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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退戈] 第一戰場分析師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2:12     標題: [退戈] 第一戰場分析師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我是分身 於 2022-9-1 08:23 編輯

第一戰場分析師 作者:退戈/腿毛略粗

內容簡介】:

  當下的時代,被譽為是手操機甲最糟糕的時代。

  這個在萬眾矚目中重建的專業,還沒來得及窺見勝利的輝煌,就即將因沒落再次退出歷史的舞台。

  所有人調侃、嘲笑、質疑,認為手操機甲埋葬了無數人的青春,已然行至末路。

  這一年,聯盟大學特招了一個「腦袋看起來有點問題」的新生。

  第二年,沉寂許久的手操機甲颳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颶風,轟然吹開前進道路上的迷霧。

  ——「我們不幸立於時代的低谷,但我堅信你們就是那簇向上的焰火。」

  ——她要做引領的第一道火光。

  《第一戰場指揮官!》姐妹篇,行吧,聽你們的用回這個中二的系列名。

  沒什麼好說的,只寫校園,中篇,圖個開心,看客隨意

  一句話簡介:你看你個小奶蓋

  立意:青春無悔,熱血長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2:35

第一章 特招

  還是早晨,天邊已經掛了一抹豔麗的紅。刺眼的光線穿破城市上空的透明防護層,照在身上,陰冷冷的,沒有如它顏色那樣的炙熱溫度。

  這顆偏遠星球臨近聯盟邊界線,數年前才終於結束無休止的混戰,如今在聯盟的扶持下,正在經歷漫長的城市重建。

  然而崩壞的秩序、廢棄的土地、損毀的工業線……各種戰後的慘痛陰影,短時間內難以消彌,始終盤旋在眾人頭頂,隨著任何輕微的風吹草動,下起陰沉瓢潑的大雨。

  四個身形高大的青年背著沉重的設備從街邊的陰影下走過。雖然都只穿著普通的秋裝,可是凌厲的氣勢、精神的面貌、穩健的步伐,都與周圍的環境顯出一絲格格不入。

  後排的江臨夏從兜裡摸出光腦查看名單,順口問道:「昨天測試通過了幾個?」

  「一個都沒有。」邊上辛曠比了個手勢,「這邊的學生很多沒有接受過正統教育,有幾個體能勉強達標,但是文化跟反應測試過不了關。」

  江臨夏扯扯嘴角,「看來聯大這次招生不樂觀啊。隔壁一軍的那個大胖子昨天還給我發信息,說他們今年特招的學生素質還不錯。」

  辛曠一向好脾氣,也笑了笑:「考慮到政策傾斜,最後肯定會招幾個,反正我們只負責收集跟反饋數據,別的事情還是招生組來決定。」

  一直沉默的嚴慎忽然緩緩冒出一句:「希望教官不要氣急敗壞,最後在我們的社會實踐報告上打低分。」

  江臨夏把光腦別回口袋,大聲道:「這可不關我們的事!是教官自己有事耽誤了招生流程,還要我們來擦屁股。比別人慢了一步招不到好生源怎麼想都是他的鍋,是吧隊長?」

  項雲間回頭瞥了一眼,沒有回應。

  紅綠燈的路口,幾人的腳步停了下來。

  城市的中央並沒有他們想像的蕭條。這裡車來人往,熙攘喧嘩,像一顆煥發著新生氣息的心臟,奮力而積極地跳動著。

  這幾天裡,項雲間已經習慣了別人注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順著某道過於強烈的視線回望過去。

  馬路邊的位置擺了許多流動的小攤,那道目光的主人就混在中間。

  十五歲?可能更小。衣著風格像是個男生。

  項雲間微微眯起眼睛。

  少年穿著明顯不大合身的衣服,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擺了幾顆白菜。

  打過補丁的黑色外套上落了一層灰,導致顏色顯得斑駁。

  臉很小,被立起的領子遮了大半。頭上戴了頂帽子,又不倫不類地將外套後面的帽子也戴了上去。

  唯一露在外面,能讓人看清的,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亮透徹,正直白地與他對視。

  眼神裡沒有恐懼、敬畏、羨慕,或是好奇,沒有這座城市裡其他居民看見他們時流露出的那些情緒,也沒有被戰爭陰影熏染出的疲憊跟滄桑。

  看起來天真又無辜。

  信號燈跳轉,周圍人群湧動。江臨夏在後面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趕緊過去。

  項雲間才從被那目光吸進去的恍然中回神,朝前走了兩步。直到拐過街角,那種被盯視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幾人抵達學校的時間比約定的行程早了十分鐘,校方接待人員已經等候在門口,邀請他們進去。

  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邊走邊同他們介紹道:「這一批都是我們學校最好的學生,優點是特別能吃苦。可惜這裡沒有足夠的師資跟設備,他們的基礎素質可能跟聯盟的學生有些差距,但如果能去聯大就學,我想他們很快就會進步。請你相信,他們都是很有天分的學生……」

  項雲間走路時習慣將步伐邁得很大,中年男人要快步才能跟上,以致於最後一段話說得聲短氣粗。

  項雲間控制了下速度,頷首表示明白。

  穿過地下停車場,前方的空地上整齊列了一排人,應該就是學校挑選出來的學生。

  項雲間走近,看清最邊上那個黑色的人影,愣了一下。

  江臨夏也有些驚訝地朝自己身後張望了一眼。

  他們走得不算慢,這小個子是什麼時候跑到他們前面去的?

  中年男人將手中名單遞給他們,正要給他們講講這批學生的具體情況,見幾人表情不對,回身仔細一瞧,才發現隊伍裡多出了個人,當即叫道:「誒,這個,這個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他衝過去,作勢要抓人,被對方靈活躲過。

  小個子背著身後碩大的白菜筐,與他拉開距離,跑到圍牆邊緣。

  「你想幹什麼?怎麼進來的?」中年男人指著她轟趕道,「走開!快走開!」

  小個子杵在原地,站了幾秒,才轉身離開。

  她翻牆的動作很有技巧,隨意抬手一攀,直接蹬了上去,近兩米的高牆,連個多餘的停頓都沒有,比許多訓練有素的軍校生還要乾脆。

  項雲間的眉尾被肌肉牽動著跳了一下。前面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嘀咕了兩句,用指尖點著腦袋示意道:「她這兒,有點問題。」

  幾人齊齊盯住了他。

  男人被他們看得莫名,緊張解釋說:「真的!這裡很多人都見過她!她一直住在城外的一個廢區,監護人很早就死了,又不肯接受政府的收容,對過去幫忙的工作人員十分不配合,行為也特別詭異。」

  項雲間問:「那她是怎麼生活的?」

  「種種菜,或者賣點力氣活,平時靠各種各樣的工作養活自己。」中年男人哂道,「然後買些機械零件,說要修復自己的身體。這不是有病嗎?」

  項雲間的語氣讓人捉摸不出態度,只是低沉的音調總覺得有些嚴厲,彷彿是在指責:「能夠在惡劣的環境裡獨立生活,正常的成年人也未必能做得到。」

  中年男人張開嘴,想要反駁,項雲間又很快轉了話題:「先測試吧。」

  考試地點在對面的空教室。

  一共是三個科目,八個小時,全真模擬。

  安裝好設備,並確認聯網之後,四人輪替監考。先由嚴慎留在裡面,其餘幾人出去透氣。

  他們走出教學樓,發現那小個子又回來了。站在前方一架老舊的鞦韆上,面無表情地來回晃蕩。

  江臨夏奇怪道:「他們學校裡怎麼還有鞦韆啊?又不是幼兒園。」

  項雲間說:「這裡是公園改建,原先的校址已經被炸毀了。」

  江臨夏:「哦。」

  江臨夏想過去找人搭話,見左右兩個兄弟都沒動作,也打消了念頭,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下。

  蕩到最高處,乘風鬆開繩索,從鞦韆上跳了下來。

  可能是因為身形比較瘦小,她的動作看起來異常輕巧,輕飄飄地落了地,腳步卻穩當地定住,沒有任何踉蹌。

  江臨夏看出她出色的肌肉控制能力,吹了聲口哨,捧場道:「不錯嘛,小弟弟。」

  乘風沒有出聲,將手揣在衣兜裡,站在自己的白菜框旁靜靜注視著他們。

  過了半分鐘,項雲間抬起頭,主動問:「白菜多少錢?」

  對方出聲了,又沒有完全出聲。

  「五塊錢一斤。」

  響起來的是冷冰冰的機械音。許多聲帶受損人士會用的一種輔佐工具。

  「沒有打農藥。」對待賺錢這件事情,乘風明顯要積極很多,大發慈悲式地多說了幾句,「土地污染,不好種。」

  江臨夏不相信:「過去這麼多年了還土地污染?」

  乘風認真點頭,單手將竹筐拎起,說:「這裡五十斤。」

  項雲間說:「都買了,你搬出來吧。」

  辛曠單手支著下巴,偏頭笑道:「這麼多?吃得完嗎?」

  項雲間說:「你們那麼能吃,還怕吃不完幾顆白菜?」

  江臨夏拖沓著長音,陰陽怪氣道:「我懂的。中午吃白菜炒白菜,晚上吃白菜燉白菜,明天如果還新鮮的話,可以吃白菜包白菜,對吧?」

  乘風將竹筐在他們面前放下,直起身。

  江臨夏以為她是領悟了項雲間意圖接濟的善意,心裡覺得不大好意思。正要豁達地寬慰這位小朋友一下,就聽乘風耳邊的那個發聲機器冷冰冰地道:「如果你們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醃成酸菜或辣白菜,方便打包帶走。加工費只需五十。」

  「小財迷。」江臨夏給她氣笑了,「不對,是小奸商。」

  乘風把白菜都搬出來,走到項雲間面前,朝他伸出手。

  項雲間摸出光腦,順口問道:「賬號。」

  「沒有賬號。」乘風說,「給我現金。」

  這年頭身上帶現金出門的人很少,不過考慮到這裡是戰後星球,項雲間還是領了筆錢出來。

  他一指自己隔壁,說:「找我們財務,他家裡有礦。」

  乘風順勢看去,笑得一臉和善的青年兩指夾著紙鈔,很有魅力地抬手打招呼。

  項雲間將光腦切換到訓練模式。

  幽藍的光線打上來,江臨夏一眼瞥見,忍不住道:「你又在練這個?沒什麼用。手操機甲注定只是短暫的文藝復興,它會被歷史淘汰是時代選擇的必然結果。半手操的噱頭頂多只能讓它苟延殘喘而已,那種操作方式,別說普通人,天才都適應不了。」

  項雲間淡淡「嗯」了聲:「我隨便試試。」

  乘風收完錢,小步挪動著回項雲間邊上坐下,偷看他的光腦屏幕。

  訓練模式選擇的是半手操,項雲間顯然不大適應。短短一分鐘的時間,直接打出了兩個miss。

  縱然半手操的機甲指令涵蓋的範圍不廣,然而重心的失控還是極大地影響了機甲的平衡。

  在第三次代碼錯誤的時候,勇猛進擊的機甲直接栽倒在地,訓練界面上也出現了血紅色的【失敗!】字樣。

  項雲間吐出口氣,扭頭又一次跟乘風四目相對。

  乘風的瞳仁很亮,光線到她的眼睛裡,似乎都變成了純粹的黑,而後清晰倒映出這個世界的剪影。

  這小子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尷尬,只管直勾勾地看著他。

  項雲間唇角很輕地翹起,問道:「叫什麼?」

  「乘風。」

  項雲間扯了下她的衣袖,說:「怎麼穿成這樣?」

  乘風討厭地將他的手揮開,對方又來揉她的腦袋。因為沒有及時躲過,帽子被弄歪了。

  她聽見對方低沉笑了聲,然後評價:「小光頭。」

  乘風聽出了十足的嘲笑意味,惱羞成怒,站起來跑到一邊,橫眉冷目。

  項雲間毫無自覺,揮了揮手裡的光腦,跟遛貓逗狗似的不正經。

  乘風面無表情地別開臉。

  「給你玩。」項雲間收斂了表情,說,「不鬧你了。」

  乘風遲疑稍許,將信將疑地走回去。

  好在這人還有最後一點良心,果然將光腦遞給了她。

  「這是三夭的模擬訓練。」項雲間問,「知道怎麼玩兒嗎?照著它這裡提示的指令輸入就行了。」

  乘風不著痕跡地背過方向,假裝沒有聽見。

  項雲間從她頭頂越過視線,見她點開幫助,逐字逐句地閱讀規則,模樣生疏又乖巧,像一個聽話懂事的新生。不再關注,任由她打發時間。片刻後,站起身勸道:「玩完早點回去吧。我們的招生範圍是核定的,不能收你。你太小了。」

  乘風脊背挺直,抬起頭,在屏幕光色出現變化,顯示練習開始的時候,又迅速低下去,認真等待倒計時。

  項雲間朝隊友打了個招呼:「我也進去盯一會兒。你們先看著。」

  人影走遠,江臨夏掀起眼皮,在乘風身上滴溜溜地轉了兩遍,問道:「小弟弟,你今年多大了?」

  乘風玩得投入,不大情願地回答:「我不是小弟弟。而且我十八歲了。」

  這次招生的最低標準就是成年,很多半大的孩子張嘴就說自己十八歲,江臨夏顯然沒當真,抑揚頓挫地道:「哇,你都十八啦?」

  乘風聽得想打人,無奈現在正忙,於是自動屏蔽了他的聲音。

  玩了半個小時後,乘風放下光腦,提起一旁的空竹筐,沉默離開。

  沒多久,項雲間走出來,環視一圈不見人影,問道:「那小子呢?」

  「走了啊。」江臨夏伸了個懶腰,「你都說不招他,他還留這兒幹嘛?」

  項雲間「嗯」了聲,撿起光腦,觸手一陣震動,屏幕亮起的同時跳出幾十條未讀信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2:50

第二章 觀察

  項雲間下意識地手指一劃,將信息略了過去,界面直接跳回到三夭的個人主頁。

  乘風離開時就停留在這個版面。

  屏幕左側的聊天框裡刷屏似地閃過各種評論。還有人特意買了喇叭全頻播放,誇張流動的字體直直往他眼睛裡撞。

  項雲間粗粗掃過,確認他們是在說自己。

  「屠榜的人又上線了!【尖叫】」

  「不愧是老項,聯大吹牛還是過於謙虛了,快向隔壁一軍學學吧。」

  「這是正常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嗎?」

  「我懷疑你們三夭後台出bug了。@三夭客服,快點處理!」

  「整理了一下項雲間的練習數據,想找點攻略,可是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啊?為什麼連個過渡都沒有,直接突飛猛進?這不符合客觀規律!」

  「聯大牛逼!一軍跟聯軍今年還有表現的機會嗎?快點支棱起來啊!」

  「戰後星那麼磨礪人嗎?默示這就後繼有人了?」

  「項雲間要轉系嗎?聯大手操機甲專業終於要有個能打的了?」

  什麼東西?

  項雲間點開不停閃動的好友頭像,略過前面各種稀奇古怪的表情包,直接跳到最後。

  冰一樣的槍口:?

  項雲間:?

  冰一樣的槍口:你號被盜了?

  冰一樣的槍口:【圖片】這個是你嗎?!

  項雲間放大截圖,裡面顯示的是三夭模擬訓練的官方排行榜。

  相關訓練分為半手操跟全手操,以連勝的九宮和季班的默示為基礎數據進行建模,分別設定了三種訓練難度。

  此時六種難度的榜首,全部掛著項雲間的名字,而在這之前,別說榜首,項雲間連榜單的尾巴都沒摸到過。

  一直以傳感訓練為主的他,甚至還沒有適應手操機甲各種復雜的指令。

  好友還在不停地騷擾。

  冰一樣的槍口:你也裝假肢然後浴火重生了?不然沒有道理啊。

  冰一樣的槍口:難道你們招到了不得的學生?【驚恐】沒道理啊!幾所軍校都去收割過了,還能給你們撿漏?!

  冰一樣的槍口:兄弟,我記得你們單兵系招生年齡不能超過25歲的。不可以耍賴啊。

  項雲間:閉嘴。

  冰一樣的槍口:【嗚嗚嗚】

  項雲間煩了,正好看見教官發來的通訊,直接拒接,並開啟了免打擾功能。

  他點開訓練視頻,準備看看乘風的具體操作。

  戰後星的網絡速度有點慢,全黑屏幕中一個加載的圖標一直在旋轉。

  項雲間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卡機,鬆了鬆衣領,表情是自己也沒發現的嚴肅。

  江臨夏舉起手,在那頭嚷嚷著喊道:「老項,教官找你!問你為什麼不接他電話!」

  項雲間抬手一揮,示意他安靜。

  江臨夏告狀道:「教官,他噓你!」

  沒想到一向暴躁的老哥這次竟出奇的耐心,頓了兩秒,只道:「你去看看他在幹什麼。」

  江臨夏拿著光腦過去,辛曠也納悶地跟了上來。

  三個小腦袋湊到一起。正好視頻加載完畢,一台火紅色的機甲出現在城市地圖中央。

  「又是半手操的訓練?」辛曠餘光往上一掃,「困難模式?」

  隨著【進擊】的字樣跳出,機甲猛地衝了出去。

  兩側高樓瞬間逼近,極有壓迫力的畫面如同翻湧的濁浪臨空撲打過來,中間混雜著各種令人繚亂的戰鬥信息——交錯縱橫的街道、敵機的位置、避難所的區域、不知會從那裡墜落的炮彈。

  半手操的訓練模式裡,系統默認機甲會自動遊走規避障礙,只需要用代碼進行遠程攻擊跟防禦。

  只是人類的反應速度跟指令輸入速度都是一種延遲,表現在機甲操作上就是卡頓。

  那麼多年了,他們還是第一次在手操機甲的訓練中,看到了名為「流暢」的動作。

  辛曠小聲驚嘆了下:「切槍速度好快!」

  機甲的格擋、跳躍,以及武器切換與進攻,都沒有片刻的遲疑。

  辛曠目光的焦點不斷在左側的指令屏跟右側的輸入屏上轉動,確認兩者幾乎是同時進行。

  說明乘風原先就對手操機甲十分熟稔,做到了得心應手乃至是爐火純青的地步。

  由於高強度訓練對手指的壓力過大,每個訓練場景最長只有五分鐘。中間會穿插一段張弛放鬆的節奏。

  五分鐘結束了,機甲成功穿越城市包圍圈,幾人還沒回過神來。

  江臨夏舔了舔嘴唇,在大腦裡醞釀著評論的詞語,項雲間又點開了全手操訓練的視頻記錄。

  相較而言,全手操機甲的訓練難度要高很多。

  雖然城市地圖變得相對規整,敵軍信息也明顯縮減,但是代碼庫更為龐大,要操縱的部件也更為繁復,對多數機甲手來說是更為嚴苛的挑戰。

  因此這個訓練也被叫做「銷毀默示的三千種方法」。

  當黑色機甲出現在屏幕正中時,江臨夏的大腦又一次出現了完全的放空。

  他揉了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緊目標。

  剛剛開場,乘風就秀了個操作。

  機身向左急轉,在機甲重心因慣性而失控翻倒時,迅速變型,攀住牆面,避開了一整條的火線。

  幾人的心臟狠狠提了一下,與對方的從容不迫形成鮮明對比。

  如果之前還只是猜測,那麼這場訓練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乘風從小就在接受手操機甲相關的學習。

  她的操作多次跟系統提供的指令出現衝突,行動路線也與系統建議的大相徑庭。然而這並不影響她的發揮。

  她憑借目不暇接的武器切換頻率與令人意想不到的走位,不出半個地圖,直接清出了數公里的安全領域。

  別人訓練是絕境求生,乘風更像是王者歸來。

  騰起的硝煙與喧囂的狂風,都是迎接她的號角。

  她已經有系統的、成熟的、獨屬於自己的戰鬥觀。

  連最後的系統評價也是:【完美通關(可惡,被裝到了!)】

  視頻播放完畢,三個湊在一起的腦袋緩緩抬起,彼此面面相覷,有著對這個世界的迷惘。

  那個才豆芽菜點兒高的小子,居然那麼厲害?!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這合理嗎?」

  江臨夏壓著嗓子,不敢置信地問:「三夭出bug了?」

  被他們遺忘的教官此時大喊了句:「讓項雲間接電話!」

  項雲間喉結滾了滾,從江臨夏手中將光腦接過去,開口就是一句:「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你沒有那麼優秀。」教官那往日粗糲的聲音裡都帶上了點別樣的柔情,尾音是上揚的調子,極力克制地問,「人呢?戰後星還有這樣的人才?」

  項雲間說:「已經走了。」

  教官靜默了兩秒,意識到對這幫崽子不能客氣,冷笑兩聲道:「你要是喜歡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呢,我也喜歡十分十分地往下扣。聯大新建的訓練場你們還沒體驗過吧?我可以免費幫你們申請三小時。」

  項雲間立即說:「人還是個小孩兒,年齡不夠,看著特別小。身體素質倒是還行,但我們沒有給他測試。」

  教官激動道:「那給他測啊!」

  項雲間說:「不是不符合規定嗎?」

  「什麼規定?你是說這個世界對人才的特例通行證嗎?」教官摳了摳耳朵,「超齡的學生沒有辦法,身體素質已經開始不可逆地下滑了,但是低齡的孩子我們正好可以從小培養。從小培養更有歸屬感。而且他在戰後星長大都能有這麼出色的能力,來我們聯盟,享受最尖端的教育資源,該有多麼優秀?我可以給他推薦對接的高中。這些都不是問題!」

  教官越說越上頭,連未來的藍圖都規劃好了,意味深長地教育道:「你怎麼能因為一個大餅沒放鹽就不要了呢?你們對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冷酷?這是我教你們的嗎?」

  項雲間聽不下去,將光腦拿遠一點,直接開了外放,盡責轉述那位校領導的話:「但是這邊的負責人說他腦子有點問題。」

  教官飛快反問:「你腦子就沒問題?」

  項雲間:「……?」

  江臨夏忍不住:「哈哈哈哈!」

  教官說:「你邊上那個成天唧唧歪歪吹毛求疵不照鏡子就會死的男人是在笑嗎?」

  江臨夏:「……」

  你至於嗎?

  你禮貌嗎?

  你家開刀子鋪的嗎?

  教官也意識到現在還要依靠他們,不好太囂張,乾咳一聲,問道:「到底是多小啊,你們具體問過嗎?」

  江臨夏道:「他說自己是18歲,我看著15歲不能更多了,都還沒發育。」

  教官一口咬死,興奮地道:「胡說什麼!那就是18歲,可以上大學了!」

  項雲間由衷地問:「你是人販子嗎?」

  沉默。

  混著一點咬牙切齒的聲音。

  如果手上有武器的話,估計兩邊人都已經被對方給炸了。

  教官問:「到底是多大毛病啊?」

  幾人也不清楚。

  他們之前根本沒想到乘風有這麼大能耐,也沒想過要給她開特例。

  項雲間思忖片刻,認真說道:「其實根據我今天和他的交流來看,他並沒有問題。沒有暴力傾向、沒有溝通障礙、沒有四肢缺陷、能夠獨立生活。但具體還不能確認。等這邊測試結束,我們帶著設備過去找他,屆時數據一起反饋。聯大招生辦過來接人的時候,記得多帶一個心理醫生……最好多帶兩件衣服,我看他沒有合身的衣服。」

  教官心說那不就是沒問題嗎?一口答應道:「好。那你們早點過去。保持聯繫。」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3:05

第三章 登記

  考試時間截止到傍晚五點。因進程較快,最後四點左右已經全部結束。

  測試數據傳到光腦上,按照降序排列。

  項雲間翻閱了一遍,確認沒有單項成績特別突出的學生。將列表打包發送給教官之後,關閉了頁面。

  校方負責人送走學生,小心翼翼地過來打聽成績。

  項雲間收起光腦,公事公辦地道:「會有通知的,請耐心等待。我們只負責監考。」

  幾人裝卸好設備,重新背到身上,中年男人客套挽留道:「快到飯點了,在我們食堂吃頓飯吧。」

  項雲間說:「謝謝,但我們還有事。早上那個小孩兒住在哪兒您知道嗎?」

  中年男人狐疑:「你們找她做什麼?」

  項雲間說:「給他做一個測試。」

  中年男人驚訝地大聲道:「可她是個黑戶啊!」

  項雲間面不改色地說:「特殊時期,戰爭遺孤沒有戶口,聯盟會理解的。聯盟官方會負責進行背景調查,協助他完成戶口登記。」

  中年男人幾番欲言又止,見他們表情認真,看著他們的眼神漸漸有了點變化。

  聯盟頂尖大學的選拔標準,都是那麼特殊、那麼迷幻、那麼令人難以捉摸的嗎?

  早知道他也可以讓學生裝病啊。

  項雲間說:「另外,我想盡量收集一些關於她的信息。請問你這裡有嗎?」

  中年男人猶豫了下,說:「其實我不是很清楚。我可以幫你們問一下福利院的負責人。她以前是從福利院跑出來的。」

  ‧

  乘風所住的廢區導航無法準確定位。好在大致方向可以確定,依靠實景地圖,還是很容易找到有人長住的居所。

  四人根據指示,先乘車抵達城市邊緣,再沿著一條久疏打理的馬路來到廢區。

  中間會穿過一片廢棄的城區,四處都是轟炸過後殘垣斷壁。有小孩子在倒塌的樓房間穿梭玩鬧,勉強增添了兩分人氣。

  乘風的住所要在更前面一點,坐落在空曠的草地上,僻靜清冷,外皮剝落,像一棟即將倒塌的危房。

  「這兒?」江臨夏對著大門張望了許久,懷疑地道,「門是開著的。」

  他順手一推,房門隨著輕微的力道朝裡滑去。

  屋內沒有開燈,顯得十分昏暗,就著物體隱約的輪廓,可以看出家具陳設十分簡樸,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

  江臨夏緩步走進去,嘀咕說:「不會是已經搬走了吧?那小子那麼孤僻,搬走了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嚴慎在牆邊摸索一陣,沒有找到燈源的開關。

  正覺得奇怪,寂靜的房間裡突然傳來一道冷冰冰地機械音,跟驚雷似地炸響。

  「你們在幹什麼?」

  江臨夏重重打了個激靈,直到燈光亮起,才看見蹲在角落,跟棵蘑菇似的乘風。

  江臨夏驚魂未定道:「你在啊?!」

  乘風沒有吭聲。

  江臨夏又問:「你蹲那兒幹什麼?」

  乘風微微睜大眼睛,沒有波動的眼神卻極具殺傷力,彷彿一切錯的都是他們。

  江臨夏扭頭看向隊長,項雲間點了點下巴,示意外交人員繼續溝通,領導沒有指示。

  江臨夏只好乾咳一聲,放柔語氣,拿出專業傳銷人員的素質,在那兒蠱惑道:「我們來給你做測試。你不是想去聯大上學嗎?」

  乘風這才站起來,悠悠道:「不是不招嗎?」

  江臨夏滿臉正道的光,說得自己都快信了:「我們學校還是很有人情味的,想了想覺得應該給你一個機會,畢竟你也不容易。」

  乘風走近,幾人才看見她手上拿著個訓練設備,剛剛就是在牆角玩這個東西。

  這是款功能落後,在聯盟早就已經被淘汰的指令輸入鍵盤。

  按鍵上的漆印早已褪色,甚至特殊材質的鍵帽都出現了明顯的凹陷磨損。而顯示屏更是徹底崩壞,從連接處被掰了下去。

  顯然主人已經拿它用了很長時間。

  幾人不由沉默。

  這款設備當時被淘汰的原因,是消費者認為它的設置太過枯燥,且數據復雜沒有分類,不適合手操入門。

  項雲間低頭看了會兒,從她手裡接過,問道:「壞了?」

  「嗯。」乘風說,「壞很久了。」

  分明是單調的系統音,聽起來卻特別的委屈。

  項雲間說:「到時候給你買個新的。」

  乘風仰起頭追問:「到時候是什麼時候。」

  項雲間被她逗笑了,說:「讓招生辦的人直接給你帶過來。就過兩天。」

  江臨夏在屋裡巡視一圈,發覺這裡什麼東西都很落後,奇異的是部分破舊的電器竟然還能維持正常的工作。

  他一路轉悠,好笑道:「這些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老古董,現在居然還有。」

  他覺得乘風買各種小零件估計就是為了修理這些東西,結果因為性格孤僻,傳成了修理自己的身體。

  房間裡有張大型木桌,被乘風立起靠在牆邊。

  幾人將它放下來,圍坐在一旁,給乘風登記基本考試信息。

  項雲間說:「名字。」

  乘風抱著自己的腿,靠在桌角,回道:「乘風。」

  項雲間:「就叫乘風?是全名嗎?」

  乘風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大名。

  「葉歸程。」乘風說,「我大名叫葉歸程。」

  江臨夏笑道:「小弟弟,你還有大名。」

  乘風斜他一眼,決定不跟他計較。

  項雲間又問:「年齡。」

  乘風說:「18歲。」

  項雲間重音道:「真實年齡。」

  乘風:「18歲。」

  項雲間頓了頓,說:「真實年齡。我們給你開特例,不用年齡卡你。」

  乘風耷拉著眼皮,再次重復道:「18,感嘆號。歲,感嘆號。」

  江臨夏狗頭軍師,從旁搗亂:「寫上,發育不良。」

  項雲間示意他別鬧,年齡暫時空了沒寫,又問:「你什麼時候不能說話的?先天還是後天?醫院怎麼診斷?」

  乘風定定看著他,然後歪過了腦袋。臉上寫著一個碩大的問號。

  江臨夏也愣住了,收起懶散的姿勢,趴到桌上問:「你不是啞巴嗎?」

  乘風困惑道:「機器人不都是這麼說話的嗎?」

  四人隱隱傳出些抽氣的聲音,但中途竭力壓抑住了。猶如一口氣哽在胸口,導致他們臉色都有些發白。

  短暫而迅速的幾個眼神交流之後,項雲間冷靜下來,聲線平緩地問:「什麼型號的?」

  乘風報了個很長的編碼,幾人立即用光腦搜索了下。

  號碼對應是一款幾十年前在國外發行,已經被聯盟列為危險違禁、需要銷毀的格鬥機器人。

  看著後面一成串的危險提示,幾人心情不是特別美好。

  你說你整個保姆機器人多好?

  項雲間斟酌著問:「你見過這款機器人?」

  乘風點頭。

  項雲間想起來,這款格鬥機器人的殺傷力很高,雖然在聯盟違禁,但在戰區一直很受歡迎,是黑市熱銷產品。

  項雲間問:「你從它這兒學習的手操代碼?」

  「嗯。」

  項雲間:「誰留給你的?」

  「我爸爸。」

  項雲間隔了幾秒才拋出下一個問題,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在逼問:「你爸爸什麼時候不在的?」

  乘風不是很喜歡回答,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幾乎將整張臉擋住,因此系統音也變得有些沉悶:「你覺得我是在騙人。」

  「不是的。」項雲間摸了摸她的頭,「基礎調查,家庭背景。」

  乘風像是不樂意配合了。

  項雲間等了等不見她開口,點開學校負責人的賬號,詢問他乘風的資料整理好了沒有。

  群裡率先跳出來幾條信息。

  江臨夏:怎麼辦,他腦子好像真的有點問題。

  辛曠:但是可以正常交流。

  江臨夏:你確定?能一直正常交流?

  嚴慎:看起來只是認知障礙。不知道能不能治。

  辛曠:不能治很嚴重嗎?不影響正常生活就還好吧?

  江臨夏:你這個「不影響」和「正常」的形容詞就比較微妙。沒有定義範圍。

  辛曠:先從了吧。不然教官到時候又要罵人。他不見棺材不落淚。

  嚴慎:想想教官的話,還有聯大的宗旨。只要沒有社會危害性,天才的毛病一律叫怪癖。

  項雲間:我覺得問題不太大。他跟格鬥機器人生活得太久了,沒有別的朋友,又每天都在練習代碼指令,誤以為自己跟機器人才是同類。戰爭年代多少要有點心理寄託,何況他那時候還小。我能理解。

  嚴慎:糾正一下,是嚴令銷毀的格鬥機器人。

  項雲間:就是因為被銷毀了,所以影響不大。

  江臨夏:他只是太寂寞了!!

  辛曠:不管多寂寞……你看他想不想跟你做朋友。

  幾人聊得太投入。江臨夏偶然抬起頭,轉了一圈,才發現道:「誒?人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3:17

第四章 好消息

  右側牆壁上有一扇門,同樣是虛掩著的。

  乘風號格鬥機器人似乎不喜歡關門。

  幾人依次起身過去。

  這個房間大概是乘風的臥室,裡頭東西多了不少,雖然都用方正的箱子裝得整齊貼牆擺放,依舊顯得有些擁擠。

  嚴慎終於摸到開關,淡黃色的光線鋪灑下來,照亮了裡頭各式老舊的電子零件。看來乘風是個垃圾場「淘金者」。

  而在角落的位置,坐著一個木然的人影,腿上還蓋了一層紅色的薄毛毯。

  這一幕似曾相識,都帶著陰間的風味。

  江臨夏先前被乘風嚇過一次,此刻驟然對上機器人那雙漆黑空洞的眼睛,常年訓練的直覺又讓他肌肉戰慄了下。迅速後退半步,從後腰摸出武器。

  項雲間按住他的手腕,說了句「壞的」,邊上三人才同時鬆了口氣。

  項雲間走過去,探手摸了摸機器人的後腦,判斷道:「核心被銷毀了,外表有多處扛擊打痕跡。電線跟關節處已經生鏽,應該壞了很長時間。」

  江臨夏緩過神來定睛打量,在看見機器人腦袋上的某道劃痕處,貼著的一張褪色的兒童貼紙時,第一次覺得這種殺傷力極強的人形武器也有一點可愛。

  項雲間從它脖子的位置找到了它的生產編號,淡淡地道:「二十年前出產的機器人。」

  「距離戰爭結束已經有七八年了。那個時候乘風還小,拒絕福利院收容之後,應該也一直跟這台機器人在一起。直到它被徹底銷毀。」

  推算一下年齡,乘風跟格鬥機器人在一起的時間,可能比他們設想的還要久。

  江臨夏猶豫道:「乘風不會以為這台機器人是他爸吧?」

  項雲間朝側面跨了兩步,將藍色的窗簾拉開,借著屋內的燈光,看見乘風正在地裡收白菜。

  那件黑色的外套對她來說實在是太不合身了。這個角度看過去,更像是一個偷穿父親衣服的小孩子。

  過長的袖子抓著把鋤頭,順道將旁邊排水的溝渠也清理了下,而後邁著小碎步往家裡跑。

  沒多久,乘風從正門出現,對著四個呆立著的青年疑惑道:「你們又在幹什麼?」

  江臨夏聲音越說越小: 「以為你在房間裡,所以進來看看。」

  他指向機器人,帶著點討好的語氣問:「這就是你的朋友?」

  乘風點頭。

  江臨夏試探著道:「真……真好看。」

  好違心的誇獎。

  乘風如實說:「不好看。已經被打壞了。」

  江臨夏登時覺得心情復雜。有點感動,還有點迷茫。

  這矮豆丁除了認知有點問題,別的都很正常。

  連審美都比自己幾個兄弟正常。

  不過江臨夏願意誇獎格鬥機器人,讓乘風對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這是一個善良的人。

  乘風問:「你們還不走嗎?」

  江臨夏尷尬道:「不用這麼急著趕人吧?我們還沒開始測試呢。」

  乘風思考片刻,問道:「你們還招我嗎?」

  人與人之間都已經沒有真誠了,跟機器人之間更加沒有。

  江臨夏煞有其事地點頭說:「招的。但是我們要先確定你有沒有危險。額……因為你是格鬥機器人。」

  「我沒有危險。」乘風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特意切換了個溫柔的系統女聲,重復了一遍,「我不危險。」

  四人都感受到了她的體貼,同時也沒想到她這個老舊的發聲器還有這樣的功能。

  江臨夏說:「好,那你先跟老項過去做個測試。」

  乘風抱著白菜,小跑著要往客廳去。項雲間順手將她拽住,說:「時間不早了,先吃飯。」

  乘風這裡只有白菜。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江臨夏笑說:「哥哥不拿群眾一分一線,也不拿你的白菜。」

  他拎過自己的包,從裡面抖出好幾盒真空包裝袋,問道:「廚房在哪兒,加熱一下。」

  ‧

  乘風的廚房十分貧瘠。除了少量的碎米跟麵條,幾乎沒有別的糧食。

  江臨夏趁她煮熱水的空隙翻了下櫥櫃,然後又拿了包水果糖出來,塞進乘風的兜裡。

  她應該很久沒有吃過好吃的飯了,但是吃東西的樣子很乖。擔心將米飯掉到衣服上,就將碗舉得很高。

  江臨夏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人,問道:「老項,你怎麼看?」

  「不怎麼看。」項雲間單手支在桌上,坐姿沒什麼正形,隱隱帶著笑意道,「我只知道一般的機器人不會邊吃邊晃腿。」

  乘風動作頓了下,掙扎過後,決定還是繼續遵從本能。

  是因為他沒有見識。

  因為時間已經太晚,吃過飯後,項雲間給乘風做了個簡單的測試。

  體能項目暫時無法開展。他從文化類題目裡截選了部分經典題型,拼湊成一張試卷,讓乘風在一小時內刷完。

  成績比眾人想像的要好。且好很多。

  三維空間想像測試、邏輯思辨測試的結果都很不錯。語言水平一般,閱讀理解較差,詞匯量有限。

  數學、地理等理科科目,部門題型可以解決高難模型,但部分常識類題目則一竅不通。

  她的學習體系跟普通的學生不大一樣。別人是應試,她更像是應戰。大部分的知識範圍都跟格鬥機器人的數據庫相重合。

  但這不影響她正常求學,畢竟軍校生不是什麼知識點都需要儲備。她不是個文盲已經是意外之喜。

  放低標準之後,幾人發現生活都變得美好了。

  難怪教官總是那麼的快樂。

  文化科測試結束,根據教官的要求,項雲間又打開設備,讓乘風補了射擊測試跟手操測試。

  射擊測試的最終數據並不理想。乘風的命中率大概在4環到7環之間。這在軍校裡是會吃教官飛踹的程度。

  但是這個成績卻讓幾人正色起來,因為乘風的出槍速度極快,且穩定性卓越。

  原計是十分鐘的射擊時長,不到一半時間,目標靶位已全部擊中。

  嚴慎是狙擊手,而江臨夏是前鋒。兩人的槍速都算是隊伍裡數一數二的。

  他們試著跟了下乘風的動作,卻發現自己對於目標的捕捉竟然還沒有她靈敏。

  她的動態視覺說不定比嚴慎還要發達。是在刻意放棄精準度,好追求攻擊速度。

  畢竟如果是手操機甲的話,武器會有一定程度的自動校準功能。小範圍的誤差完全可以彌補。

  此外她的動作一板一眼,每次攻擊時偏斜的頭部弧度與上抬的手臂高度,都保持在近似的位置,給人一種極為特殊的熟悉感。

  在她摘下模擬設備後,幾人才後知後覺。

  是格鬥機器人。

  她的攻擊姿勢與格鬥機器人幾乎一模一樣。

  江臨夏往深處想,不由打了個哆嗦,小聲道:「我現在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機器人了。」

  項雲間斜睨他道:「胡說什麼?科學一點。」

  嚴慎正在導出數據,聞言低笑一聲。

  連江臨夏這樣的都能正常入學,乘風看起來簡直是太正常了。

  而且等這邊的數據傳過去,他相信教官能連夜買通招生組,扛著飛行器到戰後星來。

  「好了。」項雲間說,「明天有消息再來通知你。你最好不要出門,出去的話,在門口留張紙條。」

  幾人將設備整理好,又給乘風留了點吃的,隨後相繼離開。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左右,屋外的氣溫直降十多度。夜風中帶著股肅殺的冷。

  漫無邊際的夜空裡依舊閃著一抹黯淡的紅光。光腦的照明燈打在布滿野草跟碎石的小路上,無數細小泛著金光的灰塵在光路中飛揚。

  剛走出房間沒多久,教官的通訊就撥了進來。

  項雲間點開免提,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教官興致勃勃道:「我要先聽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沒什麼社會經驗,比較容易拐騙。喜歡吃、喜歡錢。」項雲間慢條斯理地道,「壞消息是他有點認知障礙,覺得自己是一台機器人。」

  教官沉默片晌,反駁說:「喜歡吃、喜歡錢,說明他有世俗的慾望。有世俗慾望說明他活在世俗裡,懂得並遵守社會的規則,是一個正常的人。所以第一個是好消息,第二個是假消息。」

  項雲間:「……」

  孫悟空在世都沒他這麼會七十二變。

  江臨夏:「呵呵。教官,你這麼維護的樣子,真讓我嫉妒。」

  教官包容地笑道:「我理解你們的年輕不懂事。」

  胡侃幾句後,項雲間嚴肅起來,認真問道:「您要給他安排到單兵系的手操機甲專業裡嗎?先不說現在聯盟根本沒有多少台能上前線的手操機甲,他的精神狀態也確實是一個問題。他沒有足夠的合作意識,對人際關係的認知也不大明確……」

  教官那邊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應該是打開了窗戶。

  他站在風口,沉聲道:「你知道嗎?我做教官那麼多年,學到的最寶貴的教訓,就是不要輕易用自己的經驗給別人下定論。」

  項雲間說:「我不是在給他下定論,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想把他培養成一個什麼樣的士兵。」

  「相信母校,你個臭小子!」教官笑罵了句,「明天,給所有過線學生組織一場實戰演習,他跟著你們,我看著他,給他找找定位。說不定他還有什麼我沒發現的驚喜呢?」

  項雲間「嗯」了聲,正要跟他討論一下演習的具體規則,中午的那位校方負責人發了個號碼過來,說對方是福利院的管理員。

  項雲間當即掛斷通訊,給對方撥打過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3:30

第五章 借宿

  「喂,你好。」

  信號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

  因為是深夜,週遭沒有別的雜音,通訊器兩端的聲線都變得十分乾淨,還能聽出說話那人聲音裡的蒼老跟疲憊。

  項雲間道:「您好,我們是聯盟大學的學生,想向您打聽一下關於乘風的事情。」

  「我聽說了,但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希望能給你們提供一點幫助。」

  老人的聲音有點含糊,像夾在喉嚨裡隨著氣息勉強吞吐出來的,還帶著一點奇怪的鄉音。

  項雲間將音量開到最大,以便能夠聽清對方的話。

  「戰爭時期的很多資料跟檔案都已經丟失了,何況她是在混亂年代出生的,本身就是個黑戶。那樣的孩子有很多,基本上都找不到家屬。她父親……準確來說應該是她養父,是一名軍人。當時照顧了她一段時間。」

  時起時停的夜風,裹挾著他略帶沙啞的聲線,莫名勾勒出一種飽經風霜的滄桑。

  黃沙從廢棄城市的大街小巷飛掠而過,落地繪成一副千瘡百孔的畫面。

  「戰爭結束後沒多久,她父親因為創傷應激障礙,自殺了。」

  江臨夏深吸一口氣,問道:「為什麼?不是都結束了嗎?」

  「嗯……」對方沉吟許久,嘴裡響動著讓人聽不大清的囈語,到最後幾句,才逐漸清晰起來。

  「你們聯盟的人,或許不大懂。戰爭結束之後,要統計人口跟傷亡。他在接連幾天裡,得知最親密的幾個戰友已經全部犧牲,家人也盡數罹難……」

  這是和平的新世界,卻是他的荒蕪城。

  遺跡上染著血、插著刀、築滿了墳頭。

  墓碑上潦草地標注著他無人在意的青春、痛苦、親友,還有未來。

  戰爭的風暴永遠不會停歇,就像永遠無從改變的過去,就像他煢煢孑立、從此空蕩的人生。

  他沒有像英雄一樣死去,而是在一切歸於平靜的一天,也平靜地消失在一個寂靜的角落。

  或者這就是,他跟這個世界釋懷的唯一方式。

  「動蕩不安的年代,格鬥機器人還是挺常見的。它不像說明書上標注的那麼可怕,很多情況下,能夠幫助他們保護家人……或者交代遺言。」

  戰爭帶來無數的迷惘,其中最大的一個或許就是,他們將會去哪裡?

  生死的那個路標會落在哪個方向上,那個方向的盡頭又代表著什麼?

  格鬥機器人有一個程序,可以預先設置這樣的回答。

  父親自殺之後,乘風趴在機器人的背上問過。

  格鬥機器人當時的回答是:「他回家去了。去追求隨心所欲的自由了。去一個不再需要道別的世界了。」

  老人說:「他想回家了。」

  數人沉默,站在原地聽他平靜闡述。

  「然後,我們把乘風接進福利院。她跟機器人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有點不合群。那個時候沒有那麼多物資,也沒有那麼多人手,很多孩子吃不飽飯,互相間有競爭、抱團,工作人員管不到。別看乘風個頭小,但是她打架特別凶,所以不管對錯,她總是受罰的那一個。」

  「住了沒多久她就跑了。我們自顧不暇,也沒法兒去找她。只知道她待在家裡,跟自己的機器人住在一起。」

  「因為她的機器人會偷菜,所以勉強能生活。當然後來改好了,他們改種菜了。」

  格鬥機器人並不是保姆機器人,它的程度設定從根本上就不一樣。

  幾人有些難以想像,那樣的生活要怎麼進行。

  「她沒什麼朋友。她可以忍受飢餓、貧窮、孤獨,但是她不能忍受福利院的生活。」

  老人說著咳嗽了一聲,輕嘆道:「也許她在福利院裡感受到了世界的負面,所謂的人性還沒有格鬥機器人來得純粹,哪怕是孩子也是一樣。」

  「每個人都在摸打滾爬中長大,很難變得單純。我每天忙的事情太多,為了金錢焦頭爛額。焦慮氛圍裡的一切都不正常。這樣的地方不能稱之為家,是吧?所以她走了。這是我的錯。」

  項雲間想起乘風的眼神。

  平靜的、清澈的,倒映著這個世界裡所有的顏色。

  她會努力睜開眼睛試圖看清面前的人,也會別開臉去迴避自己不想面對的問題。

  懂得勞作、知道要努力。勤懇學習,做一個不危險的人。

  對比起第一次接觸人類時所體驗到的人情世故,更喜歡鼓噪單調沒有欺騙的機器世界。

  她也只是想回家,想追求可以隨心所欲的自由。

  如果這樣的人都不能算正常的話,那麼汲汲營營、倉促奔波的人,又應該算什麼呢?

  老人的聲音淡得快要消散。

  「又過了幾年,政府開始搜查違禁武器。她試圖把格鬥機器人藏起來,可惜最後也被銷毀了。」

  「有時候我看見她提著籃子,比同鄰人更早地學會獨立,我覺得她挺厲害的。雖然笨拙,但是在努力地融入社會。只不過,融入的過程需要尋找同類。而她的同類,是一個機器人。」

  「大概就是這一些。」

  談話結束後,幾人都杵在原地,陷在一陣近似恍惚的狀態中。

  不管他們受過多少訓練,沒有體驗過戰爭的陰影,或者就無法坦然地說豁達。

  也無法篤定地回答,在這樣的背景裡,想要成為一個機器人,究竟是正確還是不正確的。

  直到一滴雨落在他們頭頂,順著髮尾緩緩向下垂落。

  原本就陰涼的秋夜,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細雨,變得更加寒冷。

  「靠!」江臨夏跳腳,「設備不能淋雨!帶傘了嗎?」

  嚴慎還在找傘,項雲間當機立斷,往回跑去。

  幾人重新朝著不遠處那棟低矮的樓房狂奔。

  ‧

  乘風從兜裡摸出嫩黃色的包裝袋,拆開後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是菠蘿的味道。

  她把糖遞給自己的朋友,等了會兒才拿回來,放進嘴裡。

  口腔中才剛泛出點甜意,外頭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剛走不久的四個青年站在大門處整理衣服,放下包後走進來打招呼:「下雨了,今晚避個雨。」

  乘風抗拒道:「住不下。」

  「財務付錢。」項雲間隨手一揮,「一千一晚。」

  乘風猛地站起,快步走向辛曠,扯出個面對上帝時的標準笑臉,鞠了一躬:「承惠,一千。」

  江臨夏在外間大聲問道:「小弟弟,太冷了,你房間裡有沒有暖氣?」

  乘風埋頭數錢,回道:「沒有。」

  幾人搜索了下,隨後發現,不僅沒有暖氣,還沒有多餘的被子。

  這孩子的家裡除了各種垃圾零件,窮得令人髮指。

  江臨夏又一次被這奸商給驚到,咬牙質問道:「老闆,你只管收錢,不管安置是不是?」

  乘風的良心勉強動搖了下,隨後把機器人腿上蓋的那層毛毯友情租借給他。

  「省點睡。」乘風好心叮囑,「毯子小。」

  江臨夏:「??」你善良嗎?

  ‧

  等項雲間沖了個澡出來,乘風已經躺到床上了。

  她還是一樣的不講究。只脫了最外面的一件外套,裡面依舊穿著難以用正常人審美來評判的混搭服裝。甚至連睡覺的時候都戴著帽子,只不過換了頂款式。

  新帽子是種柔軟緊貼頭皮的棉質布料,同樣寬大地向下耷拉著,遮住了她的眼睛,看著還挺舒服。

  項雲間倒是可以理解她為什麼要穿厚衣服睡覺,因為現在床上只有一條單薄老舊的毯子。

  她櫥櫃裡所有的被縟都被分瓜了。江臨夏沒有搶到她的床,強烈要求分享她的被子跟枕頭,以作為自己消費者的權利。

  讓項雲間啼笑皆非的是,乘風這人對床還挺有執念。

  原本就只是張單人床,乘風躺在靠牆的位置,以不大自然的姿勢,將一隻手和一隻腳朝外伸展開,霸佔了剩下空餘的大半位置。意圖明顯。

  項雲間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用毛巾擦了把濕頭髮,好笑道:「奇怪啊?機器人不應該是站著睡覺的嗎?」

  乘風眼皮動了動,加重自己呼吸的聲音。

  很順利的,項雲間走開了。

  乘風鬆了口氣。

  很快,又一床被子蓋了下來,穩穩矇住她的臉。

  乘風用手指不動聲色地把它往下勾,就聽項雲間說:「把外套脫了。」

  房間的另外一端,江臨夏慘叫道:「老項!!」

  項雲間無情地說:「你把衣服穿上。」

  江臨夏:「我只穿了一件外套!我一直穿著!」

  「你今天自己說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人現在還不是你學弟,你這行為是搶未成年人的被子,屬於情節特別嚴重。」項雲間把光腦丟過去,「行了,通知一下名單上的學生,明天早上九點,直接來這裡演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3:42

第六章 演習

  說是早上9點開始演習,凌晨天還沒亮,項雲間出去接了批物資回來。

  裡面有生活用品、監控鏡頭,還有各種感應設備和訓練槍支。

  他給乘風留了一套,其餘的全部搬到屋後的空地上,等待分發。

  剛過8點,天邊日色已經透亮。項雲間扛起槍,以要出門打劫的氣勢,揮揮手帶著自己的兩個小弟先走了,剩下一個還在吃飯的嚴慎。

  在乘風極為貧瘠的社交知識中,隱約記得有一條,大概是不要放一個陌生人獨自在自己家裡活動。這樣對方容易尷尬,她的格鬥機器人也可能會有危險。

  於是她站在角落,假裝收拾東西,想等他一起出門。

  嚴慎吃飯喜歡細嚼慢嚥。昨天乘風吃得太過投入,沒有發現這一點。

  在她磨磨蹭蹭地疊了三次小毛毯,卻發現對方才吃完一個乾麵包時,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嚴峻的問題。

  乘風抱著自己的小毛毯,一臉沉重地站在後頭看他吃飯。

  他的胃,一定很健康。

  乘風勸慰自己。

  他只是養生。聽說這是人類的本能。

  半個小時後,碗筷被放到桌面上。

  乘風以為他終於要好了,準備招呼他出門,又見他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邊小口喝了起來。

  彷彿革命從頭開始。乘風的表情久違地扭曲了一瞬,掃了眼8:30的時間標識,莫名為他感到十分的緊迫。

  這個人。乘風心裡道,火燒眉毛了都要給自己倒杯水降降溫吧。

  她一瞬間有點懷疑嚴慎的目的。

  被淘汰了的,生了鏽的,幾十年的老頭兒機器人,都沒有他這麼行動遲鈍。

  這人的驅動已經徹底壞掉了。

  五分鐘後,嚴慎放下杯子,又開始穿戴訓練要用的感應設備跟防彈外套。

  乘風看他用手指按壓衣領上的褶皺,感覺自己的胸口充斥著一種極為難受的焦慮,像一群螞蟻沿著滾燙的石板轉了一百零八圈還是不知道拐彎,急得她無法呼吸,恨不得上去踹著嚴慎的屁股,將他踢出房間。

  8:55,嚴慎準時出門了,還為自己預留出了5分鐘尋找狙擊點的寶貴時間。

  乘風莫名長鬆了口氣,站在早晨的風裡感到微微的發涼。

  「謝謝你。」嚴慎背著自己的槍,友善地朝她笑道,「你是除了隊長以外第一個願意等我的人。」

  乘風想忍住的,可實在是無法控制,機械音尖銳地問了一句:「他沒有踢你嗎?」

  「隊長雖然長得凶,但其實耐心很好。」嚴慎說,「不然帶我們的隊伍,他早瘋了。」

  乘風覺得好無力。

  嚴慎拍了下她的肩:「合作愉快,小學弟。」

  ‧

  嚴慎是狙擊手,不跟她同路。

  乘風用通訊器和項雲間交流了下坐標,成功在一處矮木叢後會合。

  她抵達場地時,另外三人已經埋伏好了。

  項雲間臉上帶著明顯的驚訝,連監控用的眼鏡都沒有擋住,問道:「你等嚴慎了?」

  乘風慢吞吞地抱著槍趴下,沒有吱聲。

  江臨夏看穿一切,幸災樂禍道:「完蛋,本來就不大聰明的樣子,又被嚴慎傳染,可能是絕症了。」

  項雲間勾了勾唇,按住耳機,下達指令:「全員,找好位置後準備開始。有問題的現在敲公頻,五分鐘後將切斷公頻信號,切入陣營信號。請確認監控設備運行正常,那裡面是你們的考試成績。本場有監考。請注意,本場有監考!禁止使用光腦、禁止尋找外援、禁止誤傷平民,作弊學生一律做淘汰處罰……」

  他的考試規則還沒讀完,伏在他身邊的乘風忽然跟兔子似地猛躥了出去。

  辛曠從光腦屏幕中抬起頭,已經找不到人影,懵道:「他去哪兒啊?腳底下安彈簧了?他是跟著我們走的啊,還想一個人浪跡天涯嗎?」

  江臨夏迅速上膛,低聲笑道:「我一般稱它為嚴慎後遺症。」

  幾人聞言都樂了會兒,笑容漸漸消失。

  項雲間說:「我好像還沒跟她講規則,她要去哪裡?」

  ‧

  乘風可以上天,不過她並沒有。

  她只是找了個更安全的位置,與那三個閃亮的靶子拉開距離,躲到一塊石頭後面。

  其實這個區域確實很適合演習。

  一是位於郊區,行人稀少,基礎設施缺乏,干擾因素較少。

  二是地形多樣。前面是未開發的矮山與空地,後面是荒廢許久的城市遺址。有豐富的遮蔽物,適合各方進行埋伏,也能考驗學生的迂迴作戰能力。

  在不是自己主場的戰後星,能找到這樣的演習地點,已經非常不錯。

  江臨夏在頻道裡緊急給乘風講解演習規則:

  「這次來參加演習的學生一共是一百人。來自多所高中,彼此不大認識。打散後分配在地圖不同位置。」

  「監控設備架在你的眼鏡上,考試期間不允許摘掉眼鏡。通訊設備是聯網的,我不是說連考場的網,我是說跟聯盟大學的招生部在同一個公開頻道。所以說話要小心,全場有人監考。」

  乘風忍不住抬頭望了眼天空,覺得好像有什麼人在盯著自己。

  江臨夏語速飛快,好在這是他的專長:「提示被槍支擊中後,學生必須『陣亡退場』,不可以繼續干擾考場。不可以提示相關信息。

  「你手上的槍是模擬槍,沒有子彈,但其餘參數跟真槍類似。射擊後依舊有後坐力,耳機裡會有聲音提示。使用前記得上膛。

  「然後是很重要的一點:地圖是有範圍的!超出地圖範圍,設備會進行警告。一定要在規定戰區內行動。」

  江臨夏說得口乾舌燥,對面卻像死了一樣安靜,他不由急道:「喂?你聽見了嗎?小弟弟!聽到要回話,這是所有隊伍的規矩!」

  乘風答道:「聽到啦。」

  江臨夏難免緊張道:「小子,要冷靜知道嗎?不要急著衝鋒,也不要急著表現。如果你死得太快,大家都會很尷尬的。」

  如果主角開場就掉線,考官要怎麼辦?為了保障考場公平,又不能助她演一齣借屍還魂。

  嚴慎聲音悠悠地提醒道:「別立flag。」

  項雲間說:「你記得跟緊他。他槍法不行,到時候你給他掃個尾。」

  嚴慎點頭:「嗯。我在他後面。」

  嚴慎就趴在距離乘風兩百多米遠的一處高地。

  他以為乘風年輕氣盛,可能不喜歡被人看護,結果瞄準鏡裡的人沒有出聲,只是扭了下頭,左右看了看,隨後精準望向他所在的方位。

  目光交錯的一瞬間,嚴慎腦海中感知危險的那根警戒線驟然間被拉到最緊,連背後的寒毛都挺立起來,本能地想要移開視線,下壓身形。

  狙擊手的位置被人發現,怎麼想都有點瘆人。

  他手指按住槍身,緊張中看見乘風又若無其事地轉了過去,驚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要開始了要開始了!」江臨夏數著秒,有點興奮道,「兩個目標!活著、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3:57

第七章 迂迴

  演習正式開始前,聯盟大學的會議廳裡已經坐滿了人。

  在項雲間宣讀考場規則時,教官調出本次成績排名前列的幾位學生資料,向招生組與各專業老師介紹他們的特點與專長。

  高懸的幽藍屏幕上,一張張身份卡片劃過,都沒有什麼特別亮眼的成績。直到最後停在乘風的檔案。

  關於乘風的數據實在是太少了,不過單單是「三夭手操訓練六榜榜首」這一條,就足以成為她的綠色通行證。

  在各大軍校相繼開辦手操專業之後,一直沒有出現一個足以跟傳感機甲頂尖學子匹敵的人物。軍校聯賽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手操機甲的身影,導致這個專業顯得有些雞肋,在短短幾年內步入了黃昏行業。

  所有人都在猜測,黃昏的最後時刻,還能不能出現一個類似季班那樣,可以打破格局、再掀輝煌的專業手操機甲師。

  「他的年齡暫時還不確定,需要進行骨齡測試。目前在戰後星是個黑戶。」

  教官通過項雲間的視角截了張照片出來。

  乘風的外套實在是太大了,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還戴著帽子。之前起碼能讓人看見一雙眼睛,現在連眼睛也被鏡片所遮擋。

  老師眯著眼睛辨認了許久,都沒能看出乘風的真容,不由感慨道:「這個考生真神秘啊。」

  教官失笑說:「他家境比較貧寒,衣服應該都是二手的,並沒有不能露臉的要求。」

  幾位負責人點頭道:「好,先看看他的作戰風格吧。」

  對於機甲手來說,性格跟實力一樣重要。

  可以大膽,但是不能激進。可以保守,但是不能怯懦。危機時刻某個下意識的抉擇,很多時候已經能夠決定主操手的生死。

  而這兩者之間的度量究竟在哪裡,很難用具體的標準來形容,只有在實戰中才能看出一二。

  乘風並沒有像江臨夏擔心的那樣莽撞,相反,演習正式開始後,她反而放緩了自己的速度。

  這一片地圖她已經非常熟悉,幾乎完全是她的主場。正是因此,她對周圍所有的視角盲點都十分謹慎。只有在確認不會受到攻擊的情況下,才會迂迴前行。

  以嚴慎的位置,乘風幾乎完全暴露在他的視野中,他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到對方的動作。

  力量性不足,但肢體靈活。

  爆發力有限,但技巧老練。

  也許是因為跟著格鬥機器人學習作戰要領,而她本身對肌肉控制又有著過人的天賦,她致命的力量缺陷在優點的掩蓋下,竟然變得不那麼明顯,甚至還有種流暢自然的獨特風格。

  嚴慎見距離逐漸拉遠,抱起槍開始轉移位置,不忘對辛曠道:「財務,回去可以跟乘風學學走位,秒殺九成軍校生。」

  江臨夏嘲笑說:「算了吧,我們財務那麼大塊頭,再怎麼練習走位也蹦不成兔子,頂多像隻僵屍。」

  辛曠滿臉無害地說著誅心的話:「你塊頭不大,蹦起來也頂多像隻蛤蟆。」

  江臨夏:「……」

  人類的友誼真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

  就像毛衣上掉出來的線頭,讓人無時無刻不想抽了它,又迫於現實只能強忍。

  幾人插科打諢的功夫,乘風遇到了今天的第一波敵人。

  一百個人隨機分佈在整張地圖中,任何方位都有可能出現敵軍。

  而這一次,對方是在乘風的左斜上閃現。應該是兩人結伴同行。

  那兩人跑動的速度也很快,以乘風目前的視角來看,差不多只是餘光中極易讓人忽視的兩道渺小黑影。

  甚至連在大屏幕前看監控的教官都沒能反應過來,乘風的子彈已經射了過去。

  可惜沒有完全命中,對方順勢在地上一滾,躲到了一塊石頭後方。

  嚴慎準備扣動扳機的手指鬆弛下來,稍稍低下頭,咬住手套尾部朝後拉扯。

  他比乘風更早關注到那兩人,但是射擊的速度還趕不上乘風。對方似乎根本沒有考慮到他的存在,更不指望他的幫助。

  嚴慎重新調整視角,心裡笑道:是被小看了嗎?

  第一次火線交鋒後,雙方短暫地沉寂下來。

  之前的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對面兩人似乎還不知道乘風所在位置。

  他們鬼鬼祟祟地朝外張望,小心挪動身體,以防被狙擊。

  兩人利用反光鏡片觀察對面的情形,調整角度後,看見某頂黑色帽子的一角正躲在長滿青苔的石頭後方,蠢蠢欲動地朝著側面移動。

  高個子青年指了指另外一面,示意自己過去包抄,讓隊友幫忙掩護。

  他的隊友點點頭。

  青年於是一個飛撲,試圖壓低重心,迅速轉移到不遠處的樹幹後方。結果沒衝出兩步,就接到了被狙擊的提示。

  他身形頓在原地,保持著翻滾後起身到一半的姿勢,瞪大眼睛茫然四顧,滿是對這社會的不解。

  電光火石中,乘風也衝了出去,直接繞到倖存者的側面。

  男生還在查看隊友的情況,見狀扭過頭,慌亂地進行瞄準。槍口還沒對準,乘風已經迎面送了他一發子彈。趁著對方反應遲鈍,為了保險,又多打了一槍。

  這兩人簡直死得不明不白。

  教官無奈搖頭。

  好鬆懈的作戰意識。

  不過著實沒有想到,嚴慎跟乘風的配合,居然那麼搭調。

  乘風收起槍,又回頭瞄了一眼。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意思還是挺好讀懂的。大概是覺得:動作慢吞吞,沒想到開槍速度還挺快。

  嚴慎無聲笑了下。

  乘風朝那兩具「屍體」走去,靠近了,聽見他們還在恍如夢裡地問道:「我們……已經死了嗎?」

  二人看清乘風的模樣,篤定她不是聯大的人,聲音不由粗糲了點,憤怒道:「你是我們這邊的人吧?為什麼要內部消耗!」

  乘風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去摘他的通訊設備。

  青年後仰躲過,大聲喝問道:「你想幹什麼!」

  負責監考的學生在耳機裡提醒道:「陣亡考生請主動退場,不要反抗。設備請歸還領取處,謝謝配合。」

  意識到大勢已去,兩人哀怨地嘆了口氣,將設備遞給乘風,提著槍離開戰局。

  乘風繼續沿著這兩人來時的方向,穩健朝前行進。

  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乘風刻意選擇的地圖邊緣不適合聚集人群。兩人一直沒有遇到大部隊,全部都是遊走的散兵。

  而在這之後,一切進展得尤為順利。

  在地形趨向平坦開闊、合適的狙擊點位逐漸減少時,嚴慎提醒了下乘風,讓她選擇更合適的地圖,可惜建議被乘風忽視。

  他本來打算拉長距離,以安全為主,進行遠程協助,卻發現對面的小兵似乎總能跑進他的視野。

  在拿到第五個人頭時,一種奇怪的感覺冒了出來。

  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難以言明的詭異感。彷彿他才是被暴露的那個人。

  對於狙擊手來說,這樣的直覺幾乎是致命的,會嚴重影響他的心理狀態。

  嚴慎搖了搖頭,將大腦中的雜念清空,努力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目標上。

  然而當瞄準鏡的視野中再次閃過乘風的背影時,那個荒謬的想法又再次浮現出來,難以揮去,讓他抓耳撓腮地難受。

  不會吧?

  不可能吧?

  嚴慎用手肘撐住地面,朝旁邊匍匐著挪動了一個身位。謹慎的本能讓他開始反思乘風的種種行為,試圖尋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好來進行自我安慰。

  在第一次配合完成之後,乘風的行為似乎變得更加冒進了一點。

  她的射擊速度很快,動態信息捕捉能力也很超群。在視野相對開闊的位置,擅長用緊密的火線反制對方的行動。

  不講求精準,只講求無差別射擊。同時還能利用失準的射擊水平,讓對方放鬆警惕。而後引導他們進行走位。

  像是個獵人提著獵槍,把獵物轟趕到他的槍口下。

  可是,狙擊手的位置是一直變動的,他沒有交流過自己目前所在的方位,乘風又怎麼確定他的攻擊範圍?

  嚴慎莫名覺得渾身發寒,在隊伍頻道裡問了句:「喂?」

  江臨夏:「喂什麼?小弟弟掛了嗎?」

  辛曠:「需要支援?」

  項雲間:「都認真點。江臨夏你說話的時候槍打晃,閉嘴。」

  只有乘風沒有回應。

  讓他更沒有安全感了。

  嚴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次覺得自己十分荒謬,說:「沒什麼。」

  ‧

  之前屏幕一直是以幾位聯大學生的視角為主,以便觀察考生的狀態。各科老師簡短評論幾句,並給各位學生進行打分。

  而此時,會議室裡陷入了異常的安靜。

  數十人的房間裡只有視頻播放的聲音,顯得有些肅穆。

  片刻後,招生辦負責人指著乘風道:「看一下這個神秘考生的視角。」

  教官直接切了過去,往前拉動進度條。

  在嚴慎的視角中,細節看得並不明顯。而在乘風的視角裡,可以清楚發現,在嚴慎射擊之前,她都有個細微的動作。

  ——先看一眼目標,再看一眼嚴慎所在的方向。

  一次兩次是偶然,再三重復的話,只能證明,嚴慎「暴露」了。

  是乘風在刻意引導他清掃戰線。

  密集的討論聲轟然響起,逐漸升高,快要壓過背景中的對話。

  負責維持秩序的考生驚聲問道:「他是怎麼知道狙擊手在這個位置的?」

  教官兩手環胸,緊盯著屏幕皺眉沉思。

  指揮系專業的老師猛地站起,調出地圖,放大局部,在幾個位置上畫了紅圈。

  他用力指著屏幕,聲音洪亮且急促地講解道:「因為這種地形,附近適合狙擊的點位很少。考慮到他們行軍的方向,以及嚴慎要給乘風打掩護的動機,基本上只有這兩個位置是最佳選擇!」

  他用手指畫出一道扭曲的紅線。

  「他是想沿著這條路清掃邊線。如果乘風相信嚴慎的實力,以最優的選項進行分析的話,就會默認嚴慎在這個位置。哪怕嚴慎沒有跟上,他也可以從側面迂迴,進行攻擊。這個學生很喜歡打迂迴戰,很有我軍風格!他的射擊精準度雖然不高,但是攻擊速度快,應變速度更快,比起對面的學生,有對戰的實力!」

  學生似懂非懂,狐疑地問:「那他要怎麼確定,嚴慎會往下面那個點位去呢?」

  教官再次將視頻往前拉。

  乘風在行動的過程中一直在觀察四周,導致鏡頭不停地翻轉搖晃,看得人頭暈眼花。

  之前考官們以為她這是謹慎,在排查敵情,現在發現或許不是,她是在蒐集地理信息。

  而在路過那兩個狙擊點相交的岔口時,乘風盯著荒林深處多看了幾秒,才轉身離去。

  這個動作給了指揮系老師莫大的信心,他激動得聲線發抖,用力咬字,近乎破音:「因為這個點臨近地圖紅圈,前方還有一小塊光禿的空地。要從這裡穩妥轉移到下一個狙擊位的話,需要繞行更長一段距離!所以不合適!」

  他兩手按在桌上,紅光滿面,兩眼熠熠生輝道:「這不是你們單兵系的人,這是我們指揮系的人啊!」

  大早特意趕來圍看演習直播的手操專業負責人愣了下,笑容忽然凝滯,聞言不顧形象地罵了句:「你放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4:11

第八章 內鬼

  年過半百的兩個人要當眾爭吵,拍桌子瞪眼已經上了,即將進行到下一步的時候,被招生辦領導按了下來。

  「別吵了,選專業的事情要以學生意願為主,你們吵也沒用的,現在先看演習。」

  「他背刺我!」手操專業的老師憤懣控訴道,「今天早上過來的時候,他還說恭喜你們手操班又要多一名猛將,說不定今年能在聯賽上看見他的身影。現在就成你們指揮系的人了?你們指揮系缺人嗎?還來我們手操系打秋風,虧不虧心啊!」

  指揮系老師很淡定,不僅翻臉不認,還發揮出了他們本專業上下一致的討打本性,微笑著寬慰道:「看開點,人生嘛,很無常的。」

  沒當場把鞋子拍到對方臉上,教官都有點敬佩那位手操老師的忍耐力了。

  一米九的壯漢,果然能屈能伸。

  指揮系的無恥,果然名不虛傳。

  手操老師重重喘了幾口氣,隨後臉紅脖子粗地坐下,抱住自己的手臂,斜眼瞪向對面的同事。

  在這裡跟他爭吵沒有意思。普通人根本適應不了指揮系那樣的龍潭虎穴,何況是乘風這種涉世未深、心思單純的小男生。

  「他不適合。」手操老師再三強調道,「他沒有人類的彎彎繞繞。」

  乘風只是一個機器人啊!

  指揮系老師依舊笑容可掬地道:「我覺得這是人類的本性。」

  招生辦的領導腦殼裡一陣嗡嗡作響,但已經習慣了他們這幫人之間虛偽的友誼,忍住了沒吭聲。

  讓暴風雨來得遲一點吧,他已經老了。

  他一指屏幕,轉移話題道:「把視角切回嚴慎那裡。」

  幾人連忙將注意力都投了過去。

  乘風的好運氣似乎終止了,她遇到了一支六人的小隊。

  那六人隊伍已經有一定的組織性,行動調度比之前的幾個散兵正規許多。

  出於力量性的侷限,乘風的單兵作戰能力並不強。在沒有手操機甲的情況下,即使有嚴慎在後面為她掩護,面對少對多的衝突還是很容易遭遇危險。

  乘風的進擊之路停住了。她佝著背縮在樹幹後面,小心觀察敵情,抱緊槍,將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一米九的壯漢急忙先說了一句,試圖給乘風打上他們單兵的烙印:「這就是單兵之間的對決!」

  另外一面那個戴眼鏡的指揮系老師只是推了推眼鏡,覺得沒那麼簡單。

  當所有人都在猜測,乘風是會負隅頑抗還是暫避鋒芒的時候,下一刻,她忽然抬槍空鳴了一聲。

  屏幕內外的人都驚住了。

  緊跟著乘風又空鳴了一槍,並緩緩從樹後伸出一隻手,招了招,確認安全之後,才冒出一個頭。

  雖然她讓人看不清臉,但是她的裝扮,她的身高,很顯然不是聯大的學生。

  為首的青年放鬆警惕,說道:「我去,是學生啊?」

  乘風站在原地,單手夾住槍,給他們打了個危險禁行的手勢。

  側面一個平頭男生不解道:「什麼意思?前面有學長?」

  乘風點頭。

  隨即她彎下腰,蹲在地上,跟十分戒備似地左右張望,戰戰兢兢地朝幾人靠近。表演得煞有其事。

  手操老師:「……」

  他摸了摸自己冒著青茬的下巴,面不改色地道:「很有我們單兵系的素質,遇事不懼,臨危不亂。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加入他們。利用雙方的信息差,從內部瓦解敵軍。」

  教官翻了個白眼,心說:真的嗎?我不信。

  對面六人緊盯著乘風的舉動,實在受不了她慢吞吞的架勢。為首青年抬手一招,示意她趕緊過來。

  乘風於是腳下蓄勢,奮力朝前一躍。

  她跳過去的方向,靠近小平頭的躲藏點。那青年探出半個腦袋,好奇查看她的情況。

  忽然有子彈破風的聲音傳了過來。平頭青年聽見通訊器裡模擬出的射擊聲似乎近在耳邊,被震得一個哆嗦,以為自己沒了。

  撲倒在地,沒聽見陣亡提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一槍估計是擦著他的帽子險險飛了過去,距離取他狗命只有短短的幾毫米。

  見果真有敵襲,其餘幾人也急匆匆地縮回遮蔽物後。

  乘風在不遠處大叫了聲:「救救我!」

  然而危險來臨的瞬息之間,沒有人在意她的求助。

  上膛,到再一次開槍,中間有短暫的間隔。

  第二槍打來的時候,乘風以令人驚訝的肢體控制能力,驟停、急速轉向,重心朝側面歪去,片刻功夫,半邊身體已經躲到石頭後面,跟平頭青年擠在一起。

  代表子彈的紅光在她腳邊落下,停留了一秒後消失不見。

  平頭青年驚魂未定,撫著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閉著眼睛道:「死裡逃生,運氣好啊。」

  乘風右側耳機裡傳來嚴慎愉悅的笑聲:「不用謝。配合愉快。」

  配合得不愉快。

  乘風懷疑有一秒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危險過後,連空氣都變得安靜了一些。

  荒林的風並不猛烈,帶著秋後植被腐爛的味道,徐徐吹來。

  乘風抬高帽子,用袖口去擦額頭上的汗漬。

  幾人背靠著遮蔽物,臨近的幾個可以互相看見。

  他們隊長伸長脖子,審視著乘風問:「你怎麼加進來的?不是過線的學生才能參加演習嗎?你哪所高中的?」

  乘風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青年以為她是生氣自己剛才沒有救她,覺得這種人小孩子脾氣,不值得計較,揮了下手道:「算了。你要是想跟著我們的話,就必須服從指令,否則就自己離開。」

  乘風點了點頭。

  隊長說:「對面的那個學長應該是狙擊手。幾個學長都分開走了。另外幾支隊伍遇到了其餘三人的組合。」

  平頭青年不解道:「為什麼狙擊手要單走啊?什麼毛病?」

  隊長哼了聲:「鬼知道他們。」

  乘風和諧地融入進去,默默聽幾人在那裡討論戰術。

  平頭青年用手肘推了推她,友善邀請道:「你先加一下我們的通訊頻道。為了防止信息被竊取,我們都是當面建隊頻。剛剛已經跟幾個隊伍打通了。大公頻現在沒用。」

  乘風順勢切換到就近的隊伍頻道,「滋滋」的電流聲後,聽見幾個人在那裡打暗號。

  「各隊情況怎麼樣?」

  「一切安全,沒遇到伏擊。」

  「二隊也安全。」

  乘風問:「你們召集了三個小隊?」

  平頭青年聽見她的機械聲,愣了愣,然後才應道:「是啊。」

  不遠處的隊長正警惕著前方的狀況,怕嚴慎趁機轉移,一面迅速和另外兩隊通風報信:「我們大概知道對面狙擊手的位置了,具體坐標雖然無法確定,但附近適合狙擊的點位不多,大家可以逐一試探,包抄進攻。」

  緊跟著他核對好各方現在所處的位置,確定包抄的路線。

  這些學生都是戰後星本地人,雖然不常來這片荒林,但比嚴慎等人還是要更熟悉一些。昨晚接到通知後,又對著地圖仔細研究了一遍,現在頗有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乘風輕聲道:「你們要包抄?那個狙擊手挺厲害的,小心被他逐一擊破。」

  隊長渾不在意道:「他屁股後面又沒長腦袋,盯著我們就不能盯著他們。我們有三隊人,足夠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要拿下一個人頭,穩賺不虧。」

  乘風:「哦……」

  隊長考量片刻,下令道:「西側的隊伍先跟進吧,你們現在應該在狙擊手的視角盲區。確定他的具體位置之後,能殺就殺,不能殺,我讓二隊從後面接應你們!」

  乘風忽然道:「我覺得山林西側不適合作為包抄路線。整個地圖中間沉降,類似盆地,西側地形偏低,如果狙擊手發現了他們的行蹤,站在高位很容易進行突破。」

  隊長扭過頭,無聲地注視著她。

  「服從指揮。」乘風自覺舉起雙手,語氣無辜地道,「我只是提一點我自己的小看法,沒有要反駁你的意思。」

  隊長本來正意氣風發,被她兩次打斷,醞釀好的情緒都消彌殆盡。心說隊伍裡果然不能有動搖士氣的人,這小個子一來就自帶debuff。

  他不再管乘風,沉聲令道:「西側隊伍前進。」

  乘風拉低帽子,調整脖子上的發聲器。

  兩分鐘後,隊頻裡傳來幾人的哀嚎。

  「臥靠臥靠!我們被發現了!小北退場了!」

  「什麼情況?不是說我們在他的視角盲區嗎?他怎麼掉頭過來了?」

  「對面的槍法太快了!兩個兄弟折了!」

  「隊伍別亂!越亂越慘!先撤!」

  「這附近遮蔽物那麼少,怎麼撤?別拿後背對著狙擊手!」

  「怎麼回事?」隊長急得差點站起來,表情瞬間陰沉,令道,「二隊,二隊馬上過去支援!」

  乘風悠悠道:「小心他殺一個回馬槍。」

  隊長正急躁,大聲回了句:「他哪有那麼神!前面牽制,側面狙殺。他就一個人,能長兩雙眼睛嗎?我們也上!」

  乘風眨了眨眼睛。

  你別說,還真不一定。

  人生嘛,很無常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4:25

第九章 重點

  隊頻裡是各種奔跑、嚎叫、槍械拚鬥的噪音。以致於彼此的交流出現了延遲。

  那位青年隊長喊了兩次,無奈戰局中心的人無法保持冷靜。他顧不上整頓,在前頭開路,領著小隊兄弟迂迴上去,妄圖用人海戰術先行攻下嚴慎。

  沒多久,背景裡混亂的槍聲忽然停歇下來。

  一人屏著呼吸,壓低嗓音緊張問道:「人好像不見了?」

  「什麼意思?現在要怎麼辦?趁機撤退?」

  安靜來得太過詭異,隊長遲疑中沒有及時下達指令,導致一群人在追擊與撤退之間游離不定。

  青年也察覺到這樣不行,停下腳步,靠在樹後思忖對策。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另外一道粗獷的男聲幾乎是嘶吼著叫了出來:「靠!他過來了!」

  那道高昂的叫聲跟驚雷似地在眾人頭頂炸響。戰友如此強烈的恐懼,讓同樣的情緒極快地渲染開來。所有人的心底都籠罩上一層陰影,潛意識中已經覺得嚴慎是個不可戰勝的對手。

  之後響起的每一句,都讓那種無形的驚恐變得更為清晰。

  「他槍法好準!」

  「別急著逃跑!我們人多!」

  「亂跑什麼?你跑起來能打得中對面的人?不要自亂陣腳!」

  「你看清楚對方的位置了嗎?你往哪兒打?你丫在這裡盲狙呢?」

  這個距離,隱約還能聽到槍聲的餘音。

  隊長目露驚愕,眺望深處。跟在他身後的隊員也抬起了頭,茫然地杵在原地。

  隊伍已然分崩析離,在一人尖聲的叫罵中,隊長終於驚醒,厲聲令道:「撤撤撤!所有人先撤離整隊!」

  火線迅速拉開,沒有隊形,沒有技巧,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著重新安靜下來的戰場,嚴慎收起槍,準備尋找新的狙擊點,不忘誇一句:「乘風,幹得漂亮。」

  江臨夏抽空揶揄道:「你賣小孩兒了?多少錢一斤?不合適吧咱們都是體面人,沒有一換十都是虧。」

  嚴慎說:「他跑敵營裡去了,不方便說話。」

  對面背景裡同樣是槍林彈雨般的緊迫狀況,偏偏幾人聊天還有種談笑風生的從容。

  項雲間說:「注意保護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格鬥機器人……應該是類似理工科的直男腦回路?說不定容易受到傷害。」

  嚴慎不知道在想什麼,意味深長地道:「有點難。」

  江臨夏「咦」了聲:「你為什麼笑得那麼雞賊?」

  嚴慎糾正道:「是乘風。」

  乘風為自己辯解:「我沒有笑。」

  江臨夏說:「你看,還要人自己出來打假!污衊機器人你好意思嗎?」

  嚴慎聲音低了下去,確認一遍視野,彎腰架好槍,才道:「我說是乘風雞賊。」

  這次乘風沒有回應了。

  十分鐘後,三支隊伍的人重新會合。統計一下傷亡,少了六個。

  包抄戰術猛如虎,一看戰績還不如0:5。

  一群人耷拉著腦袋,頹喪靠在樹邊,悶聲不語,士氣低迷。

  平頭青年再次看向乘風,眼神已經大不一樣,復雜問道:「兄弟!你究竟是烏鴉嘴,還是諸葛亮啊?」

  隊長也支起上身問:「你怎麼猜得那麼準?」

  乘風聳了聳肩。

  隊長舔舔乾澀的嘴唇,覺得很不是滋味,捶了大腿一拳,忿忿道:「不科學吧?聯盟大學的這幫人也太玄了。我懷疑他們開了掛。」

  邊上的隊友沒好氣地道:「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他們是裁判兼考生,你管他們開不開掛?問題是我們還能怎麼打?」

  「對方手上不只有一把狙擊槍,還有適合短程射擊的手槍,故意等我們靠近了才動手,打亂我們的節奏。我們想悄悄靠近,其實他早就在那兒等我們了。」

  隊長撓了撓頭,煩躁道:「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能這麼大?」

  乘風將手揣進兜裡摸了摸,又摸出一顆水果糖。

  平頭青年瞥見,高聲呼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吃糖?!」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乘風猶豫許久,依依不捨地又摸出幾顆。

  她挑了挑,把自己最不喜歡的草莓口味給了過去。

  平頭青年哭笑不得道:「我謝謝你啊,我不用你分享!」

  乘風飛快地將手收了回去。

  平頭青年摀住額頭:「不是?你是來湊人頭的嗎?為什麼沒有一點緊迫性?!」

  如果不是乘風的臉被遮擋得太過嚴實,平頭小哥一定能夠看出她臉上的憐憫。

  她要是再有緊迫性一點。這幫人就滅隊了。

  平頭男生存著最後一點僥幸,清了清嗓子,在公頻裡問道:「喂?兄弟們,有哪位勇士,成功狙殺過對面的學長嗎?我們現在的敵人還有幾個?」

  一時間無人回答。

  片刻後,一青年冷笑道:「你在想屁吃?」

  平頭青年頓覺胸口一哽,嘆道:「剛剛一波就掛了六個,我們這邊死了三十個人得有吧?」

  實際情況其實要更糟糕一點。

  這批學生是在打散後被隨機分配到地圖邊緣的,而項雲間等人則是從自己選擇好的絕佳位置抱團開場。

  乘風帶著嚴慎去清掃北面戰線,加上剛才的一波裡應外合,已經殺了十多個人。

  項雲間三人則憑借默契的配合,迅速向外推進,圍繞幾個關鍵的攻防點,阻止各處學生進行會合。

  這幫學生沒有太多實戰經驗,體能、技巧、意識,都遠遠不如正規的軍校生。遊兵散將根本成不了氣候。

  目前場上學生只剩下一半。不算乘風這個內鬼的話,共是51個人。

  依照項雲間那邊的戰況來看,人數還在不斷縮減。

  當戰力呈現出一面倒的態勢,演習也就沒了看點。

  會議室裡的討論聲逐漸減少,眾人在各個視角之間跳轉,普遍認為在這批學生裡,沒有一個能夠帶領他們力挽狂瀾的天才,甚至連一個卓越些的領導者都沒有。

  能組織起群眾的,做不到遠距離管理。那跟各自為營沒什麼區別。

  這麼大的人數差距,卻打成這個局勢,不是考官們想看見的。

  當然這跟比賽基調也有關係。在大氛圍的影響下,恐慌蔓延、理智喪失,學生該有的應變能力與作戰能力都會受到限制。

  仔細分析,乘風這個內應也是一個關鍵,她在裡頭瞎攪局,使得眾人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自信徹底崩盤。

  而且她的身份太具有迷惑性。之前考慮到她是個沒什麼實際戰力的手操機甲手,想帶著她體驗一把比賽,看看她適合什麼站位。沒想到她顛顛地跑到對面打醬油。

  委實是欺負人。

  看著她坐在地上渾水摸魚,就差在身上掛個「事不關己」的牌子,會議室裡的教官也有點忍不下去。

  一米九的壯漢還在乾巴巴地誇獎道:「他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手操機甲手。你看,他耐得住性子,不爭強不好鬥,跟群眾的相處也很愉快。不主動,可能是因為他不喜歡人類之間的勾心鬥角。」

  招生辦的負責人考量許久,面上閃過一絲興味,叩了叩桌面說:「告訴乘風,他的新任務是擊殺聯盟大學的四個人。現在他跟考生是一個陣營的。」

  教官興奮道:「好!」

  手操專業的老師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想說他不合適!他做不了那麼無恥的事情!

