲進了海裡。
  
  雖然那狀似要讓人滅頂的浪頭非常非常的駭人,卻沒能嚇到她,她不能死,他說了,只要她跳下去,只要她沒死,他就會告訴她了……
  
  而莫名其妙地,那個答案對她,似乎愈來愈重要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9:05

第五章

  海,有著雙重性格。
  
  白晝時,它熱力滿滿,開心地款待著每個到它懷裡作客的生物;當夜降臨,日光抽盡,它也變了臉,變容之快,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波地一聲,奈奈子直直墜入海裡。
  
  伊虎算得很准,她沒撞到礁巖也沒撞到美人魚,但即使只是海水,那驟降的溫度依舊讓她險些心跳停止,且感受到那沉重的水壓幾乎要使人滅頂,但她並沒孤獨太久,一個緊隨而至的溫熱軀體,很快地就在無垠的海裡尋著了她,將她密密護在懷中,一塊往上蹬遊上去。
  
  她在他懷中嗅著了純然男性的氣息,一股讓她可以安心的氣息,相信他會像將她由薔薇城堡中安然帶出一樣地將她帶離任何險境,所以她硬是耍賴撒嬌地將自個兒的重量全交給他,連掙動都懶。
  
  沒多久,海面上,破水而出一對濕漉漉的俊男美女,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火光蔽天,奈奈子定睛一看,才看清那造成火光蔽天的來源是兩人的滑翔翼,她雙臂掛在伊虎的頸項上,貪戀著玩耍的美眸裡,竟是一絲絲的擔憂也沒有。
  
  是呀!有個本事十足的未婚夫,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她偎黏在他懷裡,那讓烈焰輝映得嬌豔的瞳眸,更形澄澈動人。
  
  「是你幹的好事?」她側眸好奇的問。
  
  伊虎點頭,同她一樣將目光鎖往火焰沖天之處,「妳還有其它更好的,可以讓別人發現我們所在地的辦法嗎?」
  
  她笑著皺皺鼻偎靠在他懷裡,很稚氣的撒嬌動作。「所以,我們還是得等待救援,而不是你要馱著我遊回岸上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卻發現他的視線,很難從她那常有細微可愛動作的小臉上稍移開來。
  
  「小可愛,天色已黑,只要一個方向誤判,我們很可能會直接遊回臺灣或是日本。」
  
  奈奈子偏著螓首笑得微顫了身子,喜歡他總能在任何時候依舊保持著幽默感。
  
  她喜歡他面對難關時的幽默,更喜歡他專心解題時的沉靜。
  
  糟糕!
  
  她的美目裡閃過了一絲遺憾,她好像愈來愈喜歡他了,也愈來愈不再去妄想要贏過他而解除這個婚約了,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只想贏得他的人,只想贏得他的心。
  
  這個念頭讓她終於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別故意打混,援兵來不來是一回事,你在跳下前答應要回答我的事呢?」
  
  伊虎低頭睞著她佈滿挑釁、映著火光的一對豔瞳。
  
  面無表情感覺著她因為害怕沉沒而用雙臂勾緊他、雙腿環繞在他腰上的姿勢,這個懶丫頭,若非他水性強,一人足以撐浮住兩人,否則兩人早成了海中亡魂,而她,卻還沒忘了她該死的問題?
  
  「反正妳都已經跳下來了,我也已經無所謂了。」他淡淡哼氣,毫不掩飾想耍賴的意圖。「妳想唱『紅蜻蜓』就唱吧。」
  
  「你--」她恨恨咬牙,嗔惱地用一隻小拳頭拚命捶他胸口,「你怎麼可以騙人呢?」
  
  「為什麼不可以?」
  
  他笑得更邪肆了,擺明著對她的惱火不痛不癢。
  
  「那叫哄妳不叫騙妳,哄妳是為了救妳一命,妳根本沒吃虧,去問妳多桑,去問問全世界的人,我的作法有沒有錯?那天我在姊姊的背上看到黃昏時的紅蜻蜓。我們拿著小籃子,摘著山中田裡的桑果,彷佛作夢一般。姊姊十五歲出嫁了,自此就失去了聯繫,黃昏時的紅蜻蜓,休憩在竹竿的末梢……」
  
  無視於她氣爆了的臉色,他竟然還用怪腔怪調的童音,學起她平日唱童謠時的稚氣模樣。
  
  「不許唱!不許唱!我哪有唱那麼難聽……」
  
  一手捂著他嘴,一手掩住自己耳朵,奈奈子氣得發出尖叫,而伊虎卻還在那兒紅蜻蜓地沒完沒了。
  
  「Tiger!」
  
  嗔惱滿滿的奈奈子不掩耳也不捂嘴了,她將一雙小手握成拳頭抵在他胸前認真大喊。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紅蜻蜓」硬生生地斷了音,伊虎瞇冷瞳,一臉古怪地瞪著在他懷中告白的女孩。
  
  她不管他唱不唱歌,臉色古不古怪,他不說就由她來說。!她嘰哩呱啦用著日文夾帶著中文告白,數也數不清自己究竟說了幾個喜歡。
  
  「我真的好喜歡你!我想當你的未婚妻,想當你的妻子,想為你生一堆孩子,想到老的時候都還能聽你為我唱『紅蜻蜓』……」
  
  伊虎皺緊了濃眉。
  
  冰冷的瞳中卻有種叫做自製的東西,正在迅速瓦解,他依舊沒向她告白,卻也沒讓她把話說完,他只是將她握緊了的小拳往上攀往他的頸項,好讓他可以低頭恣意吻她,恣意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奈奈子瞪大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在做什麼。
  
  他沒說喜歡她,只是他吻了她,這個,就是回答嗎?
  
  這個,才是她最最鍾愛的女兒節禮吧!
  
  屬於她和他的……初吻!
  
  甜蜜一笑,奈奈子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用手纏緊著伊虎的頸項,感受到他加強著舌尖蠻意的虛索,浸在海水中的嬌軀輕輕抖顫起來。
  
  她半瞇的眸子裡交織著喜悅、驚恐和初次被引誘的迷醉,而他,卻無意多想,無意多看,無意分神,只是順應本能,用力地吸吮、霸氣地愛撫……
  
  他們吻得意亂情迷,吻得狂肆熱情。
  
  對於緩緩接近的快艇馬達聲及聲聲「Tiger」的呼喚聽若末聞,更對於他們彷佛正在緩緩下沉中的劣境,毫無所覺。
  
  ***
  
  吻得難解難分的奈奈子和伊虎,被Tony等人分別拉上了小艇。
  
  即使一身狼狽,即使身上寒冷,但奈奈子臉上卻毫不遮掩過了個快樂女兒節的表情,兩人身上分別披著一條漫著香氣的白色大浴巾,偌大的浴巾雖能將她從頭到腳包得緊緊的,但她還是蹦蹦跳跳地硬是鑽進了正在和Tony說話的伊虎懷裡。
  
  對她像貓兒討寵似地黏上身的舉動,伊虎無聲挑眉縱容著她,只是將視線調回,他面無表情繼續和Tony討論著滑翔翼的善後問題,雖沒理會她,但那只環著她的大掌卻自然而然地,用長指插滑進她濕漉漉的髮絲裡,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撥刷著,像是怕她感冒似地為她將濕發弄幹。
  
  雖然在人前時他沒了方才獨處的狂肆熱情,彷佛又變回了那凡事無所謂的男子,但她還是能從他的指尖,感受出他對她的不一樣。
  
  她瞇瞇笑眼、皺皺俏鼻縮在他懷裡,感動滿滿。
  
  打小起,她就是讓人護在掌心裡長大的,原還以為自己早對這種受寵的感覺免疫了,但這會兒她才知道,那種來自於情人間的寵溺,根本是全然不同的。
  
  她賴在他懷裡,著迷地睇著他和人說話時薄唇的開合及喉結上下的迷人滑動。
  
  她在他胸口聽見了平穩的心跳聲,感受著他的長指,溫柔穿梭在她的髮絲間,月色暈暈,水波蕩蕩,她輕歎了口氣,視線收回,弓起膝頭,她將臉兒枕在臂上偎在他懷裡,她突然覺得,這一生,當是再無所求了。
  
  心情放鬆,沒多久她便在他懷裡熟睡了。
  
  ***
  
  一覺睡醒,天還是黑的,奈奈子在大床上坐起,皺皺眉環顧著全然陌生的大房間,這裡並不是她住的飯店。
  
  跳下大床,她困惑地跑到窗前拉開窗簾。
  
  沒有威基基燈火璀璨的夜景,也沒有喧鬧的樂隊音響,窗外是一座安靜泳池,以及一排圍牆似的高大椰林。
  
  「所以……」她自言自語,想起了他曾形容過的莊園。「這裡就是他在考艾島上的住屋?」
  
  當她住在飯店時,就曾提過想去參觀他在考艾島上的莊園,他卻只是淡笑地帶過話題,這會兒他帶她來,是因為太晚了投宿不便?還是,他終於願意承認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今非昔比?
  
  奈奈子回憶起海上的熱吻,不由得面紅耳赤。
  
  夜裡外頭太黑,她在窗旁無法看得太遠,只好踱回大床,直至此時她才驚覺身上薄如蟬翼的睡衣。
  
  是他……幫她換的嗎?
  
  還是他叫女傭換的?如果沒記錯,他曾提過在這屋裡,他雇請了不少當地住民當僕傭的。
  
  紅了紅臉,奈奈子暗罵自己離譜,莫怪會被他喊作小睡豬,否則,又怎會連被人洗了澡、換了衣裳都不知道呢?
  
  不過,另一個念頭閃過,為什麼他這裡會有女人的衣服?而且,還是那麼性感兼暴露?她不悅地咬緊唇瓣走進更衣室,拉開櫃門,惱恨更甚,因為她發現了滿滿一屋子的女性衣物。
  
  別說多款性感睡衣了,連洋裝、套裝、騎裝、馬甲、襯裡、高跟鞋等,樣樣都不缺。
  
  用力甩上櫃門,奈奈子氣得想殺人。
  
  知道他到處養有女人是一回事,但親眼所見卻還是讓她受了傷,尤其,在她確定了自己有多麼喜歡他的時候。
  
  惱恨之餘,她不但脫下睡衣,還將那件睡衣撕成條狀,至於櫃裡的,不怕,明天她會去跟女傭借剪刀。
  
  身上沒衣服穿她也不擔心,順手撈起床上的白床單,圍了兩圈在胸口打個結,就成了她的臨時衣裳。
  
  跳上床,她將枕頭當成了伊虎,狠狠地又捶又踹,末了還撕破了枕套,弄出了漫天飛舞的白羽毛,羽毛飛滿天還害她打了幾個噴嚏。
  
  不行!
  
  她環胸告訴自己冷靜,怎能讓自己在這裡生氣而由著他繼續呼呼大睡呢?既然她睡不著,那他就別想給她睡!
  