  可對面那個指揮系的老賊從剛才起就穩如泰山,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挪動著屁股,在周圍人俱是躍躍欲試的期待中,小聲嘀咕道:「不要這樣考驗他的人性,他只是沒有那些世俗的慾望。」

  ‧

  一片死寂的休整中,乘風的耳機裡傳來教官的提示。

  「陣營變更。乘風,你現在的目標是擊殺聯盟大學的四人。你們陣營的情況目前有點嚴峻,你有信心帶領他們走出危機嗎?」

  乘風照舊沒有出聲,只是擦槍的手明顯地輕快起來,原本微低的頭也稍稍抬起。

  隨後她將袖子往上紮了一截,提著槍站了起來。

  周圍幾人仰起頭,不解地掃了她一眼,又重新轉開。

  隊長振作起來,再次鼓舞眾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剛剛只是準備不充分。是我的錯,我低估了對方的實力。這次我們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注意謹慎謹慎再謹慎,一定不會再出問題!」

  乘風伸出一隻手,阻止道:「不可以。」

  她的機械音有種涼颼颼的質感,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讓不遠處的隊長覺得她是在挑釁。

  乘風緊繼續道:「你沒有抓到重點。」

  「我哪裡沒有抓到重點?」隊長因為之前兩次被她說中,雖然不大痛快,還是克制住了脾氣與她爭辯,「人海圍攻,四面包抄,不對嗎?」

  「重點抓了,又沒完全抓住。」乘風說,「我們要集合群眾的力量,這是必須的。可是如何利用群眾的力量,才是真正的重點。」

  她的身高夾在這群人中間,有種雞立鶴群的滑稽感。尤其是她身上那件外套的衣擺,長得可以蓋住她的大腿。

  然而也是她那奇特的聲音,讓人摸不清她的深淺,有種莫名的可信力。

  乘風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動力,拍拍胸口道:「相信我,聽我的。」

  隊長覺得事情在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我……」乘風不擅長說謊話,有點害羞道,「特別的善良。」

  眾人:「??」

  乘風大方地說:「我願意和你們分享我的地圖,教你們怎麼找對面的狙擊手。」

  她說著扯低衣領,朝他們露出個極為真誠的笑容。

  一點背叛陣營的心理負擔都沒有。

  一米九的壯漢:「……」

  媽的,機器人風評被害,他都要替機器人報警了。

  指揮系老師一點都不擔心了,甚至還有點心心相惜。

  確認過眼神,乘風打娘胎裡就是他們指揮系的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4:39

第十章 分析

  隊長愣了一秒,吃驚道:「原來你有地圖啊?那快拿出來看看啊!」

  乘風深感無語,指了指自己的大腦。

  她撿起一塊頂部較尖的石頭,掂了下重量,半跪在地上畫下一個圓圈,表示演習規定的作戰區域。又在圈內右斜上的位置,畫了個叉,表示幾人目前所在的坐標。

  到這一步,眾人都是看得很清楚的。

  隨即乘風又畫了大致的地形標識。荒林、平地、小河、廢樓……由於作圖的泥地乾澀,圖標又過於復雜,眾人看在眼裡,只覺得在看一團扭曲的線條。

  機智的人全部保持沉默。

  潦草勾勒完一遍後,乘風又挑出三塊細小的石頭,用手指粗略丈量好距離,壓在臨近的點位上。

  「這是你們兩隊剛才遇襲的位置,這是我們隊伍當時所在的位置。」

  平頭青年立馬做恍然大悟狀:「哦……」

  乘風搓了搓手指上的沙礫,解釋說:「其實對面那個狙擊手的活動範圍很窄,而三支隊伍距離很近。如果調度得當,已經能夠形成包抄了。」

  正埋頭研究的隊長聞言激動道:「所以我當時的指揮是正確的!如果繼續向前,我們就成功了!」

  乘風頓時想照著他腦門拍一石頭,叫他離開這花花的世界。

  她爸爸說的是對的。

  ——每一支失敗的隊伍,必然有一個欠揍的領袖。

  「為什麼最後我們『死』了六個人,對方單槍匹馬卻能全身而退?」乘風冷冰冰吐字,「因為隊長不看地圖。」

  隊長不服氣道:「我昨天研究了一整晚的地圖!」

  平頭青年跟著點頭:「我也認真研究過。我們認路。」

  乘風蹲在地上:「那你講講。」

  隊長說:「講什麼?」

  乘風把石頭交給他:「講當時狙擊手藏在什麼地方,現在又退去了哪個方位。我們可以從什麼路線進行夾擊,怎麼確保隊伍在行軍的過程當中不會分散隊形。」

  「……啊?」隊長盯著手心還有餘溫的小石塊,半晌反應過來,往邊上一丟,「你拿我當神仙啊?演習不能帶光腦也不能用監控,我哪有工具可以用來分析?」

  乘風涼颼颼地嘲諷:「所以你那不叫研究地圖,你那頂多叫認路。」

  隊長張口欲言,一口氣灌進肺裡,又狠狠憋了回去。

  這應該是一個技術工。他安慰自己。

  人類尊重知識,是進步的開始,他要學會接受自己的不足。

  青年生硬地扯出一個笑容,輕聲細語道:「請講。」

  乘風滿意點了點頭,迎著一雙雙求知的目光,給予他們智慧的指導。

  「狙擊手原本是準備伏擊的,當你們也決定悄悄潛入過去,從背後進行偷襲的時候,兩邊都是暗處的人。誰先被發現,誰的節奏就容易被打亂。」

  「可是論選點、論偽裝、論經驗,你們都比不過他。當他突然間進行反殺,沒有合作經驗的戰友,不僅無法互相配合,還會因為自亂陣腳而彼此影響、掣肘。」

  刨除掉內鬼的影響,事實就是這樣。

  乘風認為自己只在裡面佔了很小很小的一點作用。

  「你應該先明確,你想要進行圍攻的目的是什麼?是在認識到了雙方較大實力差距的情況下,為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同時利用火線優勢,讓對方無從招架。」

  隊長苦思冥想一陣,附和道:「沒毛病啊,我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聲音沒有剛才那麼大了。

  「我方人多,人多勢眾,原本分散注意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是你拉跨了戰線,即便大家距離很近,行軍速度卻參差不一,導致三支隊伍完全沒有做到支援配合。」

  乘風用手比了個圈。

  「一個那麼大的網,他隨便從哪個洞都可以鑽出去。你織的。」

  乘風明明在講正事,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微妙的感覺在。

  一幫高大青年用餘光窺覷著隊長的臉色,猜測他會不會自尊心受挫,奮起反抗。

  而那隊長土狗似地蹲坐在地,低垂著頭,認真順著乘風的思路轉了幾圈,完全沒注意到她話外的內涵。

  「不對吧?」青年愁眉苦臉道,「你根本不知道狙擊手具體的位置,想四面同時包抄總得有個圓心吧?我們只有12……之前是有18個人,那也不可能織得出天羅地網。」

  乘風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同時又點了點頭。

  眾人:「……」

  這位朋友,是表達功能出問題了嗎?

  乘風緩了口氣,才道:「你說的是事實。所以我們要先根據地形走勢和對方的攻擊意圖,確定一個大致範圍。」

  她直接用手指,大膽地在草圖上畫了個圈,語氣堅定地道:「他現在在這兒。」

  乘風現在也不知道嚴慎轉移去了哪裡,對方從來不主動提供自己的信息,她也不打算詢問。

  說到關鍵處,乘風深吸一口氣。眾人都以為她要蓄什麼大招,結果她只是嘆息了聲:「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好累啊。」

  眾人:「……」

  咋滴?你的老式發聲器會燒還是怎麼的?

  乘風喉嚨有些乾,她舔了舔嘴唇,接著道:「圈定範圍之後,下一步要做的,是精準排查而不是貿然進攻。」

  她抬起手,順著遠處的路面畫了個弧線。

  「這一帶地勢平緩,沒有高低落錯的樓層,適合狙擊的位置非常少。往內部走,可能會遇到游擊的小隊。說實話,我更傾向於,他會繼續清掃邊線。」

  「那麼,有足夠的撤離空間、有相對隱蔽的環境、方便觀察四周的情況,盡量滿足這些條件的最近的位置,就在這個圓圈裡。」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頭。

  聽起來很有道理,反正他們也反駁不了,那就是對的。

  乘風努力將重要細節都講清楚,這樣才可以獲取隊友的信任。

  臨時拉湊的塑料小隊,如果沒有絕對的實力壓制,很難領導眾人。而且,她還需要有人能夠衝鋒上陣。

  不給他們足夠的安全感,誰都不敢走在最前面。

  「如果還像上次一樣迂迴偷襲,你們比不過他,等於是將自己的主動轉交到對方手上。我的意見是,先分隊。」乘風站起來,揮揮手道,「射擊水平比較好的站左邊,偵查水平比較好的站右邊。跑得快的高舉手。」

  她話音落下,會議室裡立即響起了幾道含蓄的掌聲,整個氛圍都變得輕快愉悅起來。

  演習的重頭戲,這才剛剛拉開序幕。

  「還知道按照考生的特長進行分隊。」

  教官的眼中滿是欣賞,還湧出些感動,對這次一地雞毛的招生計劃又燃起了強烈的希望。

  「以後這種測試演習,就應該派指揮系的學生去。這幫糙漢單兵,光知道把人按在地上摩擦,別的什麼都不懂!」

  幾個單兵系的老師默默扭過頭。

  為什麼這刀子還能插到他們身上?學生變成這個樣子,你教官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乘風說:「最簡單可行的計劃是,十二人分成兩隊,跑得快的學生先繞到目標身後。再分成三三兩列,彼此間隔一百米,前後同時且隱蔽地朝目標範圍進行推進。前排隊員定時在通訊器中播報語音。誰先斷線,說明他死了,那就可以精準定位出狙擊手的坐標。」

  眾人原本還很亢奮,聽到這裡表情忽地凝重,視線游離,飄來飄去,又不敢直視身邊人的眼睛。

  平頭青年為難道:「啊?那走最前面的這幾個人不是最危險嗎?這是用送人頭來定坐標吧?」

  「還是有機會活下來的。」乘風說,「如果你能在他發現你之前,先行躲開他的子彈的話。」

  雖然可能性不大。

  平頭青年呢喃道:「可是我想活到最後。」

  乘風不解地問:「為什麼啊?」

  眾人更加不解,大聲嚷嚷道:「什麼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考聯大啊!」

  「你不想去聯盟上大學嗎?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為什麼啊?」乘風更加不解,「他們沒有說活到最後的人才能去聯大啊。難道不是更英勇、更聰明、拿到更多人頭、發揮更主要作用的人,才能去聯大嗎?」

  眾人又一次沉默,張著嘴微微抽了口氣。

  「那些沒有拿到表現機會,死得不明不白的學生才比較倒黴。而那些靠運氣摸魚到最後,什麼都沒有貢獻的學生,也未必可以拿到高分。」乘風那個發聲器的聲音越來越高,莫名有種振奮人心的激勵,「但是主動進擊,用生命為隊員傳遞信息,甚至可以在面對面的交戰中活下來的考生,才是最優秀的!」

  乘風抬起頭,沖他們豎起大拇指,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重音念道:「戰!友!」

  一幫青年很好的被她蠱惑了,一時間陷入無比的動搖之中。

  抉擇時刻,還是隊長扛起了大樑,他自告奮勇道:「我在前排。中間的位置應該比較危險。我也可以排在中間。」

  邊上幾個學生見狀,猶豫片刻,跟著舉手道:「那我也前排吧。」

  乘風給他們排好位置,又給他們每人分配了一個號碼。到時候前排隊員就在頻道裡喊自己的號,缺了哪一個,可以讓還陌生的隊友迅速知道各自的情況。

  安排到這一步,眾人都懂了。

  平頭青年問:「那……然後呢?怎麼跑位?如果像上次一樣,防線太稀疏,沒有攔住怎麼辦?」

  「這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乘風沉穩道,「我們的人數還是不夠,不必要追求完美的包抄線。在對方知道我們只有十幾個人的情況下,在發現包圍圈逐漸縮小的情況下,他一定會往人少的地方突圍。我們可以主動給對方留一個口子,由射擊能力最強的兩個考生,守在防守線最薄弱的地方,等待狙擊。」

  另外一人問:「可是如果對方沒有往你設計的地方跑呢?」

  「那我們不就可以順勢包抄了嗎?只要能拖延一點點時間,左、右、後排隊友,會全部衝擊上前,及時支援,同時段多方向進行包抄。」乘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難道十多個人,在早有準備的情況下,包抄一個狙擊手,都沒有信心能夠殺掉他嗎?」

  青年被她看得心虛,默默避開視線。

  是的。如果連這種底氣都沒有的話,還上什麼聯盟大學軍事系?

  一青年慢慢琢磨過味兒來,小聲道:「可是,這樣的話,不就等於重新把隊伍分散了嗎?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來的人啊。」

  屏幕外,教官哭笑不得地訓了句:「聚集起來玩過家家嗎?集齊七個笨蛋能召喚一個嚴慎?」

  乘風鎮定自若道:「這叫行散神聚。沒有問題的。」

  她跳上一旁的石頭,轉過身,面向他們,語氣張狂地說:「向勝利衝鋒,我就是你們的導航!」

  一群剛成年的預備兵,順勢仰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這個背光站在高處的小個子,雖然說話沒有鏗鏘有力的音調,雖然體型並不健壯偉岸,雖然帶著各種奇怪的癖好與作風,但此時此刻,在她簡潔又機械的、讓人難以評價的宣言裡,戰內外的觀眾,都隱隱生出一種猜測。

  或許她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這裡就是她出發的起點。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5:02

第十一章 沒心

  嚴慎保持著戒備的狀態等了許久,直到肌肉都有些僵硬了,還是沒能等到乘風帶來好消息。

  他在公頻裡叫了幾聲,對面始終沒有回音。

  連江臨夏都察覺出不對,抽空問了句:「怎麼回事?你跟乘風失聯了?你不是在看著他嗎?」

  嚴慎說:「他潛伏到對面去了,這邊地形不大好,我不敢靠太近。」

  「那應該是找不到機會跟你說話,而且這小子本來就不喜歡開口。」江臨夏滿肚子壞水,慫恿道,「你試著罵他兩句,看他有沒有反應。」

  嚴慎「嘖」了聲,說:「你自己怎麼不試試?」

  「難道我會怕他嗎?」江臨夏哂笑兩聲,聲音卻低了下去,沒什麼殺傷力地在那兒拱火,「老年機器人,你是故障了嗎?」

  項雲間置身事外地看笑話:「小心被雁啄了眼。」

  江臨夏不以為意:「乘風那個矮個子嗎?他跳起來也啄不到我的眼啊。更何況他明明是一兔子,所以才能那麼和諧地混進對面的那個兔子窩。」

  眾人說笑幾句,項雲間那邊的背景逐漸安靜,應該是在短暫地休息。

  乘風倒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不大高興地問:「為什麼說我壞話?」

  「喲,失蹤人口回來了啊?」江臨夏笑道,「誇你可愛呢。」

  乘風:「你騙人。」

  嚴慎問:「乘風,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一直不回答?」

  乘風對待瀕死之人一向是很寬容的,如實相告:「我們在討論怎麼殺你。」

  嚴慎:「那討論出來了嗎?」

  「嗯。」乘風說,「四面八方。」

  嚴慎彷彿聽了個笑話,正想吹個口哨應和一下氛圍,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嘹喨的槍響。

  項雲間等人的隊伍不在附近,對面的學生應該沒有敵對的目標。這槍聲來得無緣無故。

  但是很快嚴慎就明白了,因為這幫不要命的考生,不僅主動用槍聲暴露自己的位置,還扯著嗓子在那兒沒臉沒皮地狂吼。

  「狙擊手,我已經知道你在哪裡了!快點滾出來!」

  「聯大的狙擊手!躲在暗處算什麼好漢?頂多算個蘑菇!」

  「你發黴了嗎你發黴了嗎?快點滾出來!」

  「狙擊手你這慫貨,有本事出來跟我對槍!」

  嚴慎:「……?」

  畢竟以後可能還要見面,考生們不敢罵得太過分,只是那種囂張的心情,已經很好地傳遞到了。

  瘋了。嚴慎心道。這幫人腦子裡怕不是長了草。

  他用手肘撐在地上,微微支起上身,循聲查看遠處的情形。

  不等找到人影,身後也傳來了類似的叫罵。

  兩批人的聲音混在一起,一高一低、一唱一和,隨著距離靠近逐漸清晰,三百六十度環場立體地圍繞在他耳邊,循環播放。聽起來竟然挺富有節奏。

  喊得狠了,幾個男生的嗓音變得尖利沙啞,跟出鬼哭狼嚎的鬧劇似的。

  嚴慎謹慎起來,抱著槍後退數步,將背抵在一棵樹幹上。

  「對面怎麼回事?」嚴慎滿腦袋問號,「轉變作戰風格了?」

  江臨夏說:「什麼風格?被你殺瘋的瘋格吧?」

  嚴慎再次尋求自己的夥伴:「乘風?乘風在嗎!」

  乘風依舊失聯。

  嚴慎不指望她了,屏息凝神地細聽。

  三支隊伍,被他殺了六個,應該還有十多個人。

  當十多個敵人敲鑼打鼓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反而有些把握不準局勢。

  遠處聲音太過嘈雜,他無法準確判斷那群考生的人數和距離。但從他們敢這樣大張旗鼓的陣仗來看,考生們的士氣應該已經恢復。

  可能是狗急跳牆後不講武德地一場胡鬧,也不排除他們集結到了新的盟友。

  嚴慎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問題。

  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然而這個問題他沒有時間深究,經驗讓他直接得出了結論——需要撤離。

  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他的選擇一向都是偏向謹慎。何況他完全沒有把握,在對方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以一敵十。

  於是第二個問題緊跟著跳了出來。

  ——是往項雲間的方向撤離,還是往地圖的邊緣處撤離?

  思緒飛速轉動的兩秒間,嚴慎想到,如果這陡然轉變的風格是對方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策,那麼對面最想阻止的,肯定是他與隊友順利會合。

  嚴慎當即將槍甩到身後,朝著聲音相對稀疏的北面衝去。

  ‧

  隱藏在乾涸的溝渠中間,平頭青年渾身肌肉不自覺繃緊。他死死盯住前方的荒林,連眨眼都不敢用力,才不到十分鐘,手套裡已全是濕潤的汗意。

  林間風平浪靜,而頻道裡是有條不紊的報數聲。

  不斷重復的數字讓他心中緊迫感愈重,他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我們不守地圖中間?」

  乘風冷淡地說:「因為人不夠。」

  平頭青年又問:「為什麼他一定會往這個方向來?再過去一點就超出地圖範圍了,他要冒很大風險繞行一圈才能脫離危險,我覺得他不會走這條路……」

  乘風說:「因為他在一次次的勝利之中迷失了自己。潛意識裡瞧不起你們,覺得你們沒有精妙的戰術。」

  平頭青年絮絮叨叨地說:「聯大的學生,不會那麼輕敵吧?而且你確定要躲在這裡嗎?如果我待會兒手抖沒射中,你能幫我補槍嗎?」

  乘風:「你閉嘴。」

  平頭青年:「哦。」

  沒過多久,一道矯健的身影披著正午的日光衝刺過來。

  穿林而下的陽光是溫柔的,明暗交界處的光線帶一點金色的光彩。遠遠看去,嚴慎的短髮、輪廓,都被那股金光描淡。

  平頭青年渾身寒毛直立,立即用食指扣住扳機。

  不知道是因為蹲得太久,導致他手腳肌肉已經僵硬,無法自如控制;還是因為他內心的不安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讓他反復瞄準不敢開槍。

  只見嚴慎越跑越快,在他的視線裡飛奔而過,從三百米的距離縮減到兩百米,又從兩百米到近在咫尺……錯失了最佳機會,他還是沒能開槍。

  ……隨後對方縱身一躍,也跳進了溝渠,在他十米開外的地方曲起身體。

  這情況就很尷尬。

  在同一個戰壕,但不是同一個陣營的兄弟。

  嚴慎似有所覺,朝他這邊轉過了視線。

  四目相對時,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在空中蔓延。

  嚴慎條件反射地抄起腰間的手槍,可惜還沒來得及舉起,身後先中了一彈。

  槍聲久久在空中回鳴,嚴慎掉過頭,看見乘風,表情都是驚愕的。

  「你剛剛在幹什麼?」乘風也很震驚,問那平頭青年,「你倆含情脈脈的,是有病嗎?」

  「我……」平頭青年張開嘴,整個人都陷在恍惚之中,「我不知道。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還沒反應過來。」

  「現在也是嗎?」乘風問,「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麼?」

  平頭青年訥訥應聲,抱著槍站起來,一個趔趄,差點直接栽倒。

  「我肌肉抽筋了。」平頭青年手足並用,狼狽地爬上草地,紅著臉解釋說,「這溝太窄,我姿勢沒找好。」

  乘風心說這男人真的好不靠譜,皺著眉頭,在隊頻裡宣佈:「目標已擊殺,現在統計傷亡。」

  隊頻裡傳來一群人極其亢奮的聲音:

  「真的?這就結束了?我都沒看見那個狙擊手啊?」

  「沒有傷亡!」

  「我隊全部都在!」

  「牛啊技術工!」

  「我嗓子啞了,你別騙我。」

  乘風從溝渠的另外一邊爬出來,小跑著從嚴慎身邊路過,淡定從容地總結戰局:「沒有傷亡,大家表現得不錯,也說明對方沒有很可怕。只要創造好時機,我們完全可以克制他們。」

  平頭青年回過神來,顛顛地追在她身後,慇勤叫道:「大哥!你就是我大哥!再給我一個機會,這次我肯定能行!」

  看著乘風頭也不回地離開,冷酷得連個眼神都不施捨,呆立在原地的嚴慎驀然領悟了。

  ——機器人沒有心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5:25

第十二章 利用

  會議室裡,手操機甲的老師凝神看著屏幕,

  一陣竊竊私語中,他沉沉嘆了口氣。

  眾人都以為他是認清現實,決定放棄了,還為他覺得可惜。就聽這一米八的壯漢萬般感慨地說了句:「真是個單兵的好苗子,有領導力,有決斷力,跟項雲間一樣,很適合做隊長。聯大的教育理念向來認為,一個好的單兵,除了能發揮自我的力量以外,還要能帶動身邊的人共同發展。是吧?」

  眾人:「……」你的無恥是從指揮系出師的嗎?

  中年男人自顧著補充道:「手操機甲的技術在經過上一代的革新之後,已經可以實現操作艙跟機身份離,這是傳感機甲所做不到的。無論是從安全性還是靈活性的角度考慮,我都覺得手操機甲前途無量。它更緊迫地需要一個決定性的人物,來展現出手操機甲真正的優勢。」

  他在談前面的話題時還算正經,眾人也都是認同他這個觀點,連指揮系的那個負責人都沒有跟他嗆聲。

  乘風對於指揮系來說,是錦上添花。每個指揮的作戰風格不盡相同,沒有絕對的正確,而數據分析最重要的任務是從旁協助。她來指揮系後依舊要面對同行的競爭,從磨合開始學習。

  可對於手操機甲來講,她很可能是久旱後祈福多年才落下的那滴甘露,換一個人就是不行。

  說到最後,手操老師恬不知恥地加了一句:「我對學生的要求其實並不高,理解人類自身能力的侷限。但如果是全能型人才的話,我們也有信心引導。他可以做別的事情,不代表他就不適合手操機甲嘛,我會一視同仁,包容接納他的。」

  指揮系老師聽不下去,嫌棄地揮揮手道:「看比賽看比賽。項雲間這邊的三人小隊還在,拿下全場最多人頭數的也是他們,說勝負還早得很。」

  手操老師看似豁達地道:「小孩子嘛,栽個跟頭而已,有什麼關係?不要把輸贏看得太過重要。」

  ‧

  項雲間沿著廢棄街道巡視了半圈,隱隱察覺不對,在頻道裡呼叫道:「嚴慎,撤離了嗎?需不需要接應?」

  寂靜。

  項雲間皺眉:「嚴慎?」

  江臨夏跟著叫:「老嚴?」

  辛曠:「……龜兒子?」

  無聲。

  「看來是退場了,切斷信號。」項雲間當機立斷,又問,「乘風還在嗎?」

  乘風慢吞吞地回:「我在。」

  項雲間:「嚴慎呢?怎麼回事?」

  乘風依舊言簡意賅,毫無熱情:「不知道。」

  江臨夏咋舌:「不會吧?這幫兔子怎麼回事,蹬起蹄子來還挺疼?嚴慎連個遺言都沒能留下,直接掛了?」

  乘風含糊道:「大概是輕敵了吧?」

  江臨夏真誠地疑問:「可是對面沒有被高看的空間吧?」

  這話聽著紮心,但似乎是事實。

  ——在乘風加入之前。

  時代已經變了,人類!

  項雲間目前所在的區域是城市遺址。

  城市中心的高樓在戰火中多數坍塌,只餘下幾截矮小的殘骸。但還留有數棟高聳的危樓,作為天然的隱蔽點,大大增加了戰場的多變性。

  幾人在中線位置反復清掃,防止對面的學生集結成可觀的勢力。

  項雲間拿著槍站在路邊,仔細確認對面的門窗背後是否藏有人影,分神問道:「小心身份敗露,要不要過來跟我們會和?害怕的話我們過去接你。」

  「不用。」乘風說,「我們正在商量怎麼殺你們。」

  江臨夏搶先道:「不用給我們通風報信,給我留一點驚喜,好嗎?」

  乘風體貼道:「好的。」

  「等你啊,小弟弟。」江臨夏從乘風迴避且疏離的態度裡,大概猜到她已經反水了,笑嘻嘻地說,「祝你玩得愉快。建議你不要太小看學長,否則容易吃大虧。」

  雙方都很無情地切斷了通訊。

  江臨夏想把乘風踢出頻道,發現對方動作比他更快,已經主動離開。

  江臨夏遺憾地收回手,唏噓道:「嚴慎這次還真被雁啄了眼,被賣了啊。乘風那小子怎麼那麼好騙?才混進去多久,竟然就被策反了。對面的人答應了他什麼好處?」

  這場演習的最終目的本來就只是為了考核。各憑本事,自我發揮。不管出現什麼戲劇性的發展,項雲間都不覺得奇怪。

  辛曠笑道:「機器人的心思你不要猜。」

  ‧

  掛斷通訊的機器人回到人群中間。正在休息的青年們紛紛抬起頭,習慣性地尋求她的意見。

  人類對強者的依賴,真是出自於本能。

  「技術工,我們的下一個版圖在哪裡?根據公頻裡反饋的信息來看,那三個學長的隊伍配合很可怕。他們的偵查跟反偵察能力比我們強太多,在那一帶的地圖裡活動就跟條泥鰍一樣,防不勝防。」

  隊長扯起嘴角,笑得燦爛:「城市的地圖你會畫嗎?」

  「我會畫。」乘風道,「但是你看不懂,也記不住。」

  隊長失望嘆了一聲。

  平頭青年蹭到她身邊,問:「所以呢大哥,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是不是應該先聚集更廣大群眾的力量?」

  乘風想了想,說:「方法還是一樣的。」

  「還用對付狙擊手的方法?那肯定不行啊!」隊長滿目愁容,「城市地圖不像荒林那麼一目瞭然,即使知道了他們的位置,一眨眼他們又可能拐到別的地方去。而且那三個人的行動太不可預測了,人少的話,我們拖延不了他們的腳步。僅憑我們十來個人,頂多濺起一朵稍微大點的水花。」

  乘風點頭,說:「他們的戰術很多變。你們找不到他們的位置,找到了也跟不上、打不過,是嗎?」

  隊長小聲道:「是啊。」

  乘風問:「為什麼呢?」

  隊長聽見她說這三個字就覺得頭皮發麻。

  平頭青年已經拋卻了所有的心理負擔,虛心請教:「大哥你講。」

  「因為狙擊手需要隱蔽埋伏,是靜態的。而他們的隊伍擅長避實擊虛,是動態的。」乘風說,「你們分明跑不過他們,還要去追,主動權當然在他們手上。游擊最適合以少勝多、消耗戰力,人多也沒有用的。」

  如果游擊的精髓在於揚長避短,那麼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對方的「短」,都比他們的「長」要長得多。

  這個事實,隊長不好意思說出口。

  「化被動為主動,才是你們的突擊方向。」乘風特意跟隊長提醒了句,「剛才你的公式套錯了。」

  隊長:「……」

  乘風今天說了很多話,比種白菜還要累。

  她將手揣進兜裡,提醒道:「這場演習其實有個不公平的地方。你們的目的是為了『殺』了他們,可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考核你們。所以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他們會手下留情。」

  眾人皆是吃了一驚,不敢相信。

  「有嗎?!」

  「直男手裡哪有情?」

  「你覺得我們像是惹人憐惜的樣子嗎?」

  「技術工,你對這個世界的殘酷可能認識得還不夠準確。」

  乘風不溫不火地點頭說:「有的。」

  畢竟你們看起來都不大聰明的樣子。

  乘風說:「利用好他們的這種仁慈,就是你們致勝的法門。」

  邊上一個青年品位了下,小聲道:「……聽起來怪無恥的。」

  乘風扭頭看他,說:「那你也可以靠另外一種方法。」

  年輕小夥兒眼睛一亮:「是什麼?」

  乘風兩手合十,擺在胸前,面容平靜道:「祈禱。」

  幹啥啥不行,做夢第一名。

  全身上下也就只有想得美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5:41

第十三章 集合

  雖然大致方針已經有了,但形勢依舊不是那麼樂觀。

  目前橫亙在乘風面前的有三個問題。

  一是人少。二是僅有的幾名隊員戰力基本屬於蝦兵蟹將。三是這部分蝦兵蟹將裡還有一部分人欠缺方向感。

  乘風本來就不大指望這群人能夠熟悉或記住地圖,只希望他們可以聽得懂最基礎的指令,並及時反應。

  結果一測試,發現有些人還分不清楚東西南北,要先抬頭看看日色,然後再做判斷。

  可是廢棄城區的高樓可能會遮擋天空的視線,荒廢的街道也沒有明顯的標誌物可以區分,等他們做完全套動作,還沒弄清楚自己在哪裡,人已經先沒了。

  十二個人,在城區邊緣的交錯街道裡跑得暈頭轉向,最後符合乘風測試要求的,只有寥寥三個。

  這三人跑得夠快,四肢矯健、反應迅敏,重要的是完全信任乘風的指揮,指哪打哪,甚至不帶過多思考。

  但這不夠。

  他們需要外援,否則很難進行佈局。

  乘風在公頻裡組織道:「三人以上的隊伍請現在報個數,確認安全之後,進入我們的頻道。我們需要共同合作,以保證最小的傷亡。」

  公頻裡已經安靜許久,顯得十分沉悶,在她出聲之後,才總算熱鬧起來。

  「這聲音怎麼回事?是考官嗎?」

  「我們這裡有4個人。id通訊號是xxx……」

  「我們這裡有個十人的隊頻,要不你們併過來?」

  「加頻道有什麼用啊?我們又不能會合。」

  乘風正準備將合適的人選拉進頻道,耳機裡響起了江臨夏那極具個人特色的欠揍的聲音。

  「乘風?幹什麼呢?怕我們偷聽啊?不至於。大哥哥怎麼能做那樣的事呢?」

  平頭青年:「……學長,你在我們的公頻裡說這話不虧心嗎?」

  江臨夏扯著長音陰陽怪氣道:「我只是關心學弟們。」

  乘風沒有理會,向自己的新隊友說:「我來接你們。」

  對面人問:「你們人在哪裡?怎麼過來?人多的話很容易引起學長注意,那還是別來了。」

  乘風說:「我一個人。」

  平頭青年急道:「大哥,那我們怎麼辦啊?」

  乘風正在腦海中重構地圖,隨口說了句:「我先給你們找個坑。」

  平頭青年蕭瑟一抖。

  不會是覺得他們太沒用,就想找個坑埋了他們吧?

  ‧

  江臨夏掃一眼時間,覺得無聊,打著哈欠道:「三個小時了,再刷一會兒吃飯去。」

  項雲間半耷拉著眼,點頭表示讚同。

  從半個小時前起,發現搶不到人頭,這群考生開始消極怠工。要麼躲藏在暗處,要麼在地圖裡四處逃竄。考場裡根本沒有多少活躍的玩家。

  三人也沒空在這裡陪他們玩貓捉老鼠,無趣又沒有意義。

  江臨夏目光留意著遠處,忽地瞥見一抹黑影從街口處閃過,衝向了他們斜對面的一棟塌陷廢樓。

  他當即壓低重心,隱藏好身形,低聲笑道:「那不是乘風嗎?小短腿跑得還挺快。」

  項雲間跟辛曠也注意過來,挪步到窗邊,從狹小的視野裡觀察乘風的蹤跡。

  「就他一個人。」江臨夏用槍口指了指乘風所在的方向示意,咧嘴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順道給兄弟報個仇。」

  江臨夏架好了槍,跟兩個隊友一起把守好前後路口,還在猜測乘風會從哪邊進行突襲,乘風這不講基本法的傢伙,直接從中間牆面的一個缺口處翻了出來。

  江臨夏急速調整槍口,可比他更快的是乘風。

  對方在單手翻牆的時候,另外一隻手早已做好準備。

  看著那個黑漆漆的槍口,出於對危險的直覺,江臨夏下意識地放棄攻擊,下趴躲避。

  下一刻,一顆子彈直直射在窗外的牆面上。再往上稍稍偏一寸,就可以擊中他的頭部。

  「靠!」聽到耳機裡傳來的劇烈射擊聲,饒是江臨夏都有些後怕,「他的槍太快了!」

  他單手扶住窗檯,準備抬頭,項雲間來不及提醒他,只喊了聲:「等等!」

  江臨夏起身的姿勢慢了一拍,就那麼短暫的一個卡頓,子彈破空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炸響。

  雖然演習裡沒有實彈,全靠模擬跟數據反饋,但他幾乎能想像到流彈擦著自己頭皮飛過的畫面,這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灌沖過去,天靈蓋一陣發麻。

  江臨夏:「!!」

  江臨夏相信,沒有人能在正面對槍中贏過乘風。

  這不是準不準的問題,這是你根本不敢冒頭的問題。

  「他太亂來了!」

  江臨夏怕了,罵了聲,抄起槍轉到門口,蹲守在項雲間身邊。

  很快,乘風又一次在他們視野中出現。

  項雲間也很戒備她的出槍速度,幾乎在看見人影的同時,先朝著前方開了一槍,試圖干擾她的行動。

  江臨夏緊跟其上。

  然而乘風的身影只是虛晃而過,她抓住從上方垂下的一根鋼管,縱身跳過他們頭頂,兩槍全部落空。

  江臨夏瞪直了眼,叫道:「哇靠,這人是猴子嗎?」

  他想要衝出門,被項雲間拽了下。二人緊貼著牆面,聽外面的動靜。

  幾十米開外,莫名響起一道槍聲,數秒後,更遠處又響起一道。

  看來是走遠了。

  江臨夏茫然道:「他在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項雲間抬了下手,「算了別追,看看他們要怎麼組織。」

  考生刷分的時間不多了,再給他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何況項雲間也想知道,嚴慎究竟是怎麼「死」的。

  江臨夏低聲道:「沒想到啊,這小弟弟還挺厲害。作戰意識挺機敏的,比那幫人強多了。」

  項雲間每次說到這個話題就覺得有些好笑:「畢竟他是個機器人?」

  辛曠提著槍過來道:「我們也轉移吧。槍聲引起附近人注意了。」

  ‧

  乘風一路快跑,尋找地圖裡散落的隊友。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順利來到之前聯繫過的隊伍根據點,一群青年正灰頭土臉地躲在角落,小心朝外探視。

  她按著耳機,說:「我到了。出來列隊。」

  她削瘦矮小的體型與男生們想像中的形象完全無法重合,可是那道機械音又是如此的獨特。

  為首青年戰戰兢兢地走出來,錯愕地道「你就……就這麼過來了?」

  乘風反問:「不然呢?」

  「……從那三個學長面前衝過來?」

  乘風說:「從那裡走最快。我趕時間。」

  「我不是那個意思。」青年瞄了眼遠處,有點懷疑人生。

  「跟我走。」乘風不想多說,點著他們分配了六個號碼,乾巴巴地道,「記住自己的編號,按照順序,我槍打哪兒,你們蹲哪兒。」

  青年想說憑什麼,話到嘴邊變成了軟綿的:「然後呢?」

  「蹲著,有敵人來就打。」乘風背對著他們在前面領路,「還要我教你們怎麼開槍嗎?」

  平頭青年在頻道裡喊道:「都聽大哥的,找好位置後我給你們解釋!」

  「大哥不喜歡說話,你們別惹他生氣了。」

  「兄弟們,還有十幾個同志等著跟我們會合,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時間。有意見待會兒再提,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不要內部消耗!」

  居然還有狗腿。

  幾個青年瞬間安心了。

  ‧

  三人隊伍在城裡游擊巡視。

  奇怪的是,他們周圍的考生越來越少。

  一般情況下,為了表現自己,考生會主動過來攻擊他們。而現在半個小時了,他們還沒有看見一個活的人影——除了乘風。

  第一次遇見乘風,不算交鋒的一次對槍,讓她趁機跑了。

  第二次遇見乘風,項雲間考慮到對面想要集合的緊迫心理,主動放行,和平地放她離開。

  可是當乘風第三次從他們面前路過的時候,江臨夏忍不了了。

  他磨著發癢的牙根,冷笑道:「你說我們是不是太仁慈了?任由敵人在我們的地盤裡進進出出。這是一種極大的羞辱吧?」

  項雲間奚落道:「仁慈得用頭去撞他的子彈嗎?」

  江臨夏憤而起身,說:「考生都這麼積極,我們怎麼能在這裡揮霍時間?我去追他,你們給我掩護,不能讓他繼續無法無天!」

  辛曠豎起拇指,催促他趕緊過去。

  江臨夏抱著槍走在前面,循著乘風奔跑的方向追了一小段。

  附近一片安靜。

  雖然之前也不熱鬧,可此時的寂靜透著股不一樣的味道,總給人一種危險在蟄伏的錯覺。

  江臨夏放緩腳步,蹲在牆角,回身沖自己兄弟打了個暗號。

  遠處,辛曠搖搖頭,表示從自己的位置,暫時沒有看見埋伏的人影。

  江臨夏帶著一絲不安繼續向前。

  在他還在試探的時候,乘風又一次跟鬼影般地在前面出現。而且不走正常人走的路,突兀從牆後探出頭來。

  江臨夏朝她開了一槍,沒注意是否擊中,迅速轉移到側面的牆後。

  他抬起頭,戒備自己頭頂會不會也冒出個人,在給槍上膛的空隙,耳邊再次響起子彈爆破的聲音,驚得他打了個寒顫。

  好在他的站位比較謹慎,對方的射擊視野並不開闊,偷襲沒有成功。

  江臨夏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斜對面還有埋伏,驚愕的同時,迅速朝深處跑去。

  沒等他躲開後方的追擊,半截罪惡的槍口從前面的電線桿後伸了出來。

  江臨夏最後叫道:「對面果然有組織了!」

  他還不忘大罵一句:「乘風是個變態!」

  項雲間問:「什麼組織?你跑太快了,我們跟不上!」

  失聯。

  項雲間叫道:「江臨夏?」

  又一個隊友退場了。

  項雲間冷靜道:「撤。」

  ‧

  江臨夏一步三回頭地往前走,走到地圖邊緣時,腳步沉重得幾乎難以抬起。

  嚴慎坐在一塊石頭上打游戲,看見他,欣慰笑說:「你也來啦。」

  「嗯。」江臨夏點點頭,在他左側坐下。

  兩人並排靠在一起,眺望著遠處微紅的天際線,目光渙散,久久之後,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江臨夏問:「你是怎麼死的?」

  嚴慎說:「乘風殺的。」

  江臨夏頓時放肆嘲笑:「哈哈哈!乘風那槍法都能殺了你?你還是個狙擊手嗎?」

  嚴慎問:「你呢?」

  江臨夏笑容裡凝滯,融進了濃重的苦澀味。

  「不知道。」

  他重新復盤一遍,都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

  知道被埋伏了,但不知道是怎麼被埋伏的,更不知道是誰開的槍。

  從拐進那條街開始,一切都不對勁了。

  陣亡退場的路上,他沿街走過,還看見了好幾個躲在暗處的考生在朝他招手。

  這讓他莫名想起了一句挺變態的總結語:

  ——他逃,我追,我插翅難飛。

  那恐怖的畫面足以成為他一生的陰影。

  「不科學。那地頭怎麼那麼多人?」江臨夏抬了抬下巴示意,「唉,你說回去以後,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殿拜拜啊?怎麼那麼邪門?」

  隨後,二人聽見教官在耳機裡罵了一句:「兩個傻逼。」

  江臨夏:「……」是不是過分了?

  嚴慎:關他什麼事?他什麼都忍住了沒說。

  嚴慎轉移話題道:「猜猜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出來。」

  江臨夏剛想說一定是乘風先出來,教官又一次插話:「不出半個小時。」

  「怎麼可能!」江臨夏說,「你搞笑吧教官,兩條生命凝結出的血的經驗,老項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教官恨鐵不成鋼,罵道:「老家早被別人圍了都沒發現。開光腦,接通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5:56

第十四章 結束

  江臨夏點擊視頻的時候,心裡就知道不妙。

  信號一連通,屏幕中立即出現教官那張放大的臭臉。

  對方將鼻子貼近光腦,嘴角泛著冷笑,恨不得用眼神表達對他們的「關愛」:吃好喝好,時日無多。

  江臨夏不由自主地吞嚥了口唾沫,調整姿勢,讓自己坐得更加板正,以無比肅穆的態度等待聆訊。

  教官陰沉地問:「你剛剛都做了些什麼?」

  江臨夏小心地說:「維……維持秩序?」

  「就你特麼……」教官高昂的罵聲噴到一半停住了,將光腦拿遠,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領導們,艱難嚥下。

  他將這份無從發洩的怒氣一併轉嫁到江臨夏身上。眼神凶惡地瞪著屏幕,抬手對腦袋做了個擊斃的動作,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等你回來我再教育你!」

  江臨夏:「……」戰後星一切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移民難不難。

  教官現在除了髒話什麼都不想說,直接將界面切換到演習的頻道,讓他們自己反省。

  江臨夏跟嚴慎湊在一起,從第三方視角看了一遍剪輯並快進過的戰場回顧。

  從教官讓乘風更換陣營開始,兩人的表情就開始不對勁了。

  當知道自己的埋伏早已暴露,跟裸奔似地在乘風後面追趕,嚴慎微微後仰,臉上是深受打擊後的悚然,連嘴也忘了閉上。

  江臨夏用餘光窺覷身邊人的反應,覺得他比自己更加淒慘,多少感到有點安慰。

  畫面外又一次插進教官的聲音:「你們怎麼會那麼輕敵?乘風一個人就把你們四個都掀翻了,他才多大呀!」

  嚴慎:「唔……」

  教官針對性輸出:「嚴慎退場之後,你們居然還不提高警惕。江臨夏你很飄啊,喝了幾兩酒上的戰場?是不是像特麼做夢一樣?」

  確實挺像做夢的。江臨夏叫苦道:「那我也不知道他是個指揮B類啊!我以為他是個純粹的手操機甲手。大家都不能用光腦不能開定位,就他一個人開了掛一樣。」

  邊上的手操老師倏地扭過頭,出聲打斷:「年輕人,客觀點,說話要謹慎的!誰告訴你他就是指揮B類?」

  嗓門粗獷,語氣裡明帶威脅,江臨夏彷彿隔空感受到了他噴濺出來的口水,閉上眼睛,噤若寒蟬。

  今天怎麼了?他專業踩雷嗎?

  這幫中年人的生活真的是太復雜了。

  嚴慎還在盯演習視頻,見戰局進度已經快進到江臨夏陣亡前夕,便用手臂碰了碰自己兄弟,示意他注意演習。

  這一段集合期,不管是用誰的視角,看起來都會很混亂。

  技術員直接拉出了大地圖,用黃色的星星來表示乘風的隊友,白色的點表示其餘考生,然後再用一個明豔的紅點來表示乘風。

  項雲間等三人則是移動的香餑餑。

  江臨夏覺得從圖標選擇就可以看出這幫人的心臟不好。

  他們偏心。

  他用力揉了把臉,認真關注起視頻。

  紅點的行動俐落果決,率先朝著城市中心發起進擊。

  一群黃點跟在她的身後,聽從她的指令,相繼停在不同的街口。

  從地圖上的變動來看,乘風並不追求密集的佈局,而是保持一定距離,將還留在場上的考生星星點點地安插進去。

  先是她自己隊伍裡的十二個人,佔領了廢棄城鎮的東北版塊。

  隨後紅色圓點獨自一個,以勢不可擋的氣勢,朝著西南的方向加速靠近。將目標區塊的六個白球全部染成黃色後,像母雞帶小雞一樣,手把手領著他們,順著原先的防線繼續排兵。

  西南區域的地圖江臨夏還挺熟的,因為開場之後,他們小隊在那個方位往復巡查了兩三次。

  他將縮略地圖與記憶中的幾個街口相重疊,發現乘風安插的所有位置都經過合理考量,並不是隨機按照距離進行分配。

  那些點位,要麼建築群復雜適合隱藏,要麼身後道路開闊適合逃跑,要麼視野清晰適合攻擊。

  裡面有幾個地方他們也埋伏過。

  江臨夏頓時有種被監視住的毛骨悚然感。

  他們還真是都小看了這個發育不良的小矮子。

  能夠那麼精準、全面、迅捷地對人員進行鋪排,並提供他們一定自由操作的空間,不是單單「熟知地圖」一點就可以做到的。更為強大的應該是她的信息處理以及分析能力。

  要知道,這次參加測試的一百名單兵,還有大半人連怎麼選點伏擊都不清楚,更別說大範圍派兵部署。

  江臨夏面色越發嚴肅,一手橫在胸前,另外一隻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眼珠在地圖上來回轉動,研究各個黃星之間的聯繫。思考包圍圈內的人要怎麼做才能順利突出重圍。

  很快,隨著頻道裡鏗鏘有力的報數聲,進擊的紅球將潰散了一早上的散兵全部集結起來,包圍住那三個大餅所在的中心圈。

  聽著那些人越發響亮的回復,隊員的編號從最初的「12」,慢慢拓展到「20」、「34」、「42」……所有的白色小球全部變成星星,點綴在城市四周,竟然顯得有些熱血。就差來首bgm。

  到這裡,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戰局已經基本鎖定了。剩下的全是表演時間。

  下一秒,地圖被撤換,切成了乘風視角的鏡頭。

  在江臨夏陣亡之後,乘風爬到某處高地,擔任指揮職務。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冰冷的音調與其他人的振奮形成鮮明對比。

  「二隊的兄弟,都準備好了嗎?」

  幾道躍躍欲試的聲音迅速響應:「5號準備好了!」

  「16號、19號也準備好了!」

  「12號就位。」

  「……」

  鏡頭輕微轉動,在她目能所及的範圍裡都遊走了一圈。

  然後江臨夏聽見乘風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機器人根本不會打響指。等她出來一定要嘲笑她。

  「導航開始,聽我指揮。」乘風道,「5號魚餌準備行動,第二個路口右拐,翻牆。7號注意接應。」

  話音剛落,一青年立即衝向乘風正注視著的那個角落,抬槍一陣盲掃,又在煙塵揚起時轉身撤逃。

  項雲間從高牆後氣勢洶洶地殺了出來,死死追在青年的身後。

  畫面又一次切換,變成了項雲間的視角。

  兩側景色隨著輕微的顛簸飛掠而過,眼見他就要追上目標,周圍忽然掃來一槍,硬逼著他轉了方向。

  乘風:「好,7號魚餌拉到目標,正朝13號的方位跑。狙擊手看準一點,還有一百米的距離。」

  這一幕似曾相識,江臨夏在不久前剛剛經歷過一遍。

  再之後的劇情也猶如噩夢重演,所有分散在各地的考生,隨著項雲間的跑位活躍起來,開始了游擊一般的騷擾拉鋸。

  分明是彼此並不熟悉的人,卻在乘風簡潔明了的調派中,配合得親密無間。像是一場刺激的追逐游戲。

  項雲間跟辛曠就是群狼環伺中的兩隻小羊,跌跌撞撞,死命掙扎也逃脫不了被狩獵的宿命。

  江臨夏不忍再看,搖了搖頭。

  教官同樣看得煩躁:「嘖。」

  事實證明,教官預估的半個小時都是寬容的。

  不到二十分鐘,屏幕中傳來一陣沸騰的歡呼,與城市深處的喊聲相重合。

  聯大小隊最後兩人也領了盒飯。實戰演習正式結束。

  江臨夏爬到石頭上張望,看著項雲間背著槍大步流星地走回來,身後跟了一高一矮的兩條小尾巴,再後面則跟著浩浩蕩蕩的幾十人隊伍。

  那群考生估計是想跟著乘風,又覺得聯大的兩人過於恐怖,不敢靠近。

  走到半路,乘風受不了身後那群人壓抑著的呼叫,停了下來,跟他們說話。

  項雲間徑直過來,接過江臨夏遞出的光腦。

  教官厲聲道:「你覺得你今天的表現怎麼樣?」

  江臨夏耳朵動了動,抿緊唇角,等待教官也對項雲間來一波狂風暴雨的輸出。

  項雲間平靜地說:「還行。」

  「你這也叫還行?!」教官破音道,「你離譜嗎?!你說說你今天犯了幾個錯誤!」

  項雲間說:「如果是以敵對的身份,我今天的表現是失格,但如果是以考官的身份,拋卻好勝心,讓他們能有表現的機會,就結果來講確實還可以。」

  教官的怒火被平息,想了想,悶聲「嗯」了一句。

  什麼叫「嗯」?

  江臨夏抬起頭,「這就沒了?」

  教官:「呵,對你的話,我還有很多要說的。」

  江臨夏敬謝不敏:「……不用了。」

  他偏過頭,聽到那邊一幫人在扯著嗓子喊:

  「大哥!」

  「謝謝大哥提攜!大哥威武!」

  「大哥你雖然矮,但是你在我心中有一米八!」

  「滾!什麼一米八,在你心中大哥還沒你高大?不敢想點更高的嗎?!」

  「你這話說的,我懷疑你是在惡意嘲諷我們大哥!」

  受到追捧的主角不是非常高興,揮揮手要將人轟開。

  那幫青年勾肩搭背地大笑,互相推攘著,在乘風的再三催促中,才依依不捨地去還裝備。

  江臨夏承認自己有點酸了。

  乘風默默走過來,停在距離三人一米遠的位置,將手揣進兜裡,對著他們發呆。一點都沒有勝利者的激情。

  離開指揮的身份,她似乎就變回了那個連話都不願意多說的機器人。

  項雲間主動轉過身,問道:「好玩嗎?」

  乘風含蓄點頭。

  項雲間嘴角上揚:「這是人類的游戲。」

  乘風別開臉,用袖子擋住臉,擦拭額頭上的汗漬。

  「乘風啊?回來啦!」教官變臉的速度過快,一會兒溫柔,一會兒暴躁,「聲音給我放大!把我拿過去!」

  這人遲早精分。

  江臨夏一陣腹誹,還是把光腦拿了過去。

  「乘風同學,辛苦了,表現得不錯,聯盟大學很歡迎你這樣的學生!」教官的聲音讓幾人直起雞皮疙瘩,「你的情況我都聽同學們說了,大家一起思考對策,可以解決。」

  乘風對著屏幕裡的人定定看了會兒,目光焦距向側面偏離。

  教官順勢回過頭,才發現手操機甲的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幾乎要貼到他的身上,正炯炯有神地盯著屏幕。

  ……笑得極其沒有招生辦的專業素養。

  「不要報警。」教官忙解釋說,「他其實是個好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6:30

第十五章 起航

  手操機甲的這位老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猥瑣,更沒有意識到教官的好意。不等對方說完,直接用肩膀往邊上一撞,硬生生擠佔走大半的屏幕。

  他臉上堆滿關切,柔聲問道:「乘風同學啊,你學手操代碼多久了?有什麼技巧嗎?願不願意來跟聯大的同學分享呀?」

  項雲間幾人感覺一陣不適從腳底直傳上來,跟螞蟻爬過似的酥酥癢癢,激得他們齊齊打了個寒顫。

  雖然他們沒有上過這位老師的課,但平時聽說過不少關於他嚴厲冷酷的傳聞,實在無法接受他這樣的形象。

  眯著眼睛,生硬微笑,不自然地牽動著臉部肌肉。

  隨便拍張照片,都可以掛出去當恐怖電影的宣傳海報。

  果不其然,乘風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小步,是她在人類世界倒退的一大步。

  手操老師還疑惑地問:「怎麼了?有什麼困惑需要老師解答嗎?」

  乘風搖頭。

  項雲間走到她身後,替她解圍說:「跑了半天他也累了,專業的事情,還是等聯大的招生組來了之後再說吧。反正現在時間還早。」

  教官終於找到機會說話,推開男人,插了一句:「聯大的同事已經出發了,應該很快就能到戰後星。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匯報,我們這邊會隨時跟進。」

  他說著曖昧地挑挑了眉,一臉的心照不宣:「放心,來的都是自己人。」

  能把「走後門」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果然是人販子。

  教官怕一米九的壯漢又擠過來嚇人,語速急促地說了幾句:「另外,今天晚上行李可以收拾起來了,貴重物品最好還是找地方寄存一下。聯大的假期安排得很緊密,不一定會有時間回戰後星。你好好休息,有困難找同學,大家都很樂於助人……」

  他匆匆說到一半,光腦又一次被人拿開,這次架在了桌子上,畫面縮小,能將整個會議桌都包攬進去。

  粗粗一看,有十幾二十來人,表情各異。

  為首的一名老人朝乘風輕笑,正欲開口說話,乘風上前,徑直關掉了視頻通訊。

  世界安靜下來,乘風沉沉鬆了口氣。

  江臨夏跟嚴慎都愣住了,見她轉過身,朝她豎起拇指,敬佩道:「勇士啊!」

  這就是沒有經歷過社會打擊的機器人嗎?

  ‧

  看著漆黑的大屏幕,招生辦領導無奈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他調出所有學生的成績,跟幾位老師共同商討招生的學生人選。

  邊上的中年男人一目十行地核實分數,埋頭說了句:「雖然他看起來不善於交際,但是他很有魅力。」

  魅力這種東西,有一部分是與生俱來的,尤其是指揮的魅力。

  它的表現形式可以大為不同。

  像連勝,她的指揮風格是熱血的、激情的,做她的士兵能夠感受到大浪潮湧般的澎湃。

  而乘風則是極致的冷靜,彷彿天裂了一塊掉到她面前,她都能冷冰冰地說一句,「前方擁堵,繞個路」。

  兩者的共同點是安全感。這其實沒什麼問題。

  「嗯。」老人笑道,「我很期待他會給我們帶來的改變。」

  ‧

  下午的時間是空閒的。

  項雲間四人回去整理設備,乘風決定去收白菜。畢竟她的錢包裡只剩下兩百多塊錢。

  這兩天戰後星的市場行情依舊萎靡。白菜太貴了,大家更願意吃便宜的速食食品。

  乘風在路邊擺了一個下午,入賬只有十二塊錢。有一顆白菜還被扒拉爛了。

  這個地方真的有很多不好的人。

  乘風抱著腿,看著面前那些結伴穿行的人群,掙扎過後,還是稍稍修改了下自己的評價。

  其實也沒有特別的不好。只有她過得不是非常好。

  天色黑下來之後,乘風背著竹筐去了城裡的福利院,將東西放在門口。

  院長倚在窗檯,看見她了,驚訝地叫了聲:「乘風?」

  乘風循聲抬起頭,靜靜與他注視,等不到他說話,兀自轉身離開。

  院長急得又喊:「乘風!葉歸程!你等一下!」

  乘風再次停下來的時候,院長還是沒想好要說什麼。臉上的皺紋堆疊在一起,努力將半邊身體探出窗戶,問道:「你要去哪裡?」

  乘風說:「回家。」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回來了。」

  院長失神道:「啊……」

  對這個唯一跟她告別的人,乘風勉強多說了一句:「再見。」

  她把帽子往下拉,一路小跑地衝了回去。

  ‧

  乘風的東西不多。

  她不能丟掉的只有一個箱子,和一架廢棄的格鬥機器人。隨時都可以起身遠航。

  第二天早晨,有光腦的同學收到了集合地點的通知,沒有光腦的,聯大學生人工確認。

  項雲間負責過來接她,為了幫她搬運東西,還特意借了輛小貨車。

  結果乘風直接拖拽著自己的機器人朋友,腦袋上頂了個箱子就出來了。

  她還是穿得奇奇怪怪,項雲間一看見就笑了,問道:「你就這些?」

  乘風點頭。

  她腦袋上那個皮質小箱的鎖扣已經壞了,用金屬重新修理了下,可是看起來很脆弱,裝不了太多東西。

  項雲間幫她提下來,放在車後座,問道:「你都放了什麼?易燃易爆物品不能帶,要過安檢的。」

  「沒什麼。」乘風說,「把我爸爸帶回家。」

  她打開箱子讓項雲間查看。

  裡面只有一套洗得嶄新的軍裝,擺得整整齊齊。左側放了幾封未寄出的信件,右側則是各種勳章。

  幾枚勳章裡有聯盟的標誌,還有幾枚則帶著戰後星的標誌。

  項雲間大概明白。

  戰後星的軍事水平一直比較薄弱,常年跟聯盟合作,進行學術交流。

  乘風的父親當年應該就是特招的學生,畢業後在聯盟服役了幾年,戰爭發生又回到祖國。

  「他其實一直是在聯盟長大的。」

  乘風說不大來,「家」或者「祖國」這個詞的概念,對於奔波的人來說,太過模糊了。他父親分不清楚。

  但她父親是想回去的,只是找不到自己的歸程。

  乘風說:「我帶他回去。」

  項雲間將箱子蓋上,說:「走吧。」

  ‧

  因為已經被幾所軍校挑選過幾輪,剩下來的學生素質其實都一般。但在之前的演習中,招生組還是看見了一些潛力。

  最後聯大一共招收了十個學生,包括乘風。

  乘風到的時候,別的學生差不多已經齊了。

  他們基本是大包小包,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與前來送行的親人道別,討論得十分熱鬧。

  江臨夏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這邊來。並從身後的物資箱裡摸出兩袋雞腿,慫恿道:「叫大哥,給你吃。」

  辛曠拍掉他的手,遞給乘風,說:「隨便吃,別管他,自己拿。」

  乘風要接過,被項雲間給攔住了。

  「不要給他。」

  江臨夏聞言大聲譴責:「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老項你幹嘛那麼掃興?」

  「你不知道他在車上吃了多少東西嗎!」項雲間扼住乘風的後脖頸,「他就那麼點兒大的個子,你覺得他能消化得了嗎?」

  乘風掙脫開,不大高興,把格鬥機器人放到地上,蹲在旁邊等飛船。

  項雲間跟著在邊上蹲下,看著她刻意壓低的帽子,又來找她搭話:「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乘風偏過頭看他。

  「你剃光頭,是因為機器人沒有頭髮嗎?」項雲間摸了摸她的腦袋,「可是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戴帽子?」

  乘風揮開他的手,雖然沒吭聲,但周身氣場明顯的陰沉下來。

  項雲間覺得自己可能窺覷到了什麼秘密。

  他問:「你頭髮怎麼沒的?」

  乘風摸了摸格鬥機器人鋥亮的腦袋,強調道:「我不是光頭。」

  準確來說,她是有點頭髮的,只是短而已。

  嚴慎也湊過來問:「所以是剪壞了?」

  江臨夏驚訝道:「不會是天生禿頭吧?」

  辛曠也驚:「年紀輕輕不至於吧?」

  「不是禿頭!」乘風被幾人吵得煩不勝煩,大聲道,「晚上冷,沒暖氣,生火盆的時候沒注意,被燒了!」

  幾人愣了愣,覺得有點慘,又有點好笑。最後快樂壓過了良知,肆意笑出了聲。

  乘風猜到了,猜到這群不善良的人會嘲笑她,但是沒猜到他們竟然這麼的不含蓄。

  她生氣了。

  四人沒樂多久,天際線上飄來一片巨大的陰影,浮在厚重的雲層之上。

  紅白色的燈光時熄時亮,提醒附近的人群即將降落。

  項雲間當即收斂起笑意,抬起下巴道:「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6:46

第十六章 體檢

  飛船降落,吹了乘風滿身熱氣,還差點掀走她的帽子。

  她迅速退了幾步,躲到項雲間的身後。

  而在她前方數十米的空地上,青年們爆發出一陣極為熱烈的歡呼,得到通行指令後,立即撒腿衝了過去。

  這次來對接招生的,有醫療組、行政組,還有一批機組服務人員與技術工。

  聯大後台處理並確認完所有新生手續後,眾人才會重新起航,照進度看,預計要在戰後星停留一兩天。

  乘風的證件比較復雜,她是個黑戶,需要先進行背景調查。而且那台格鬥機器人雖然被銷毀了核心,還是有一定危險隱患,也要經過嚴密安檢。

  項雲間提起乘風的行李,過去跟安檢人員打了聲招呼,先上飛船,給她找個房間進行安置。

  機艙裡的裝設在乘風看來堪稱豪華,全是各種電子設備跟精細零件。

  她走走停停,觀察按鈕上方的文字注釋,對這些先進科技下的技術產品感到萬分好奇。

  還不等她跟聯盟的現代科技實現接軌,江臨夏已經不耐煩地提著她的衣領拖進走道。

  「你就睡我們邊上這間房。」項雲間將門上的卡片取下來,示意她放好,「有事喊人知道嗎?什麼設備不會用可以來問我們,也可以去找機組人員。晚點我讓他們拿一份地圖過來,你認一認餐廳跟醫務室。」

  這是一個大套間,乘風的房間在最左邊,中間有一個大的會客廳。

  「格鬥機器人暫時由我們保管,等回聯盟了再給你。」項雲間把皮箱擺在入口的位置,「東西放這兒了。」

  乘風點頭。

  項雲間等人還要去歸還訓練設備,乘風獨自一人留在寬敞的房間裡。

  空氣中飄了點花香。乘風不知道是哪種花的香氣,只是覺得那種好聞的味道應該是來自一種花。

  她站在控制面板的前方,研究相關的功能。

  這個系統的觸屏按鍵上沒有寫文字,只有各種象形的圖標。她不大確定。

  沒過多久,大門再次被人敲響。

  乘風快步過去開門,從緩緩敞開的門縫裡,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

  對方手上掛了件白色的大褂,還提了個黑色的袋子。上身穿著灰色的西裝馬甲,連襯衫邊角都熨得平整。氣質比項雲間幾人看著要儒雅很多,有種歲月沉澱後的平和。

  乘風視線從地面開始緩緩上移,恍惚覺得連對方的腿都比自己高。

  林醫生眸光低垂,看著她吃驚地打量了一番,最後仰起頭朝自己眨眼,不由笑道:「乘風?」

  乘風點頭。

  看起來挺乖的。林醫生很欣慰。

  這概率簡直跟下雨天出門撿金子一樣小。

  林醫生問:「你是想先休息,還是先體檢?」

  乘風沒有回答。

  林醫生又補充了句:「體檢人多。」

  乘風說:「先休息。」

  「行。」林醫生從她身邊越過,走進房間,把袋子放到靠牆的木桌上,「這是他們讓我給你帶的衣服。另外,你有光腦嗎?」

  乘風搖頭。

  「我順便給你買了一個。去聯大後光腦還是必要的,方便大家保持聯繫。」林醫生從袋子裡翻出一個盒子,用指尖點了點,「不會用的話,去找那幫網癮少年。」

  乘風定定注視著他的手,在林醫生以為她不會再有反應的時候,乘風忽然抬起頭,張大嘴發出一聲高興的感慨:「哇——」

  有光腦的機器人,程序升級了!

  林醫生忍俊不禁。又覺得聯盟大學多少年了,總算盼來一個正常人,實在是太不容易。對乘風的態度頓時溫柔起來,摸摸她的頭,說:「我先去給他們做採樣,晚點過來通知你體檢,你在這裡熟悉一下環境。」

  乘風脫掉外套,躺到床上。

  這裡的被縟軟和溫暖,湊近了聞還有一股淡淡的牛奶味。

  乘風可恥地在這種舒適的環境中迷失了。悄悄將臉在枕頭上蹭了蹭,閉上眼睛休息。

  她不自覺睡了過去,朦朧中被幾人壓低的對話聲吵醒。

  是項雲間他們回來了,正坐在客廳裡玩光腦。

  乘風立即拿起自己的新光腦小跑出來,想找他們交流一下。

  江臨夏見她出現,從桌上摸了個水果,拋到乘風手裡,笑道:「給你帶了個好東西,戰後星應該沒有種。」

  紅綠相間的飽滿果實。

  乘風捧在手裡看了一圈,覺得不大能吃,問道:「這是什麼?」

  「石榴啊。」江臨夏說,「剝皮,吃裡面的籽。甜甜的挺好吃。」

  乘風在他邊上坐下,用力剝開外皮。

  江臨夏看著她將石榴吃進去,眼睛上方那兩簇眉毛慢慢擰在一起,露出些微懷疑的神色,突然想起來,捏住她的臉道:「吐子!吐子!」

  乘風兩頰鼓起,沖著他的臉直接噴了出去。

  江臨夏懵了下,跳腳大叫:「我靠!」

  他揪住乘風的衣領,重重往上提起。

  ……可又不能打她還是怎麼滴。

  江臨夏鬆開手,轉而兩手抱住她的頭搖晃:「你特麼是不是故意的!你居然往我臉上吐,我特麼臉上全是你這小子的口水!靠!」

  乘風張著嘴,被他晃得腦袋都要暈了,說出話也含糊不清:「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捏我臉,還讓我吐的。」

  「活該。」項雲間在對面冷笑道,「放下,人給你晃傻了。」

  江臨夏跑回房間去洗臉,項雲間招招手,示意乘風過來。順手從桌子

  「聯盟大學的入學申請,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就簽字。審核通過,聯大會給你發通知書。」

  因為乘風的條件特殊,總結一句話就是,她沒有錢。

  聯盟大學願意為她提供免費的食宿。根據她的成績下發不同等級的助學獎金,同時對她提供專業的技能教育。在不影響日常學習的情況下,不禁止她通過別的正當渠道賺取收益。

  條件是她必須要在聯大上學,不能中途無故轉校。

  乘風大概掃了一遍,在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

  「你直接簽了?」項雲間說,「你看得懂合同嗎?」

  乘風很清醒:「沒有選擇的。」

  她想去聯盟。

  「行。」項雲間笑道,「你放心吧,聯盟大學……奉行人道主義。」

  這份合同裡的條款確實很優渥,大部分都是扶助措施,用來吸引乘風。除了要在聯大上學以外,幾乎沒有別的限制條件。

  項雲間對著簽署完的合同拍了張照,發給教官。

  教官收到後,立即通知宣傳人員,美滋滋地在官方賬號上發預告。

  @聯盟大學:發個小道消息。上次登錄我校學生項雲間的三夭賬號進行模擬測試,並創下三夭手操記錄的玩家,是我校今年的一個新生。即將報道,敬請期待!【打call】

  帖子一發出來,立即被頂上熱門。

  「原來不是bug嗎?我說三夭怎麼那麼久不出來澄清。哪個新生這麼厲害,直接霸榜?那還上什麼學啊?」

  「手操機甲真的要復興了嗎?!」

  「聯大的手操機甲要站起來了!一軍二軍還沒有動作嗎?@聯盟各大軍校,你們到底行不行?一灘死水的局面要被打破了,快跟著沸騰一下!」

  「可以看看小哥哥的照片嗎?」

  「等一下啊,正常的招生流程早就走完了吧?不是說項雲間幾個人最近在戰後星做特招嗎?所以新生難道是偏遠星系的人?」

  「怎麼可能?我記得各大軍校先去戰後星招過一批了,那幾個招生辦出行跟蝗蟲過境似的,還能留下這麼個滄海遺珠?」

  「聯大會不會做人?都快開學了就別搞神秘了,有什麼直接拿出來啊!」

  賬號的管理者特別討打,只給幾條熱門評論回復了一個賤兮兮的表情包:【嘿嘿嘿】,激得底下網友一片罵聲。

  項雲間教乘風怎麼使用三夭這家公司的軟件,他率先點開論壇,讓乘風看一圈評論。

  ——認識聯盟,從認識沙雕網友開始。

  乘風很想注冊賬號,可是不行。她目不轉睛地刷著帖子,屏幕上方突兀地彈出來一條信息:乘風,過來體檢。

  乘風收起光腦,跑去機艙後方的醫務室。

  體檢區已經沒什麼人了,乘風到的時候,最後一位青年從裡面出來。

  對方朝她招了招手,熱情叫道:「大哥!」

  乘風順著他的來向推門進去。

  林醫生坐在牆邊,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地指向一側:「過去拍片。」

  乘風走進狹小封閉的房間,不知道要做什麼,按照機子上的圖示,舉起雙手站了會兒,就聽林醫生說:「好了。去外面把衣服脫了。」

  片子掃描出來,林醫生對著屏幕上的結果登記信息。

  第一眼的時候沒覺得哪裡不對,正寫到「胸廓對稱、氣管居中」,他忽然怔住了,迅速扭頭重新掃一眼片子。

  如果他多年的從醫經驗沒有錯誤……乘風不具備一個正常男性該有的身體器官。

  「等一下!等一下!」林醫生匆忙站了起來,沖裡面喊道,「先別脫衣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7:17

第十七章 嬌氣

  乘風衣服已經脫到一半,裡頭剩了件老大爺款的加大秋衣,聽見林醫生的喊叫,又把外套披了回去。

  林醫生推門進來,看著她的裝扮,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閃過各種難以形容的神色,可以想見內心正在經歷極為激烈的交鋒,只是苦於人類的語言難以表述。

  最後他嘴唇顫了顫,抬手摀住額頭,下半張臉扯出個陰惻惻的笑容,幽幽吐息道:「是項雲間的錯。我以為他們四個就算每人只帶一點腦子,多少也能眾籌出一個完整的,現在看來是我太高估他們了。」

  一個傻子跟一群傻子,沒有差別的。

  他把快要脫口而出的髒話憋了回去,竭力在乘風面前保持自己的涵養。可是一抬頭,一睜眼,乘風身上那套老頭衫就快要刺傷他的審美,又覺得忍耐是人類最無用的一種道德素養。

  林醫生說:「你在這裡等著,我去給你重新找兩件衣服。」

  這次來招生的工作人員大部分都是男性,兩名行政處的女老師年齡又比較大了,沒有適合乘風的衣服,林醫生只好去商場買兩件回來。

  他怕乘風穿不慣裙子,最後挑了一件領口繡花的白色襯衫,還有一條黑色的背帶短褲。風格相對中性。

  即將離開商場時,他看見隔壁展示櫃裡的假髮,想起乘風的光頭,有點頭疼,又進去買了一頂。

  這個季節戰後星晝夜溫差巨大,但聯盟正值炎熱夏季。飛船開了恆溫,這樣簡單的著裝才是正常的。

  怎麼還有人在穿秋衣?