  她再度下床,動手開門,踏進走道後分不清楚東南西北,走道兩邊的房間,看來大同小異,管他的,一間一間闖,總會逮到罪魁禍首。
  
  她開了幾間空房間和一間看來像是主臥房,床上卻空空蕩蕩的大房間,房裡有伊虎的衣物,有他獨特的氣味,床上卻不見人影。
  
  「該死!」她暗暗咬牙,活像是即將逮到丈夫偷腥的妻子,「這麼聰明?知道我會來這裡興師問罪?」
  
  踏出房後她瞇緊眼巡了一圈,二樓的房間都讓她探過了,這傢伙八成是躲在樓下。
  
  剛下了樓梯她就發現左側一間房,門底輕洩而出的微光了。
  
  房裡有光就代表著有人,是他嗎?
  
  沒再多想她躡手躡腳潛近門邊,偷偷開了條縫,賊兒似地伏身爬進,有關於此事一點也不難,畢竟,她曾經立志要當私家偵探的,雖然,她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將這捉姦的本事用在自己未婚夫身上。
  
  房裡很暗,燈沒開。
  
  那微光,是投影機將畫面投映在白色牆上所發出的,細微聲響,則是影片映轉時的機器聲,配音是現場收的音,有著細細雜音。
  
  房裡昏暗,有著嗆人的煙味及濃濃的酒氣,而那將身子斜臥在牛皮大辦公椅裡,一雙長腿慵懶交迭在擱腳幾上,手持著高腳酒杯,瞇著雙瞳的男子,正是她的未婚夫。
  
  其實在賊兒爬進門時伊虎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只是瞇著眼,不動聲色等著偷兒自己原形畢露。
  
  奈奈子還來不及看清楚螢幕上的畫面,她才剛爬起身,就和那對在夜裡顯得更為深邃冰漠的深眸對上了。
  
  大眼瞪小眼,奈奈子瞇緊眸子,這傢伙,竟敢如此有恃無恐像瞧著小賊似地瞧著她?
  
  也不看看是誰做了壞事,先是弄了一屋子的女人衣服,又是半夜三更不睡覺,偷爬起來看他老情人的帶子?
  
  真是可惡至極!
  
  「你很過分耶!」
  
  她率先發飆,用手怒指著牆上螢幕。
  
  「半夜三更不睡覺,念念不忘著這種……這種淫騷狐媚、不知檢點、沒有節操的……的……」
  
  奈奈子的「女人」沒能再擠出口,因為她剛好側過眸,和螢幕上的人兒對上了眼睛。
  
  嗯,看來她有點麻煩了!
  
  什麼淫騷狐媚,什麼不知檢點都用不上了,螢幕上,是一個可愛得要命的小女孩,年約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而且很抱歉,那個小女孩正是她自己,松鳩奈奈子。
  
  她震驚不語,伊虎則是淡淡邪笑地將酒杯抵在俊魅唇下,晃了幾下淺淺品嘗。
  
  「很好!小可愛……」
  
  他上下打量著她僅用床單包裹著的豐腴玲瓏身段,笑得邪俊。
  
  「這會兒我總算知道了妳對於自己的評價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9:23

第六章
  
  「呃……嗯,呃……嗯……那個……那個……」
  
  不想再繼續結巴,奈奈子索性沉下臉色,來個惡人先告狀。
  
  「為什麼我睡的那問房間裡,有一大櫥子的女人衣裳?」
  
  伊虎聳肩,酒杯輕晃,笑得邪肆而俊魅。
  
  「小可愛,怎麼?不滿意嗎?那裡所有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為我的未婚妻,也就是妳所準備的,不論妳婚後住在哪裡,想來總是會偶爾來探視老公,我可不希望到時候,妳將被迫……」
  
  他淡淡上下掃視著她包裹著床單,雖是披頭散髮卻又顯得格外誘人的模樣。
  
  「用這身打扮接待賓客。」
  
  「你想唬弄誰呀?」她扁扁嘴表示不信,她可沒那麼笨呢,三言兩語便被打發。
  
  「去試試裡頭的鞋,看穿不穿得下,看是不是妳慣穿的牌子,還有……」
  
  他深邃的眸子隔著酒杯,直睞著她那一臉吃醋的表情,被她逗笑了。
  
  「那些bra和衣裳,去瞧瞧是不是妳的size?此外,小可愛,衣服上的吊牌都還沒拆呢,妳這丫頭不會真笨到衣服有沒有被人穿過,都分不出來吧?」
  
  奈奈子再度啞口無言了,緋紅著頰,她用小手將身上床單又多揪出了個結。
  
  嗯嗯,聽來,好像是她還沒把事情弄清楚就亂吃飛醋了……她挺起胸,不慣處於劣勢太久。
  
  這也不能全怪她呀,誰讓他過去有那麼多輝煌的紀錄?
  
  「真好玩,你是什麼時候拍了這些帶子的?」
  
  她趕緊將注意力,轉到了還在播放帶子的螢幕上。
  
  這些帶子是在她幾歲時拍的呀?那套豆綠色的小和服,好像是十二歲時她最愛穿的吧?
  
  湊上前打量,她同時發現了一整排的影帶,上頭全寫了奈奈子,按年齡排放,從十歲起,十一、十二……一直到她現在的年歲為止。
  
  「我請了私家偵探,取得了妳多桑的同意,從遠處用長鏡頭拍攝的。」
  
  「你偷拍我?」
  
  面容雖未改,但她早已忍不住心裡一陣陣泛起了甜蜜。
  
  她伸出長指,一路滑行在排列整齊的影帶上,感覺上像是重新走過了一遍曾有的歲月。
  
  她側首想了想,看著他,「莫非這又是你的完美人生計畫?」
  
  他聳肩淡笑,眸底看不出絲毫情緒。
  
  「也許是想在將來妳老了時,當妳的女兒節禮。」
  
  奈奈子再也憋不住了,甜笑綻起。好吧,她不能不承認自己真是太小孩子氣了,還有,屆時她一定會愛透了這個女兒節禮的。
  
  釋懷之後她恢復了淘氣表情,拉高身上床單別絆到自己,她跳至他身上,也不管擠不擠得下,硬是和他一塊擠進那張辦公椅裡,再笑嘻嘻地伸手搶過他手上的酒杯,一口飲盡。
  
  「好苦!」
  
  她皺起可愛的小臉,伸長了舌,像是狗兒一樣地吐氣,還沒忘了用手搧風。
  
  「笨丫頭,酒不是這麼喝的。」
  
  伊虎接過她手上的空酒杯,看也不看徑往一旁扔掉,酒杯匡啷落在長毛地毯上,沒破,卻已半倒。
  
  他無暇探看酒杯,因為他的眼神早已全讓眼前這小小可人兒給徹底擄盡。
  
  裹著白色床單的奈奈子,香肩裸露,優美的頸部線條、纖巧的下巴、白嫩無瑕的肩頭,再加上她那被薄酒染紅了的雙頰,誘人的唇瓣,豔紅的丁香小舌,蘊滿靈氣的雙瞳,都讓他再也分不出心思給其它。
  
  他看著她,眸光更加深邃,只是那深如黑潭的眸底,隱約透出了一股強烈的欲望,一股獸性的原始本能,他全力壓抑,甚至還壓抑到了額角冒汗,但她仍是甜笑依舊,渾然不覺。
  
  「既然酒這麼苦,」她不懂,問他,「為什麼還有人要喝?」
  
  「小可愛!」伊虎借著拂亂她頭髮的寵溺動作,企圖將注意力從身上某些僵硬的部位轉移。「天底下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說不對就能不要了的,喝酒,有時只是圖它的一時麻醉逃避,也或許,只是想借機弄清楚一些平時想不通的事情。」
  
  「你?」
  
  奈奈子像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舉臂撐起身子,目光梭巡著他的臉,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你那麼那麼聰明,什麼都辦得到,又怎麼可能會有想不通的事情?嘿,說來聽聽,到底是什麼事情想不通的?」她單手支頤好奇撐在他胸膛,「和我有關的嗎?」
  
  「妳說呢?」他玩著她的發梢,慣用反問的方肯,回答她的問題。
  
  「肯定和我沒關的!」
  
  她皺皺鼻子,一副胸有成竹樣。
  
  「我多桑常說呀,我的心思是個透明的壺,裡頭裝著清酒,搖個三兩下就能瞧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我就在你身邊呀,如果你有不懂的就該來問我,又何必一邊喝酒一邊胡思亂想?」
  
  「妳說得對……」他將頭降低,緊抵著她的額心,綿綿歎氣。「妳就在我身邊,我若不懂就該直接問妳,又何必……何必……噢!老天!小可愛……我真的不知道該拿妳怎麼辦才好!妳為什麼不能醜一點?壞一點?虛偽一點?惹人討厭一點?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妳要是妳……」
  
  他的話讓奈奈子一頭霧水,最後她的結論是,他一定是醉了,醉得糊塗了。
  
  他的話還沒完,但那將唇降在她唇畔的動作,主動結束了聲音。
  
  他溫熱的呼吸拂在她唇邊,挑逗著她所有最最細微的感官神經,他探出熱舌輕輕舔舐起她的唇,細細描繪,任何地方都不放,像一頭猛虎,品嘗牠的前菜。
  
  奈奈子先是微愕,之後紅了臉,成了心滿意足的微醺。
  
  她喜歡他,喜歡得超出了任何想像能力。
  
  他有煩惱,他有困擾,那麼為他解憂就是她這為人未婚妻者當盡的責任了,不管他要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抗拒,打從九歲起,她不就已經註定了,要成為一頭猛虎的女人嗎?
  
  她甜笑地對他的動作予以熱情反應,她將小手掛在他的頸項上,將柔軟香馥的身軀,柔柔地交進了他懷裡。
  
  伊虎一邊歎氣,一邊加深了這個吻,大掌沒閑下,他用力一扯,霎時她身上的床單,如冬日降雪,撒了一地盈白。
  
  下一瞬,她暈眩地聽到乒乒乓乓,雜物落地的聲響。
  
  只見他將書桌上的東西全部掃清,將她蠻橫地扔上了桌子,用嘴用手,在她淨白柔美的身軀上,烙下了無數專屬於他的印記。
  
  接著伊虎用身體壓住她,結實的大腿擠進了她柔軟腿間,一場禁忌遊戲眼看即將上演,卻在此時,一陣童稚嗓音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咬緊牙根,殷紅著眼瞳轉頭,看見螢幕上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正在唱著心愛童謠。
  
  那天我在姊姊的背上看到黃昏時的紅蜻蜓……
  
  一股狼狽狠狠席捲向他,如果他還沒決定要讓她鎖住一輩子,那麼,他就沒有權利碰她!
  
  聲音持續,動作停頓,他面無表情地彎身從地上拾起床單拋給她,沒有一句解釋,他只是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
  
  他留下了她,愕然躺在桌上,豔紅唇瓣腫脹,嬌胴雖披著床單,卻還是掩不住奈奈子那一身被他愛過了的鮮紅印子。
  
  ***
  
  陰霾。
  
  奈奈子歎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在落地窗上滑動,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
  
  Tiger……Tiger……Tiger……Tiger……
  
  這個英文單字已快讓她在玻璃上,給刻出了紋路。
  
  陰霾,無關於天氣。
  
  陰霾,是她的心情。
  
  她來夏威夷一個多月了,還沒遇過一個雨天,可天晴,無助於她的心情,來自於伊虎的一舉一動,才是影響她心情好壞的原因,這其間她曾和日本的家人通過幾次電話,卻一點點也沒有想回家的念頭。
  
  她只想待在,一個他存在的地方。
  
  她只想嗅聞,有他呼吸過的空氣。
  
  自從書房裡的擦槍走火後,伊虎變得很忙、很忙,忙得有些無法想像。
  
  剛開始時,他總推說有重大研究得埋首在實驗室裡不能回家,她嚷著要跟,卻被他冷淡拒絕,他說他不想要一個不懂事,只會黏人的小未婚妻。
  
  要她學懂事?
  
  好,她咬咬牙忍下。
  
  她乖乖地每天到廚房裡陪著廚娘Cici學做他愛吃的菜,學調他愛喝的酒,
  
  甚至,還去買了一堆機械原理的原文書,試著想在兩人下次見面時讓他知道,她也可以變得非常非常懂事的。
  
  她甚至發揮不恥下問的精神,上街請教那些阻街女郎,想瞭解一下她們的實戰經驗,她不懂,為什麼她的未婚夫會突然對她失了胃口,而明明他們曾經相處得那麼快樂而融洽。
  
  曾經,他的眼睛、他的身軀,都為她燃熾著強烈的欲火,她雖然單純卻不至於無知,不會錯看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那種強烈渴慕的眼神,她對他的愛,不可能只是單行道的。
  
  偏偏一天兩天過去了,他不但沒再回家,連通電話都沒有,若非她今天一邊在落地窗上寫字,一邊豎直了耳朵,恰好聽到管家在電話裡低喊主子,她還不知道他打了電話來。
  
  二話不說,她激動地搶過管家手裡的話筒。
  
  「喂喂!是Tiger嗎?」她興奮得連聲音都微微起了顫抖。
  
  電話那頭半天不出聲,但她卻能強烈地感覺到是他,只有他,才能連聲音都不出,就能給人一股沉沉壓力的。
  
  「你別不說話……」她感到委屈地啞了嗓音,顯得可憐兮兮的,「你在哪裡?我好想你。」
  
  好半晌後,話筒裡終於出現了伊虎的聲音,卻是淡漠而遙遠的聲音。
  
  「我在香港。」
  
  「香港?!」她忍不住嘟嘴抗議,「好遠,你在那邊做什麼?」
  
  「辦事。」他簡單回答,甚至無意掩飾語氣中的不耐煩。
  
  「辦什麼事?」她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不懂事,但還是無法掩去語氣中的酸意,「女人的事嗎?」
  
  伊虎沉默了好一會兒,在她的催促下才緩緩再度啟口。
  
  「奈奈子,妳一定要這麼不懂事嗎?」
  
  奈奈子?
  
  不是小可愛?也不是親愛的?
  
  如此一來,她就更加斷定他去香港,是為了別的女人。
  
  「你口口聲聲要我懂事……」她隔著電話終於發火了。「但我不懂的是,你成天說忙沒空理我,那為什麼又有時間千裡迢迢去伺候別的女人?」
  
  「奈奈子!」
  
  是因為隔著線路嗎?為什麼他的聲音如此冰冷?
  
  「誰告訴妳,我到香港是為了伺候別的女人?」
  
  「不用別人告訴我!」她在電話這頭用力跺腳,咬牙切齒,「你對我不聞不問,你對我愛理不理,你對我冷冷淡淡,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知道自己在鬧小孩子脾氣,但那是因為她愛他,他又整天不在她身邊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呀。
  
  她撒潑、她發蠻,但只要他一句甜言蜜語就能輕易將她安撫住,而在以往,他不是最會對女人做這種事的嗎?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再費心安撫她的情緒了呢?
  
  在她已向他告白說她「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他之後,他反而不再珍惜她這個小未婚妻了嗎?
  
  她的眼裡起了水霧。
  
  他只要再多一句「要她懂事」,她一定會哭出聲,可如果他說的是「親愛的,妳想太多了!」那麼,她就會破涕為笑,轉怒為喜,輕而易舉忘了他這陣子的疏遠,而原諒他了。
  
  但他說的卻是……
  
  「如果妳非要如此認定,我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那就是默認了的意思。
  
  奈奈子怒火更熾,她想狂吼、想砸爛所有的東西,但她想到了電話那頭的他,她不能發火,她不能沒有他,他在那麼遠的地方,她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更推進別的女人懷裡。
  
  她是他的未婚妻,她比別的女人有著更名正言順的地位,他年年送她女兒節禮,他是在乎著她的,他甚至為了她出生入死,救了她的命,她告訴自己,她和那些不相干的女人是不同的,絕對不同的。
  
  「Tiger,對不起……」
  
  她一邊強迫自己低聲下氣道歉,一邊用力抹淚,並擠出開朗的聲音,她不能讓他知道她哭了,他不會喜歡他的女人是個弱者的,她是老虎的女人,她必須謹記。
  
  「我知道我太孩子氣了,我不生氣了,只要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能回來陪我?」
  
  伊虎在電話那頭半天沒出聲音。
  
  他那麼聰明,一定知道她哭了,但他不但沒試圖安撫,甚至也不願給她一個安撫的承諾,他只是淡淡地丟了一句。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乾脆直接說他不想回來,不想再見到她算了。
  
  他為什要這麼對她?為什麼?
  
  那個在香港的女人,真的對他有這麼重要?
  
  他喝悶酒是為了她?
  
  那天後來他不肯再繼續碰她,也是為了她?
  
  「你再不回來……」
  
  奈奈子讓自己的想像力,轟地一聲燃高了火氣。
  
  有必要嗎?曾幾何時,在感情的世界裡她竟淪落卑微至此?她的驕傲呢?她的自尊呢?
  
  「那我就要回日本去了。」她用著夾帶威脅的語氣說。
  
  伊虎聽見她的話,卻只是再度沉默。
  
  半晌之後他終於肯開口了,在她以為他會因為她的離去而緊張、而慌亂之際,他卻只是很平靜地說了。
  
  「回去吧,妳確實是應該回去了,這裡不是妳的家,妳早就該回去了。」
  
  就像被幾桶冰水同時灌頂,冰澈人心!
  
  緊捉著話筒的奈奈子全身僵硬,手冷、腳冷、血冷、心冷,她彷佛化身成了一座冰雕像。
  
  她不敢相信,如此無情的話,是出自於她深愛的男人口裡。
  
  「Tiger!你到底……」
  
  她的話沒機會問完,話筒裡已傳出喀啦一聲斷了線的聲音。
  
  她連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的話都還來不及問,他就收線了。
  
  一片死寂,就像她的心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0:59:47

 第七章
  
  從伊虎收線的那一剎那起,奈奈子就開始了猶如行屍走肉的日子。
  
  她喚來老管家,只扔了一句她要回家了,隨即,就見老管家快手快腳幫她備妥一切,看得出來,他的主子早已通知了他將瑣事打理好,只等她自己開口說要回去了。
  
  在這老僕眼裡,她是什麼?
  
  一塊黏著不放的牛皮糖?
  
  但無論別人是怎麼想的她都已經無所謂了,她的心,累了,倦了,麻木了。
  
  在離去前,她面無表情拉開了衣櫃,將那滿櫃子的昂貴衣物,連同所有配件全部剪爛。
  
  他騙人!
  
  說所有東西都是為她準備的,但他現在卻改了口,說這裡不是她的家?
  
  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永恆不變的誓言?
  
  反正他有的是錢,隨時想買整櫃的衣服哄人開心都很容易,就讓他再去揮霍給希罕他的女人吧,至於她,夠了,真的夠了。
  
  除了衣服,她還到他書房裡,將所有關於她的錄影帶,全抱到院子裡,澆上汽油,點燃了火苗。
  
  火勢熊熊,似可以燒盡一切,包括那所有不當有的情緒,她彷佛可以聽見帶子裡的小小奈奈子,因著火焚而發出的哭號。
  
  活該!誰讓她識人不清,愛錯了不該愛上的男子。
  
  在一切處理完畢她準備定人時,有位理容師匆匆趕來,手腳俐落地替她修剪長髮,甚至聯手指甲和腳趾甲都沒能放過,老管家說,這是他家主子特意交代的。
  
  這是什麼意思?
  
  奈奈子冷冷想著,是怕她帶走此地的福氣,還是怕她回到日本時,因著面容憔悴而讓人看出她在這裡飽受欺陵?
  
  可無論原因為何,她都不想知道了。
  
  飛機騰空,奈奈子全身縮進椅子裡。
  
  她閉上眼睛,連看一眼窗外景物的勇氣都沒有,因為這裡的一切,包括空氣,都會讓她想起一個應該忘記的男人。
  
  她向空中小姐要了毯子,全身縮進藍色毯子底無聲哭泣,哀悼著她那甫萌芽便夭折的愛情。
  
  ***
  
  所有認識伊虎的人,都很難從他的表情窺出他的想法,即使是親如手足的兄弟。
  
  像這會兒,剛由與黑寺風的惡鬥中撿回一條命的伊家老四伊豹,終於心情轉好地為伊虎和他心愛的女子做著介紹。
  
  「伊莎貝爾,我二哥伊虎,『伊家四獸』裡的○○七,此外……」他攬著伊莎貝爾笑虧著老哥,「他還是我們伊家男人裡的完美情聖代表。」
  
  「完情聖代表?」
  
  秀氣的伊莎貝爾偏著螓首好奇打量,怎麼看都覺得她這未來二伯和她的豹一樣,是個慣於遊戲人間的情場浪子,實在很難將此等稱號與那正俊魅微笑的男子畫上等號。
  
  「是呀!」伊豹笑嘻嘻的說,「打對方九歲起就認定了她,一等就是十三年,怎麼,二哥,我那完美二嫂今年應該夠大了,要不要和老弟我的婚事,一塊辦辦?」
  
  伊虎瞇眸掃視眼前那摟得像麻花似的小情侶,淡淡一哂。
  
  「小豹,你果然凡事都比人快手快腳,原是整天打野戰、穿舊鞋過日子的,這會兒說收心就收心?」
  
  「那當然!」
  
  伊豹嘻皮笑臉,低頭順勢在懷中佳人臉上偷了個香,伊莎貝爾沒能閃過,又羞又惱只能小小捶了他一下,他依舊眉開眼笑一臉得逞了的表情。
  
  「現在就等這位同學點頭就範了,愛情呀,來得兇猛,即使是矯健如豹子也會瞬間遭到滅頂。」
  
  伊虎也陪著笑了,深邃的眸子卻不見笑意。
  
  「既知會滅頂你還有膽踏進去?」
  
  「不踏進去又怎知個中滋味?愛上一個人,本就已經是一場義無反顧的命運大挑戰了。」
  
  「什麼時候開始……」伊虎笑得輕鬆,「豹子竟比老虎還要勇敢?」
  
  「因為呀--」伊豹拉長了尾音,「愛情,會讓人勇氣倍增。」
  
  是嗎?伊虎沒再作聲了。
  
  那為什麼他的愛情,卻只是讓他感到膽怯?
  