  東西送到乘風手上。

  比起新衣服,她明顯更喜歡那頂過肩的假髮。對著研究了好一會兒,戴到自己的頭上。偷偷挪步到牆角,對著鏡子照了照,然後整個情緒都明顯得高興起來。

  林醫生見狀鬆了口氣。

  等她換下那套不知從哪兒買來的成年男性舊衣服,終於像一個正常的女孩子了。

  只是四肢過於纖細,原先被遮掩住的枯瘦身材都暴露了出來。青筋覆蓋在沒什麼血色的皮膚下,順著骨骼的紋路,隱約描繪出肌肉的形狀。手臂跟膝蓋上交錯著數道猙獰的舊傷疤,已經看不出受傷的緣由。

  戰後星的艱苦生活,還是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給乘風做完基礎的身體檢查,林醫生關了醫務室的大門,帶她一起回房間。

  ‧

  項雲間四人依舊懶散地坐在客廳沙發上。

  幾天沒有回去,聯大的各個校友都在詢問他們關於新生的事。

  項雲間覺得煩,開了信息屏蔽,拉著兄弟們在三夭上刷團隊分。

  乘風進來時,誰也沒有抬頭,直到林醫生不悅地「咳」了聲,他們才勉強分出一絲餘光瞥來。

  這一看,幾人的動作都停住了。

  又點兒眼熟,又不是那麼眼熟。

  辛曠訥訥問:「這是誰?」

  江臨夏最快反應過來,放下光腦,表情嚴峻地對醫生說:「林醫生,不要隨便把男生打扮成女生的樣子,這樣很容易讓他造成性別認知障礙,一點都不可愛。他已經對自己的物種認知不清了,你還要在他的世界裡增加游戲難度嗎?」

  項雲間也皺眉道:「而且他已經很嬌氣了,一不高興就不理人。我想帶著他往鐵血的方向發展,隊伍裡不能有兩個江臨夏。」

  江臨夏氣道:「你滾!我是這樣的嗎?」

  嚴慎說:「為什麼要給他穿這樣的衣服?他可能什麼都不懂。不是給他帶男生的衣服了嗎?難道乘風不喜歡嗎?」

  江臨夏叫道:「跟他平時穿的衣服比起來,聯盟的男裝怎麼都算得上是時尚!」

  辛曠欲言又止,眼珠飄了飄,覺得自己看出了什麼,又實在不敢說,默默移開視線。

  林醫生拿著體檢報告的文件夾,過去在江臨夏跟項雲間的頭上重重拍了一下。

  嚴慎坐得遠,沒有被波及。可是他聽見那沉悶的響聲,感覺自己的腦子現在也是嗡嗡作響,又空空蕩蕩。

  林醫生咬牙罵道:「我!嬌!氣!你媽的!乘風就是一個女生!你們都瞎了眼嗎?!」

  「不可能!」江臨夏都顧不上自己的頭,跳到沙發上,近乎驚恐地尖叫道,「不!可!能!」

  話雖然是這樣說,幾人屏著呼吸,盯著乘風上上下下地審視,卻無法將面前的人跟記憶中的小男生聯繫起來。

  他們大腦的記憶區塊似乎出現了故障。

  「你要說她是女生的話……」嚴慎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說半句就要滾動一下喉結,以維持自己的理智,「也……也確實挺像的?」

  江臨夏的腦袋,很小幅度地點了點。

  林醫生被他們氣笑了。

  人乘風還什麼都沒說,他們一幫大男人卻像被糟蹋過一樣。

  他拍著乘風的肩道:「罵他們!」

  乘風很聽話,搜索了下自己的詞匯庫:「變態。」

  「這樣不好,林先生。」江臨夏極小聲地道,「別教女孩子罵人。」

  嚴慎近乎呢喃地道:「尤其是變態這樣的指控。」

  「紮你們心窩子上了?我懶得理你們,回去重新上一下初中的生理衛生課。」林醫生連白眼都不屑得翻給他們,推著乘風道,「把東西放好,我帶你去吃飯。」

  乘風:「哦。」

  ‧

  從房間到食堂的一路,難免會遇見這次要招收的新生。

  幾名青年迎面過來,揚起笑臉,想要跟林醫生打招呼,目光偏到乘風臉上,黏住了無法移開,下意識地說了個字:「大……」

  後面那個「哥」字,怎麼也說不出口。連同他們的腳步一起定在原地。

  直到乘風面不改色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還恍惚得難以清醒,在後面小聲議論道:「是大哥嗎?原來大哥還有這癖好嗎?我……現在可怎麼辦啊?」

  乘風回頭,毫無感情的眼神掃去。

  那兩人頓感害怕,鵪鶉似地縮起了脖子,兩手合十朝她賠笑。

  林醫生扶住乘風的臉,將她轉回來,叮囑道:「別理他們。軍校裡這種人很多的。別靠近這幫單身狗,會變得不幸。」

  乘風聽得半懂,還是點了點頭。

  走到食堂門口時,她問出了內心無比的困惑。

  「長頭髮的人,不能做大哥嗎?」

  這個問題生生將林醫生問住了,他哽了半天,只能反問:「你喜歡吃什麼?我給你拿。」

  ‧

  乘風離開後,江臨夏才如履薄冰地沙發上摸索下來。

  四位兄弟一致地陷入了難言的沉默之中,放下二郎腿,放空大腦,並維持著凝重的氣氛直到乘風回來。

  其實他們已經調整好心情了。

  機器人,哪分什麼男女?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乘風缺乏許多正常社會該有的閱歷,還需要爸爸們的引領。

  他們仔細回憶了一遍,慶幸自己沒有在她面前說什麼奇怪的話題。頂多只是嘲笑了下她的頭髮。

  現在她已經有新的假髮了,應該不會在意這樣的小事。

  江臨夏雞賊,抓住先機,在乘風坐下後,先一步甩鍋道:「這其實主要是老項的錯,你知道吧?他第一眼把你認成了男生,把我們全都帶進了溝裡。」

  確實是事實,項雲間沒有反駁。他靠在沙發的扶手上,目光沒什麼焦距地望著遠處的一盆綠植。

  乘風道:「哦。」

  「沒有別的意思,女生就女生嘛。」江臨夏放低了聲音,與她商量道,「但是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們在你家裡住過。」

  乘風沉默,低下頭,摸出自己的光腦。

  江臨夏心裡頭有點發怵,看向自己的兄弟,不幸發現另外三個沒出息的傢伙比他還要無助。

  他朝乘風的光腦屏幕瞄了兩眼,發現她只是在三夭論壇跟主界面之間來來回回地切換,立馬領會,主動上前道:「我教你我教你!」

  乘風說:「可是我沒有賬號。」江臨夏:「我的借你!你隨便玩!」

  「謝謝你。」乘風懂事地說,「等我能注冊了,我會還給你的。」

  江臨夏:「……」難道你拿不到身份證,還想共享我的ID嗎?

  江臨夏扭頭問:「她的背調到底什麼時候結束?」

  乘風的背調很簡單。

  她的活動範圍狹窄,基本都在家裡。而家裡一貧如洗,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東西。找當地官員開完證明後,就可以走申請戶口的流程了。

  飛船不能在戰後星停留太久,初步核實完情況,整理好資料,管理員就決定先返回聯盟。剩下的流程慢慢走。

  他們給乘風申請了一個臨時用的身份卡,能在聯盟境內自由行動,應對身份檢查,但權責受限,三個月後過期。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林醫生遲遲沒把乘風的體檢報告發回去,只是跟留校的招生辦工作人員說:無特殊備注。身體健康。

  對方回了個大大的「好!」字。

  對此,項雲間幾人也不敢吭聲。

  這段時間裡,他們一直夾著尾巴做人。不僅給乘風捋了遍聯盟大學的校規,還做她的陪玩,跟她一起打益智小游戲。

  「像養了個女兒。」江臨夏感慨說,「女兒和她四個不稱職的爹。」

  可惜乘風不是很買賬,「我沒有你們這樣年輕的爸爸。」

  臨近降落,幾人開始收拾行李,要麼準備回家,要麼準備回校。只有乘風依舊是一個小皮箱加一架格鬥機器人。

  而且技術工還把她的格鬥機器人拆卸了,裝進了一個行李箱裡。否則聯盟出現一個完整型的格鬥機器人,很容易引人誤會。

  江臨夏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想起來問:「乘風現在有錢嗎?聯大的助學金什麼時候發?離開我們她能不能吃得上飯?」

  嚴慎回道:「住宿免費,每天餐補五十。但是助學金怎麼也得等到正式入學,起碼得到新生聯賽後才會發。」

  江臨夏愁道:「她總要買點生活用品吧?衣服啊、洗漱用品啊……還有她那麼能吃,宿舍裡不得放點小零食?」

  江臨夏數著數著,覺得這得好大一筆錢。

  乘風一窮二白的,來了聯盟難道要過苦行僧的生活嗎?

  何況學費可以免,但是一些教輔資料、課外訓練時長,是要自己買的。

  據說手操機甲跟指揮B類的學生,都很費錢。不僅費錢,還受單兵系的排擠。

  江臨夏最近對自己的新身份適應得很快,一想到乘風剛入學就要受欺負,心裡很不是滋味。

  乘風摸摸口袋,向他們展示了下自己的巨款:「我有兩百多塊錢。還有你們之前付的借宿費。」

  「我可憐的女兒。」江臨夏語氣急轉,「說好了不提借宿的事情!我求你!」

  「哦。」乘風說,「我有錢。」

  「你那點兒錢,還是留著給自己買糖吃吧。」江臨夏環視一圈,因為辛曠不在,就說,「找老項,他有錢。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擦屁股也可以找他,他是專業的。」

  項雲間伸長手臂,召喚道:「過來,爸爸給你發錢。」

  乘風坐著沒動,視線穩穩落在光腦上。

  江臨夏有感而發:「網癮果然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傳染病。」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知道社會的美好。

  項雲間勾起唇角:「想不想吃紅燒肉、口水雞、小蛋糕?」

  這幾樣都是飛船上最受乘風喜歡的菜。

  準確來說只要不是大白菜,她都很喜歡,全部都是砸開她新世界大門的敲門磚。

  乘風放下光腦,表情有點落寞。

  項雲間又招了招手,說:「等你熬到新人聯賽,應該就有錢了,到時候再還給我。」

  「其實我們隊伍還少一個副指揮,找很久了。如果你能進我們隊伍,走公賬,就不用你還。」江臨夏補充說,「我們隊伍很厲害的,不缺錢。」

  乘風猶豫片刻,承認自己抵擋不住誘惑。

  所有的克制力在吃了十幾年的白菜面前,什麼都算不上。

  她默默站起來,走到項雲間面前,伸出兩隻手,像一個十分乖巧的不孝子。

  項雲間掏出光腦,準備給她轉賬。

  乘風說:「我想要現金。」

  「幹什麼?方便攜款捲逃嗎?」項雲間提醒說,「聯盟大部分地方都是用電子錢包付賬。」

  他從兜裡掏出最後的幾百塊錢,都給了乘風,說:「我取了錢再給你。只有做我們家的孩子才能這麼幸福,知道嗎?」

  不孝子已經跑了,一點溫柔沒有留下。

  項雲間搖頭,自嘲道:「她如果真的是我女兒,長大後一定會拔我的氧氣管。」

  江臨夏聞言大笑,在一旁得意洋洋地道:「所以說,孩子最需要的是陪伴。你看乘風對我多體貼、多親近?她已經會對我說『謝謝』。」

  「你?」項雲間冷冷地瞥他,「你就是等我老了以後天天往我家推銷保健品的那騙子!」

  江臨夏直樂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單獨薅你的羊毛。我會在你跟財務之間流轉,給你減輕負擔。」

  ‧

  飛船落地時,校車早已等在機場。

  江臨夏三人打了聲招呼,自己叫車回家了,只有項雲間還跟著隊伍。

  工作人員領著學生們走出候機廳,有序上車,前往聯盟大學。

  這批學生出生的時候,自己的祖國還是戰區,各地炮火轟鳴,他們只能在不同的防空洞裡轉移避難。

  和平後開始漫長的戰後重建,依舊難以恢復往日的容光。

  他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可以用「恢弘」來形容的現代都市,超乎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此時坐在游覽車裡,盯著外面一掠而過的街景難以抽身。

  原先吵鬧得跟鍋沸騰的粥似的青年們,此刻靜默無聲。

  羨慕、驚訝、陌生,這些情緒在巨大的差距面前都變得寡淡起來。

  他們只是很安靜地看。看街邊行人身上的愉悅與生命力;看有著多年歷史依舊屹立不倒的地標性建築;看這座城市健全且完善的規則與秩序;看長久和平所熏染出來的美麗。

  眼神專注,面容肅穆。

  然後渺小地暢想著,和平也能像這樣偏愛一次他們的星球。

  校車在校門口停下,眾人拎起背包,魚貫地起身,挺直腰背,按照座位順序走下車門。

  乘風坐在最後面,透過車窗,發現之前在視頻中出現過的幾位老師跟教官也在。

  他們站成一排,笑得和善又自然,跟從面前走過的每一位學生握手示意,然後讓邊上的志願者帶領他們去領取自己的宿舍信息。

  等車廂差不多空了,乘風才走下車。

  手操專業的老師看見她,有略微的驚訝,想不起來今年的特招名單裡是不是有女生了。

  身材瘦小,眼睛清澈透亮,看起來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如果見過,他絕對會有印象。

  但他求賢的心太過迫切,沒有過多關注,草草跟乘風握了下手,越過視線望車內張望。

  他茫然問:「沒有人了嗎?」

  項雲間最後一個走出來,回道:「沒有了,都到了。」

  「那……那乘風呢?」手操老師慌了,「人呢?」

  乘風:「……」

  她扯了扯一米九壯漢的衣角,抬手指向自己,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手操老師懵了,張著嘴,所有打好的腹稿都在一瞬間流產。

  「啊……啊?」

  項雲間委婉地道:「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幾個老師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盯著乘風滿目震驚,心說那麼短的時候,不能做得了變性手術啊?

  等明白過來,又開始緊張。

  靠,這到底是異裝癖,還是女孩子啊?

  開場白應該要怎麼說?

  乘風的耐心只能夠維持三秒,告罄後轉身就走。手操老師忙拉住她,說:「等一下同學!我姓孔,你可以叫我孔老師,也可以叫我孔叔叔,怎麼習慣怎麼來。多大了啊同學?喲,小姑娘長得真可愛。」

  這問題……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總覺得有點猥瑣。

  項雲間覺得手操系可能會毀在這位老師上。

  教官用力將他推開,擺出比準備過的更親和的笑容,說:「乘風同學你好。歡迎加入聯盟大學。我們軍事系雖然女生比較少,但出過許多非常優秀的女士。希望你能成為下一個。」

  乘風受到誇獎,禮貌鞠躬:「謝謝。」

  教官感動了,他太感動了。

  一群奇花異草裡長出了一朵正常的祖國花朵,開得文靜又純潔。

  他激動地道:「每一個有天賦的人都很有個性。你放心,聯大向來兼愛包容!只要你不影響社會穩定,你可以在這裡很好地生活!」

  可是乘風覺得自己並沒有很奇怪,奇怪到需要他們包容。

  孔老師再次試圖湊上來:「你的專業還沒有定……」

  指揮系老師搶白道:「新生聯賽,你知道嗎?」

  乘風聽過這個名詞,機智地道:「能賺錢!」

  指揮系老師笑了,說:「是的,能賺錢。」

  乘風點頭。

  「但是名額有限。」指揮系老師說,「每所軍校只能選出各專業分數最高的一批學生,推薦他們參加。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你沒有高中的學籍,是經過學校考核後特招的學生,而且入學時間比普通的學生晚一個月,按照常理來說,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乘風轉身,用眼神詢問項雲間。

  指揮系老師接著道:「可是,你的綜合評分很高,經過招生組的內部討論,我們還是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孔老師露出點憤恨的表情。

  乘風遲疑著點了下頭。

  指揮系老師又道:「但是吧……」

  乘風現在只有一個感想。

  說話說半截,每段埋一個轉折,真的很容易招人打。

  指揮系老師依舊沉穩地道:「我們給你的評分,是基於指揮B類,也就是數據分析與建模這個專業來打的,畢竟模擬演習沒能考察到你的手操情況,而新生聯賽,為了保證公平,也是不涉及機甲操作的。」

  乘風等了等,等不到下一句,以為他是缺少捧哏,替他說道:「但是?」

  指揮系老師失笑說:「沒有但是了。你願意作為指揮B類的身份,參加這次的新生聯賽嗎?」

  聽起來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會有很多人參與。

  可是乘風對指揮B類這個職位瞭解得不是非常清楚,更不要說相關職責了。

  「我沒有玩過。」乘風猶豫地道,「都是你們人類的游戲。」

  「沒什麼特別的。與別的副指揮一起完善戰場數據進行建模,引導新生規劃出正確的攻擊路線。」指揮系老師頓了頓,說,「就像你在演習中做的一樣。」

  原理聽起來確實是挺簡單的。

  她的格鬥機器人自身帶有龐大的地圖分析功能,乘風跟著它一起學習,加上與生俱來的空間立體感和距離感,整個學習過程雖然並不系統化,但鍛煉出了強大的數據運算能力。

  如果相關代碼沒有發生變更,乘風覺得是可以的。

  她瞄了瞄對面的人,覺得應該可以用「強大」來形容自己。

  只是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你有兩天的時間考慮。我的名單申報截止日期是後天。」指揮系老師的態度要親和很多,說話語調一直都是不急不緩的,跟乘風的機械音有種異樣的適配,「順便介紹一下。我姓羅。」

  乘風:「你好。」

  孔老師酸溜溜地加了一句:「但是正規的軍校聯賽,是有機甲對戰的。小姑娘啊,這次只是新生互相露個臉,不代表你今後要選的專業。你可以再想想。」

  教官說:「留一下聯繫方式,去休息吧。晚點我給你發一條信息。你有決定了就直接在光腦上告訴我。」

  乘風直接把光腦遞給對方。

  潦草地迎新完畢,項雲間提起她的箱子,示意送她去宿舍。

  走在半路,乘風若有所思地回頭覷了他兩眼。

  項雲間鼓勵她:「給自己賺糧吃。過得富足不富足,就靠這一把了。新生聯賽對外公開,很賺錢的。」

  乘風重重點頭。

  ‧

  聯盟大學的軍事系很有錢。近兩年多蓋了幾間校舍,學生住的都是套房裡的單人間。

  項雲間將人送到宿舍樓門口就走了,乘風照著圖標爬上去找房間。

  這時候還是假期,整棟宿舍樓都沒什麼人。乘風把東西搬進去後,反鎖了房門。

  臨時身份卡不能注冊三夭賬號,但是聯大的學生卡似乎可以。

  乘風坐在床上,把證件拍照錄入,終於有了自己的個人賬號。

  她用的不大熟練,跳轉到設置界面,填寫自己的信息。

  ID:葉歸程

  個人簡介:一個機器人。

  打完後幾個字後,乘風又刪掉了,知道這個形容會讓人覺得奇怪。

  於是她把中間的兩個字給馬賽克了。

  「一個**人。」

  這就是一個機器人的神秘感!

  乘風用過江臨夏的賬號,記得他的ID,主動添加他做自己的第一個好友。

  網癮青年果然在線,回復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

  夏天有什麼好:乘風?我去,差點忘了你還有這個名字。

  夏天有什麼好:你介紹裡寫了什麼被屏蔽了?「機器」不是屏蔽詞啊?這樣看起來怪不正經的。

  夏天有什麼好:算了,先擴列。【名片】【名片】老項他們的好友加一下。

  夏天有什麼好:新生聯賽加油,我會一起看直播的。【大笑】

  葉歸程:哦。

  夏天有什麼好:?你有問題沒有?你手速那麼快,都在網上了還要這麼惜字如金嗎?

  乘風已經把界面切出去了。

  她回復了教官,拿到新生聯賽的日程安排以及比賽規則。從頭到尾將條例閱讀了一遍,發現並沒有很特殊的規定。

  聯大、一軍、二軍等幾所知名的軍事大學,以及其餘小型軍校的聯盟隊伍共同混戰。按照各自的擊殺數、死亡數、物資數來計算最終積分。積分最高的學校獲得優勝。

  一句話概括,就是用拳頭來決定話語權。多餘的規則都是影響學生發揮。

  教官又發了一張宣傳圖過來。

  那張圖片做得花裡胡哨的,大紅的配色看得乘風眼睛發熱。

  上面介紹道,聯大已經連續三年蟬聯新生聯賽的冠軍,如果今年再度捧回獎杯,將會創造聯賽歷史。

  希望所有學生帶著前輩的希望跟信任,砥礪奮進,再創佳績!

  教官:我們聯盟大學是最強的!【衝啊】

  乘風打了一行字,又刪掉了。

  有點懷疑地切換回三夭論壇,搜索兩個關鍵詞,發現前兩天剛有人發過類似的帖子。

  【新生聯賽,聯盟大學很強嗎?】

  很簡單的一個標題,沒想到

  「撿漏之王!」

  「一所專門撿漏的學校也敢稱最強?」

  「人家明明說的是很強不是最強,樓上的瘋了嗎?」

  「樓上估計是一軍的,可不就是輸瘋了嗎?年年吹水年年戰敗,連第二都穩不住,可人家聯大就是蟬聯三屆的勝利者,不服氣你也只能略略略。」

  「為什麼黑水都往我們一軍的人身上潑?有病吧?二軍的二不會打是不是?」

  「?我艸你們,一軍整天不招惹一下我們就不痛快是不是?」

  「聯大還不強?這是我聽過最狂妄的笑話。」

  「老二、老三、老n,在這裡嘲笑老大。哈哈哈哈!」

  「事不過三,今年聯大必輸!我說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7:30

第十八章 證明

  乘風看得雲裡霧裡,有些詞語需要搜索一下才能明白意思。

  她掃了遍評論區,對各大軍校還是不大瞭解,最後決定直接去看比賽回放。

  新生聯賽雖然規模相對較小,時長限定在四至五個小時之內,但因為參與的軍校眾多,比賽回放都比較零散。

  乘風挑來揀去,最後選了個打著「專業數據分析」、「走近聯賽一線」標籤的賽事剪輯,才知道所謂的「撿漏」是什麼意思。

  年年都是類似的破事兒。

  聯盟第一軍校跟聯盟第二軍校積怨已久,熱衷於內部消耗,不是你撓我一下,就是我刺你一刀。

  只要是對面學校的學生經過,那對方連走路的姿勢跟呼吸的頻率都可以成為衝突的導火索。

  甚至二軍有一年的口號還是:「一軍死得壯烈,聯賽輸得光榮!」

  而聯盟軍事大學則是一根萬年攪屎棍,專門喜歡在這場本就激烈的爭鬥中煽風點火、瞎湊熱鬧。

  對比起來,聯盟大學顯得忠厚又老實,一直在劃水的邊緣遊走,不參與那些人間的俗事。積分始終保持在中檔部位,無法引人警惕,可每次臨到結尾又會莫名其妙地撈一把冠軍。

  三次了,搞得各大軍校都有點懷疑人生。

  也正是因此,聯大年年被調侃撿漏冠軍,除了第一屆冠軍還算有點熱血,當時項雲間那個隊伍一直在攻擊,參與到了戰爭旋渦的中心。別的兩場,聯大都被冠以「pead love」宣傳大使。

  他們都太膚淺了。

  對此,解說的主播給予了聯大高度的評價。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天選,三次就一定是戰略了。

  如果各大軍校還意識不到這一點,四屆蟬聯的榮譽將被聯大徹底收入囊中。

  雖然他看不懂,雖然聯大確實很狗,但這不妨礙聯大牛逼。

  乘風恍然大悟。

  原來聯大最出色的是指揮系。

  老祖宗流傳下來的九字戰略方針,「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是如此的實用且正確。

  乘風覺得自己已經摸索到了精髓,關掉光腦,這才開始打掃房間。

  第二天早上,教官拉她過去上課,讓她適應一下指揮B類的操作面板,還有模擬系統裡的各種功能。

  代碼一般是不會進行大幅變動的。乘風將常用數據大致核對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

  由於時間已經迫近聯賽,教官擔心過多的叮囑會增加她的壓力,於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讓她熟悉一下學校,隨便走走,等有消息了再來通知。

  乘風每天在各個食堂之間打轉,順便翻閱一下教官送來的指揮系教程,程序運行得很快樂。

  沒多久,學校開始熱鬧起來,各處角落都懸掛上聯賽相關的宣傳橫幅,外牆的大屏上也反復播放起各屆比賽的精彩集錦。乘風還在吃飯的路上遇到了好幾個跟她一樣準備參賽的新生。

  只是她的宿舍依舊沒有人。

  比賽的具體時間最後定在正式開學的前兩天。

  當天早上不到7點,乘風的光腦就一直在響,吵得她很討厭。

  點開一看,又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教官:不要遲到!該起床了,一幫懶鬼!

  教官:聯盟大學是最強啊!準備好了嗎同學們?!

  教官:四連冠在向我們招手!

  項雲間:認路嗎?我也要去機房做監考,要不要順便撈你過去?

  家裡真的有礦:【紅包】去買小蛋糕吃。

  夏天有什麼好:進去之後,放狠話知道嗎?不然他們都以為你小,好欺負。給他們見識一下機器人的能量!再莽一點:新生一般都很菜的。你能殺得了我們,肯定也能殺得了他們。平常發揮。

  乘風感覺聯大師生的精力都有點旺盛。

  她換上衣服,還是林醫生給她買那一套,再戴上帽子,準時去往聯大機房。

  乘風差不多是卡點到的,抵達時其餘學生已經刷卡登錄了。

  機房外站了幾個安保人員,見她溫溫吞吞地走著,急得上前拽了她一把,將她推過安檢門。

  機房裡,一排學生靠牆坐在光腦前負責監考,教官正拎著一位新生在那裡進行突擊教育。一而給他錄入,一面暴怒地訓斥他為什麼來得那麼晚。

  乘風停在兩人面前時,教官臉上的狂風暴雨停歇了下,短暫地露出一點陽光,跟乘風輕笑:「來了啊。很準時嘛。」

  新生頓時委屈大叫:「教官,她來得比我還遲!」

  教官用力推了他一把:「你給我滾進去!」

  機器人,那能按照普通學生的標準來評價嗎?

  機器人那都是分秒必爭的!

  乘風簽完到,拿著學生卡去指定的模擬器裡穿戴設備。

  登錄之後,乘風很難過地發現,模擬系統裡她依舊是個沒有長頭髮的人。

  好在聯大統一的軍裝是戴帽子的。

  乘風扯著帽簷往下壓了壓,四顧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場景做得十分逼真,無論是景色還是五感,都做到了細微的極致。

  不管多少次,乘風都想感慨一句這種傳感技術的登峰造極。

  她的正前方,一群男生正湊在一起小聲討論。

  「我們三隊怎麼少了個人啊?不會真的不來了吧?」

  「還是個數據工。我覺得來不來可能區別不大,畢竟新人水平都不怎麼樣。」

  「閉嘴!你不要搞分化,在這裡貶低隊友,你是又想挨罵了嗎?」

  乘風發出點聲響以作提醒。

  幾人齊齊轉身,看見後面忽然多出個矮子,嚇了一跳。

  一男生脫口而出道:「靠,怎麼……怎麼還有個這麼……的人?」

  乘風眉尾一跳。沒想到,江臨夏歷來不靠譜的叮囑竟然有一次成真。

  一般這種開場白就是瞧不起人。

  青年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得心虛,又問道:「你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乘風學著他們放狠話,說:「我是你的爸爸。」

  青年自知理虧,乘風的語氣裡又沒有陰狠的味道在,而他十幾年的人生裡不知道有過多少薛定諤的爸爸,自覺略過她這句,打哈哈道:「唉,你來得好晚,我們還以為你棄賽了。快點看一下場景數據,總指揮那邊在催你呢。」

  這是一片建立在矮山上的城鎮。一共分為五個陣營。分別是聯大、聯軍大、一軍、二軍,和一個流動的軍校聯盟。

  每個陣營所佔有的而積與城鎮建設完全相同。初始條件一致。

  聯大的位置分配在地圖左下角的區塊。左邊毗鄰一軍,右側毗鄰流動大學聯盟。

  每個陣營是一百五十人。按照陣營邊界線自西向東,等距分成五支防衛隊,根據兵種隨機分派單兵。

  乘風恰好分配在最中間的三隊,而總指揮的標識則落在了二隊。

  她的成績比較特殊,看起來性格又不大外向,校方也不放心讓她一開場就做總數據師。

  因此她只是五個小隊裡的隨行副指揮之一。

  除卻五支防衛隊,還有兩支輕步兵,由成績最好的學生組成,自帶交通工具,負責四處進擊。

  所有隊伍規格是每隊二十人,各帶一名數據分析師。

  城鎮當中有軍用物資、居民npc、建築完好度,結束時全部要作為依據來統計積分。

  此外考生的死亡數與擊殺數也要計算積分。

  積分最高的陣營獲得勝利。

  也就是說,這是一場多方聯合的防衛戰。

  乘風剛閱讀完地圖參數,三夭的系統提示也跳了出來,飄在視野中最醒目的位置。

  【聯盟軍校新生聯賽即將開始!十分鐘後截止登錄,請各位新生做好準備!】

  【直播通道正式開啟!】

  【現在開始宣讀賽場規則!】

  「我好像沒有見過你,同學。」先前說錯話的那個青年主動同乘風搭話,「你上次沒來上課吧?」

  為了衝擊四連冠,聯盟將能召集的參賽選手都喊來學校臨時培訓了下。

  只是對於剛結束高考的普通學生來說,短時間的培訓效果起伏不定,教得太多太復雜,反而可能會對他們的判斷造成負面影響。

  所以除了一些基礎性的軍事知識,課程裡更多是打打雞血,教教騷話,看看賽事回放。

  乘風問:「都上了些什麼?很重要嗎?」

  青年歪著腦袋回憶片刻,無奈發現自己竟然只記住了其中一點:「聯軍歷來的作戰風格?」

  乘風問:「是什麼?」

  青年一本正經地道:「猥瑣流!」

  「放屁!」邊上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掀開眼皮,在莫須有的鏡頭上掃了一眼,糾正道,「用在別人身上是猥瑣,用在我們自己身上是迂迴,好嗎?」

  青年想起現在還有直播,忙點頭道:「哦,對對。」

  乘風:「那……那你們學得挺好的。」

  三夭還在宣讀考場規則。

  裡面的重要條例教官早就已經給他們講解過。

  於是二十來人蹲守在附近的街道口,在隊頻裡繼續聊天。

  「聽說這次聯大在偏院星系招了個手操的天才過來。沒想到啊。」

  「別聽說了,早就已經官宣了好嗎?沒想到啊,居然能撿漏。撿漏是我們聯大的天賦技能嗎?其他軍校的招生辦估計已經氣瘋了。哈哈!想想我就開心!」

  「不知道那位大佬長什麼樣,太神秘了,簡直是個傳奇啊,在偏遠星系都能學得好手操,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我覺得就是因為在偏院星系才能耐得下心學手操代碼,畢竟這是改變命運最大的機會。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嘛,你懂的。」

  「所以大佬肯定是個特別沉穩,特別能隱忍的人。」

  「手操機甲手的形象不好猜測吧。你看季班跟連勝,都不是特別彪悍的體形。說不定大佬也是這樣。」

  乘風耳朵動了動,被他們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指著自己道:「是我。」

  幾人聞言定定看了她數秒,又當做無事發生地轉過頭,繼續圍成小圈討論。

  「不知道他對戰場熟不熟悉。可惜了,新人聯賽沒有機甲場次,不然讓他帶著我們衝鋒,說不定能碾壓全場。」

  「不過現在軍部手操機甲本來就少。就算他畢業後去軍部服役了,也不一定能拿得到吧?手操機甲感覺一直在投入,輸出的週期太長。」

  「擅長代碼跟擅長進攻其實還是兩件事吧?一直只注意埋頭學代碼的話,不一定培養出足夠的戰鬥意識。」

  「是我!」乘風扒拉了下就近那個人的袖子,強調道,「真的是我!」

  青年揮了揮手,說:「小妹妹,別鬧。」

  另外幾人跟著插科打諢道:

  「你的地圖數據傳好了嗎?總指揮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催你。話說我們到底怎麼列隊啊?」

  「我坦白了,其實那個人是我。就是怕你們太過崇拜,我一直低調地不說。」

  「你小子什麼斤兩誰不知道?小心觀眾當真了,構成造謠。」

  「副指揮,靠譜起來,別開玩笑了。還有五分鐘,你趕緊認認人。我們的名字跟編號都在你的控制面板上。」

  乘風:「……」

  人類一般又要怎麼證明,他是一個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7:46

第十九章 差距

  乘風的製圖水平堪稱神速,準備時間還沒結束,她已經將視野內能所能蒐集到的數據全部輸入完成,補上了現有地圖裡的最後一塊缺失。

  只是她的姍姍來遲顯得有點不大靠譜,隊頻裡有人含蓄地抱怨了一句。

  乘風最擅長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純當沒有聽見,先把自己隊伍裡的二十人分配出去,把守在幾個視野高闊的位置,以便及時觀察敵軍的行動情況。

  準備時間一結束,評論功能同步開放,三夭論壇和直播間裡立即噴湧出數百條文字,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刷新過去。足足過了一兩分鐘才緩慢下來。

  「來了!這場演習我決定全程盯緊聯大,看清楚他們的勝利法決!」

  「時代在變化!聯大不可能每一屆新生都這麼狗!我不相信這也是他們的招生準則!」

  「聯大總指揮,我來了。」

  「新人指揮有什麼好看的?你指望一個高中畢業生能有多卓越的領導才能?恐怕連大型模擬賽都沒打過幾場吧?找最強的單兵啊!」

  「隔壁有個小姑娘說她就是聯大那個傳奇的手操機甲手。哈哈,真的假的?我以為是小哥哥來著,原來是小姐姐?」

  「手操機甲手怎麼上新生聯賽?她不是指揮B類嗎?完全不一樣的。在跟大家開玩笑吧。」

  「這幫軍校生可無遮攔用來吹水的話現在還有人信嗎?不會吧?」

  令觀眾失望的是,倒計時結束後,漫長的五分鐘裡,聯大學生都沒什麼大動作。

  抵達地圖標明的執勤點後,他們就那樣懶散地趴在地上,等待總指揮的安排。

  可惜總指揮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兩支輕步兵身上,分不出多餘的心力安排他們防衛隊的人,只叫他們見機行事。

  反正教官是這麼告訴他們的。

  沒有實力跟信心去突擊拿分的情況下,讓自己活著,就是他們最大的功績。

  畫面和平又無聊,讓人不敢相信這是戰火紛飛的新生聯賽。

  但乘風不能跟隊友一起守老家,否則數據分析的面板上會是一片空白,她無法接受。

  她按照習慣,給隊伍裡每個人都分派了一個號碼。之前說她壞話被她撞破的男生就是一號。

  一號青年格外積極,眯著眼睛朝對面的山頭凝視片刻,主動提議說:「副指揮,我們兩個給你打掩護,你悄悄過線去收集一下情報?畢竟我們是三隊,地理位置得天獨厚,跟另外幾個陣營的距離最近,適合偷襲。」

  乘風點頭。

  不過她不需要一號給她掩護,自己一個人提槍先衝了出去。

  一號青年叫上附近的兄弟,慌忙跟在她身後,壓著嗓子呼喚道:「技術工,不要那麼莽!這不符合我們聯大整體的作戰風格啊!喂你幹什麼?你掛了我們就沒副指揮了!你先回來啊!」

  不想,乘風身材瘦小,看著平平無奇,走位竟然比他這個單兵還要靈活。離開陣營線沒多久,直接從他視線裡消失了。

  一號青年冒著虛汗,抬頭掃了眼地圖,發現原本極為簡陋的地表場景,正在以可觀的速度完善豐滿。

  新補充的數據詳盡且清晰,包括地勢的高低起伏,部分體積龐大、可以用來遮蔽的重要植被。

  由於沒有發現敵軍,僅限於簡潔的地表數據採集。但這已經足夠驚駭了。

  一號青年瞪直眼,懵了。

  雖然軍事教育已經年齡下放,有相關意向的學生從高中起就可以進行學習戰場數據分析。

  可是那些淺顯的知識,頂多只能讓年輕人們認識到一點數據建模的皮毛而已。

  沒有經驗跟時間的加成,即便是尖子生也很難做到熟練,更不用說脫離儀器測量來進行大致判斷。

  因此單兵們對於副指揮給出的地圖,從來都只是做一個參考。

  副指揮們一般也害怕自己的錯誤會影響眾人決策,所以採集時偏向保守,進一步擴大了誤差範圍,也確實只能做一個參考。

  乘風這個完整、精準的地圖一出來,立馬吸引了所有新生的關注,這種建模的速度,眾人都覺得出離荒謬。

  總指揮忍不住道:「你上過課嗎?這位同學,你能不能不要亂建模?」

  「?」乘風無辜問道,「你能不能不要亂說話?」

  總指揮以為她說話的古怪腔調是在刻意陰陽怪氣,當下被她激怒,語氣冷了下來:「大家以後都是同學,我給你面子忍你一次。莫名其妙的,能不能正常說話?」

  他是在嘲笑自己。

  乘風挺不高興的。

  一號青年往前跑了一段,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事實是地圖上的參數確實跟他眼前的畫面重合起來了!

  他熱血直沖腦門,捋不順舌頭地道:「牛……牛逼啊大佬!你究竟是什麼人物?何方神聖?IQ多少?你建模為什麼能這麼快這麼準?你幾歲開始的學習?」

  隊友聞言紛紛詐屍,驚訝道:「什麼什麼?這圖難道是對的嗎?我以為她亂搞的啊?」

  「是對的!」另外一個跟過來的青年也破音道,「我用手指丈量了下,連距離都是準確的!」

  隊伍裡一陣喧嘩。

  「臥靠!有這種差距,我們隊伍還需要做防衛兵?瘋了吧!」

  「大佬你有這本事你剛剛直說啊!還蹭什麼手操機甲手的熱度,咱們不比他差!」

  「就是啊,指揮跟傳感機甲的單兵才是我們聯大的招牌啊!」

  「大佬你等等,我來護駕了!大佬你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

  準備晾乾的鹹魚們猛然翻身,鬥志激昂,決定再掙扎一下。

  然而他們小隊的對話傳不到指揮頻。輕步兵那邊又不斷發來偵查信息。總指揮分身乏術,順手清空了一次三隊的地圖,結果被乘風一鍵恢復。

  他火了,問道:「你到底要搞什麼?你是對面的間諜嗎?你倒是吭個聲啊!」

  「你好煩。」乘風說,「你還好笨。我跟你說了我沒有亂建模。」

  總指揮聽得火冒三丈,直接給了她五分鐘的禁言。

  「鬧脾氣了。」

  機房外,項雲間單手支著下巴,嗤笑了聲。

  這台機器人有記仇的功能。尤其應該很記恨別人刪除她的數據。

  這位總指揮可能已經掛在她的黑名單上,今後還會長長久久。

  別說乘風,正在追直播的聯大學生們也感覺一股無名的火氣要從胸口噴濺出來,差點拍桌子大罵。

  天降神兵啊!還沒開始發育就被腰斬了!

  那種亢奮和挫敗感幾乎同時降臨,誰能忍受?

  江臨夏已經在群裡瘋狂輸出:「乘風怎麼不會罵人呢?她詞匯庫那麼匱乏的嗎?啊?她沒有遠離文明的經驗嗎?那麼簡單的幾個字怎麼夠?」

  嚴慎:「你公正一點,別那麼瘋癲。」

  江臨夏咆哮道:「你問問哪個聯大生現在不生氣!你跳到隔壁,看看一軍、二軍的轉播,聯大現在有多危險!」

  聯大這邊莫名其妙地內訌了,一軍跟二軍那邊,卻破天荒地要開始合作。

  其實對於一軍、二軍的意外聯手,早在比賽開始之前就有了相關推測。因為這次兩隊的總指揮是同一高中的校友,聽說以前關係還不錯。

  網友們都在期待這兩所軍校可以在總指揮的牽線下握手言和,他們也確實沒讓大家失望。

  開場沒多久,兩軍順利會師,直奔主題,一致決定先把漁翁廢了,然後再去鷸蚌相爭。

  每次讓聯大撿漏,他們也覺得怪噁心的。

  只是,畢竟背刺的前車之鑑太多,兩邊人都無法全然信任。

  他們原本想各自派出一支隊伍,組成40人的陣容,從中路先把聯大的老家給打穿了。

  可是商討了片刻,都開始擔心失敗的後果,最終不知怎麼,從20人縮減到了10人。

  最後決定每邊各一半,臨時湊了支小隊出來。另外一半跟在後面,看情況準備支援。

  為了表示公平,他們依次分成兩列,同時並進。

  這一幕看得網友腦袋上直冒問號。

  「今年的聯賽,還是這麼的充滿迷惑啊……」

  「這也叫合作嗎?這湧動的暗潮跟戒備的姿態,我懷疑他們下一秒就要拔槍互殺了。大可不必的。」

  「讓你們硬拉CP,這什麼玩意兒?1+1小於0了都。是你們想看見的嗎?」

  「聯大來得如此及時,有了共同的敵人,他們的合作就穩固了。感謝聯大的人頭!」

  「聯大那個副指揮超神了,快去隔壁看啊!」

  「聯大過來偵查的只有6個人。這支臨時隊伍再怎麼拉胯,也不可能打不過6個吧?其中還有一個副指揮。」

  地圖中,那支四不像的臨時小隊,即將跟乘風幾人迎面對上。只剩下不到兩百米的距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7 10:18:02

第二十章 反殺

  乘風比敵軍更早發現對方的存在。

  她正趴在地上隱蔽地前進,對聲音比較敏感,第一時間在隊伍裡打了提示。

  腳步聲出現後沒多久,已經可以看見靠近的人群。

  不知道該說這隊盟友是配合不當,還是太過囂張。他們來得有些明目張膽。

  一號青年遠遠望見林中影影綽綽的隊伍,想罵髒話,又不敢出聲,匍匐著後退了一點,將身形隱藏起來。

  幾人壓著嗓子,用氣音在隊頻裡交流。

  「臥靠,對面好多人啊!少說也有二十來個吧?」

  「有兩套軍裝,是我瞎了嗎?一軍跟二軍居然手牽手了?」

  「為了針對我們聯大,他們也是做出了大犧牲。」

  「無法想像他們怎麼合作。聯大這次真的四面楚歌了。」

  只有乘風一直保持安靜。

  一號青年悄悄瞥去,發現她正波瀾不驚地用望遠鏡觀察敵軍,不由急道:「他們就快過來了啊副指揮!明顯是沖著我們聯大來的,還不叫支援嗎?」

  「人多容易引起混亂跟爭吵,會打草驚蛇。六個剛剛好。」乘風放下望遠鏡,將胸口沾著的雜草拂下去,「而且我被禁言了。」

  一至二十號青年:……??

  副指揮還能被禁言的嗎?!

  二號青年問:「大佬,你做了什麼?」

  「為什麼要覺得是我的錯?」乘風揮揮手,「都先散開吧。」

  幾人當即決定往回撤,結果爬到一半,發現乘風在地圖中點亮了幾個紅圈。

  「過去。」

  六號驚道:「我們不跑嗎?!」

  「跑什麼?跑回家裡關上門,他們就不過來了?」乘風輕巧地說,「他們就是為了騎到你頭上,還是姑且反抗一下吧。」

  「可是我們只有六個人啊!」幾名青年瞠目結舌,「那……那快!把看家的那幾個同志叫過來。」

  「那就門戶大開了。他們要是有第二支隊伍,從後面繞行過去,不用任何損傷,就可以長驅直入。」乘風安慰道,「六個人沒事的。我們有主動優勢。」

  同伴們不是很清楚這個主動優勢具體體現在哪裡。

  是主動送死的那個主動權嗎?

  眾人覺得一陣迷亂,但還是按照指示做了。

  乘風又一次舉起望遠鏡觀察。

  接近各陣營的交界處,那支臨時小隊也明顯地放慢了腳步。

  只是人一多,難免還是會鬧出些動靜,何況散裝隊伍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默契可言。

  他們的列隊方式帶著明顯的違和,彼此間涇渭分明,齊頭並進。表現出來的態勢,與其說是來攻陷聯大的,更像是在防備戰友之間的偷襲。

  這樣的合作有什麼意思?簡直在滿山歡騰地叫著「快來離間我!」。

  「可以打。」乘風確定道,「他們像是從寶寶巴士頻道裡出來的,還沒學會怎麼走路。」

  好折辱的形容,幾乎是在貼臉懟了。

  尤其是被乘風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來,殺傷力似乎增加了無數倍。

  一號青年聽得想笑,小聲提醒道:「副指揮,這還在直播呢。」

  「有什麼關係?」三號青年沙啞地低呼道,「不講騷話的聯賽是沒有靈魂的!」

  幾人跟著笑了出來。

  氣氛陡然鬆弛。

  乘風說:「以我開第一槍作為信號,大家立刻展開強攻。優先殺藍色軍裝的那隊人。當然有合適的目標也不挑,爭取每人拿個人頭。注意觀察左上方的小地圖,在我提醒你們更換位置之前,不要動。」

  「如果是狙擊的話,你就放心吧。」一號青年樂呵呵地道,「我告訴你,就是幾十米開外停著一隻蒼蠅,我都能給它打下來!」

  隊友們相繼在頻道裡敲了個「1」,架好槍,最後一次小幅調整射擊姿勢。

  留守城鎮的同伴們也變得緊張,怕驚擾到他們,閉嘴不再聊天。

  四週一片寂靜,腳步踩在枯葉上的聲音也隱約變得清晰。

  似乎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敵軍已經近了。

  一號青年埋伏在最外圍的地點,第一個看見敵軍走進他的攻擊範圍。

  他繃緊手臂的肌肉,手指虛扣在步槍的扳機上,視線不敢離開瞄準鏡。

  在等待乘風開槍的間隙,眾人發現了這個選點的精妙。

  與敵軍的行進路線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中間有一定的雜草與地形起伏,既不會影響自己的射擊,又讓人難以發現自己的蹤跡。

  四面錯落的伏擊點位,可以隨時往不同的方向撤逃,分散敵軍火力。從角度上來看,甚至幫隊友互補了攻擊的死角。

  而敵軍隊列相對混亂,為首兩人貼近,會干擾彼此的視線。

  隨著第一聲槍響為信號,山林深處射出多道子彈,密集的攻勢直接打亂了對方的節奏。

  一、二軍的學生倉皇中下意識地想朝兩邊撤退,尋找遮蔽點。

  結果行動時被沒有合作過的盟友磕絆了下,走位毫無章法,也不懂得互相掩護。混亂中只覺得四面八方全是子彈,如同掉進了敵方的軍火庫。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他們根本來不及分辨對面究竟有多少人、在哪裡進行埋伏,視線一黑,已經被彈出了模擬系統。

  還沒有進入戰局的小兵見狀火速後退,不等他們搞清狀況,連綿的槍聲忽然停了,只剩下幾具躺在地上的「屍體」,提醒他們剛才的伏擊是事實。

  看著眾人茫然的模樣,乘風有點驚喜。

  這幫學生的反應能力確實比戰後星的那群孩子高出一截,幾乎緊跟住了她的步調。攻擊迅猛、槍法精準,是一群好小兵。

  她順手調出地圖,趁著對面還沒反應過來,加緊修正數據。

  而這一波偷襲對敵軍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兩隊塑料的友誼敵不過五個人頭就開始崩盤。

  尤其是在清點傷亡後,發現一軍死了四個人而二軍只死了一個的情況下。

  隊伍火速分開,髒水互相潑了起來。

  「你們太陰險了,光推我們的人出去送人頭!靠!一早就做的這個打算吧?想要消耗我們!」

  「要不要臉?是我讓你們送人頭去的嗎?明明是你們自己實力不行結果被狙了。沒點兒本事還怪我們?」

  「我就知道你們二軍居心叵測,果然還是一樣的陰險!得了便宜在這兒甩鍋,當誰傻逼呢?我看你們早就跟聯大商量好了吧?在這兒玩碟中諜?」

  「你還用別人當嗎?就你這腦子,別人喊一句傻逼你不應我都替你害臊!」

  「……」

  本來就只是表面平和的隊伍,矛盾一激化,瞬間炸裂開來。指揮們想攔都攔不住。

  「一軍跟二軍永遠不可能結盟!」

  「呸,老子不屑於跟你們為伍!」

  「聯賽可以輸,二軍必須死!」

  屏幕內外的人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場罵戰。

  熟悉的腔調,熟悉的風格。

  這才是新生聯賽啊,這倆所軍校不攀咬起來,都感覺沒那個味兒。

  「都可以了!」一軍總指揮喝了句,「在敵人的地盤上吵架,還要臉嗎?!」

  眾人胸口憋著一口氣,感覺嚥不下去。

  這次聯賽參加的都是新生,根據專業和特長分的職位,沒有上下級的區別。因此單兵們對於總指揮也並沒有多麼強烈的信任感。

  二軍指揮沉聲道:「還是分開走吧,大家沒有合作的經驗,就不要互相干擾了。但是不許再把槍口對準自己的盟友,記住了我們這次共同的目標是聯大!不能讓剛才的兄弟白白犧牲!」

  眾人說話中,又後退了幾十米。來到一個確認安全的位置。

  一軍指揮語氣放緩,說道:「我剛在後面數了下槍聲,附近埋伏的人應該不多。按照頻率來看,在五到十人之間。大家調整好狀態,對面不足為懼。」

  「我們人太多了,本來就不應該走這麼顯眼的路。」副指揮說,「剛開場,大家兵力都很強盛,能埋伏還是避免明攻吧,要保存實力。」

  一軍指揮點了點頭,道:「現在,一軍所有人員從西而繞行。」

  對而指揮接話:「二軍隊伍從東而繞行。」

  「各憑本事拿人頭了,大家都認真一點,好好打!」一軍指揮道,「有消息及時通知!」

  而此時,乘風已經規劃好新的路線,用紅色粗線標注在地圖上,幾位隊友正在朝兩側快速跑位。

  聯盟大學的總指揮注意到這邊的作戰指示,第一時間恢復了乘風的通訊,問道:「你們那邊怎麼了?被攻擊了?需不需要支援?我們有一支游擊部隊在(12,39)的位置。」

  乘風看了下坐標,發現離得還挺近,估計他們是在一軍的陣營附近秘密晃悠,想找機會偷個積分。

  於是她在一軍可能撤退的路上畫了個點,大方道:「到這兒來,準備收割幾個人頭。」

  一號青年到達目標點位,已經聽不見任何團隊的聲音了,距離自己最遠的隊友也拉開了一公里多的距離。

  他架槍的動作惴惴不安,以為是乘風標錯了位置,小聲問:「為什麼要繞這麼一大圈啊?大家分散得太厲害了。」

  「一軍、二軍過不下去,肯定要離。」乘風說,「我們人少,他們應該察覺到了。但是不能確定我們在什麼位置,不想再送一波人頭。這時候側而迂迴試探是比較穩妥的方法。」

  三號青年心虛地問:「所以我們現在是……」

  乘風冷靜地道:「他們想包圍我們,我們就積極跑動起來,反包圍他們。」

  「六個人――」四號青年抽了口氣,猶猶豫豫地問,「六個人反包圍兩支隊伍?你確定?」

  「為什麼不可以?」乘風展望的世界一向很長遠,「也許很多年以後,他們都會記得包圍這個詞真正的涵義,並不時回顧,以此作為人生的激勵。而且朋友,準確來說,我們並不是六個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22-8-28 00:32:11

第二十一章 包圍

  乘風的宣言有那麼點兒挑釁的味道,在聯賽裡是觀眾最熱衷的場面。

  她看起來乖巧,但從開場到現在,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語出驚人好幾次了。

  「還挺狡詐的,這個聯大的副指揮,就是口氣好狂,這麼狂比較適合二軍的風格。你們認領一下吧。」

  「口氣狂不狂等結束了再評價,你們一軍日常被打臉,還不習慣嗎?」

  「這兩所軍校太讓我失望了,剛交往就分手,連半個小時都堅持不到,是不是不行?」

  「事實證明死對頭合作,只會變得不幸。我還以為遇到共同的敵人他們會團隊,是我大意了。」

  「誰會數數?幫我數數他們到底是幾個人。」

  一號青年好懸忍住了,沒有問薛定諤的隊友還有誰。

  他的戰友竟然也出奇的沉得住氣,假裝自己該懂的都懂。

  耐心數秒,一、二軍的人還是沒有出現。

  經過先前的那一波襲擊,對方大概有點草木皆兵,行軍速度放得緩慢,不知道還在什麼地方打轉。

  一道聲音有些羞澀地問道:「話說,我們剛剛拿了幾個人頭?」

  幾人執行速度很快,反射神經卻比較緩慢,這時候才開始品位起之前那種血脈噴張的快樂。

  「四五個吧?我覺得應該有了!我親眼看著自己擊斃了一個!」

  乘風說:「五個。」

  「五個!」四號青年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尖聲道,「我們在以少對多的情況下,無傷拿了對面五個人頭!媽呀!」

  一號青年也是興奮得語無倫次:「副指揮!你真的是我爸爸啊!」

  乘風其實並不是真的想收這群兒子,用沉默拒絕了他的認親。

  防守老家的同伴們頓時酸了,心下焦急萬分,懊惱道:「早知道我也去了!」

  「前線危險,換換人吧。」

  「爸爸,我們也可以擁有嗎?我們很能打的!讓我拿一個人頭過過癮吧!」

  「自信一點,我們可以更強。」乘風面不改色地說,「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

  這絕對是人類最虛偽的謊言之一。

  「別呀大佬,給我們一個機會吧。我們會小拳拳捶他們胸口。」

  「姐姐~好不好呀~」

  十幾個大男人不要臉面地在頻道裡撒嬌,且不斷往矯揉做作的方向發展,聽得乘風雞皮疙瘩滿身滿身地掉。

  這不是機器人應該面對的世界!

  她也想把這群人給禁言了。

  乘風還在掙扎,這時一號青年的聲音猛地低了下去,警惕道:「有人來了!我看見前面的草叢動了――喲,他們還學會偽裝了!」

  從軍裝看,來他們這邊的是一軍的隊伍。

  倒沒什麼意外,畢竟西側就是他們一軍的老家,見勢不對可以隨時撤退。

  乘風說:「覺得能打中就直接開槍。」

  「啊?!」不怪他總是一驚一乍的,乘風給的指令屢屢在挑戰他的極限,「真的沒有別的支援了嗎?對面人很多啊!副指揮,你不會是想讓我極限一換一吧?」

  乘風提醒道:「別讓他們靠得太近,該開槍就開槍。」

  一軍確實已經近了。

  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縱然心底沒有著落,他們還是選擇服從命令。

  青年凝視著瞄準鏡。屏住一口氣,開槍射擊。

  在他的對面,他唯一的小夥伴也和他一樣,順勢開了一槍。

  一號青年的狀態一直把得很穩,角度選得也好,這次同樣順利擊中,沒有落空。

  另外一槍則擦邊過去,錯失了致命點。

  這兩槍成功讓一軍回憶起了十分鐘前的慘劇,十多人急急後撤,躲進了一個絕對安全的位置。

  幾人調整姿態,心有餘悸道:

  「臥靠,他們到底都藏在什麼地方?你們剛才看見了嗎?」

  「偵查得太入神,槍聲嚇得我一哆嗦。聯大這群人是鬼嗎?走的都是陰間路?」

  「上吧!只有兩槍,說不定就是個放哨偵查的。這仇必須得報了,不然都對不起我高考的七百分!」

  「等一下。」一軍指揮攔住眾人,皺眉在四周環視一圈,有點拿不定主意。

  越是風平浪靜,他越是覺得詭異。

  「我們剛剛遇襲,是在山頂的位置,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們繞路到了這個地方。所以這附近埋伏了不少聯大的學生?會不會有詐?」

  副指揮說:「如果他們把人都派出來守山頂,得是有病吧?現在他們老家空了?」

  邊上的青年煩躁道:「那不然呢?不會吧?別跟我說是空城計那麼Low的把戲。」

  「會不會真的是我們想的太多?這實在沒有道理啊。」

  「光靠猜能猜出什麼?指揮趕緊下決策吧,反正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得衝。」

  一軍指揮思忖良久,放鬆膝蓋,直接從半蹲的姿勢改成了盤腿正坐,抬手示意眾人先不要說話,而後撥通了二軍指揮的通訊。

  信號接通,各自沉默一秒。

  兩邊背景聽起來都十分安靜。

  一軍指揮醞釀好情緒,問道:「喂,你們那邊情況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你們有情況?」

  一軍指揮:「我們這邊一切都好,快要聯大到三路的防衛點了。你們還有多久?要一起進攻嗎?」

  「你們速度好快,我們才走了一半。遇到聯大的人了嗎?」

  一軍指揮舔舔乾澀的嘴唇,努力將說謊做到自然無痕:「遇到一次埋伏。我們隊裡有個人憋不住了,直接莽了過去,結果發現只是兩個偵查兵。你們快一點,我不確定情報有沒有傳出去,別等他們派人過來支援。」

  二軍指揮敷衍道:「知道了,別催。」

  通訊切斷,林中彷彿更安靜了一點。

  看著一群眼巴巴的戰友,一軍指揮笑了笑說:「等吧。」

  青年們點頭,也露出個猥瑣的笑容。

  這一刻,突然就不是很討厭二軍的人了。

  衷心祝福他們淌雷成功。

  比他們更煎熬的,其實是聯大的隊員。

  一號青年很慌,非常慌。

  如果對方此時發起衝擊,就會發現駐守在這個地方的只有兩個人。別的隊友在另外一個山頭,想要趕來支援,恐怕只來得及給他們收個熱屍。

  哦對,東路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那他們只能場下相見了。

  或許是一直處於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一號青年覺得喉嚨乾癢,很想咳嗽。

  他極力克制著,隨意往地圖上一掃,驀地發現六個紅點變成了五個。

  他還以為是哪個戰友不幸被幹掉了,再仔細一看,原來是他們的定海神針副指揮不見了。

  青年頓時更不淡定了,三魂六魄都在無聲嘶吼。

  ……感情你說的不是六個人是這意思嗎?!

  大佬,你好騷啊!

  他忍著血壓把地圖往邊上拉,尋找乘風的蹤跡,終於在流動大學的陣營線附近找到了人。

  聯大陣營的地理位置,西側是一軍,東側是多所流動大學的聯盟。

  流動聯盟每年的存在感都比較稀薄,因為是由多所學校臨時搭成的隊伍,生資水平比四所軍校差了個檔次,抱團內鬥還很嚴重,每年也是各種大戲。

  可惜因為他們是內部消耗,消耗完了對外只是一隻菜雞,就沒什麼大的看點,一直被忽略。

  此時,乘風拄著槍,躲在一棵粗壯的樹幹後方,朝不遠處的男生們問道:「朋友,刷分嗎?」

  數人湊在一起嘀咕片刻,為首的代表才問:「你想跟我們合作?」

  「我不跟你們合作,我只是請你們去刷分。」乘風如實相告,「對面人太多有點打不完,我們在前面負責吸引火線,你們搶到多少人頭都是你們的。絕佳機會不要錯過。我還可以跟你們分享我的地圖。」

  對面的副指揮苦思冥想一陣,仍是不大敢相信,語氣裡都是對這個復雜社會的失望:「你們都太奸邪了,不會又是來騙狗殺吧?」

  「你們不要想太多。」乘風舉著雙手,從樹後冒出一張臉,無辜地道,「你看我像是會騙人的樣子嗎?」

  十多道黑洞洞的槍口直接對準了她。

  嘗遍了敗者苦果的新生們不吃她這一套。

  乘風第一時間縮了回去。

  空氣裡,傳來數道突兀的槍聲,又很快停止。似乎是雙方交鋒了,又似乎不是。

  「(116,172)。」乘風道,「我們負責把他們引到這個位置,你們從主城口右側的那條小路進攻,應該可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她說完,弓起腰沿著原路返回。

  她的行進路線很奇特,一直維持在他們的攻擊死角,直到拉開足夠遠的距離,才一個小跳開始轉向。

  有位新生想趁機拿個人頭,總是找不到絕對穩妥的角度,又把槍放下來了。

  邊上的人已經開始熱烈討論:

  「她這是不是在騙人啊?」

  「太可怕了,看了幾屆聯賽視頻,我已經分不清真實跟謊言了。後遺症好嚴重。」

  「聯大今年形勢確實嚴峻,他們如果被衝了,下一個炮灰會不會就是我們?」

  「也可能是撿漏的機會落到我們頭上來呢?現在衝出去,說不定會得罪另外幾個陣營,我們那麼水,扛不住啊。」

  副指揮悠悠道:「其實,與其被自己的人騙然後弄死,還不如被聯大的人騙然後弄死。一個是死不瞑目,一個是壯烈犧牲。那心裡感受可太不一樣了。」

  眾人深思,紛紛抬頭。

  ……靠,好有道理!

  副指揮率先帶頭衝了出去。

  「跑起來兄弟們!再晚就撿不了漏了!」

  ‧

  林中的槍聲再次響起,伴隨著密集的掃射和猖獗的怪笑,只是這回雙方身份對調了。

  東路的三個聯大新生狼狽逃竄。雖然乘風給他們畫出了逃跑的路線,可被一群人拿槍指著屁股,劇烈的壓迫感還是讓他們有些承受不住。

  「救命!」三號青年悲慘叫道,「副指揮快救救我!我要沒了!」

  「臥槽,他們為什麼那麼篤定地追過來啊?一軍那邊明明都拖延住了!」

  「二軍是莽夫的隊伍!說一萬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2:26

第二十二章 埋伏

  他們可能是本場聯賽第一支單兵向副指揮瘋狂求救的隊伍。

  往前倒推幾屆,這樣的畫面估計也沒有出現過。

  隊員們拋卻了單兵的尊嚴,副指揮的回應卻很寡淡。

  乘風彷彿處於另外一個風平浪靜的世界,這邊的紛擾與她毫無瓜葛,因此連鼓勵也是輕聲慢調的,很不走心:「噓……穩住。」

  「副指揮你居然一個人跑了!」

  「我們還是叫援軍吧,畢竟都是聯大人!」

  「我被追得腎上腺激素失調,你不如早點告訴我還有沒有生還的機會,我接受得了!」

  「我叫了你那麼多聲姐姐不管用嗎?」

  乘風在地圖裡,用紅色的加粗線條標出了他們的逃亡路線,眾人掃了眼,總覺得她是在隱晦地帶著自己繞圈。

  不過多少也算是有點盼頭。三個青年邊吼邊跑,朝著目標點位發起衝鋒。

  這種士氣極大的影響了遠處幾公里之外的戰友。一號青年覺得自己的脖子也已經懸在刀鋒下,焦慮得呼吸困難。

  壓迫中容易爆發出極大的潛能,三位勇士幾分鐘的全力衝擊,不僅沒有在二十人的追捕下陣亡,甚至還將二軍的隊伍拉出了一定的距離。

  正當他們以為乘風是在利用地形優勢幫助他們逃脫的時候,地圖上再次出現一個閃亮的紅色箭頭,就在他們前方數百米的位置。

  「好了,來這裡。」

  這句話猶如天籟之音。

  三人保持著衝刺的節奏,分不出精力說話,只迅速朝著希望曙光紅箭頭的位置調轉方向。

  衝過目標點位時,三人並沒有發現哪裡不同。

  他們急促的呼吸聲完全掩蓋了附近草叢裡的動靜。直到身後那一片放肆又扭曲的怪笑被槍聲所打斷,轉調成了一句句破罵。

  「臥靠!」

  「後面的人小心有埋伏!」

  「艸!聯大跟流動大學結盟了!不要臉!」

  與此相對的是流動大學陣營驚喜的喊話。

  「是真的!」

  「高光時刻來了兄弟們!這次我們一定不能做老五!」

  「把二軍拉下來!」

  三人感動回頭。

  「別停。」乘風說,「流動大學無差別亂殺的,大家只是在搶分。」

  三人剛要放緩的腳步又一次提了起來,憑借最後的毅力逃出混戰圈。

  二軍的人已經被遛著跑了一大圈,現在手指還在輕顫。面對忽如其來的槍鬥,劣勢明顯,有種難以招架的疲態。

  流動大學雖然學生水平沒有二軍高,但他們夠謹慎,擔心自己會中乘風的圈套,順道把隔壁的兄弟也叫了過來助陣。

  兩支隊伍的人同時放聲喊叫,聲勢浩大,全面將二軍的氣勢給壓了下去。並憑借人數優勢,殺得他們四散而逃。

  乘風混在中間,趁亂收割積分。

  雖然她的槍法不夠精準,但也不至於上不了檯面。面對一大群奔跑的羔羊,默默拿了四個人頭分,見好就收,跑去找隊友會合。

  ‧

  一軍指揮盤腿坐在地上,手指按著膝蓋不住敲動。

  時間過得太久了,他有些懷疑二軍是不是早已看穿了他的謊言,在故意晾著他們。

  邊上隊友蠢蠢欲動,臉上滿是懷疑。他扛著壓力,第三次給二軍撥去通訊。

  這次總算是接通了,只是對方根本顧不上他,沙啞的喉嚨正在奮力嘶吼:「撤!回營!往回營的方向行動!支援正在趕來!流動大學你們是不是瘋了?我勸你們不要太過分!」

  背景中密集的槍彈聲聽得眾人皆是一凜。

  一軍指揮二話不說,拎槍就跑。身後一幫青年緊步跟上。

  隊伍剛開始撤離,躲在隱蔽處的一號青年和隊友就按照乘風指示追了出來。

  他們心虛,不敢靠得太近,只抱著步槍胡亂打了兩彈,以表示自己拙劣的演技。

  這種主動暴露自己的反常舉動,讓一軍更加肯定了前面有埋伏的猜測。

  「不要管!」一軍副指揮憤慨道,「在這兒玩扮豬吃老虎呢,聯大果然人均不要臉!怎麼就那麼愛演?很好玩嗎?當誰傻子?」

  「他們不是不要臉,他們是每個人都有十幾副面孔!」

  「離譜!聯大居然跟流動大學結盟了。流動大學不是專注內鬥嗎?怎麼會被他們說服!」

  眾人一路回頭張望,等看不見身後的追兵,以為自己終於安全了,才鬆了口氣,準備回營修整。

  一軍指揮後怕道:「還好讓二軍先去排了趟雷。聯大這次是不打算低調了嗎?」

  「呵,再贏一次就四連勝了,他們還有低調的資格嗎?」

  「他們勢頭過於勁猛,這樣不行啊。」

  一軍指揮正愁眉思索,該怎麼削弱聯大的士氣,噩夢般的槍響又一次在空氣中炸開,伴隨著不遠處飛濺起來的泥土,開始了新一輪的槍戰。

  這一早上的,他們都在疑神疑鬼中度過。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隨著響聲下意識地往邊上一撲,切換到對戰姿態。

  「又是誰啊?!」

  副指揮定睛一看,發現前方阻攔的是熟悉的聯大游擊隊,當下腦溢血都被氣了出來。

  「我靠!陰魂不散!」

  一群人只覺得自己走的每條路都有埋伏,正在經歷現實版的鬼打牆,簡直不合常理。被逼得狂飆髒話。

  「你們特麼的偷襲還沒完沒了了?」

  「對面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開場就傾巢而出,聯大你們是有病吧?!」

  聯大的游擊隊也很懵。

  「他們瘋了嗎?都在說什麼啊?」

  「開場就出現了幻覺,怪可憐的。」

  「早點送他們下場回去修養吧。兄弟們上!」

  多方混戰打得兇猛,一、二軍甚至連自己的隊魂都快打出來了,個個表情猙獰,血氣四溢。

  而觀眾看得滿面春風,興致勃勃。

  「猜對了,但是又完全猜錯了。厲害啊。」

  「這一撥反向操作給我看笑了。一時竟不知道是一軍比較慘還是二軍比較慘。」

  「看賽事回放的時候,肯定是一軍比較慘。不僅要面對二軍的怒火,還要直面被愚弄的事實。」

  「六個人硬生生打出了傾巢而出的架勢,聯大這個副指揮很牛啊!加上那個手操天才,他們招生辦今年得領多少工資?」

  「這副指揮不是牛,是全面碾壓。包括建模水平跟數據分析的能力。」

  「傷亡統計出來了。這麼一波令人迷惑的對戰後,一軍丟了11個人頭,二軍丟了14個。居然沒全軍覆沒,不愧是頂尖軍校啊。【鼓掌】」

  「難兄難弟手牽手,誰先獲勝誰是狗。我對這倆傻貨聯盟徹底絕望了。」

  ‧

  塵埃落定,跑了一路的青年精疲力竭地倒下,枕著草皮粗重喘氣。

  一號青年確認附近的危機也已經解除,虛脫地靠著石頭坐下,問道:「大佬,為什麼要把東路的積分讓給流動大學?直接叫聯大的人來救援不是更好嗎?」

  乘風的衣服在剛才的跑位中沾了不少林間的雜草,她低頭拍著褲子清理,聞言回道:「積分給流動大學還是給聯大,其實是一樣的。」

  躺在地上的青年抬高手臂,豎起食指搖了搖:「這怎麼能一樣!我們不是盟友啊,就算是盟友也不能一樣吧?」

  乘風問:「那如果你們選擇跟人合作,會選擇哪個陣營?」

  男生們有點抗拒思考這個問題。

  「都很狗,不是很想跟他們合作。」

  「看看一軍、二軍的前車之鑑,我覺得單打獨鬥也挺好的。」

  「當然強強聯手!」

  「不!我知道了!」一號青年了悟道,「應該是選最弱的那個!那樣沒有危險性!」

  「對,流動大學就是借刀殺人裡,最鋒利的那把刀。」乘風背起槍往回走,「把積分讓給他們,還能培養一下彼此的信任,爭取下次的合作機會。畢竟聯盟大學現在八方受敵,每個小兵都很重要。前期還是盡量避免傷亡。」

  聯大如果能拿第一,是不會介意給流動大學搶一個第二的。

  前提是他們願意配合。

  留守城鎮的十幾號隊員無聊得快要打瞌睡了,全靠旁聽隊頻裡的戰鬥指令來提神,可惜越聽越是心癢難耐,當下見縫插針地拍馬屁,試圖迎合乘風的心。

  「好帥啊姐姐,姐姐你怎麼可以那麼聰明?」

  「姐姐我想跟著你一起打比賽好嗎?」

  「姐姐也順便帶帶我吧,我很聽話,不犯錯,不甩鍋。剛剛四號都說你壞話了,說你一個人逃跑。好過分啊我的天,我當時就想罵他。」

  四號狠狠震驚了:「我去你大爺!臥靠你怎麼那麼綠茶呢?」

  乘風說:「我們回來了。先看看情況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3:02

第二十三章 內捲

  乘風帶隊回到營地,找了個安全的地方下線喝水。重新登錄時,一號青年正繪聲繪色地給同伴們描述林間的戰況,將幾位人高馬大、肌肉健壯的青年饞得直流口水,蹲在地上的眼神又可憐又嚮往。

  乘風旁聽了一會兒,發現這位兄弟很有語言天賦。跟江臨夏有點像。

  區別是一號會追在她後面不停地喊姐姐,而江臨夏只會追著她大叫「我是你爸爸啊!」。

  呵呵。

  乘風肩膀抖了抖,背過身查看地圖。

  屏幕外,江臨夏一手舉著飲料,一手指著屏幕,在群裡信誓旦旦地道:「她偷偷笑了,我很肯定,她嘴角翹起來了。一般來說一個人會莫名其妙地發笑,多半是在心裡罵人。老項,是你嗎?」

  辛曠好笑道:「你為什麼那麼沒有自覺?嘴炮如果是一種輸出,每次最先死的人肯定是你。」

  「打得那麼漂亮,笑一下不是很正常?」嚴慎思忖道,「不過看她剛才的表現,確實不知道她該選什麼專業方向。能掌握第一手數據的單兵,太強悍了。而能快速分析數據的指揮,對戰力的提升也很恐怖。」

  辛曠說:「我覺得還是指揮比較難得。」

  江臨夏明明自己沒有上場,不知道得意個什麼勁兒,翹著二郎腿悠閒道:「當然,數據分析師的水準就像一道數學題。差生連題目都出不明白,普通學生能寫清楚題目,但是重點混亂,後面還帶著一百個問號。優等生會幫你圈出重點。而做到級別的副指揮,像周獅子那樣,不僅給你把得分點一五一十地羅列清楚,還會把整個解題過程都補充完整,就差捧著試卷懟到你面前,笑眯眯地問你『1+1等於幾』。跟這樣的副指揮合作能不爽嗎?這世上還有人會討厭物理外掛?」

  江臨夏喝了口水,語氣一轉,發出老父親的擔憂:「乘風目前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缺乏社會經驗,沒有經歷過人性的打擊。」

  他一拍大腿,「失算了,比賽前我忘記叮囑她,不要相信任何指揮系的鬼話,這是歷屆前輩流傳下來的血淚經驗。他們的心特別髒,而且還不承認自己髒!這事兒之後,對面指揮肯定得在後頭搞小動作。」

  嚴慎暗道,乘風這回不也是指揮系的嗎?

  ‧

  場地內,游擊隊結束伏擊準備回撤,路上向總指揮匯報作戰情況。

  幾人一接頭,都是滿頭霧水。

  「什麼啊?一軍到底在被誰追?」

  「不知道。聽說二軍那邊也折損了好幾個,是流動大學的人殺的。」

  「從他們撤退的方向來看,肯定是來偷襲我們聯大的。但是我們這邊沒有接到任何消息啊。而且他們後面明明一個人都沒有,還都跟見了鬼一樣,不知道是有什麼大病。」

  總指揮想像了下那畫面,覺得充滿滑稽感。這倆陣營真是從來都不走尋常路。

  笑了兩聲,他忽然參悟了什麼,表情僵硬地說:「不會是……三路吧?」

  眾人都有點猶豫。

  主要是這個事實很難讓人相信。

  沉默兩秒後,還是有學生剋服了自我認知的侷限,開口為乘風說話。

  「有可能。那支隊伍好像一直很活躍。地圖不停在變化,路線指示圖和坐標也在不斷更新。一軍如果要來偷襲,肯定會路過他們。」

  「三路真是充滿了神秘感,那個副指揮尤其是。沒聽說過她是什麼來路,前兩天直接空降了參賽名單。」

  「如果說副指揮在亂建模,可也沒見他們隊伍的學生進行投訴。可如果她不是在亂來……」

  後面那個如果的結論沒人能夠總結,只覺得此刻大腦怪恍惚的。

  「啊?」

  總指揮的困惑都凝聚在這簡單的一個字裡。

  一個不夠,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個。

  「啊?」

  邊上的副指揮說:「別啊了,你快問問她啊。」

  總指揮「哦」了聲,給乘風發了個信息提示。

  乘風的禁言早就已經解除,但是幾人聊天的時候她都沒有出聲,總指揮懷疑她把自己單線屏蔽了。

  ……這就是大佬的報復嗎?

  「幹什麼?」

  乘風姑且還是給他留了點面子,回應了。

  只是明明還是一樣古怪的聲音,總指揮這次竟莫名感到一股壓迫力。他帶著點緊張道:「那個,一軍、二軍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

  但是不想說那麼多話。

  乘風點了一號青年,讓他跟總指揮復述一遍。

  一號青年經過剛才的演說,對劇情已經十分熟悉,歡快應道:「好的姐姐!」

  等兩邊溝通完,指揮頻裡出現了片刻的寂靜。

  總指揮眉頭輕皺,面色嚴肅。

  熱血歸熱血,他覺得比起「天降神兵」的概括,「虎口脫險」要更合適一點。

  「你太激進了。為什麼不尋求支援?」

  說完又察覺這個詞太貶義了些,乘風畢竟剛立下一個大功,改口道:「你太大膽了!」

  乘風說:「我只是基於數據,合理判斷。」

  總指揮:「可是你明明有更安全的選擇。」

  「數據是不會出錯的。」乘風說,「而且我給他們留出了一定的彈性空間。比如東路二軍的莽撞,他們還是逃出來了。」

  總指揮說:「如果他們沒逃出來呢?直接在二軍的莽撞中陣亡了,那怎麼辦?」

  乘風遲疑地道:「說明士兵不行?」

  總指揮心口一哽,有種無言以對的窒息。

  一號青年無條件擁護:「對啊!說明士兵不行!」

  「戰略哪有不冒險的地方?如果要追求百分百的安全跟穩妥,那就乾脆不要上戰場。」

  乘風態度明確,總指揮的氣焰不自覺弱了下去,小聲抗辯了句:「可是你這個危險性也太高了。」

  「還好吧。」乘風說,「最差的結果就是死五個人,我肯定能活下來。」

  正準備給乘風附和的小弟愣了下,心思急轉,謙卑地說:「姐姐你能活著就好。不用管我,我死之前肯定會帶走幾個,不讓你的心血白費!」

  眾人:「……」

  是錯覺嗎?他們這個隊伍的人,說話是不是有點奇奇怪怪的?

  四號青年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但是看出了一號的綠茶。對這個原本很陽剛的青年感到萬分的沉痛。

  可惡!

  要朝意外的方向捲起來了!

  總指揮心情復雜著道:「那、那你們覺得行就行。我部署一下後面的對策。對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

  一軍、二軍折戟的消息,很快傳聯盟軍事大學的耳朵裡。

  他們的偵察隊親眼看著二軍狼狽逃回,在防衛軍的支援下才甩脫追兵。一支游擊隊伍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幾個人,可謂損失慘重。

  還沒到一個小時,第一波團戰已經結束。只有他們聯軍還置身事外,宛如在演習裡逛地圖。

  聯軍指揮立馬派了個代表過去試探,連接到對方的通訊後,打聽道:「喂,你們的指揮還活著嗎?」

  對面的人沖道:「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

  聯軍指揮笑嘻嘻地說:「別這麼生氣嘛,我是來慰問你們的。」

  二軍的指揮很清醒,當下火氣正濃,乾脆朝他一頓發洩:「你可算了吧,都特麼一路貨色。不用過來請安了,沒事退下。」

  「說了別生氣嘛,冷靜點。被一軍的人坑了吧?一軍本來就最會打嘴仗,還跟你們有舊仇,你怎麼會選擇跟他們合作呢?」聯軍指揮嘆息道,「我對你們的無謂犧牲表示默哀跟同情。但是朋友,你得站起來,得報仇啊。別忘了我們這一次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得把聯大拉下來!」

  二軍指揮無聲冷笑。

  他們對聯軍這根攪屎棍也很戒備,畢竟之前被坑過不少次。

  暑假集訓時,教官們在他們耳邊噴著口水洋洋灑灑地例舉了聯軍無數條罪證,說他們是如何的虛偽、如何地善變。

  如果不是聯軍從中攪合,他們根本不會打得那麼辛苦。

  在討厭的軍校排名上,一軍第一,聯軍也不遑多讓。相比起來,聯盟大學要眉清目秀多了。

  聯軍指揮蠱惑道:「所以,合作嗎?」

  二軍指揮:「我們已經衝過了,現在要休養生息。」

  聯軍指揮慫恿:「修養什麼生息?時間不等人啊。你還要修復一下心底的創傷?至於嗎兄弟?」

  「現在能跟聯大保持實力均衡的只有你們聯軍,你們兩所學校名字那麼像,每年演習卻連聯大的尾巴都摸不到,我覺得你比我們緊迫多了。」二軍指揮不急不緩地拱火,「要不你先去表示一下誠意?」

  「什麼誠意?」

  二軍指揮想了想,說:「一軍肯定不會跟聯大結盟的。我們幫你堵流動大學這邊的支援,你去衝聯大的三路。成功了算給我們報仇。沒成功的話,都別內訌了,三所軍校一起上吧。」

  聯軍指揮笑出聲來,說:「我們也不傻呀,兄弟。我怎麼覺得你就指著我們聯軍回血呢?」

  二軍指揮說了句真話:「聯大三路真的邪門。不把他們衝了,今天誰的面子都別想要。回血再拿個第二,有意思嗎?」

  聯軍指揮只覺得這幫人瘋了。

  都是新生,能怎麼邪門?

  異次元的大門擺你面前你推得開嗎?

  聯軍指揮說:「你們如果真的去攔流動大學,我們就衝。」

  「衝!」二軍指揮說,「衝了就是同一個壕裡的兄弟!其餘的賬另算!」

  ‧

  斷開通訊後,聯軍副指揮問:「真去啊?你不是去游說的嗎?怎麼變成自己上了?」

  聯軍指揮說:「帶一支隊伍去收集一下聯大的數據。我也覺得這次挺奇怪的。一軍、二軍再差,也不至於被流動大學打成這個樣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3:20

第二十四章 商談

  聯盟【軍事】大學,以及一軍、二軍,都是專業的軍事院校。聯大則是一所綜合性大學,起步點沒有他們高。

  早年時期聯大確實不有名,但是他們在招生上總是能玩出許多花樣,加上聯大的名頭響亮,渾水摸魚地攬到了一批不錯的人才。之後更是接連出了不少指揮名將。

  相比起來,他們幾所軍校次次被聯大拉踩,用網友的話來說,就是「全靠同行襯托」,才能有聯大今日的光輝。

  對此聯軍是不服氣的。

  你要比指揮系的話,怎麼?是他們聯軍的學生不夠騷嗎?