  他垂眸睇著腳下燈火璀璨的香港夜景,惦念起那對比這夜景還要燦爛百倍的澄澈眼眸。
  
  他羨慕小豹,雖然在外表上他和小弟同樣樂觀,但骨子裡,他比較像是個悲觀主義者,雖然經過幾年了,但他還是沒能忘懷當日大哥被迫在妻子與責任間做出選擇,大哥那隱藏在眸底的痛苦。
  
  人人都說伊家之龍是沒有心的,但那只是因為他們眼拙,看不出罷了。
  
  大哥和他是同類人,痛苦的感受只會深埋在心底、在骨裡,不願讓人覷出他們也有軟弱的時候,不同的是,他慣於用玩世不恭、無所謂的態度來虛應,大哥卻不一樣,他只會安靜,狀似無情無心的安靜。
  
  在幫中地位僅次於父親的大哥,一邊是妻子,一邊是責任,他能夠怎麼選?又該怎麼選?
  
  人要無心,才容易存活,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無心之人自當無愛,無愛,凡事優遊自在。
  
  所以,他寧可濫施博愛,寧可以選擇個他不愛的妻子,也絕不容許那種會深深糾葛的情愛,像癌細胞一樣地侵入他的生命,毀了他的冷靜。
  
  而這,才是那完美人生計畫的真諦。
  
  卻偏偏,奈奈子毀了他的計畫。
  
  他愛上了她,深切入骨!
  
  他瞇緊眸,面無表情,想像不出若有一天,有人挾著奈奈子逼他作出決定,他會怎麼做?
  
  他會瘋的!
  
  伊虎冷冷地做了結論。
  
  ***
  
  經過協調,伊豹答應給依莎貝爾一段緩衝及適應獨立的時間。
  
  他放了手,由著伊莎貝爾獨自回英國和她的父母做爭取,告訴他們她愛上了一頭豹子,且遲早會嫁給他的事實,而伊豹,回臺灣處理他手上尚未辦完的正事。
  
  至於伊虎,他哪兒都沒去,他留在香港,因為他知道,在亞洲這裡,他尚有事未收尾。
  
  他留在香港卻沒閑下。
  
  正逢社交旺季,「伊家四獸」又是名滿東方世界的響噹噹人物,他陸續收到了幾張時尚名流晚會的邀請帖,那種專供有錢人顯示財力的場合,每張帖子都是主辦單位派人親自上門鞠躬,虎爺長、虎爺短地邀他出席的,其中,甚至還包括了那因和伊豹結下樑子而遭他惡整過的黑寺風。
  
  說不惱「伊家四獸」是騙人的,但「識時務者為俊傑」終歸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幾經權衡之下,黑寺風還是跟著那些鞠躬哈腰的傢伙一樣,笑吟吟找上了門。
  
  對於所有邀約,伊虎一概微笑收帖。
  
  接下來的日子,他夜夜笙歌,經常被刊登在時尚雜誌彩色內頁,他俊美帥氣,他一擲千金,他瀟灑不羈,他手臂上總挽著不同的富家千金或名模紅星,他老被狗仔隊拍到跟不同的女人進出賓館,一群女人都搶著在鏡頭前承認和他有過一腿,想借機炒熟知名度的企圖恁地明顯。
  
  他在鏡頭下微笑,卻從不曾費神去解釋或澄清,他不斷微笑也不斷上報,直到他的手機來電顯示上,出現了一個他熟悉極了的名字。
  
  他接了電話,並點頭同意對方要求他立刻過去一趟的要求。
  
  他闔上手機閉眼籲氣,直至此時才發覺他的嘴角酸痛難言。
  
  原來呵!
  
  他想,微笑,竟會累人至斯?!
  
  ***
  
  日本九州熊本松鳩祖邸
  
  身著日本傳統服袍,盤腿踞坐,雙臂環胸的松鳩武藏瞇緊惡眸,睞著眼前的未來女婿。
  
  他從未對人看走眼過,這孩子又是他看了十幾年的,這會兒要他承認自己看走了眼,他實在辦不到。
  
  輕咳了咳,松鳩武藏瞇眼啟嗓。
  
  「虎,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要你過來吧?」
  
  伊虎點頭,「大致有數。」
  
  「有數?」
  
  松鳩武藏被眼前小子的平靜惹毛了火氣,他朝伊虎砸去一本雜誌,彩色頁上,正是伊虎和某個選美佳麗在派對裡,旁若無人熱吻的畫面,他的手,甚至還探進對方衣裡。
  
  「你不覺得該對這些『垃圾』稍微做點解釋?」
  
  「解釋?」伊虎笑容不變,「社長,這麼多年來這種垃圾早已數不勝數,怎麼這會兒你竟會要求起我的解釋?」
  
  「那是因為……」松鳩武藏倏地起身,高大的身軀散發著駭人的氣勢。「之前奈奈子還小,那是因為她不曾跟你單獨出遊,對你死心塌地,那是因為之前的你很明顯玩得尚有忌憚,而現在,你根本是故意玩得天下皆知!」
  
  還有一點,這小子竟然喊他「社長」?
  
  該死!這小子果真欠修理,在以往,他是跟著奈奈子喊「多桑」的,雖然,只是一年一次。
  
  「如果我的放肆造成了貴家族的不適,我願意道歉。」
  
  即使大炮轟頂伊虎仍是面無表情,他的話中出現了「道歉」字眼,但表情,卻只是更欠揍的一點悔意也沒有。
  
  「光道歉有個屁用?」
  
  松鳩武藏恨惱地將手背在身後踱起了方步。
  
  「你知道你放肆的行為替奈奈子帶來多少傷害嗎?她被人嘲笑、被人調侃,她甚至……」
  
  「如果我的行為讓令嬡受擾,我願意解除婚約。」伊虎打斷松鳩武藏的話,直視著對方聞言不敢置信而瞪大的眼睛。
  
  「再說一遍,小子。」
  
  「我願意解除婚約,並主動對外解釋是因為我自己的不當行為才招致令千金的決定退婚,而如果這件事對山本組帶來任何損失,煞道盟願無條件承受損失,並加倍賠償。」
  
  松鳩武藏不再躁惱了,他停足環胸,瞇緊眼眸。
  
  「小子,損失?賠償?金錢?利益?這就是唯一存在於你們這樁婚約中的東西?」
  
  「若非如此,社長以為呢?i伊虎淡淡聳肩,「我們雙方都知道,這只是一樁對雙方家族都有利的利益婚約,如果中途關係變質,利益成了負擔,那又何須再繼續勉強維持下去。」
  
  松鳩武藏狹長的眸子裡起了深思。
  
  他是見過世面的黑道頭子,不是毛躁後進,虎小子的話有問題,非常有問題,尤其,他明白虎小子對這丫頭用了多少心思,那耗盡心思去特意收集的女兒節禮,絕不可能單單只源出於利益。
  
  「你不想知道奈奈子從夏威夷回來之後的生活嗎?」
  
  松鳩武藏冷冷啟嗓,卻見伊虎只是面無表情別過了視線。
  
  「你放心,她沒有以淚洗面,也沒有頹迷不振,她是我的女兒,就算受了傷也不會讓人知道。但我知道你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事倩,這丫頭現在發了瘋似的每天流連道場、流連武館,她要證明她很強,證明她不需要任何人也可以活得下去……」
  
  松鳩武藏瞇冷眼瞳,聲音中微洩了為人父的憂心。
  
  「但我知道她不快樂,她不笑了,也不蹦蹦跳跳地來跟她多桑、卡桑撒嬌了,除了沉迷練武外,她還愛上了淋雨,每當下雨時我們都會找不著她,最後才發現她守在後院竹林裡,傻敦敦地抱著那尊石虎像,說要坐在那裡聽下雨的聲音……」
  
  「對不起!」
  
  伊虎霍地起身,縱然強掩,卻還是掩不住神情的狼狽。
  
  「社長,我還有事要走,有關於解除婚約的事情,我會請我的律師及公關主任再與你聯絡……」
  
  唰地一聲,伊虎拉開紙門,迎向他的,是一把鋒利的武士刀和一個美麗的女人。
  
  武士刀,是他送給她的十一歲女兒節禮,他始終沒告訴任何人,為了讓制刀名師湘守大師點頭同意開爐制刀,他跪在大師面前七天七夜,而現在,那把他費盡心思求來的刀,正冷冷地指向他。
  
  他睇著她冰冷的豔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弄錯了,並不是前些日子的單獨相處才使他迷戀上她的,不是她的放膽親近才讓他失了理智破了心防的,早在兩人的初次相見,在她還只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很荒謬地,迷戀上她了。
  
  他喜歡她雖是生長在刀光劍影的環境裡,卻依舊保有一顆純稚的赤子之心。
  
  他喜歡她可愛的驕氣,喜歡她孩子氣的潑蠻,喜歡她精緻得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的眼耳唇鼻。
  
  所以,他才會煞費苦心,在每一年女兒節送一個禮,讓她將他深深鐫刻在心底。
  
  所以,他才會要人去拍下她的生活點滴,為的,是想親眼目睹她的成長。
  
  所以,他才會在將她逼走之前,派人留下她的髮絲、指甲,甚至,還曾經趁她熟睡時用針筒取了她的些許血液,留下她的皮屑,為的只是想要製造出一個以她為標準的複製人。
  
  他真的不是直到最近才動了心的。
  
  他只是一直企圖用魚目混珠的方式來掩蓋這個可怕的事實,來欺騙自己,她之於他,不過是他完美人生計畫中的一步棋。
  
  可他不能愛她,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夫,他寧可愛的是個複製人都不能是她。
  
  他承受不起,將來可能會見她死在他懷裡的痛苦。
  
  「很好!」奈奈子冷冷地開口,「你終於忙完了?」
  
  他不作聲,眼神看似淡然,事實上,卻是極力隱藏那貪婪地掠奪著她的美麗的視線。
  
  「找我有事?」好半晌後他才能夠若無其事出聲,「如果是有關於婚約的事,方才我已跟妳多桑都說清楚了。」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過問,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將刀挺進,刀鋒銳利得驚人。
  
  那刀,鋒利得一抵上就刺破了他的衣,刺壓在他的心口。
  
  伊虎挑挑眉,卻是一點也沒將那能在下一瞬刺穿他心口的刀,給放進眼裡。
  
  「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她問,極力克制自己,不許有半點示弱表情。
  
  他睞著她,面無表情。
  
  「沒有。」好半晌後,他終於緩緩啟齒。
  
  「你撒謊!」她不信低吼。
  
  她表面鎮定,但手上的刀已因激顫而挺進了半寸。
  
  刺進肉了,紮進血管了,刀鋒挑釁著他結實的肌理,他和她都知道,卻好像都沒了感覺。
  
  一顆、兩顆、三顆血珠子由刀口逐漸滴落,被吮進了紅檜木地板,松鳩武藏挑眉環胸在後冷眼旁觀,一點都沒有想出來阻止的意思。
  
  「我沒有撒謊!」
  
  伊虎不但不怕還繼續往前,彷佛能就此喪命在她刀下,是人生最暢意的事情。
  
  他進她退,武士刀在她手中顫縮著。
  
  「不要再向前了,我會殺了你的。」她恨吼著。
  
  「奈奈子!」他定定看著她,眼神裡帶著輕蔑。「如果妳非得?開一個男人的胸膛才能得到他的心,那麼,我由著妳。」
  
  「你真的不喜歡我,一點都不?」她被寸寸逼退,問得咬牙切齒。
  
  「我真的不喜歡妳,一點也不!」他無意轉圜,回答得殘佞無情。
  
  奈奈子拋下刀,放過了彼此,頭一回在人前宣洩情緒,縮蹲在廊下掩面痛哭。
  
  伊虎咬牙離去,胸上還淌著血。
  
  他沒騙她,他是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她的。
  
  他只是,愛慘了她而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1:00:03

第八章
  
  日子平淡滑過,乏善可陳。
  
  伊虎駕駛著遊艇,在海上度過了漫長數日後,終於見著了檀香山近在眼前。
  
  他正在參加每兩年舉行一次,國際間遊艇團體都會著迷的「環太平洋快艇競賽」。
  
  由洛杉磯到檀香山,全程長達兩千兩百二十五哩,是世界上最早的長距離航海比賽,每一回比賽,誰將成為世上最優秀的快艇手都會成為全球熱門話題,快艇可以改造,可以增強設備,雖是君子之爭,但又言明著各憑本事。
  