  是時候該讓大家見識見識這個世界的參差了。

  ‧

  聯軍指揮帶了兩支隊伍,前後拉開距離,朝著聯大的三路行軍。

  他們從半路就開始戒備。按照教科書般標準的排查方式,朝著聯大的城鎮防線緩慢摸索。直到看見對方的陣營標識,都是一派風平浪靜。

  除了遠遠碰到支一軍的偵查小隊,沒有其餘任何發現。

  什麼縝密的安排,什麼精妙的陷阱,通通都是泡影。

  長期高度集中的精神狀態,反而給自己的隊員帶來不少負擔。

  聯軍指揮暗暗罵了一聲。

  「這是換戰略了?」副指揮猜測道,「從城外伏擊改成城內伏擊了?」

  聯軍指揮也不確定。

  副指揮說:「反正都是『我家大門常打開』的套路,搞人心態呢。聯大今年玩得虛虛實實的,還是小心一點吧。」

  指揮讚同點頭。

  裡面不知深淺,兄弟們衝進去心裡沒底。

  一軍、二軍的莽夫隊已經證明,盲目進擊是沒有用處的。

  何況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聯大卻一直沒有反應,指不定就是想用三路這根胡蘿蔔,來釣第二批兔子呢。

  聯大這次應該真的是被逼急了,整那麼多套路。

  現在這是指揮之間的博弈。

  聯軍指揮忖度片刻,回頭掃了眼一軍所在的陣營方向。

  他們的首要敵人永遠是聯盟大學,對比起來,一軍的威脅性都要小得多。

  副指揮見他若有所思,靠近問道:「你在想什麼?」

  「他們給了我一點靈感。」聯軍指揮沉吟道,「聯大不是一向喜歡玩陰的嗎?我們也把聯大引到一軍那邊去,讓他們內部消耗一下,你看怎麼樣?」

  副指揮說:「很有我軍風格。但你確定能行嗎?」

  指揮道:「聯大根本沒得選啊。為了對付他們,兩家死敵都結盟了,他們現在肯定也很緊張。聯大一貫的風格都是低調謹慎,不可能在開場的時候就樹敵三家的。」

  雖然有道理,可副指揮隱隱覺得沒那麼簡單。

  聯賽的世界如果能按正常人的邏輯運行,那即將四連冠的就該是他們聯軍了。

  所有失敗的學長們,都還在不服氣地問「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聯賽裡正常人太少了!

  他不知道怎麼描述這種微妙的直覺,聯軍指揮已經示意前排士兵道:「上去聯繫一下。」

  隊伍又小心往前推進了一段。

  城門前的路況被乘風下令清理過,許多適合遮蔽的地點已經清除,距離一近,很快引起防衛兵的出現。

  搜索到彼此信號後,聯軍眾人停在原地,給城內發了個通訊請求。

  九號青年點了接通,懶洋洋地問:「幹什麼啊?想來打團嗎?」

  聯大指揮問:「你們這裡的副指揮在嗎?」

  信息轉達。

  乘風撇撇嘴,示意一號青年上。

  小夥兒頓時感覺自己受到了重視,離被偏愛不遠了,屁顛屁顛地衝上前,負責接待對面指揮。

  「喂?」一號青年捂著耳機,大聲地問,「有事兒?」

  聯軍指揮的聲音放得很平,闡述道:「聽說一軍跟二軍結盟了,針對你們發起了一波總攻?」

  一號青年渾不在意地說:「是啊,怎麼了?」

  聯軍指揮被他這極度囂張的態度稍稍打亂了節奏,露出點懷疑人生的神色,繼續問道:「你們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一號青年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一向是十分膨脹的,「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都是紙老虎!」

  聯軍指揮按捺住想打人的衝動,循循善誘道:「那兩個陣營可沒那麼簡單啊,第一次大意輕敵了,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吃悶虧。聽說你們是打了場漂亮勝戰,但是損失總有的吧?能經得住那兩所軍校持續的消耗嗎?」

  「沒有啊,沒有損失。」一號青年不高興了,問,「喂,所以你來幹什麼?代他們來放狠話?」

  聯軍指揮用力咬字:「我們當然是想來找你合作!」

  一號青年瞄向乘風,乘風背起槍,用文字給他提示了兩句。

  「人都還沒出現,隊伍先拉到城外來了,這就是你們的誠意?想搞強買強賣呢?那我聯盟大學也不會做小媳婦兒啊。」一號青年保持著猖狂的態度,往城門口走去,「而且你們聯軍這根出了名的攪屎棍,我怎麼知道你們會往哪個方向攪?今年怎麼沒去找數據軍了?」

  聯軍指揮無奈地說:「一軍、二軍今年已經結盟了啊。我的陣營夾在他們中間,你以為我安全?何況我的目標是奪冠,我針對的肯定是場上所有比我有優勢的陣營。」

  一號青年:「哦。」

  聯軍指揮:「哦是什麼意思?!」

  一號青年爬到高處朝外張望:「你人在哪兒?站起來遛遛。」

  「我是認真來找你們談的!」聯軍指揮有點生氣了,「只要能削弱一軍或二軍裡的一支隊伍,我們就散夥,否則場上靶子最危險的是你們!邊上一直住著個虎視眈眈的惡鄰,你們能放心嗎?流動大學一盤散沙,自顧不暇,能合作嗎?你們現在唯一的選擇只有我們!不是我在求你!」

  一號青年似乎動搖了,語氣柔和了點,問道:「你們想怎麼合作?」

  聯軍指揮唇角扯了扯,不動聲色地道:「你們出一支隊伍來,我們也出一支隊伍,先從一軍這邊開始攻破。只要消耗掉前期人數,很快就能拉開差距。」

  他補充道:「我知道你們聯大的也是聰明人,對指揮比較擅長,我相信我們合作,會比一、二軍適配得多。不過我希望由我來做主指揮。」

  一號青年掙扎稍許,說:「你們先上來,讓我看看你們的隊伍。」

  聯軍指揮:「我們不能靠太近,畢竟我們暫時還沒有信任你們。」

  「我讓我們的人也下去,你們可以接洽一下。」一號青年說,「總指揮必須要在現場。如果你想拿指揮權,起碼得露個臉。」

  聯軍指揮說:「我是在現場。」

  這句話後,一號青年得不到新的提示,沉默下來。只能將視線頻頻掃向右上角的小地圖,想看看乘風已經到哪兒了。

  受不了隊伍裡這幫不要臉面的青年,為了表示公平,乘風帶著早上留守市區的十三個單兵出了門,從側面比較安全的角度迂迴過去。

  靠近聯軍的隊伍之後,其餘人停了下來,乘風獨自上前,抬手招了招。

  聯軍指揮擺出和善的面容,喊道:「大家是要合作的嘛,不用這麼戒備吧?這麼遠的距離怎麼商量戰術?怎麼打配合?」

  嘴上這樣說,自己卻是躲得嚴嚴實實,都在樹幹後面窩著。

  乘風掃了一圈,問道:「你們指揮是哪個?走出來看看。我都出來了。」

  聯軍指揮面露猶豫,與身邊的人對視一眼,還是決定迅速打個招呼再縮回來,危險性應該不大。

  他帶著笑臉冒出頭,還沒找準乘風的位置,感覺一道銳利的眼神已經刺了過來。

  青年下意識地轉過眼珠,餘光捕捉到一截瘦小的身影,以及對方手中高舉起的槍口。

  一瞬間,迴避的本能拉到了極致,可是他的兩腿卻像定在了地上一樣,追不上他大腦的速度。

  而對方的子彈比他的動作更快,連半秒的猶豫都沒有,徑直劈開林間沉悶的空氣,朝他飛了過來。

  他有三分之二的身體暴露在外面。

  青年幻想對方的槍法由於追求速度而不夠精準,會錯開他的要害,打在樹幹上,或與他擦肩而過。

  然而這一次乘風的運氣還算不錯,子彈偏離了一點,依舊命中他的肩膀,讓他身形不可抑制地朝後一個趔趄,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緊跟著的第二槍直接將他送出了模擬系統。

  淡淡的餘音還殘留在風裡,乘風一擊脫離,轉身就跑。

  聯軍眾人茫然無措,半晌沒反應過來。

  失去了總指揮的他們,有兩秒的時間跟這個世界是斷線的。

  成功連接之後,又不知道下一步是該高喊「給總指揮報仇!」,還是「對面瘋了我們快撤!」。

  充分說明,他們聯軍除了擅長攪渾水,還真是沒有自己獨特的作戰風格。

  目睹一切的一號青年震驚道:「你就這麼把他殺了?!」

  乘風淡淡道:「嗯。」

  「可是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啊!」青年嘶聲道,「聯大腹背受敵,再得罪一個聯軍,可怎麼辦啊!」

  乘風問:「你騙人的時候沒有道理嗎?」

  「……你怎麼知道他是在騙人?」

  乘風飛快反問:「你怎麼知道不是?」

  一號青年被她問懵了,主要是她的態度太有迷惑性,彷彿她已經洞察一切,胸有成竹。

  他遲疑道:「我……我不確定?」

  「所以靠自己。」乘風鼓舞他,「站起來!」

  一號青年:「……?」

  他半知半解地道:「所以你一開始就準備騙他們?」

  「我沒有騙他們。」乘風糾正道,「我沒有說謊。」

  而且機器人的世界怎麼能叫騙?機器人的事,只能叫格局。

  ‧

  聯軍的公頻裡全是驚慌的喊叫跟追問,還有人大聲嚷嚷著指揮的名字,像他真的死了一樣。副指揮肩上壓力驟增。

  可他是個比較純粹的數據分析師,不擅長統籌全局。短暫的自我懷疑之後,決定先撤離。

  反正不管做什麼,都比乾愣在原地好。

  聯大卻沒那麼容易放過這種群龍無首的好局面,另外兩支游擊小隊已經得到通知,在二路跟四路做好準備,正朝著這邊圍攻。

  乘風回到安全的位置,示意隊友協助拖延時間。一見對方擺出撤離姿態,立即追在後面進行干擾。

  聯軍一共帶了兩支隊伍,四十多人,一時間變得毫無組織。

  原先排在隊伍後方的,得到指令後跟腿上長了翅膀似的,一溜煙跑沒了影。

  而前排的小兵沒能找到安全的撤離路線,被乘風幾人強留了下來,不敢輕易動作。看著地圖上的戰友越來越少,心下變得極其煩躁。

  等兩支游擊隊趕來,巨大人數優勢直接實現了全面的碾壓,沒能逃離的小兵全部陣亡在聯大的槍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3:37

第二十五章 圍剿

  聯軍這一波混戰損失慘重,然而最慘的並不是接近一支隊伍的折損。

  聯軍總指揮洋洋灑灑地分析了一通,最後成功送走自己的人頭,這條可以刊登在三夭年度沙雕新聞排行榜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幾大陣營,讓原本還在挫敗中神傷的二軍指揮受到了極大的安慰。

  只有共同的遭遇才能創建穩固的盟友!

  盟友越慘烈,關係越牢固!

  從此以後聯軍就是他的家人!

  於是這次二軍指揮主動向家人們拋去了橄欖枝。

  狼狽回歸的聯軍殘兵正在陣營門口整隊,副指揮疲於清點傷亡、穩定軍心,順便推選新的總指揮,根本無暇顧及來看笑話二軍眾人。

  「我很同情。」二軍指揮說得特別真誠,擲地有聲的同時還伴隨著趨勢用力點頭。

  「這不是我想看到的!」

  這句就有些虛偽了,起碼應該先收斂一下他的笑意。

  他上前拍了拍聯軍副指揮的肩膀,咧著嘴道:「我懂你的感受。共情了。」

  似笑非笑的表情,滑稽中帶著濃重的諷刺意味。

  聯軍副指揮忍無可忍,轟趕道:「滾!現在忙著呢!」

  二軍指揮正色了點,認真道:「我提醒過你們了,聯大的三路特別邪門兒,你們怎麼還想著走尋常路呢?」

  副指揮心說那能叫尋常路嗎?!

  隨即轉念一想,無恥對聯大來說,還真是尋常路。

  臉色不由更黑了。

  網友看著鏡頭從聯軍隊員們尚且稚嫩的面孔上緩緩掃過,無法與他們的悲喜相通,在評論區裡笑得好大聲。

  「聯大怎麼三連勝的我不知道,聯軍一般是怎麼輸的,我大概是看明白了。」

  「聯軍教官應該告訴他們,不要太自信!不是人人都會給他們一個面子!」

  「多年醫生了,現在我敢診斷:病人死於心眼太多。」

  「聯大這小個子女生可以啊,對局勢的判斷很精準,決策也夠果斷。重要的是她隊伍裡的人都挺信服她,居然不搞小動作。」

  「廢話,哪所軍校本質不是慕強?」

  「只有我覺得完全是在亂來嗎?聯大本身就是全場矚目的靶子,現在三家陣營一起得罪了,流動大學又是個不受控制的主,他們能承擔得住全地圖的怒火?」

  「你也說了聯大本身就是仇恨目標,怎麼的?對著聯軍的人親親抱抱舉高高,他們就能放過你?做什麼春秋美夢?」

  「苟一時灰飛煙滅,莽一次天長地久!聯大衝!」

  ‧

  調侃的功夫,聯軍的新指揮推出來了,一軍也加入了他們通訊頻道。

  三個陣營,不出意外地開始合作。

  二軍指揮忽然打了套官腔:「這件事情給了我們慘痛的教訓,也使得我們變得更加團結。聯大這麼霸道,是沒有好結果的!讓我們一起終結他的狂妄!」

  「臥槽。」一軍指揮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實在不想理他,強行轉了話題,「大家也別再互相試探了,再試探下去,讓聯大把我們當猴子耍。」

  「每個陣營出五十人,我們和聯軍從一路開始進攻。二軍從五路進行騷擾,同時防備流動大學的救援。務必分開聯大的戰力,撕裂他們的防線。」

  「攻入對方陣營後,如果焦灼著拿不下人頭,優先破壞對方的城市建設,擊殺npc,銷毀各種物資。」

  聯軍這邊沒什麼意見。

  二軍聽起來比較吃虧,但經歷了上次內部崩裂,對合作已經有點心理陰影,還是更喜歡單獨行動。對此安排欣然應允。

  一軍指揮:「那就選人吧。時間不早了。」

  ‧

  聯大三路隊員正在清掃戰場,將屍體身上的武器跟子彈都收集起來,放進物資箱裡。

  乘風讓他們將對方的外套也給扒了。

  那些衣服上染了污漬,紅灰斑駁,還帶著聯軍的圖標,幾人挺嫌棄的。

  但想到這可能是競選乘風掛件的重要通行證,行動依舊敏捷。

  一號青年問:「是要偷他們的衣櫃,進他們的軍營嗎?!」

  「想什麼呢?」乘風有時候也為他們的腦回路感到驚奇,「你猜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能有什麼?」一號青年自信地道,「我演技很好的。我高中是我們學校文藝晚會的門面!」

  乘風沉默了一會兒,說:「哦。」

  看來演技跟智商並不存在正相關。

  將東西都收拾好,眾人回到安全區。

  幾個興致未消的青年在頻道裡發問:「接下去要做什麼?繼續等著嗎?」

  「賽程時間都快近半了,還是只有小範圍的衝突,感覺今年聯賽進度有點慢。」

  乘風說:「馬上就快了。對面肯定會來圍剿。」

  一號青年大放狂言:「不怕圍剿,一軍、二軍也就那貨色!」

  乘風搖頭:「這次是認真的。」

  指揮類的頻道裡早就已經炸成一鍋粥。

  五分鐘前,負責偵查的士兵將對面足有一百五十人的討伐陣容告知營地,頻道裡就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淡。

  雖然這是眾人都有所預料的,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這一波圍剿,縱然聯大可以拚死讓對方付出慘重代價,更可能是會被直接踢出奪冠的可能。

  「怎麼辦啊?我們現在士氣正盛,要不要先下手為強?除掉一個陣營,起碼能攢點積分,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哪個陣營是你那麼好除掉的?」

  「別,我認為現在更應該把所有的士兵都調回來,加強城市防守。士氣再盛,回來後發現老家丟了又有什麼意義?」

  「聯大一貫的風格都是低調迂迴,再這樣下去別說連冠了,前三都難保。」

  「大家不要總想著連冠連冠,難度太大了,都放輕鬆點,盡力就好。」

  總指揮感覺成山的壓力蓋在自己頭頂,連吹過的風都帶著震懾的重量。被眾人的議論聲吵得難以喘息,還要裝作泰然自若的模樣安慰他們。

  不管怎麼自我寬慰,如果聯大的三連冠真的終結在他手上,他絕對會背負起難以推脫的責任。

  未來四年他只想換個名字生活。

  總指揮在隊頻名單裡掃了一圈,鬼使神差地點了個名:「那個……三路,你怎麼看?」

  乘風有些驚訝他會主動問自己,畢竟總指揮對她的作戰風格似乎很不認同。

  她如實給出自己的最優解:「把人召回來吧,盡力防守,不可能一直保持優勢的。」

  「不爭金了嗎?」隊友遺憾地道,「不管怎麼說,聯大是三連冠啊,如果這次輸得底褲都保不住,也太難看了。」

  「從開場起我們就不主動,很不強勢……」

  「如果這一局就這樣完了,聯大撿漏的名聲就徹底洗不掉了,我指貶義的那種……教官會不會殺了我們?」

  乘風見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根本沒聽懂自己的意思,語氣也急了:「我不是說要放棄奪冠。」

  總指揮迷糊道:「你不是說專攻防守嗎?這還能爭優?再怎麼防守,肯定損耗也大。」

  「我覺得聯大幾次獲勝所依靠的低調,並不是字面上所謂的存在感上的低調,而是將自己的積分和傷亡數,與別的陣營保持一致,或者略低些,讓自己看起來構不成威脅的那種低調。」乘風道,「『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這是大智慧才能做到的事。關鍵時刻給出致命一擊的撿漏,沒什麼不好聽的。只是要等待那個時機。」

  機器程序難以計算出的結果,就是人類所謂的經驗跟直覺。

  她乾脆直白地說出來:「送一半人頭,差不多了。能削對方多少就削多少,然後重新開始。」

  總指揮之前還覺得乘風這次的決策很保守,現在一聽,發現她比自己敢想的可能要更大膽。

  「然後呢?聯大只有一半人還怎麼力挽狂瀾?」

  乘風說:「時間不多,先召回所有隊伍。」

  總指揮除了相信她,也沒有第二種方法。當即將在外的游擊隊全部召了回來,讓所有士兵集合,準備應對敵軍來襲。

  三路有過兩次應敵全勝的經驗了,聽見對方龐大的隊伍人數,依舊有些發怵,更別說另外幾路還沒適應比賽的防衛隊。

  一號青年一直在聽乘風說話,情緒持續低迷,等她安靜下來,問道:「我們也要去送死嗎?」

  「犧牲是必要的。」乘風的語氣彷彿在說一件很平常的小事,「聯大需要低調。」

  一號青年欲言又止,最後依舊很小聲地說了句:「可是我不想死,也不想看別人死。」

  乘風不解地道:「這只是一場游戲,所謂的陣亡只是一串數據而已,有什麼想不想的?當然是勝利最重要。」

  「因為我們是戰友啊!」一號青年說。

  乘風停下佈置地圖的手指,緩緩抬起頭,朝他轉了過來。

  她臉上有沉思,有疑惑,盯著對方,不大確定地重復了一句:「戰友?」

  「我們不是嗎?」一號青年大聲且篤定地說,「我們當然是啊!剛才一起配合了那麼久!」

  乘風若有所思地呢喃:「戰!友!」

  一號青年:「??」

  邊上的兄弟害怕道:「姐姐,你沒事吧?」

  乘風深吸一口氣,眼神和表情俱是堅毅起來,抬起手,朝他們豎起大拇指。

  又在隊員們難掩錯愕的目光中,露出了本場最誠摯的一個笑容。

  「啊?」江臨夏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換了個姿勢,身體前傾靠近屏幕,問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忽然故障了嗎這個小機器人。」

  嚴慎同是打了個寒顫:「……表情好詭異。」

  項雲間本場第一次搭理他們,好笑地道:「『包在我身上』的意思吧。」

  可以確診了,「戰友」這個詞就是機器人誘捕器。

  女孩子的心思真好猜。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3:53

第二十六章 逐一

  敵軍將要兵臨城下,總指揮開始緊鑼密鼓的安排。

  根據偵察兵的回報,對面應該會從兩翼進行攻擊,一路跟五路是最危險的。

  聯大的士兵也迅速朝著兩側移動,中段路線只留下寥寥幾人用於偵查防守。

  由於一路面臨的敵軍數量更多,大部分的火力還是集中在了城市西側。

  多支零散小隊圍繞在城門口附近,混亂走動,尋找站位。

  頻道內各路副指揮因為彼此干擾隊形罵得不可開交,就差把大大的「不行」甩到總指揮臉上。

  城門區域面積有限,人數一多就容易自亂陣腳,分不清自己的職責,也捕捉不準敵軍的信息。等於是平白浪費本就稀缺的戰力。

  於是人群逐漸往後方疏散,主動拉長城門附近的防線,放棄門口的資源。

  總指揮火急火燎地喊道:「大家都別吵了,先來幾個後勤兵,把這附近的npc和物資都搬進防空洞!」

  乘風突兀插了一句:「別搬,可以拿它們做誘餌。」

  「為什麼?」總指揮感覺頭快要炸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嘶吼,「物資跟npc很值錢的!」

  按照本次聯賽具體的積分計算規則。

  1.陣營對抗模塊,每擊殺一名玩家可以得到三分,陣亡一名戰友倒扣一分。

  2.城市守衛模塊,起評分是五百。其中城市建築群的完整度兩百分起評,npc與物資數三百分起評。

  城市建築群的完整度扣分由系統自動評算。每一單位npc或物資,按半分計算。

  因為本次聯賽不涉及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一般來說建築群的最終分值不會扣減太多,但是當npc與物資的總分低於五十,陣營守衛任務會直接宣告失敗。

  準確來說,保衛城市所佔的積分,其實比擊殺玩家要更加可觀。

  那三支隊伍集結進攻聯大,比起會反抗會躲避的軍校生,肯定更鐘情於送分的npc跟物資。

  乘風說:「我們現在要做的是降低積分,而不是抵死頑抗。比起npc跟物資,還是戰友更加重要一點。這樣才能保留後期翻盤的資本。」

  她說到「戰友」的時候,重音了一聲。

  可惜頻道裡太過嘈雜,總指揮完全沒聽出她的重點。

  各路雜糅的信號讓總指揮感覺自己的大腦被分成了許多塊,他第一時間撤回了剛才的指令,才來跟乘風抗辯:「可是我們要保證最低的城市建設度!」

  「我來保證。」乘風此時的冷靜如同急風高浪中的定海神針,「我隊伍的人我帶走,你調幾個來三路這邊守城。」

  總指揮問:「你們要去做什麼?」

  乘風說:「去刷分?」

  總指揮用了一秒的時間思考,隨後徹底放棄去猜測乘風的腦回路,手上的事急得冒火,乾脆道:「好,你們去吧。」

  乘風又請求:「再送我兩輛小摩托吧。」

  有效的交通工具他們現在也很匱乏,但總指揮還是從精英隊裡勻出兩輛交接給乘風。

  乘風趁著有空研究了下一路附近的地圖,配合實景圖片為他們糾正了幾個數據,又幫他們調整了兩支隊伍的站位。

  在條件足夠的情況下,她更傾向於高頻次長距離的攻擊。隊友間互相兜底,疏密有致,這樣的防禦網才更加安全。只是要接受一定的損失。

  總指揮一看見標有她名字的「越權」模型,吸了口氣,沒說什麼,直接覆蓋了原有數據。

  乘風暗暗驚呼:他變聰明了!

  總指揮大聲地問:「還需要什麼沒有?」

  乘風道:「沒了。」

  總指揮:「那你自己安排!」

  ‧

  乘風召集小隊,想選出兩個比較擅長開車的人。

  沒想到一號青年再一次積極舉手。

  「實不相瞞。」他不謙虛地道,「我高中時期是我們學校的車王。無論是比速度還是比壓彎,我都沒有輸過。」

  乘風驚奇地問:「為什麼?」

  一號青年剛想繼續自誇一下,乘風補足了下半句:「為什麼你要學那麼多沒有用的技能?」

  一號青年:「……?」你說你是不是過分了?

  乘風迅速轉了話題:「分工吧,這一次大家責任巨大。能不能贏,就看你們能不能跟得上節奏了。」

  眾人面容一肅,「唰」得立成軍姿,昂首挺胸,等待乘風安排。

  臨近午間的陽光,在蕭條的街道裡投下一排整齊的長影。明暗的交際,似乎讓這群稚氣未脫的青年有了點軍人無畏肅穆的姿態。

  乘風抱起手中的步槍朝前一舉:「衝鋒!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

  兩處槍聲相繼響起,聯大正在面臨本場最嚴峻的危機。

  乘風帶著隊友抵達五路進行支援時,他們的副指揮正扯著嗓子在隊伍裡吶喊:

  「兄弟們!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血賺!這一波我們絕不認輸!」

  「對面人多又怎麼樣?罵他們,讓他們見識一下語言的藝術!感受一下文明的芬芳!」

  他喊得很激情,以致於喉嚨都沙啞了。然而事實是聯大的隊伍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初次相遇的正面交鋒中,還直接陣亡了兩人。

  二軍火線密集,攻勢猛勁,且行動風格比之前更加謹慎。沒確定徹底安全之前,一直在清掃障礙,小幅推進。讓人找不到漏洞。

  再這樣下去,他們只能兩個選擇:要麼硬抗,要麼撤退。

  副指揮正要激發一下眾人的鐵血,轉眼發現乘風的到來,險些要哭出來,叫道:「媽呀,終於有援軍了!」

  他朝乘風身後望了兩眼,驚喜消退了一半,懵道:「怎麼只有半支隊伍?」

  乘風說:「還有半支去別的地方刷分了。」

  五路副指揮頓感崩潰:「加上你們,我們總共也就三十來人,怎麼可能擋得住二軍?你是來送人頭的嗎?」

  槍林彈雨中乘風聽得不是很清楚,她揮了揮手:「擋不住就不要擋,放他們進來。所有人注意往紅色安全區撤退!」

  副指揮驚恐道:「你瘋了嗎?這讓他們進來就趕不出去了!五路人少,內部沒有設防!」

  乘風帶頭跑了兩步,安撫道:「我們有援軍。這邊先放人進城,然後關門。三個陣營要逐一擊破,否則沒完沒了。」

  副指揮掃了眼地圖,心說他們聯大哪裡還能抽出額外的支援?

  乘風的動作比他的反應更迅速,轉眼間已經畫好了撤退路線。副指揮餘光覷見她近乎快出虛影的手指,錯愕中決定選擇閉嘴。

  軍事系的規則很簡單,誰行讓誰上,誰強誰做爹。

  這是位小祖宗。

  聯大本來就不具備優勢的防線,一出現撤退的勢頭,立馬被二軍的隊伍攻陷。

  強力的火線壓制下,聯大的表現簡直可以用「一潰千里」來形容。

  眾人已經顧不上什麼人頭什麼反擊,為了保障自身安全,只管埋頭沿著模型中的紅色路線狂奔。

  沒一會兒,隊伍徹底四散開來。

  戰勝的二軍進入聯大陣營後,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在城區的街道上試探了會兒,隨後爆發出一陣不可置信的狂呼,開始瘋狂破壞。

  副指揮盯著面板上直線下降的物資數量,再三焦急地追問:「支援呢?」

  乘風這才按住通訊器,慢悠悠地道:「我現在聯繫一下。」

  副指揮:「??」

  「喂?」還是熟悉的那個開場白,熱情的招呼,「刷分嗎?」

  對面的人遺憾道:「不好意思啊,你們聯大那邊現在挺亂的,我們就不摻和了吧。」

  「我不是讓你們來支援聯大,我懂規矩。我只是要再送你們一個得分的機會。」乘風大方地道,「二軍派了大批士兵來攻打我們聯大,自己營地的防守肯定會變得薄弱,我們剛剛把這批人都放進城了,負責截住他們後路,阻止他們回援。你們現在過去摘桃子,機會絕對難得。」

  流動大學恍惚道:「啊?」

  乘風為他們考慮得詳盡而清楚:「不過二軍的人數依舊不少,水平比你們也略高一點。我建議你們最好傾巢而出,利用人數優勢直接奠定獲勝基礎。一軍跟聯軍那兩邊都很現實,不可能過去幫忙的,所以哪怕你們老家沒人,也很安全。」

  「為什麼?」流動大學的人問,「你真是要幫我們?」

  乘風說得坦然又隨意道:「現在這局勢吧,我們輸不輸的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他們這三家絕對不能贏。如果非要選的話,那還是你們流動大學吧,起碼看起來順眼。怎麼樣,撿漏的機會讓給你們了,要不要?」

  這種感覺流動大學的人可真是太明白了,畢竟他們自己就熱衷於分立內鬥。對聯賽最大的快樂都是建立在盟友的痛苦之上。

  更何況,沒有人能抵擋得住「撿漏」的光芒,尤其是他們這個常年墊底的陣營。

  反正沒有退步的空間了,還怕冒險嗎?

  流動大學已經心動,最後糾結了下:「你們真的能截住二軍吧?」

  「能!騙你們有什麼好處?」乘風鼓勵地說,「實在不行你留一小批人負責偵查。二軍跟流動大學的陣營那麼近,出了什麼狀況,回援很快的。就是時間不能再拖了,聯大已經很危險。」

  流動大學那邊斟酌片刻,果然還是道:「行吧小姐姐,我相信你!我看了好幾屆的比賽視頻,第一次在你身上感受到誠信這東西。你放心,我們一定給聯大報仇,合作愉快!」

  乘風語塞。

  在第一波衝擊當中,流動大學其實也陣亡了四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被乘風悄悄帶走的。

  她含糊地應道:「合作愉快。」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4:09

第二十七章 擊破

  二軍進了聯大的陣營,如入無人之境。

  滿街都可以看見游蕩的npc和隨機擺放的物資箱,幾乎是成堆的積分在他們面前游蕩,跟金雨似地砸得他們醒不過神。

  起先眾人還是謹慎選擇抱團走,言語間掩不住的喜悅跟戒備。

  「聯大這次也太拉胯了吧?放棄掙扎了嗎?不會是有詐吧?」

  「連物資都不整理,城門也不守,這陰間操作整得我有點害怕。」

  「我們都直搗黃龍了,還在這裡杞人憂天就太慫了?還是一往無前的二軍人嗎?」

  隊形維持了不到五分鐘,眾人實在抵擋不住誘惑,以五路區域為主要活動範圍,緩緩散開,混進大街小巷收割物資。

  饒是如此,依舊沒有聯大的士兵過來阻止。

  雖然對手像死了一樣安靜是件大喜的事,可這實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得二軍指揮莫名生出種強烈的惶恐來。

  他撥通了另外兩隊盟友的通訊,問道:「一路戰況怎麼樣?」

  接通的一瞬,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

  單是背景中震得耳膜發疼的轟鳴聲,就足以讓人想見現場的激烈。

  一軍指揮含蓄地說:「我們這邊還是很焦灼。」

  聯軍指揮大罵了聲:「屁!」

  在不斷的交鋒中,他逐漸發現違和。

  只要有聯軍的軍裝在附近出現,肉眼可見的,聯大的槍口會調轉過來集中對準他們。這導致聯軍的傷亡數量是一軍的好幾倍。

  已經有不下十位一軍士兵穿過火線進入城內,而聯軍暫時還沒有士兵能成功突圍。

  聯軍指揮告訴自己要控制脾氣,然而今天連續的出師不利及明顯的不公平待遇攪得他無法平靜。

  他只能狂怒道:「焦灼你妹啊!為什麼聯盟大學只打我們?!」

  一軍指揮說:「可能是因為你們剛剛得罪了他們。」

  聯軍指揮現在看自己的盟友也不大順眼,粗聲粗氣道:「誰得罪誰?他們直接狙了我們總指揮,還一個傷亡都沒有!」

  「冷靜一點!」二軍作壁上觀時會發揮出了異常的聰慧,「這明顯是在挑撥我們團隊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塑料,彼此多包容一點吧。」

  他估計聯大選擇放飛五路也是這個原因。

  一是兵力實在不夠,二是想用區別對待來激化三方矛盾。

  同時他也認識到一條快被他忽略的規則:清掃npc跟物資只能扣減聯大的積分,卻並不能增加他們二軍的分數。

  一軍現在形勢大好,積分必然在飆漲,他們也要抓緊時間搶人頭攢積分。

  二軍指揮剛想下令,改變作戰策略,優先以擊殺聯大士兵為主,還沒斟酌好用詞,耳機裡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叫嚷:「指揮!我們老家被偷了!靠!流動大學的殺進來了!人超級多!看起來應該是滿員!」

  二軍指揮心下一凜,高呼道:「集合!所有人火速集合!」

  人群還沒開始聚攏,周圍的射擊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原先失蹤的聯大士兵們,忽然鬼魅般地躥了出來,潛伏在各條街道的隱蔽處,對著暴露的二軍進行攻擊。

  二軍指揮感覺風聲裡都是朝自己飛來的子彈,喊了一聲,抱頭撲向街邊的電線桿。喘過氣來,提醒兄弟們暫停行動,注意周圍偷襲。

  他正要通過地圖引導隊員們避開危險,耳朵動了動,聽見油門轟鳴的噪音從不知名的遠處急速貼近。

  一秒。

  兩秒。

  黑色的摩托車在他們視野中疾馳而過,以驚險的弧度拐進他們所在的街道,輪胎與地面摩擦出了隱約的火花,走著極為風騷的曲線。

  車體傾斜,眼看著就要歪倒,又被強行撥正。

  二軍指揮舉起槍,還沒來得及捕捉對方的身影,兩道子彈先後打了過來。

  一道擦過他的臉,還有一道擊中了他的肩膀。

  邊上的小兵匆忙趕來,用身體擋在他面前,掩護他進行撤退。

  指揮蹲坐在地上,兩腿用力後蹬,狼狽地躲進街邊的店鋪裡。另外兩個小兵緊跟著進來,將槍架在窗口,保護他的安全。

  二軍要是也死一個指揮,還是被同一個人殺的,那臉都別要了。選個好日子,跟聯軍手牽手跳天台吧。

  那輛摩托車還在街上來回馳騁。

  乘風站在車後座上,清瘦得像隨時都會被風颳倒,偏偏兩隻腳勾住了底座,上半身維持得十分穩當。肩上扛著槍,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迎風囂張地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進了我們的主場,不問問我們答不答應?」

  二軍指揮透過破碎的玻璃窗觀察外面的人影,驚駭於對方那兩槍的果決,不敢輕易冒頭。

  見對面的人不搭腔,一號青年主動吹捧道:「姐姐槍法好準!我要開慢一點嗎?」

  乘風拍拍他的肩,對他的風馳電掣表示滿意:「不用,你盡量開勻速一點就行。」

  「姐姐的穩定性真好!」一號青年的誇讚越發熟練,不經思考脫口而出,「我聽說雞頭的穩定性也很強!」乘風:「……??」

  四號青年已經受夠了這幫人,終於逮到機會,不給一號任何找補的時間,用渾厚的嗓門大聲吼道:「好過分啊我的天!這是什麼人吶!我只會心疼姐姐而不會說姐姐像雞頭!」

  聲音過於響亮,不用通訊器就傳遍了小地圖。乘風已經知道他就躲在自己對面那棟樓的二層的東側窗口。二軍的朋友們也知道了。

  二軍指揮按住被廢掉的左手,由衷問道:「聯大今年是不是招了很多神經病啊?」

  邊上小兵乾巴巴地說:「難講,不說天才都有點大病嗎?」

  「這你說的……你看我像是有病的樣子嗎?」

  「那你要說是自戀的話,看起來像是有了。」

  「滾你大爺的犢子!」

  二軍指揮咬咬牙,朝頻道裡道:「我們暫時回不去了,你們那邊盡力抵抗。」

  「抵抗不住啊指揮,對面完全亂來的!無差別掃射,看起來就是一群亡命徒!都是瘋子,這誰能搞得定?」

  流動大學在二軍的陣營裡放肆搞破壞。

  他們本身就有人數優勢,前排的小兵又跟不要命似地瘋狂前衝,讓後面的隊友踩著他們的屍體向前,就差在明面上打出「一換一就是賺到」的標語。

  他們知道四大陣營互相制衡消耗的機會失不再來,分秒都極為珍貴,一旦聯大被攻破,下一個必然是他們。

  在這之前,他們能打出什麼樣的戰局,決定了正常比賽的走向。

  這是流動大學離冠軍最近的一次,對成功的渴望讓他們凝結出了前所未有的團結。

  二軍總指揮不在營地坐鎮,流動大學又實在來得太過突然。一時間二軍陣營裡呈現出一面倒的局勢。

  十五分鐘後,聯盟大學的陣營名字變為紅色,代表他們的城市保衛分瀕臨極限,即將結束副本。

  還是沒能衝出重圍的二軍指揮稍稍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具體積分,但是聯大的四連冠應該是沒有希望了,這多少讓他減輕了壓力。

  然而很快,他體會到了什麼叫風水輪流轉。

  五分鐘後,聯盟第二軍事大學的名字也變紅了。

  整座城市跟蝗蟲過境一樣,到處都是殘骸跟屍體。

  流動大學的士兵們收到消息,歡呼著大叫出聲,跟戰勝的土匪似地衝出二軍陣營。一半回自己老家負責防守,另外一半繼續攻向隔壁的聯軍。

  二軍眾人憋了口惡氣,渾身上下沐著殺意,想去找流動大學的人鏖戰個不死不休。

  總指揮的大腦卻保持了清醒,此刻連語氣也變得十分平靜,鼓勵道:「還有機會!兄弟們不要放棄!跟著去聯軍補補血,搶點物資,殺幾個人頭,還能再掙扎一把!別忘了聯大翻盤的幾次也是這樣的!」

  眾士兵一聽,頓覺有點兒道理啊!俐落地抱起槍,跟在流動大學的屁股後頭,一齊衝向聯軍的陣營。

  聯軍陣營裡雖然守了一批人,也知道隔壁二軍正跟流動大學打得難捨難分,上一秒還在事不關己地嘲笑,沒想到一眨眼戰火就燒進了自己家門。

  三方混戰比兩軍爭鋒要更復雜一點。而且二軍為了發洩,將仇恨轉嫁到聯軍身上,見著他們跟見著仇人一樣,打得極為生猛。配合著流動大學的「敢死隊」,攻出了所向披靡的威力。

  聯軍小兵們咒罵著將這邊的戰況匯報給己方總指揮,勸他趕緊放棄聯大,回來主持大局。

  「這幫狗犢子都不可信,竟然來我們這兒刷分!二軍差不多傾巢而出了,我們要不要直接去他們老家清掃一圈送他們出局?」

  「你想跟二軍同歸於盡?我覺得不值得!憑什麼啊?他們不配!」

  「總指揮你被坑了!我覺得一軍的也都不是什麼好人,小心他們先反水,直接一串四。現在場上實力最強的就是他們!」

  聯軍原本在一路就受到聯大的特殊針對,五十人的隊伍已經犧牲了大半,聽到老家被盟友偷襲的消息,接受了一大堆的負面情緒,心態徹底失衡,示意隊友停下攻擊,大罵道:「靠!你們一個個都什麼意思?覺得我們聯軍好欺負是吧?」

  一軍指揮全程聽著他在那裡碎碎念,也火了,罵道:「跟我們什麼關係?二軍什麼貨色你今天才知道?炮口對準一點!別到處亂轟!」

  話音剛落,一軍指揮的耳機裡傳來偵察兵的匯報。

  「指揮,有幾個聯軍的士兵一直在我們陣營外頭轉來轉去,看起來不懷好意。」

  「聯軍快不行了,我們要小心他們反咬。」

  「一軍現在優勢很大!先集中解決一個陣營,以防他們死灰復燃!」

  一軍指揮正要質問自己的盟友是什麼意思,幾個身穿二軍軍服的小兵從城裡衝了出來。加入到聯大的隊伍裡,抬槍指住他們。

  聯軍冷笑著道:「可以啊,兩個紅名陣營這就聯合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嘛,我倒是不懂你怎麼還在跟一軍合作,不怕被人家反手一刀?」換了身馬甲的一號青年嬉皮笑臉地發嘲諷,「長點兒心吧朋友!」

  一軍是跟聯軍之間原本就脆弱的關係,因為猜疑徹底崩裂。

  聯大總指揮放大了聲音,諷刺道:「聯軍你們傻嗎?看看你們隊伍現在的情況,下一個紅名就是你們!還在這裡跟我們搞消耗,真要把冠軍送到一軍手上?我怎麼不知道你那麼喜歡給別人裁嫁衣?」

  一號青年激情喊口號帶節奏:「全世界的無產階級聯合起來!紅名需要團結!」

  一軍指揮察覺到形勢不對,腦海中警笛大響,握了握拳頭,發覺手心全是滑膩汗漬。從公頻中沉默的兩秒嗅到了不妙的味道,幾乎是跟聯軍指揮同時喊出:「撤!」

  「兄弟們先殺一軍!」

  戰局陡然逆轉。矛頭指向了一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4:35

第二十八章 結束

  三所軍校聯盟又一次內訌。

  熟悉的畫面,熟悉的走向,連標語也很熟悉。

  「一軍必須死!」

  「他們根本是在利用我們!」

  「你們是傻逼嗎?長腦子了嗎?!」

  「這種時候積分才是最現實的,什麼漂亮話都給我滾一邊!」

  聯盟軍事大學的人已經殺急了眼。但是他們的士兵在之前的對戰中損失了不少,老家又正在經受二軍跟流動大學的聯合攻擊,抽調不出多餘的人手,現在想反咬一軍,只能依靠聯盟大學。

  「聯大!」平頭青年高喊一聲。

  聯盟大學的總指揮二話不說,高舉起手,用力向前一揮。

  「衝――!」

  渾厚而嘶啞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徹。

  被三股勢力壓制了太久,聯大學生們胸口都憋著一股惡氣,隨著這聲號角,發起轟轟烈烈的衝鋒,開始了今日的第一波反擊。

  一軍的討伐隊伍原本還倖存了三十多人,在這一波混亂的撤逃中,卻是實實在在體會到了什麼叫「兵敗如山倒」。

  後面那兩條瘋狗甩著膀子瘋狂撕咬,墊後的小兵不斷被擊殺。

  總指揮盯著飛速掉落的人頭數,不敢有片刻停留,只能含著滿嘴血,在隊伍裡大喊:「都跑快一點!」

  「不要想著反擊,對面人多!」

  「營地的士兵們準備接應防守!」

  他深刻明白到了教官平日堪稱地獄級別的長跑訓練是為了什麼,只恨自己沒帶一幫田徑隊的小兵出來。

  到後面連他也開始體力不支,全靠身邊一個體格健壯的朋友拖拽著他走。

  回營的路程顯得異常遙遠。等終於看見一軍的校標,他們這支討伐隊只剩下體力透支的十來個人。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新一輪的戰火就燒在這個地方。

  一軍總指揮被護送進大部隊,得以喘息之後回頭一看,驚然發現不對。

  聯盟大學的陣營是紅名了,可是他們的士兵規模依舊十分可觀,而且精神面貌積極向上,一點都沒有功敗垂成的跡象。

  他想提醒眾人,調進相關頻道,才發現二軍跟聯軍的盟友早就已經退出群聊。

  「靠!」一軍總指揮「呸」了一口,「還是特麼的只能靠自己!」

  ‧

  一軍跟聯軍幾乎是同時紅名的。

  「終生平等」之後,情緒緊繃的眾人終於冷靜下來。

  現在場上分數最高的是流動大學,他們是唯一一個游離在血戰之外的陣營,也是僅剩的綠名。

  這個畫面眾人依舊熟悉,只不過以往這個幸運兒的名字叫「聯盟大學」。

  對著自己面板上慘烈的數據,幾位總指揮都有種歷史重演的錯覺。

  算計拚鬥了半天,依舊是耗血把別人送上了寶座,這種戰略不管從哪個角度想都覺得滑稽而好笑。

  三所軍校對「撿漏」的行為都是深惡痛疾,徹底決裂過一次之後,再次擁有了共同的目標。

  這一次他們沒有尋求結盟,而是默契地做出了共同的決策。迅速修整完隊伍,向天空鳴發信號彈,保持各自的步調,朝著流動大學發起進攻。

  ‧

  聯盟大學的士兵們回到自己的陣營,熙熙攘攘地擠在城門口。如果不是乘風叮囑他們按兵不動,他們也已經抱著槍加入到討伐的大部隊裡去了。

  然而總指揮此時也很無措,在頻道裡不住報時,問道:「怎麼辦?距離比賽結束只剩40分鐘!聯大的四連冠要沒了!」

  乘風淡淡地說:「穩住,不要慌。時間還長。」

  總指揮急切道:「什麼長?四十分鐘不就是發個呆的功夫?你再拖拖拉拉,什麼都做不了了!」

  過了幾秒,總指揮大驚道:「流動大學的人來向我們尋求支援,他們是瘋了嗎?」

  己方隊伍裡明顯還有個更瘋的人,竟然說:「答應他們。」

  「為什麼?!都是敵人,我們正需要消耗他們一波。」總指揮語速飛快,「我們的目的是勝利而不是道義!所有的協助只是短暫的利益交換而已。何況剛才流動大學並沒有來支援我們,他們只是在給自己刷分!」

  乘風平靜道:「我知道。幫他們。」

  兩句話言簡意賅,中間連個多餘的解釋都嫌麻煩。

  如果換成是別人,總指揮一鞋底已經拍到對方足有太平洋那麼寬的臉上去了。可是乘風之前幾次力挽狂瀾,證明她的大局觀比自己更為出眾。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聯大經不起任何內耗。

  總指揮掂了掂手上莫須有的四連冠獎杯,喉結隨著額頭的熱汗一起滾動,掙扎過後,最後還是決定相信她。

  「所有人準備,守衛流動大學!」

  頻道裡一陣嘩然,全是各種不可置信的驚呼:「為什麼?!」

  乘風滿意點頭:「你們只管殺,我們負責刷分。如果沒拿到冠軍……我叫你們爸爸。」

  她說得分明很認真,可邊上的隊友沒忍住笑了出來。

  「不用了。」總指揮抬高下巴,沉沉吐出一口氣,「這是我們聯大所有學生的目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兄弟們!為了聯大的榮譽衝!」

  ‧

  流動大學沒想到真能等來聯大的支援。

  得到回復的一瞬間還不敢置信。發現聯大的士兵靠近時,同樣是森嚴戒備。

  直到看見聯大學生們朝來襲的三路士兵發起攻擊,才確認這是真的。

  叫好聲跟叫罵聲同時在兩邊響起,竟然壓過了綿密的子彈聲,清晰傳遞過來。

  原本萎靡的流動大學士氣陡然高漲,彷彿聲帶是臨時借的,明天就要還,不用虧本,提起全身的力氣在隊伍裡吶喊。

  「軍校聯賽居然有真兄弟?」

  「高風亮節啊,一直以來誤會你們了!」

  「永遠的朋友!聯盟大學,這個恩情明年聯賽我們會還的!」

  「兄弟們別偷懶!今天不拿到冠軍我們都對不起聯大!」

  他們甚至覺得勝利都不重要了,這種真情實意的善良才是聯賽裡稀世的珍寶。

  冠軍每年都有一個。

  善良一百年不見蹤影。

  對於他們的熱情,聯盟大學的學生們異常沉默,沒有回應,只是扛著槍默默堅守在戰火的第一線。

  有了聯大的加入,流動大學的防線變得無比堅挺。

  時間僅剩最後二十分鐘時,系統公佈了五大陣營的排名。

  流動大學依舊是綠色,毫無疑問地列在第一位,聯盟大學則慘烈墊底。

  這一幕深深刺中了其餘三所軍校的痛點。

  「你們有病啊?來這裡修佛嗎?聯賽裡你死我亡才是正道,搞什麼佛光普照!」

  「你們聯盟大學才是真正的攪屎棍!」

  「有話好好說行嗎?不要意氣用事!跟我們合作也行,我們以後輪流當冠軍!」

  聯盟大學眾人充耳不聞。

  倒數十五分鐘,受到刺激的軍校生們戰力大增。因為攻勢太過猛烈,三所軍校還是成功衝進城內,並擊散流動大學的防線。

  倒數十分鐘時,流動大學紅名了。

  三所軍校彷彿看見了勝利的曙光,進行最後時刻的獵殺。

  倒計時五分鐘,聯大的排名忽然開始上升。爬過二軍,上到了第三位。

  二軍指揮囫圇掃了兩眼數據,隱約察覺到一絲違和,短時間內又想不清楚,問了一句:「我們死了很多人嗎?比聯大多那麼多?」

  「不知道啊?看地上屍體的顏色分佈,沒有吧?」

  「大家死得好像都挺均勻的。」

  二軍總指揮皺眉:「可是聯大……」

  紅色的數字跳過三分鐘,陣營排名忽然開始發生大幅變化。

  先是流動大學向下滑落,不等眾人驚喜,聯盟大學的排名忽然拔升。

  驚愕中眾人忘了攻擊,愣愣看著界面上的排行榜。

  為保安全,他們確認了一遍己方物資數。

  老家沒被偷。

  「bug了。」

  「請陰兵是合法的嗎?聯大是現場做法了?」

  「這積分怎麼可能!」

  「申訴!申訴!」

  最後一分鐘時,聯大的排名跳至第一位。

  所有人停下了動作,木著臉站在原地,等著看這塊數據板還能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聯盟大學的士兵面面相覷,跟總指揮一起在頻道裡問「怎麼回事?」。

  隨著最後十秒的倒計時,不負眾望,全場第一個紅名的陣營轉回了綠色。

  聯大勝利的公告跳出來時,所有人同時舒了口氣。

  「果然是bug。」

  「我們四連冠了吧?」

  「夢裡的四連冠?這分明是系統錯誤!數據回調十分鐘吧。」「你哪年見過三夭出bug?」

  「三夭管理員不在嗎?那麼大的比賽還不出來修漏洞!」

  代表聯賽結束的煙花還在空中綻放,碩大的紅色提示框跳了出來。

  【系統未發現錯誤!】

  【恭喜聯盟大學獲得聯賽勝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4:53

第二十九章 復盤

  公告未能打消疑慮,現場罵聲一片。

  眾人攤開手,表示不能接受,要求三夭給個說法。

  各家現在都是紅名,剩餘的物資代表他們的命門,全部藏進了城市的隱蔽處。

  而板上也顯示他們的物資還在,那憑什麼聯盟大學能逆轉?

  不管怎麼算,這都是不可能的事。

  三夭直接公佈了五大陣營的積分構成。

  令眾人震驚的是,在這塊面板上,擊殺數據最高的是聯大,存活數量最高的是聯大,npc和物資數最多的是聯大,就連城市建築完整度,最高的也是聯大。

  各項有效數據,聯大都是榜首。雖然差距不大,但也可以說是無可置疑的冠軍。

  學生們頓時罵得更凶了,指天指地的都有,反正系統無處不在。

  「見鬼的npc跟物資啊?!這麼明目張膽地改數據?」

  「就這還不叫bug?程序員你把眼睛跟腦子已經捐掉了嗎?」

  「最先紅名的就是聯大,結果你跟我說他們一騎絕塵?」

  「三夭的程序員今晚是沒睡醒嗎?夢游都做不出這種數據吧!」

  當四所軍校的學生一起嘴炮,相信沒人能受得了。畢竟他們是專業的。

  三夭火速處理了後台的申訴信件,給出的回復是:建議自己去看回放。

  見三夭態度如此強硬,聯大的學生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的四連冠穩了。

  總指揮險些喜極而泣,死死拽住身邊人的手臂,虛脫地彎下腰。

  本來以為聯大三屆的榮譽會終結在自己手上,沒想到最後還創造了新的歷史。

  這一刻他的手腳都是發軟的,大腦也一片空白,被某種難以描述的亢奮填滿了全部的理智,激得肌肉小幅發顫。

  隨後,他握拳大吼了聲。

  聲音驚醒了所有還在怔神的新生。

  青年們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裡振臂響應,發出無意義的叫聲,歡呼比賽的勝利。

  而此時直播間的評論區吵得更加不可開交。

  乘風利用區別對待,拉開三軍差距,使得他們產生內訌的時候,氛圍還是很和諧的,網友們都在插科打諢,說以後對各軍的黑料都不敢隨便相信了,披上馬甲誰知道你是誰?

  就連聯大內部的監考群裡,也有人在打趣,說這小機器人對人性的揣摩還挺到位的,這一波離間的選擇權根本不在對面手上,所有人都不得不照著她的劇本走。

  「這才叫最高端的離間啊。最有說服力的理由永遠是眼前的利益。許諾的好處不一定能夠兌現,原本就不交心的兩個人也無法交付依託,但是切實失去的利益,就是一把共同懸在兩人頭頂的刀,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很有我軍特色!【欣賞的眼神】」

  「什麼都是你軍特色,差不多得了我說你,人乘風都不一定是你軍的!」

  隨後鏡頭一轉,切換到了乘風剩下的那半支失蹤的隊伍。

  這群人沒有參與到城市防衛上,在人手極度緊缺的情況下,騎走了一輛摩托車,之後一直不見蹤跡,眾人險些快要忘記他們的存在。

  在分鏡頭中可以清楚看見,這半支隊伍居然在搬自己家的npc跟物資,將它們從地圖最邊緣的路線,螞蟻搬家一樣地運出陣營,藏在靠近流動大學的那條山道深處。

  而此時,二軍的隊伍被壓在五路的區域範圍內無法脫身,一軍跟聯軍的隊伍在一路邊緣纏綿消耗。

  攻進城市的散兵確實破壞了一部分npc和物資箱,但還有一小批城市積分,作為保險,是被聯大自己搬運出去的,臨近比賽結束,才重新搬了回來。

  由於三軍之間根本不交流這些細致的數據,誰也沒有察覺不對,都以為聯大的紅名是盟友協戰的原因。

  即使私下核對,因為數量不多,兼老家失火,也很難做到數據精準。

  難怪聯大要支援流動大學。他們的主要兵力都分佈在靠近聯大的這條防線上。

  就連混戰過程中,這幾人也在悄悄地渾水摸魚,從流動大學這裡偷運物資。

  所以聯盟大學才能在最後關頭陣營名字轉綠,血補得實在是太厚了。

  網友們因此認為聯大贏得不夠高明,或者可以說有點猥瑣。

  「聯賽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考核學生素質吧,軍人可以像物品一樣對待平民嗎?這種風氣是好助長的嗎?這完全就是規則上的漏洞吧?!」

  「不要隨便上升,游戲npc肯定沒有隊友重要。」

  「輸了不要找藉口,獎杯雖重,聯大還是端得起。各榜全部第一,說明是實力壓制。」

  「最後五分鐘才逆襲上去,你跟我說是實力上的壓制?聯大給了你多少水軍費,是一軍窮嗎?」

  「流動大學的人在後面喊『你是我親兄弟!』,親兄弟就直接進他家拿東西了。希望這份親情天長地久,誰先放手誰是狗。」

  「流動大學好天真,居然到現在還相信聯賽裡有真情在。哦,對不起,確實是有的,來自他們自己。」

  眾人普遍覺得聯大能贏純粹是因為運氣好,撿漏光芒太過強盛,最後的卡點逆轉更是加深了他們這個觀念。

  稍稍出一點意外,被哪個陣營發現他們的小動作,聯大就要潰敗了。

  直到三夭的官方論壇上出現第一則系統分析的帖子。

  【新人聯賽的數據出來了,容我慢慢講。】

  「都別罵了,領外行們看個熱鬧,順便認認爹。」

  「其實基本從三軍聯攻開始,就可以看出比賽走向了。大家關注的重點從根兒上就是歪的,聯盟大學獲勝的關鍵根本不是猥瑣不猥瑣,綁票不綁票,而是實力上的壓制。」

  一條長評緊跟著跳了出來,顯然是已經寫好,複製黏貼上來的。

  「時間有限,數據統計做的簡陋,大家隨便看一下。聯大的幾次交鋒數據。」

  「第一波混戰,聯大無傷,一軍死亡11人,二軍14人(流動大學擊殺),流動大學4人。」

  「第二波,聯軍主動撩騷,聯大無傷,聯軍死亡19人。」

  「第三波,三軍聯攻,聯大死亡33人(含五路),聯軍死亡27人,一軍死亡39人(12人為聯軍協攻),二軍死亡31人(二軍獨自進攻五路)。」

  「再之後的混戰尚未統計,主要是流動大學的主場,大家都死得比較多。不過已經不重要了,大家可以自己看看。」

  「這數據很清楚了吧?夠說明問題了吧?聯大這一局的攻擊水準就是碾壓級的,游擊或群戰都是無可指摘。人頭數可以穩定維持在1換3左右,甚至更高。你說聯大這樣的戰績,抵抗三軍聯攻有問題嗎?硬著頭皮上我覺得說不定真的可行。現在選擇了比較迂迴的方式,一是為了保險,二是為了給別的陣營留點面子。別輸得太難看。」

  「如果真的靠實力,這朵桂冠也只能落到聯大手裡。這樣的隊伍拿冠軍,你們還說是撿漏,那聯賽可真沒什麼意思了。」

  帖子迅速被推熱,同時被管理員置頂。

  一大批網友從直播間趕來,在評論區發問:「有這麼強嗎?聯大今年的生源那麼霸道?這就是最不合理的事!」

  「大家肯定都想知道為什麼,聯大今年忽然變得那麼生猛。其實跟生源關係不大,主要是神級站位,敲黑板【圖片】。

  「具體很難講清楚,從分視角代入復盤一下會更加直觀。聯大士兵的錯位、距離、角度,全部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拉上帝視角,你會發現,衝進聯大陣營的小兵,根本沒有一個能走出兩個街區。相比起來,另外三支隊伍簡直就是遊兵散將、毫無組織!」

  「對!就是那個奇奇怪怪的副指揮!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反正就數據分析的水平來說,他們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所以這就是純粹的實力壓制,B類爹帶飛的典型案例。聯大這次紫微星打頭,大家認栽吧,輸得不冤。」

  樓主用詞太過絕對,大批網友在底下質疑,罵得激烈。

  雙方的戰場從直播間轉移到了三夭論壇。

  而此時,新人聯賽的界面裡,之前還在吵鬧的學生們已經停歇了。也不下線,只是萎靡不振地坐在地上,捂著耳朵像在等待著什麼。

  片刻後,聯大總指揮乾咳一聲。聲音經過外放,迴蕩在整個地圖上空,將乘風嚇了一跳。

  剛剛平息下來的歡呼,又一次開始熱烈。

  乘風仰起頭,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一號青年興沖沖地說:「發表勝利者宣言啊!全屏語音,氣死另外四個陣營!冠軍最光輝的時刻!」

  總指揮的嗓子已經徹底啞了,帶著磨砂的質感。他奮力發聲,說道:「兄弟們,我們贏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贏的,但是這不重要!感謝所有在背後默默努力的戰友們!」

  眾人用力鼓掌。

  總指揮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這種享受的時刻應該屬於乘風,笑道:「這一次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很大程度上,歸功於我們的一位副指揮。我們有請她說兩句!」

  全屏語音的權限轉移給乘風,無數道視線也隨之射了過來。

  乘風壓低下巴,眉尾下斜,表情略微愁苦,搖了搖頭。

  一號青年雀躍道:「戰友,隨便說點什麼!你就是我們的精神領袖!」

  「姐姐沒關係,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乘風提著衣領認真思考,眾人也耐心等她開口。

  許久之後,她張開嘴,發出一個單字:「喂?」

  細軟的,清脆的,帶著點林風的悠揚和不確定的迷惘。

  眾人都愣住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5:14

第三十章 低調

  項雲間寫監考報告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盯著屏幕。

  江臨夏跟沒見過世面一樣地激動嚷嚷:「靠!機器人說人話了!」

  他把背景聲音調到最大,貼近耳朵,想聽一聽乘風對這個世界發表的第一句感言。

  這孩子放諷刺的時候其實都挺毒的,像是有什麼特殊的天賦。

  然而在周圍人刻意放空的沉默中,乘風嘴唇翕動,苦思冥想後又只說了一個單字:「嗯。」

  緊跟著是一號青年瞬間拔高的喝彩跟掌聲:「好!」

  那尖細的巨響差點震破江臨夏的耳膜。

  「靠!」他一個後仰倒在沙發上,忍著耳鳴把聲音降回去,「這個人有病啊?這有什麼可以叫好的?」

  眾人都以為乘風的那個發聲器是殘疾類輔佐工具,下意識地以為她是個啞巴。這一開口確實嚇到了不少人。

  反應過來後,在場的聯大學生紛紛跟上一號的節奏。

  「姐姐說得好!」

  「姐姐雖然只說了一個字,但是充分表達出了對我們的肯定跟鼓勵!說明大家都做得不錯!」

  「大佬從來都惜字如金!琢磨不透是我們的問題!」

  「姐姐原來會說話?姐姐的聲音真好聽!」

  聯賽其餘所有學生:「……」

  比不上。

  他們聯大招生恐怕有一個隱形的標準,就是要夠綠茶。否則湊不出這幫人。

  這一點注定他們此生跟聯大無緣。

  一軍總指揮挖挖發癢的耳朵,煩躁問道:「說完了沒有?說完了下線!」

  聯大眾人哪有這麼輕易放過他們,不知道在這場比賽裡挖掘出了什麼潛能,在那兒賤兮兮地調侃:

  「跑那麼快幹什麼?不會是輸不起吧?」

  「急著回去是為了看看自己是怎麼輸的嗎?其實不用那麼在意的,反正已經是第四次了。」

  「弟弟們真可憐,回去還要挨罵。不像我們,回去是要拿四連冠獎杯的。」

  幾個陣營的學生都表示受不了,猙獰著張臉,火速點擊下線。

  聯大總指揮最後喊了一句:「下次繼續啊!順便歡迎來我們聯大進行學術交流!」

  直播間的屏幕黑去,本屆新人聯賽宣告徹底結束。

  辛曠輕快地道:「老項,代表我向乘風發去慰問,幹得漂亮。再給她轉200塊錢,算是我請她吃飯。」

  嚴慎還在復盤:「機器人的想法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是因為程序更懂得怎麼卡bug?」

  江臨夏來勁兒了,叫道:「老項,用我們深厚的父女情感化她!B類指揮少一個斷代一個,現在外頭肯定有一堆狼子野心的人覬覦我們女兒。帶著她,明年聯賽我們一起做所有人的爸爸!」

  機器已經全部停止運轉,學生正在裡面拆卸設備。

  項雲間站起來,整理桌上的雜物,餘光不時飄向前方的模擬器。

  在自己家的地盤,就沒有那麼克制了。

  學生們陸續推門出來,第一眼見到教官,以為他是在迎接自己,當即跟見著家人似地撲了上去,抱著他的大腿一陣鬼哭狼嚎。

  「幸不辱命!教官,我們四連冠了!」

  「教官你說得對,聯大是最強的!雖然我不行,但是我可以永遠相信我的戰友!」

  「教官,最後十分鐘嚇死我了,我以為我會被掛在聯大校史上被罵幾十年!」

  「那位大佬呢?我也想拜拜!」

  教官煩不勝煩,一面用手去推,一面關注著中間的那台機器,擋不住前仆後繼的臭小子們,罵道:「滾開!別把鼻涕糊我衣服上!」

  喜極而泣的情緒可能會傳染,乘風出來時,滿屋子全是精神病疑似患者。她皺了皺眉,想要快步離開。

  教官截住了她,一手搭上她的肩膀。

  本來他是想習慣性地攬過乘風脖子的,只是還沒出手,先被對方用一種冷漠而警告的眼神給制止了。

  聯賽裡因為要穿著統一的制服,戰況又極為激烈,眾人沒怎麼注意乘風的模樣。

  現在一個長髮女生混在一幫三五大粗的男生中間,倒是變得很顯眼。

  來自各個方向的目光小心打量著她,竊竊私語中,混在人群中間的一男生嘀咕著說出眾人的心聲:「技術很爸爸,長相有點妹妹。」

  教官回憶起往事,扭頭指著項雲間哂笑了一句:「看見沒有?大家都沒認錯,只有你們!湊齊四個瞎子組了支隊,你們也不容易啊。」

  項雲間:「……」這件事是永遠過不去了是嗎?

  教官轉過身,又是一副和柔溫順的模樣,彎下自己高貴的腰,體貼問道:「乘風餓了沒有?是要去吃飯嗎?想吃什麼?教官請客!」

  後面的學生率先叫道:「謝謝教官!贏了真好!」

  「能去外面吃飯嗎?或者去美食城也可以!」

  教官暗暗咋舌。關你們什麼事?

  乘風想答應,畢竟她錢不多。

  她將手揣進兜裡,正要報幾道菜名,外頭一中氣十足的喊話直接壓過了室內的嘈雜,傳遞出本人的霸氣和強勢。

  「乘風啊?乘風!」

  一米九的壯漢一把拉開門口擋道的人,將頭探進來,見到乘風之後,臉上的褶子都朝邊上推開,疊出笑容的形狀。

  「記得我吧?我是孔老師啊。」

  單兵系的學生們紛紛噤聲,縮著脖子朝後退了一點。

  一般來說手操專業的老師跟他們傳感類單兵是沒有交際的,但是在前段時間的培訓裡,孔老師被臨時拉壯丁過來給他們上了幾節作戰意識課,令他們印象深刻。

  此時見到他,新生的腦子跟舌頭都有些發木,變得不大好使。

  「遠遠就聽見你們歡呼了。」孔老師順勢拉過乘風,也給教官留了點難得的溫柔,「恭喜啊,四連冠是應該好好慶祝!你帶學生們去聚餐,我向乘風介紹一下我們學校的專業。」

  「別,我可沒有說……」

  教官沒來得及保住自己的錢包,又一次被身後的學生齊聲打斷:「謝謝教官!教官大氣!」

  他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一轉眼功夫,乘風已經不見了。

  教官無語道:「我去……」

  聯大校門口不遠處的炒菜館,孔老師定了個臨窗的位置,點完菜,又等乘風吃到半飽,才斟酌著開口道:「乘風啊,決定好選哪個專業了嗎?」

  乘風搖頭,說:「不過指揮系還挺好玩的。」

  孔老師嘆了口氣,跨著張臉賣可憐道:「對,你是很有數據分析的天賦,實戰比賽的表現也很出色。但是乘風啊,其實手操更需要你。咱們學校已經好幾年沒出過厲害的機甲手了,你知道嗎?你的學長、學姐,你未來的戰友們,都在等一個領袖可以幫助他們。」

  孔老師經過自己的細致分析,已經掌握了真正的財富密碼。「他們沒有你,不行!」

  幾個字說得鏗鏘有力,乘風被震撼了,面露遲疑。手下卻不停,一筷子一筷子地往面前的炒羊肉上夾去。

  孔老師得不到回復,心下焦急,用公筷夾了幾片新鮮的菜葉,關切說道:「多吃點菜,對身體好。」

  乘風眼睛微瞪,以迅雷之勢抬起左手,一把扣在他的手腕上,將他動作攔住。手背還因為力道過大而崩出了清晰的骨骼脈絡。

  她以寸步不讓的姿態,肅著臉將筷子轉了個方向,放進孔老師自己的碗裡。

  一米九的壯漢懵了,盯著那幾片嫩黃的白菜葉子,又瞥見乘風大鬆了口氣的表情,哭笑不得道:「你不喜歡吃菜啊?沒關係,那就多吃點肉。吃肉營養。」

  他笑眯眯地看著乘風,正在思考措詞。直覺中意識到有危險逼近,抬起頭,發現是指揮系那個戴眼鏡的壞傢伙。

  對方不打招呼,直接在乘風身邊坐了下來。

  孔老師嘴角抽了抽,別扭地叫道:「羅哥啊。」

  中年男人姿勢僵硬了下,受寵若驚道:「沒想到這輩子能聽你叫一聲羅哥。」

  孔老師說:「別打擾孩子吃飯。」

  羅老師:「幾所軍校的人估計現在都在研究她,我給學生也佈置了相關課題,分析報告差不多出來了,我來問問,要不要對外發布。」

  孔老師緊張地說:「這不引人注目嗎?我覺得不用。人還是要低調點的好。」

  聯賽結束就結束了,他不希望乘風在大一剛開始就被捧得太高。

  眾所周知,你可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數據分析師。

  這很可能會決定你未來四年是支配別人,還是被別人支配。

  尤其是一個機甲手,一旦被數據分析師盯上,簡直可以用「悲慘」來形容。

  「過於低調,會讓人欺負。」乘風忽然抬起頭,說了一句,「戰爭就是因此發生的。」

  孔老師想說你這覺悟不大正確,起碼不完全正確。社會是很復雜的,沒有道理可以通用。

  乘風又很有感觸地補充道:「拳頭硬,才是硬道理。」

  指揮系老師樂道:「你說得對!」

  孔老師差點忘記了,乘風的第一位啟蒙者,是一台違禁的格鬥機器人。

  她的拳頭硬不硬不知道,她的頭肯定很硬。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5:37

第三十一章 研究

  一軍等幾所學校的校領導,現在確實在找人研究聯賽數據,連午飯也顧不上吃。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內行看了個晴天霹靂。

  指揮B類的老師匆忙找了幾位大三跟大四的學生。

  擅長建模的、擅長數據蒐集的,以及擅長數據分析的,都拉了個代表性的人物過來。讓他們以乘風的視角為參考,現場同步進行地圖完善。

  這一試,把校領導的心態給試崩了。

  乘風的建模差不多是根據隊伍的行軍速度來不斷調整的。先期粗糙地打個草稿,隨後逐漸豐滿細節,並添加各種必要信息。

  這種節奏比較野,但不能算錯,只是各大軍校本科階段都不這麼教,因為學生跟不上。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進行第一輪嘗試時,視頻沒有減速。幾位學長跟了下進度,發現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已經被拉出明顯的差距。

  ――重點信息還沒標注完全,場景已經切換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點。試圖拼接新的地圖,結果手忙腳亂,導致錯失更多的數據。最後控制面板上只留下一個連半成品都很難形容的模型,堪稱慘劇。

  其中一位學長的速度倒是跟上來了,但是數據出錯率有點高。與實際地圖重疊後全是虛影,很多重要數據也沒有體現,根本無法為後期提供足夠的幫忙。

  指揮系老師趴在桌上查閱考核結果,兩手交握,大拇指焦躁地按在虎口位置,看完後沒做過多評論,努了努嘴示意他們再試一次。

  第二輪有了經驗,眾人手速稍微快了一點。可是進入到全新的地圖場景,依舊出現相同的問題。

  而到要給隊友選擇伏擊點位的階段,因為老師不停在一旁倒計時,影響他們判斷,最終答案更是五花八門。

  三輪過後,學生們的心態也崩了。

  學長一摔光腦,哀嚎道:「這手速是正常人類能擁有的嗎?!」

  同伴搭腔:「這信息捕捉能力也不是一個未成年人能有的啊!她地圖上幾乎沒有一個垃圾數據!」

  邊上的老師看他們怪可憐的,違心地說:「沒說人家未成年,只是看起來有點小。說不定是發育不良,其實跟你們一般大。」

  教官曲起指節敲擊光腦屏幕,說:「我暫時沒有搜索到跟她有關的信息,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是聯盟的人,應該是特招名單裡的學生。」

  指揮系老師還在沉迷於乘風的地圖模型。

  同樣是還沒上過大學的新生指揮,乘風做出來的地圖,跟其餘人的擺在一起,對比強烈得簡直有成人作品跟幼兒園畫作那麼大的差距。

  無論是完整度、精細度,還是前瞻分析,雙方已經不在同一個水平面上。中間隔著不止四年的距離。

  這讓他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嘖嘖稱奇道:「乘風的重點捕捉能力十分精準,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別人的弱點,這一般都是在有足夠的實戰經驗基礎上才能做到的。雖然還有一些細小的錯誤,可是她還那麼小!難道她以前在戰區生活過?」

  校領導沉痛搖頭道:「她從哪裡來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現在是聯盟大學的學生!」

  有這樣一個學生,未來四年,他們都要被這個人壓在腦袋上。

  尤其她是一個副指揮,比單兵要更加難以防範。

  天才永遠是令人嚮往的,前提是她不能是別人家的孩子。

  校領導酸了,扭頭瞪向一旁正懷疑人生的幾個學生,粗聲粗氣地問道:「為什麼別人練得出來,你們不可以?」

  一眾學生:「??」

  天賦這種東西,不應該去問他們祖宗嗎?那沒變異出合適的DNA他們也沒有辦法啊!

  校領導指著他們,無理取鬧道:「因為你們還是不夠刻苦!」

  眾人舉手投降,叫苦道:「救命,我發誓已經我把我的青春都奉獻給了指揮系!可是學校裡的課程太多了,我們也不能專攻一個建模啊!」

  「我們都是經歷過高考磨礪的人,說不定人家從小就專攻這個呢?那我們進步的空間可能比她要大一點。」

  「老師,你要善於挖掘我們的優點,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教官嗤笑兩聲:「進步空間?你們都要畢業了,留著進步空間傳承給下一代啊?」

  「讓我比較在意的還有一件事情。」邊上的指揮系老師插話說,「剛開場的時候,聯大的學生在討論他們今年那個破紀錄的手操機甲手。乘風當時說了一句,她就是那個人。」

  校長注意力被轉移過來,無聲注視著他。

  指揮系老師無辜攤手道:「你們看她,像是會開玩笑的樣子嗎?」

  「所以她到底是單兵系還是指揮系?」教官摸摸鼻子,不由高興起來,「如果是單兵系的話,我們今後可以針對一下。我覺得聯大那個老孔不會輕易放過這個苗子!」

  ‧

  孔老師正在明晃晃地潑黑水:「乘風啊,我覺得你的建模水平已經非常出眾,說實話,以你目前的成績,都可以直接畢業了。你看看你的同屆生,跟他們一起上課,能學到多少東西?浪費這個時間不值當。」

  「胡說八道!」羅老師怒斥道,「沒有任何一個副指揮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學到頭了。她起點比別人高,更要穩紮穩打,向著更高的地方邁進,而不是把自己的天賦在蹉跎中浪費。相比起來,手操機甲的代碼就很固定,我覺得她反而沒什麼學的必要。」

  孔老師當即反駁道:「呵,機甲的建造技術是在不斷更新的,沒有盡頭。手操機甲的優點是更具有靈活多變性,缺點則是隨著技術革新,部分代碼會不斷輪替,由機甲手找到最優的操作方法。乘風你的代碼庫已經是好幾年前的舊版,早就應該修改了。」

  羅老師搭住乘風的肩膀,宛如一個慈愛的長輩:「但是在為人處世上,她還有很多要學習的東西,這是她現階段融入社會最迫切的需求。這一點指揮系的人更有經驗。」

  孔老師罵道:「無恥嗎?」

  乘風抬起頭。

  羅老師垂下視線,與她對視,慢條斯理地道:「比如說,像這種唾罵你的人,你也要包容他們,因為他們是……」

  乘風接話:「是戰友!」

  「對!是戰友!」羅老師問,「所以你覺得哪個更重要?」

  兩人炯炯有神地盯著她,試圖用眼神干擾她的回答。

  乘風想了想,認真道:「我覺得都很重要。」

  無論是建模代碼還是手操代碼,格鬥機器人的數據庫裡都有。

  機器人怎麼能偏科呢?

  孔老師仔細琢磨了下,表情古怪道:「我現在相信你是一個成年人了。」還想兩手抓,年輕人、很礦阿!

  乘風莫名其妙道:「我本來就是。」

  羅老師和善地問:「如果只能選一個呢?」

  乘風沒糾結多久,給了答案:「那還是指揮吧。」

  她又沒有手操機甲,也許以後也不會有。那個東西太貴了,她現在連一個機器人的零件都買不起。

  一米九的壯漢聞言立馬轉了口風:「成年人的選擇其實也挺好的,天才當然可以兼顧了。你可以先來咱們手操專業聽聽課,找找感覺,這樣以後有比賽的時候,能及時報名上場。比賽獎金很高的!」

  乘風心動:「哇――」

  孔老師站起身,轉身的同時飛快道:「我去給你準備申請資料,到時候你記得簽個字。」說完不等她拒絕,提起包匆匆跑了。

  羅老師見人影消失,推了推眼鏡,掩飾不住的春風得意,跟著起身道:「好孩子,你先吃飯吧,我回去寫份報告。指揮系歡迎你的加入。」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6:04

第三十二章 下雨

  餐廳的隔壁是一棟商業樓,乘風獨自吃完飯,從大樓門前經過,發現商城外牆的大屏上正在播放一則機器零件的廣告,連標語都是如此的誘人。

  【自定義裝扮,你的專屬機器人。】

  乘風被閃到了,眼睛都亮了起來。

  聯盟的機器人長得都好富貴!

  她徘徊片刻,覺得要控制住自己,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在零部件的發開上,聯盟做的要比戰後星好一萬倍。

  乘風喜歡拾撿廢棄零件,有些修修能用,有些只有觀賞用途。可大部分都是灰撲撲的、笨拙的外觀,跟格鬥機器人完全不適配,更加無法裝載。

  而聯盟的新式配件,精緻小巧,外形美觀,可以獨立搭載,適用於不同型號的機器人,都是乘風沒有見過的,她好想擁有。

  在店裡逛了半天,最後乘風掏空口袋,買了一個銀色的小型收音器。

  等她從店裡出來時,外而已經下起了雨。

  夏末秋初的大雨,夾雜了一絲寒氣,導致空氣的溫度一陣熱一陣涼,讓乘風回憶起了戰後星無常的溫差。

  乾燥的地而被斜飛進來的雨滴打濕,乘風蹲在商場門口,望著外而綿密如白霧的大雨,拿出光腦打發時間。

  她點開三夭論壇,置頂的帖子就是官方送給聯盟大學的喜報。頁面兩側和底部還有紅色的廣告條,看起來特別拉風。

  她劃拉了一下,發現首頁飄著的全是她的名字,簡直可以用盛況來形容。

  【分析一下乘風同學的數據分析(害羞)】

  【同步模擬乘風的建模速度(建議普通人不要代入太多)】

  【聽說乘風是聯大校長的遠房親戚,為了四屆蟬聯特意藏起來的底牌,是真的嗎?】

  【借流量,順便問一下聯大的招生渠道都有哪些?挺急的。】

  【乘風的手速跟上次破三夭手操記錄的那個神秘人的手速相比,哪個更快更高更強?】

  【本屆新人聯賽收益(粗計)】

  乘風本來看花了眼,掃到最後一條,陡然清醒,手指在標題上連續點了幾次,直到頁面完成跳轉。

  「小錢錢來啦!從本屆熱度及打賞數額來看,總收益在800萬元左右。聯大作為冠軍可以分割30%,扣除稅費及報名費,參賽新生平均單人收益在1.5萬上下。另外四大陣營的學生收益則是在單人8000附近浮動。大一新生們暑假已經開始賺錢啦,恭喜所有參賽選手!」

  評論區也很熱烈。

  「可惜是新生聯賽,限制打賞,還均分收益,否則以乘風的熱度,這次一把子暴富了!」

  「學習好能當飯吃嗎?當然能。」

  「我壓聯大贏,從我爸那兒贏了三千塊,謝謝乘風小姐姐!」

  一萬五,是筆巨款了。可以給格鬥機器人換一層皮。

  乘風欣慰地關掉頁而,手指不慎滑向了下一則帖子。

  【一軍的報告也出來了。校方是急得沒吃飯,都在那裡分析乘風嗎?這個學生威脅力真有那麼大?】

  「【視頻】數據正確率在95%以上,效率97.2%。就算是軍校聯賽,到達頂尖也超不了這個水平了。這一家後面有教授點評,說乘風有絕對性的優勢地位。」

  「我天真地以為第一篇分析報告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還在那個帖子下面懟人呢,結果一軍、二軍的官方號都出來解釋了……」

  「別說了,二軍指揮B類的學生,今年的開學課題就是這個。【流淚】」

  「軍校之間雖然爭得慘烈,但認輸一向都是挺痛快的,重要的是得知道為什麼輸。」

  「聯大每年都撿漏,今年又是在三軍聯攻中突出重圍,而且這次終於不玄學了,估計三大軍校自己都很興奮。」

  「你確定是興奮嗎?生源水平徹底斷層了,我估計他們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吧?」

  「乘風是直接斷了下一屆的路啊。心疼聯大的學弟學妹們。」

  「下一屆關我乘風什麼事?」

  「神級數據分析師,這代入感不就有了嗎?」

  「乘風不是聯大校長的親戚嗎?不管表現怎麼樣,肯定要推到幕前來的。」

  被那麼多人誇獎,乘風有點不好意思。

  她默默高興了會兒,點擊那個造謠的網友,一字一句回復道:「我不認識聯大校長。」

  想了想,又修改成:「滾。」

  惜字如金真是一項優良的品質。

  她點擊刷新,想看看別的帖子,發現聯盟大學的官方號跳了上來,就在幾秒鐘前。

  【公告:聯盟大學新生錄取名單(特招)】

  表格裡,單兵系一般會排在指揮系前面。眾人隨手點擊搜索,卻發現乘風的名字找到了兩個匹配項。

  原本應該無人問津的對外公告,沉了幾秒之後,被網友頂上來,前排被充斥著各種問號跟感嘆號。

  已經被炸了一早上的網友,腦子都是空白的。還是被這則公告裡的信息傷得不輕。

  「??我已經無法思考,還出現了幻覺。新人聯賽的後勁都這麼大嗎?」

  「乘風是叫葉歸程吧?特意給了括弧應該是她?」

  「出錯了吧?為什麼手操系裡也有葉歸程的名字?」

  「等等,乘風是戰後星的特招生,我忽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不會吧?」

  網友們吵得沸騰,瘋狂@聯盟大學出來解釋,然而官方號一直安靜,過了幾分鐘,還新發了一條開學引導。

  眾人懵逼許久,反復點擊刷新,確認名單是否二次修改。五分鐘後,終於在強烈的衝擊中接受這個事實。

  「靠!手操跟指揮系的代碼共通嗎?我記得基本不重合啊!」

  「怎麼可能共通,連操作面板都不是同一個,這兩個專業之間是有壁的!」

  「我擦,現在天降紫微星已經捲到這個地步了嗎?!這合理嗎?」

  「所以乘風就是戰後星的滄海遺珠?」

  「媽的,所以聯大一直得瑟著呢,這個時候發,故意的吧?另外幾所軍校的校領導們今天還吃得下飯嗎?」

  乘風低沉笑了兩聲,給各種大驚小怪的評論點讚,準備翻頁時,身後突兀出現一道陰影,擋住了商場的燈光。

  項雲間打著傘,垂眸問:「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乘風抬起頭,朝前方看了一眼。

  雨小了不少,但還是有點大。

  她說:「機器人是不能進水的。」

  「哦……」項雲間意味深長道,「一般來說,除了腦子,別的地方都不大會進水。」

  乘風聽出他在嘲諷自己。

  這個人的面目怎麼會那麼醜惡?自己躲雨都要被他諷刺?

  她往角落挪動一點,衣領卻被身後的人拎住提了起來。

  乘風想罵人,項雲間徑直拖著她走到商場門口,指著一台嵌入牆面的機器,示意她用身份卡刷一下。

  乘風將信將疑地執行,機器中間的凹槽裡推出一把橙色的大號雨傘。

  項雲間的語氣放得很溫柔:「懂了嗎?」

  乘風:「……」

  項雲間笑道:「人類的世界已經很便利了,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詳細講解一下。」

  乘風把雨傘塞到手臂下夾住,碎碎念道:「我本來今天很高興的。」

  「小孩子才會喜怒無常。」項雲間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爸爸們眾籌給你買的禮物。」

  乘風體會不到做別人爸爸的快樂,不知道這幫男生為什麼如此熱衷

  她用餘光偷瞄了眼,發現裡頭是一個藍色包裝的盒子。

  項雲間:「便攜式智能機器人。」

  乘風振振有詞:「我是一個很專心的人,不會背著老朋友去擁有別的狗子!」

  項雲間勾起唇角:「我問了專業的修理師,能不能從核心損壞的機器人裡導出數據庫。他說可以試試。」

  乘風微張著嘴歪過頭。

  項雲間揉揉她的頭髮,把袋子掛到雨傘的把手上,好笑道:「快回宿舍看看你的新狗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6:21

第三十三章 開學

  乘風把袋子緊緊抱在懷裡,另外一隻手打傘,小跑著回了宿舍。

  盒子有點小,便攜式機器人估計也不大。

  推開房門時,乘風聽到了風聲呼嘯的動靜,心下覺得不妙,想不起今天出門前有沒有關窗。

  她的格鬥機器人就擺在窗戶邊上,開燈一看,果然連毛毯都被打濕了。

  乘風趕緊按下控制面板上的按鈕。風雨聲被玻璃隔絕,潮濕跟陰冷卻留了下來。

  她跑去廁所拿了條乾淨的毛巾,走到格鬥機器人面前,往它臉上糊去。

  「給你擦擦。」

  等把它身上的雨水擦乾淨了,又囫圇將地面也拖了下。

  清理完滿地狼藉,乘風拿過那個藍色禮品盒,抱在懷裡,盤腿坐在陽台前,穿過昏黃的路燈注視樓下縱橫交錯的不規則小徑。

  她很習慣這種靜坐著揮霍時間的感覺。

  格鬥機器人本身的處理系統並不是那麼智能,日常交流能力有限,乘風問它的許多問題,它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只能給她閱讀網絡搜索所得出的答案。

  在因為無法續費而斷網之後,這台為戰爭而生的機器人變得更加呆板笨拙。對於乘風的難過,無法給予多餘的反饋。面對無法完成指令,也只會大聲朗誦數據庫中僅有的一些低級笑話。

  是一個很不正經的機器人。

  但無論是在什麼時候――

  乘風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門上,嘴裡哈出的熱氣在視野中暈出一團白色的水霧。餘光處的鏡面模糊倒映出機器人的殘影,彷彿它正靜坐在乘風的身後。

  ――無論是在戰爭時期,還是在和平時期。

  是在人生的顛沛流離裡,亦或是在人心的動蕩不安裡。

  這台格鬥機器人刻在最深處的程序指令,都會促使它重復相同的動作――找到她、保護她、歡迎她回家。

  它會為乘風受傷,會背乘風回家,會認真回答她的問題。

  會在乘風被收容之後,每天來到福利院的牆外,駐足在她能扒著窗口看到的位置。

  會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第一時間從待機狀態中回復,站在牆角的位置對她說:「今天是X月X日,天氣晴,歡迎回家。」

  如果說乘風是被遺棄在這個世界的冷漠裡,除了孤寂一切都是不真實。那麼只有這道不容更改的程序指令跟她有關,恰如其分地營造出可以她讓誤解的溫馨和關懷,叫她不必在毫無歸屬的家鄉盲目逃亡。

  人類無法停止犯錯誤,只有機器能。

  但格鬥機器人又是因為人類的錯誤而存在。

  她喜歡,也願意用錯誤的存在來掩蓋各種悲傷。

  乘風低頭把盒子拆了,從裡面拿出一隻貓頭鷹幼崽形狀的智能機器人。

  羽毛白色,炯炯有神地睜著眼睛。由於尚未載入數據庫,打開開關以後,也只會跟眼前的人無辜對視。

  乘風低頭看一眼小貓頭鷹,又看一眼表皮布滿彈痕的老式機器人,許久後,拿出光腦,給項雲間發送信息。

  葉歸程:數據庫!

  項雲間:明天把你的朋友打包好,送到這個地址。快遞已經預約好了,費用也結清了。

  葉歸程:謝謝爸爸。【理直氣壯】

  葉歸程撤回了一條信息。

  葉歸程:【心心心】

  項雲間:【理直氣壯】這個表情包用的沒毛病,反正你不管道歉還是道謝都是大爺。

  雖然他在造謠,乘風還是大度地決定原諒他。

  今天的夜晚來得特別早,乘風好像跟著這場雨回到了戰後星那棟破敗的老房子裡。

  第二天早上,從恍惚中醒來,就收到了聯盟大學關於開學安排的相關通知。

  即日起學校開啟新生報到,志願者跟隨輔導員在學生活動中心負責接待。後面附贈了一張各個學院的擺攤地址。

  大約早上六點左右,生活區已經嘈雜起來。宿舍樓下也時不時傳來用力開關門的聲音。

  乘風出去吃了頓早飯,回來後,空蕩的宿舍裡也終於有人了。

  幾位家長帶著孩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閒聊。

  乘風推門進去,目光粗粗掃了一圈,敷衍地點了點頭表示禮貌。同時腳下不停,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前,背身閃了進去。

  肉眼可見的抗拒交流,連個眼神交換都沒有。

  剛抬起手準備打招呼的女生懵了,看向身邊的人,尷尬道:「她……什麼情況?」

  另外一個短髮女生頭也不抬道:「社恐吧。」

  邊上的家長擔心道:「這個孩子不好相處嗎?」

  「又不是在同一個房間,不好相處有什麼關係?一個班裡那麼多人,總有相處不來的同學。」

  「指揮系還是不要搞獨立。現在的孩子跟我們當年不一樣,都非常有性格。我當時就不讚同你選指揮系,你應付不來。」

  女生小聲解釋道:「我們是指揮B類,走幕後的。」

  她父親皺眉說:「那不也要團結同學嗎?」

  幾人說話間,一直躺在沙發上玩光腦的女生坐了起來。

  她像是很睏倦,半耷拉著眼皮,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滿頭毛躁的長髮胡亂紮在腦後,碎髮從額頭兩側披散下來,手臂上還打了幾圈繃帶,渾身上下寫滿了「不修邊幅」四個字。

  站起來後,眾人才發現她四肢特別纖長,無力地垂落,跟幾根竹竿似的,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

  客廳安靜了會兒,中年男人望著左右緊閉的兩扇房門,壓低聲音道:「你這兩個室友,都有一點奇怪。」

  女生也有些忐忑,覺得遇到兩個怪胎,切換到班級群,點開群文件,掃了眼室友名單。

  兩秒後,她關上名單。

  ……沒事了。她們隨意。

  ‧

  初次會面後又過了兩天,乘風一直沒跟自己的室友熟悉起來。

  四個人,平時大家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除了中間兩個女生玩得比較好,其餘人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第二次見面,已經是軍訓當天。

  乘風收到輔導員發來的新地圖,上面標注了各班級的集合地點。而分配給她的日程表有一點特殊,早上是跟指揮B類的同學一起集合,下午則要去設備室,跟單兵系的同學進行模擬訓練。

  乘風還沒軍訓過,不知道主要是做什麼。換上衣服,踩著點過去集合。

  操場附近全都是新生隊伍,基本上軍事學院的人都在同一個區域集合。

  乘風路過的時候,一群男生認出她,在那裡尖叫吹口哨,還有人熱情套近乎:

  「老大好!」

  「大佬早安!」

  「姐姐快跑起來!你要遲到了!」

  「B類爹來了啊?爸爸辛苦了!」

  教官遠遠就聽見了聲音,背著手站在一格台階上,等乘風拖沓著走近,微笑揶揄道:「很受歡迎啊同學。」

  乘風跟他鞠了個躬,混進已經排好的隊伍裡。

  教官沒想到她還挺禮貌,點點下巴說:「不回應一下你的粉絲嗎?可以給你一點點時間,說說偶像感言。」

  那幫男生還在朝乘風的方向張望,表情裝得很可憐。

  幾個年輕的教官也看熱鬧似地晃過來,演技拙劣地在乘風面前打轉,一面跟台階上的兄弟搭話,一面回頭偷瞄傳說中的紫微星。

  乘風嘆了口氣,抬起手,領導視察式地向四面揮了揮,示意眾人趕緊閉嘴。

  教官覺得她的表情跟反應都很好笑,有一種老成和單純結合在一起的矛盾感,偏偏放在她的身上又顯得特別自然。

  他哄走了聚集在邊上的幾個教官,跳下台階,用擴音器宣佈道:「同學們好,我是你們這次軍訓的教官,我姓袁,袁教官。大一新生嘛,又是指揮系,不用太擔心,我們軍訓的內容是很寬鬆的。真正的磨難,要到大二才開始,到時候就不是我帶你們了。」

  眾人捧場。

  教官阻止道:「不用鼓掌,我又不是在給你們做演講。」

  他掃了一圈,欣慰道:「指揮B類果然是軍事學校裡女生數量最多的班級啊,大概有3:7。那咱們今年的文藝晚會應該沒有問題了吧?實在不行,安排乘風上去走一圈,也能拿個最受歡迎獎。哈哈哈!」

  他孤單的大笑挺尷尬的,眾人又不知道該不該附和。

  教官咳嗽了聲,嚴肅起來,拍拍手,說起正事:「好了,為了方便安排,我們先選個班長出來。有沒有自告奮勇的?」

  有好幾個學生積極舉手。

  教官笑道:「要不這樣,我們推選在今年新生聯賽裡表現最突出的乘風同學,怎麼樣?」

  眾人鼓掌叫好,表示讚同。

  教官帶著期許的目光,看向隊列最左側。

  乘風面部表情地站在那裡,對眾人的歡呼聲無動於衷,雙目放空,瞥向遠處,用每一個五官來表示她不感興趣。

  教官也覺得她不行,抿了抿唇角,又改口道:「乘風是戰後星的特招生,對聯盟可能不大熟悉,年齡也比較小,要不還是推選我們班成績最好的學生吧。沈澹,來,沈澹是哪位?」

  無人應聲,教官根據照片,在隊列中找了一圈,最後鎖定在最右端。

  高個女生的存在感很強,但微僂著背,似乎沒什麼精氣神。被眼皮蓋住一半的黑色眼珠停在他身上,顯得有些陰沉。跟上演默劇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這兩個門神,剛好一左一右,把他整個班的風氣都帶得陰間了。

  教官:「……」

  媽的。造孽啊。

  教官抹了把臉,認錯道:「剛才想當班長的同學再舉一下手。」

  幾人忍著笑意再次舉手。

  他隨手指了一個最活躍的,大聲道:「就是你了!班長!」

  青年中氣十足道:「謝謝教官!」

  教官善解人意地道:「時間寶貴,我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吧。讓班長做代表,給大家選個娛樂活動熱熱身,然後練一下隊形。女生多嘛,我們盡量選輕鬆一點的項目。」

  眾人久聞聯大教官的凶殘變態之處,來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現在覺得都是謠言。

  碰到這樣的教官簡直是直通天堂。

  在他的親和友善中,學生們放鬆了警惕,一個個站姿懶散,嬉皮笑臉地說「好」。

  教官跟班長示意:「普通熱身套餐跟驚喜熱身套餐,你選一個?」

  班長說:「普通的吧!」

  教官的笑容完美無瑕:「繞場跑十圈,女生減一圈。去吧。」

  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有人乾笑了兩聲。

  班長臉色大變,連忙改口:「那驚喜的呢?」

  教官說:「繞場五圈。」

  眾人吸了口氣,正要決定,他又悠悠加了句:「負重。再補十組蛙跳。完成不了的同學也不用太難過,教官有給你們準備專屬驚喜。」

  他捏起兩根手指,給眾人比了顆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6:42

第三十四章 訓練

  平整的操場上,虛偽的哀嚎聲連成一片。

  單兵系的學生已經被拉到另外的場地去感受人性的黑暗,剩下的基本是指揮系或機甲建造系的柔弱新生。

  十圈加起來也有長達四公里的路程。對於這幫剛結束高考才兩個多月,在外瘋狂蹦Q了一圈,還以後勤人員自居的青年來說,無疑是個嚴峻的挑戰。

  由於沒有時間限制,這幫學生刻意放緩腳步、保存體力。

  教官也不介意,拿著個水瓶在場邊閒逛,時不時握拳給他們鼓勵。

  「加油!十圈就是眨眼一瞬間!」

  沒人有需要。甚至連一眼都不想多看。

  教官的笑容只會讓他們回憶起被欺騙的慘痛。

  袁教官渾然未覺,得不到回應,又主動走到操場中間給他們比心,矯揉做作地道:「你們是最棒噠!教官相信你們!」

  yue!

  領隊的青年怒吼了一聲。

  聯大的教官是不是有什麼不能為人道的癖好?

  這點運動量對乘風來說不算什麼,但她是個低調的人,混在人群中間,慢慢悠悠地跑著。

  跑過一圈半時,站姿吊兒郎當的教官拿出光腦掃了眼時間,嘴角帶著點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負手向前走了兩步,大聲說:「忘了說啊,男女生裡第一個跑完的同學也有驚喜獎勵。下午可以自由活動,不用參加訓練。」

  這獎勵未免太寒磣了一點。勾引都不帶這麼瞧不起人的。

  隊伍速度沒有發生多少變化,眾人身上依舊掛滿了怠惰,乘風也張開嘴打了個哈欠。

  一口氣還沒換過來,一道高瘦的身影飛也似地從她餘光中掠過。不消片刻,已經從隊伍中後排的位置跑到了最前端,並保持著進擊的趨勢,與後面的人逐步拉開距離。

  拐彎的時候,應該是無意的,沈澹用她那古井無波的眼神,回頭望了眾人一眼,又極為冷漠地轉開。短暫的動作莫名夾帶著諷刺的意味。

  乘風打了個激靈,遲鈍兩秒過後,也開始卯勁加速。

  雖然她下午本來就不用跟指揮系的人一起訓練,但是她的勝負心,不能接受這樣的挑釁。

  袁教官去隔壁小超市裡買了根冰棍回來,男生、女生,以及乘風跟沈澹的雙人組合,已經形成三個梯隊。

  他站在場邊的樹蔭下,看著前方半死不活的一群人,覺得手裡的冰棍都燥熱了,拆開包裝,咋舌道:「跑起來!女生都上去領隊了,你們男生怎麼還不跑起來?不覺得害臊嗎?成績比不過別人,難道連體力都比不過別人?」

  他咬下一塊冰,「哢嚓哢嚓」嚼碎了,見這群兔崽子們還是一樣的不爭氣,語氣也凶狠起來,不耐道:「啊?一幫大老爺們兒怎麼回事兒?平時在教室裡坐太久半殘廢了是不是?在這兒給我磨磨蹭蹭烏龜爬,表演西子捧心呢?跑起來!今天跑得比女生領隊慢的,全部多加兩圈!好意思嗎你們,真的是。」

  一眾男生聞言慘叫,想讓乘風跟沈澹慢一點。

  「別捲了!禁止內捲!我們才是一個陣營的!」

  「大佬們不要爭了!這是明擺著的挑唆啊!」

  「人生的痛苦絕大多數來源於錯誤的預估,這買賣不劃算的兩位姐姐!」

  「姐姐救救我!求求你,憐惜一下我吧!我只是一個數據工啊!」

  教官徹底暴露出他的真正面目,厲聲道:「還有力氣鬼叫,三圈!女生在第二道鈴聲響起來之前跑不完的,也加兩圈!」

  眾人趕緊閉上嘴,痛苦地吸了口氣,見沈澹她們不做理會,只能加快速度在後面追趕。

  教官冷笑道:「不像話,稍微對你們好點兒就分不清東西南北,非得找抽。什麼脾氣?」

  他三兩下吃完冰棍,愜意地拍拍手,去邊上丟垃圾。

  別人家的教官側目看著他的學生,流露出羨慕的眼神。片刻後,拿起胸口的哨子,用力吹了一聲。

  尖銳刺耳的哨聲通過擴音器響徹在整個操場上空,穿透耳膜,帶著無比的殺傷力激得眾人精神一震。

  那教官措詞道:「咳,大家都是一個學院的是吧?不好搞兩套標準,會讓別的教官舉報我放水。看看人家隔壁是什麼訓練強度,咱們也得跟上。現在,三排二班所有人都有!按照乘風那個班級的獎懲標準,跑!」

  一群學生聞言差點厥過去,國粹的罵聲都準備好了,臨了想起隔壁班說一句加一圈的前車之鑑,生生憋住。漲紅了臉開始奪命狂奔。

  另外幾位教官也借著這大好機會宣佈道:「你們也一樣!」

  競爭之下,整個操場瞬間有活力起來。

  袁教官滿意點頭:「青春啊,就是要這麼張揚!終於有點年輕人的樣子了嘛。」

  他們本來還有好幾條循序漸進的激勵計劃,沒想到乘風跟沈澹的帶頭效果如此出眾,沒有了試用的機會。

  ‧

  一群教官心安理得地圍坐在終點附近,用帽子扇風,給各自的學生報數,順道監督現場秩序。

  在跑到最後一圈的時候,沈澹跟乘風依舊保持著齊頭並進。

  這兩個女生的體能強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想,不是普通技術工能擁有的水平,已經可以跟隔壁的單兵系匹敵。

  男生們只覺得她們越跑越快,加上中間有兩圈的差距,豁出老命也沒能追上。最後成功反超的只有少數一批身體素質比較好的青年。

  人類的差距在瀕臨極限時清晰地暴露出來。

  七圈過後,乘風看起來還有餘力。

  她身形瘦小,肌肉由於基因的緣故並不健碩,視覺上顯得缺乏力量感,但是跑步的節奏保持得很好,身形也異常輕盈,尚未顯出頹勢。

  相比起來,沈澹像是難以為繼了,瘦長的兩腿搖搖晃晃,一副將將欲倒的模樣。

  沈澹偏頭打量著身邊的人,察覺到對方狀態確實比自己好,呼吸急促地叫道:「讓我!」

  乘風不為所動。

  沈澹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叫道:「爸爸!」

  一個合格的機器人,怎麼可能因為一句什麼都不是的爸爸,就輕易認輸?

  乘風見勝利在望,加快速度,衝到了沈澹前面。

  距離終點只剩下不到兩百米,沈澹掃見教官揮舞迎接的雙臂,急了,蒼白的嘴唇輕微顫抖,胡亂談條件:「兩百塊錢!」

  乘風回頭瞄了她一眼。

  沈澹:「三百!」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金錢對她來說只是身外之物。但是同班同學這種堅韌不拔的氣質確實感染了她,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可敬的對手了。

  出於對知己的憐惜,乘風稍稍退到沈澹身後。

  沈澹順利衝線,腳步趔趄地往操場內側走了兩步,張開雙臂就想趴下,被身後的教官眼疾手快地拎住,提著衣領被迫站立。

  「走起來!你幹什麼呢?」教官推攘著她,「沒死就自己走!」

  然而沈澹如同一條已經燉煮過的魚,完全失去了自我行動能力。被教官提溜著四處走,一鬆手就能當場躺下,彷彿全部的生命力都傾注進了那一段長跑裡,沒給自己留半點後路。

  這是何等的意志力?

  乘風有點困惑。

  半天的假期有這麼重要嗎?

  其餘學生陸陸續續地抵達,有幾個完成不了任務,乾脆放棄掙扎。

  教官排除了他們的成績,統計過後,欣喜地告訴眾人:「可以啊,平均時間比去年縮短了整整五分鐘。說明人類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明年我就用這個標準去要求新生。」

  正在調息的青年白眼都要翻出來了,同情的同時,又得到了一點虛無的安慰。這就是來自前輩們的饋贈。希望學弟、學妹可以享受人生。

  教官單手叉腰,俯視著他們,搖頭道:「喘成這樣,不行啊你們,下午再來一次,爭取早日習慣。」

  青年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教官指向一側:「看看人家嘛。是你們太差了。」

  眾人順勢望去。

  乘風已經面色如常地站在跑道上,端著水壺緩緩喝水。

  在她旁邊,沈澹則跟個大餅一樣,肆意躺著休息。

  青年眼中帶淚,不甘地捶了把草地,問道:「她還是人嗎?!」

  體能的落後,對這幫男性青年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

  來聯大上學的基本都是天之驕子,前半生的經歷可以用「順遂」兩個字來形容,也並不乏努力跟拚搏。然而進了聯大,技術上沒了差距,連先天的優勢也快被抹平,未免太令人挫敗。

  其餘幾人也受到了感染,懷疑人生道:「太誇張了吧!為什麼?!」

  「本質來講乘風確實也是半個單兵系的人!」

  「坦白講,她們是不是你的托?」

  「不是。」教官深情鼓勵,「你們也可以的!」

  這份雞血打得不是非常有效果。只是讓眾人的淚光更閃亮了些。

  「女生的體能都比你們好,只能說明,她們比你們更努力、更聰明。你們要承認這一點。」教官拍拍青年的頭,溫柔道,「不要做廢物,答應我好嗎?」

  這差不多是懟臉嘲諷。眾人卻連苦笑都露不出來,又無法反駁,只能獨自憋悶。

  教官拍手,大聲道:「好,休息時間到了,起來列隊!」

  後半場的安排要輕鬆許多,只是列隊、唱歌、練習正步。

  大概是看他們可憐,十一點半左右,教官提前放行。

  乘風回去吃了個飯又洗了個澡,收拾妥當後輕車熟路地去往教學區,準備參加單兵系的全真模擬訓練。

  在門口刷卡時,她又一次碰到了沈澹。

  兩人看見對方都驚了下,沒有搭話,錯開距離先後進去。

  負責手操專業的教官已經等在機房,見到乘風,主動向她打招呼,問道:「你還沒有設置過獨立的機甲賬號吧?」

  乘風點頭。

  「那你要先注冊一個內網賬號。這是咱們聯大內部的名額,不容易被三夭封禁。當然如果你違規太嚴重,還是會被處罰的,平時多注意點學校影響啊。」

  教官從光腦中調出具體教程,將頁面轉給乘風看。

  「具體功能介紹和參數調整板塊會在這個位置,你記清楚了。另外,新生的模擬訓練,可以輸入一個宣言,一般是寫你希望挑戰的對手類型。比如速度類、狙擊類、雙人組隊,或者是多人速殺。」

  乘風對傳感機甲的瞭解程度有限,而手操機甲因為其特殊性,並沒有那麼多的功能分類。

  教官觀察她的表情,見她有些迷惘,暗戳戳地慫恿道:「手操機甲可以變型,一般不拘小節。老孔跟我說了,你是今年手操班最看好的學生!其實可以適當地狂一點,把咱們手操專業的名聲打出去!」

  說到這裡,他頗有些傷感地感慨了句:「我們手操機甲年年受欺負,被人看不起,連著好幾屆軍校聯賽戰績掛零,也是時候該到頭了。」

  乘風若有所悟地點頭。

  教官拍她肩膀:「沒問題就上機,已經有一批學生在裡面了。模擬訓練比較自由,就是混戰,習慣一下各機甲的特點。」

  乘風被他推著去往模擬器,穿上設備,選擇登陸。

  注冊過程有些繁瑣。

  新的ID名,乘風還是叫了葉歸程。到發布宣言的板塊,因為教官額外叮囑過,她很是重視。

  猶豫許久,乘風輸入六個字:手操必將崛起。

  寫完後仔細看了兩秒,覺得好不霸氣,嫌棄地選擇刪除。

  她摩挲著下巴反復思考,忽地靈光一閃,參悟了。

  她現在的對手是手操機甲嗎?必然不對,應該是傳感機甲才對。

  逆時代潮流而行的先鋒,就要迎擊每一朵浪花。

  教官剛剛也是這麼提示的。

  乘風激情輸入:聯盟最強機甲手,來戰!

  點下感嘆號,進行最終確認前,還是感覺少了點什麼味道。

  乘風琢磨了下,認為可能是沒做到教官所要求的「狂」。

  於是把「來戰」改成了四個字。

  三分鐘後,頂著猖獗宣言的虛擬人物出現在活動大廳。

  葉歸程:聯盟最強機甲手,爸爸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6:57

第三十五章 對戰

  活動大廳是一塊開放區域,此時來來往往跑動著不少奇裝異服的玩家。

  除卻普通的三夭網友,一部分人貼著聯盟大學的校標,還有一部分人貼著一軍的校標,應該都是來做模擬訓練的新生。

  乘風刷新在中間位置,頭頂的宣言過於顯眼,屬於路人看見都忍不住驚呼一聲的水平。也著實發揮出了預料中的水準,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已經拉穩全場仇恨。

  對於三夭網友來說,沒有自知之明的玩家比比皆是,隔三差五會出一個跳樑小丑。他們要做的就是從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層面讓對方明白這個世界的廣闊。

  水很深,把握不住,以後別來。

  當然也有趕不走的,反正兩者必死一個。

  於是周圍人毫不顧忌地用語言來表示自己的憤怒與不屑。如果不是三夭自動屏蔽了他們的髒話,估計現場已經是一片草的海洋。

  「??好傢伙,又來一個瘋子。」

  「夢裡夢到醒不來的夢……」

  「這是今天的飯後娛樂嗎?居然還是聯盟大學的。這些高校的招生標準總是讓我對聯盟的未來充滿了懷疑。」

  「聯大拿了四連冠之後就越來越飄了,這麼狂妄,明年會哭著跪下嗎?」

  「這能忍嗎?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上?別讓我瞧不起你們!」

  「就這小矮子,跪下我都看不見。」

  「今天她不被虐到改宣言銷賬號,在座的每一個三夭玩家都有責任!」

  群情激憤的模樣,讓乘風差點懷疑她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她覺得其實還行?

  在人物形象上,乘風除了給自己加了頂假髮,別的基本沒有變動。

  聯大學生一眼認出她,感覺被深深內涵到了,想跟著放嘲諷,又不大敢,畢竟乘風的機甲水平尚且未知,而且對外而言他們是利益共同體。

  邊上的網友還在叫囂,聯大校友怕乘風一時衝動跟他們幹起來,將人圍在中間,好言相勸:「姐,要不還是改了吧?當然我不是說錯,只是這句話不大符合您溫柔知性、聰慧冷靜的性格。」

  「不是說您比不過他們的意思,而是……好吧,其實就單兵來講,我覺得你未必會比我強。」

  乘風搖頭拒絕道:「教官不會答應的。」這可是一輩人的用心良苦。

  學生登錄完畢,教官剛騰出空,通過機房後方的屏幕監控三夭廣場,確認這幫猴爺爺們沒給他惹事。猝不及防看見乘風的宣言,配合著她的語氣,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乘風……

  啊?這就是紫微星嗎?總是能超額完成他佈置的任務。

  但是真的不必!

  這幫人擋了乘風的視線,乘風拒絕了兩次沒有起效,也不耐煩了,揮揮手轟趕道:「都讓開,我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無數的歷史經驗告訴我們,你永遠救不了一個想找死的人。

  青年們猶豫片刻,向兩側退開。

  在分出來的狹窄走道中,乘風又一次看見了沈澹。

  對方仍舊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彷彿情緒對她來說是件奢侈品。斜著眼往乘風腦袋上看了幾秒,撓撓頭髮,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

  那漠然又萎靡不振的派頭,表現出來就像是瞧不起人。

  這人肯定忘了上午的時候還叫過她爸爸。

  乘風也高冷地移開視線,假裝沒有關注。

  面板上,各種邀戰提示不停響動,短時間內已經堆積了上百條。

  乘風直接忽略詳情,隨機選了一個申請,點擊應戰。

  場景載入後,乘風才發現,她進的是一個五人混戰副本。地圖是最常見的現代都市,五台機甲分別錯落在不同的街道。

  備戰的30秒裡,房間觀戰人數直線飆升。遊客們通過世界頻道向幾人喊話,評論區的信息也飛速刷新。

  「來了!讓我看看說大話的人是不是真的會閃了舌頭。」

  「不要打得太猛,給對方一點喘息的機會,否則起不到教育的作用。」

  「這把我很難站聯大啊。」

  「要求不高,起碼堅持一分鐘吧。」

  「要不還是一對一挑,不然怪欺負人的。把女孩子打哭了怎麼辦?」

  乘風熟視無睹,點開地圖,確認一下各方位置。

  她所在的地點不大湊巧,恰好被三台機甲合圍。

  雖然這是一個單人混戰副本,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四剿一。

  不過這也算是一個重要情報。有時候合圍有個更美麗的名字,叫做「送人頭」。

  倒計時的最後三秒結束,五台機甲同時行動。

  其餘四台機甲毫無懸念地朝著乘風發起總攻,評論區的畫風已經開始步入到同情乘風並為她安排好退網流程上,黑色的手操機甲卻不慌不忙地原地變了個型。

  所有的手操機甲手都愛變型,這應該可以說是手操機甲最酷炫也最高光的場面,滿足了所有機械愛好者童年時期的幻想。

  然而大部分駕駛員根本無法應用機甲各個形態間的優勢,往往是剛裝完一波,還摸索著功能,機甲已經沒了。

  眼瞅三台機甲已經逼近,最心急的狙擊型機甲【七星】甚至連炮火都出膛了,黑色機甲才剛變型完畢,朝地上一撲,緊貼著地面,以隱蔽的姿態撤離現場。

  落下的炮火在原地炸出一陣濃煙,土石的碎屑與綠植的殘骸在煙霧中飛迸出去。

  七星駕駛員還在尋找乘風的蹤跡,黑色機甲已經轉移到他的視野之外。

  等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暴露,由於距離過近,滿身的武器庫還沒有出手的機會,已經被乘風迎面轟了一炮。

  一血!

  成功狙殺了七星,乘風也沒有過多停留。

  手操機甲在城市地圖裡飆出了風馳電掣的速度,直接就著趨勢,踩著機甲的「屍體」向上一躍,同時從機身背面拋出幾根「觸角」,攀住牆面,側立起來。

  由於太久沒有對戰手操機甲,眾人都快忘了手操機甲還有爬牆的功能。

  尤其這個功能十分不好應用,一個控制不好,立馬出現字面意義上的翻車。

  然而乘風手下的機甲,宛如進入了自己的主場,靈活順著外牆調轉了方向,拉高視角,以高度差襲向對面街道的敵機,出手不帶半點猶豫。

  連續的兩枚炮火在眾人高懸著心臟的屏息中精準命中,同時也響亮地打在他們臉上。

  二殺!

  評論區停滯了,只有零星的幾個問號在表達自己的困惑。

  乘風直接一個回馬槍,解決後面緊追著自己而來的第三台機甲,不給對方留絲毫的機會。

  三殺!

  此時比賽時長剛好跳至30秒。

  觀眾們用30秒的時間為乘風計劃好了後路。而乘風用30秒的時間送三台機甲上了黃泉路。

  他們掃見時長,喉頭滾動,一個個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發不出任何聲音,笑容也逐漸消逝,只留下嘴角肌肉抽搐牽動。

  連續三名隊友陣亡,僅剩的獨苗苗意識到不對,減速想逃。

  然而在追擊這件事上面,手操機甲第一次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對乘風來說,規劃好地圖,變化好形態,還不是像二次元游戲一樣簡單?

  第四台機甲沒掙扎多久,就在黑色機甲的風騷走位中銷毀了。

  這一局短得眾人始料未及,勝利的標識出來,觀眾還沒回神。

  乘風變回原型,將一個炮筒抗在肩上,朝頭頂空鳴一炮,隨後瀟灑退場。

  場景一片空蕩,網友的三觀跟地上的機甲一起破碎了。

  「??!!」

  「這就結束了?」

  「靠!居然是手操機甲!」

  「多少年了,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可以對手操機甲說,『你好快了!』。」

  「這是傳說中的那個誰嗎?」

  「錄像了嗎?這一局絕對能上今年的十大集錦了吧!」

  「我都看了個什麼?這是我這個年紀可以見到的東西嗎?」

  「對不起沒反應過來,大佬再來一局吧我要給你打賞!」

  再次回到活動廣場,周圍人看乘風的眼神都已經變了。自覺在她周圍空出一米距離,作為對勝利者的尊重。

  雖然對面那四台機甲的水平只能算普普通通,可是在一對四的劣勢中能如此輕易且快速地挑翻,他們自認是沒有信心的。

  那些說過輕佻跟諷刺話語的人此刻正感到無比尷尬,默默嚥了回去,私下品味。

  事情就發生在不久之前,他們很難假裝無事發生。只有幾個臉皮較厚的人,還圍在乘風身邊跟她打聽。

  五分鐘,再給他們五分鐘,他們就可以沒有心理障礙地為三夭手操屆新一代領軍人物進行歡呼。

  乘風點開操作面板,覺得代碼有一點點不一樣。正在核對,沈澹穿過人群走了過來。

  這位朋友的態度轉變得十分自然,眼睛裡終於有了點不一樣的神采,帶著乘風熟悉的語氣,誇獎道:「你看起來還挺厲害。」

  乘風抬高下巴,面無表情地道:「哦。」

  沈澹問:「跟我一起組隊嗎?」

  她們說話時,安靜了些許的人群再次喧嘩起來。

  乘風耳朵動了動,切換到附近頻道,發現這幫玩家正在指名道姓地罵人。

  「救命,沈澹又換馬甲了,現在的新號叫『愛與和平』!」

  「沈澹跟這兩個詞有哪個是搭邊的!」

  「就是這個菜逼,剛剛信誓旦旦地跟我說她很強,靠著花言巧語拖著我輸了兩局。我說她怎麼菜得那麼熟悉,原來是她!」

  「三夭快管管吧,否則舉報機制跟封號還有什麼意義?」

  「沈澹去了聯大之後越發肆無忌憚,靠著校內賬號不能被封重出江湖。我申請為她單人設立個黑名單,除了聯大校友不能禍害別的無辜網友!」

  「都是聯大的手操機甲手,為什麼神和人的區別那麼大?」

  乘風:「??」

  沈澹頓了頓,說:「你等一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7:22

第三十六章 拿捏

  乘風以為沈澹要去幹架,結果她只是低垂著頭站在原地。

  幾秒過後,世界頻道跳出幾條消息。

  愛與和平:你以為你就很厲害?跑位蹦蹦跳跳斷斷續續像是在墳頭趕場蹦迪,讓你往東面迂迴你非上趕著要去西天取經,子彈打你腳邊還在仰著頭傻傻望天,霸道總裁的小甜心都沒有你能演。

  愛與和平:今日三省吾身了嗎?射擊命中率多少?移動反應速度多少?切裝頻率多少?從頭到尾就使一套裝備,你這種駕駛水平還需要手嗎?隨便舞兩根棍子都比你來得靈活。機甲設計師看見你的操作都恨不得舉刀砍了你的操作台。

  愛與和平:還拉踩我來洗白你的菜,你的自尊心配嗎?

  對方被她氣懵了,半晌沒打出有意義的文字,連反駁都顯得很無力:「你的菜特麼還需要我拉踩?!你到底要不要臉?」

  被一個菜逼的數據分析師羞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你明知道她比你菜,可你就是戰勝不了她。

  再吵下去,對方會開始上數據、上動圖,上所有能讓你心梗的資料。

  這人間不值得。

  沈澹大獲全勝,抬手理了理頭髮,面不改色道:「好了。他們就是喜歡造謠,還特別笨,不說得直白一點,根本聽不懂我的話。其實照我教的打,隊伍是能贏的,可惜他們太菜。」

  乘風有些懷疑,悄悄查看她的戰績。

  因為是新賬號,所以對戰記錄只有三場。但她們兩人是同時來機房的,乘風因為注冊流程不熟悉稍微浪費了點時間。而就是那麼短短的一段時間,沈澹光榮得拿了個三敗記錄。

  沈澹說:「你可能不大懂三夭的網絡生態,大家都是同學,我來教你。」

  ‧

  單兵系的模擬訓練長達四個半小時。

  進程剛過半,指揮B類這兩位手操機甲師的傳說已經開始在三夭上流傳。

  江臨夏吃到了瓜,驚訝地分享給自己兄弟。

  夏天有什麼好:【圖片】@所有人。

  再莽一點:爸爸來了?這是誰?那麼欠打。

  家裡真的有礦:新生不打,浪費時間。自己去官網開懸賞。

  項雲間:這種傻逼不必分享。

  夏天有什麼好:這是你們的乖女兒。

  項雲間:??

  再莽一點:肯定是江臨夏教的。

  家裡真的有礦:老夏過分了,她還只是個孩子!

  夏天有什麼好:靠!去你們的!

  夏天有什麼好:乘風才去教官手上一天就學壞了,聯大這種機制真的沒問題嗎?都教了些什麼啊?

  夏天有什麼好:而且她現在還在跟沈澹一起打訓練。【憂心忡忡】

  再莽一點: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八卦點讀機‧夏。

  夏天有什麼好:八卦點讀你妹。就是那個連混新手區都未嘗勝績,隔三差五被掛牆頭公示,卻以最高分被招進聯大的狀元啊!

  家裡真的有礦:哦——有印象了。

  沈澹最出名的其實不是她的菜,畢竟新手區菜的人海了去了。但她是唯一一個,頂著一眾對手唾罵,卻曬出聯大錄取通知書來打臉的人。

  因她口氣太狂,所有人都以為她進的是手操系,驚駭之餘,去聯大官方賬號下猛敲鍵盤,痛惜聯盟學府之一竟墮落至此!

  並表示我也想考。

  由於請願的網友數量太多,嚴重影響後台辦公,官方不得不提前出具招生名單,證明沈澹進的其實是指揮系。

  還在結尾的公告中小心戳破了眾人幻想:沈澹這種水平的手操,是連機試資格都沒有的。

  沈澹因此一戰成名。

  當時三夭論壇裡,有一個冷門貼被踢了上來。

  【應該如何抱住B類爹的大腿?一般B類爹都喜歡什麼樣的掛件?】

  最新的熱門回復是:

  「代入一下沈澹,我要做個不孝子了。」

  「怎可認賊作父?」

  「聯大這屆新生逃不掉了,畢竟沈澹是狀元。你們還要被支配四年。」

  網友們心情很復雜。

  一面覺得還好聯大是清白的,一面發現原來菜逼是個副指揮,以後放嘲諷的時候總要忍不住地心虛。

  夏天有什麼好:聽說她因為打架導致手受傷,沒能參加這次新生聯賽。

  項雲間:是「乘風原來是聯大校長遠房親戚」的那種聽說嗎?

  夏天有什麼好:是的。

  項雲間:好。

  項雲間他們還沒有正式開課,正好最近空閒,乾脆登錄三夭看看情況。

  此時乘風已經打到第四局,項雲間在人群中找到她,發現她的表情並不是非常開心,甚至還有點苦大仇深。

  中場休息期間,她站在活動大廳的角落,磨磨蹭蹭地不點擊開始,一會兒摸摸衣兜上的紐扣,一會兒檢查一下衣領翻折的角度,小動作不停,心理活動也很強烈。

  沈澹則站在旁邊與網友們激情對噴,情緒高昂,想多來幾場。

  稍事休整,乘風還是接受邀戰,新一局再次開始。

  項雲間選擇旁觀,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誠然來說,沈澹的手速是很快的,但事實證明能學好數據分析的人不一定能玩得好機甲,兩者的代碼庫就完全不重合。

  沈澹最大的問題是缺乏足夠的作戰意識,導致行動速度遲緩。應對措施雖然正確,但就像是開了八倍速延遲一樣,別人已經進行到下一波節奏了,她才剛走完分析程序開始應對上一波的攻擊,然後打了個寂寞。

  到了危險時刻,來不及分析數據,那就是「跟著感覺走」。

  同樣是手操機甲,沈澹的系統像中了什麼大病毒,只能靠乘風一個人carry全場。

  如果沈澹只是一個和平掛件也就算了,問題是她對戰局的參與度還挺高。

  對戰中的沈澹,彷彿開啟了第二人格,性格極為熱情。

  為了給乘風打掩護,她開著機甲在地圖裡左右橫跳,好幾次還試圖犧牲自己拯救輸出,結果嚴重擾亂了乘風的節奏跟視角。

  乘風玩得如履薄冰,心態快崩的時候忍不住調轉炮口暗戳戳地懟向隊友,又在良知的挽留下轉了回來。

  項雲間幾乎能想像到乘風繃著張小臉,對著沈澹碎碎念的模樣。

  乘風,記仇。

  他點開乘風的對戰列表,掃了一遍,詫異發現這姑娘雖然打得艱苦,但目前還保持了全勝的戰績。

  而且大部分都是多人組隊混戰,著實挺不容易。

  相同的場景網友們已經看了許多次了,還是忍不住的酸。

  「沈澹讓我覺得,我上我也行。手操機甲新一代雙子星,一個必然是乘風,還有一個可以是我。」

  「乘風果然很強,帶著個一百二十斤的秤砣還能凱旋。」

  「秤砣也有夢想啊!【震聲】」

  「乘風放心飛,阿媽的翅膀已經做好了!」

  「你們不行,你不知道姐姐有多努力,她最強的其實不是她的操作,而是她的意志力好嗎?她要克服內心深處的慚愧跟羞恥,才可以站在這個舞台對網友吹大話。」

  沈澹看見了那條評論,抽空回復一句:「為什麼要克服羞恥?軍校生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還是趁早轉行吧。」

  網友們無語凝噎。

  她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態,抱著這種戰績說出這句話的?

  反復的刺激下,人民的智慧忽然覺醒。

  「不對啊,沈澹不是進的指揮系嗎?為什麼現在跟單兵系的學生在一起訓練啊?」

  「靠!一語驚醒夢中人!@聯盟大學,你校學生公然逃課,請嚴懲。」

  「@聯盟大學,能不能封掉她的賬號?三夭是萬惡之源,只會分散她的學習精力!救救孩子!」

  管是沒有人管的,聯大自己也很想管。

  守在屏幕前的手操教官正摀住胸口,深感五味雜陳。

  一個是手操系未來的中流砥柱,一個是山體滑坡般的泥石流,他欣慰與沉痛的心情共存,生怕乘風被人帶壞,竟不知道該說命運公平還是不公平。

  五分鐘後,沈澹的瘋狂碰碰車游戲,在乘風的穩定發揮中順利結束。

  數人從副本中被傳送出來,活動廣場傳來一陣熱烈掌聲。當事人卻兩手揣兜,神色凝重地走向角落。

  手操機甲門檻太高,沒落已久,乘風今天下午的表現可謂耀眼,幾乎重置了網友這麼些年對手操機甲的固有認知。

  然而越刷到後面,乘風自己,包括一部分對手,都發現了一點問題。

  乘風學習過的數據庫是十幾年前的,後來機甲結構更新,有一些代碼已經不適用了。這導致她的機甲偶爾會出現一些古怪的動作。

  為了保證安全,她的打法只能趨向保守,攻守方式也轉向單調。

  短短兩個小時的訓練時間,或許是她的橫空出世太過聲勢浩大,已經吸引到一部分專業人士對她進行系統分析,後幾場的比賽,乘風明確察覺到自己有在被針對。

  沈澹還喜歡拉著她打多人局,讓本就不幸運的機器人被迫超負荷運轉。

  乘風又不好意思直接跟她說:你好菜,我想打高端局學習。

  這是戰友!她應該包容。

  「你真的厲害,你是第一個能帶我上分的人!果然還是指揮類的同學比較好溝通。」沈澹對乘風的消極狀態一無所覺。今天是她人生最高光的一天,接連的勝利將她的萎靡一掃而空,她遺憾道,「如果不是單兵系的分數太高,我也去手操繫了。」

  乘風沒搭腔。

  沈澹計算了下時間,又說:「還有兩個小時,我覺得我們加快一下效率,能刷到15勝!」

  乘風絕望:「啊……」

  沈澹:「怎麼了?」

  乘風腦子裡都是那個一團黑線的表情包。

  ‧

  項雲間站在人群外圍,準備上前打招呼,信息欄亮了一下,跳出乘風可憐兮兮的求助。

  葉歸程:救命啊。

  葉歸程:【咬牙強忍】

  項雲間覺得很好笑。

  項雲間:知道了。

  沒多久,全屏界面閃過一條醒目的信息。

  【喇叭】項雲間:@葉歸程,大佬,帶帶我。

  「??」

  「項雲間,不要臉。」

  「壓榨童工是犯法的,朋友們。」

  乘風如蒙大赦,當即拒絕沈澹的準備請求,說:「我要走了,我要去帶他。」

  沈澹調出項雲間的後台數據,茫然道:「他不需要你帶吧?」

  乘風說:「我被他拿捏了。」

  沈澹:「因為什麼?」

  「因為貧窮。」乘風說的都是實話,「我的朋友還在他手上?」

  沈澹腦子轉了一圈,迷惑道:「啊?聯盟拐賣非法?」

  乘風說:「嗯。但我朋友是他買的。」

  沈澹:「??」

  乘風忙不迭地說:「我走了。」

  她飛快退出隊伍,朝項雲間跑了過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7:50

第三十七章 配合

  項雲間直接開了個隊伍,沒多久,嚴慎也被拉進來。

  「好久不見了。」嚴慎問,「你這宣言是怎麼回事?」

  乘風很得意,問道:「夠狂嗎?」

  「很狂。」嚴慎笑著點頭,「不錯,很有我軍風格。」

  乘風聽到好幾次這個形容了:「你軍風格到底是什麼?」

  嚴慎被問倒了。

  這個很難一言概括。準確來說,所有能贏的技巧、風騷的操作,都可以是我軍風格。

  以前沒有出現過的,但只要夠強,也可以是。

  我軍風格隨機應變,海納百川!

  嚴慎想說,走所有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項雲間在邊上接了一句:「人可以菜,膽不能慫。」

  「哦……」乘風恍然大悟。

  那沈澹可真是聯大的代表性人物。

  項雲間玩笑道:「隊友可以賣,比賽不能輸。」

  乘風一驚:「隊友可以賣?」

  「如果菜的話。」項雲間收斂了點不正經,「當然只是游戲裡,實戰絕對不行。」

  乘風:「哦。」

  網友對項雲間表現得很熟稔,態度也尊重許多,顯然都是老網友。

  他出現之後,一直有人在世界裡問:「陪練嗎?」

  項雲間瞥見,回了一句:「陪練吧。聯大的學生組一下。」

  「慕了,別人家的學長。」

  「我來了大佬們!」

  單兵系的班長火速組了個散隊,見人數差不多了,朝項雲間發起挑戰。

  這次是個20人團的混戰副本。

  又是少對多,乘風刷新在城市地圖,感覺周邊全是敵人,猶豫要從哪裡入手。

  項雲間語氣隨意,在隊頻裡安排道:「嚴慎跟一下乘風。你主攻,我給你打輔佐。」

  嚴慎已經扛著槍往乘風的位置追趕,說:「隨便哪個方向走。」

  乘風乾脆往北面的路線殺去了。

  項雲間邊走邊看評論區,劃水意圖明顯,不像是來比賽,更像是在開答疑課。

  「作戰意識可以培養嗎?搜索一下意識的定義,大部分人是可以的。」

  遊客:笑死了。小部分人的範圍是針對沈澹的嗎?

  項雲間說:「沈澹當然也有作戰意識,只是職業思維很難逆轉。普通單兵看見對手,第一時間的作戰意識就是反擊,好比你打架的時候其實不會思考太多,打就打了。但是數據分析師看見單兵,攻擊武器、距離、範圍、撤逃路線、實力水準等等,一條條冒出來。等走完程序,機甲已經可以埋了。」

  遊客:那乘風呢?她不也是學副指揮的嗎?

  項雲間笑了。

  小機器人的世界,普通人怎麼能懂?

  乘風跟嚴慎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不用交談,已經開始默契地打好配合。

  黑色機甲在地圖上方可謂所向披靡,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收割了兩個人頭。

  有人兜底比有人拖後腿要助力很多,乘風得到後方保障,整體作戰風格都大膽兇猛起來,乃至是有點彪悍。

  她最大的含蓄可能就是,能打一槍的對手,爭取多打一槍補個刀,以表示對「反派命長」規則的尊重。

  嚴慎跟在她的身後,隔著八百米遠都能感受她的殺氣。

  不得不說,當身體素質和射擊精準度這兩個最致命的缺點,都因為機甲性能補足之後,從對手的角度來看,乘風強得有些可怕。

  遊客:殺瘋了殺瘋了!

  遊客:手操機甲最大的優勢我看出來了,攻擊速度快,只要手速跟得上,甚至可以多個武器同時進擊,傳感機甲就不行,瞄不準。

  遊客:那麼高頻的鍵入,手指不會抽筋嗎?

  項雲間盯著觀察許久,直到乘風的背景脫離視線,才把注意力重新轉回評論區。

  他在下方幫忙清掃戰線,閒聊似地說:「說到作戰意識的話,有一些經驗是比較通用的。比如對戰的時候,優先擊殺的目標。」

  評論區立即跳出一排相同的回答:狙擊手!

  嚴慎:「??」

  乘風也看見了,忍不住回頭瞥了眼某處。

  嚴慎再次回憶起被乘風支配的恐懼,腳步跟著停滯下來。

  雖然很離譜,他還是解釋了句:「我現在是你隊友。」

  乘風:「……我知道。」

  嚴慎不信。

  你知道那你留個一秒的停頓是什麼意思?!

  遊客:嚴慎慫了?這合理嗎?

  遊客:你忽然補這麼一句話我很難不腦補。

  遊客:快把嚴慎調走,危。

  項雲間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說:「狙擊手跟著乘風,很安全。她擅長數據分析。」

  狙擊手在人數較少的對戰裡優勢不明顯,需要主動才能更好地發揮作用。

  沒有比乘風更擅長分析地圖的人,她走過的地方,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證沒有埋伏的風險,嚴慎打得也更加自由。

  項雲間說:「以前嚴慎一般都是跟著江臨夏的,可是江臨夏跑得快,遇到危險自己先遛了,狙擊手就很被動。」

  遊客:呵呵,你以為現在有好到哪裡去嗎?

  手操機甲最大的優勢就是靈活多變性,這在乘風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她恨不得搞個武器秀,將身上的彈藥庫全部遠程贈送給自己的對手,即便是面對面的一挑多,也完全不帶怕的。

  狀態上來,乘風徹底化作一匹脫韁的野馬,四處奔騰,負責掩護的嚴慎竟然追不上她。

  在看見手操機甲利用攀爬能力直接從外牆翻越到對面的街道,嚴慎忍無可忍,第一次在戰場上對自己的戰友叫道:「你等一下!」

  項雲間:「嗯……」

  乘風從對面翻了回來,失望問道:「你們是不是不行?」

  嚴慎被氣笑了,原路折返,嘆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遊客:乘風難帶還是沈澹難帶?

  遊客:單論戰力,你強還是乘風強?

  遊客:不要挑撥。

  「不知道。我對手操機甲不瞭解,目前不一定打得過她。」項雲間回答得挺坦誠,「沈澹其實不難帶,不要想著去帶她。」

  網友們刷了一排的問號,覺得他真是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疾苦。

  受害者連起來可以繞聯大一圈。

  項雲間:「下一局可以試試。」

  一個混戰副本,在教學中硬生生打出了「愛與和平」的風格。

  憑借絕對的火力壓制,三人沒什麼阻礙地推完了整個副本。

  乘風感受到了被輔助的快樂,一場拿到十二個擊殺,身心舒暢,原先偏向孤狼的天平又稍稍往團隊的方向靠了點。

  回到活動大廳,項雲間果然把沈澹也拉進了隊伍。

  沈澹有點受寵若驚,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邀請她進隊。

  項雲間說:「準備開下一把。對面組好隊了直接挑戰。」

  第二局很快開場。

  地圖刷新後,沈澹想往乘風的方向靠近,項雲間打斷了下,說:「沈澹,幫我開一下右路。你走前面,小心不要暴露。」

  沈澹心情正好,覺得跟誰搭檔都一樣,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好吧。」

  手操機甲在偵查上是有優勢的——僅用於移動的時候。

  這個沈澹也可以做好。

  項雲間跟她跟得很近,沈澹每次想要暴走,都會被項雲間壓下來,摁在偵查的板凳上無法動彈。

  一會兒讓去街對面確認一下敵機的位置,一會兒幫忙放個風箏吸引一下火線,一會兒讓標注一下安全範圍。

  打過半場,沈澹上頭的熱情逐漸消退,也琢磨過味兒來。

  ……這特麼跟數據分析師有什麼區別?

  遊客:??

  遊客:項雲間,老保姆了。他不一定最能打,但一定最會帶孩子。

  遊客:差點忘了,項雲間的隊伍裡也一堆神經病。

  遊客:很有我軍風格。

  乘風覺得很神奇,到後面也想試一試。看見沈澹在隊頻裡百無聊賴地打坐標,申請道:「朋友,幫我標一下前面的敵機。」

  沈澹的機甲停在馬路中間,片刻後帶著點無法忍受的憤怒,陰惻惻道:「我跟你隔著大半個地圖,我標了點位他們就不會再動了嗎?還是您的炮火能穿過半個場地直接秒殺?」

  乘風:「噫——」

  人類的社交真是復雜。

  項雲間笑道:「禁止侮辱隊友智商。」

  沈澹按捺不住了,激動問道:「什麼時候能讓我上場?!」

  項雲間很大方地說:「你找一下對面領隊的位置,找到就讓你殺。」

  「行吧。」沈澹用力敲擊著代碼鍵,「你說話算話!」

  「這要怎麼找?」項雲間依舊慢條斯理地讀著評論,「單兵肯定會圍著隊長跑,已經掃了半個地圖,結合乘風那邊的戰況,按照兵力分佈的規律,可以大致推算出對面領隊或指揮的位置。」

  項雲間「嗯」了聲,又補充一句:「但我們隊伍裡不只有一個數據分析師。」

  還是讓沈澹失望了。

  在她懷著熱血趕赴目標的時候,乘風跟嚴慎比她更早一步抵達戰場。

  最終迎接她的只有幾具機甲的殘骸以及「游戲勝利」的巨大巨標,還有乘風無辜的聳肩。

  沈澹切實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除了她,所有人都很快樂。

  比賽氛圍輕鬆愉悅,雖然是一面倒的局勢,但畫風十分和諧。學弟學妹們也表示受益匪淺。

  又陪他們打了兩局,項雲間解散隊伍,說道:「走了。」

  一眾學生意猶未盡,想要挽留,看一眼時間,才發現模擬訓練也快結束了。

  項雲間給乘風發了條私聊。

  項雲間:學到了?

  葉歸程:沒學會。

  葉歸程:你好會騙人。

  項雲間:?

  葉歸程:好厲害!

  嚴慎收拾好東西,催促他下線吃飯。

  項雲間皺著眉道:「我現在覺得孩子長歪,也不一定都是家長的責任。」

  嚴慎也覺得是。

  乘風本來就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22-8-28 00:38:25

第三十八章 朋友

  乘風遛號永遠比別人快一步。等新生們陸陸續續下線,想找她談談人生哲學,她早就已經蹦跶著離開了教學樓。

  教官打了半天腹稿,準備委婉勸她修改一下宣言,見到她時又忽然改了主意。

  一軍那幫手下敗將都敢指星摘月的,他們聯大的頭牌,志向遠大點怎麼了?

  教官拿著導出的訓練成績,穿過馬路進了生活區。從光腦上抬起視線朝前掃去時,看見了聯大最佳免費打工人項雲間同志。

  對方很隨意地穿了件黑色短袖,踩著拖鞋緩步行走,顯眼的是左手捏了隻白色小貓頭鷹。

  教官從後面靠近,聽見項雲間饒有興趣地發問:「你會有雛鳥情節嗎?」

  貓頭鷹被他扼住了脖子,試圖振翅然而失敗了,大睜著的眼睛跟腦袋一起轉動,炯炯有神的模樣看起來很是滑稽,回復道:「機器人沒有這個功能。」

  教官總覺得這段對話十分的有既視感。

  「你現在是隻鳥。」項雲間說,「你現在可以做。」

  小貓頭鷹的發音有一點不流暢的頓挫感,使得它所有的嘲諷都自動附帶了破防的功效:「您是說做夢嗎先生?」

  當然一般的智能機器人根本就不應該存在這樣的功能。

  項雲間將它往上提了一點,眸光低斜,哂道:「我覺得你對機器人銷毀的流程應該非常熟悉。」

  小貓頭鷹:「不好意思先生,我的源代碼是在一百多年前編寫完成的,現有的數據庫中沒有關於核心銷毀的文本。是否為您推薦『不得不保存的三大銷金窟』、『削蘋果不斷皮』、『漢語正確發音』或相關內容?」

  教官驚疑地「嗯?」了一聲。不知道是該吐槽項雲間的惡趣味已經脫離正常人的範疇,連碰到智能機器人都要耍一把。還是該稱讚這台轉生機器的數據庫如此冷僻且新奇。

  項雲間冷笑了聲。

  他覺得還好這台格鬥機器人毀壞得早,不然乘風說不定會長成一棵歪脖子樹。

  他現在就有點猶豫,究竟要不要把這個小玩意兒還給乘風了。

  走到女生宿舍樓前,項雲間還是停了下來,將貓頭鷹放到地上,正準備用腳尖踢一下,這隻白色的鳥「噠噠噠」一陣衝刺,飛也似地奔向了自由。

  教官:「……」

  「同學,往女生宿舍放智能機器人是違法的。」他搭住了項雲間的左肩,「你這樣我是要逮捕你的。」

  項雲間回過頭,大拇指朝裡一指,說:「我不會培養出這麼孝感動天的機器人。顯然這是乘風的東西。」

  乘風正躺在床上看三夭去年的機甲比賽集錦,在炮火對轟的背景音之中,多出了幾聲有節奏的敲響。

  她過去開了門,沒見到人,向外張望時,右腳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順勢低下頭,肇事的小貓頭鷹正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走過,進了房間,選定一個角落,而後屁股一沉,進入到待機模式。

  乘風吸了口氣,跟在它的身後,盯著它仔細研究。見它閉著眼睛不吭聲,伸手戳了戳它的腦袋。

  「喂?」

  當妄想這種東西,有朝一日忽然變得鮮活起來,乘風現有的語言系統還不足以表述這樣的感受。

  可能是狂喜,也可能別的情緒摻雜著襲擊,反正她過去十八年裡很少有相近的感受。

  非要形容的話,大概類似於平靜湖面上綻開的煙花,天空和水面都是灑落的絢麗火光。

  這個世界,起碼在某一刻,有了種無瑕疵的美麗。

  乘風趴在地上,叩了叩對方的頭,更大聲地叫道:「喂!」

  小貓頭鷹睜圓了眼睛,回復道:「是的,我在。收音設備完整,請說。」

  乘風又沉默下來,晃著腿擺弄它的翅膀。不知道羽毛是用什麼材質做的,觸感順滑柔軟,讓人很想撫摸。

  ‧

  回去的路上,項雲間編輯了兩條短信。

  項雲間:使用說明發你郵箱了,保修方式也在裡面,有空可以看一眼。

  項雲間:核心損壞,數據丟失了一部分。另外還有一部分不符合聯盟標準的運行程序也刪掉了。

  項雲間:不過它的智能水平更高,學習能力很強。有什麼需要的你可以教它。

  乘風沒有馬上回復,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給他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乘風貓著腰蹲在角落,小貓頭鷹則站在床頭櫃上。一人一鳥臉貼著臉,目光追著鏡頭的方向,露出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儼然是為了合照被迫營業。

  項雲間被逗笑了,給她回了一個讚許的表情包。

  ‧

  第二天早上集合的地點依舊是操場。

  不知道昨天下午他們訓練了什麼項目,一群人看起來很是萎靡不振。

  沒有了年輕人的精氣神不說,連站姿也歪七扭八的,抻不直腿,挺不直腰,眼神空洞,像一群失去了人生希望主動選擇退化的猴子。

  教官站在看台上,笑嘻嘻地朝

  眾人按照昨天的位置站成四排,報完數後,沈澹舉起右手,叫道:「報告!今天贏什麼下午可以放假?」

  「沒有這流程了。」教官倚著欄桿,遺憾道,「被人舉報了,害我也差點挨罰。所以今天大家都老老實實受訓。」

  他一左一右指著沈澹跟乘風:「你們自己反省。」

  沈澹眼睛裡的光沒了。握住綁著繃帶的手腕,準備隨時因傷退訓。

  乘風轉過頭,心說關她什麼事?她走的都是遵紀守法良好公民的人設。

  班長問:「教官,今天有什麼項目?」

  教官想了想,露齒笑道:「比昨天的要和平一點。」

  他年輕的臉龐是那麼的不可相信,就差寫上「詐欺」兩個字。

  學生們甚至懷疑,在聯大做教官,正經說話是不是屬於犯法。否則養不出這麼一幫不要臉的傢伙。

  當是聽反話,已經有學生提前走流程開嗓哀嚎:「啊!」

  教官拍了拍欄桿,斥道:「省點兒力氣啊,別貸款鬼叫。」

  學生苦澀道:「教官我們真的跑不動了!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還以為要離開這人世,給我們一點喘息的空間吧!」

  教官將信將疑:「沒去醫務室啊?」

  眾人誇張地喊:

  「人太多了,根本排不到隊伍!」

  「吃完晚飯我就累暈了!」

  「好了好了。」教官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今天的訓練被你們的專業課老師預定了。數據分析,是真的和平。」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教官拿出口哨,吹了一聲,敷衍指向教學樓:「向左轉!去機房。走整齊一點。」

  數據分析的設備要相對簡陋。

  乘風登錄進後台,下載資料,發現內容就是昨天單兵系的模擬訓練。

  教官背著手在房間裡走動,視線從各台設備屏幕上草草掠過,淡聲道:「每人隨機抽取一個視頻,按照提示上的要求填寫報告單。不會的同學也可以看教學視頻。今天時間很寬裕,慢慢來啊。」

  一部分學生心生忐忑,擔心自己高中時期的知識不足以做好分析。

  聯大還沒正式上文化課,專業測試已經做了兩三次了,短短幾天內在學生間拉出莫大差距,進度快得堪稱離譜。

  等點開報告單的格式一看,發現這次測試的所需要求不是完全專業化的分析,比起技術,更多偏向於數據敏感度。沉重的氣氛才稍有緩解。

  你說要靠感覺分析的話,誒,那他們是可以的。

  乘風在數據庫裡翻閱了一遍,沒找到手操機甲相關的視頻,應該是因為大家都不大熟悉,提前排除掉了。

  她隨機到了兩台近攻型機甲【雷暴】的對戰,按照教程截圖並填寫數據。

  整間機房裡都是清脆的鍵盤敲打聲,教官坐在講台上睏得直打哈欠。當窗戶被晃動敲擊的時候,異常動靜引得眾人一齊看了過去。

  教官對上窗檯上的小貓頭鷹,嚇得一個激靈,陡然清醒了。

  那貓頭鷹的眼睛會發詭異的光,紅橙黃綠藍,怎麼顯眼怎麼變。直到教官起身過去,才恢復正常。

  乘風忙站起來道:「這是我的!」

  教官在智能機器鳥和乘風之間來回看了一遍,想起被叮囑過的學生人設,快速反應過來並切換了角色,點頭道:「哦……這是你的朋友啊?行,我帶學生家屬隨便看看,你們繼續。」

  它的原身是一架格鬥機器人,數據庫中存儲最多的就是戰鬥數據分析。聽說囊括了許多星際海盜提供的隱私數據,現在連黑市都買不到原版機型。

  教官一直無緣得見,心裡好奇,就提著貓頭鷹的後脖頸,又一次在教室裡巡視起來。

  小貓頭鷹一直沒說話,但系統自動捕捉了屏幕上的數據。

  走了一圈,教官靠在它耳邊,笑吟吟地問:「學生家長,你覺得我們學生的水平怎麼樣?」

  它渾圓的眼睛裡閃過一排幽藍的數據,處理完畢後,冷冰冰地說了句:「可以用爆炸現場來形容。」

  學生們以為這是在說自己殺傷力強大、潛力驚人什麼的,正要謙虛微笑,小機器鳥不慌不忙地補充了一句:「一片稀巴爛。」

  眾人:「……」

  教官笑瘋了,撫摸著它的後背安慰道:「莫生氣啊,他們都還只是孩子嘛。」

  他拿過充電器,放在貓頭鷹嘴邊,說:「來,要不要吃飯飯?」

  乘風:「……」

  玩鬧一陣,邊上的光腦傳來一聲震動,表示已經有學生提交作業。

  教官隨手點開一看,發現是沈澹。

  這人的數據報告跟她外在的性格表現很相似,都十分的不修邊幅。

  過程極致縮略、偷懶,然後迅速在結尾拋出一個結果。

  小貓頭鷹讀取一遍,評價道:「數據大致正確,擊敗班級98%的人。」

  沈澹站起來,準備悄無聲息地從後排離開,被教官叫住:「別走啊。回來。」

  她拖拖拉拉地走上講台,背靠在牆面上,面無表情地發呆。

  很快,別的學生也相繼提交數據報告。

  教官點開後台,將界面轉給身後的人,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幫自己填寫軍訓課程評價。

  沈澹表情扭曲了下,估計腦海裡閃過不少髒話,最終還是拖過椅子在旁邊坐下,做一個勤勤懇懇的代班人。

  每一個參加過高考的人對踩分點的理解都比較恰當,而且後台已經有相關參考答案。

  沈澹對照著模板,心不在焉地敲擊鍵帽。在自動評價中選擇「尚需努力」、「有待改進」的標語。

  五分鐘後,乘風的報告刷了出來。

  乘風的報告格式跟別人的不大一樣,跟沈澹的對比更是鮮明。

  她所有的步驟都寫得一清二楚,如同運行程序一樣,不僅完整,還會附帶各種細節補充,排除意外。

  除卻現有數據分析,還用圖文並茂的方式對後面的行動進行預測、批判。

  典型的機器思維,數據量極為龐大,每一個結論都能找到落點。

  顯然這麼簡短的對戰在她這裡還用不到虛無縹緲的直覺。

  「怎麼了?」教官見她不動,湊過去掃了眼,瞭然道,「是乘風啊。」

  他點擊屏幕投影,想讓別的學生也看看這份報告的完成度。而沈澹已經刪除了表格後面自帶的評語,洋洋灑灑寫了兩百多字的評價。

  什麼「邏輯縝密、心思細膩,但思維毫不拘束,預判大膽且有遠見」、什麼「極富有創造力的評價,又有令人信服的基礎分析。」之類。你讓乘風自己吹,她都寫不出那麼多不重復的彩虹屁。

  在看她要將一場普通的機甲訓練升格成一幕世紀大戰時,教官忍不下去了,叫停道:「差不多得了啊,這麼場過家家你還能整篇論文出來?你自己的報告還沒這個評價的字多。」

  沈澹敲下最後一個標點,用力按下回車鍵,抬起頭朝乘風笑了一下。

  眾人起先還沒反應過來,覺得沈澹這一波操作莫名其妙,在她打了一個戰術常用的暗號手勢,約定下次一起行動時,才恍然大悟。

  靠。

  這特麼才是抱大腿的正確方式,可不比什麼叫爸爸的手段要高級?

  但是你合適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8:38

第三十九章 救援

  早上的訓練任務比較輕,學生提交完報告之後,教官大發慈悲,提前放眾人出去吃飯。他拿著整理好的數據去往行政樓,會議室裡已經有別的老師在了。

  一群人圍坐在長形桌邊,對著屏幕上的表格小聲議論。

  左側的信息卡上已經打好綠勾,右側的列表中還剩下幾個待選人物。

  「大二的學生名單都確認好了?」教官把光腦丟到桌上,滑向對面,「今早的測試結果。」

  上首的老師推著眼鏡道:「大二的學生,沒有特殊情況需要考慮的話,還是根據成績和特長進行排序吧。大一新生的參考數據有點太少了,這次對他們的要求也只是不拖後腿。」

  他說著偏頭看向身側的人,對方補充道:「兩個單兵確認好了。最大的問題是,剩下那兩個指揮的位置,是按照單兵的水平選,還是根據專業能力來選。」

  教官在木椅上癱坐下來,整個人往後一靠,沒個正形道:「我覺得乘風挺好的啊。她是在戰後星長大的,無論是對戰爭的認識還是經驗,都比普通的學生要深刻一點。更適合三夭這次的要求。」

  老師想起來,問道:「她現在還是個機器人嗎?」

  「是吧?」教官兩臂搭著扶手,身體前傾,熱情分享道,「而且隊伍又壯大了,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個很有意思的智能機器人……還是說黑市出產的機器人,思維就是跟我們聯盟的不大一樣?」

  中年男人肅著張臉:「這個副本對心理素質的要求是很高的。」

  「這並不影響對她心理素質的評判。她的表現是沒有任何問題。意志力堅定、決策果斷、情緒波動少,不都是正面反饋嗎?」教官壓低聲音,神秘地道,「最重要的是,根據我的觀察,我可以肯定,能被她稱之為朋友的機器人只有那一個!別的都不足為懼!」

  中年男人沒想到他適應得那麼快,也不由有點懷疑自己。

  這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嗎?是他對學生的心理要求太高了嗎?

  「讓她們上吧。」教官慫恿道,「等測完體能,順利過關就讓她們上。這種機會多難得啊,公平一點嘛。如果效果不好,說不定三夭以後都不開發同類型的副本了。那就是絕版啊!」

  中年男人糾結片刻,還是妥協道:「那就……等軍訓結束吧。」

  ‧

  針對大一新生的軍訓內容並不難,時間也不長,大多是體能訓練,配合學習軍歌跟部分專業意識來調整節奏。

  最艱鉅可能是穿插在中間的兩場拉練,不過乘風適應得挺好。

  閱兵式結束之後,休息了兩天,文化課正式開始。大二到大四的學生也全部回校。

  最好的消息是,乘風終於收到了聯大的助學金,加上之前的聯賽獎金一起打到賬號裡,加起來有兩萬左右。

  她險些被一夜暴富的大餅砸暈頭腦,努力冷靜下來,做了個賬目列表。

  還完欠款,買幾件過冬的衣服,再預留一點吃飯的伙食費……最後竟然沒剩多少。

  乘風以前的生活,一年都用不到五千塊錢。現在不到兩個月,兩萬已經沒了。

  人類的生活真是太奢侈,利用金錢來腐蝕她的快樂。

  乘風的頭髮已經長出來一些了,只是顏色依舊帶著點枯黃,所以看起來不夠茂密。

  她抬手摸了摸腦袋,又比量了一下小貓頭鷹的毛髮,猶豫不過兩秒,決定再買兩頂假髮撐撐面子。

  正在逛店鋪的時候,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來一條紅色的標注信息。

  乘風一嚇,以為是被什麼人窺視,火速關了界面,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條廣告。

  【三夭九月全新副本(內測版),點擊領取邀請函。】

  什麼東西?

  乘風還以為是條詐騙信息,然而展開後,發信人上寫的是聯盟大學教務處。

  她點擊查看,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時間和確認按鈕。時間就在明天早上。

  乘風不明所以,把圖片轉發給項雲間,對方沒多久給了回復。

  項雲間:聽說過,好像是給新人準備的,只有大一跟大二的學生可以參加。這次的副本設置比較特殊,內測期間名額不多,你可以試試。

  項雲間:不過這把比賽沒錢。

  葉歸程:啊……

  項雲間:據說一所學校只有12個內測名額。要珍惜。缺錢說。

  乘風剛準備上三夭論壇查查資料,教官的短信也發了進來。

  教官:點確認。

  乘風順勢點了確認。

  教官:好。

  之後又沒了音訊。一直到翌日早晨,教官才通知她到機房集合。

  開門準備出去時,乘風在客廳撞上了沈澹。

  兩人同路,點頭示意後肩並肩地走向機房。

  沈澹在網上很活躍,線下相對沉默一點。路上時不時用餘光瞥向乘風,醞釀著腹稿,打算上機之後給她發信息。

  兩人踩點走進房間,裡頭已經站了十來位學生。

  乘風粗粗掃了一眼,只認識其中一個,就是新生聯賽時的一號青年。

  青年揮動手臂,燦爛笑道:「姐姐好!我就說肯定有你!」

  乘風只好朝他走過去。

  青年也不指望乘風能記住自己的名字,主動介紹了下:「我,宋徵,魏徵的那個徵。」沈澹忍不住悠悠跟了一句:「你確定她知道魏徵是誰嗎?」

  「啊……」一號青年對著乘風木然的臉,在手心寫了一遍給她看,說,「就這個字。」

  乘風正低著頭看,邊上兩位學長審視了一番後開始細聲討論。

  「兩個女生,指揮?」

  「沒辦法吧,要求必須不少於四名新生。在這個任務裡副指揮不是很重要,名額讓給大一的學生很正常。」

  「12個人,本來就不需要兩個數據分析師。三夭這次的配置要求太奇怪了,以前這種救援任務全部都是單兵。」

  乘風耳朵動了動,危險地眯起眼睛。

  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面講,她不重要。

  到底是誰飄?

  「都到齊了啊。」

  渾厚的聲音打斷了幾人閒聊,來人大步流星地從門口進來。

  教官單手叉腰,在地上虛畫了條線,示意他們列隊,而後宣佈道:「都知道了吧,三夭這次新增了一個團隊救援副本,全部採用智能npc。」

  之前的聯賽或對戰副本,重點都在場景設計跟武力對抗上,npc僅作為工具人,連基礎的對答功能都沒有。副本背景也未必真實,劇情代入感不高。

  而這一次,三夭參照了現實數據,比起單兵水平,更讓人擔心的是精神壓力。

  畢竟受不了前線生活的士兵一抓一大把,他們這些和平年代成長的新生都還只是溫室裡的花朵。

  「這次的訓練,我只知道是救援任務,除此之外都屬於保密信息,要求你們自己勘查獲取。」他咳了一聲清嗓,繼續道,「因為是新副本,又有新生,老帶新,知道嗎?你們現在是一個團隊,別讓人看了笑話。」

  一學長舉手問:「不是說內測不進行直播嗎?」

  「是不對外直播,但在學校內部是公開的。軍事學院今天的研究課題就是你們的救援行動。不想提前社死的話,都好好表現。另外,如果內測順利,你們的影片是會剪輯後進行公開的。」教官拍拍手道,「時間不多,都上機吧。」

  乘風選了台機子,按照要求進行登錄。

  登錄的第一個界面是背包裝備,她根據宋徵的答案複製了一遍,大概是熱武器跟醫療物資,還有一套防爆裝置。

  裝配完畢之後,正式登陸。任務也彈跳出來。

  【歡迎來到三夭全真模擬副本:緊急救援!】

  【任務描述:敵軍即將撤離這座城市,你的隊伍接到了一個緊急救援的請求,殘留的信息只有「鯨落」這個代號,信號發出坐標似乎是城市東側的第二醫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8:57

第四十章 反常

  信息很匱乏,甚至看不出重點。

  「鯨落」是什麼的代號?救援目的是什麼?具體地點在哪裡?時限要求是多少?