  前幾回的比賽伊虎都因有事缺席,早想著今年要奪冠而歸了,他站在船舷,面無表情地控制著風帆,一身曬得閃亮的古銅肌膚在陽光下煞是迷人,他已經看到港邊那歡迎著冠軍而蠢蠢欲動的人群了,卻不知何以,他突然對這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在船上助手瞪大不敢置信的眼神下,他轉了方向,避離了終點阿拉威港。
  
  船轉了方向後,他懶懶踱下艙裡,他不要冠軍,他只要安靜。
  
  他坐在艙裡打開視訊螢幕,接收實驗室傳給他的報告。
  
  複製人「可愛一號」目前已有胚胎成形,她被泡養在特製的玻璃皿盅裡,皿盅裡有著特製的快速成長激素,那會讓她不需經呱呱墜地,而直接從九歲的形貌開始長大,盅裡的她四肢已現,五官尚未成形,他將手放在精密的視訊螢幕上,甚至還可以感覺到心跳。
  
  是她的心跳卻不是他的,他將手持續按壓,卻失望地發現無法勾起每回他接近奈奈子時,那種心跳加速的血脈債張,她畢竟不是奈奈子,只是她的複製品。
  
  他想得很完美,計畫得很周詳。
  
  如果「可愛一號」不夠好,就再做「可愛二號」,不計成本一直製作下去,他相信,總會做出一個既像奈奈子又不會讓他愛到無法放手的複製品。
  
  在奈奈子燒光了他為她錄下的影帶前,他早已全數拷貝了一份藏在別處,屆時他會用這些帶子來養大他的「可愛一號」,務必使她像極了真品。
  
  他大可放膽去愛他的複製人,而不用擔心她會驟死在他懷裡,就算死了,他也還可以再繼續複製下去,反正這些都只是贗品,不是嗎?屆時如果有人拿個複製人來要脅他,那才真是鬧了大笑話了。
  
  複製人將會有他眷愛的形體,卻又不需要他去付出真心,而這,才是他真正完美的人生計畫吧。
  
  手機響起,他面無表情的接起。
  
  「喂,二哥!」是伊豹爽朗的聲音。「明天回來一趟。」
  
  「幹嘛?」伊虎懶懶提不起興趣。
  
  「幹嘛?」伊豹笑了笑,「家裡要辦喜事了。」
  
  喜事?
  
  伊虎挑眉,想起前不久才回去參加過的伊婕婚禮。
  
  「小妹生了?」
  
  隔著線路伊豹笑得誇張。
  
  「傻了呀你?小妹若真要生了,那也是尹家的事,幹咱們什麼事?那惡魔女是專生下來折騰人的,肚子比人大了兩倍卻還死撐著不肯開腸剖肚,活該嚇死那姓尹的小子。」
  
  伊虎想起當日伊豹曾說過要和他一塊辦喜事的話,「是你?」
  
  「也不是我!」伊豹爽朗再笑,「○○七,準備跌破眼鏡吧,是三哥。」
  
  「老三?」
  
  伊虎這回是真的被嚇到了,伊獅是四兄弟中最厭惡女人,最沒女人緣的一個,認識了他一輩子也沒聽過他和哪個女人扯上關係,這會兒一有了消息,卻是要結婚了?
  
  「哈!嚇到你了吧?行李也甭打包了,到時候紅包包大點就行了,早點回來,招待也算了你一份的……」
  
  伊豹的話還沒停,伊虎的心思卻已起了轉移。
  
  他沒想到連老三那莽獅都比他還要勇敢,結婚?他羨慕伊獅的勇氣。
  
  下意識地,他再度將掌心貼在螢幕上那正在一下下跳動著的心臟。
  
  卻失望地發現,勾不起任何多餘的情緒波瀾。
  
  此時,奈奈子曾經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響起--
  
  肉體可以複製,但情感,卻不可以。
  
  ***
  
  婚禮現場。
  
  伊豹笑咪咪地穿梭在眾多賓客之間,可不管再怎麼忙碌,他都不會忘了抽空去關心一下他的伊莎貝爾。
  
  而那紅發佳人,也總是安靜地坐在椅上,氣定神閑地候著她的情郎過來。
  
  即使只是一個對視,一個捏手,一個微笑,在互視的一剎那,他們的表情,就像是擁有了天與地。
  
  他們這一對,活像是當年的伊罡和莊馨,十足絕配。
  
  但看著他們之間的深情相觸,卻每每讓伊虎不自在地調開了視線,他不想泛酸,也不該泛酸,他原可擁有比他們更足以令人欣羨的戀情的,他和奈奈子有長逾十三年的感情基礎,是他,是他選擇了放棄。
  
  老實說,不單是伊虎,在眾人眼裡,怎麼看都覺得熱戀中的伊豹和伊莎貝爾比較像今天的新人,而不是那對分別掛了紅色喜條,上頭寫著新郎和新娘卻正在對吼中的火爆男女。
  
  「小豹!」伊虎走近伊豹低語,「你確定新娘子是和老三看對了眼,而不是他用槍硬押回來的?」
  
  「如假包換!」伊豹笑嘻嘻的說,並調了調手上的皮手套。
  
  「聽我說,二哥,發明點子你比我行,但在與活生生的人的相處上,你或許還不及我這頭豹子,知道嗎?並非天下所有男女都能有相同的相處模式,也並不是一加一,就一定要成為二的,就好比我手上這副手套就不一定每個人都適合戴上,有人嫌大,也有人會嫌小。」
  
  伊豹漫不經心的笑語,伊虎卻敏感地嗅到了小弟今日的話,寓有深意。
  
  「信不信?再過一會兒三哥就會叫賀勻這伴郎拿骰子和碗公來了,這是他和三嫂每回擺不平時就會祭出的道具,可笑嗎?一點也不,因為這正是他們努力很久才摸索出的協調方式。」
  
  瞥了他不信的臉色一眼,伊豹咧嘴笑笑。
  
  「別不信,在他們尋出解決之道前,賀勻和我們都吃過苦頭,你看賀勻,那張臉慘白得跟個死人一樣,那是因為他剛從西伯利亞調回來的,為了敲醒他王子,他可真是鞠躬盡瘁。」
  
  伊豹睞著伊虎笑得有些詭異。
  
  「沒錯,是有人曾在吃飯時被噎死的,但卻不能因為害怕被噎死,就乾脆拒絕吃飯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像打雷一樣,震醒了伊虎。
  
  他拒絕奈奈子是為了怕日後傷心,但瞧他和奈奈子,他們連現在都活得不開心了,哪還需要等到日後?那日奈奈子掩面哭泣的聲音,一輩子都會在午夜夢回時,縈繞在他耳際。
  
  失去了彼此,他們早已是形同活在煉獄了,不是嗎?
  
  生離死別,生離死別,生離的苦又何嘗少於死別呢?
  
  而他,卻還要繼續以複製人可以取代奈奈子的謊言,欺騙自己下去?
  
  「對了,二哥,有個消息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只是人事已非……」伊豹呵呵笑,眸底閃動著撒旦似的邪氣,「我想你也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吧,墨西哥毒梟頭子卡洛基,你知道這傢伙吧,他呀,也不知掉了個什麼寶貝硬賴是我那『前任』二嫂偷了的。」
  
  無聲人魚之淚?
  
  當日他偷了原是要轉送給奈奈子的,但幾經耽擱他早忘了這玩意,而現在卡洛基卻賴在奈奈子身上?
  
  見伊虎臉上波瀾不興彷佛毫無興趣,伊豹只是聳聳肩繼續往下說。
  
  「他原意是找人將她逮來教訓一下,誰知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立刻派人打電話給山本組的社長,說要當他的女婿。」
  
  卡洛基?
  
  即使自製力再強如伊虎者,也要忍不住皺眉了。
  
  這該死的老色鬼,他今年都快六十了,當奈奈子的爺爺都可以了,還妄想染指於她?
  
  青筋浮現,這段時間以來,伊虎頭一次再度感覺到自己的心,是還活著的,它不但在跳,且跳得狂烈。
  
  「松鳩社長怎麼回他?」
  
  哼!幸好奈奈子還有個人面甚廣、本領又高強的黑幫老大父親,諒那老色鬼也不敢太過放肆。
  
  「松鳩社長說如果卡洛基膽敢強逼他寶貝女兒下嫁,他誓言要血洗卡洛基的老巢。」
  
  「所以?」伊虎冷眸靜待下文。
  
  「所以卡洛基就說請未來老丈人等一下,他讓他親愛的『未婚妻』自己同丈人解釋。」
  
  伊虎額上青筋再度迸現。
  
  「誰說奈奈子是他的未婚妻的?」
  
  當今世上,這三個字只有他能對她用上。
  
  「都要拜天地了還不能叫未婚妻?難道還要等孩子生出來了才能叫?」
  
  伊虎一聲怒吼,用力扯亂了平整的領帶,全然失去了凡事無所謂的慵懶,更是徹底毀盡了他在人前保持完美的形象。
  
  生孩子?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許奈奈子去幫別的男人生孩子!
  