  這些好像都沒有,以致於眾人毫無方向,不知道下一步的計劃該如何安排。

  一群人的載入地點是在街區附近,互相確認過位置之後,暫時沒有急著會合,躲在安全位置梳理已有信息。

  根據站位,團隊隱隱分成了兩個小隊。

  四名大一新生躲在一起。

  宋徵下意識地跟著乘風,另外一個單兵是他朋友,選擇和他一起行動。

  這種情況下應該是由指揮確定第一步走向,然而沈澹把簡短的描述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看出花來,茫然道:「這都是什麼?乘風?」

  乘風正探出半邊身體觀察周邊的情形。

  街道上行人稀落,可能還沒有倒地的屍體多。空氣裡則充斥著一股沉悶的潮濕與令人不適的臭味。只是不知道那種味道究竟是來自於滂沱大雨前的陰沉,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城市的上空,除了有幾架還在盤旋的戰機之外,遠處籠罩了一層透不過光的濃霧,將天色壓得昏暗。

  乘風以為現在應該是傍晚臨近黑夜,一看系統時間,發現這才早上9點左右。

  眾人下意識跟著她動作,掃一眼時間,又去掃街上的場景。

  這次三夭的副本果然佈置得極為逼真,犧牲群眾的猙獰傷口、死者親屬的絕望哀慟,都赤裸裸地攤在明面上。

  那種劇烈的精神壓迫,因為過於真實的視覺畫面,以眼睛為入口,一波波衝擊他們的理智。

  宋徵只凝神看了一眼,就慌忙別開視線。

  通訊器裡傳來一陣電流的雜音,由於屏蔽設備,彼此的聲音聽得不是非常清楚。

  「你們那邊有發現嗎?」

  乘風若有所地道:「這個地方有點奇怪,天都灰濛蒙的。」

  學長一驚:「你沒見過霧霾嗎?」

  乘風嘀咕:「還有點臭。」

  對方無奈地說:「這個就不用講究了吧?」

  乘風仰起頭,眺望濃霧深處:「我覺得現場肯定有一些信息,跟這次的救援任務有關係。」

  「沒有線索的話,我們先前往第二醫院,不要在這裡摳任務字眼。」學長捂著耳機,竭力維持住語氣裡的平靜,「先會合吧,格子過去接應。」

  兩輛黑色裝甲車開了過來,一個急剎車停在街口,降下玻璃窗,催促乘風等人趕緊上車,隨即一前一後地往第二醫院的定位駛去。

  跟乘風坐在一起的兩個學長,一個任職司機,一個在不停撥打任務面板上留下的通訊號碼。

  在連續嘗試了五六次都以失敗告終之後,學長咋舌一聲,將通訊器放下,放棄道:「這條路子不行,看來只能靠我們自己猜鯨落是個什麼玩意兒了。」

  車廂內無人搭腔。

  學長回頭瞥了眼兩個數據分析師,緊擰的眉頭又增添了一分愁苦。

  實在想不明白三夭的職業配置是個什麼意思。

  「保持警惕,路上可能有埋伏!」學長嚴厲道,「當旅遊來呢?架好你們的槍!喂,我說的就是你,叫乘風是嗎?快別看了。」

  乘風緩緩收回視線,盯著他看了沒兩秒,又重新投向車窗外。

  學長被她氣得想要罵人,乘風先一步開口說:「你們有沒有覺得這霧霾不對?它在向外擴散,不像是正常的霧氣。」

  幾人順勢朝外瞥去。

  之前沒怎麼關注,所以很難確定。

  倒是空氣裡的味道確實越來越重了。有血腥味、燃燒後的焦炭味,還有下水道的惡臭,混合在一起,構成一種無法形容的,類似死亡的氣味。

  一旦注意到這個,難受的指數直線上升。

  學長翻找一陣,從儲物格裡摸出個玻璃瓶子,驚喜道:「汽車香薰!」

  宋徵聞言臉色大變,忙攔道:「求你了!你還嫌這味兒不夠豐富嗎?!」

  兩人爭搶之際,乘風扒拉著車窗,大聲叫道:「等一下!停車!」

  司機偏了下頭:「你要幹什麼?這附近危險。」

  他放緩了車速,但是沒有停下。乘風竟然直接推開車門,從後座跳了下去。

  「臥靠!」司機大罵一聲,見乘風是朝著馬路中間一個撲倒的npc跑去,又罵了一聲,「靠!你現在要幹什麼?」

  他迅速轉動方向盤,朝乘風開去。前方的車輛跟著停了下來。

  學長顧不上香薰了,兩手一丟,對著通訊器憤怒大吼:「念一遍任務名字,『緊急救援!』,知道什麼叫緊急嗎?你特麼來戰區批發舍利呢?這兒的npc腦袋上不頂問號也不會觸發隱藏劇情!」

  蹲著的乘風轉過身,朝他們招招手示意。

  學長的罵聲停了,跟著宋徵一起下去查看。

  乘風穿著完整的作戰服,從脖子到腳一絲不露,此時正緊緊抓著地上那人的手腕。對方青白的皮膚跟她黑色的衣服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人的著裝很奇怪,遠了看不清楚,近了才發現,他裡頭是一件純白色的短袖,沒有任何標識,外面則隨意披了層被單。而被單上印著第二醫院的圖標。

  將他的袖子擼上去,除了不正常的膚色,手臂上還布滿了潰爛的傷口。看病症,已經有段時間了。

  傷者還活著,但已經暈厥。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乘風手邊,都彷彿帶著枯朽的氣息。

  學長直覺不大對,朝後退了一步,緊張道:「這是什麼?從第二醫院逃出來的感染病人?」

  「看起來是的。」乘風指向不遠處另外一個無法動彈的人影,「可能不止一個。」

  近距離出現相同症狀的重症病人,說不是從同一個傳染科裡跑出來恐怕都很難讓人信服。

  學長摀住口鼻,悶聲問道:「現在這樣還來得及嗎?」

  乘風好笑地問:「你覺得呢?」

  學長最後掙扎一下:「有人帶防毒面具了嗎?」

  「沒有。」乘風說,「我跟著你們選的。」

  可能是心理暗示,學長頓時感覺自己的精力在消逝。反觀乘風,竟然還跟沒事人一樣在查看病人的傷勢。

  她提著人家的手臂看了一圈,分析說:「這人沒有穿醫院的病服。手腕、腰腹,以及身體多處,有較為明顯的禁錮痕跡。我不大瞭解,有沒有專業的人幫忙看一下?」

  她讓出一點位置,想讓宋徵過來一起檢查。

  宋徵就普通多了,面色慘白地搖了搖頭表示拒絕:「我也不專業,姐姐對不起。」

  乘風遺憾。

  沒用的弟弟們。

  沉默許久的沈澹忽然開口,說:「如果是以真實案例為藍本的話,如果我沒有弄錯,如果我大膽猜測一下……」

  學長打斷:「別如果了,你直接說。」

  「這個副本的原型應該是A12中心區的一場戰役。」沈澹說,「敵軍在撤退之前,在城市裡投了兩彈生化戰劑。當然這是非法的。」

  眾人整齊一致地抬頭。

  天空中那層籠罩著的霧氣似乎稀薄了點,正在逐漸朝外擴張。

  乘風冷笑:「我就說,呵。」

  幾人文化課歷史都沒學好,不知道這麼生僻非考點的知識。

  學長急切問道:「然後呢?」

  沈澹說:「然後都治好了?」

  「我懂了,我悟了。」學長用力揮手,「快上車!」

  三人相繼跳回裝甲車,重新朝著第二醫院趕去。

  通訊器裡是眾人嘈雜的交流聲。

  因為是游戲,恐懼的情緒暫時還不明顯,更多是激動。

  學長示意眾人安靜。

  「好,其餘的任務描述可以暫時忽略,確認一下目標方向。我們現在要找的東西,可能是人,是藥劑,是血清,亦或者是相關生化武器的實驗資料。只要有研發出藥劑的可能,都在我們的搜尋範圍之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9:10

第四十一章 醫院

  學長總能讓人沉默。

  乘風覺得他畢竟是前輩,不能這樣不給面子,於是補充了兩句:「感染病毒很危險。人不吃飯會餓。所以我們要加緊完成任務。」宋徵惡劣跟腔:「我懂。人不說廢話會不快樂。」

  沈澹也意思意思嘴了一句:「搜尋範圍包括生物跟非生物,大家要著重注意這兩點。」

  學長:「……」為什麼要這樣嘲諷他?

  坐在另外一輛車裡的學長忍笑道:「你們幾個大一新生啊……」

  他話音未落,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後面的文字變調成一聲叫罵,混雜在不知名的巨響裡。緊跟著耳機又傳來幾人驚慌中的吼叫,以及各種混亂的碰撞聲響。

  乘風視野不佳,沒看見襲擊的武器是什麼,又是從什麼方位進攻。倒是被過大的噪音震得一個激靈,趕緊扯過安全帶,一面繫上,一面偏著頭從座椅的空隙觀察前方戰況。

  只見開路的那輛裝甲車正失控地在馬路上衝撞,打斜的輪胎與地面發出劇烈的摩擦。

  由於距離原因無法準確估測敵方彈路,但聽那「劈裡啪啦」的聲響,子彈就跟雨點一樣拍打他們的車窗,多半就集中在附近一帶。

  見前車要在路邊停下,乘風忙喊道:「別停車!繼續往前開!」

  前排司機的腳已經踩在剎車板上了,準備配合第一支小隊進行反擊,聞言又抬起一點,減緩速度跟在後面。

  乘風說:「對,我們也往前開。」

  縱然知道有防彈玻璃,但是被子彈迎面砸臉的衝擊感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前車司機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即便隔著手套,仍舊感覺方向盤都在打滑。輪胎有一個爆了,導致車身歪斜。他靠著技術艱難擺正方向,狠狠心,踩緊油門衝向槍林彈雨。

  「我信你了啊小學妹!」青年壯烈道,「我要是陣亡了記得我光榮的名字叫李青!」

  他剛交代完「遺憾」,前方路口丟下了幾枚炸彈,升騰的濃煙瞬間佔據整個視野,同時打在車身上的密集槍火也歇了一半。

  「臥靠!」這一波給兩個司機都整不會了,「定位也失效了,這要怎麼開?」

  「踩油門!」乘風解開才繫上沒多久的安全帶,「這是條主道路,打直線走就對了!減速,小心點開。」

  宋徵抓緊門邊的扶手,傻眼道:「前面不會有埋伏吧?我們不會剛登錄就團滅了吧?」

  「應該沒埋伏,他們的人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如果人多,也不至於連兩輛車都要這麼搞陰的。」

  乘風抱起步槍,更大膽地直接開了窗戶,將槍頭對準一片茫茫白霧。

  「開車頂風扇。」她調整姿勢,半跪在座椅上,戴好探測鏡,矇住口鼻,語氣堅定而冷靜,「我掩護,你們衝。」

  學長彎腰在操作面板上找了一圈,終於按下風扇開關。

  旋起的大風將靠近的白煙驅散了一些,然而效果不大。

  「你認真的?」他也抱起槍支,扭過上身對著乘風道,「這特麼盲打能中,你拍科幻片呢吧?」乘風不為所動,淡淡道:「他們只要敢冒頭,我肯定比他縮頭的動作快。」

  槍聲依舊緊密,那頻率快得乘風都懷疑他們的槍管要爆膛。

  裝甲車的目標比較明顯,對面似乎也堵在盲打上,試圖逼迫他們停下,以此拖延時間。

  學長緊張道:「應該關窗了,煙霧可能有毒。」

  乘風說:「再等一下。」

  隨著距離逐漸逼近,探測鏡終於捕捉到些微紅光。乘風當即扣動扳機,上膛射擊行雲流水,調轉著方向清掃了一圈。

  打沒打中,現在誰也不知道,反正右側的槍聲頻率確實是小了,看起來威懾力挺足。

  乘風升上車窗,緩緩吐出口氣,將步槍支在腳邊,迎著眾人目光主動揮揮手道:「沒什麼,走吧,加速衝過煙霧段。」

  沈澹一言難盡:「額……」

  裝了個大家都不是很確定,但是又好像很厲害的排面。

  乘風說:「主要是為了讓你們知道,你們永遠都有一個很強大的後盾。」

  你們可以永遠相信小機器人!

  車裡有三個小弟,一個工具人司機,還有一個剛被教育過,不敢隨便開口的學長。

  於是一時間也沒人敢吐槽她。

  ‧

  「你們看吧!」

  觀影室裡,教官兩手環胸,得意地朝下面的學生說,「我推薦的新生,穩當!」

  上帝視角的鏡頭中是可以看見,乘風確實有命中目標的。成功擊殺兩人,重傷一人。

  與目標之間隔著濃重的煙霧,僅憑微弱的探測紅光,抓住一閃而逝的時機,射中幾百米開外,隱藏在窗戶後方的敵軍。這樣的水準,讓這幫大三、大四的前輩們也有了些許騷動。

  但其實乘風的射擊水平十分玄學。

  定點射擊是那麼個命中率,加上各種限制條件,疊加各種難度,還是那麼個命中率。

  相比起她控槍的穩定性,不如說她卓越的動態視覺更讓人驚嘆。

  教官站姿懶散,狂妄道:「我力保的,你們懂吧?不要看人家年紀小,身高只有一米六,她跳起來能比你們都高!」

  坐在教室後排的項雲間悄悄將這句話記了下來。

  乘風有一米六三的,無端給她縮水三釐米,回來要找人拚命。

  ‧

  兩位司機忐忑地盲開了一段路,中間幾次擦上防護欄。在硬著頭皮摸索一陣後,終於駛出煙霧的遮蔽範圍,可以模糊看見前方路況。

  而敵軍也徹底消停了。

  空氣裡沒有了震蕩耳膜的槍聲,反而營造出一種違和的安靜。

  視野清明後,顯露出街邊散落的石磚跟瓦礫,路燈隱晦地垂在暗沉的天色裡,週遭冷清得如同一座無人的衰敗城鎮。

  附近一帶已經經受過轟炸,居民跟士兵都清退了。跟乘風說的一樣,敵軍應該只剩下一些散兵還留在城裡,大部隊基本撤離,深入後反而更加安全。

  宋徵鼓掌吹捧道:「姐姐真厲害!」

  乘風調整耳機的音量,說:「一米八猛男們的尖叫,差點震聾我的耳朵。」

  幾人怪不好意思的,不大想承認剛才的表現是自己的真實水平。李青小聲澄清了一句:「我們的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五。」

  乘風的怒火被他勾了起來:「一米八五了不起嗎?哭唧唧的時候能特別有力量嗎?」

  「誒你這人!」李青握緊方向盤,弱弱道,「不要亂發脾氣吧?」

  「快到醫院了。」乘風不計前嫌,「首先要確定一下領導地位。」

  眾人紛紛點頭應和:「你領導你領導。」

  乘風「嗯」了聲,繼續說:「都小心一點,不確定他們據點是不是還有士兵埋伏。由於搜查範圍過於寬泛,衝進醫院之後,我們就按照現在的隊伍分頭行動。沈澹你去技術支援他們,有任何情報及時交流。」

  沈澹:「哦。」

  商討間,飛馳的車輛已經臨近目標點。

  醫院大門被鐵網封鎖,裝甲車順著開了一段路,找準位置,野蠻撞了進去。

  兩位學長發揮出了靈魂車手的最佳水準,車身瘋狂晃動,最後順利橫停在急診部門的台階前。

  幾人壓住上頭的眩暈感,抱著槍跳下來,透過玻璃門窺覷裡面的情形。

  確認無人埋伏後,乘風打了個手勢,兩批人錯開方向,衝進醫院進行搜索。

  醫院裡還是有npc在的,電力被切斷,室內光線昏沉。

  一群病人正縮在角落或長椅後方,面色驚恐地看著他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9:37

第四十二章 突破

  大二的學長們習慣了打三夭副本,徑直無視npc,往問診台的方向走去。

  一米八五的青年們背著軍用包,扛著熱武器,光是站在原地就極富有壓迫感,何況一路走來氣勢洶洶。

  雖然他們服裝上繡的是友軍圖標,可因為沒有表明身份,路人還是主動避讓,不敢靠近。

  然而站在空曠的大廳裡,一幫青年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搜索。

  疫苗會存放在哪裡?病毒的具體症狀都有哪些?生化戰劑的研究場所是在第二醫院嗎?

  「該怎麼辦?」眾人問得很茫然。

  本來以為到達關鍵坐標點後,任務會自動獲取新的進展,現在看來遠沒那麼簡單。

  「我們這次的副本加入了很多智能npc,說明有交互功能,三夭肯定會鼓勵玩家融入環境探索劇情。所以主動找他們對話,打聽醫院相關的傳聞。」沈澹思忖著道,「我負責一樓範圍。你們去樓上或住院部進行搜索。找到任何可疑的信息,都可以匯報,大家一起推敲。」

  「好。」

  學長們滿頭霧水地散開了。

  要說尋找關鍵npc的話,整所醫院裡目前現有的病人加醫護,怎麼也有好幾百人,系統又不會在他們腦門上標個感嘆號以作提示,靠對話一一辨別,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完成排查。

  而且問話的內容他們也很難把握。

  電力切斷之後,許多設備與治療措施無法施展,一部分病人狀態瀕危,像拔了拉環的手榴彈一樣,一靠近就炸。

  尤其是四五層,幾個學長上去之後,已經有病人蓋上白布,躺在走道中間。醫生則被圍在角落,表情幾近崩潰,和面前的人再三解釋。

  這一次三夭的npc製作過於逼真,哪怕知道只是游戲,如影隨形的視線、極力壓抑的抽泣,以及那種無能為力的悲傷,都真實到令人頭皮發麻。

  那些復雜的眼神黏著在他們身上,跟帶著勾的刀子似的,擠佔他們的生存空間,讓原本就冗長昏暗的走道變得更為逼仄。

  只是草草逛了一個檢查區,李青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難以再用旁觀者的角度保持冷漠。生怕有病人衝過來,請求他帶自己離開。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李青小聲說,「誰來重症區搜索?這裡的氛圍太沉悶了,怎麼問話?一問他們就哭,根本沒有辦法。」

  另外一名學長也受了影響,語氣很陰沉,問:「為什麼會沒電呢?醫院不是都有配備發電機嗎?」

  乘風的聲音隔著通訊器,聽起來有點遠:「應該是整個電路被破壞了,這個時候你難道還要去搶修?你會電工嗎?」

  李青無言以對。

  沈澹問:「為什麼要破壞電路?是怕我們發現什麼?這裡的數據庫?病人資料?」

  乘風沉吟著說:「多半是。不要高估敵人的善心。」

  李青靠在牆邊,遲疑地道:「所以我們還是要去搶修?」

  乘風說:「不會是這條路子的,時間不夠。」

  眾人沉默。有思路的沒思路都鞭策著自己的腦細胞胡亂思考。

  於是某人背景中的喧嘩聲就變得極為突兀。

  沈澹問:「為什麼那麼吵啊?」

  宋徵叫道:「因為我在幹活啊!」

  宋徵在乘風的示意下,集合病人統一進行問話。

  一直等著他們組織群眾,藏在角落裡的市民聞訊立即湧了過來,包圍住他們。

  宋徵既要安撫眾人情緒,又要為情況嚴重的病人安排緊急治療,還要詢問任務相關的話題,已經不能簡單用分身乏術來形容,連大腦都恨不得裂開來處理信息。

  在民眾的眼裡,軍人彷彿是萬能的存在,哪怕他根本就不懂醫療。

  雖然他是社交達人,但這真不是他能承受的。

  宋徵轉身,已經找不到乘風的身影,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不停在隊頻裡問:「姐姐,你有發現了嗎?」

  乘風站在急診的出口,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你們那裡有找到跟之前一樣病症的感染病患嗎?」

  「沒有。」

  「我這兒也沒有。」

  「傳染科我還沒進去,但是第二醫院應該不會單獨放一批隔離病人出院。剛剛問過,病人說醫院大門很早就封鎖了,之前外面打得很凶,沒幾個人敢出門,翻到有人來避難。我們路上遇到的那些病人,估計不是從這裡離開的。」

  乘風若有所思道:「這事兒不對頭。」

  宋徵問:「怎麼講?」

  乘風飄散著目光在四面游離,沒找到什麼遺漏的信息點,而目前已有的線索又不足以支撐她的推論,她不知道該怎麼措詞。

  「直覺。」乘風說,「我懷疑,第二醫院不是任務關鍵地點。」

  這直覺不是個好消息,畢竟到目前為止,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坐標點。

  而且他們已經在這個地方花費了很多時間。

  乘風轉身正要回去,餘光從牆角掠過,走了兩步,又驚疑地回頭看了一眼。

  翠綠的盆栽邊上,是一個藍色的垃圾桶,而垃圾桶跟盆栽的中間,靠牆倚著一塊不起眼的白色紙板。

  那個東西無論是顏色還是大小,都快跟周圍的景色融為一物,借著綠植寬厚葉片的遮掩,乘風差點錯過。

  由於醫院封鎖又停電,衛生沒有按時打掃,垃圾還未被清理。

  乘風快步走過去,將它翻過來查看。

  紙板正面用紅筆寫著控訴,大致是說自己丈夫在手術之後被宣告死亡,然而家屬還沒看過遺體,醫院就直接聯繫了殯儀館進行火化,行為反常。因此家屬合理懷疑這是一場醫療事故,要求院方出具證明報告。

  這麼塊東西特意放在這個位置,擺明了是重要線索。乘風舉起紙板,大聲問道:「這是什麼?有人知道嗎?」

  「醫鬧的。」一位npc舉手說,「後來被保安拉走了。」

  「還有醫鬧?」李青驚訝道,「看來這家醫院的生態還挺完善。」

  宋徵忙得暈頭轉向,插了一句:「醫鬧怎麼了?話說姐,你說這裡會不會有地下室或者什麼的?我們是不是應該轉變一下調查方向?」

  乘風抿緊唇角,感覺喉間乾澀,用力吞嚥了一口唾沫,隨後抬高音量,說道:「我們可能真的找錯地方了,救援的目標不在第二醫院。」

  眾人聽她莫名嚴肅的語氣,渾身發毛,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乘風道:「要說感染,現在大半個城市的人都暴露在病毒之下,但目前大家還沒有明顯症狀,說明發病的速度應該不快。那幾個病人,沒有意外的話就是第一批感染者,從病毒研究所被放出來。」

  「他們的身體狀況很差,單憑走路,很難從醫院的位置走那麼遠。但是他們又特意帶上了跟第二醫院相關的物品,很可能是為了提醒我們。」

  乘風舔舔嘴唇。

  「惡意猜測一下,這家醫院被滲入了,有工作人員偷偷將符合條件的病人運送到研究所進行秘密實驗,所以各種信息,才會都指向這個地點。」

  學長乾笑道:「不……不會吧?」

  會投放生化戰劑的敵軍,好像沒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一股不寒而慄的驚悚從脊背處爬了上來。

  眾人還在思索這個邏輯的可能性,主界面忽然彈出一個醒目的提示:

  【緊急救援!任務失效!】

  眾人都懵了。

  「艸?這就結束了?還沒開始吧?這個副本難度是不是要上天?」

  「任務時限那麼短都沒個提示?」

  「是發生了什麼嗎?三夭你搞什麼?」

  乘風臉色鐵青。

  緊跟著第二條提示跳了出來。

  【一分鐘後開啟二周目,請注意讀檔。】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39:54

第四十三章 重啟

  乘風一般不靠直覺。然而當不靠譜的直覺接二連三地冒出來的時候,她覺得這個副本還有很長的路要折騰。

  等待讀檔期間,沈澹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老娘,生平……」

  宋徵替她往下說:「最討厭輸。」

  乘風也是,但是吧……

  「那你為什麼還那麼喜歡手操機甲?」

  沈澹說得義正辭嚴:「我那是跟自己比!」

  好有道理。

  那確實是臥龍鳳雛之間的對決。

  學長笑了兩聲,氣氛稍微緩和下來。

  一分鐘讀秒結束,小隊重新登錄。

  界面跳轉後,眾人出現在裝甲車裡,正停在醫院門口。

  乘風立即確認時間。

  早晨9點41分。他們任務失效是在12點20分左右。

  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兩個半小時的搜查時效。

  「好緊迫!」宋徵推開車門,篤定地道,「我相信別的學校肯定也不行!三夭這波玩得太陰了!」

  教官看見隊伍開啟第二周目,心沉了一下,全然沒有了開場時的愜意。兩手環胸繞教室踱步半圈,周身氣場越發陰鬱,壓得眾人不敢出聲。

  這時聽到宋徵的提醒,眉尾輕跳,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略微放晴。

  他摸出光腦,從後台切入到另外幾所軍校的視角偷看。

  不出意外,這次副本,所有隊伍全軍覆沒。

  另外幾所軍校的戰況還要更慘烈一點,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多方意見出現分歧,隊伍頻道裡爭論不休。

  重新讀檔後,依舊兩眼抓瞎,停留在醫院裡做無用搜索。

  照這趨勢看,他們不僅會有二周目,還會有三週目、四周目,周周目目無窮盡。

  他好了,他被治癒了。

  笑容重新回到了教官臉上。

  他在通訊錄沉底的名單裡,找到幾個熟悉的名字,飛快編輯文字點擊發送。

  「哎呀好難啊,我們這屆學生都不適應這種形式的副本,開啟二周目了才找到病毒實驗室。太煩人了,竟然失敗了一次。」

  消息顯示已讀,然而對面的人沒有搭理他。

  真是一群沒有肚量的人。教官高冷地收起光腦。不像他,他總是熱情地跟大家分享美好生活每一刻。

  江臨夏偏過頭,跟身邊的人耳語道:「三夭好奸詐,這個副本不簡單啊。」

  邀請學生進行內測的時候,三夭透出的口風分明是:這個副本難度適中。

  適中個鬼,如果真的適中,壓根兒就不會設置讀檔功能。

  項雲間說:「也許對數據提供方來說,這個難度削減過,屬於適中。」

  江臨夏:「額……」

  聯大的小隊成員再次分成兩批行動。

  小弟們守在乘風身邊,等她思考出結果。大二的學長們則直接衝上去找留院的醫護進行審問。

  「我們要怎麼從這裡找到病毒研究所的位置?」沈澹斟酌著道,「斷電之後,所有的資料都無法查找了。從任務會失效來看,我們的排查方式很可能是錯誤的,所以才會浪費過多的時間,又一無所獲。」

  乘風頷首:「也許斷電就是系統給我們的提示,讓我們不要妄圖大海撈針,從醫院龐大的數據庫裡找漏洞。」

  然而眾人的目光還是全部集中在了醫院裡。

  李青在隊頻裡道:「不行,這些醫護npc不肯透露信息,不管怎麼恐嚇,他們只會回答『我只是普通的醫生。』。好傢伙他們不說這句話我還真當他們是普通醫生了!」

  「下來吧。」乘風轉身跑往另外一個方向,「我們都搞錯了。」

  全真模擬畢竟只是模擬,相較於現實各種冗雜繁復的信息干擾來說,已經降低了很大的難度。

  許多東西存在本身即是提示。

  乘風沒怎麼玩過游戲,所以沒那樣的思維,下意識地忽略了。

  「去急診科找人開一下救護車的權限。」乘風自信滿滿的時候,連說話的表情都擺得很酷,「不需要連通醫院電力也可以進行搜索,且跟地點坐標有關的東西——救護車的地圖導航系統。」

  眾人恍然大悟。

  學長在手心捶了一拳:「靠,怎麼就忘了這個呢?」

  宋徵人間清醒:「學長,咱們這不是忘了,這是根本沒在腦海裡存在過。」

  學長火速拽了一個npc過來,認證後啟動救護車。

  乘風不急不緩地摘下手套,縮在寬大的駕駛座上,調出操作面板。沈澹則去另外一輛車上搜索記錄。

  「根據那幾位感染病人的位置、來向,搜索範圍大概是在XX街16號到72號……以此做直徑畫圓……」

  救護車的行車記錄能保持一年時間,在劃定的區域內,車輛多次路經且停留的,就是可疑目標。畢竟一般人不會常常叫救護車。

  結果比乘風預想的更加順利,她之前還擔心醫院會用別的車輛來運送,或者每次行動後謹慎地刪除相關記錄。估計是考慮到他們沒有技術外援,又都是新人,三夭直接將答案給了出來。

  地圖上的幾個紅點高度重疊在一家科技公司門前。

  宋徵湊過腦袋,觀察了下乘風的表情,指著問:「就是這兒?」

  乘風點頭。沈澹說:「我的搜索結果也是這裡。」

  學長精神抖擻,招呼道:「那快走吧!我們只有兩個半小時!」

  再一次坐上裝甲車,眾人心境已經大為不同,開在路上,司機還不由自主地哼了起來。

  唱完兩句,他猛地頓住,沉痛反省道:「我們不能這樣!」

  「對。」乘風說,「你唱的好難聽。」

  司機不高興了,從後視鏡瞥了她兩眼:「那你這是純粹的污衊造謠,我中高低音都是王者好嗎?什麼叫難聽!」

  乘風乾巴巴的一句:「呵。」

  車輛一個帥氣的甩尾,停在坐標點前,剛好卡在停車位的白線之間。

  公司大門緊鎖,遵守交通法規的良好公民熄火下車,上前推了一下,沒能推開。

  「炸開吧。」乘風說,「就算有人,也不會主動給你開門。」

  一學長從包裡摸出個手雷,乘風根據殺傷力給他選了個合適的位置,邊上用防爆的金屬板擋住。

  一聲巨響過後,門口被炸出一個洞。

  這棟建築的質量還算不錯,剛才那樣的震動,樓身依舊保持平穩。炸出的洞口也偏小,應該有做過特殊加固。

  「我開路吧。」

  學長主動提著槍進去。

  室內黑漆漆的一片,窗簾緊閉,只透出幾縷微弱的光,安靜得沒有人聲。

  他警戒了會兒,探測鏡上未掃描到任何危險,以為這裡跟醫院的情況相近,便從後腰摸出強光手電筒,準備用來照明。

  乘風一看他的姿勢,就知道他放鬆了警惕,還沒來得及提醒,房間深處亮起兩點幽暗的紅光。

  那光太過熟悉,看見的幾人都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學長往兩側飛撲,然而沒能比過槍械的速度。乘風跟邊上的一位兄弟趁機抬槍補射。

  短促的幾聲槍響之後,空氣重新歸於平靜。

  幾人又耐心觀察片刻,小幅挪動向前,確認附近沒有第二波埋伏後,才站直身體。

  倒在地上的是兩架非法改裝過的安保機器人,外形很簡陋,只用來看門。

  數人圍著地上那具橫躺著的「屍體」,悠悠嘆了口氣。

  怎麼會有這麼聰明的娃兒?

  存放有重要資料或疫苗相關物品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安保?之前在路上攔截的那支軍隊還不夠明顯嗎?

  不知道是誰吹了聲口哨,將凝滯的氣氛帶向了滑稽。

  一學長幸災樂禍道:「你說我們要不要意思意思給他葬了?」

  乘風無情地說:「有空的話。」

  李青看著地上的人,滿嘴虛偽:「別這樣嘛,畢竟這可是全真模擬,有學長跟教官在看的,咱們還是按照真實流程來,否則會被噴子罵。」

  「開玩笑?我怕噴子?!」宋徵大聲而無畏地道,「從我成為軍校生的那一天起,噴子就是我的副職!」

  學長們滿懷欣慰,拍肩讚許道:「年輕人,有覺悟!」

  李青朝最先提議的那個青年點了點下巴,說:「那要不你先帶頭哭一個?」

  青年醞釀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笑得好大聲:「哈哈哈哈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哭不出來!」

  學長雖然「陣亡」了,但是還沒登出,聽著一群人在自己面前猖狂大笑,心痛至極地按下退出。

  過了會兒又覺得不甘心,切換到上帝視角進行觀戰。

  指不定還有三週目呢?這群人值得!

  「前車之鑑。」乘風抬手敬了個標準的禮,而後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都小心一點,前面可能更加危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40:15

第四十四章 驚險

  教官一臉的慘不忍睹:「把這人的名字給我記下來,回來之後我要讓他認識一下世界的真實。」

  探尋世界真實的一群人已經穿過前台去往後方的成品展示廳。

  展示廳前的路口立了兩個牌,上而是公司的平面分佈圖。

  乘風跟沈澹將地圖掃進光腦,並標注好眾人目前所在的位置。

  這個地方定位不大好用,數據可能不夠精準。不過跟著數據分析師走,迷路是不可能迷路的。

  乘風調整了下照明燈的位置,朝四面轉了一圈。

  這家公司的佔地而積不小,除卻第一層的展示廳視野較為開闊,二層以上分隔出了多個小型辦公區,極大增加了搜索難度。

  乘風指向就近的安全通道,說:「時間不多,我左邊,你右邊。」

  沈澹同意:「行。」

  乘風帶著同車的四個人朝左而跑去。

  為了防止信息錯漏,乘風把地圖上的每個房間都翻查了一遍。

  不知是他們運氣很好,還是這棟樓的守衛真的已經撤離了,幾人路上遇到的都是改裝機器人,行動軌跡可測,只要提前防備好死角,能夠安全避開。

  然而緊閉的窗簾與昏暗的光色還是給眾人帶來一定的危機感。

  在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角,宋徵拉住乘風,小聲說:「姐,你到我們後而一點。」

  乘風眼神危險地道:「為什麼?」

  「你比較重要。」宋徵說,「快,到我們後而去。單兵打頭。」

  幾個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的壯漢主動錯位上前,側靠著階梯扶手,往樓上轉移。

  「還好來了兩個副指揮,這展廳邊上的小路搞得跟迷宮一樣,盡頭不是通往廁所就是通往廁所,走錯了都感覺自己在找屎。」學長壓著嗓音,一副見了鬼的語氣道,「我沒看錯的話,剛剛是不是路過了四個廁所的路標?」

  宋徵不服氣道:「我就喜歡商場和展廳之類的地方有多多的廁所!何況一樓有個展廳,才四個廁所而已怎麼了?!」

  學長回頭,用異樣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頭頂架設的燈光隨之照向幾人。

  宋徵被光源刺得閉上眼睛,躲了一下,叫道:「臥靠!閃瞎我了!」

  受害者惱怒:「真男人不要回頭!」

  學長:「怎麼了!你們戴的勘查鏡是裝樣子的嗎?」

  幾人登上二樓,而對的是一排空蕩的走廊。

  骨子裡喧鬧的基因寂寞不下來,頂開兩扇房門,用槍掃掉一台機器人後,宋徵又開口搭話:「姐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乘風說:「請發言。」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宋徵掐著嗓子,假裝低沉,「這個樣子,很沒有靈魂。」

  乘風沉默了。

  這樣的靈魂還不如永久待機。

  她隨便找了個藉口:「因為說話很累。」

  宋徵大吃一驚:「那吃飯累嗎?睡覺累嗎?說話明明是那麼快樂的事情!」

  乘風沒有回應。

  宋徵察覺到身後的人停了下來,跟著止住腳步,以為她生氣了,小心問:「怎麼了?」

  乘風低著頭道:「我覺得不對。」

  宋徵腦回路新奇:「吃飯、睡覺不對?」

  「地圖不對。」乘風轉身,往原路下去,「退退退。」

  眾人趕緊跟上她的腳步,司機大哥說:「我剛剛看佈局好像是對的。」

  乘風說:「距離不對。我數了下步子,跟地圖對不大上。」

  幾人重新回到一層。

  展區四周環繞著獨立的工作間,靠近邊緣的位置則用來堆砌雜物。

  乘風沿著狹小的走廊走了一段,停在一堵牆前,左右看了看,沒找到門,乾脆暴力地道:「把這裡炸了。」

  學長覺得乘風有種果決的颯氣,雖然沒搞懂為什麼,還是從包裡掏出爆破裝置走了過去。

  在這樣逼仄的空間裡引爆,並沒有外面那麼舒服。炸響之後,周圍空氣都開始升溫。

  第一次爆破沒有成果,牆砌得太厚,又從側面炸了一次,才出現一個洞口。

  彎腰可以看見裡而是一條走道,五人相繼進去,最後停在盡頭處的一架電梯前。

  兩個學長合力把電梯門掰開,用照明燈往電梯井掃視,發現以他們的光源強度還看不清深處,光線全被吸引了漆黑的深井,起碼有兩三層的高度。

  「靠。」宋徵伸長脖子張望,「差點錯過啊這個。」

  他問:「跳嗎?」

  司機大哥放下自己的背包,在裡面摸索工具:「為什麼要問這種沒有第二個選項的問題?」

  乘風按住耳機,跟另外幾名隊友囑托:「我們去地下層搜索,樓上都交給你們。」

  「怎麼搜索範圍還是那麼大?」沈澹急了,「我們時間不多了!」

  「肯定有機會,我們動作不慢的。」乘風見他們已經固定好設備,也在腰間繫上繩索,「再說,我們先下去。」

  兩個學長已經跳進去,乘風試了試腰間的鎖扣,最後一個跟上。

  深淺不一的呼吸交錯中,幾人謹慎下行,尋找下一個電梯出口。

  才沒走多遠,黑幕深處忽地傳來一聲極輕的提示聲。

  在這樣沉寂的環境裡,任何輕微的響動都變得明顯,勾得眾人心臟吊了起來。

  司機大哥走在最前而,兩腳踩在牆上,察覺到腳底傳遞的輕微震動,猛地瞪大眼睛往下方看去。

  「艸!」他大爆了句粗口,「電梯好像要啟動了!這部電梯還可以通電!」

  黑暗遮掩了眾人的表情,一時間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司機大哥迅速往下墜了一段,找到下一層的入口,繃緊肌肉試圖將門拉開。

  然而那扇金屬門紋絲不動,他懸在半空也找不到有用的著力點。

  電梯逐漸啟動的雜音彷彿三週目來臨,他聲音啞了,暴怒道:「這門被鎖了吧,打不開啊!」

  這個時候再找工具已經來不及,要麼上去,要麼直接炸門。

  電梯啟動的時機過於巧合,對方的人估計已經發現了他們,上去之後還能不能找到機會下來可不好說。

  宋徵忍不住了,字趕著字語速飛快道:「定向爆破彈呢?我們三夭爸爸剛更新的熱武器vp快掏出來!」

  學長回道:「放在包底!」

  宋徵:「啊——!」

  乘風心說這種保命的東西怎麼能放包底?你們聯盟的人不是炸彈都放褲兜裡的嗎?她從背包側面的小兜裡抽出爆破彈,找準方向,朝下面大喝一聲:「讓開!」

  司機大哥迅速往上攀爬,同時底部的電梯在眾人屏住的呼吸中正式啟動,催命似地往上拉升。

  乘風等不了,直接將爆破彈投擲過去。

  猛然掀起的氣浪在密閉中間裡震蕩,眾人抬手擋住迎面擊來的熱風,一瞬間彷彿看見了重新讀檔的白光。

  電梯轎廂也因此被晃得左右震動,在刺耳的摩擦聲中,蹭著井壁上行了一段距離,最終還是因為牽引的鋼絲繩斷裂,車廂歪斜,一個角卡在炸出的坑窪裡,停了下來。

  好在定向彈的衝擊範圍比較小,又有防護服遮擋,幾人緩過勁來,都沒有危險。

  電梯門也因此被炸得變形,露出了一條縫隙。

  「進!」

  司機大哥兩腿一蹬,借著慣性跳進樓層,剛落地就舉起槍支警戒周圍,確認沒有危險,才大聲道:「安全!下來!」

  乘風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她身形最小,但是身後沉重的背包差點被卡住,宋徵熱心抓住她的腳用力一扯。本來按照她的姿勢是可以安全降落的,這下因為慣性直接砸到了對面的牆上。

  宋徵嚇得一個哆嗦,忙道:「哎呀,不好意思!」

  乘風再好的脾氣,都感覺拳頭要硬了,臭著臉爬起來,拍了拍屁股。

  司機大哥驚魂未定,說:「這是謀殺啊。」

  學長道:「別胡說!人家不屑於。他們想的明明是屠殺。」

  乘風摘下帽子摸了把頭髮,確認自己頭髮沒有因剛才的爆破而燒焦,才鬆了口氣,理好碎髮,冷冰冰地道:「這下頭絕對有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40:38

第四十五章 襲擊

  *區分一下人物,跟乘風同車的人,宋徵(原一號青年)、宋徵他兄弟、沈澹、司機大哥,另外一個學長有名兒了,叫鄭義,就是開場放嘲諷的那個。

  救援片生生拍出了恐怖片的風格。

  從電梯間出去,宋徵還在碎碎念:「我敢保證!剛才那一幕!隨便剪輯到哪部鬼片裡都沒有違和!」

  他的兩頰有些微紅,皮膚被之前的餘波輕微燙傷,讓他止不住地想去蹭臉上發癢的地方。可他不敢輕舉妄動,手上緊緊托著槍,眼珠朝兩側頻繁游動。

  這裡的佈局與樓上截然不同,他們沒有地圖,只能摸索著前進。

  在光線能照亮的位置,可以看出這裡的裝潢偏向冷淡。牆面、家具,都是單調冰冷的金屬色。沒有綠植,取而代之是各種詭異的標本和模型。

  不注意的話,乍地打眼一看,能被嚇出人生陰影來。

  在司機大哥用衝鋒槍擊碎擋在面前的一扇玻璃門時,走廊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久違的強光從頭頂灑落,讓正全神貫注的好漢們驀地虎軀一顫。

  宋徵起了身雞皮疙瘩:「……靠,這麼言靈的嗎?」

  鄭義一言難盡道:「可閉嘴吧你,特麼氛圍都是給你搞出來的!」

  宋徵委屈叫道:「姐,他不友善。」

  鄭義的神經都快崩到極致了,端在槍在一旁的木架前查找線索,頭也不抬道:「我還有更殘酷的一面。」

  乘風對木格架子上的那排動植物標本毫無興趣,從走廊入口朝裡面的研究室窺覷。

  宋徵跟他兄弟在辦公桌前胡亂翻找,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地方能有重要情報。

  鄭義回過身,見眾人站位分散,提醒了說:「大家守好各個門,別光顧著找東西。對面的人可能要來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留個活口,咱們好好審問一下。」

  宋徵乖巧應了句:「誒。」

  話音剛落,鄭義頭頂的天花板忽然破了開來,他克服人類抬頭查看的本能,縮著脖子,徑直往後一退,還是被劈頭蓋臉砸了一身。

  鄭義半跪在地,整個人暈頭轉向的,抖落了身上的沙礫想要趕緊起身,又一個矯健的黑影從上方的空洞裡跳下,一腳踩在他的脊椎上,在他的痛呼聲中狠狠落了下來。

  眾人驚恐朝他那邊望去。宋徵大喝一聲,抬槍就要掃射,然後來人已經曲腰躲到辦公桌後,無法進行瞄準。

  乘風準備過去支援,餘光忽地瞥見研究室的方向也晃出一道黑影,當即轉過槍口,朝對方射擊。

  內部的牆面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乘風一槍打過去,聽到了清脆的撞擊聲,同時視線裡捕捉到一簇一閃即逝的微弱火光,猛然明白這牆面竟很不人道的會反子彈。

  她意識裡已經閃過千百句罵人的話,現實卻還只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

  就那麼短暫的難以衡量的時間裡,流彈擦過她的側臉,飛向她的身後。

  乘風聽到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弓起背彎起膝蓋,然而不等蓄完力,對面的人已經衝到她面前,抬腳橫踢,直接將她手中的武器擊飛。

  那一腿就踢在乘風的手肘上,她斜下垂落的目光裡,正好是對方硬朗堅實的腿部肌肉。繃緊的飽滿線條,連軍裝褲都遮掩不住。

  這個埋伏的敵軍體型快要有她兩個大,捏個拳頭都能抵得上她一個腦袋,光是陰影就能完全籠罩住她。

  這樣的爆發力是她比不過的。

  當模擬器的疼痛傳遞到她腦海時,她已經隨著慣性重重摔在地上。

  「哐」的一聲巨響之後,乘風的世界忽然變得極為喧囂。

  耳邊跟驚雷似地炸響宋徵憤怒的咆哮以及刀刃破風的殺意,乘風手腳並用,就地翻滾了一圈,躲過正面的一刀。臉頰距離對方紮在地面的刀鋒僅有不到五公分的距離。

  「後面!」

  「開槍!別猶豫!」

  外面不知道是什麼戰況,槍械跟貨櫃翻倒的聲音相繼響起,倉促的節奏裡透著無比的混亂。

  乘風不暇多想,抬手握住持刀人的手腕,試圖將他的武器卸下。

  然而對方壓倒性的力量不容許這種可能,反而順勢提起乘風,跟甩沙包似地,凶殘將她摜向牆面。

  乘風感覺氣血翻湧,連胸腔內的空氣都被積壓出來,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空白。

  目睹這場景的所有人都以為她要不行了,乘風的四肢也變得軟綿無力。

  三夭對敵軍單兵的水平應該是有所削減的,然而不管怎麼削弱,對方都是專業的特種兵,在正面的力量性對決上,乘風作為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小女生,不佔據任何優勢。

  鏡頭掃到她的臉,給了她一個特寫。

  兩次重擊過程中她一聲不吭,但五官還是暴露出了些許不可抑制的痛苦。

  皮膚一片慘白,血色盡褪,沾滿冷汗的額頭又因為死死咬緊的牙關而暴突出交錯的青筋。

  再往下,眼睫微微下斂,投出的陰影卻沒有遮蓋住她眼底的凶狠跟冷光。

  教官倒抽了口氣,不合時宜地想到格鬥機器人都教給了她什麼?

  那股子好鬥跟不屈彷彿刻寫在她的骨頭裡,像一匹遊走於血腥獵場的野狼,越到瀕死,越要掙扎著咬對方一口。

  他有些不忍再看,又覺得可能還沒有結束。

  生死絕境之地,乘風忽然發力,旋身一扭,原地起跳,繼續抱緊對方的右臂,兩腿則死死絞住他的脖頸。

  二人一齊倒在地上,男人用力錘擊,乘風死不鬆手。

  在面對最原始的求生意志,npc和機器人都爆發出了野性的狠辣。

  最終因為要害被扼,npc率先告別二周目。

  乘風重重喘息,等心跳平緩後,才發現外面的動靜也已經停了。

  她試著仰起頭,腦袋跟灌了鉛似的沉,單手扶著牆面站起來,望向滿地狼藉的戰況。

  「怎麼樣?」乘風聲音粗重道,「活的報數。」

  鄭義舉起手。他還剩一口氣,但由於腰部重傷已經無法站立。

  宋徵的兄弟犧牲自己奉獻群眾,在火拚中壯烈犧牲了。司機大哥的手臂中了一槍,黑色的布料看不清傷勢,可暗紅色的血液不住滴落快淌了一地。

  乘風過去撿起打鬥中途掉落的帽子,用發顫的手指整理了一下。

  司機大哥徑直從她身邊走過,給地上的人補了兩刀,才安心坐下休息。

  至此,現場唯一一個還滿血滿藍的人,就是宋徵。

  全村的希望。

  司機大哥捶了兩下地面,提醒道:「記得補刀啊學妹,看過電視劇嗎?這種成果不收割,棺材板都能被氣得違規成精。」

  乘風此刻更不想說話,敷衍地點了點頭。

  鄭義疼得齜牙咧嘴,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人生的淒苦,忿忿道:「回去我就給三夭寫投訴信,現有的痛覺設定還是太高了一點,這樣會給祖國棟樑們帶來極大的傷害!」

  「啊啊啊——」宋徵抹了把臉,顫聲道,「我以為這把沒了。」

  乘風的大拇指指向自己,冷笑著道:「只要我還能站起來,就不接受三週目。」

  「姐,我求你了!」宋徵差點給她跪下,「別說這麼像flag的話好嗎?你這樣搞得我巨害怕!」

  乘風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大部分都是內傷,外傷反而不嚴重。

  她從背包裡摸出藥劑,幫司機大哥處理傷口。

  鄭義招呼道:「學弟,過來給我一槍,我要去做尊貴的觀眾爸爸了。」

  宋徵小跑著過去,猶豫道:「殺隊友?會不會被罵啊?」

  「你的副職不是噴子嗎?慫什麼?」鄭義氣急敗壞道,「但凡我有能自殺的能力,我都把這顆子彈送給對面的敵軍,問題是你看我現在能嗎?!」

  這本應該悲情的一幕,被幾人聊了兩句聊死了。

  宋徵閉眼送走自己的隊友,朝內部點了點下巴,問:「現在裡面應該沒有危險了吧?」

  乘風說:「你自己小心一點。」孩子要學會獨自揚帆遠航了。

  宋徵孤獨地應了一聲,抱著槍往研究室跑去。

  乘風跟司機大哥肩並肩坐著交流三夭的痛覺體系,聊了五分鐘,司機大哥手臂上的槍傷依舊在淌血,乘風臉上那道不足道的擦傷也始終沒有癒合。

  二人乾巴巴的話題結束了,各自從包裡拿出強效止血的針劑打了一針。

  又是十分鐘過去,乘風覺得第二位學長恐怕也要折在這裡,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誰。

  宋徵從裡面跑出來,積極匯報道:「這一層沒有危險了,但是我找到一具屍體,應該是個重要線——」

  他眼睛一瞪,驚道:「怎麼回事兒?」

  「傷口無法止血,這個副本就不能流血。」乘風擺擺手道,「別管他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人。」

  「天吶。」宋徵頓感前途渺茫,「太慘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40:52

第四十六章 發現

  乘風覺得自己還很頑強,站起來道:「你帶我過去看看。」

  ‧

  地下一層深處的辦公室,一個女人背靠桌案,半坐在地上。

  她胸口中了好幾槍,鮮血染紅了衣物,刺眼地灑了滿地。頭顱深深垂下,兩側披散的長髮遮擋了面容。胸口掛著一個身份牌,顯然是這所研究院的工作成員。

  整間公司裡能撤離的人全部徹底了,她是唯一一個被留下的,死得如此慘烈而痛苦,經歷了一場肖似懲戒的刑罰。

  果然,三夭跳出一條系統提示,證明這位npc就是救援任務的發布者。

  乘風拿起地上的光腦,嘗試開機。

  屏幕毫無反應。

  宋徵無語道:「你在想什麼呢?中間這麼大個洞,這光腦已經被打穿了!」

  「我以為還能用。」乘風嘆道,「三夭這樣不行啊。」

  宋徵:「??」你當著三夭的面說這句話真的好嗎?

  他兩手合十,趕緊朝虛空拜了拜,喃喃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孩子還小,不是聯盟的人,不懂事別見怪啊。」

  乘風把屍體放平到地上。對方的手腳已經僵硬了,乘風按了按,沒按下去,又不敢太用力,只好重新把她扶起來。

  宋徵蹲下身,輕問道:「她身上會有線索嗎?」

  乘風說:「不會帶有太重要的線索,對方走之前肯定排查過。」

  她呼吸時胸腔內還能感受到一陣鈍痛,皺了皺眉,撐著膝蓋站起來,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進行搜索。

  估計是撤走得比較匆忙,對方只摧毀了存儲數據以及一些實驗文件。

  乘風從掛在工學椅靠背上的一件衣服外套裡,找到一條印有不知名編碼的手環。

  她不知道這東西代表著什麼,順手將它揣進自己兜裡。

  隨後又從另外一個口袋裡,翻到一張手寫的紙條,上面簡要說明了這種病毒可能會引發的症狀。

  除了乘風正在經歷的「傷口難以癒合,凝血功能障礙」以外,最明顯也最普遍的表現為「皮膚糜爛、免疫系統紊亂」。

  乘風想起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個病人,覺得「糜爛」這個詞真是用得一點都不誇張。

  按照紙條的描述,這種病毒最恐怖的地方在於,它的繁衍速度與傳播速度很快,且現有藥物和醫療手段基本無效。

  雖然短時間內,這種病毒不會讓人出現明顯病症,但它會逐步擊潰身體的免疫系統。

  在皮膚開始出現潰爛之後,人體會成為一個絕佳的病毒培養皿,許多平常在人身上無害的細菌或真菌孢子都可以迅速繁衍,進而引發患者死亡。

  因此將這種病毒命名為「鯨落」。

  紙條最後由衷給了一個提醒:避免受傷,傷口極容易感染,且不好處理。

  這個乘風也知道。

  如果能避免,誰會想受傷?這世上變態的只是極少數。

  ……說不定這個研究所裡就集中了大半。

  乘風將紙揉成一團,用力在手心攥緊,隨後往身上一拋。

  真是一群瘋子。

  宋徵過去將紙團撿回來,試著展平沒有成功,粗暴塞進自己口袋,說:「姐,你怎麼能這麼處理證據?」

  乘風:「??」這頂多是垃圾信息,含蓄點叫瀏覽記錄。

  宋徵自己唸唸叨叨的,又把一些其它還沒銷毀的文件也寶貝似的塞進包裡。

  乘風默然片刻,別開視線。

  像他這樣的人,不知道數據臃腫這個東西嗎?數據癖在機器人裡屬於殘次品。

  乘風準備向沈澹提醒一下病毒情況,一手按在耳機的開關上,信號接通後,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傳來極為熟悉的咆哮,彷彿往事重現。

  「補位!不要讓他們出來!」

  「對槍別慫,對方就是看你會退才步步緊逼!大不了一換一!」

  「李青搶他們箱子,沈澹右邊接!」

  沈澹注意到這邊,聲音短促地問:「有事兒嗎?」

  乘風:「……你們先打吧。」

  ‧

  沈澹等人進入到第三層,還沒深入,迎面遇上了對方的撤離部隊。

  大二學生之間的配合比較默契,加上有乘風他們的鬼哭狼嚎在前,打上照面之後,幾人迅速拉開站位,找好掩體,用火線進行壓制。

  沈澹躲在人群後方,時不時探頭朝內部張望,完善地圖後,配合隊員進行移動。

  「他們手裡有個很大的箱子。」沈澹說,「斜對面辦公桌後面那個人。他想走,李青注意封住出口。」

  「知道!」李青清脆應了聲。見地上投出的影子,看出目標毫不戀戰,只小心翼翼往出口的方向移動,又問,「箱子裡面會不會是疫苗?那麼寶貝。」

  另外一人問:「那箱子能打嗎?」

  沈澹判斷了下那支手提箱的材質,說:「換風槍,打吧。」

  李青叫道:「啊?我沒帶啊!」

  沈澹說:「直接打也行,就是衝力可能不夠,你打準一點。」

  「你這話說的,」李青一副運籌帷幄的語氣,「打不準我也不能進隊啊。」

  他說到後面聲音小了下去,眯起一隻眼睛,專注於眼前的目標。

  目標已經移動到掩體邊緣,隱約在白色的桌案後面露出帽子的一角。在槍火密集的一個空隙裡,蓄勢衝刺,繃緊肌肉朝門口的方向躥了出去。

  那身形快得宛如一道殘影,側身弓起腰背,擺出難以瞄準的姿勢。

  李青迅猛開槍,電光火石中射中對方大腿,緊跟著又打了一槍,子彈精準穿過對方的手臂。

  目標栽倒在地,因慣性手肘猛地磕在地面,發出一聲巨響,然而箱子還是被他牢牢攥在手裡。

  李青咋舌一聲。反派血線設計得太挺厚實。

  斜角處,一學長跳了出來,飛腳一踹將箱子踢向正中的走道。剛剛收腿,他臉色已經變了,嘴角下咧,面目猙獰。

  「臥靠!」青年「呲呲」抽著冷氣,不忘補槍,然後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跑,叫道,「好特麼疼!」

  另外一個方向,又幾發連續的子彈打來,擊鼓傳花似地,將箱子推向沈澹隱藏的位置。

  「幹得漂亮。」

  沈澹敷衍地給予自己的隊友一句誇獎,伸手去夠。手指即將觸碰到箱子表面時,突兀聽見裡頭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

  那細微的叫聲讓沈澹一時驚悚,差點將箱子踢回去。後退了一步,見沒人發現,才默默上前把它拉回去。

  「好沉。」沈澹面色陰鬱,「裡面裝的是活物。」剛才那一聲混在背景的嘈雜中聽不清具體的音節,無法判斷是什麼生物。

  沈澹將箱子搬到安全角落,從上方位置朝鎖扣開了幾槍,子彈跟火花似地飛濺,硝煙消散後,鎖扣只是稍有變形,依舊堅固如初。

  「打不開。需要權限卡。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沈澹有種猜測,又不敢確認,曲指在箱身上叩了叩。

  這次離得近,她聽得很清楚,裡面傳出來的是一聲模糊的「疼」。

  「人!」沈澹聲調變了,從來半闔的眼瞼也往上抬了抬,睜大眼睛道,「裡面是人!」

  李青低聲一喝:「他們果然是群變態!」

  箱子被幾人劫走,對面的人明顯變得暴躁,甚至不顧危險地從後方衝出來。

  沈澹左右看看,把箱子推進辦公桌下方的空檔裡,自己跟著躲了進去。

  大二的學長們抓緊機會,硬著頭皮衝了出來,將對面的人一波掃了。

  「也沒有那麼強嘛,乘風他們怎麼陣亡了那麼多人?」李青收起衝鋒槍,背到肩後,得意道,「哎呀,學長們一年多的米飯沒有白吃,果然還是更厲害一點啊。」

  幾人從屍體上摸出權限卡,拋給沈澹,讓她開箱。

  沈澹只刷了卡,解開內部鎖扣後,立即後退。

  一隻手從裡面將箱子頂開,帶著戰戰兢兢,緩緩拉大縫隙。

  沈澹眉梢輕跳。

  裡面是一個瘦弱的成年女性,穿了一件寬鬆的純白色短袖。服飾跟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個病患相同,蜷縮著四肢被塞在箱子裡。

  她察覺到光線,眼皮一陣輕顫,努力掀開後,看見這世界的第一眼,是幾支黑漆漆的正對著她的槍口。

  「能起來嗎?」雖然她看著沒什麼威脅性,沈澹還是用槍口點了點牆角,「不好意思,請先配合一下檢查。」

  女人神情恍惚,目光也有些渙散,可能是維持一個姿勢太久,短時間內無法動彈。

  沈澹上前拽著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耐心等她適應。見她能自己站穩,才鬆開手,在她身上仔細檢查了遍。

  沒有任何東西,只有一個手環和一身病患服。

  沈澹打了個安全的手勢,幾位青年才放下槍。

  「你是誰?」

  「我……我是抗體?」女人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說,「我是抗體,別殺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41:10

第四十七章 解碼

  女人神情倉皇,面對眾人的審視時手都在輕抖。發音也有些奇怪,帶著類似磕巴的停頓,短短一句話都說不流暢。

  沈澹用腳拖過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又從物資裡翻出一瓶水,遞了過去。

  大概是被關了許久,女人接過礦泉水瓶,直接仰起脖子「咕嚕」乾了一半。發白的臉色也因為屏息染上了點不健康的紅潤。

  沈澹趁機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梭巡數圈,確實看見不少疤痕,問道:「抗體是什麼意思?你是治癒的患者?」

  女人眼神閃避,支吾著說了句眾人都聽不大懂的話。

  見這裡交流困難,估計還要浪費一段時間。李青點了點下巴示意:「我們去隔壁房間看看,給你留個人。」

  沈澹頷首,半靠到女人對面的辦公桌上,拿出光腦進行詢問。

  「姓名、年齡、身高、籍貫……」

  女人擰上瓶蓋,呆滯在原地,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你們要審問我?」

  「正常的查證流程。」沈澹視線稍抬,從光腦上方瞟過去,「我們在執行任務,時間緊迫,所以只進行基礎調查。請您配合。」

  女人處於全神戒備的狀態,好似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挑起她脆弱的神經。

  沈澹又問了一次:「你是治癒的患者嗎?」

  女人低垂著頭,很輕地說了句:「是的。」

  沈澹放下懸在光腦上的手,頓了兩秒,重新緩緩問道:「你身上有可以治癒這種新型病毒的抗體?」

  女人蕭瑟地抖了抖,呼吸漸沉。由於肌肉緊繃,她肩膀上削瘦的骨骼微微向上聳立,縮起脖子,露出嶙峋的鎖骨。

  思考對於她來說似乎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過了片刻,終於想好回答,抬起頭直視過去,對上沈澹正視的目光,又飛快轉了開來。

  然後身上那種驚恐更劇烈了,渾身都在打著哆嗦。沈澹發誓自己什麼都沒做。

  辦公區經過剛才一番混戰,已經變得凌亂不堪。

  翻倒的桌椅,四分五裂的玻璃,以及從牆上掉落下來的掛畫……所有的裝飾在昏黃的光線中都變得陳舊而破碎,像面前這個女人一樣,精神受到過極大的摧殘。

  「你可以坦誠回答,我們會帶你離開的。」沈澹的言語裡沒有摻雜任何情緒,保持著平和與她解釋道,「這座城市已經被投放了生化戰劑,我們來的時候沒有準備,現在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你可以跟我們說實話。」

  沈澹其實還想說,希望她能快一點,因為她的信息關乎著一整座城市的人。

  但沈澹覺得她現在承擔不了那麼重的責任,隨便往她肩膀上丟一片葉子都可能把她壓倒。

  準確來說,她已經無所適從,無法回答了。

  距離上次任務失效,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沈澹不知道觸發失效的具體條件是什麼,也不知道這次結束的時間是不是會跟之前相同。

  她餘光掃了眼光腦右上角,直覺再沒有進展,他們的二周目就要結束了,忍不住催促道:「你聽見了嗎?」

  「我真的是……治癒的人。」女人像是有顧慮,含糊其辭地道,「但是沒有用的。」

  沈澹皺眉:「什麼叫沒有用?」

  女人眸光低垂,手中的塑料瓶因受力扭曲發出一聲噪音,驚得她把東西丟了出去。瓶子落地,沿著地板向前滾動,最後被一具「屍體」擋住。

  女人望著地上那身黑色的軍裝,吞嚥了一口唾沫,半晌後,眼神難得清明了一點,卻是朝著沈澹搖了搖頭。

  ‧

  「就是這樣,她不肯說實話。」沈澹無力道,「我覺得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先帶她去車上進行安置。」

  李青欲言又止:「那怎麼辦啊?」

  他知道女人這樣的狀態確實不適合逼問。何況npc的固有設定不是逼問可以解決的。

  「我們沒有時間了。」李青體會到了人生的起起落落,覺得很是沮喪,「她是我們唯一一個突破口。」

  乘風那邊一片風平浪靜,好意糾正道:「兄弟,突破不了的就不叫突破口,頂多叫干擾選項。」

  李青正急得抓狂,聽到她那悠悠然的語氣更為心梗,問說:「學妹,你下面有新進展嗎?」

  「沒有。」乘風說,「下面構造復雜,資料太多,而我還有一個喜歡撿垃圾的同伴。」

  宋徵不滿道:「什麼叫撿垃圾?大佬你沒玩過網游你不懂,很多游戲線索就是混在垃圾裡,這叫系統的惡意!」

  這話引起多人附和,顯然對這股惡意深惡痛疾。

  吵鬧一陣後,乘風那很有特點的聲音再次插入到隊頻中。

  「我們要下二層了。」她小跑著從樓梯上衝下去,不忘說道,「我想給你們發,我昨天晚上睡覺前看見三夭推送的一個研究報告,『焦慮的十大危害』。比如讓已經很笨的人自我催眠從而變得更笨。」

  學長們:「??」你什麼意思?

  乘風推開安全通道的門,這次不顧宋徵在後面的呼喊,虎虎生風步伐穩健,直接越過了靠近出口的幾個閒置房間,來到通往核心區域的門禁前。

  地下二層的構造變得簡潔,沒了各種岔路。乘風直接炸了門禁入口,穿過空蕩的前台後,停下了腳步。

  她面前是條筆直的通道,通道兩側則是用狹窄牆面間隔出來的病房。

  與其說是單人病房,乘風更願意稱它為監獄。

  房間擁擠逼仄,角落放著洗漱台跟廁所,空氣裡飄蕩著一股噁心的腐臭味。而大門全部都是單向門鎖,居住在這裡的人沒有安全、自由,跟隱私。

  此時所有門鎖全部被打開,乘風一路過去,有些房間裡面空無一人,有些房間裡的病人躺在地上無法動彈。走廊上也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看起來症狀嚴重。

  宋徵走得很小心,被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震得安靜下來。過去試探了下擋在路中間那人的鼻息,又按了按對方皮膚已經潰爛的脖子,才敢確定道:「他還活著。」

  乘風站在中間的位置,臉色因燈光的緣故被照得一片灰白,微闔的眼睛裡透著一股森冷的寒意。

  「統計一下倖存者。」

  「都救?這些都是我們的救援目標?」宋徵侷促不安道,「我們的時間……」

  他說著又停住,晃了晃腦袋道:「唉,算了。路邊的車可以偷……我是說可以徵用嗎?」

  ‧

  沈澹帶著女人上車,推開後門,示意她坐到最裡側的位置。並讓跟在身邊的學長回去幫忙搜證,自己獨自駕車,去隔壁街道找了個僻靜又隱蔽的位置駐守,以免在門口遇到敵軍回來反殺。

  她點開光腦,打開數據分析面板,連接眾人的探測眼鏡。

  還是這個界面她比較習慣。

  車內十分安靜,女人出了研究院之後一直保持緘默。坐在後座,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沈澹敲擊鍵盤,聽著耳機裡各種混亂的對話,時常忘了身後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按照乘風的要求,暫停救援搜查,安排倖存者進行撤離。

  正午12點的鈴聲響起,壓在城市上空那片灰沉的雲終於消散了。

  沈澹關掉時間提醒,從後視鏡瞄了眼女人的情況。

  對方靠近車窗,沐浴在玻璃灑下來的日光裡,面容平靜,像是很享受,又很嚮往的模樣。

  沈澹不由也朝天空看了一眼。寬廣的穹頂恢復了往日的蔚藍,一切都顯得如此尋常。

  人類無法影響高遠的天空。人類只能遮蔽自己的視線。

  沈澹低下頭,將注意力重新投回到光腦屏幕上,女人忽然開口說了句:「我們本來只是普通人。只是去了次醫院。」

  沈澹說:「我知道。」

  女人忘了眨眼,睜大的眼睛漸漸泛紅,最後不受控制地流下淚來。爬過臉上的皺紋,落在布滿瘡疤的手背上。

  她很輕地呢喃了句:「我們沒有辦法,救不了很多人。」

  沈澹停下動作,轉過身看她。

  靜謐的空間裡,眼淚是無聲的。

  沈澹覺得她很傷心,是一種自己無法理解的傷心,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借用聯大校長在開學典禮中說過的一句話,很樸素地道:「我們都在努力尋找正確的道路。」

  女人連自己的道路都不知道在哪裡。最起碼她們之間的道路是不一樣的。

  沈澹見她冷靜了許多,面容也有鬆動,覺得時機應該多了,第四次問道:「你是被治癒的患者嗎?」

  女人動作很慢,挽起自己的衣袖。上面布滿潰爛後結痂的傷疤以及一些難以辨別的傷痕。

  沈澹覺得眼睛被刺痛,但還是強忍著沒有挪開視線。

  「實驗室裡有一個病人,他對這種病毒的抗性很高。他們從他身上提取抗體,注射到感染者的身體裡。」

  「一般的病人承受不住副作用去世,活下來的人,就通過反復感染治癒,來提升病毒的抗藥性,促進病毒進化。」

  「禽獸。」沈澹禮貌地罵了一句,急切問道,「他是誰?在哪裡?」

  女人五指扼住自己的手腕,指尖青白,像是要把自己的右手生生掰斷。

  沈澹探出上半身,阻止了她自殘的行為。

  皮膚相觸,一個溫熱,一個冰冷。

  女人抬起頭,第一次與沈澹直視。黑色的瞳孔外面蒙了一層白翳,隔在她和這個世界之間。

  「他是我兒子。」她說這話用了很大的力氣,然而全是顫音,「他是我兒子……」

  沈澹鬆開了手。

  「撤離之前,他們想帶他一起走,但是一個研究員放走了他。」女人抬手摀住臉,「他那麼偶然的一點幸運,本來有機會可以做一個普通人……」

  離開實驗室,重新開始,而不是又一次被推上手術台,以不同的名義被沒有尊嚴地研究。

  無比的靜默之中,乘風在通訊器那頭道:「他以後也可以做一個普通人。」

  「不對。」宋徵堅定地道,「聯盟會記住每個人的付出。他會是一個英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41:45

第四十八章 結束

  也許只是某個極為普通的一天,普通到他們都回憶不起那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娛樂圈裡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可能是因為一些小毛病,他們去了趟醫院。經過一系列不知名的檢查,他們被帶往了人生轉折點。

  這是他們無法想像的生活,也從來不敢相信,自己會遭遇這樣的對待。

  但是從那之後的每一天,女人都數得很清楚。一共是356天。再過一個多星期,一年就結束了。

  這三百多天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嫁接過來的地獄人生,分明應該不屬於他們,又無可避免地只能朝著它的軌跡生長。

  要麼枯死解脫,要麼掙扎求存。

  女人有時候也會懷疑,活著會不會是一種更為痛苦的折磨。

  「他才十一歲。我在這裡陪他度過了十一歲的生日。生日那天他得到了一支新的病毒針劑,而我能做的只是在實驗室外面聽著他的慘叫,再無恥地欺騙他,說沒有關係,你可以撐下去,我們很快就能出去……」

  她說得泣不成聲,語言也不像之前零散了,這個畫面在她心中想必尤為深刻。

  隔著大門,每一個殘酷的線條她都描繪過許多遍。在安靜的晨昏,用相同的藉口來自欺欺人。

  她喉嚨沙啞,帶著一絲怨憤與質問,低吼出在那三百多個日夜裡幻想過無數遍,卻是第一次有機會說出口的話。

  「你們為什麼才來啊……你們為什麼才來!」

  頻道內的眾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原先故作輕鬆的插科打諢都斂了聲息,僅剩下一個母親悲痛的嗚咽與彼此克制的喘息。

  李青恨恨咬牙,朝地上忒了一口。

  「媽的。」

  語言的貧瘠原來是如此的令人難受。憤懣的感覺比當胸被開一槍好不了多少,情緒悶在一層薄薄的皮肉裡瘋狂爆炸,燒灼了理智令頭腦都跟著發熱。

  一瞬間他差點忘了這只是一場全真模擬。

  鏡頭從李青等大二學子的身上轉到乘風的方位,正面拍攝著她的臉,

  與那幾個怒火沖沖,恨不能與敵軍拔刀相見的學長相比,乘風要鎮定得多。

  她只在最初的一陣有所失態,隨後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表述,強行將所有的躁動不安都剔除出去,很刻板地執行著下一項任務。

  「報地址。我們馬上帶他回來。」

  ‧

  教室裡圍觀的學生此刻也有些動容。代入地想,如果是自己,恐怕並不能表現得多好。或許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氣。

  一學生舉手問:「教官,我們可以要求劇透嗎?」

  教官瞥他一眼,冷淡地說:「自己回去查資料。」

  「這不是廢話嗎?」江臨夏笑了兩聲,試圖將氛圍帶得輕快一點,「能被做成副本,就說明最後的結局光明坦蕩的。起碼這個小男生肯定被救出來而且安置好了。」

  一學生感慨道:「這個隊伍的人好強,要怎麼才能在短時間裡獲取足夠正確的情報?連任務描述都是這麼的含糊不清,如果稍微錯失了搜尋方向,整座城市的居民都要覆滅了。」

  「能在前線單獨行動,執行特殊任務,他們應該是遠征軍裡最精銳的部隊了。」

  一百個頂級軍校的畢業生裡,也未必能出一個這樣的軍人。

  「你們也要做到這樣的地步!」教官厲聲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如果你們能成為軍人,你們也要擔負這樣的職責。任務的成敗不會只是一場游戲,而是無數條鮮活的生命。這些生命都寄託在你們的使命上,是你們的榮光,也是你們的重擔。沒有可以不可以,而是保證完整任務!」

  鏗鏘有力的字句落下,眾人不由扭頭看向教官。在對方凌厲掃來的目光中,趕緊挺直腰背,板正坐姿。

  ‧

  乘風在地下二層的邊緣區域跑動,幾位大二學長正在搬運還倖存的病患。

  目標在被一位研究員提前釋放後,並沒有馬上逃離,也找不到安全的出口,而是在對方的提示下,躲進了倉儲庫上方的通風管道裡。

  然而乘風過去查看時,那裡已經沒人了。

  敵軍撤離的過程中肯定排查過一遍地圖,他們的小隊下來時,殘餘的部隊應該就是在尋找目標。帶走女人,也是希望用她來引誘目標。

  男孩應該是個很聰明也很謹慎的人,能夠避開多批次的搜索,不知道現在已經跑到什麼位置。總歸不要指望他能主動回應。

  這樣龐大的底下建築,通風設備必然建得四通八達,想要漫無目的地找到目標,難度委實有點大。

  李青背著人與乘風擦肩而過,乘風停下,問了句:「還有幾個?」

  「目前確認還倖存的人數是42人……但是大部分情況都不是太好。他們身上有傷口,身份病症已經十分嚴重,研究院的人撤離前還給他們又打了一針……」李青說著也快要組織不下去,調整了下狀態,才接著道,「如果時間夠的話,我希望把他們都帶走。」

  把屍體也帶走。

  這裡的人都在等待軍人的救援,都等著回家。即便是死亡,遺體也不能留在這樣的地方。

  乘風點頭,抬了下手,二人轉過身,繼續朝著各自的方向奔跑。

  遠處的病房裡,一學長扯著鐵砂般嘶啞的嗓門地吼道:「宋徵,A62房間還有一個病人!呼吸微弱,傷口在惡化,你那裡有沒有強效止血針!」

  宋徵叫道:「強效止血針沒用啊!」

  「有用!只是效果比較微弱,用了比沒用好!你快過來!」

  宋徵連忙背著包過去,手裡攥著最後兩針止血藥劑。

  乘風解下背包,準備將自己的醫療包也給他們,忽地耳朵動了動,捕捉到一絲異樣的聲音。

  她的聽力一向很好,重要的是對各種聲音的判斷都很準確,鮮少出錯。

  整支隊伍裡的人,或許只有她對類似的場景感到熟悉,乃至是習慣。

  在她記事之前,故土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但已經進入尾端。

  然而當時的局勢並沒有因為雙方領袖開始接洽談判而變得和平,相反,一部分偏激的敵軍意識到頹勢難掩,更為肆無忌憚,行事中透露著瘋狂與暴戾。凡是被席捲到的區域都被迫進入最後的清掃。

  只要經歷過戰爭,就見過真實的地獄。

  所有細小的聲音,都可能是致命的,乘風記得很清楚。

  她衝到隔壁房間,找到通風管道的入口,丟下臃腫的背包,借由一旁的桌子縱身跳了上去。

  管道裡面昏暗一片,乘風憑借自身的方向感,徑直朝剛才出聲的位置爬去。

  頭頂的照明設備在狹窄的甬道中晃動,拆除了阻擋在中間的鐵絲網,沒爬行多久,暖色的橘光就照出一個瘦小的人影。

  對方可能是在等她,聽到她攀爬上來的動靜也沒有逃離,但是在乘風準備靠近時,立即向後退了開去,意欲與她保持距離。

  乘風見狀忙道:「別跑了,我不過去!」

  她退了半步。

  即便她的身形是隊伍裡最嬌小的,在狹小的管道裡也難以伸展,只能半趴半跪,以一種不大舒服的姿勢與對面的人交流。

  十一歲的小男孩瘦骨嶙峋,兩手緊緊握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器械,看樣子就是憑借它才能在通風管道裡自由暢行。

  頭髮被剃光,映得皮膚越發慘白。過於寬大空蕩的衣服,證明了他這段時間所受過的折磨。只是由於距離太過遙遠,看不清面容。

  乘風調整燈光的位置,投向男孩側面的管壁,柔光反射過去,照亮了對方的臉。

  男孩別了別臉,又挪動著退了一點。

  乘風其實不大擅長跟小朋友打交道,雖然對方的眼神和表情看起來都與普通的小孩兒不一樣,要成熟穩重得多,也冷漠得多。然而光是一句開場白,就浪費了她三五秒的時間,足夠她敲擊代碼,標出視野範圍內的關鍵伏擊點。

  「你媽媽在我們這裡……」乘風咬了下舌頭,感覺哪裡不對勁,抽了半口氣,又道,「我不是威脅你的意思,我是說她被我們救了。」

  男孩兒沉默,漆黑的眼睛空洞地注視著乘風,沒有動作,也沒有回應。

  乘風同樣沉默了,沉默片晌後沒有放棄,重整旗鼓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一個壞人嗎?」

  意識到乘風已經找到目標,頻道內所有的聲音都被放輕。

  宋徵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小小地提了個意見:「姐……你這聲音感覺有點瘆人。是我的錯覺嗎?」

  李青小聲而委婉地附和:「應該不是。」

  乘風無視他們,打量著男生,忍不住說了一句:「你的頭髮真短。」

  眾人呼吸一窒。

  乘風語氣裡充滿了釋懷:「我也這麼短過。」

  眾人恍然大悟。

  你特麼這是在找共同話題嗎?切入點如此的奇妙?

  乘風自以為親和地說:「但是我現在長長了。你這麼年輕的話,我覺得一個月就可以長得很長。」

  沈澹忍無可忍,拍了下方向盤:「求求你們,去個人把她換下來吧!不然孩子要跑了!」

  乘風很不滿,認為這些人在干擾自己親近目標。

  放他們上來難道能好一點嗎?就算宋徵當場來一段脫口秀,這孩子能笑得出來?

  乘風搜腸刮肚,試圖尋找第二個話題。

  一年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長。

  男生被送到研究所時已經十歲了,有相對成熟的心智。完全可以交流,也應該知道正常的社會是什麼樣子的。

  乘風斟酌著,想向他介紹自己失而復得的小機器人,男生主動問了一句:「你們在幹什麼?」

  「我們在救人。」乘風語氣自然起來,雖然她自己開口的機會很少,本身發音就有些緩慢。

  「你媽媽,還有樓下的那些人,我們都要救出去。現在就剩你了,快點過來。」

  男生視線下垂,落在她的手上,面龐上是令人心悸的麻木。

  不用出口,乘風也能猜到他要問什麼。

  去哪裡?然後呢?

  真正的答案大概率不會讓他滿意,所以他沒問。

  乘風按住耳朵,把頻道裡的聲音外放,說:「女士,您的兒子在這裡,很安全,沒有明顯外傷,您要不要說兩句?」

  女人痛哭,來來回回地重復:「昱昱,媽媽在這裡……」

  然而與她的激動不同的是,男生沒有任何的情感反饋。似乎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甚至皺了皺眉,有點抵觸。

  乘風直接關了外放功能。

  大概是意識到兒子的反應,女人的哭聲小了些,然而隨著胸腔裡那些空氣費勁吐出的字句,卻更顯絕望。

  「我很失敗,是不是?我騙過他好多次好多次……怎麼辦?他不會再相信我了。」

  所有不真實的希望,在一次次破碎之後,就變成了更為殘酷的懲罰。

  既落在男孩兒身上,也落在女人身上。

  「她沒有錯。」乘風說,「是我們錯了。我們來晚了。對不起。」

  男生低下頭,瞳孔反射出一絲光線,為他冰冷的五官染上了一點溫度。

  乘風覺得,他很需要一個理由,以說服自己相信他們。

  可是乘風不知道,連他母親都被他排除在外,他還能堅持信仰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十一歲的小男生。

  乘風瞳孔轉了轉。

  走道內,光照之外的地方全是黑暗,而迂迴漫長的通道,走到盡頭可能也可能不過是原地打轉。

  意識飄遠中,乘風忽然想到了什麼,指著男生叮囑道:「你待著別動,我去給你拿個東西!」

  她火速退回到出口的位置,拎起剛才被她丟下的包,從背包側面的小格子中抽出一塊折疊好的旗幟。

  每個軍用背包裡都有。

  攥在手裡,乘風重新爬上通風管道。

  這次上去的時候,男生比之前的位置靠近了一點,趁著她不在,悄悄爬了一小段路。

  乘風扯扯嘴角,露出個不算燦爛的笑容,隨後曲著手肘,將聯盟的國旗展開,鋪在地上,再次朝他伸出雙手。

  「快過來。我們真的來接你回家了。」

  祖國是一個極為寬泛的概念。

  它一定不會是完美的,有著各種各樣的錯誤。在最初的時候只代表著地域性的劃分,在日常生活中也只扮演著一個低調的角色。

  大多數時候,它僅僅代表著一個人從哪裡來。

  但在落入絕境的時候,它象徵著一個人可以到哪裡去。

  是一段歸程。

  是漂泊的終點。

  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最後可以堅守的方向。

  男生唇線繃緊,臉側的肌肉微微顫抖,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樣的神色。光線照射著的眼睛裡彌漫出一股水霧。

  而在他眼前,是乘風蒼白而有力的手。

  ‧

  宋徵將病患背到車上,返身回去的路上,意識到乘風那邊已經安靜許久,擔憂道:「怎麼沒有動靜了?姐你還好嗎?」

  「接到目標!」乘風如釋重負道,「準備撤離!」

  「好!」宋徵當場失憶,很小人地逢迎吹噓,「我就知道姐姐你說得最有道理!沒有你拿不下的人!指揮的風采在你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李青笑著道:「嘖嘖,差不多得了,跑快一點。時間不多了。」

  沈澹將車靠近研究所,準備與幾人接頭一起撤離。慢慢駛到街口位置,軍用車的探測儀器忽地傳來警報聲,提示不遠處有兩輛裝甲車正在逼近。

  她立馬加速,插入到對話中來,打斷了他們之間剛剛趨向和諧的氣氛。

  「快一點,我在門口發現有一支隊伍在朝研究所靠近,應該是對面的援軍來了。李青!立馬帶著所有已經倖存者進行撤離!剩下的人幫忙拖延時間!現在地下還有多少位病患?」

  「還敢來?我艸特麼!」李青火冒三丈,血性迸發,然而還是認識得到輕重緩急,一個箭步衝上駕駛座,踩下油門道,「我先撤離,兄弟們堅持一下,等我回來接應!」

  裝載病患的車輛已經轉移過兩次,目前還剩下最後兩批。

  兩位學長背著病患從大門口跑出來,將剩下的人放到沈澹的車上,顧不上擁擠,能塞的全部塞下,讓她趕緊撤離。

  耳機裡傳來幾人的匯報:「我跟宋徵這裡還有兩個,應該是最後的倖存者了,馬上出來……等一下,這病人在抽搐!」

  同伴籲出一口氣,將別在身後的槍重新提起來,說:「別急,我給你們拖延時間!我負責守門。」

  沈澹急問:「乘風,乘風人呢?!」

  「在跑。」乘風說,「馬上出來。」

  離開通風管道,乘風抓住男生的手臂,觸碰到他皮膚的時候,才發現他體溫低得可怕,難怪他臉色透著青灰。

  「你身上怎麼是冰的?」

  男生說:「我從冰櫃裡出來的。上面很危險。」

  乘風不知道該形容什麼,嘴唇嚅囁,誇獎了句:「你真聰明。」

  男生的腳似乎有點問題,跟在乘風身後跑得很慢,腿部肌肉完全沒有力量。

  乘風把包背到身前,又將他背到身後,朝著電梯井衝去。

  從地下層到一層根本沒有安全通道,電梯被炸毀之後,他們只能依靠原先的電梯井出去。

  乘風的力氣不夠大,單是那個軍用背包就有幾十斤重。縱然男生削瘦,再掛一個在她身上,依舊是個難以負擔的秤砣。

  好在她走到電梯井時,宋徵和學長也過來了。

  那兩人示意她暫時等候,緊緊將病患綁在自己身上,又在腰間繫上繩索的鎖扣,借助固定好的工具,兩腿蹬著電梯井,艱難向上攀爬。

  這段路他們已經走了十多次,相同的動作也重復了十多趟。哪怕是鐵人,此時也感到萬分虛脫。

  乘風從下方朝上眺望,看見宋徵這個小年輕的雙臂都在顫抖,緊咬著牙關,短短兩三米的路程,爬得冷汗連連。

  終於將人運到一層,宋徵下來帶男孩兒上去。

  乘風幫忙將男生固定到宋徵背上,隊友焦急在頻道裡呼喚道:「朋友真不是我想催你們,但是他們已經過來了!」

  「超載的,他們一輛車裡居然坐了九個人,我要舉報!」另外一位學長暴怒道,「他們要臉嗎?!」

  「哇靠你觀察得好仔細。現在我倆守門,一人九個,你看怎麼樣?」

  到目前為止,他們十二人的小隊已經折損了五個勞動力,沈澹跟李青又負責開車轉移病患去了,留在現場的壯丁,滿打滿算,只有五個。還都是接近極限的老弱病殘。

  哦,還附帶著三個沒有戰鬥力的平民。

  這可比之前的情況要嚴峻得多。完全不對等的戰鬥力,基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李青聞言大聲道:「我回來了!兄弟們撐一下,馬上來接你們!」

  宋徵聽著提醒也是急了,兩手抓緊繩索,直接上了電梯井。

  爬到一半時,樓層深處突然傳來幾聲巨響,整棟樓的外牆都開始顫動。連同電梯井也發出悲鳴似的顫音。

  如果不是建築造得穩固,可能地面和外牆已經坍塌。

  宋徵瞪大眼睛,驚恐道:「怎麼回事?」

  「引爆了。」乘風面無表情,但聲音還是沉了一點,「他們那邊應該有引爆的控制器。發現目標被我們成功救援,選擇直接引爆。快上去!」

  引爆從地下三層開始,逐漸往上。

  說話間,又有兩聲巨響從外間傳來,聽聲音似乎越來越近。

  宋徵不敢耽誤,憋著口氣,繃緊肌肉往上抓取繩索。

  然而他的手指完全發不上力氣,肌肉也跟不是自己的一樣,爬了一半,實在沒有辦法,委屈地叫道:「姐!我不行啊!」

  乘風在後面頂著他,學長也抓住繩索的另外一頭,幫忙提他上來。

  等乘風三人狼狽回到一樓,外面已經又一次想起密集的槍藥聲。

  「你們從二樓的後門走,一層前後都有人,起碼有將近二十來個。」兩位負責看門的學長說,「快一點啊,我們肉體凡軀的,可能扛不大住。彈藥也快空了,還剩一百多發。但是都走到這一步了,誰特麼想再輸一次?學長可把寶全押你們身上了!」

  乘風跟學長背起地上的兩個病患,根本不知道所謂的二樓後門在什麼位置,乾脆往震幅小的方向去。

  跑的途中,乘風腦海中還閃過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二樓哪裡來的後門?方便跳樓嗎?