  「你在胡扯什麼?奈奈子才不會同意嫁給卡洛基那種老色鬼的!」
  
  「錯!」伊豹搖手指兼搖頭,一臉遺憾。「根據有力線報,我那位元前任二嫂在電話裡很酷地回答她老爹:『多桑,沒人逼我,是我自己點頭願意的,只要他是個尚有溫度的男人,就能是我的完美夫婿。』」
  
  「你騙人!」
  
  伊虎再度怒吼,一個迎面撲上,用惡掌箝緊了小弟的領口。
  
  猛虎出柙之勢,凡是人見了都會生懼,只有那頭豹子笑咪咪不當回事,一些原是坐在兩兄弟附近暢談飲酒的賓客,見狀都趕緊起身逃命去,此地有野獸在發飆囉。
  
  「我有沒有騙人,你不會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伊豹邪笑聳肩,「我的前任二嫂已在幾天前和卡洛基到教堂SayIdo了!她這會兒呀,請改口叫她『卡洛基夫人』,而人呢,就住在卡洛基的別墅薔薇城堡裡。」
  
  「你、為、什、麼、都、沒、告、訴、我?」
  
  一字一字,伊虎緊咬著牙根,表情極為駭人。
  
  「拜託!那時候你正在參加什麼勞什子的環太平洋快艇競賽,海上收訊不佳,我怎麼跟你聯絡?還有呀……」
  
  伊豹搖頭,安撫似地拍了拍兄長,請他放輕鬆。
  
  「當初是你自己先不要人家的,聽說那陣子前二嫂過得好慘,用了好長的時間才能夠重新振作起來。奈奈子是個好女孩,見她最後有了個『好』歸宿,咱們大家都替她開心,既然是你不要她的,想來對於她嫁給誰也不會有太大興趣,今天若不是也正好是舉行婚禮,我還沒想到要講呢……喂喂喂,二哥,你是招待耶,你要去哪裡?」
  
  一朵代表招待的胸花砸上了伊豹俊臉。
  
  「喂喂喂!你要不告而別?你連老爸、老媽那裡都不去說聲再見?你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你弟弟的婚禮也要搞失蹤?」
  
  伊豹伸出手,只攔下了空氣。
  
  「喂喂!別告訴我你要去把前二嫂給搶回來,別告訴我你要去破壞人家的幸福,你嘛幫幫忙,放過這可憐的女孩吧!你已經耽誤人家十幾年了,就別再去害人了嘛。喂喂,還有呀,你以前整天笑我穿人舊鞋的,別告訴我,你現在打算去搶卡洛基的鞋……」
  
  伊豹一邊嚷著,一邊跟著追出了飯店。
  
  在見到白煙猛噴,兩旁煞車聲刺耳響起,確定他的老虎二哥已經瘋狂地瀾出了視線之後,他賊賊一笑,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按下號碼。
  
  「喂,松鳩社長嗎?」伊豹氣定神閑兼笑容可掬的開口,「猛虎出柙,搞定!」
  
  聽完了一段讚美,他嘻嘻笑語。
  
  「別這麼說,幫助兄弟乃人生樂事,誰讓我這些哥哥在處理感情的事上都不太長進,害我這當弟弟的還得替他們操心,我那莽三哥的事也是多虧有我呢……呵呵,媒人大禮?那當然好囉,對於好東西我向來是卻之不恭的,可要真的是好東西,不可以欺騙小輩喔,我跟您說呀……」
  
  伊豹笑嘻嘻一邊講手機,一邊往飯店裡走去。
  
  另一隻手伸長,他攬住了隨著他們走出來的伊莎貝爾,在女友臉上先偷了個香後才繼續。
  
  「我那三哥的老丈人,你知道他答謝我什麼媒人禮嗎?福棺三具和祖孫三代聯名卡!社長大人,你說說,這種禮,叫我收是不收?你可別學他喔……」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1:00:17

第九章
  
  離開飯店後,伊虎先打了通電話給遠在考艾島上的實驗室。
  
  「Jeff,『可愛計畫』取消,毀掉複製胚胎。」
  
  啪哩匡當乒乒乓乓,伊虎聽見了電話那頭話筒被嚇落的聲音,好半晌後,他那擁有哈佛與劍橋雙博士頭銜的助理,聲音再現。
  
  「Tiger,你瘋啦?『可愛計畫』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進行得完美無缺,眼看這即將改變人類歷史的一大步就要跨出了,你……你要取消?!」
  
  「照我的話做!」
  
  伊虎語氣冰冷結束通話闔上手機。
  
  他另有要事,沒時間解釋,解釋說即使有再多的複製人也比不上他要的那個真品,世上唯一的真品。
  
  肉體可以複製,但情感,卻不可以。
  
  虧他總自恃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卻輸給了個小他八歲的女孩,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忽略了。
  
  天底下,每個人都是唯一,都有他或她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被取代了的,就連雙胞胎都不可能會一模一樣了,他不去珍惜那個他鍾愛的唯一,卻妄想著要創造出更多的複製品,好將他的愛打散均分,就為了怕失去她之後會傷心。
  
  他擔心日後會失去,可諷刺的是尚未到了日後,他就已然失去,且是經由他自己,將她推進別的男人懷裡。
  
  想到他愛戀了十多年的女孩嫁給別人,他就興起一股想要殺人的衝動。
  
  而他最想殺的,是他自己,是他把奈奈子逼進別人懷裡的,不是嗎?
  
  她是怎麼說的?
  
  她說只要對方是個尚有溫度的男人,就能是她的完美夫婿?這怎麼會是他那全天下最天真無邪的小未婚妻會說出的話?
  
  Shit!他真的想要殺人了!
  
  ***
  
  墨西哥薔薇城堡
  
  今晚有個舞會,雖然沒人知道究竟是在慶祝什麼,但反正有錢人家就是這麼回事,有事沒事就要找個機會炫耀一下財富。
  
  用名車,用好酒,用美女,用一屋子的珍貴食材與賓客笑語,來妝點自己偶爾的平淡無味。
  
  應邀而來的賓客,男的西裝筆挺,女的香豔動人,大家吟吟笑睞著主人,那年過半百卻依舊精神奕奕,留著小鬍子,頗有熟男風韻的卡洛基站在樓梯旁,他伸長手臂,候著今晚的女主人款步下樓和他一塊開舞。
  
  「各位!」卡洛基清清喉嚨,抖擻的嗓音瞬間蓋過了輕柔的爵士藍調。「今晚的舞會,是為了要慶祝我一個失而復得的寶物,不過,在此之前,先讓我們以熱烈掌聲來歡迎今晚舞會的美麗女主人……」
  
  熱烈鼓掌聲中,一個露出半截美背,婀娜嬌美,盤高著髮髻的東方女子神情驕冷緩緩由樓梯上定了下來。
  
  一襲曳地長裙將女人曲線完整包裹起來,除了背脊女子再無裸露,但這套香檳色的曳地長裙卻緊貼著她纖巧玲瓏的曲線,伸展出令人歎為觀止;心癢難耐的山丘穀壑,讓她下需刻意便已然散發著絕世的風情,比裸露更加誘人,比那些妖嬈女子所刻意款擺出的豔姿,更讓人忘了收緊下巴。
  
  女子甚美,美得高傲,美得倔氣,卻又像是只隨時可能會撒野的小野貓,絕對不馴的。
  
  搞什麼鬼?
  
  奈奈子一邊由樓梯上走下,一邊在心底罵人。
  
  沒人告訴她今晚有舞會,卻有專人過來硬讓她穿上了這一身挑逗得要命的衣服。
  
  若非她沒有選擇,打死她也不穿這種像煞了某位總裁大亨情婦的衣服。
  
  這該死的卡洛基!
  
  難道這一整晚她還得強打精神周旋在這些無聊的陌生人之間?這就是多桑和卡桑所極力推薦的墨西哥散心度假之旅?
  
  但再如何不悅,她還是強壓下情緒給了卡洛基面子,不論其它,自從她到了這裡後,這傢伙真的待她不錯,她沒必要給他難堪。
  
  奈奈子強掩不耐,將纖柔的小手遞給了已在底下恭候多時的卡洛基。
  
  「來來來!」卡洛基將她帶到人群之前,「讓我來為大家介紹,這位是--」
  
  「有客到!」
  
  一把霸氣男音毫無忌憚地打斷了卡洛基的話。
  
  隨即,眾人如同摩西過紅海地被排開成為兩邊,一個高大而滿臉桀鷙不馴、噙著邪肆冷笑,濃濃剽悍氣焰卻又俊美難言的男子,走向卡洛基。
  
  眾人先是吃了一驚,繼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們很快就認出了一臉不友善的來人,因來人常出現在時尚名流雜誌裡,
  
  一頭東方黑幫世界裡的猛虎,一個雖是聰明卻又總是濫愛著的男子。
  
  奈奈子呼吸乍止,向來不擅於掩飾的清麗大眼裡,冰霜破除,痛楚襲上。
  
  是他!
  
  他為什麼要出現?
  
  在她終於站了起來、走了出去,在她終於想通了決定要為自己活下去的時候?
  
  卡洛基瞇瞇眼睛輕咳一聲,端起了主人架子,試圖在這一臉狂肆的小子面前奪回控制權。
  
  「客?印象中我們似乎沒見過面吧?」
  
  「見沒見過不要緊,今日我來,一個目的是要還你屬於你的東西,另一個,是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哼!」卡洛基撇唇冷笑,「年輕人,眼睛放亮點,瞧清楚外頭一列接著一列的卡賓槍,是什麼讓你以為能夠如此大聲大氣,在這裡旁若無人地來去自如,凡是屬於我的東西就是我的,誰也無權……」
  
  卡洛基話還沒完,便見迎面一道激燦流光送進懷裡。
  
  暫態,他原是威脅中的嗓音改成了驚聲尖叫。
  
  卡洛基用雙手顫危危地接下伊虎扔過來的東西--「無聲人魚之淚」,一個數百克拉的天然美鑽,一個價值上億的寶貝。
  
  Shit!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小子竟把它像扔石頭一樣毫不在意地拋出,這寶貝若是有半點損傷,他一定會砍人的。
  
  不過,卡洛基一邊將寶貝緊揣在掌心,一邊斂眸竊笑,嗯,松鳩這老鬼倒是沒有誆他,只要和老鬼攜手合作,就能讓他的寶貝回家了。
  
  「你拿你的寶,我拿我的……」伊虎看也不看卡洛基,傲冷的眸子熾燃地盯著他身旁的奈奈子,「誰也不欠誰,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在卡洛基尚未回神之際,伊虎已伸出了手,一把箝緊奈奈子,他意圖拉她往外走。
  
  「放開我!」
  
  奈奈子咬牙用力掙脫,甚至還毫不文雅地撩高了曳地長裙,抬腳踹人。
  
  「妳不走?」伊虎冰冷回首,瞇緊的眸子掃了眼卡洛基,「別告訴我,妳就為了他是個有溫度的男人,而真的愛上了這個色老頭。」
  
  仍是沉浸在歸寶喜悅中的卡洛基聞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色老頭?
  
  向天借膽了,這小子!也不看看他的腳,現在是站在誰的地盤上?果然夠邪、夠狂,有膽!
  