  高層的樓房也受到炸彈的影響,天花板上簌簌落下些碎石。一些晃動的大燈掉落下來,驚險砸在過道上。

  三人走得小心,又不敢放慢速度,一路跑得暈頭轉向。好在有乘風在前頭帶路,否則光憑他們兩個,可能已經迷失在這錯亂的走道裡。

  「我的媽呀。」宋徵還有心情嘴兩句,「刺激!」

  李青的車拐了個彎,已經可以看見研究所的大門,他點了個定位提醒,叫道:「我快到了!準備上車!」

  樓下的學長道:「別管我們了,去接應乘風!離開大門的位置,我們準備直接引爆!」

  宋徵埋頭衝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抬頭一看漫長延伸的階梯,頓時兩眼發花,差點栽倒,罵道:「靠,它這裡的層高怎麼那麼高?」

  然而也只是停頓了一秒,立即小跑著邁了上去。

  一層正門口,學長丟下打空了的衝鋒槍,嘀咕道:「早知道應該讓他們留個武器包再走。」

  他從包裡拿出定向爆破彈,抓在手裡準備瞄準時,問了隊友一個很玄學的問題:「你說,現實裡我也能這麼壯烈嗎?」

  「現實裡你也不能這麼冷靜。」戰友說,「現實裡得到這種任務的時候,我們肯定已經很強大了。」

  學長點點頭:「你說得也對。」

  兩位學長在引爆前,提前關掉了通訊器。

  所有的槍火聲都隨之遠去,緊跟而來是兩聲地動山搖般的爆破,連同他們所在的樓梯間也開始塌陷。

  宋徵腳步稍頓,忍住回頭查看的慾望,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是滋味地道:「現在就剩我們仨了嗎?」

  「我們六。」乘風掂了掂背上的病患示意,「我們六都要活著出去,不然就得開三週目了。」

  「我還沒死呢,親愛的學弟學妹們。」李青接話,「注意啊,對面的人要追上來了。看清楚我的位置,準備跳!」

  乘風的體力差不多也快瀕臨極限。

  她現在身上背著的人是一位成年女性,壓在她身上跟座大山似的,嘴裡還在喃喃自語,說些聽不清的話,干擾乘風的判斷。

  上了二樓之後,由於地基出現崩裂,中央的地面也出現了斷裂。

  乘風掃一眼地圖,確認李青所在的方位。

  隨行的學長指了個方向,說:「後門在那兒,外面有一架通往一樓的直梯。」

  乘風搖搖頭,覺得來不及,帶著他們衝向窗口,並在地圖上標了個紅點。

  李青立即轉道跟上,將車停在窗口下方,仰起頭,見玻璃窗被推開,當即叫道:「跳!」

  乘風已經聽到從樓下傳來的腳步聲了,面上保持平靜地道:「你們先跳!」

  學長爬上窗檯,深吸一口氣,率先跳了下去。

  李青聽著巨響,險些以為車頂要被砸穿,還好裝甲車的質量值得信任。

  「回去減肥吧,兄弟。」他說,「下一個,快!」

  宋徵看著二層樓的高度差,捶了捶自己不爭氣的大腿,想想都到這地步,斷了也沒什麼區別,一鼓作氣跳了下去。

  宋徵疼得倒氣,胸腔發出尖銳的呼聲,被學長拖到一旁,眼前還在陣陣發黑。

  乘風試了兩次才爬上窗檯,隱約已經聽到身後的子彈聲。

  李青喉結滾動,叫道:「快——!」

  乘風閉眼一跳,擦著子彈跳在車頂上。

  車頂裝了許多武器設備,並不平坦。乘風也沒有力氣了,幾乎也是直直砸上去的,加上背後壓著的人,五臟六腑都在哀鳴。

  好在宋徵接了她一下,幫她減緩了趨勢。

  「我可能被你撞骨折了姐!」宋徵陷在劇痛中,在暈厥與不暈厥之間徘徊,牙關打顫,只能依靠碎碎念來轉移注意力,「我犧牲好大。我今天一天都在受傷。我好難受,我快不行了……」

  子彈從上方打來,乘風跟另外一位學長已經翻過身,護在倖存者的背後。男孩兒則被宋徵抱在懷裡。

  李青的車猛地躥了出去,破開前方的空氣,卷攜著風聲離槍火遠去。

  等到周圍平靜下來,乘風才緩緩抬頭,模糊的視線裡是一排呼嘯而過的高樓。

  頭頂盤旋著幾架戰機,看不清機翼上的圖標。

  「去哪兒?」宋徵已然察覺不到身上的傷勢,小聲地問,「任務成功了嗎?」

  李青很緊張,他也不知道,只知道駕駛著車輛在街道上穿行,帶著滿腹的茫然。

  數分鐘後,眾人視野中出現了幾輛掛有聯盟國旗的車隊,一位荷槍實彈的軍人探出頭,給他們打了一個手勢。

  「第一批援軍來了!」沈澹在通訊器裡的聲音聽起來竟有點哽咽,「我這邊已經順利完成接應!」

  於此同時,三夭恭賀的紅色提示框跳了出來——

  【救援任務結束!恭喜通關!】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42:12

第四十九章 剪輯

  副本結束,眾人沒有被馬上彈出。

  負面狀態消失後,宋徵生龍活虎地跳下車頂,叉腰猖狂大笑。

  乘風在上邊兒又坐了會兒,沈澹開車過來會合。小隊倖存人員聚齊,非拉著她下來拍照留念。

  一個游戲有什麼好拍照的,乘風是不大瞭解。但拗不過這幫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幼稚青年,半推半就地跟他們到中間合影。

  對面車上下來的軍官停在一米遠的位置,兩手抱胸,眼神憐愛地注視著他們。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正艱難說服自己他們剛剛遇到爆破撞傷了腦子,需要寬容跟理解的復雜表情。

  拍了幾張照,李青低頭瞄向矮自己一頭的乘風,臉上的肌肉都快笑麻了,這小矮子竟然都不敷衍他一下,於是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慫恿道:「大佬,給兄弟們笑一個。」

  乘風敷衍扯開嘴角,擺出營業式的假笑。

  宋徵跟李青又從兩邊舉起她的手,比出慶祝勝利的姿勢。非等到拍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傻氣,才滿意點頭。

  乘風說:「我下線了啊。」

  這幫人在意的果然不是她,埋頭用心挑選照片,對此只隨意揮了揮手。

  鄭義跟幾位提前退場的學生,正蹲在訓練室門口長籲短嘆。

  下線得太早,明明連命都丟了,游戲的最後卻沒有他們的姓名,就感覺很空虛,很惆悵。

  領隊教官見到他們這幅行屍走肉的模樣就覺得晦氣,走到邊上離遠了些。等乘風幾人下線歸來,才重新擺出笑臉。

  「幹得漂亮!」教官迎頭就是一陣不吝嗇的誇讚,「雖然一週目的時候有點小失誤,但是狀態調整迅速、判斷精準、配合默契。乘風的觀察力也夠細致,成功將隊伍帶上正確的方向——非常好,教官能給你們寫八百字的小論文!」

  這絕對是最高讚譽的誇獎!鄭義幾人狠狠地酸了。

  乘風沒怎麼聽,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懷裡的小貓頭鷹。

  這隻可憐的智能機器人毛都被擼逆了,讓它看起來像一顆爆炸的獅子頭。

  作為格鬥機器人,它雖然體型小,但是也有一點暴躁。見逃脫不了教官的折磨,低著頭不停啄對方的手臂。

  然而適用於低齡兒童的機械外觀設定,它那點兒反抗跟撓癢癢沒什麼區別。教官依舊在用大掌揉它軟滑的毛髮,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觸發了貓頭鷹的自衛程序。

  乘風將自己的朋友接過來,抱在懷裡捋順毛髮。宋徵幾人也相繼登出,教官轉頭朝他們分享自己的雀躍之心。

  宋徵接過教官遞來的水,竟然不覺得受寵若驚,理智明顯在出走,很霸氣地問:「告訴我,他們到幾回目才成功?」

  「還沒成功呢。」教官笑眯眯地說,「除了我們,目前最順利的是聯軍,快打第四條命了。不過他們這一回合的存檔點沒選好,如果不從醫院的位置重新開始,我估計還要打五週目。」

  眾人痛快了,忘了謙虛兩個字怎麼寫。

  乘風問了句:「真實的劇情後續是什麼?」

  教官轉過身,笑容淡了一些:「成功研製出疫苗,但是時間有點來不及……一部分患者因受傷去世,還有一部分患者出現了較為嚴重的後遺症。不過90%的市民還是成功獲救了。」

  乘風若有所思地點頭。

  教官慈愛地拍拍幾位學生的後背,說:「去休息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表現不錯。」

  他回頭朝鄭義幾人笑了一下:「你們也是。」

  鄭義愣了下,心裡頭冒出一點兒美滋滋的感覺。

  然而這苗頭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小小地唾棄了。

  有時候他也覺得怪變態的,打什麼比賽做什麼訓練……最終的輸贏都不如教官給他們的微微一笑。

  幾人內心默默淌淚。這就是軍校生的後遺症嗎?

  乘風拿回光腦,點亮屏幕一看,發現項雲間幾個給她分別發了紅包。

  她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並為他們對脫貧事業的奉獻回復了一個「謝謝」。

  江臨夏得到搭理,當即發來十多條、總長度高達三四百字的小論文,核心內容就是這個新形式的副本他很喜歡,非常想玩。

  ……他喜歡跟乘風有什麼關係?

  辛曠截下了他們的照片發送過來,乘風盯著自己的臉研究片刻,覺得果然好蠢。

  嚴慎委婉表達了下自己的看法,希望她下次能把對救援目標的溫柔分一點點給狙擊手。

  ……這大哥美夢做得挺好的。

  項雲間就比較實在,他邀請乘風一起吃飯,並發出了每個學渣代表著友誼的邀請——下次一起打游戲。

  乘風回了個笑臉。

  項雲間:……下次最好不要發這個表情。【微笑】

  葉歸程:為什麼?

  項雲間:你可以發這個。【鷹鷹微笑】

  項雲間:因為不夠可愛。

  乘風看著小貓頭鷹被p得上揚的嘴角,覺得他說的對。順手點擊收藏表情包。

  ‧

  過了兩天,上級審完片,三夭的新式副本獲准可以推行。不過要嚴控准入門檻,參賽資格不准對普通網友開放。

  這是一個好消息,當天晚上三夭就放了個剪輯視頻出來,掛在自己網站的首頁,把一干不知情的網友給看懵了。

  剪刀手十分的有水準,配合濾鏡跟背景音樂,生生剪出了種大氣磅礡的壯闊。

  視頻發布時乘風正在宿舍裡做指令訓練,經不住各個群裡的瘋狂@,躲到被子裡悄悄觀看。

  她舉著光腦,戴上耳機。

  漆黑的屏幕中,閃過一道白光,率先響起的是刺耳的警鳴聲。

  開場的第一幕是天空的俯瞰圖。

  渾濁的雲霧籠罩在城市上方,冷色的光線被阻擋在霧氣之外,遠遠看去有一分遺世獨立的空幻風光。

  隨後鏡頭下沉,在空蕩寂寥的街頭穿梭。

  背景中的聲音漸小,傳來幾句模糊的對話以及細微的啜泣,聲音小得讓人聽不真切。

  鏡頭不斷游動,拍到了橫倒在馬路中間的廢棄建築,拍到了咳嗽著倒在路邊的行人,最後定格在一雙,倚在窗口,蒼涼注視著外面的眼睛。

  擁擠的車廂內,晦暗的光線。

  身穿軍服的青年沉重地道:「我們不能再失敗了。我們不能總是寄希望於下一次的機會。根本沒有那麼多機會留在那兒等我們。」

  畫面閃爍,匆匆掃過幾幀特寫。

  醫院的角落裡,一張張迷茫不安的面孔;實驗室地下層,病人或麻木或悲痛的神情。以及攥緊了軍裝一角,骨節用力到發白,肌肉不住顫動的雙手。

  背景中是青年鏗鏘有力的宣言:「難道我們能放下他們不管嗎?軍人的天性做不到這種事!」

  「可是我們還能怎麼辦!」

  「拿命拼啊!」

  隨後節奏忽地加快,背景中響起了富有感染力的音樂,同時畫面變得熱血而悲壯。

  彈火紛飛中,青年們頂在敵人的圍攻下,臉上、身上,都染了些細小的劃痕與血漬。

  或憤怒地嘶吼:「滾啊!老子怎麼可能讓你第二次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或從容地輕笑:「再見了兄弟們。」

  緊跟著乘風看見了自己。

  她被壯漢摔倒在地,桀驁不馴地朝對方瞪去。

  沒有停留兩秒,馬上切換到別的軍校生與敵軍戰鬥的畫面。

  乘風不大滿意。

  為什麼剪輯裡沒有她絕地反擊的鏡頭?聯大作為唯一一個二周目結束游戲的學校,為什麼不是絕對的C位?

  這是給MVP應有的尊重嗎?

  乘風放慢播放速度,尋找有自己的鏡頭。

  到整個視頻結束,乘風一共出現了四個特寫鏡頭。

  除了上面那個明顯存在刻意抹黑的片段,分別是她背著救援目標奔跑、靠在牆上沉思,以及發表了句很有哲理的感悟,甚至值得在小本本上記錄的高光時刻。

  而結束的最後一幕,是聯大五位倖存的學生,站在溫和撩人的秋風中,高舉聯盟的國旗,單純而暢意地微笑。

  不得不說,最後一鏡拍得比那幫學生好多了。

  乘風覺得站在中間的自己表情很酷。

  被子裡氧氣有限,看完整個視頻,乘風已經覺得有點呼吸困難,臉部也有些悶熱。

  她掀開被子的一角,爬了出來,想看看這屆網友是不是慧眼識英才,於是點開評論區。

  然而讓她失望了,對這種看不出各校水平的混剪來說,三夭網友更喜歡雨露均霑。

  「我感覺我今晚睡不著了,現在有一股腦子充血的感覺。」

  「@各大軍校,答應我,明年拿這個當招生視頻,我保管能吸收到一大批愛國青年。」

  「@111,你們搞什麼?轉行拍電影了嗎?那倒是放正片啊!瞧不起誰?以為我買不起票?」

  「都是幾所軍校的學生,看來是聯合演習,所以三夭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開的副本?為什麼沒有直播?你說這合理嗎?」

  「完整版回顧呢?演習結果呢?幹嘛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啊?」

  「這就是所謂的制服誘惑嗎?別誘了我可以啊!我可以!」

  宋徵也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邊在他們新拉的小隊群裡貼觀後感想,只是他的關注點比較新奇。

  「我就喜歡看他們失敗又放大話的樣子。」

  「他們怎麼能說出這麼尬的台詞?明顯是在搶鏡頭!」

  「等明天放出完整視頻,網友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低調的王者!」

  「誰有另外幾所軍校的聯繫方式啊?能不能拉個群?咱們可以一起交流一下,哈哈哈!我保證笑得不大聲!」

  乘風發了那個【鷹鷹微笑】的表情包。

  見她冒泡,宋徵的小弟之魂再次崛起,就著那股振奮的情緒在後頭吹捧。

  「姐,你好帥,剪輯裡都沒表現出來,可惡!」

  「不過我倒是能理解,如果寫實地拍,其他人就沒有鏡頭了。」

  「但姐姐你是最優秀的!我的熒光棒上永遠只寫你的名字!」

  李青忍不住道:「你是說應援牌吧?」

  宋徵的兄弟,另外一名新生緊跟著出來捧臭腳。

  「姐姐放心飛,弟弟永相隨!」

  沈澹不甘示弱,轉發回復:「+1」。

  幾位學長迷亂了。

  今年大一的新生都是這個畫風了嗎?

  聯大未來還有救嗎?

  乘風的唇角只含蓄地往上揚了一點點,出來做了個領導般的總結:「沒有,大家都很優秀。」

  幾個跟隨者再次厚顏無恥地進行響應。

  學長忍無可忍。

  「你們再這樣我退群了啊!」

  「開學也有段時間了,大一今年是新增了什麼奇怪的必修課?」

  乘風無視他們,又去看了遍剪輯。

  眾人吵鬧著聊到了半夜,而後才各自停歇。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8 00:42:29

第五十章 技改

  第二天是週末,晚上八點左右,三夭終於在千呼萬喚中放出了完整版的演習視頻。

  兩個版本都公佈了出來。

  一類是各大軍校單獨的演習記錄。另外一個則是按照時間線混剪出來的合集。

  在預告中,參與的四所軍校基本上勢均力敵,甚至另外三所軍校由於經歷較為曲折,看著還要更熱血一些,片中收錄了不少他們的豪言壯語,裝出來的排面很有我軍風格。

  網友們備好了瓜子水果,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點擊播放按鈕。看得津津有味時,發現事情有點不大對頭。

  開場大家都是相差不多的,直奔醫院尋找線索。在激烈的槍火交鋒後,抵達目的地,並在滿頭霧水中,共同開啟二周目。

  彈出失效提示時,網友們比玩家還懵。

  你說你搞解密游戲,是不是得給點提示?連個題幹都沒有,你是太瞧得起誰?

  觀眾拉出進度條一看,發現目前連闖關總時長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當即放心了。

  今夜還很漫長。

  希望不是裹腳布的那種長。

  二周目開始,幾支隊伍的指揮出現明顯差距。

  乘風如同拿到了劇本,直接帶領隊員步入下一環節,另外幾所軍校則在醫院裡繼續糾纏,試圖在病人那裡打聽出下一環節的線索。

  從這裡開始,聯大勤勤懇懇、埋頭苦幹,不問世事地打怪升級。另外幾支小隊做的最大成就似乎只是瘋狂踩flag。

  當聯軍學長真誠誇讚,「學弟你可以啊,救護車的行程圖都能想得到,他們肯定還跟無頭蒼蠅一樣在裡頭亂轉!」的時候,乘風幾人正從通往研究所地下層的電梯井裡驚險逃生。

  在一軍學長激勵隊友,「大家都做得非常好,我們肯定是具有領先優勢的。保持耐心,整所研究院就那麼大,線索能藏到哪裡去?說不定有一些暗格之類的地方,再找找。」的時候,乘風幾人剛經歷完一場NPC的偷襲,坐在地上休整隊伍。

  在二軍學長們循循善誘,「這幾個NPC的戰鬥力比之前遇到的明顯要強很多,大家還是放鬆警惕了。這次我們抱團走,就當是開荒,先試試能撞出多少有用信息,再製定下一步的策略。別太關心其他人,他們不可能比我們好到哪裡去。」的時候,乘風幾人已經完成病患救援,並開始進行轉移。

  在三所軍校黑著臉,商討要怎麼保存人手,突破這個看似無解的局面時,乘風幾人已經舉著國旗,站在空曠的大街上拍照留念。

  網友們看得迷幻了,覺得一會兒在看劇透,一會兒在看傻兒子們拙劣的模仿秀,每個鏡頭都透著三分的悲慘,七分的滑稽。

  進度條後半程沒有了聯大的蹤跡,只剩下三所軍校菜雞互啄。

  看到這裡,網友們的樂趣已經不在於闖關了,僅僅是想看那三所軍校能夠跌得多慘。

  難怪尖叫雞組合,一軍跟二軍這回這麼安靜。聯軍的學生也不上網冷嘲熱諷了。感情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事實證明不要隨便拉踩,你把握不住。」

  「事實證明聯大新生聯賽的四連冠拿得實至名歸!」

  「如果三夭在幾位參賽選手的宿舍裡安個攝像頭,我覺得內容可能比演習還要精彩【壞笑】。」

  「有什麼好精彩的?不就是抱著被子瑟瑟發抖,恨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嗎?其實很快的,大二的學生們只有不到三年就畢業了【doge】。」

  今晚的正片,只有聯大的學生可以享受。不過乘風並沒有去看。

  相比起對剪輯的期待,正片的時間實在太長,乘風已經在腦海中反復回顧過許多遍,不需要再無意義地重復一次。

  不過就算她不看,也有一堆人往她郵箱裡塞文字講解及視頻截圖,告知她這個副本的真實後續。

  三夭在聯大小隊闖關成功之後,將故事的未來打在了屏幕上側,希望借此能讓網友明白,這場看似只有十二人參與的救援任務,背後究竟都有哪些付出。

  當年圍剿的敵軍數量遠比他們副本中所經歷的要多,最終一位軍人重傷退役,兩人因病毒後遺症嚴重而提前退役。

  城裡的市民全部隔離,抽調人手集中看護。

  聯盟不惜成本地投入資金,召集最精銳的專家研發疫苗。在經過不眠不休的一個多月努力後,疫苗緊急上線,投入使用。

  救援目標,也就是那個小男生,經過一段心理干預後,次年起正式恢復入學。現如今已經正式參加工作。

  乘風看完就關掉了,說不清是唏噓還是欣慰,亦或者是都有。

  這種感覺太復雜,她已學的內容暫時讀不出來。

  現實沒有二周目,軍人職責不允許失誤。

  但如果祖國強大,人民的後盾永遠不只有一個。

  乘風關掉社交軟件,上校網看了兩節課的錄像,把之前沒學過的基礎補充一下。

  她的小貓頭鷹不知道程序出了什麼錯誤,蹲在床頭櫃上,一整晚都在左右轉頭。

  乘風準備睡覺了,它仍舊在抽搐,甚至開始兩眼放光,沖著乘風直閃。

  乘風無法忍受,拿起它拍了拍,又晃了晃,還是沒能修好。

  這麼玄學好用的修理方式竟然都不起效,看來問題很嚴重。

  乘風鄭重給它拍了段視頻,發到網上。

  葉歸程:【視頻】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該怎麼辦?

  網友正拿她的評論區當論壇使,跟同好討論演習相關的事。不出十秒就有人給出了解決方案。

  「卡了或者沒電了,重啟或充電啊寶!不過你這台機器人是啞巴嗎?為什麼不出聲提示?」

  乘風趕緊找出充電線給它插上,果然恢復了正常。

  她鬆了口氣,心說大概是格鬥機器人的倔強吧,畢竟這種找飯吃的行為以前都是它自己幹的。

  修理好小貓頭鷹,乘風安心躺在床上又刷了一遍評論。

  「哇,看起來好可愛,我也想買一隻!」

  葉歸程回復:很貴嗎?

  「是挺貴的。這是聯盟大學送給你的入學禮物嗎?」

  葉歸程回復:是項雲間他們眾籌給我的。

  網友們頓時震驚了,直接將這條評論頂成了排在第一的熱評。

  「你說誰?你說項雲間那個神經病的小隊組合嗎?」

  「直男也有真情,直男也有真愛!朋友們,變天了!」

  「不可思議,直男居然會做人了?我覺得這背後一定有陰謀!」

  「是你拿槍抵著他們頭的那種眾籌嗎?」

  「隱約記得上回某位直男,對向他要禮物的隊友說,『我燒給你吧,紙的行不行?』。【微笑】」

  眼見話題越來越偏,乘風略過這一條,查看

  「大佬,告訴我,怎麼充值?我也想做三夭尊貴的客戶。」

  「你是不是無意中找到了三夭多年沒有對外公佈過的會員升級方式?我就知道,這是當代人發家致富的武功秘籍啊!」

  葉歸程回復:沒有的事。

  「小姐姐,我單身,一米七二,可軟可A,不需要負責,你看我可以嗎?」

  葉歸程回復:應該可以吧?我才一米六五,聯大應該沒有身高限制。不過你是男孩子的話我不大建議,跟他們站在一起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聯大男生有口臭,乘風說的。記下了。」

  「你不可能有一米六五,除非你穿增高鞋墊。」

  「內部消息,聯大教官親口認證,乘風只有一米六。」

  乘風憤怒地刪掉了他們的評論。

  這是完全的造謠!還當著事主的面,好生猖狂!

  「寶貝,你為什麼會有兩個名字?」

  葉歸程回復:大家應該都有。只是我的小名比較好聽,所以一直在用。不像你們,叫什麼大寶、狗剩、乖犢子。我心疼你們。

  「??」

  「離軍校那幫傻逼遠一點,我求你了。」

  乘風也覺得他們挺傻的。

  「聽說十一月要全面推行新一版的手操技改,你怎麼看?」

  「美麗的小姐姐回我一下,你主要是走指揮的路線嗎?手操技改你要不要跟?」

  乘風沒看懂,本來已經跳過去了,後面發現好幾人都在提「技改」這個詞。

  於是她上網查了一下,這玩意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操機甲跟傳感機甲相比,優勢跟劣勢都尤為明顯。而手操機甲最為傲人的靈活多變性,是機甲操作的核心。

  隨著聯盟機甲技術的革新,機身構造可能出現較大變化,包括武器庫都會進行大幅更替,部分代碼要隨之修正。

  雖然三夭提供的機甲數據遠比不上聯盟一線機甲的真實性能,但為了篩選出真正合格的學生,會根據聯盟軍方提供的數據,進行一定程度的構造革新,挑選出能迅速適應的學生。

  每次碰上技改,對手操系的學生來說,都是一道生死線。

  大一的新生還好,本身學得就不熟練,大不了重頭開始。

  高年級的學生要將幾乎刻在本能裡的代碼輸入扭轉過來,就變得萬分艱難。每回都有一批學生因此轉系。

  手操專業因此被戲稱為是聯大裡的「高危專業」。

  不過技改的頻率不高。普遍是五到十年一次,甚至更久。

  上次技改的範圍不大,僅有幾個轉向跟變型,乘風已經察覺到了,稍加注意勉強可以規避。

  而這次技改,根據網上流傳的風聲來看,不大樂觀。從機型到武器庫,防禦到攻擊力,全方位進行了升級。

  疑似內部人爆料,勸告新生們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乘風莫名其妙得知了一個很負面的信息,悻悻關掉光腦,決定睡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2:07

第五十一章 更新

  第二天,技改的陰雲依舊沒有散去。

  乘風之前一直沒怎麼注意,經過網友提醒,才發現手操班的學生最近氣場低迷。

  與隔壁贏了演習正得意忘形的傳感機甲手們截然不同,他們失去快樂已經很久了。

  乘風上完指揮B類的主修課,轉到手操專業相關的教室時,都不敢相信面前這幫多愁善感的孩子,曾經也是個猛男單兵。

  她坐在教室裡,環顧著觀察眾人的臉。

  這裡頭有許多人其實她還不認識,雖然開學已經有一個多月,但她大部分的活動都集中在指揮系那邊。想起孔老師當初再三挽留她進手操專業的熱情,乘風不由短暫地心虛了兩秒。

  眾人竊竊私語中,老孔夾著台光腦走進教室。

  他一米九的身高外加刻意放重的腳步,又板著張不苟言笑的臉,每次出現都讓人心驚膽戰。

  這回過來,他沒先開口訓話,而是第一時間在教室裡轉了一圈,而後指派窗邊的學生說:「把窗戶關上。」

  眾人直覺不對。

  「嗯……給大家宣佈一個消息。」

  他表情難得沒崩得那麼嚴肅,然而放鬆下來的肌肉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在宣佈遺言。

  剛說了半茬,已經有學生抱頭哀嚎:「不要啊!」

  老孔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不要什麼不要?你這是害怕了嗎?身為軍校生,這麼點小事你就害怕?有沒有認清楚事情的本質?你想一輩子做個沒出息的人?」

  隨即不給他們拒絕的機會,直接拋出一句:「十一月份手操機甲將迎來全面技改。都知道了吧。」

  「全面」這個詞一出來,眾人最後的那點希望也隨之破滅了。要知道上次大技改,用的形容詞還是「小幅」。

  老孔看著眾人臉上的苦笑,抬手一指天花板,說:「最近天台上都有重兵把守,建議你們不要打歪心思啊。」

  眾人體會不到他的幽默。

  老孔撇撇嘴,不大擅長地安慰說:「其實技改對你們的影響不算大。就你們那點兒三腳貓的水平,掉也掉不到哪裡去。本身就是在貼著下限飛行。正好借著這次機會,把他們一些自作聰明的野招子給我改了。有些連招不是我說,我用腳敲鍵盤都比你們流暢。」

  一眾學生挪了挪屁股,表情越發陰沉。

  是打擊還不夠嗎?非要這麼紮心?至於嗎?

  老孔嘆息道:「看看隔壁大三跟大四的學生,那才叫慘。適應期不夠長,估計今年聯賽又沒了,畢業之後能不能順利進軍部實習也不確定。偏偏今年趕上大技改。」

  其實倒也沒說得那麼嚴重。大三大四的學生更早收到技改的風聲。報名軍校聯賽之後,去往軍事基地進行集訓時,也有機會接觸到技改後的新機型跟新代碼,還有最專業的軍方人員幫忙指導扭正。比他們這些新生起步要快。

  只是老孔深諳人類的劣根性。只有別人更慘,自己看起來才會不那麼慘。

  他說完朝乘風這邊瞟了一眼,怕乘風心態崩了,趕忙又添了一句:「當然,優秀的人,我相信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挑戰,都一樣可以做到優秀。沒必要太過擔心。」

  乘風面無表情。

  老孔點出課件上的大圖,似有似無地提了口氣,說:「這幾天我抓緊給你們講一講本次技改主要涉及的機甲構造變化。筆記都拿出來!」

  乘風對於技改的認知還不是很清晰,聽老孔分析完新型機甲的構造,還覺得新機型看起來不錯。

  從教學樓出來時,沈澹那邊得到風聲,給她發來一條私聊信息。

  愛與和平:技改是真的嗎?

  葉歸程:真的啊。

  愛與和平:那完了。【煩】

  乘風不知道沈澹有什麼好完的。

  準確來說她好過嗎?

  等乘風背著包回到宿舍,沈澹已經倒在沙發上,跟癱爛泥似地側趴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光腦屏幕上滑動。

  乘風放下包,回到客廳,挑了個陽光能曬得到的位置,給膝蓋上的小貓頭鷹梳理它的假羽毛。

  沒多久兩位室友也回來了,坐著玩了會兒光腦之後,終於意識到沈澹的不對勁。謹慎問了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沈澹掀起眼皮,鬱悶地回了句:「手操技改了。」

  「啊?今年技改嗎?」室友驚呼,「這也太慘了吧?」

  另外一名室友說:「慘什麼?你不是我們指揮系的人嗎?這火燒不到你頭上呀?」

  女生扭頭看了眼乘風,發現旋渦中心的某人反而比沈澹要淡定得多,又問:「難道你的手操機甲也玩得很厲害?」

  沈澹說:「跟誰都能打兩下吧。」

  「哇。」不明真相的室友感嘆,「那很厲害啊。」

  乘風額角跳了跳,心裡暗暗道,那個兩下,應該不是虛詞。

  這個人間很真實的。

  ‧

  在技改已成定局之後,手操專業的學生在聯大獲得了極大的優待,地位轉瞬上升了不止十個高度。

  校友給予他們的都是友愛、理解、寬容,以及鼓勵。

  食堂的自動打飯機器人,在掃卡確認之後還會多給他們打兩塊肉。連平日裡那些趾高氣昂的傳感機甲手,都肯放下身段叫他們一聲大哥。

  一般來說只有國寶才能享受這樣尊貴的身份。

  這種好日子持續到了十一月,三夭準備發布更新公告。

  所有手操專業的學生提前在機房待命,接到更新提示後,第一時間登錄賬號,查看最新版的代碼庫。

  乘風對著列表,從頭到尾、認認真真捋了一遍。並按動手指,跟隨節奏敲打代碼。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乘風日復一日地進行訓練,許多代碼跟操作已經成為她身體本能般的存在。只要腦海中出現畫面,手部肌肉就會快於理智按下鍵帽。

  以致於對新代碼的接受,比她想像得要困難。

  這還不是實戰,只是確認新的代碼組合。

  在連續幾次失敗之後,乘風暴躁了。抓住自己右手食指,用力捏了捏骨節。幾個深呼吸後,壓下怒火,繼續從頭開始。

  沈澹本來想參照一下乘風的操作,看她準備如何適應本次技改。可是在她身邊站了不到五分鐘,聽她咋舌了三次,隱隱覺得不妙。

  這位室友恐怕比普通學生還要危險,正處於爆炸邊緣,為防波及,沈澹匆匆撤走。

  更新後不到半小時,三夭論壇被罵聲淹沒。

  「提前恭喜手操機甲退出歷史舞台!熱搜預定!」

  「照這趨勢,不出十年,手操機甲專業將被各大軍校所取締。」

  「手操機甲(×),軍部後勤搬運工(√)。兄弟們別折磨自己了,反正後期都是跟藍翔畢業生搶工作,不如一早就去學挖掘機吧。這年頭工作經驗很重要的!」

  「笑死,這把根本不是人能玩的機甲。」

  「給我看迷糊了,連最基本的後壓機身的代碼都改了,那還打什麼?」

  「之前那位傳說中的手操之光呢?現在還能亮得起來嗎?能不能給大夥兒照一照路?」

  「提前恭喜乘風成為指揮之光!」

  「把設計師自己叫出來駕駛,我就想問問,你是在挑戰人類極限嗎?」

  各大軍校的教研組更為心急。

  到目前為止,僅有少數幾位學生進行到試駕駛階段,大部分學生還在嘗試記憶新代碼。然而試駕的學生表現十分不理想,摔出了各種姿勢。在最基礎的障礙翻越中,成績連之前的四分之一都到不了,堪稱慘不忍睹,更別說摸索新機型了。

  雖然知道這是每次大技改之後的必經之路,相關專業的老師還是止不住地焦慮。掐著秒錶等了半個小時,沒見到一位紫微星降世,心裡頭又開始發涼。

  冰火兩朝天的煎熬中,孔老師按捺不住,給自己的得意門生彈送信息。

  孔老師:感覺怎麼樣?

  孔老師:先大概記住代碼,等實戰多了,就習慣了。

  孔老師:你要不要先來試駕?

  最後一條消息被拒收了,顯示他已被乘風拉黑。

  一米九的壯漢委屈地叫了聲:「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2:20

第五十二章 分析

  幾位專業老師圍繞著會議桌輕聲討論。

  「機身構造確實修改得太多了。克服習慣已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對乘風這些有一定對戰意識的機甲手來說,還不僅僅是習慣那麼簡單。」

  「但是把之前多餘的銜接結構進行大幅削減,降低負重,同時新增10%的武器庫容量——就技術革新來講,這次技改絕對是非常大的進步。」

  機甲本質是一台大型的移動武器庫,裝載更多更全面的彈藥、提升更強更穩固的防禦,才是機甲發展的本質。

  傳感機甲一直都在更新,手操機甲本身就處於劣勢,物理性能再跟不上,才會真正被社會所淘汰。

  而且這次修改的其實並不是源代碼,只是因為削減及新增了不少功能,導致原先的相關操作無法使用舊代碼來執行。

  譬如網友們正激情唾罵的「後壓機身」的執行代碼。

  這個指令原本是由一段「機甲變型」加一段「武器庫切換」的動作來完整。

  技術更新之後,由於機甲相關部件之間新增電磁滑軌,又加設了一個推進功能,導致執行動作變成了「武器庫切換」加「多方向推進」的混合代碼。

  對於普通網友來說,最終呈現的效果依舊是後壓機身。

  不管你切換速度是否加快,武器庫裝配是否更為合理,執行原理是否發生了本質變化,你手操機甲的基礎執行代碼,就是發生了大面積更替。對他們而言是一個莫大的衝擊。

  可是對於專業的機甲駕駛員來說,源代碼庫一直是正常的,只是學過的攻略和教程落後了。如果他們能跟上這股浩蕩襲來的洪流,機甲的戰鬥力無疑能邁進一大步的距離。

  中年男人語氣凝重地道:「改革要面對的是未來,而不是當前啊。」

  大範圍、大幅度的技改,本質上,其實是放棄了某一批人的培養。

  機甲駕駛員,本身就是一個極度苛刻又不講道理的職位。

  它需要天才。也只需要天才。

  如果這個時代沒有,他們也不會放棄,而是著重於發展更年輕的一代。

  邊上的短髮女性更樂觀一點,眨了眨盯得發酸的眼睛,朝左側的窗口望去,收回視線,說道:「雖然這一次的技改影響較大,但是機甲性能的提升,可以大幅度抵消駕駛員不熟練的操作。我覺得維持住原先的成績不難。三個月……不,兩個月的適應期,頭部的學生可以做到。」

  中年男人摘掉眼鏡,兩指按住額側,頭疼道:「你真是相信你的學生。」

  孔老師翻閱著學生們的試駕成績,那一片標紅的不合格提示,讓他兩隻手蠢蠢欲動。

  不知道該放哪裡,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一會兒托著下巴,一會兒兩手環胸,一會兒又去撓自己粗糙的鬍茬。

  倒是有點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想抽煙的原因了。他現在就很想來一根。

  幾人都在等待乘風的試駕結果。

  然而半個小時過去,又一個小時過去,網上爭吵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乘風還在看她的代碼庫。

  相信以乘風的記憶力,新的代碼庫她早就已經能背下來了。此刻正在配合技改拆分代碼,分析機甲性能。

  中年男人狐疑道:「她是不是太穩健了一點?」

  老孔喃喃地回護:「穩健好,畢竟她是機器人。機器人做事都喜歡計劃周密。」

  短髮女性沉默片刻,小心道:「……這個梗還沒有結束嗎?」

  「尊重孩子!」老孔嚴肅道,「對她來說這可能是一種堅持,不是一個梗!」

  短髮女性欲言又止地閉上了嘴。

  沒想到這位一米九的暴躁猛男,竟然還有這麼細膩體貼的內心。

  技改更新後兩個小時,乘風終於有了動作。

  會議室以及三夭的虛擬廣場上,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投到她身上。

  她抬起手臂,活動了一下肩胛骨。而後在眾人矚目中,點擊了退出。

  短短的幾秒中,乘風的心態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但是老孔的心態快崩了。邊上的人在他肩上按了一把,才讓他重新冷靜下來。

  他又一次給乘風撥去電話,然而他親愛的學生還沒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揚聲器裡響起的是一陣冰冷的系統提示。

  執教也有幾十年了,這還是第一個敢拉黑他的小乖乖。老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尊重孩子!」短髮女性虛偽地安慰說,「畢竟她是個機器人,數據屏蔽沒有惡意的!」

  機房管理員見乘風要刷卡離開,匆忙起身,喊了下她的名字,問道:「同學,去哪兒呢?」

  「去吃飯啊。」乘風舉起光腦,一臉平常地說,「到飯點了。」

  管理員語塞,好多年沒見過對吃飯這麼執著的人,半晌後無奈揮揮手道:「去吧。好好休息。」

  乘風沒去食堂,而是順路在自動販賣機上買了兩盒營養餅乾以及一瓶牛奶,徑直回了宿舍。

  客廳裡沒人,她走回自己房間,坐到床上,抱起光腦刷會兒論壇。

  她本來想看看三夭論壇裡有沒有什麼乾貨總結,或者是專業人士對操作代碼的解讀與創新,刷了幾頁,發現大部分是沒營養的東西。

  一群人在罵技改後的手操難度。

  一群人在唱衰手操機甲的未來。

  還有一群人在亂提建議。

  【@三夭,罵聲那麼大,完全沒有游戲體驗了。乾脆出個過渡版吧,像後壓之類的基礎操作,可不可以保持原先的代碼?別管什麼原理了,主要是大家】

  「過渡什麼?大家一起將錯就錯?那下次技改怎麼辦?這都什麼餿主意。」

  「之前不知道有那麼多人在玩手操,好傢伙一更新,炸出來一堆魚塘。」

  「時代變了,大人,為什麼你們不能接受自己的時代已經過去?」

  【有沒有大神回答一下,攀爬類機型切換成四足機型,用什麼樣的代碼連接是比較安全且穩定的?】

  「這次好幾個部件增加了滑軌,機身變型速度加快,舊代碼很容易導致右側武器庫卡頓。建議穩紮穩打,別想著秀操作。」

  「穩紮穩打的話,機甲變型速度加快有什麼用?就搞笑。」

  「別問了,機甲參數的分析太難,最痛苦的是一般的數據分析師對手操機甲根本不熟。沒有大佬會出來造福我們這些可憐孩子的。」

  乘風看著第二則帖子下的呻吟呼號,皺了皺眉心,將手邊的牛奶喝乾淨,在下面進行回復。

  葉歸程:初步研究了一下參數,目前還沒有實際試駕過,你可以試試四段代碼……手速夠快的話,右側武器庫切換的R鍵可以卡在第三道滑軌前,手速不夠,就把該代碼放到最後一段。如果現場需要躲避,可以再加一段定向推進的指令。推進的新功能很強悍,用得好的話,能打亂絕大多數人的節奏。

  網友們本來想說是誰在裝逼,仔細一看發帖人的名字,立即把話嚥了回去。

  「我馬上去試試!謝謝大佬!」

  「大一的妹妹已經這麼牛逼了嗎?」

  「乘風什麼時候去試駕?我現在就指望著你的攻略了。」

  「數據分析專業的手操機甲手——全村的希望!」

  乘風不知道為什麼大家不去主動分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適應方式,不一定要侷限於專業的數據分析,哪怕是最愚笨的實戰試錯也可以。

  現實是別說攻略了,大部分人都處於兩眼抓瞎的狀態。沒有系統的學習方法,失敗數次也找不到進步的方向,每一個字都散發著消極情緒。

  於是乘風把能答疑的問題都回復了一遍,暫時無解的案例則記錄到備忘錄上,順便收藏好各個帖子,等待眾人反饋。

  蹲在床頭櫃上的小貓頭鷹從待機狀態切換過來,在邊上蹲了許久,一步步跳上她的床,再蹦上她的手臂,最後十分不要臉地在她腦袋上安了家。乘風本來沒有閒心搭理它的,可是那麼一坨重量嚴重影響到了她腦部的血液循環,讓她感覺自己的腦門被持續性地踢了幾腳。再這樣下去剛長出來的頭髮都要掉了。

  乘風略微低下自己尊貴的頭顱,問道:「你在幹什麼?」

  貓頭鷹回復:「摸頭。」

  乘風的爹,那位不會看顧小孩兒的鐵血直男,由於服役常年不在家中。

  這個神奇的男人偶爾會有些心血來潮的想法,某天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看到一條育兒總結,說孩子需要長輩的關心與寵愛。經常被摸頭的小朋友長大後可以變得更聰明。

  他不在家,沒有辦法履行自己摸頭的職責,於是給格鬥機器人輸入了相關的程序。

  小貓頭鷹現在也已經沒有了這個功能,沒想到這小機靈鬼自學成才,知道了用腳。

  乘風把它抓下來,放回到床頭櫃上,示意它不要再動。

  小貓頭鷹問:「你不喜歡嗎?」

  「非常的不!」乘風說完語氣稍軟了點,申明道,「我已經長大了。」

  「好的。」

  小貓頭鷹眼睛暗了下去,重新回到待機狀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2:38

第五十三章 攻略

  由於網上相關的攻略還比較少,有人將乘風解答過的問題做了個乾貨匯總,讓有探索精神的玩家依次去做驗證。

  這是目前三夭論壇上第一個關於代碼指令連接的正經攻略帖,很快被管理員加精並置頂,乘風的名字也跟手操機甲關聯在一起。

  大多數網友這才恍然想起,是了,乘風除了是個副指揮,也是個天賦凜然,打破三夭多項訓練記錄的手操駕駛員。

  乘風中途出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後光腦屏幕上充斥了各種私聊的信息提示,習慣性地打開屏蔽功能,繼續在貼吧裡游覽。

  不得不鎖,網友的思維是很活泛。

  因為擅長犯錯誤,所以可以面臨各種極限的、危險的、有趣的困境。從乘風完全無法想到的角度,提出對機甲參數的疑問。

  那麼生僻的觀點,乘風新世界的大門被不斷地推開。雖然她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遇不到類似的問題。

  到了晚上,多位專業的數據分析師陸續出來發聲,將自己整理出的新舊兩代機甲對比,用立體模型的方式進行演示。各大軍校的教研組也將自己的最新實驗數據進行公開。

  雖然彼此間存在一定競爭關係,但是對於這種基礎教育資源的分配,各校管理都保持著全面公開的默契。

  畢竟,手操機甲不是光靠一些零散攻略就能駕駛好的。但基礎資源普及到位,可以讓更多有天賦的學生,在更小的年齡接觸到前沿的知識。

  只有大環境盛行起來,手操機甲才能走得更加長遠。

  而各方給出的攻略,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性,於是到了晚上,一大批新賬號在手操板塊注冊出來,閒得無聊的網友懷著測評的心理,將所有攻略整合到一起,逐一實驗打分。包括聯大的幾位教官,也在這不眠的夜裡劈波斬浪,手操機甲難得地贏來了一次熱況。

  乘風還是十分敬佩三夭網友的歸納整理能力的,方便她比對並記錄不同機甲手之間的操作風格。

  有些比較驚險巧妙的代碼連接,乘風以前甚至沒接觸過,為她開拓了不少非主流思路。

  乘風正在思考,左右橫跳的戰術究竟屬不屬於瞎jb亂打的野路子範疇時,首頁關於她的攻略測評也出來了。

  一連出現好幾條,評價都不是非常高。

  【乘風的代碼連接不行,機甲動作執行起來十分刻板,有明顯卡頓現象。不僅如此,出錯率也很高。類似動作下,聯軍脫困用的代碼教程更位簡潔,短兩段,且容錯率高。】

  這是一段比較長的代碼連串,兩個是乘風攻略下的失敗錄像,還有兩個則是參照聯軍的研究數據,用不同速度輸入代碼,並順利成功的視頻。

  手操機甲要做的動作是,在被敵機瞄準後,貼地變型、遊走、左側武器庫負責攔截,同時右側武器庫進行鎖定反擊。

  在失敗的視頻裡,變型的機甲有兩次擦到地面,負責攔截的武器庫也險些被上升的防爆盾所卡住。同時遊走角度過偏,找不到合適的反制時機。

  網友看了兩遍,表示很窒息。有沈澹操作的那種感覺了。

  「熱知識,乘風還沒有試駕,給出的只是個人的研究看法。各大軍校多半是有讓學生做過試錯的。」

  「不會吧?相同問題的攻略,真的會有人選擇相信乘風而不相信軍校的教研組嗎?何況教研組的代碼明顯更短!」

  「教研組也不一定完全正確,今晚互相推翻好幾個了,大家都在找最優解。」

  「實話實說,乘風的好幾段代碼都整得花裡胡哨的。不僅長,還難打,感覺在挑戰我的手指極限。試了一晚上我右手已經抽筋,誰用誰犯腱鞘炎。」

  「大一新生。」

  這邊還沒爭論多久,又一條帖子發布出來。

  【澄清:不是乘風的代碼連接不行,是你的手不行。她的長段代碼僅適用於高級玩家。】

  主樓裡同樣跟了一段視頻。視頻將兩種代碼下的機甲操作拼接到一起,上下並列,進行直觀對比。

  駕駛員用相同的手速輸入代碼,乘風的機甲運行明顯更迅速、更迂迴,在變型的過程中多出了一個防禦迴避的指令,遊走時又增加了一段推進的代碼。哪怕對方的炮彈可以進行二次改道,未能成功攔截,也不影響後續反擊。

  而聯軍的機甲操作則比較基礎。一板一眼,無功無過。

  網友們看完後只有一個想法:絲!般!順!滑!

  乘風的代碼操作,有種把各部件銜接掌控到極致的酣暢淋漓,對駕駛員的手速容錯率低,但在戰場上的存活率高。

  對於高水準的駕駛員來說,分明是更穩健,也更高級的一種打法。

  網友們感覺自己堵了一晚上的毛孔都在這個片段裡得以釋放,正要評論,發現帖子的發布人竟然有聯軍教研組認證的一個教官。

  「好舒適的畫面!在一干破銅爛鐵裡一花獨放!這就是新機型的魅力嗎?我還以為這次技改鐵定沒了。」

  「所以是要教官級別的手速才能做到這種效果嗎?」

  「各大軍校的教研組打起自己的臉來也是這麼的不留情面。幹得漂亮!」

  「學術交流而已,算什麼打臉?這叫百花齊放。我支持!」

  老孔的心情還挺復雜。

  他將乘風的攻略統計出來,找教官親自試驗了一遍。打法偏向正統保守,但是都沒問題。是目前所有軍校學生裡,對新機型摸得比較透徹的一批。

  他一面覺得很是欣慰,一面又為自己被拉黑而感到萬分焦灼。怕乘風在魚龍混雜的網絡世界裡折翼,還沒有人安慰。

  老孔抱著光腦,在剛建起來的聯校交流群裡不停碎碎念。

  「乘風這個學生,不聽話的,也不按流程辦事。這樣的人你能說她什麼嗎?不能,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張了。」

  「光會分析機甲參數有什麼用?就算她現在比大多數人都學得快一點,會舉一反三,會模擬戰局,可是她不親自試駕,就改不掉之前的錯誤習慣。」

  「你說說,不尋求老師幫助,什麼事都自己做了,她的學費交了幹什麼使的?」

  一個所有人都不快樂的世界出現了。

  五分鐘後,老孔被踢出交流群。

  ‧

  考慮到手操技改,所有專業學生都在趕期末的考核標準,而乘風是他們「村裡最有出息的孩子」,指揮系那邊十分諒解地給她放了兩天假。

  這兩天時間裡,學生試駕的成績依舊不是非常理想。

  縱然各動作間的連接代碼已經出來了,眾人按照自己原先的作戰風格,也制定出了適合自己的二級代碼庫。可是從背誦到熟練掌握之間,隔著一段難以踰越、也難以估測的距離。

  乘風第一天在網上進行答疑。第二天上機,將自己鎖在加密房間裡進行代碼測試。第三天跳出來又寫了一篇攻略,把網友跟一干教官急得血壓飆升。

  眾人都在猜測,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開始試駕,等得火急火燎又不敢開口催促。

  第四天中午,乘風準時上機,跟往常一樣,站在活動大廳裡發呆。

  沒多久,世界跳出一條信息。

  【世界】葉歸程:單人對戰,普通城市地圖,來個高分機甲手。

  傳感機甲專業的幾個班也在上模擬課,幾位單兵掃見,順手點了申請。

  乘風按照降序,選擇列表中積分最高的學生,直接點擊開始。

  一般手操機甲的初次試駕,都會選擇水平較低的同級對手,持久戰更容易測試出自己的缺點跟優勢。因此眾人點完也沒在意,純粹算是給學妹湊個熱鬧。

  等畫面跳轉,那位被選中的學長還一臉茫然。

  正在關注乘風的一干人等也被這聲平地驚雷所震醒,猛力點擊半空的觀戰按鈕,怕錯過這重要的一幕。

  「奔走相告!乘風開始試駕了!」

  「讓我看看誰是被手操之神選中的男人!」

  「聯大,單兵系,大三學生,鐘逸捷,十一萬積分。好好笑,肯定沒希望了,怎麼會選這個對手試駕?」

  「鐘逸捷我知,也是個能挺進聯賽決賽的人。看他表情我笑死了。」

  「太猖狂了吧乘風?還沒出新手村就給自己挑了個BOSS?你怎麼不乾脆找項雲間?」

  「大三的單兵也在上課,項雲間他們是在。估計在看。」

  鐘逸捷腦子都是懵的,對著面前的機甲選擇面板,緩緩扭了扭頭。在脖頸骨骼活動的清脆響聲中,找自己的對手打商量。

  唯快不破:??

  葉歸程:??

  唯快不破:我要認真打嗎?

  葉歸程:??

  葉歸程:你在說什麼廢話?

  唯快不破:你手操適應得怎麼樣?

  葉歸程:好像一般般,還沒試過。

  唯快不破:??

  葉歸程:??

  這段加密對話聊得鐘逸捷頭皮都麻了。

  他撓了撓短髮,不知道該怎麼辦,聯想到乘風最近的風頭,自行腦補出一長串的利益糾葛,感覺無形的壓力正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考量片刻後,他出於保險,還是給教官發了條私信。

  「如果我贏得太快,聯大會不會很丟臉?」

  對方教官火速回了句:「這有什麼好丟臉的?打你自己的。好多人都盯著呢,打得乾淨點,別放水。」

  「真的啊?」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奇怪的東西?聯大是那樣的學校嗎?輸了丟傳感機甲的臉,給我上!」

  「好!」

  鐘逸捷鬆了口氣,抬手選中自己最擅長的機型「五宿」,再裝配順手的武器庫。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3:05

第五十四章 花瓶

  五宿是一款綜合型較強的機甲。能遠戰能近戰,能防禦能狙擊。沒有特別突出的優點,但也沒有特別拉胯的缺點。是眾所周知的萬能補位型機甲。

  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乘風的運氣太差,五宿是公認的手操機甲剋星。正因為它的全面性,完美地剋制住了手操機甲的各類變型。

  何況鐘逸捷是「五宿」駕駛者當中比較知名的學生。

  準備等待期間,江臨夏琢磨了好幾遍,抬起頭,不敢置信地驚嘆道:「我女兒這麼牛逼?教官都還在嗷嗷叫,她四天就把技改給克服了?」

  項雲間代入了下乘風的性格,覺得可能不大是。

  如果真有把握,這隻牛犢子第一時間就頂著角上了,怎麼可能耐心地蹲四天?

  「不可能。」嚴慎也說,「她不怕輸的。」

  討厭但是不懼怕,乘風追逐所有能讓自己變強的方式。

  說話間,地圖載入完成。

  單人對決的普通都市副本裡,是沒有npc數據進行干擾的。地圖劃定範圍也很狹窄。

  高樓大廈之間橫亙著寬敞交錯的街道,城市裡空無一人,兩台機甲同時刷新在地圖的一角。

  鐘逸捷率先出擊,啟動推進器,開啟探測儀,在街道上飛速滑行。

  乘風長相乖巧,打法彪悍,也沒怎麼猶豫,一面變型機身,一面朝對手衝去。

  機甲滑行的動靜在寂靜的城區裡很容易被探測到。雙方在地圖右上角的位置交匯。

  這附近有一座景觀公園,高層建築相對較少,更多是茂盛蔥鬱的行道樹。

  這地形對手操機甲來說有些不利,無法發揮出躲避障礙的優勢。乘風選擇謹慎行動,掉頭往主城區的方向轉移。五宿直接炮火轟炸,雙方在八道寬的馬路上開始追逐。

  轉過拐角時,眼看就要進入密集建築群,五宿加大火力,一炮轟向乘風前方,一炮轟向她側面的樓體。

  爆炸聲中,高樓玻璃盡數碎裂,黃塵彌漫,大小不一的石塊從遮蔽視線的濃塵中掉落。高樓另外一面出現裂縫,眼看就要砸落,擋住乘風通行的道路。

  手操機甲立即重心左斜,借著轉彎的趨勢,調整了行進的路線。

  這是個很常見的過彎動作,加上推進功能,後續可以無縫切換至四足攀爬機型,還可以支撐起一塊防撞擋板。

  然而觀戰的視角中,手操機甲扛著散落的碎石塊,提起右側的武器庫上揚了一段,卡頓住,又重新降回去。

  這個動作非常快,且有些隱蔽,好些網友甚至都沒察覺。可是所有乘風視角的觀眾,都聽到了一聲清脆響亮的「嘖」,隔著時空感覺到她的煩躁。

  因為這個小失誤,手操機甲不得不減速,重新切換機型。緊貼著即將倒塌的大樓側面,從掉落下來的石塊上翻越過去。

  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也被五宿趕超過來。

  鐘逸捷最知名的就是他的攻擊速度。他是典型的一波流。不保證準度,只保證手感。

  見乘風出現在可精準攻擊範圍內,五宿左右四個武器庫全部開放。機甲背面彈出數排整齊的槍械,紅光閃耀,一齊發射。

  彈火的頻率比盛夏時期的雷雨還要湍急,幾乎連成一道粗大的長影,被震毀的大樓猶如間或響起的雷鳴,不時從上空掉落驚喜。

  乘風只能暫停機型切換,急速掉頭,將動力拉到最大。

  金屬機身與路面發出刺耳的噪音,行駛過的地方摩擦出一道白色軌跡。乘風眯著眼睛,唇角肌肉緊繃,險險避開對方的攻擊。

  因轉向速度過快,機甲差點正面撞上隔壁的高樓。乘風指骨外突,兩個極限的代碼操作之後,順利調回方向。

  雙方對峙、拉扯。

  這種正面火拚、任何失誤都可能導致覆滅的場景,人類手指的活動極限似乎更為劣勢。

  乘風不敢冒進,為了躲避,甚至抽不出空去開啟自己的武器庫。

  眼看雙方距離逐漸逼近,五宿的槍管因溫度過高而減緩頻率,鐘逸捷切換裝備,調出了追擊炮。

  乘風抓住空隙,抬高機身重心,調出武器庫,同時往牆面駛去。

  在這極為關鍵的一刻,觀眾們再次聽到了乘風的咋舌。

  「嘖。」

  哪怕不能親眼得見,眾人也能想像得到她此刻恨不得用手指敲爛鍵盤的心情。

  手操機甲的變型再次卡住,迅速調整之後,已經沒有時間進行反擊干擾,去路也被五宿提前截停。

  老孔始終提著的一顆心臟,到這時候反而放了下來。網友們也終於發現,這次技改的影響誠然是巨大的,尤其到最危險,需要考驗直覺的時刻。

  乘風的手指暫時跟她的大腦分離,無法跟上她思考的速度。幾次失誤的第一反應和調整速度,說明她的作戰意識已經相對成熟。

  她很強,但是現在還強不了。

  乘風迅速後撤,有些狼狽地又無大用地在地上拋了個雷,貼著牆面逃向另外一條街區。

  五宿寸步不讓地跟上。

  這個她自己選的地圖,此時由於復雜的道路與林裡的高樓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壓力。對手操機甲駕駛員來說,拉鋸戰是最危險的局面。

  高頻的代碼輸入中,五宿的攻擊始終保持著全速進攻的節奏,兇猛的打法牽制著乘風的動作,不給她任何調整的機會。

  他的目的很明確,也很致命。這樣的情況只要持續五分鐘……最多不超過十分鐘,他就躺贏了。

  沒有人的手指能夠受得了這種頻率的輸出。

  再最後一次嘗試反擊,卻因中指抽搐導致代碼輸入失效後,乘風切實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已經負重過大了。

  她還不至於為了一場試駕獻祭出自己的職業生涯,主動放緩速度,數秒後,在刺眼的光耀中戰敗。

  硝煙彌漫,粉塵還在翻滾,世界已驟然安靜。

  評論區也隨著比賽的結束出現了本場高潮。五花八門的言論交雜在一起,顧不上交流,全是個人的主觀意見。

  「我說這是場一面倒的勝利,沒人反駁吧?」

  「好像有幾個神操,但好像更多的是『神』操。中間肉眼可見地卡了四次,躲避時用的是最基礎的代碼,怎麼回事?」

  「中間有個動作特麼地是在做拉伸運動嗎?給我看迷糊了。」

  「所謂的手操之神就這?告訴我等了四天的試駕成績就這?你們聯大是認真的嗎?」

  「太好笑了,一般的外行人看得出失誤嗎?乘風如果不出聲根本都沒意識到吧?就這還瘋狂指點江山。」

  「鐘逸捷果然很強啊。畢竟是大三的學生,下次別選那麼高的起點了。」

  乘風收回雙手,小心按摩五指發疼的位置,靠在駕駛座上久久沒有吭聲。

  鐘逸捷走近,看著手操機甲四濺的殘骸,上頭的熱意逐漸消退,馬後炮地生出那麼點不忍心來。

  對兄弟,一般這種時候最好的安慰就是再來一局。對乘風不好這麼幹,他怕被打。

  「那個……咳!」鐘逸捷搜腸刮肚地問,「對你有幫助嗎?」

  乘風說:「有。謝謝。」

  「不用客氣。」鐘逸捷說,「其實我挺厲害的,你可能不瞭解。那個……當然我不是說你不行的意思,不過你下次可以找……額……」

  鐘逸捷的心難得地委婉了起來,委婉到他覺得每句話都是錯的,因為重新顯示的評論區裡,網友告訴她乘風的臉越來越黑了。

  「好的。」鐘逸捷說,「我閉嘴。」

  乘風「嗯」了一聲,因手指狀態沒有辦法繼續訓練,直接點擊下線。

  機房管理員見她站起來,跟著應聲而起,在身前交握著兩隻手,看起來很乖巧的模樣。

  乘風被他的舉動弄得一愣,朝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現在要去醫務室。

  「去吧。」管理員滿臉慈愛,還是那句話,「好好休息。」

  想想又多加了一句:「別想太多。」……怪欲蓋彌彰的。

  ‧

  上課時間的醫務室比較空曠,兩個學生因肌肉扭傷在裡面的隔間擦藥。乘風進去之後,自發找了張椅子坐下,拿出光腦準備解鎖。

  沒等她點開論壇,林醫生聞聲出來,抽走她手上的光腦,甩到一側桌上。

  乘風抬起頭,看著他那張說臭不算臭,但絕對稱不上友善的臉,遲疑一秒,扯起唇角討好地笑了笑。

  林醫生被她的表情逗樂,低沉地「呵」了聲,拉過一旁椅子在她對面坐下,示意她伸手。

  林醫生在她手上按了按,覺得問題不大,從櫃子裡拿出一管藥膏,給她抹了一遍,然後按摩吸收。

  乘風對他很有好感,畢竟他送了自己光腦、假髮,還有衣服。是自己的大財主。

  而且他按摩的手法也很舒服。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過強烈,林醫生主動問了句:「比賽了?」

  乘風注視著他的側臉,點了點頭。

  「還行吧。」林醫生說,「我也看了。」

  他正要給乘風說一說往年技改後學生們的正常表現,乘風突兀問了句:「按摩要錢嗎?」

  「當然。」林醫生頓了頓,偏頭朝她瞥去,「你知道我工資多少嗎?想加鐘?勉強可以給你打個折。」

  乘風可憐道:「我沒錢。」

  林醫生:「你的補助呢?你的獎金呢?你現在的賬號存款絕對超過五位數!」

  乘風沒有被戳破的羞愧,只是不好意思地說:「它們都有自己的歸宿,給你會變得不幸福。」

  林醫生被她氣笑了。

  你特麼要點臉嗎?

  乘風忍痛道:「要不20可以嗎?」

  最後乘風付了120塊錢,買了那條藥膏,沒能實現加鐘的計劃,被林醫生惱怒地趕出醫務室。

  世態炎涼。這世界太看重幾個臭錢了。

  乘風把藥膏揣在衣兜裡,遺憾地準備回去。走到半路,兜裡的光腦不停震動,乘風不得不拿出來看一眼。

  是宋徵那個小子。

  自己居然沒有屏蔽他?

  乘風現在有時間,順手點了接通。

  幾聲呼吸後,宋徵明顯很驚訝地抽了口氣。

  他壓著嗓門,神神秘秘地問:「你沒事吧?」

  乘風深感莫名:「你指什麼?手指還好。」

  宋徵道:「我是說,你沒有不開心吧?」

  乘風覺得開心或不開心都是比較特殊的情緒,大多數情況下她根本沒什麼心情。即便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沒有。」乘風問,「你對暗號呢?」

  宋徵忙道:「沒有沒有,你沒不開心就好。剛剛我們老師還給我們分析了,說你打得挺好的,就是新代碼還不熟練,但是該把握的時機都很準確,沒有網上說得那麼不堪……」

  乘風讚同了句:「還行吧。」就是手指不大爭氣。

  乘風被迫在路上進入到反思階段。

  本來她想回宿舍再慢慢品位這種感覺的,可是思緒被宋徵勾了起來,不由自覺地往比賽上面飄去。

  宋徵聽不到她的回應,怕招她煩,主動掛斷了電話。

  沒過兩分鐘,乘風的光腦再次響起。

  這回是上次跟她一起參加新副本演習的學長,鄭義。

  自己居然也沒有拉黑他?!

  乘風暗想自己是不是對老孔太過分了,讓他在黑名單裡待了那麼久。

  信號接通後,鄭義問出的第一句話依舊是那麼的靈魂:「你還好吧?」

  「打錢。」乘風說,「打的錢越多越好。」

  鄭義掙扎數秒,吐出一個圓潤的字:「滾!」

  乘風哼聲。好不友善的人。

  鄭義調整了下心情,又說:「你如果需要人陪訓的話,可以找我。」

  乘風問:「你多少分?」

  「啊?」鄭義說,「大概五六萬吧。」

  乘風又問:「打過聯賽決賽嗎?」

  「我才大二!」鄭義明悟到她話裡的意思,尖聲道,「我還沒機會!而且聯賽決賽哪是那麼好進的?」

  乘風平靜地答:「哦……」

  這聲長音背後的情緒過於惡劣,鄭義受不了這委屈,怒而掛斷電話。

  媽的,最怕自己突然的關心。完全是沒事找事!

  乘風怕再有人尷尬地來安慰自己,埋頭編輯朋友圈,準備斷掉眾人的念想。

  寫到一半,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乘風打了個哆嗦,回過頭,發現是項雲間幾個。

  「吃飯嗎?」江臨夏站在後頭,拇指朝食堂的方向一指,笑得滿臉燦爛,「財務請客。」

  辛曠一腳踢去,倒也沒拒絕,只是背過身道:「走吧。」

  乘風火速收起光腦。

  是她的好兄弟沒錯了!

  ‧

  五人坐在食堂三樓,霸佔了角落裡的一張大桌,小菜碟子一盤接一盤地上。

  這家最有人氣的食堂,食材新鮮,價格也是最貴的。

  項雲間把乘風吃空了的盤子疊到一側的桌台上,讓清潔機器人過來收取。看著上面顯示出的金額,覺得這孩子要把自己吃撐了。

  最香的可能不是飯,是錢。

  江臨夏半趴在餐桌上,支手托著臉,憂心忡忡地道:「是真能吃啊……女兒,一般女孩子不會像你一樣這麼能吃的。」

  乘風抬起手,用手腕內側霸氣地一抹嘴,說:「那她們應該也沒有我能打!」

  江臨夏從包裡抽了張紙巾出來,塞到她手裡,無語道:「也不會這麼擦嘴!寶啊,注意一點形象,你知道這間食堂裡有多少人嗎?好歹也是大庭廣眾啊。」

  乘風不以為意,覺得他大驚小怪。

  高手需要注意什麼形象?那是小弟該做的事。

  飽腹的狀態下,人的思維容易變得遲鈍。

  乘風喝了口水,坐在位上開始回憶今天那場比賽。

  她突然地安靜,又突然地眼神渙散。四人在邊上聊了會兒別的話題,然後抬手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

  嚴慎問:「想什麼那麼出神?想明白了嗎?」

  乘風略微仰起頭。

  「嗯……新增的滑軌和各種細節結構,出現了263種新的代碼組合。有63種指令跟舊代碼重合。其中24種是常用代碼。但是經過數據測試,相同指令的操作速度提升了起碼10%。根據今天的情況來看,防撞擋板對普通彈藥的抗擊性也有一定的提升。」乘風聲音很輕,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糖漬,下結論說,「可以的,確實變厲害了。」

  她面無表情地說這話時,眼神裡有種野心勃勃的狠勁。

  江臨夏故意似的,笑嘻嘻地問:「輸了你不難過啊?」

  輸了不難過,但是很難受。

  乘風真的,特別不喜歡輸。

  她說:「輸了就輸了。有什麼了不起。」

  江臨夏看著她快要擰成一團的眉頭,不仗義地大笑道:「這是我聽過最嘴硬的話!」

  辛曠雖然沉默,但卻是最善良的人,安慰說:「沒事,我們下次能贏。」

  乘風點頭。

  江臨夏摸摸兜,給她掏了一顆糖。

  乘風拆開,正在享受飯後一顆糖的快樂,一青年主動朝她靠了過來,猶猶豫豫地叫了聲她的名字。

  「乘風?」

  這聲音挺熟悉的,乘風仔細盯著他的臉,辨認幾次,卻始終沒想起來他是誰。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人如果出現過,她的印象應該會很深刻。

  用來形容男生可能不大合適,但對方真的唇紅齒白、面貌柔和。面部輪廓分明清晰凌厲,卻完全影響不了他的清秀。

  「鐘逸捷。」項雲間提醒道,「就今天跟你打比賽的那個人。」

  乘風恍然大悟:「原來你長這樣。」

  鐘逸捷友善地笑了笑,順著她的話題,開場走程序地誇獎了句:「你長得真可愛。」

  乘風沒有很開心。

  她巴掌大的臉,皮膚不是很白,但眼睛靈動而分明。跟她銳利的作戰風格比起來的話,確實是很可愛。

  江臨夏這佞臣完全止不住身上的反派氣息,就著當事人的面就開始搬弄是非。

  「風啊,他說你是花瓶,只能看,不能打。他好過分。」

  乘風叼著糖,眼神冰冷了許多,看著鐘逸捷的眼神彷彿在看死人。等將他的模樣記清楚之後,盡了身為對手最大的尊重,淡漠地移開眼神。

  「??」鐘逸捷瞪大眼,冤屈地叫道,「我什麼時候說了?不是你們什麼意思啊?你倒是別信啊!」

  江臨夏挑唆道:「弄他!知道嗎?他還搶我們的聯賽名額,特別過分!」

  乘風點頭:「他人已經沒了。」

  江臨夏很滿意,摸摸乘風的頭感動道:「養兒千日,終有一日。」

  「你養什麼了?你這人販子。」項雲間說,「你就光會跟她打游戲。」

  他說著提了乘風的後衣領一把,語重心長道:「吃那麼多糖很容易變胖,別覺得自己年輕就胡吃海塞。」

  「幹什麼呢!」江臨夏立馬伸手護住乘風,叱責道,「有你這麼做老父親的嗎?有倆臭錢了不起?孩子想吃糖怎麼了?她不配嗎?她明明那麼瘦!」

  項雲間:「……」

  這貨真是生錯時代了,放以前,後宮佳麗三千都不夠他發揮的。

  鐘逸捷氣呼呼地道:「不可理喻!你們簡直了!」

  江臨夏正常了些,不再玩鬧,輕笑道:「所以你來幹嘛啊?找我們寶交朋友啊?」

  鐘逸捷語氣閃爍起來,含糊地道:「我就隨便看看。」

  「放心,孩子不記仇,心理也很強大,剛才就開個玩笑。」江臨夏揮揮手道,「你還是回去吃飯吧。」

  乘風認真注視著一個人時,純粹的眼神很容易給對方帶來無辜的錯覺,鐘逸捷被她看得心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鼓勵道:「別管網上那些人說什麼,我覺得你挺厲害的!」

  站在對手的角度看,更能明白彼此的處境。

  乘風的幾次小失誤他都發現了,不得不說,如果乘風的代碼輸入正確,戰局早就變得非常棘手。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甚至緊張得脊背發麻,除了攻擊,大腦難以運轉。

  教官對他的打法評價一向是瘋狂、不留退路。飛蛾撲火式的進擊,不會想到五步之外的決策。

  鐘逸捷一直挺不以為意的。他認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完美的作戰風格,每個人應該追求是最合適自己的策略。

  教官其實也明白,所以默許了。

  今天跟乘風對戰,雖然乘風多數時候都在被動躲避,但那麼幾個可以反擊的微妙時機,她一個也沒錯過。他很確定,乘風也是個喜歡走極限的機甲手。

  可是跟乘風的風格相比,他激進中少了一分謹慎,瘋狂中少了一分理智。他沒有辦法,在操作失誤的情況下保持自己全身而退。

  這是他的優勢,也是他的弊端。即便他克制也變不成乘風那個的人,也正是他的不合常理讓他的攻擊更為難以規避。

  乘風切實地給他帶來威脅感了。

  鐘逸捷說:「我發現我的打法跟你挺相剋的。下次再來一局吧。」

  乘風也覺得他是最好的試駕對手,應道:「行。」

  等回到宿舍,乘風才有時間去看網友評論。

  幾人表現得都那麼隱晦,乘風大概能猜到是哪些內容。無非就是對她的失望跟指責。

  她心很大,毫無障礙地登上三夭,轉到論壇板塊。

  首頁上飄動著#嘴強王者#、#攻略大師#、#當代趙括#之類的關鍵詞。

  乘風起初還沒發現他們是在說自己,點進去看了眼才知道。又切換搜索軟件上,詢問:【趙括是誰?】、【紙上談兵是什麼意思?】。

  等弄明白這人的生平,乘風也沒有很生氣的意思。

  ……她覺得還好?起碼趙括很聰明。

  三夭論壇早就吵成了一鍋粥,不過幫乘風說話的人還是挺多的。

  「乘風的教程確實有用。她解答的代碼連接有哪一條是錯的?現在在這兒激情輸出的,比專家還懂嗎?」

  「所以說她是當代版的紙上談兵啊。靠意念能駕駛機甲的話,我上我也行。」

  「就今天那一套操作,你上個給我看看。我都不用你躲子彈了,飆車會嗎?機甲速度拉到最大,上街跑一圈我看看。」

  「實話講,乘風都不行的話,我覺得手操機甲可以宣告完蛋了。」

  「不會吧?還真要把乘風跟手操綁在一起?吹成這樣真不至於,我差點都要以為乘風是手操機甲祖師爺了。」

  乘風往下掃,看見了一個熟悉的ID。

  「愛與和平」正在孜孜不倦地,向每一個嘲諷乘風的網友,散播愛與和平。

  愛與和平:在您的身上我發現,歲月帶不走年幼無知。別人是永葆青春十八歲,您是永遠八歲。祝福您長長久久。

  愛與和平:您出色的能力,確實為聯盟做出了卓越貢獻。槓精傳承,使命在你。

  愛與和平:您的小嘴可真是抹了蜜,答應我,別再說了,我怕網友們忍不住在三次元向你靠近,向你傳播我國傳統文化。

  乘風四處翻找沈澹出沒的帖子,悄悄用小號,跟在她的評論後面點讚。

  好會罵人呀。

  好羨慕。

  乘風正忙活,小貓頭鷹又一次自動脫離待機狀態,蹲在床頭櫃上看她。

  考慮到上次乘風的抗拒,它用自己復雜的程序思考了陣,沒有得出正確結論,於是聯網搜索相關答案:

  #貓頭鷹會如何安撫主人?#、#寵物最感人的十大瞬間#、#小型智能機器人什麼時候最讓你感動?#……

  答案中並沒有蹲主人的頭。

  小貓頭鷹覺得自己之前的程序執行可能確實出錯了,不是乘風的問題。

  它從諸多答案中,挑選了提及率最高的一條,小跳著上了乘風的床。

  乘風察覺到重量,低下頭看它,以為它又要爬自己的頭,先一步按住了它被羽毛覆蓋住的粗短脖子。

  結果小貓頭鷹順勢趴了下來,將頭枕上她的膝蓋,發出一聲咕嚕。

  乘風怔了下,挪開手。

  小貓頭鷹跟著轉過脖子,拿臉面向她,撲騰著翅膀,表現得很大方,示意她可以摸自己的頭。

  畢竟機器人不會長大。

  乘風放下光腦,在它身上擼了兩把,又把它的羽毛捋順,而後抱到自己胸前,貼著臉蹭了蹭。

  「謝謝你,我的朋友!」

  ‧

  乘風首次試駕失敗之後,當天晚上就在三夭論壇發了條新的帖子,總結了新型機甲在速度和安全性上的優化,表示本次技改確實意義重大。

  整體呈樂觀肯定的態度,沒有一點戰敗的陰霾。

  評論區前排的網友也很好心,迅速刷了好幾層,將那些愛說風涼話的人頂了下去。

  老孔還擔心她會因為網上的評論狀態受到影響,偏偏被拉黑無法聯繫。沒想到她居然風尖浪口地出來發聲,很怕她是在故作堅強。

  往下翻評論區,老孔心裡默默祈禱著乘風不要看這些玩意兒,沒想到一干親親抱抱中,乘風還是找到了那個挑刺的網友,並在下面回復了一句。

  「實戰贏了再發攻略吧。不實用的東西還是別拿出來博眼球了。」

  葉歸程:十年磨一劍也不算晚,十天你都等不了?