  「你管我愛誰!不管我再怎麼愛東愛西就是不會再去『礙』著你就是了。」
  
  「我不許!」伊虎蠻橫怒吼。
  
  「不許?」奈奈子冷笑,「你憑什麼不許?」
  
  「憑我是妳的未婚夫。」
  
  「是『前任』的吧?」她冷冷提醒他。
  
  「不!」他定定睞她,「是永遠的。」
  
  奈奈子搖搖頭,然後她目露惋惜伸出另一隻小手,測了測伊虎額頭溫度。
  
  「你病了,病得不輕,病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是的,我是病了,自從認識妳之後,我的病就不曾痊癒過,我的病……」他的語氣裡,帶著沉沉的憂鬱。「叫做相思。」
  
  她先是一愣,再是大笑,瘋狂的大笑,甚至笑到眼角出現了淚水。
  
  她一邊笑,一邊不經意地拭掉水漬,語帶憐憫。
  
  「你不是病了,你根本是瘋了。」
  
  他歎口氣,目光緊盯著她,「不管是病是瘋,都是為了妳。」
  
  她冷笑,「嘿,知道嗎?前未婚夫,有個專治瘋病的辦法,我不介意為你試試!」
  
  話沒完,她一個巴掌摑去,在眾人膛目吸氣的安靜裡,伊虎的臉上瞬間多了五指紅印。
  
  她挑釁地抬高下巴睨著他,等著想看惡虎發飆,但他卻只是深情低語。
  
  「如果一個巴掌就能減了妳些許恨意,我甘心領受。」
  
  她冷笑再揮了個巴掌過去。
  
  很好,她目露滿意,一邊一個,很是公平。
  
  她的巴掌一點也不輕,空手道、劍道、柔道她樣樣拿手,又是黑幫大哥的女兒,是尋常女子十倍的力道,再加上她對他深沉的恨意。
  
  伊虎沉默領受,只是,他目露憐憫。
  
  似是憐憫著她得用這種方肯才能出氣。
  
  奈奈子咬牙加重力道再送去了一個巴掌,終於見到了他的嘴角,勾出了一線血腥。
  
  回手!回手!阻止!阻止!她在心裡怒吼,他卻只是動也不動地由著她繼續再送過去幾個巴掌。
  
  咱咱咱咱不歇的掌音讓屋裡的人紛紛往後退開,深恐遭到池魚之殃。
  
  而卡洛基則是瞇眼兼挑眉。
  
  只見那巴掌一下接著一下不中斷,他忍不住要為那正在挨打的男人感覺到痛,要命,既紅且腫又顏面盡失,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小子,是怎生忍得住的?若換了是他,非找人開槍轟了這丫頭的腦袋不可,反正女人嘛,只要有錢,哪裡沒有?
  
  卡洛基搖搖頭滿臉不解,揣緊「無聲人魚之淚」退開幾步,就伯這黑道大哥的女兒打上了癮,突發奇想用他的寶貝兒去砸那小子。
  
  「你走!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打到最後,乏了力的反倒是打人的那一個,奈奈子改為握拳拚命捶打著他結實的胸膛。
  
  「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還要來找我?你到底……」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小拳不歇,力道卻已乏了。
  
  她好累,真的好累。
  
  「想把我害到怎樣的地步?我求求你,放了我吧!你知道我是花了多久的時間,耗了多少力氣,才能逼得自己……不要再想你的……才能讓自己……不要再哭了……如果再哭……我會瞎的……會的……」
  
  「小可愛!」伊虎目中漫生了霧氣,他動容地將哭泣中的心愛女子圈緊在懷裡,「不是我不想放妳,而是我放不了,因為妳,從來也不曾放開過我。」
  
  「你騙人!」
  
  她在他懷中抽抽噎噎。
  
  「自從你說我得?開一個男人的胸口才能得到他的心後,我就放手了,我再也沒去吵過你了。」
  
  「人沒有,魂卻有,小可愛,我的心從沒一刻忘了妳。」
  
  「你又在騙人了!」她哭得鼻子紅通通,有點醜,卻有更多的可愛稚容。「你明明說一點也不喜歡我的。」
  
  「是的!」他將頭降低,溫柔地用額緊抵著她,如以往一般。「我是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妳……」
  
  感覺出她在他懷裡全身繃緊,他微笑繼續說:「那是因為,小可愛,我根本就是愛慘了妳!」
  
  她抬高被淚水洗得晶亮的眸子認真地看著他,想要相信卻又無法壓下心頭忐忑不安的疑慮。
  
  「你是……真心的?」
  
  「如果不信,我建議妳回家去拿武士刀,剖出我的心來好好檢定。」
  
  「你……」
  
  奈奈子抽抽鼻子,方才摑人時的蠻勁全不見了,她臉上,是迷途孩子似的楚楚可憐。
  
  「你這回……準備要對我好多久?會不會又在我相信了你的話之後,突然就變了個人,用忙來打發我?用要我懂事來搪塞我?用不斷的緋聞來傷害我?用一些……」
  
  她的聲音消失了,因為小嘴已讓伊虎給用力吻住了。
  
  這個吻,至少超過了五分鐘,因為已經有人捱不住餓,跑到餐台旁捧了盤食物再端了酒過來,還有人準備去拉沙發椅了。
  
  「嘿!你瞧瞧,人家多會吻呀,哪像你!」一個女人沒好氣地用力捶著身邊男伴,「每次都吻得像是野狗在舔盤子,一點美感都沒有。」
  
  「拜託!人家是經過訓練的耶,妳沒見這小子整天在雜誌上吻不同的女人?身經百戰自然不同……」
  
  「可看得出他這次的吻,和以往的都不同了。」
  
  「妳本事,這樣也能看得出不同?」
  
  「那當然,以往這小子即使在熱吻中都沒忘了保持完美儀容,保持他完美的大眾情人招牌微笑,可這回呀,你瞧,他根本是恍了神、亂了套,什麼都無所謂了……」
  
  「包括無視於自己臉上可笑的掌印?」
  
  「是呀!」呵呵竊笑不絕,「當然還包括了他臉上可笑的掌印。」
  
  耳語細細,繼之由歎息聲取而代之。
  
  但這一切對於那對沉浸在深吻中的男女,卻是絲毫無覺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1:00:36

第十章
  
  他被騙了!
  
  淩亂的大床上,伊虎不敢置信地感覺到自己的前進遭到了阻礙,身下,他等待了多年的心愛女人,正因吃疼而可憐兮兮地掉著眼淚。
  
  「乖!不疼了,不疼了……待會……就不疼了……」
  
  他一邊軟聲哄慰,一邊苦苦壓抑著自己殷熱的需求,想讓她先適應他的存在後才敢再動,天知道,他的汗水一顆一顆滴落,這是個多麼慘無人道的苦刑哪!
  
  「我不要了……好痛……」奈奈子直嚷疼,一雙小手撐抵著伊虎胸膛,試圖想要拒絕異物入侵。
  
  「乖!聽話!待會……真的就不痛了!」如果他還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不要!你總是騙人!」
  
  她仍是用力拒推,他的巨大讓她感到恐懼,如果真依了他,很快地,她一定會被他撕裂成兩半的。
  
  他以前撕裂她的心,現在撕裂她的人,上輩子她究竟是欠了這男人什麼?
  
  「小可愛!相信我……這次我真的沒騙妳……」
  
  他低頭吻她,先是唇再是耳,熱吻不斷滑低,吮吸不斷加深,他一邊在她淨白的胴體上落下綿密的吻,另一邊,大掌還沒忘了繼續為他待會的挺進做先行開道的努力。
  
  在他的手和唇不斷的進攻之下,奈奈子終於暫卸了心防,軟軟地,迷醉地,再度為他發出了動人嬌吟。
  
  眼見時機成熟,刻不容緩,伊虎挺身長驅直入,感覺到身下人兒再度僵住嬌軀,在得知那「東西」已然順利侵入她體內後,她尖叫一聲,雙目帶著痛楚的驚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他又往前挺進了一次。
  
  被疼痛刺穿了神經,她掉了眼淚,該死的男人,他又騙了她,他說不痛的,她發出的抽息和他刺耳的喘息交織不息。
  
  Shit!她上輩子究竟是欠了他什麼呀?
  
  她抬高眼睛想用力瞪他,卻看見了他咬緊牙一副強忍的表情,看得出來,他似乎也不太好受。
  
  她不懂,一雙大眸寫滿了困惑,既然這件事讓兩個人都不好受,他幹嘛非執意要做?
  
  「Tiger,人家真的很痛……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了……」她的聲音聽來楚楚可憐。
  
  伊虎輕撫她的臉蛋,有著萬般不捨,「我真的沒騙妳,待會妳習慣了之後就不會再痛了。」
  
  話說完,他結實的軀體又開始肆意地前進了。
  
  他緩慢的製造出驚人的震撼,她無助地在他身下閃躲,但漸漸地,她無法再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及反應,也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聲音了,痛楚漸離,歡樂席捲撲上,羞人欲死的吟哦聲在房裡似樂音般響起,屋裡全是她的聲音,她羞紅臉伸掌想捂著嘴,卻讓他給咬開了手。
  
  「別遮,我喜歡聽!」他語帶霸氣。
  
  誰管你喜不喜歡聽呀?
  
  奈奈子想出聲抗議,不喜歡這樣全然不像自己的自己。
  
  但隨著他的動作加快,他激烈的動作帶給她不可思議的快樂,她腦海裡呈現一片瘋狂的迷亂,無力阻擋排山倒海而來的歡愉,她再度無法自抑地軟聲嬌吟,方才不適的痛楚早已遠揚,她現在所面對著的,是全然無法置信的狂喜。
  
  「小可愛!我愛妳!愛得瘋狂!愛得失去理智,變得癡傻,甚至傻到以為可以複製出無數個妳來哄騙自己,但未了我才知道,我能接受的,只有那個唯一的妳!」
  
  他動人的情話在她耳邊燃熾,下單言語,他還以行動,以一次次的銷魂撞擊在她身上製造出醉人欲死的烈焰,並撫平了她心口上,那曾被他的殘忍撕裂了的傷口。
  
  好久好久之後,一切終於回歸平靜,奈奈子全身無力地蜷縮在伊虎懷裡,像是只安靜的小貓咪,偎在猛虎的懷抱裡。
  
  她安靜,他滿足,兩人不約而同地歎了氣,快樂的歎氣。
  
  「小可愛……」伊虎突然遲疑地開口,「妳和卡洛基……到底是什麼關係?」
  
  「卡洛基?」
  
  奈奈子顰眉,不懂他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她淺淺打了個呵欠,「有一天他突然跑到日本玩,還到我家拜訪,經我多桑同意後,認我當他的乾女兒。」
  
  「乾女兒?只是乾女兒?」
  
  伊虎心頭狼狽松下。
  
  死小豹!害他吃了那麼久的醋,心口到現在還會隱隱扯疼。
  
  「不是乾女兒還能是什麼?」
  
  她瞇緊眼眸,終於想通了那天他出現時的怪異表情,是為了什麼了。
  
  就因為她穿得像個情婦,他就以為她已經跟了卡洛基?
  
  難怪他會說什麼,她為了卡洛基是個有溫度的男人,就愛上了這個色老頭的混帳胡話。
  
  「笨Tiger,如果你真的以為我和卡洛基之間有曖昧,而你……卻還是執意要我?」
  
  她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話。
  
  在他的完美人生計畫裡,他的未婚妻必須乾乾淨淨,包括身體和心裡,而現在,他卻甘心為她,挺身去搶另一個男人的女人?
  
  胸口一陣激動席捲,這種感覺,比他親口說愛,更讓她感動。「你忘了你的完美人生計畫了嗎?」
  
  伊虎又歎口氣,緊抱著她,好半天才能擠出悶悶的聲音。
  
  「笨丫頭,妳還看不出來嗎?那些該死的、無聊的計畫在我不得不對自己坦承愛慘了妳時,早就全部被打亂了。」
  
  他斂眸,一本正經。
  
  「很多事情或許可以經由計畫來完成,但感情,它自有主意。」
  
  她甜甜一笑,哼了聲背對著他沒反應,更沒想獎勵他說了句讓人感動的話,因為在他想通前,她可是吃盡了苦頭,但下一刻她便無法再不理他了,那大掌,再度使壞了。
  
  「別摸了啦,行行好,讓我睡一下吧,先是一聲不吭將人從墨西哥擄了過來,現在連休息都不給了嗎?」
  
  「好吧。」伊虎點點頭表示同意,「妳睡,我自理。」十足十標準的獸男反應。
  
  呿!奈奈子抬高小腿想踹開他,卻在看見他臉上那被她重摑的指印時,突然踹不下去了。
  
  算了!
  
  她收回腿,改用手去攀住他的頸項。
  
  嗯,現在想想,好像……嗯,也不真是那麼困了。
  
  ***
  
  「Tiger,我們還等不等下去?」
  
  「等呀,怎麼不等?」Tony沒好氣地翻白眼,「Tiger說了要我們等的,你敢不等?」他嘀嘀咕咕碎碎念,「這傢伙真是愈來愈恣意大膽了,每次都不按原訂的路線飛,就貪冒險,又愛胡鬧,偏偏他那個小女人也是膽大,愛跟他這樣到處撒野……」
  
  距離Tony等人所在的百呎山頭外的山林之間,一隻狀似擱淺的滑翔翼攤在枝頭之間,翼底,掩蓋著誘人的春光及曖昧的呻吟。
  
  慢慢來吧,看來這一群人有得等了。
  
  ***
  
  夏威夷是情人的天堂,更是運動玩家的大本營,而恰好伊虎和奈奈子,他們的身分兩者兼具。
  
  他為她暫時排開了所有工作,兩人像是連體嬰般玩什麼都在一起,他愛玩,她貪鮮,兩人興味相投,默契十足,每回見她學了新的遊戲得意地笑蹦在他懷裡,他總會有片刻失神,讚歎起上帝為了他,特意造出了個她來。
  
  人類永遠別試圖妄想,取代造物者的神力!
  
  幾天之後,他們在威基基海灘上的熱情擁吻引來了一陣鎂光燈,伊虎抬起頭,不悅地發現是八卦雜誌社的狗仔記者,正想發飆上前抽出對方底片時,卻讓奈奈子給阻止了。
  
  「你幹嘛火大?你以前不是經常被拍嗎?」她不懂。
  
  「以前是假的,現在是真的!」他握拳冷冷咆哮,「我不喜歡讓人窺伺隱私!」
  
  事實是,他之所以會如此在意,是怕讓她曝光在世人眼裡,怕變成別人拿來威脅他的工具,雖然他現在每日都要求自己釋懷,但在心底深處,他依舊微有恐懼。
  
  他只想將她藏在背後,護在掌心,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她。
  
  「別傻了,以你今日的身分地位,想讓人家對你未來老婆不好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奈奈子笑著挽上他的手臂,往那名被伊虎吼得腿軟的記者走過去。
  
  「嘿,別緊張,我不是要揍你,放心吧,我不崇尚暴力的,要打,也只打。我心愛的男人而已。」
  
  她甜笑著將冷著臉的伊虎挽得更緊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把我拍得漂不漂亮,還有哇,你看出來了嗎?左傾四十五度是我最滿意的角度,像這樣喔……就像這樣偏一點點,不信你試試,保證就像沙龍照一樣。還有呀,留下電話記得通知我何時要登,我才好叫我認識的人都去買雜誌。嘿,別傻杵在那裡,問問題呀,要不你這一期就只有照片沒文字,空空洞洞,難看呢。」
  
  「嗯……」
  
  狗仔記者吞口水兜回神,是上天垂憐嗎?竟遇見了如此善體人意的「苦主」?
  
  「我該問什麼?」要命了!他怎麼會問這種白癡問題,難怪老闆整天想要炒他魷魚。
  
  「問我是伊虎的誰呀?」奈奈子笑顏粲粲,「然後我就會告訴你,說我是他的未婚妻,而且,要寫得清楚喔,絕絕對對是正牌,不是那種胡亂認親戚的。」
  
  「那麼你們……」狗仔記者忌憚著一旁猛虎的冷瞳,問得很含蓄,「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什麼時候結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原是甜笑中的奈奈子突然收起笑,美顏沉下,一隻小手用力揪住了對方的領口。
  
  「你一定要寫,叫那些還在覬覦我未婚夫的女人,都給我仔細聽清楚了,收起妳的小手,併攏妳的大腿,永遠永遠記住,伊虎,是我的男人!」
  
  狗仔記者被鬆開了之後,趕緊銜命奔離,至於一旁的伊虎卻險些笑岔了氣。
  
  是他多心,他的小未婚妻,既嬌且蠻,她絕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菟絲,更不是弱柳或是浮萍,她是一頭可愛的小母老虎,她不但能好好保護自己,還能讓那些想打她歪主意的人,嚇破了膽子。
  
  趕跑了不識相的傢伙後,他們繼續尋樂子,來到了海邊,因為除了滑翔翼外,衝浪是浪頭極大的夏威夷的另一項至高享受。
  
  現代人所謂的衝浪,在古夏威夷叫「he'enalu」,這是個充滿了海洋和詩意的名詞,代表著從固體變成了液體,像液體一樣奔流,像血液或水流般的竄動並順勢滑溜……並逐漸融化……並緩緩……擺脫了恐懼。
  
  這樣的形容詞可以用在衝浪上,但也絕對可以用在他對她的感覺上,她溶入了他的血液、他的生命,和他化為了一體。
  
  在以往,他總以為他已經愛慘了她,但漸漸地他才領會到,愛無止境,真正的愛,要用心營造,讓它源源不絕。
  
  他教會她衝浪,這下可好,她有好一會兒沉迷在這項新的活動上,全然地忘了他。
  
  她在海濤中爬起,她在海浪中尖叫,她在浪頭間被擊倒,卻又在下一波浪來時得意洋洋地浮出水面,像個永遠不會被擊倒的海之女神。
  
  伊虎抱著衝浪板坐在遠方瞧著她,愛極了她旺盛的生命力及永不服輸的勇氣。
  
  他喜歡她的勇氣,且自歎不如,他甚至慚愧曾因自己的膽怯,而險些失去她。
  
  遙睇著她,他想起了傑克倫敦曾於一九○七年以華麗的文字描寫飆網者--
  
  從那怒吼的海浪聲中出現……
  
  毫無痛苦掙扎的表情,也未被那強大的巨獸埋沒、擊碎及擊倒,反而足以極其鎮靜而雄偉的姿態,站立在那使人頭暈目眩的巨浪頂端,他的雙腳埋在浪花裡,在他的膝下激起了一片鹹濕的水霧--一個褐色的水星(Mercury)
  
  文字再華美仍不足以形容奈奈子為他帶來的震撼,他的小未婚妻永遠都會為他帶來驚喜,她認真學習,且永遠無懼。
  
  「教我!」
  
  終於,奈奈子放棄了亂無章法的盲目學習,帶著她的衝浪板遊回他的身旁,跳進他懷裡撒嬌。
  
  「教什麼?」他促狹地笑,「我每天晚上教妳的那些,還不夠嗎?」
  
  「誰在說那個呀!」她紅了紅臉,呿他一聲,「人家是說正經的。」
  
  「我也是說正經的。」他邪笑睨她,狀似動著歪腦筋,「要我教,除非晚上妳全依了我。」
  
  「我哪回沒依了你呀?」她沒好氣地低低嘟囔,臉上紅雲更甚。
  
  「這可是妳親口同意的。」他輕哼,「到時別又故意撒嬌求饒嚷疼,先說了,沒折扣可打的。」
  
  他一邊哼氣一邊拿起衝浪板奔進海裡。
  
  沒多久,奈奈子目不轉睛地見他由浪中翻騰而起,以傾斜急轉像一具不穩定的火箭似地沖出波浪底部,再在那平滑如鏡、迅速展開的波面上劃出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圓形軌跡的動作。
  
  在她的訝歎聲中,他甚至直上直下躍起跳過了淺海的珊瑚礁巖,並且一次一次地從那突然展開的浪卷中被吐了出來。
  
  他傾身斜立在海面、斜立在浪頭,冷靜、從容、俊美、帥氣,像頭領禦著萬獸的猛虎。
  
  她聽見四周響起了一片贊下絕口的聲音,忍俊不住,她孩子氣地側偏著頭,笑咪咪地指著浪頭間的伊虎,告訴那些發出讚美的人。
  
  「他是我的男人!」
  
  如果可以,她知道她會很樂意將這句話,告訴給全世界的人聽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5 01:00:56

尾聲
  
  「二哥,我看見大嫂了!」
  
  「大嫂?怎麼可能?她不是已經死了?」
  
  「真的,長得一模一樣。」
  
  「會不會只是長得相似……」
  
  「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隨隨便便就能去製造個複製人出來?」
  
  「你真能確定是她?」
  
  「九成九,但她根本不認得我了,沒表情、沒反應,看我的眼神像個陌生人……唉,傷心喲,連我曾和她有過的那一段都忘得精光。二哥,你還記得嗎?那艘船被炸了之後,咱們只打撈到一堆殘破不堪、泡在海水裡腐爛的屍塊,泡了海水又炸得粉碎,所以,她沒死的假設是可以成立的。」
  
  「這件事你告訴大哥了嗎?」
  
  「沒!我不確定他的反應,所以先來問你該怎麼做。」
  
  「問我?幹嘛這種事也要我來作決定?」
  
  「嘖!誰教你是我們家裡最聰明的。」
  
  「聰明?謝謝抬舉。如果沒記錯,我還曾被你狠狠耍過一記的。」
  
  「大人不記小人過,說這幹嘛?那叫當局者迷,誰讓你愛我的『前』二嫂愛得變笨了點。」
  
  「奈奈子不是『前』二嫂。」聲音裡夾帶火氣。
  
  「好好好,隨你,不從前面從後面也可以,前二嫂、後二嫂都由著你。」
  
  「小豹!」聲音變得陰冷,「如果你不想只剩一張豹皮,如此褻瀆兄嫂的話,永遠都別再拿來說嘴。」
  
  「哼,敢情我現在連說話的自由都沒了?有未婚妻沒弟弟!要不,你們先去拜天地吧,等成了真嫂子後,我自會說話當心……喂喂喂,我們不是在說大哥的事嗎?怎會扯到了這裡?」
  
  「誰知道。」聲音輕蔑。
  
  「喂!那到底跟不跟大哥說呀?」
  
  「如果弄錯,你覺得大哥會怎麼樣?」
  
  無聲。
  
  「如果弄對,你覺得大嫂會怎麼樣?」
  
  依舊無聲。
  
  兩人都靜了很久,聲音再起--
  
  「那咱們扯了老半天,你現在到底打算怎麼處理?真要假裝沒事?」
  
  「你讓我先想想。」
  
  「想多久?」
  
  「想到能想出來該怎麼做為止。」
  
  「那得是多久?」
  
  「你去問上帝吧。」
  
  叫撒旦去問上帝?那不是自尋死路!
  
  又是很久很久以後--
  
  「喂!你到底是想出來了沒有?」
  
  「催什麼催?好的主意要慢慢的想。」
  
  「你確定你是在幫大哥想,而不是在想前二嫂?」
  
  「你真的很吵耶!都說了奈奈子不是前二嫂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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