  老孔看得熱血澎湃,一把年紀了也想給乘風打call,敲著鍵盤在後面跟腔。「技改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這次技改的涉及面有多廣你知道嗎?乘風的分析是基於多少經驗判斷出來的你知道嗎?代碼會發生改變,但一個人學習過的基礎永遠不會浪費!不要拿你自作聰明的偏見去判定你不瞭解的東西是不是有用!」

  他回復完之後,習慣性給乘風撥了個電話,發現這回竟然通了。

  老孔頓時受寵若驚,回過神來之後又趕緊把電話掛了。

  他在屋裡轉悠了一圈,斟酌著用詞,顫抖著發去一句:「只要十天,你就能適應這次的技改了嗎?」

  老孔:「十天已經非常快了!如果出錯率可以保持在2%以下,這次技改的問題就不大了!」

  乘風:「?我又不是神仙。」

  老孔:「……」

  乘風:「我就隨便說說。挺押韻的。」

  ……好的。

  雖然這樣講,老孔還是莫名期待乘風隨口一提的十天。

  然而,可能是因為手傷,也可能是出於別的考慮,之後幾天乘風沒有參加試駕了,眾人想分析也沒有機會。

  每天上完課,乘風就回到宿舍,玩光腦、寫攻略,潛心做一位真正的「理論大師」,連食堂都去得很少,只吃速食的餅乾跟麵包。

  這種生活狀態讓所有人都心生警惕。

  有次沈澹蹲在客廳觀察,看見小貓頭鷹叼著個垃圾袋從房間出來,托拖拽拽地送到回收點附近,再一蹦一跳地走回房間。

  沈澹瞠目結舌。

  媽耶,雇傭鳥工。

  還能壓迫智能機器人,她覺得問題應該不大。

  之後幾天,手操系的氛圍逐漸明朗起來,沒有之前那麼躁動不安了。

  大一的新生果然適應得最快,一個多星期的嚴格訓練之後,合格率提升了一倍。估計再過半個月能回到技改前的水平。

  高年級則變得兩極分化。有幾位學生提出了轉專業,縱然在大四的當口,是很不明智的選擇,教研組的人也無法勸留,只能表示遺憾。

  進步最快的幾位高年級生,開始逐步恢復往常的對戰訓練,然而跟傳感機甲相比,勝率依舊慘淡。

  看來這一屆軍校聯賽,手操機甲還是難逃掛零的命運。

  在老孔逐漸放棄希望的時候,乘風又一次背著包去了機房。

  幾天不見,她眼下多了層青紫,看來最近沒好好休息。站在房間後排的空地上活動了一下四肢,才走向設備進行登錄。

  活動廣場,擁擠的人群,言簡意賅的一句話。

  【世界】葉歸程:試駕。報名。上次那台五宿在嗎?

  乘風這個名字就是最近的流量密碼。正主出現,整個廣場都熱鬧起來。

  「終於來了?我以為你被打怕了。」

  「還找鐘逸捷?換個人吧。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乘風,雖然你覺得我外行我還是要說,你的訓練方式是不是不對?試駕是必須的,可是你十來天了才試駕了一次,你到底在搞什麼?」

  「別的五宿可以嗎?聯軍大三學長,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世界】唯快不破:找我?我來了!

  乘風點他名字,邀請他對戰,掃見評論,還是解釋了一句:「我有做代碼輸入訓練。」

  【世界】唯快不破:我也有做。我還研究了你的攻略帖。手操機甲還挺好玩兒的。

  乘風很滿意鐘逸捷尊重對手的態度。

  進入對戰的準備階段時,她耐心地和對方聊了兩句,主動公開自己的戰術。

  「上次是我決策失誤了,我不瞭解你的作戰風格,第一次碰面時選擇了迂迴。」

  鐘逸捷:「不管你迂不迂迴,我覺得主動權還是會掌握在我手上。」

  「不一定啊。」乘風說,「花瓶,有沒有人告訴你,雖然你彈路挺亂的,但是你防禦有點弱。」

  鐘逸捷沉默兩秒,語氣不冷靜了:「你叫誰是花瓶?!」

  乘風:「啊……」

  乘風沒能順利記起他的名字,光記得江臨夏說的什麼「花瓶」了。

  好在這時讀秒結束,二人之間的語音被切斷,對戰正式開始。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站位。

  乘風抬起手,屈了屈有些僵硬的手指,站著沒動。直到探測器上出現一個標注的紅點,才將手掌懸空在鍵盤上。

  手操機甲破空出擊!

  鐘逸捷猜測過很多幕第二次對戰時的場景,但絕對沒有一幕,是眼前這樣的。

  手操機甲直接無差別打出兩彈,轟在五宿附近的高樓上,頂著紛飛的碎石跟玻璃塊,朝他衝刺過來。

  鐘逸捷看著那道迅速逼近的黑影,有一瞬間的晃神,想著說,手操機甲的速度有那麼快嗎?

  不等他思考明白,本能地已經拉開距離,調出身後的武器庫進行反擊。

  噴射而出的彈火餘光,輕微地干擾了他的視野,隱約中,他好像看見那台黑色的手操機甲,從右臂處彈出多根金屬鎖鉤,牢牢扣住上方建築物的窗口,同時借由腳底的推進設備,在沒有變型的情況下直接跳上了高牆。

  然而機身沉重,騰空且沒有攀附設備輔佐的機甲重心難以控制,飛翔了沒多遠就要翻身摔下。

  鐘逸捷眨了下眼,「完了」兩個字已經滾到嘴邊,那台手操機甲卻在半空出現結構伸縮,兩步直接完成變型,成功落地。而槍口正對著他的方向。

  「臥靠?」鐘逸捷脫口而出,「這特麼也可以?!」

  機甲也特麼能上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3:24

第五十五章 對戰

  正通過上帝視角進行觀戰的老孔,也被這項風騷操作給驚到了。

  裝配多個武器庫,結構復雜、重心不定,足有大幾十噸重的小可愛在你面前蹦起來,落地時連帶著附近的地面跟建築一齊發出輕微顫抖,論誰看見都會感到驚悚。

  尤其是當對方故意這麼做的時候。

  這套代碼連招,真的早晚都不能用,陽間人用了容易出事。

  鐘逸捷的腦子本來就轉不快,這時候更是什麼想法都塞不進去,爆炸般地轟鳴著那兩個國粹字。

  但他的應變速度極快,豐富的作戰經驗幫他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抉擇。

  跟上次的乘風一樣,他將推進速度拉到最大,火速後撤,同時張開兩肩後的武器庫,用炮火對敵軍進行牽制。

  鐘逸捷個人的強烈風格可謂貫徹始終。

  他完全不顧忌所謂的防禦,逃不一定會專心地逃,但打一定是專心地打。

  機甲各個部位裝配了不同功能的觀測系統,鐘逸捷的眼珠此刻就在不停地左右轉動,透過操控面板上觀察前方的路況,同時確認乘風所在的方位。

  鐘逸捷最大的天賦在於敏銳的直覺和瞬時的信息處理能力。

  不斷切換的視野,加上超高速的行駛速度,交接在一起繪製出了信息極為復雜的兩個場景。觀眾只是定睛看了兩秒,已經覺得頭暈目眩。鐘逸捷卻在駕駛的過程中始終保持火線,追著乘風一路射擊。

  密集的彈火,使得原本平整的路面變得四分五裂,兩側行道樹下的泥土也被掀得各處飛濺,整條街道很快在轟鳴的炮火聲中被沙塵所籠罩。

  五宿猶如一台終極破壞者,所過之處,身後一片濁浪排空。

  黑色的機甲卻始終堅挺地從後方衝殺而出,時不時打出一炮作為回應。

  手操機甲切換至駕駛形態後,底盤更加穩固,推進設備的動力也更為強勁,在追逐戰中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乘風並不急於反制,靠著流暢的曲線軌跡,在機身前面豎起防禦擋板進行強勢追擊。

  現場局勢跟第一盤比賽有點相似又截然不同。

  單方面的火力緊逼,單方面的極限躲避。

  乘風的操作明顯變得遊刃有餘,也大膽激進起來。部分子彈確實穿過了她的擋板落到她的機身上,但由於火力削減,又沒有命中要害,攻擊並不奏效。

  又因為她硬著頭皮橫衝直撞的蠻橫打法,牽制也沒起到多大作用。

  鐘逸捷幾次確認,只發現乘風的位置越來越近,跟鬼影似地纏在他身後。

  明明他才是火力猛烈的一方,卻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正被拿捏。

  狗拿耗子的那種拿捏。

  這讓鐘逸捷心中警鈴大作。

  這人到底想幹什麼?她不在的這幾天裡,是去學飆車了嗎?

  鐘逸捷沒猶豫兩秒,當即召出安裝在肩頭的兩個新型炮筒,利用絕對的火力來進行轟炸。

  炮筒正在瞄準,火力還沒推進,乘風的手操機甲突地一個轉向,收緊右翼的同時,從側面狹小的路徑穿了進去。

  鐘逸捷追上了她的速度,卻沒跟上她的操作。

  拐入小路的手操機甲徹底在他視野中消失,他只能迅速轉向另外一個控制面板,利用屏幕中的紅色小點和瘋狂跳動的系統數據,觀測乘風所在的點位。

  乘風拐彎的時候沒有減速,而是順手抓住大樓的側面。

  那牆身被她一扒拉,加上機甲慣性的衝勢,即便是用特殊建材加固過的樓體,也肉眼可見地出現了一道裂縫。

  手操機甲借此調整方向,側面猛地撞上牆體,推進器立即啟動,減緩趨勢跟撞擊,同時迅速變型,兩臂順著滑軌向下,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露出攀附輔佐工具,扒住還未倒塌的大樓,順著牆面朝前行進。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毫無卡頓猶豫的指令,讓笨拙的手操機甲甚至變得靈巧流暢起來,看得觀眾瞠目結舌。

  鐘逸捷本來以為乘風是覷機撤逃了,意圖打亂自己的節奏,決定去隔壁街道進行攔截。剛根據對方位置放緩速度,就看見紅點在地圖上繞了個彎兒,環繞著大樓轉了半圈,看著是要回到他這條街上。

  「臥靠!」

  鐘逸捷破口罵出了所有網友的心聲,甩過肩膀,直接啟動炮筒,對準面板上敵機所在的位置。

  熱量聚集,炮筒中紅光閃耀,正式出膛時,本應該出現在那裡的手操機甲卻沒有隱沒在刺眼的光線裡。

  劇烈攪動的風聲中,鐘逸捷駭然抬高視線,看著那台披著黑色金屬外殼的機甲,毫不猶豫地從正在坍塌的高牆上跳下,在半空的位置,給毫無防備的五宿來了兩炮。

  對他進行攻擊的同時,黑色機甲還十分冷酷地向地面打出兩記風炮,降低墜落速度,用防禦擋板頂在側面,翻倒在地完成降落。

  傳感機甲最忌諱翻車,因為翻車後殘缺的機身重心難以把控,駕駛艙內的駕駛員也會受到餘震衝擊。

  手操機甲沒有這個講究。它們可以變型的獨特結構,駕駛艙分離的安全設定,三百六十度全立體翻身都沒問題。

  飽受摧殘的高樓徹底崩毀,手操機甲頑強地站了起來。除了機身右側因衝擊力小面積磨損,以及底部受到最後那個炮火餘波的轟擊之外,沒有太大的問題。

  分不清是白光、紅光,還是五彩斑斕的光,被下闔的眼皮阻隔在外時,鐘逸捷沒了。

  三夭宣佈戰敗後,鐘逸捷的大腦也終於恢復了思考,只是思路比較飄忽。

  名字叫乘風為什麼就可以帶著幾十噸的手操機甲起飛?

  手操機甲的教程裡有她剛才這種變態機型嗎?

  風炮原來可以用來降落嗎?

  手操機甲的攀附功能,安全高度是多少?乘風是不是違規操作了?

  ……另外說一句,這機甲設計者的審美還挺不錯的。只比他的五宿差一點點。

  等他思考完這一切,乘風已經主動退出對戰場景。

  從乘風第一次起跳開始,網友就不敢再隨意出聲,到後面的拉鋸與出乎意料的反擊,整個過程更是出現一陣詭異的冷清。那種大氣都不敢喘的緊張情緒,隔著無數條網線彼此傳染。

  直到三夭彈出勝利的提示,評論區瞬間轉向兩級,讓人眼花繚亂的文字跟符號連串閃過,借此表示自己的尖叫與亢奮。

  網友們一秒變臉的功夫堪稱絕技,完全不記得之前對乘風有過的質疑。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乘風別六日,當換腦子觀看!」

  「這跟上次還是同一個人?打法都完全不一樣了啊!」

  「中間那兩個機型我沒看懂。變型只完成了一半,所以看起來有點奇怪。但贏了說明一切,乘風爸爸!」

  「之前說乘風是嘴強王者、當代趙括的人呢?還不出來跪下?」

  「鐘逸捷不會放水了吧?怎麼就輸成這樣了?」

  「技改後的機甲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手操機甲或將迎來新時代!」

  「能贏走我心的女人,果然不同凡響。」

  乘風站在活動廣場裡沒有動作,周圍的人眾星拱月地聚攏在她身邊跟她說話,她也不作回應,低垂著頭像是暫時登出。

  十五分鐘後,網友來報。

  「靠!乘風在發攻略啊!」

  「她怎麼那麼喜歡逛貼吧?這種時候別寫攻略了,發表一下獲勝感言好嗎?」

  「寫了攻略還要被外行人嘲諷,吃力不討好。女兒算了吧。」

  老孔也在無人的地方吼了兩嗓子,稍稍冷靜下來,正在翻看比賽錄像。

  他剛將視頻資源發送給自己的同事,評價的小論文寫了個開頭,掃見網友評論,又興沖沖地去看三夭論壇。

  乘風發的帖子叫【手操機甲變型的個人理解(第1篇)】,標題很明晰。裡頭是乘風最近閉門不出所得出的研究成果。

  作為一名數據分析師,她真的將數據蒐集做到了極致。結合手操機甲變型後的種種功能,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變型不必一步到位,關鍵部位夠用就行,這樣可以節省數個代碼串的敲擊時間,用到別的操作上。

  具體的代碼連接還沒有給出。但這樣的行為,讓她原本已經逼近極限的操作手法步入到了新的境界。

  下面的網友估計沒有細看,全在毫無原則地附和。也沒看見乘風文章底部寫著【容錯率極低】的紅字提示。

  老孔讀了一遍,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看得一陣心驚肉跳,終於意識到觀戰時那違和的心情出現在什麼地方,皺著鼻子關掉帖子。

  她克服出錯率的方法,就是更快、更強、更瘋狂?!

  老孔趕緊在群裡下發通知,讓教研組的成員提醒諸位同學,這攻略不適用於正常人,千萬不要學習,沒有參考價值。他晚點再找乘風談談人生。

  編輯完文字,老孔的左手食指在光腦頁面上滑了一下。

  論壇自動刷新後,首頁又出現一條乘風的新帖。

  之前網友為乘風的真實水平吵得不可開交。無論是多惡劣的諷刺,乘風都無動於衷,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按部就班地發布各種攻略貼,只回了一條不算偏激的評論。

  此時她就是轉發了自己的回復。

  「十年磨一劍也不算晚,十天你都等不了?」

  @葉歸程回復:十天磨一劍,這把刀還算鋒利嗎?

  她去哪兒,網友跟哪兒。

  「磨的是劍,刀怎麼會鋒利呢?【doge】」

  「鋒利!但沒有姐姐的魅力有殺氣!」

  「禮貌問一句,我可以碰瓷嗎?」

  「磨刀石借我用用,我可以跪下來求你!」

  「有被帥到,怎麼辦?肇事者不負責,芳心縱火能報警嗎?」

  老孔頓感哭笑不得,憂慮的情緒也散了大半。

  這小孩兒……原來還挺記仇的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3:40

第五十六章 直播

  乘風發完帖子,重新回到活動廣場。

  喧嘩湧動的人群圍繞著她,網友們爭先恐後地自薦:「還打嗎大佬?」

  「能指導一下嗎學妹?」

  「你到底是怎麼在十天之內克服本能的?努力可以做得到嗎?」

  「你的這種打法在聯大屬於主流嗎?」

  問題實在太多了,乘風揮揮手,示意他們稍等。

  她點開不停閃爍的好友信息,鐘逸捷給她發了一個滿頭黑線的表情包,並問她要不要再來一局。

  葉歸程:下次,三天後吧。

  唯快不破:不是吧?你的讀秒時間也太長了吧?要三天啊?

  葉歸程:很短了,上次讀了6天哇。

  唯快不破:不是,你讀的什麼秒啊?

  葉歸程:我只會這幾個技能啊,我得去學新的。

  唯快不破:啊?【滿頭問號】什麼意思啊?

  乘風明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見他不理解,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點出下一條新私信。

  老孔:你冷靜一點!!!

  乘風覺得自己很冷靜,倒是這位朋友,看著快要抓狂了。

  老孔:你的這種打法很不可取!

  【老孔撤回了一條信息。】

  老孔:你的這種打法有點太冒進了,這要是在戰場上,損失得多大啊?

  葉歸程:我知道的。

  老孔:你真的知道嗎?

  老孔:非極端狀態下,我們是不讚同開著手操機甲「咻」一下飛出來的。風險大、難度高,而且不是最佳反擊方式。雖然很帥、很酷,但是並不厲害。

  老孔:當然,新代碼的連接構思非常巧妙,證明你有細致的研究跟獨立的思考。不過我記得你以前的操作風格貼近主流,不是這樣劍走偏鋒。你可千萬不要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下去啊。

  乘風又回了一遍。

  葉歸程:我知道。【乖巧點頭】

  老孔怕自己說多了會惹乘風煩,何況對方求學態度如此良好,當下深切體會到了做老父親的苦惱。

  循序漸進真的好難,他努力收斂自己的壞脾氣,跟這台小機器人做思想交流。

  老孔:那,你是怎麼克服肌肉記憶的本能,消化這次技改的?可以跟老師分享一下嗎?

  這個問題,乘風看到不下十遍了,每次都忍不住想給對方發個問號。

  葉歸程:跟求生比起來,算不上什麼本能。就練啊。

  老孔:總不能是乾練吧?有什麼獨特的方法嗎?譬如代碼分類、難度安排。

  這群人的想法總是讓乘風感到很奇怪。

  有種不切實際的天真,固執地拒絕正確答案。即便「1+1=2」這樣的算式已經列在他們面前。

  葉歸程:你們不是有總結過嗎?

  老孔:教研組確實想了很多辦法,但學生實踐後反饋都表示一般。模擬測試的成績也逐漸出現兩極分化。我們分別找同學進行談話,暫時沒有很顯著的結果。

  即便大家都在進步,也掩飾不了手操班整體士氣的低迷。

  當一個優秀了十幾年的人,忽然被告知其實你很平庸的時候,這種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

  乘風摩挲著下巴,面色凝重地盯著聊天框苦思許久,終於想出個很精妙的形容來。

  葉歸程:盯著一片葉子看一百秒。

  老孔盯著短短十個字看了三秒,意會了下,覺得大概是什麼很玄學、很高深,很不理科的感悟。正想說一般人哪怕看個一千秒,也未必能夠開竅,第二個信息跳了出來。

  葉歸程:它也還是一片葉子。

  老孔:……

  葉歸程:所以為什麼不能乾練?死練總比光看強一點。【歪頭】

  老孔一愣,打出排省略號,又刪掉了。隨即敲了行字,問「就是這樣嗎?」,發送出去之前,指尖上移,還是選擇了刪除。

  他用力揉了把臉,僵硬的肌肉向兩邊推去。幽冷的背景光反照著他神情嚴峻的臉,思維發散中,剛才聯繫的同事發來兩條信息。

  「仔細想想,這個世界最不公平就是生物進化。你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天才,也有巨大的等級之分。」

  「我一學生看完錄頻,跟我說心態崩了,剛一直在哭。我要是年輕個二十歲,我也得把光腦給砸了。」

  「唉。你說我們做老師的可以做點什麼?」

  乘風見對方一直是「正在輸入」,又半晌沒有結果,狐疑地關掉聊天框。

  三夭已經將乘風的最後一擊,以鐘逸捷的視角剪輯出來,正掛在廣場大屏上做循環播放。

  機甲黑得透徹的金屬外殼,披著一層淡金色的光華,遮天蔽日地霸佔住整個視野,從上方一躍而下。穿過紛飛的碎石,穿過呼嘯的炮火,直至銳不可擋地拿下勝利。

  網友們嚴重懷疑三夭私下加濾鏡了,否則曾經讓他們唾棄的手操機甲,不可能那麼像他們的夢中情機。

  短短六秒的視頻,網友看了幾十遍。越看代入感越強,覺得那台機甲上就刻著自己的名字。

  乘風也是第一次從別的視角來欣賞自己的操作,細細品位了幾遍,悄悄下載保存。見網友們還在期待地望著自己,遂高冷地豎起兩根手指。

  網友跟她合照,拍了幾張,有點不習慣她淡漠的表情,說:「姐姐,能不能不要面無表情地比V?」

  乘風斜眼瞥向自己的兩根手指,不滿道:「我不是在比v,我是在報數。」

  邊上的網友伸長了脖子,大聲問:「乘風,你為什麼管叫鐘逸捷叫花瓶啊?是因為你們私下關係不好嗎?」

  「……忘了。」乘風思忖片刻,說,「大概是因為易碎吧?」網友將信將疑:「啊?」那小鐘同志藏得還挺深的。

  乘風的好友信息又是一閃。鐘逸捷惱羞成怒地對她說:「你不要胡說!這幫人會瞎腦補的!」

  乘風於是補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網友的表情立即豐富起來:「哦……」你這麼說,他們就懂了。

  鐘逸捷又發:「你故意的嗎!就贏了你一場而已不至於吧!」

  乘風皺眉。

  哇,這幫人真難搞。

  她準備下線遁走,「正在輸入」了半天的老孔似乎終於找回自己的語言系統。

  老孔:交代你一個任務,可以嗎?

  乘風看完他後面那句話,眉心的肌肉微微繃緊,有點不是非常樂意。

  老孔兩個字絕殺。

  「有錢。」

  葉歸程:我可以!

  ‧

  孫振皓,今年大二了,學手操代碼數不清是多少年。

  手操技改他一共經歷過三次,但從沒有哪次像這回一樣讓他挫敗。

  一個下午,他對著班級群裡上傳的視頻看了兩個小時,漫無目的地揮霍時間。在進度條又一次走到末尾,屏幕被黑色覆蓋的時候,才從石化的狀態中抽離。站起身,去廁所洗了把臉。

  冷水撲在他的皮膚上,過低的溫度與屏住的呼吸,讓他的心跳聲變得越加劇烈。

  大腦快要被上湧的血液沖出眩暈的感覺,他才慢吞吞地按下開關,用紙巾一根根擦拭自己的手指。

  常年的訓練讓他指尖覆了一層粗糙的老繭,骨節也比常人的要稍微突出。然而這些特徵並不能讓他成為一名優秀的機甲手,他只是被大浪淘去的一粒沙塵。

  頂多曾經在浪尖拍出點細小的水花,很快就被汪洋大海所吞沒。

  孫振皓自嘲地笑了笑。

  他最高光、最受期待的時期,可能就是被聯盟大學錄取的那一年。

  室友背著包從外面回來,透過門縫看見他的身影,大聲地問:「看見通知了嗎?明早七點,乘風開訓練直播,輔導員建議我們都去看看。連專業課都調到晚上了,你說他們想幹嘛啊?」

  孫振皓心道,有什麼好看的?乘風想說的話,都寫在三夭的攻略貼上。

  這位學妹酷愛做學術研究。

  然而第二天,失眠了一整晚的孫振皓,還是大早就爬起來,點開直播界面的鏈接。

  直播間的標題起得極為唬人:【教你如何克服本能!手操技改第11天】

  幾個用詞讓孫振皓莫名覺得刺眼,感到一股沒由來的不適。

  然而點進去之後,直播間的介紹上寫的卻是:「假的。老孔讓開的直播。我說不,他非要非要!」

  孫振皓:「??」

  乘風的手操機甲就站在訓練室中間,因時間還沒到,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讀著評論,跟觀眾聊天。

  「都是管理員寫的不是我……管理員不知道是誰啊,他們開的直播間。」

  這是聯盟大學官方的賬號,為防三夭網友搗亂,僅在校網內部公開。

  定好是七點開始的直播,現在才六點半,在線觀看人數已經超過兩百。

  孫振皓正準備去看管理員,屏幕中間閃過一排提示。

  【手操專業教研組:歡迎點讚!】

  遊客:還沒開始上課就求點讚?合適嗎?

  遊客:學妹今天直播多久?

  「孔老師說,可以播到晚上。」乘風問,「你們晚上難道不訓練嗎?」

  遊客:你一天要訓練多久?

  「最近幾天是早上五點到凌晨一點左右。除去上課跟吃飯時間,都可以訓練。我的課比較多,大概每天不少於8個小時吧。」

  乘風坐在駕駛艙裡,看不見表情,但聽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倦慵懶,像是還沒睡醒。

  「不過我建議你們每十天休息半天,因為睏。」

  遊客:??

  遊客:手指不會疼嗎?

  「還行。」乘風很機智地說,「偶爾可以摸摸魚。還可以去醫務室找人按摩。」

  遊客:??

  遊客:你說林醫生嗎?多少條命啊就敢這麼做?

  「林醫生特別的善良。」乘風打了個哈欠,說,「我開了吧。再不動我要睡著了。」

  【手操專業教研組向你灌了營養液】

  孫振皓加大音量,準備聽她做經驗總結。雖然他可能用不上。

  就聽乘風懶懶地道:「我感覺今天狀態特別好,練兩組基礎代碼吧。後切,我今天一定能學完後切!」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4:05

第五十七章 捷徑

  孫振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然而下一步乘風就設置了以後切為主的專項訓練間。屏幕中冒出成排的問號,大早上的將眾人給嚇清醒了。

  遊客:學長還年輕,你別唬我。

  遊客:我好歹是你學長,又是校友,咱們講點真話吧,別搞這些爾虞我詐的。

  遊客:不是來聽手操技改秘訣的嗎?是我還沒睡醒?好真實啊這個夢!

  遊客:這合理嗎乘風?你是個能贏鐘逸捷的人了!為什麼還在搞後切的專項訓練?

  乘風掃了遍評論區,更為驚訝地問:「你們難道不做基礎訓練嗎?」

  這次技改的常用代碼串中,有26個跟舊結構相悖。雖然這26個指令操作一般不會同時出現,可是連使用頻率最高的幾串代碼都學不好,還談什麼克服?

  評論區閃過一排激動的回復:「學啊!」、「我們要進階版的內容!」、「地基我們自己打,帶我們見識一下高層建築吧!」。

  乘風想說他們真是在痴人說夢,然而訓練項目已經開始,她立即將注意力轉移過去,沒空回復他們。

  訓練室內,黑色機甲沿著系統指定的路線在地圖內疾馳,代表紅圈的彈火不時落在機身前後。

  躲避、變型、加速、翻越、後切……

  跟他們日常的訓練沒什麼區別,難度也僅是適中。非常不符合她天才的身份。

  如此單調又無聊的場景,他們每天不知道要面對多少次,鮮少有人看得下去,也沒有多大意義。

  孫振皓無法理解教研組的用意,將直播屏幕縮小,掛到界面的左上角,打開學習軟件,趁機做自己的事。

  半個小時後,乘風的訓練項目結束了。

  孫振皓再次放大直播間,戴上耳機。

  別的學生估計也跟他一樣,還沒放棄所謂的秘技。

  遊客:然後做什麼?

  遊客:熱身結束了嗎?可以上乾貨了嗎?

  乘風正在看剛才的訓練數據。

  或許是因為速度不夠快,後切的失誤率並不高。乘風在腦海中時刻強調正確代碼的時候,是可以有效避免的。

  最大的問題在於,真正對戰的情況下,各種冗雜繁復的信息會一齊在大腦裡打轉,容不下這麼一串小小的代碼。

  遊客:還可以。C級難度。

  遊客:說起來,跟鐘逸捷對戰的那一局,學妹一次都沒有後切。

  手操機甲是狠追著五宿的,明明是挨打的一方,卻跟瘋狗似地緊咬住鐘逸捷。別說後切變型,連後退一步都沒有過。

  「休息一下。」乘風關掉成績面板,「摸摸魚。」

  乘風所謂的摸魚,就是帶著觀眾去三夭的視頻頁面,挑選點擊率較高的對戰集錦,然後根據雙方戰況,停頓分析,確認在相同的劣勢狀態下,手操機甲應該做什麼操作,以及正確的代碼串是什麼。

  這個版塊比單人訓練要有意思,也更容易看出一個人的作戰風格。

  只是乘風似乎沒什麼教學的天賦,報出完整答案已經屬於很給面子,多解釋兩句都屬於心血來潮,不是很復雜的戰局,基本十秒就可以過一個場景,完全沒發現直播間裡的觀眾跟不上她的節奏。

  大部分的新生,還做不到在聽見一串復雜代碼的同時,大腦便自動切換成對戰畫面的水平。當下聽得兩眼抓瞎,教研組的工作人員只得瘋狂在評論區貼注釋。

  饒是如此,部分學生做筆記的速度依舊跟不上乘風講題的速度,一群學長也有些勉強,連二次推敲的時間都沒有。

  等乘風刷完兩個視頻,順道掃一眼評論區,才發現遊客們已經快在評論區裡吵起來了。管理員疲於解答,乾脆讓他們有問題私信留言。

  遊客:對不起,我還在看A2那個視頻,為什麼乘風你的變型類代碼那麼多?一般不應該避免復雜操作嗎?

  遊客:你的代碼庫好龐大。打法主流又不刻板,是怎麼做到的?

  遊客:怎麼才能把代碼跟畫面結合起來?我要多久才可以做到那麼熟練?

  「多看比賽,多背代碼,這個很有必要。」乘風說,「我覺得變型代碼好用。不變型不能切換武器庫。而有時候變型可以省略掉多個代碼串。」

  她正要實例列舉一下,一遊客給她投了個打賞。

  乘風頓時連聲音都精神起來:「謝謝學長!」

  摸魚時間到了,乘風聽到提示的鈴聲,把界面切回至訓練室,這次設了個B級難度。

  遊客:又開?

  遊客:你不會真的要在訓練室裡待一天吧?【驚恐】

  乘風說:「應該的。」

  她沒說兩句,由於系統讀秒結束,又全身心地投入到訓練中去。

  孫振皓有點不相信她日常的節奏就是這個樣子,決定今天死磕她的直播間。

  然而以一小時為一次訓練週期,乘風就這麼保持了下來,期間只出去上過一次廁所。訓練室的難度提升到A級,失誤率也有小幅上漲。

  中午十二點,乘風說:「我先去吃個飯。」

  跟了一個早上,孫振皓莫名感到疲憊。鬆了一口氣,跟著摘下耳機,用力轉動手臂,活動已經發酸的肩膀,隨後去食堂吃飯。

  他吃飯的速度很快,心裡還念著乘風的直播,囫圇扒了幾口就回宿舍了。點開光腦後,發現乘風竟然已經重新開了一局,正在新一輪的訓練。

  遊客:乘風吃飯好快,她剛回來?

  遊客:當然快。30秒啃了個麵包,又30秒喝了瓶牛奶,直接回來了。

  遊客:??

  孫振皓不覺有些坐不住。

  他調出系統後台,看了下自己一上午的瀏覽記錄。

  不得不承認,即便他自認為有很強的自制力,在長達五個多小時的時間裡,還是忍不住開過小差。代碼的學習效率也沒有往常的高。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乘風在經過六輪系統訓練之後,測試成績有了實質性的提高,而他自己,根本總結不出什麼明確收獲。

  ……是對戰局的解析嗎?還是從乘風那裡聽來的幾個新連招?亦或是不大認真的,抽空背下來的幾則攻略?

  孫振皓緊迫起來了。

  一是因為僅僅一個短暫的上午,兩人所拉出來的差距。

  二是他發現,這差距的根本原因,並不是所謂的天賦跟平庸。

  其餘的學生也已經發現,乘風的進步速度並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快,起碼在聯大學子的資質當中,還達不到令他們畏懼的程度。一步步穩紮穩打,都有跡可循。

  而她超乎常人的判斷能力,也是源於長久的積累,不是命運的偏愛。

  在乘風又一次結束訓練之後,一學生不甘心地求證最後一次。

  遊客:真的沒有天才的捷徑嗎?

  遊客:每天這樣的訓練,你是怎麼寫出那麼多份攻略報告的?靠意念嗎?

  「肌肉記憶有什麼捷徑?」乘風說,「而且能考上聯大的,應該都曾經天才過吧。」

  眾人沉默。

  都是從千軍萬馬獨木橋之間拼殺出來的佼佼者,在遭遇挫敗之前,他們的確有信心自稱是同行裡的天才。

  遊客:但是這樣的做法太笨了,一點技巧都沒有。

  「笨蛋的做法?」乘風淡淡地道,「我覺得最笨蛋的做法,是乾坐著等不笨蛋的辦法。」

  孫振皓混沌了數天的大腦終於清醒起來,他拍了拍自己還帶著一絲錯愕的臉,再次自嘲地笑了出來。

  連日的陰霾好像只是一片偶然飄過的烏雲,而他卻慌亂地逃到黑幕之下,躲避莫須有的盲風晦雨。

  孫振皓點開訓練軟件,決定按照乘風的方法,從最基礎的地方,開始攻克這次技改。

  參數正在載入的時候,乘風詭異地問了句:「你們的智能機器人,也會在你們懷裡蹭來蹭去嗎?」

  遊客:?你今天真的問了很多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不要這樣好嗎?

  遊客:我記得你的智能機器人是貓頭鷹,熱知識,貓頭鷹不是貓。

  遊客:程序裝錯了吧?貓裡貓氣的。這鷹看著是要廢了。

  「不要說我的朋友。」乘風反駁道,「它只是有點可愛!」

  都是自己人,眾人很給面子地附和了兩句。

  乘風在一聲聲誇獎中迷失了自己,精神逐漸變得興奮。

  「不過我確實有一點小見解。不一定適用於所有人,大家自行取用。」

  她忘了老孔的囑托,熱情分享道:「短時間內,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機甲手確實很容易依賴身體記憶。但如果是學習新的技能,會相對簡單一點。我們可以把指令進行拆分。」

  她說著給大家展示了下她昨天在對戰中曾秀過的騷操作。

  「正面應對攻擊的時候,我們可以先利用三道滑軌下行,降低機身高度。再朝前使用風炮跟推進器,保證機身可以迅速後撤,這樣就算變型只有一半也可以做到後切的效果,就是小心別翻車,我……」

  她還沒說完,屏幕中間彈出一條血紅的提示框。

  【手操專業教研組:操作有風險,禁言警告!】

  乘風很不是滋味地閉嘴了。

  這群人是真的很難伺候。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4:25

第五十八章 採訪

  讓乘風開直播間,是老孔覺得近段時間裡做過的最高明的決策。

  第二天教研組的人再抽調學生進行談話,這幫祖國幼苗的精神面貌已經大幅扭轉。

  之前總是帶著焦慮憂愁的語氣向他們打探訓練的技巧與手操機甲的未來,而現在甚至不想跟他們多聊,全程都在委婉表示自己時間不多,想回去加緊學習,為建設祖國打好地基。

  志向遠大、冷酷無情。老孔很欣慰。乘風應該記首功。

  乘風這個小可愛,真的,除了不走尋常路,喜歡時不時考驗一下他心臟的強度,別的什麼都很好。

  之後兩天,因為直播效果過於突出,加上一部分錯過的學生強烈要求,乘風在老孔的親切哄騙下繼續了這項行程。

  乘風起初對直播有點抗拒,總覺得自己踉蹌學步的過程不夠英勇,更說不上強大,讓人看見有礙她樹立冷酷明智的形象。

  但聯大的學生是有求於人,加上老孔特意從旁敲打,所有成員都表現得極為包容。

  隔著網線,這幫青年多多少少遺傳了點前輩們的社交牛逼症。到第三天的時候,還有學長組建了專業的打call團,不是非常走心地在評論區刷彩虹屁。

  乘風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最近的快樂是直播給的。

  第三天晚上,三夭公司的宣傳部門通過聯大官方,給乘風發了一個採訪邀請。

  老孔要反思,他犯了一個錯誤。

  他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當然也可能是最近實在被那群不省心的猴祖宗們氣得腦細胞過度死亡,導致他年紀輕輕的就出現記憶力衰退。

  只是這麼一件小事兒,他幾次想著要轉告,可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他上完一整天的課在食堂吃飯,聽隔壁桌的學生提起三夭的活動,才猛然想起這一茬來。急匆匆摸出光腦,給乘風撥了通電話。

  「不用太緊張的。最近手操技改也有段時間了,三夭想找幾個代表性的人物做一個宣傳推廣活動,你隨便過去講點感悟、經驗什麼的就行。當然像這種採訪,有可能會給學校拉來額外投資,所以你盡量表現得優秀一點……」

  老孔說到「優秀」這個詞,嘴巴忽然瓢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詞用在乘風身上,多半會是個異常危險的存在。顧不得嚥下嘴裡的東西,又鄭重其事地找補道:「也不用太優秀,要低調一點!低調是我們民族的傳統美德!」

  乘風:「嗯……」這群人時常會忘記她其實不是聯盟的人。

  老孔從後台拉出幾份文件,一股腦全部傳給乘風,「這些是對方擬定的問題,你看看有什麼不想回答的就讓他們刪掉。三夭一般都是在中午進行採訪,但現在時間不夠了,得往後推。你看看你晚上還有什麼課?我幫你請假。」

  「我晚上跟鐘逸捷約過了。」乘風對自己行程表裡的每一項都記得分明清楚,「要先跟他打一把。晚上8點以後才能去採訪。」

  「啊?」老孔手中的筷子抖了抖,終於想起還有這麼件事兒來,「你跟鐘逸捷還有比賽?」

  乘風說:「不算比賽。」用不上比賽那麼鄭重的形容。

  她正坐在自己宿舍裡,此時回頭瞄了眼大門,然後對著話筒,很小聲地問:「要化妝嗎?網絡採訪是不是可以開美顏?身高能調整嗎?」

  老孔那頭聽起來很猶豫不決,含糊地問:「你要不要推一個?」

  「推什麼?推頭髮?」乘風對著邊上的小鏡子照了照,「我覺得我的頭髮現在挺好的。如果能戴假髮就更好了。」

  老孔:「什麼東西?我是問,你要不要把鐘逸捷的比賽給推了?」

  乘風放下摸頭髮的手,問:「為什麼?」

  老孔主要是怕影響乘風的心態。

  她在內網連續直播了三天,學了什麼、水平怎麼樣、偏好的打法,這些全部暴露無疑。

  拿著一手明牌,要怎麼打比賽?

  乘風那麼愛面子,如果不小心輸了,採訪的時候指不定心態得崩。

  他沉默著,乘風竟然意會到了,危險地問:「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沒有沒有沒有!」老孔瘋狂搖頭,抑揚頓挫地,證明自己的清白,「怎麼可能!」

  乘風將信將疑,掛斷了通訊。

  晚上7點,乘風洗完澡上線,鐘逸捷已經登錄了。

  他在三夭虛擬廣場的大屏幕前跑來跑去,和幾個聯大的學長密切商討著什麼,見到乘風出現,率先抬起手,招呼了一句:「晚上好啊!打比賽前,我得開誠布公地告訴你一件事,你這幾天的直播我都追了,現在你所有的打法我都已經摸清楚。」

  乘風不以為意:「哦。」

  「這樣的話,好像我在佔你便宜一樣。」鐘逸捷那張白嫩的小臉糾結了一瞬,最終還是大方地拋出一句,「為了表示公平,要不我讓你一隻手,或者讓你一個武器庫?你覺得怎麼樣?」

  乘風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眼神審視著他,思忖片刻後,也沒拒絕,只是挑著高低眉,再三確認:「真的嗎?」

  「當然!怎麼說我也是學長嘛。」鐘逸捷兩手揣進兜裡,而容沉穩、高深莫測地說,「學妹,你是挺厲害的。但是你那種突擊流的打法勝在出其不意,如果被人研究透,就很難再打出彩了。真正好的戰術流派,應該要持久、多變。」

  他淡淡一笑:「不過,我相信你未來可期。」

  ‧

  一般來說,個人專訪的發布週期都很短。接受完採訪的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可以在官網上搜見。

  內容無非是一些常規的專訪對談、教師評價,再穿插幾段比賽錄像,同學相處的日常視頻。

  因為採訪的都是學生,三夭做事也一向比較靠譜,不會放違規或踩線的內容,部分可能會引起網友爭論的不當措詞也會被記者主動提醒刪除。因此後期審核的事老孔就沒管。

  成片出來後,政教處的同事幫忙掃了眼,覺得隱隱有哪裡不對勁,但內容並不負面,甚至還挺有趣,便直接通過了三夭的剪輯方案。

  第三天中午,乘風的個人首個專訪視頻,順利在三夭官網上線。

  老孔吃完飯,回到辦公室午休。得知這個消息,立即將座位調成躺椅模式,戴上耳機,閒適地點開網頁看了起來。

  乘風個人採訪的第一幕,出現的卻不是乘風,而是老孔那張令人一眼生畏的臉。

  老孔驟然看見,心裡打了個突,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片首。

  他點了個暫停,盯著自己看了許久,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嫌惡的嘆息。

  怎麼跟個催命的閻王似的?他有那麼醜嗎?

  視頻裡,記者平靜問道:「您覺得,乘風是一個什麼樣的學生呢?大致講講就行。」

  老孔聽見自己一板一眼的回答。

  「乘風是今年手操專業的新生裡,各方而表現都十分驚豔的一個學生。我是指在整個聯盟範圍內,不單單是我們聯大。她刻苦、認真、細致,再加上過人的天賦。我甚至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她代表著聯盟手操機甲未來發展的一個方向。」

  記者應和道:「看來大家都對乘風寄予了非常大的期望。而且這一次的技改,她的表現確實尤為出眾。」

  根據往年的經驗,這一類商業互吹的彩虹屁不會太長,老孔那張礙眼的臉也不會出現太久。

  然而鏡頭竟然沒有移開。三夭似乎過分偏愛他,還在放跟他有關的片段。

  記者問:「您覺得這一次的機型技改,對手操機甲的發展可以起到怎樣的正面作用?」

  老孔低頭思忖片刻,小幅晃了下肩膀,調整站姿,嚴肅地說:「手操機甲這一次的性能確實有很大程度的提升,但是學生們目前還無法發揮出機甲這一部分的優勢。」

  記者:「乘風也不行嗎?」

  「乘風估計也還不行。」老孔說,「性能的提升不一定都是正面的,比如速度提升。每個人都有一個接受的上限,超過這個上限,機甲手無法安全把控,自己會覺得不適,還很容易出現失誤。就算乘風是一個天才,上限夠高,她也需要一個漫長的、嚴苛的訓練過程。不能做到一蹴而就。」

  畫而一轉,倏地跳出乘風跟鐘逸捷的對戰視頻。

  黑色機甲閃電般在地圖中穿梭,現有的視角甚至不能完整捕捉她的身影。界面慢慢縮小,直到囊括了半張地圖,才終於可以清晰看見乘風的行動軌跡。

  鐘逸捷在後而追趕不上,被越甩越遠,大聲叫道:「為什麼手操機甲的速度會變得那麼快?技改新設了八個推進器這合理嗎?你快別跑了你還打不打啊?!」

  回答他的是一枚從隔壁街區投放過來的追擊彈。

  鐘逸捷匆忙進行攔截。兩枚小型彈藥在空中發生碰撞,煙花一樣地炸裂出紅色的火花。同時濃烈的白煙隨著爆炸的氣浪翻湧開來。

  鐘逸捷忍無可忍,打開了自己武器庫,叫囂道:「你要這樣的話,也別怪我不客氣!」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秒消止,畫面回到老孔這邊,顯得一切都是那麼的歲月靜好。

  記者問:「乘風的作戰,是偏向什麼風格的呢?」

  老孔回答得已經很委婉了,為了給乘風維護形象,一個偏激點的詞語都沒用。

  「乘風看起來好像是個很乖巧的,會循規蹈矩的人,專業訓練也做得比較扎實,但其實她的打法不拘小節的,對手操機甲的理解也跟普通人不一樣。準確來說就是不大主流。所以你看她打出什麼古怪的操作都會點點頭,說哦,這很正常,但如果她做出教科書一樣標準的指令,反而可能會覺得驚訝,想,她今天怎麼突然轉性了呢?是食堂的菜不合口味了嗎?」

  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善,老孔說完這個乾巴巴的笑話後,堆出一個生硬的笑容,笑了兩聲。

  三夭這次的場景切換不講求往日的基本法,說轉就轉。

  老孔憨笑的鏡頭之後,又回到了鐘逸捷跟乘風的對決視頻。

  漫長的追逐戰之後,乘風終於放棄了秀操作的做法,在五宿的正前方閃現。

  「我知道!」鐘逸捷猛力按下發射鍵,激動地大聲呼道,「我預判了!」

  他覺得乘風會復刻一遍之前那種很騷的操作。半變型,推進器+風炮,短時間內將動力拉到極限,後撤躲避。所以他的炮火一半瞄準了乘風,一半瞄準她的後路。

  然而手操機甲極為標準的一個後切變型,外加機身翻轉,隨後貼著地而朝五宿反向衝了過來。

  鐘逸捷大罵一聲,後退的同時調轉槍口。

  手操機甲在炮火逼近中迅速貼向牆面,機身結構出現伸縮,開始變型。

  鐘逸捷又覺得她要起飛了。這四天時間裡,他連做夢都在提防這個操作。

  不把這隻劣質的飛禽翅膀給廢了,估計乘風會成為他一生的陰影,當下十分熟練地瞄準空中,轟了一炮。

  然而黑色機甲這次沒有。完整變型,攀住牆面,左側武器庫大開,在輕微的震蕩後開始了反擊。

  鐘逸捷瞪大眼睛,不甘尖叫:「臥靠!!就不合理!!」

  老孔兩手背在身後,眼角因肌肉牽動不自覺擠出幾道皺紋來,眼睛裡盛滿了對得意門生的讚許。

  「她是個性格謙遜的人。一般這個年紀的學生都比較驕傲,再加上打比賽嘛,容易受到氛圍影響,喜歡說點垃圾話,或是開開玩笑什麼的。乘風給我的感覺就是內斂,這些世俗的東西影響不到她。也不會意氣用事。」

  爆裂的槍火聲中,穿插著乘風有些猖狂的喊話:「來啊,你不是要讓我一個武器庫嗎?要不我讓你兩個?」

  「你今天怎麼老在玩小拳拳捶胸口?你怕碎嗎?」

  老孔說:「贏了也不會驕傲,不喜歡出風頭。更多的是總結經驗,應對下一次的比賽。」

  乘風駕駛的手操機甲站在五宿的殘骸旁邊,選了個光線明媚的位置,舉起機甲兩臂,對著虛空的某一處合影,笑聲聽起來怪奸邪的:「嘿嘿嘿~」

  鐘逸捷沒有登出,全程不信邪地碎碎念。大抵是「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你是不是故意演我了?」、「你怎麼那麼陰險?」之類人生疑惑。

  老孔的表情顯得特別的單純、天真。三夭將鏡頭的光線柔化了一點,叫他身上那種自帶的凶戾氣質都不自覺被濾鏡所軟化,看起來像一個不善表達的普通中年男人。

  「她有自己的世界,可能不大擅長跟別人進行交流。雖然看起來年紀小,很柔弱,但其實追求獨立。」老孔斟酌著用詞,謹慎地道,「大家的成長環境跟生活背景不同,因此在社會認知上,是存在一定差異的。溝通上不一定能實現完全的對等。」

  三夭在這裡加了一段煽情的bgm。

  觀眾們都還沉浸在剛才那個「嘿嘿嘿」裡,一時無法代入這邊的情緒。

  老孔:「我們之前也很擔心,這樣的情況會不會對她在聯盟的求學生涯出現不愉快,努力想讓她融入集體。也希望大家能夠對她多包容一點,不要太過用社會的規則去限制她、批評她。她需要一個自由成長的空間。希望她能交到很好的朋友。」

  下一秒,一群穿著聯盟大學官方制服的青年聚在一起,聽記者問完話之後,奮力地往鏡頭前面擠,七嘴八舌地道:

  「乘風不可能不行!她什麼都行!」

  「姐姐跟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牛逼!」

  「規則對強者是有彈性的,我更希望乘風可以多包容我一點,當然我會繼續努力的!」

  「我不是乘風的朋友,我是她的貼心小棉襖!」

  「學妹,學長的固定隊在等你!」

  隨後,正主的採訪總算是出現了。

  記者:「你覺得你現階段有什麼需要提升的地方嗎?」

  乘風說:「有很多。非常多。」

  記者:「那你有什麼需要改進的缺點嗎?」

  乘風苦思冥想一陣,不大確定地說:「沒有?」

  記者:「如果有人批評你,你會怎麼辦?會覺得難過嗎?」

  乘風面無表情,但眾人還是從中看出了一絲嘲諷:「那一定是他的問題。我盡量……同情他。」

  採訪的最後一個鏡頭,空曠的房間,專屬的煽情bgm,老孔一臉真誠地點頭。

  老孔關掉視頻,閉上眼睛,靜靜靠在躺椅上。

  他抬手按住胸口,感受到溫熱皮膚下,某種微弱而急促的跳動。

  很好。

  還是活著的。

  生命如此美好,所以要遠離乘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4:43

第五十九章 期末

  這個專訪視頻一經發布,熱度瞬間飆漲。

  三夭的模擬對戰板塊一年要發布上百條學生專訪,尤其是軍校聯賽期間,幾乎是早中晚三餐問好。但沒有聯賽熱度加持,很少有個人視頻能在十五分鐘內做到評論破萬。

  聯大的學生們介於想笑和不敢笑之間,怕被老孔事後記仇報復,匆忙開了幾個小號,在評論區裡舞得肆意張狂。

  「這專訪好清新好不做作,我建議以後也保持這種風格。老孔辛苦了。【doge】」

  「原來老孔凶悍的外表下是一顆如此單純的內心。是我以前看走眼了。」

  「?誰能想到,有一天,我竟會對老孔感到一絲憐惜。」

  「是你們聯大對學生太不關心,還是這位同志對乘風的濾鏡太深?」

  「乘風代表手操機甲未來的發展方向之一,那麼這位老師已經跟這個方向背道而馳了哈哈哈。」

  「孔孔,你不懂年輕人的世界。」

  「@三夭,來個售後吧。」

  聯大官方賬號在網友們狂歡了幾個小時之後,委婉而不甘地發了一則帖子,標題是,【人類是具有多面性的】。主題描述簡短地寫了一句:「不同角度的自拍,你長得一樣嗎?」。

  網友們很不給面子,在底下瘋狂刷表情包。

  「孔孔,用你自己的賬號說話。是男人就勇敢地站出來!【拔槍】」

  「皮下是不是被老孔劫持了?」

  「我覺得乘風可能沒有你多面,孔孔,今天的快樂是你給我的。」

  沒過多久,這則帖子就被刪除了。隨後聯大官方重新發了個【驚險吃瓜】的表情包,顯然也是落井下石的那一批人。

  老孔的孤立無援和慘痛遭遇,讓他重新被邀請進入之前那個踢過他的聯校交流群。各大軍校教研組的同行,溫柔地對他進行了安慰。

  「有這樣的學生,確實很難啊,掌控不住。看開點。」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只是被嘲笑而已,但乘風出名了啊!」

  「別害怕,哪個講師在成為教授的道路上沒遇到過一點挫折?」

  但是很快,眾人就笑不出來了。

  技改後一個月,乘風刷新了手操訓練困難模式裡自己打下的記錄。

  隨後這個榜單排名開始出現大幅變動。兩個月左右,前排已經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位置被打上了聯大的校標。

  聯大成為第一所打破僵局的學校,技術革新後的機甲性能優勢也逐漸在實戰中顯現出來。

  各校手操專業的學子被這段莫名拉出的差距逼得坐立難安,軍校負責人們更是看得眼紅發熱,心下焦慮又別無辦法,只能觍著老臉來問老孔的教學竅門。

  老孔從網上搜羅了一文檔的高三激勵標語,發送到群文件裡,握拳鼓勵他們:「訓練,要對學生狠一點!」

  眾人:「……」我去你媽的。

  老孔熱情分享,可惜同行們沒能理解他的善良。咬緊牙關加訓一段時間後,隨著適應度的提升,平均成績終於漸漸上來。

  臨近期末,手操技改所帶來的陰霾,隨著不斷逼近的考試日程而迅速消散,步入到新一階段的狂風暴雨中。

  這段時間裡,乘風一直在做手操代碼相關的訓練,指揮系那邊的課程因此耽誤了一些,幾門不重要的選修課更是沒有心情。

  等期末考試的日程表一更新,乘風後知後覺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政治好難,公文寫作好難,她為了掃盲,當時還選修了一門歷史相關的課程。

  計劃是多麼的完美,但都是騙人的。正常人根本沒有那麼多精力修兩個專業,還能學好聯盟那長到令人髮指的歷史。

  老孔寬慰她說,倒也不是,畢竟技改這樣的事才是可遇不可求。

  考試前夕,乘風還坐在宿舍的客廳裡,撓頭算自己要掛幾門課。

  她翻出聯大各類獎學金的領取條件,發現凡是大額獎學金,基本上都會要求學生不能掛科。社會提供的助學獎金,也會根據學生成績進行分檔。唯一一視同仁的,只有聯盟官方的貧困補助。

  可是乘風想要錢多多。她想給小貓頭鷹升級一個會飛的翅膀。

  別人家鳥有的東西,她的朋友也要有!

  乘風又開始算文科類考試,在無基礎的情況下,能短時間突破及格線的概率是多少。或者不用金錢賄賂考官的成功率大嗎?

  乘風舉著光腦,辛勤在校園貼吧裡搜索往年洩出來的考題,還在艱難說服自己不要走歪門邪道,旁邊那個癱軟著的人形沙包發出了今晚的第十七次嘆息。

  乘風的思路屢屢被打斷,總感覺那口濁氣是從自己胸口吐出去的。在對方又一次開始吸氣的時候,忍不住了,扭頭小心地問:「你也要掛科嗎?」

  「掛科?」沈澹的嘆氣聲停了一下,隨後很茫然地問,「期末考那麼簡單的題目,我們專業還會有人掛科嗎?」

  乘風沉默了。

  這個人好不友善。一點都沒有同理心。

  乘風不高興道:「那你在這裡嘆什麼?」

  沈澹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一隻手頹靡地垂落在地,舔舔嘴唇,無力道:「我本來開了一個學習欄目。」

  那個直播欄目乘風也刷到過,可能是因為標題裡帶了她的名字,三夭頻繁給她進行推送。

  叫「跟著乘風學手操」。

  還有一個副標題。

  乘風第一次刷到的時候,直播間下邊兒掛的那個小尾巴描述是「落後進度:10天。」。

  這個時長每天都在增大。

  前兩天再推到乘風首頁,已經變成了:「落後進度:人不要想太多。」。

  就在昨天,沈澹那個讓人深為詬病的網名也改了,從「愛與和平」,變成了「和平與夢想」。

  證明這孩子心裡,「愛」與「夢想」是暫時不能共存的。

  「好累。」沈澹氣若游絲地道,「這種規模的技改,我可能一輩子只能遇上一次。」

  逆天改命的機會,就這麼從她指尖溜走了。

  組野隊還不會被罵菜的美好時光,也終將消逝。

  沈澹沉重地道:「……沒想到,我也是被技改淘汰的那批人。」

  乘風覺得她確實是想太多,正常的孩子都不該有這種煩惱。

  ——她壓根兒就不在技改的淘汰範圍之內。

  沈澹脖頸僵硬似地扭過頭,將自己為數不多的生命力分配了一點到乘風身上,審視片刻,問道:「你又為什麼一晚上心事重重?」

  「嗯……」乘風支吾著不想說。

  沈澹坐了起來,定定看著她,乘風也直直與她回視。

  二人面面相覷。

  房間裡沉默片晌,沈澹回憶起乘風說的第一句話,驀地悟了。

  她表情變得復雜起來,覺得乘風比自己要慘,將聲音壓得極低,用氣聲問:「掛的多嗎?」

  乘風反問:「有區別嗎?」

  「哦……那你還有一個機會。」沈澹沿著長沙發,小幅挪動著朝她靠近,「把專業技巧類的分全部刷到優秀,再在期末的特殊項模擬考核裡拿到前10%,就可以報一個院級的實踐類獎學金。獎金在五萬到十萬不等。」

  乘風低頭去翻資料列表。

  「別看了,這是三夭資助的,我記得特別清楚,每年都有。」沈澹抬手壓下她的光腦,「不過特殊項考核是軍事學院全體學生都要參加的,不限制級別。難度有點大。」

  乘風克制地問:「考什麼?」

  「不一定。有時候是長距離拉練,有時候是百公里奔襲,也可能是絕壁攀岩之類的多項技能混合測試。」沈澹回憶了下,「對高年級學長來說,是專業技能訓練。對低年級學生來說,只是一項體能測試。大一新生及格就好。但如果不及格,問題很嚴重。」

  乘風認真琢磨起來。

  她覺得10%這個概率還挺大的,畢竟軍事學院裡有一批文科類專業的學生。真正有競爭力的,只集中在單兵系。

  「原則上可以組隊,雖然一般情況下隊友能起的作用接近於零,但最後會有少量團隊成績加權。如果你的隊友太菜,對你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沈澹摩挲著下巴,認真給她分析,「具體考核項目要到登錄之後才會公佈,你想拿成績的話,現在就可以找隊友了。不然等系統隨機分配……我不建議你賭自己的運氣。」

  乘風看起來不像是個被命運眷顧的人。

  沈澹之前是想跟宿舍裡的人混一組的,不過現在乘風要衝分,大夥兒就不是一路人了。

  「這種技能測試,副指揮能起的作用不大。主要是針對個人作戰實力。」沈澹略帶同情地道,「高年級的單兵,一般都有自己的固定隊了……或許你可以試試金錢的力量?」

  乘風正在沉思的小腦袋瓜猛地一晃,大聲道:「不可能!」

  沒有人能從她的兜裡,坑走一分錢!

  沈澹扯扯嘴角:「那你要怎麼辦?」

  乘風再次點亮光腦。

  一分鐘後,沈澹的關注列表裡跳出一條更新。

  【葉歸程:招募隊友,期末特殊項目測試,要求:成績前10%。】

  乘風之前因為攻略答疑吸到了不少粉絲,然而大部分都是手操專業或數據分析類的學生。

  沈澹看著這行字有點無語,出於迷妹的修養,還是給她點了個轉發。

  評論區倒是很快有了回復。

  「要求有點高了學妹,你自己沒有歷史成績,隊友很難信任你。」

  「大一新生的目標好高遠。乖,這是學長的舞台,別鬧了。」

  「學妹你在這個考核裡不佔優勢啊,整個指揮系跟手操專業都不佔優勢!」

  「是賞金招募嗎?可以獲得什麼獎勵?」

  葉歸程回復:可以獲得我的感激。

  「……」

  「天黑了,孩子睡了,在做夢呢?」

  「我原諒你,畢竟你是戰後星的人,但下次不可以這樣,會挨罵。」

  「保護我方乘風!她還只是個孩子!」

  沈澹一言難盡地開口:「你這樣不行的。」

  乘風比她更失望。心說自己的感激特別值錢,她從來不輕易付出感情。要不是被金錢壓彎了腰,根本不會做這樣的犧牲。

  這都屬於bug了。

  沈澹說:「要不你路線委婉一點,先做手操陪練賺點錢。」

  乘風於是再次編輯文案,將內容補充清楚。

  葉歸程:賣身,組隊。

  沈澹點擊刷新,看清文字後在對面倒抽了口氣。不到一分鐘,老孔的電話風風火火地撥了過來。

  沈澹急道:「你這樣會被封號的!」

  乘風匆忙掛掉老孔的撥號,在界面裡點擊修改。

  葉歸程:賣苦力,無償接副本委託,或詳細版數據分析,兩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25:07

第六十章 組隊

  一個優秀的數據分析師,是完全可以坐地起價的。而且要做好事兒多、脾氣大、難以伺候的準備。

  縱然乘風還只是一名大一新生,可在之前的幾次模擬當中,她表現出來的專業素養,是連許多大四學長都未必能達到的水平。

  變臉是軍校生的傳統節目了。自從學會了這個技能,他們的世界都開闊了不少。

  「早說嘛,寶,我願意!I 特別 do!」

  「他們剛才還在直呼您的大名,不像我,一直尊稱您為大佬!」

  「學妹我報名,不才,去年拿過一次獎學金。【圖片】」

  「學妹選我,我只要一次數據分析就夠了!」

  「滾吶!禁止內捲!上面的那個拖出去埋了!」

  乘風欣慰了,正要從三千佳麗裡精挑幾位隊友,光腦上方的信息提示一條接一條地往外蹦。

  項雲間:??

  夏天有什麼好:賣身不先來家庭內部問問有沒有人要嗎?乘風你怎麼那麼叛逆?翅膀什麼時候硬的?

  家裡真的有礦:是爸爸的錯。【轉賬】

  再莽一點:有什麼想不開的?大家可以討論討論。

  乘風沒好意思領對方的錢,但還是最先回復了辛曠。

  因為有【轉賬】標誌的聊天框實在是太鮮豔了。

  葉歸程:謝謝,但是不用,我可以自己掙。

  家裡真的有礦:年紀輕輕的,不要說這麼不理智的話。趁你現在還窮的時候,多體驗體驗伸手拿錢的快樂。

  葉歸程:……?

  家裡真的有礦:爸爸們有肉吃,必然也會給你分口飯。【轉賬】夠不夠?

  家裡真的有礦:多的攢著,女孩子要有一定的存款,到時候可以砸對方的臉,大方地訓斥他,「你給我滾!」,懂了嗎?

  乘風著實是不懂的。這筆錢砸在別人臉上,痛在自己心裡。她不接受這種虧本的買賣。

  但她真實的、強烈的,感受到了一股厚重的父愛。即便這個便宜爸爸好像有點不正常。

  這就是金錢的重量嗎?

  她這邊聊著,信息框又開始不停地跳動。各種犄角旮旯裡的好友都被她的賣身信息給炸了出來。她的賬號後台列表裡更是顯示出「99+」的申請記錄。

  老孔:孩子啊,話可不興這麼說!

  老孔:大晚上的,我本來就要睡了。憐惜憐惜你的專業老師吧,我已經五十多歲了。

  唯快不破:你怎麼那麼窮啊?之前那麼大把的商機你都沒抓住?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支隊伍?

  實力即是正義:你想拿那筆獎學金?不如出去接單來得靠譜。聽說這次的特殊測試是單人項目,很難。

  宋徵:姐姐,介意順個醬油瓶嗎?我巨乖,一個人可以拍五個人的馬屁!而且還能專屬訂製!

  乘風本來有很多字想回復的,看完最後一條,思維停滯了那麼一瞬。大腦猶如被按下清空鍵,除了吐槽其餘全是一片空白。

  ……那你可真厲害。

  這位朋友的技能總是點在讓她猝不及防的地方。

  她先給快要發狂的老孔回了一個【乖巧點頭】的表情包,又把很不走心的「我沒事」三個字復制黏貼給其餘那些不算特別熟的同學。

  等再一次切回到主界面,瘋狂跳動的聊天列表頂部,是一排整整齊齊的轉賬提示。

  再莽一點:【轉賬】下次有類似的要求早點說。女孩子的心思我們一般參悟不了。

  ……您可別瞎參悟了!

  項雲間:【轉賬】把招募刪了吧,你直接來我們隊伍。這個考核可以在5人編到6人編之間,我們這裡還有位置。

  項雲間:有事記得找組織,組織是很包容的,只要你不犯法。

  夏天有什麼好:【轉賬】先回我,比魅力哥不能輸!

  乘風先給江臨夏回了一個句號,再給項雲間回了個「好」。

  這麼一通忙碌操作下來,她竟然覺得有點累,感覺做完了一件大事。

  等她從光腦上抬起頭,眸光上移,發現沈澹正在對而一臉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怎麼了?」乘風瞄了她一眼,低頭刪之前發布的信息,「我已經招到隊伍了。而且不用賣身的樣子。」

  「你真受歡迎。」沈澹那個機靈的小腦袋轉個不停,「我覺得你光憑朋友圈帶貨也能很賺錢。只要時不時發點乾貨,別人還不敢屏蔽你。」

  乘風狐疑地用餘光掃她,問:「什麼朋友圈帶貨?」

  沈澹怕自己真培養出一個活躍的廣告主來,忙搖頭道:「沒什麼,我瞎說的。保持現在的你!你能永遠招到免費的長工!」

  乘風了卻完一樁心事,沒太在意她的古怪,只鬆了口氣,說:「我再看會兒資料。說不定能直接及格。」

  ‧

  特殊項目測試是在所有文化科考試結束之後才開始的。

  這幾天裡乘風將各科教材都粗糙地翻閱了一遍。但是她沒有考試經驗,對答題和蹭分的技巧更是一無所知。在網上搜了點攻略,但理解得不是非常準確。

  結果倒是挺符合她的預料,幾門下來,考得她直皺眉。

  尤其是歷史。這次出題的範圍很廣,幾道據說是完全送分的小學生題,不在乘風的復習範圍之內,反而丟得不明不白。

  答完試卷出來,她腦子都泛起了眩暈,跟敲了一上午的銅製老鐘似地,耳邊全是嗡嗡迴響。

  這種出卷方式對外邦的朋友真的太不友好了!

  到特殊項目測試這天,乘風飽受摧殘的心才稍稍有所痊癒。

  江臨夏幾人的考試科目不多,最近這兩天都閒著,留校只是為了等這個單兵戰力測試。

  測試當天,幾人早早抵達考場,給乘風發送信息,讓她記得過來登記隊員名字。

  乘風難得地提前了五分鐘,站在考場門口,對著屏幕上的教程確認本次模擬測試的大致規則。

  一雙手突兀伸了過來,按在貼近她後脖頸的位置。

  現在是冬天,乘風沒戴圍巾,裸露在外的皮膚冰涼乾燥。

  對方一雙手寬大而溫暖,指腹跟手心都帶著明顯粗糙的老繭。跟提貓頭鷹一樣地捏住她命運的咽喉。乘風不用回頭,都可以猜到這雙罪惡的大手來自於誰。

  乘風縮起脖子躲了一下,回頭冷冰冰地睨了項雲間一眼,示意他不要胡鬧。

  對方一手提著個大袋子,睫毛半闔,線條硬朗的臉上出現一絲弧度,笑道:「進去吧,他們已經在裡而了。」

  還不到登錄時間,江臨夏幾個在靠窗的位置佔了一張大桌,剛好能曬到一點太陽。

  冬日的太陽軟綿中透著陰寒,又帶著種讓人難以抗拒的溫柔。

  乘風擠進一個陽光能照到座位,希望它能驅一驅周邊空氣的濕冷,同時立起衣領,用帽子把耳朵藏起來。

  乘風趴在桌面上,半眯著眼,就看見項雲間把袋子裡的東西一件件往外搬,基本上全是速食跟飲料。她奇道:「為什麼要買那麼多吃的東西?」

  「考試時間不一定,如果很長的話,最好自帶餐食,學校統一準備的飯菜或許不合你的胃口。」項雲間說,「想吃什麼自己拿。」

  江臨夏從諸多食品袋裡挑出兩盒小蛋糕,遞給乘風,感動地道:「我終於做了一件爸爸該做的事!」

  「什麼事?就找點吃的?」項雲間翹著隻二郎腿,用鞋尖輕踢了下江臨夏的膝蓋,「借花獻佛先給錢。不要臉。」

  江臨夏往旁邊挪了點,不屑嗤笑:「你懂什麼?你發現女兒今天別了新髮夾了嗎?」

  嚴慎跟辛曠同時抬頭,驚訝地望向乘風。

  她細軟的短髮,順著劉海的方向,安分地貼在兩邊耳側。左邊的碎髮處用一枚銀色的小髮夾固定了下。看長度,其實已經可以略微紮起來了。

  「我就說有哪裡不對。」辛曠沒有表現得太恍然大悟,但眼神明顯是這麼寫的,頷首誇了句,「這髮夾挺可愛的。」

  嚴慎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看著怪不順眼的,於是悄悄多瞥了幾次,但沒敢說出來。

  項雲間篤定地說:「你胖了。」

  乘風眼神麻木。

  三個大老爺們兒按著提示找都沒找到點上,簡直慘不忍睹,江臨夏白眼一翻,抬手一個個指著罵道:「乘風今天是沒戴假髮!你們出門是真的不用眼睛嗎?!」

  三人:「……哦!」原來如此!

  乘風:「……」夠夠的了。

  閒聊之中,考生陸續到齊,考官也踩著穩健的步伐走進考場。

  刷卡點到確認完畢之後,模擬測試正式開始。

  乘風穿戴好設備,點擊登錄。

  畫面切換,進入背包選擇模板,同時任務提示也跳了出來。

  【特殊項目測試:無人區生存!】

  江臨夏第一時間出聲,陰惻惻地笑道:「真是太棒了,今年是無人區生存,我的最愛。」

  兩秒後他咬牙切齒地咒罵道:「靠!誰選的?我祝福他!」

  眾所周知,幾種測試項目裡,最考驗耐力的是長距離拉練。最精神緊繃的是百里奔襲。最挑戰技巧的是多項競技。而最摧殘人意志力的,就是無人區生存。

  當然對乘風來說,一切平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4:33

第六十一章 趕路

  無人區生存的常用工具類型, 乘風是學過的,熟練按照基本標準裝配了一套。

  這次不能攜帶熱武器,不過各種功能性工具的可選面很大。

  食物數量有嚴格的上限要求。僅允許兩瓶550ml的飲用水, 以及兩小盒壓縮餅乾。這個肯定要拉滿。

  再加上外傷醫藥用品及各種電子器材。初步整理完畢,乘風的背包負重已經超過十公斤。

  面對仍有餘量的空間, 乘風開始猶豫是繼續挑選工具, 還是減輕負重, 保證後期體力。

  這項任務的得分點不僅僅是生存,能否在規定時間內抵達指定營地,也是很重要的評判標準。

  乘風想拿前10%的成績, 就必須和單兵系那幫牲口搶名額。通往營地的難度也是按照他們的水平來設定的,估計在任務期限內,玩家不會有過多喘息的空間。

  極限的考核標準,才能劃分出頭部考生的真正實力。

  而對乘風來講, 經驗不足、知識儲備不足、體力不足、爆發力不足,都是橫亙在她面前的難題。裝備的選擇就變得極為關鍵。

  隊伍裡的另外幾人也在挑選, 只有江臨夏一直說個不停。他將自己的裝備庫都報了一遍, 順便提醒乘風道:「風風啊,多帶點可以用來做武器的趁手工具, 別嫌沉。匕首我建議你帶兩把。這種全真模擬的無人區求生一點都不歲月靜好, 不會讓你快快樂樂地在那兒搭帳篷捉野兔的, 倒是可能會有幾米長的巨蟒用自己帶毒的尖牙來親吻你可愛的小腦袋。」

  乘風聽他說得煞有其事,又往包裡裝了幾樣金屬工具,還有一個小型探測警報器。

  這些玩意兒很沉, 不知道關鍵時刻能不能壓得住她輕飄飄的靈魂。

  再多就不行了, 背著跑不動,而且包裹已經沒有空隙。

  「行了!」江臨夏收拾妥當, 拍了拍裝備,朗聲道,「我先走了兄弟們!祝大家一帆風順,到時候營地集合!」

  幾人相繼離開隊頻。

  乘風沒刷過類似的任務,背好軍用包,又謹慎地檢查了最後一遍,點擊開始。

  場景迅速切換,小粒子般的光點閃爍重組,拼湊出新的畫面。

  短暫的眩暈之後,五感跟著一同連接。

  乘風睜開眼睛,第一感覺是熱,非常熱。連週遭刮來的風都裹著灼燒的熱意,不適地拍打在皮膚上。

  空氣潮濕沉悶,從鼻腔裡流淌過的氣流,還夾帶了某股腐朽的臭味。呼吸進肺部的每一口空氣,都恍惚有種氧氣不足的錯覺。

  考場之外,由於是冬天,乘風穿的是棉衣。而在測試場景內,她穿的是易水洗的特殊制服,僅有單薄兩件,無法脫卸。

  乘風理理帽子,抬眼在四處掃視一圈。

  密林一望無垠,尋不到邊際。高聳的樹木直沖雲霄,深綠色的葉片遮擋住了大半日光,色彩瑰麗的光線從稀疏的樹影中斑駁照下。然而即便是站在陰影的位置,也無法感受到一絲沁涼。

  系統目前顯示的游戲時間是早晨10點13分,還不到一天的最高溫時段。

  乘風調出任務描述,之前寫得潦草的簡介現在也補充完整了。

  【目標:無人區生存(五天)!】

  【描述:請在游戲時間之內,抵達地圖中心的營地。營地位於您所在位置的東面。】

  【備註:1.請保證自身安全,注意人物數據。

  【2.強制休息時間4/24h,目前進度:0/24h。

  【3.通訊器遠距離無法使用。電子設備無法聯網。】

  從提示來看,每24小時要求下線休息4小時,以免學生負重過大。

  然而游戲時間跟現實時間並不對等。游戲時間的流速要稍快一點。乘風草草估算,5天的系統時間換算過來大約是現實3天左右。

  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如何安排休息節奏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卡在系統強制節點,會變得非常被動。

  僅僅只是站在原地用了一兩分鐘查看信息,乘風身上已經開始出汗。

  她迅速穿戴好帽子、護目鏡,以及口罩。將身上裸露的皮膚遮擋嚴實,同時噴灑少量水份,以免因高熱出汗過多,造成高滲性脫水。辨認好方向,便立即往東面所在的營地趕去。

  她體力最充沛的階段無疑就是開場,不能浪費這麼大好的時光。有什麼人生哲學可以在路上想。

  ‧

  三夭的直播間開通之後,遊客一窩蜂地湧入進來。

  「我來了,春節前的最後一點樂子,加油啊同學們!」

  「蹲一下項雲間隊伍……哇今年居然是無人區生存,又是裹腳布一樣的時長。隊友都打散了,我到底應該看哪個?誰那邊比較精彩?」

  「這是什麼鬼地方?這一類植物從來沒有見過,太高了吧?」

  「顯然不是聯盟首都星。光色都不對,考官也不會那麼善良。」

  「好熱的樣子。開場才多久?他們的衣服後背已經濕了。」

  「乘風這進度……不大行吧?怎麼還用走的呢?大夥兒都在跑了。」

  「對乘風的體能要求別太高吧,畢竟別的單兵也不會敲代碼啊。」

  乘風的狀況確實不大樂觀。

  她本來以為,無人區的生存訓練嘛,頂多就是考驗一下學生獵取食物、採集果樹、尋找水源、製作禦寒衣物等野外生存能力。

  畢竟教程上就是這麼講的。何況他們才大一,還沒組織過類似的系統訓練。頂多加一項野獸襲擊。

  沒想到會是這種極端的環境。

  起初,她想要控制體力,以應對夜間趕路。一段時間的跋涉後,她不得不承認,保存體力在高溫高熱的情況下,作用基本不大。

  即便她放緩速度,依舊感到十分疲憊。

  時間比她想像得要漫長。她決定加速。

  乘風憋著口氣,沿著雜草密佈的林地半跑半走了一個多小時,附近的蚊蟲數量開始增多。

  因濕熱環境的影響,這一代的昆蟲個頭偏大。且大多都是乘風不認識的品種。她在身上噴了半瓶軀蟲噴霧,然而效果不大。

  過大的肢體動作會加速體力的消耗,乘風嘗試轟趕了幾次,後面乾脆硬著頭皮專心趕路。

  溫度隨著周圍越發嘈雜的蟲鳴聲不斷升高。

  兩個小時後,乘風喘息聲粗重,視線也出現間歇性的迷離。路過一塊石頭時,忍不住用手撐住斜面,第一次暫停休息。

  背靠著石塊,乘風從腰包裡抽出一本小冊子,記錄剛才走過的地圖。

  戴著手套的指尖略微發顫,幾次曲張後,繪製出數條歪歪扭扭的曲線。

  乘風的制服差不多已經徹底濕透,緊貼著後背。汗液順著皮膚跟蟲爬似地向下墜落,一個不留神滴在淡黃色的紙張上。

  她隨意一拂,再用袖子去擦額頭上的汗漬。舌頭舔了舔乾澀開裂的嘴唇,嘗到了一股淡淡的鹹味。不由長長籲出一口氣。

  乘風知道這個地方很危險。必須要在天黑之前走出這一片潮濕地帶,才能找到適合駐紮過夜的安全位置。

  可是根據前面的觀察,地形的變化沒有明顯的規律。她也無法確認,繼續徒步,能否找到符合她要求的駐紮地點。

  用筆在紙上畫了個問號,乘風將它們放回腰包,轉而從包裡摸出水,仰頭喝了兩口。

  液體順滑地食道滾落,喉嚨裡的乾渴還沒得以緩解,瓶子已經空了。

  乘風放下水瓶,有些茫然地提起來倒了倒。

  最後一滴水珠落在她的嘴唇上,隨著她抿唇的動作帶來些許刺痛,不久也乾涸在空氣中。

  她還有一瓶水,但是她暫時先不開。

  一路上,乘風不敢吃太多東西,腸胃消化會加大水分的流失,因此人物的飢餓值一直在提升,迫使她的手腳變得沉重。

  此時,人物面板上的各項數值都在提醒她進行休整。

  乘風別無選擇,決定先解決水源跟食物的問題。

  在走過的途中,乘風沒有發現明顯的水源,甚至連個稍小點的水窪都沒有。大多數植被她也不認識,跟教科書上的描述有很大不同。

  估計是考慮到環境陌生,已經超出考試範圍,三夭允許他們攜帶一個黑科技產品。

  乘風從包裡掏出手掌大小的檢測設備,對著周圍的植物進行拍照比對。

  大部分依舊是無法識別,不在數據庫中。但在乘風找了十多米以後,找到了一種開小白花的植株,備注顯示水分多,無毒,可正常食用。

  檢測設備的電量有限。乘風摘了一株夾到筆記本裡,記錄好它的特點後,薅過剩下的葉片嚼了兩口。

  苦和澀的味道瞬間佔滿她的口腔,差點沒讓她嘔出來。

  乘風回憶起了那麼多年吃大白菜的慘痛經歷,抬手摀住額頭,向下用力抹了把臉後,面無表情地將它嚥了下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4:46

第六十二章 逃生

  那股濃烈的苦味褪去之後,竟然有種別樣的清新。

  乘風勉力安慰自己,將附近能吃的野草都收集起來,捲成一團,閉眼塞進嘴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嗆人的味道一進嘴,將混沌的腦子都給沖清醒了。全身心的注意力也大多轉移到口腔裡,稍稍緩解了悶熱的不適。

  只是乘風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利用這些野草將飢餓度提升到60%後,眼眶裡已經閃動起細碎的水花。

  鏡頭聚焦在乘風略微抽搐又接近放空的臉上,網友們目睹這一幕,分明是無聲的畫而,卻看出了千言萬語的感覺。彷彿無數條彈幕正從她額頭暴突的青筋上閃過。

  「我替你說了,難吃。每年看無人區生存的測試,心情都很復雜。」

  「這到底是什麼草?隔壁江臨夏也在吃這玩意兒,吃得快哭了。又怕流眼淚浪費水分,硬生生憋了回去,快給我笑死了。」

  「我覺得三夭是故意的。這種密林裡能吃的東西應該很多才對,可是大部分學生檢測出的可食用生物都帶點整人的意味在。」

  「你也可以跟隔壁那支隊伍的人一樣挖蚯蚓吃啊。蛋白質含量高又能充飢,人物飢餓度提升妥妥的,還是野外求生的常備食材。」

  軍校生裡,女生人數本來就比較少,乘風已經屬於進度較快的那一批,又跟項雲間在同一支隊伍,受到不少關注。

  直播間熱度越來越高,吃飯的這段視頻不知不覺爬上了相關主題的前排推薦,當即湧進不少陌生而孔。

  「我覺得乘風沒必要這麼拼,她不會真想完成抵達營地的任務吧?咱又不是這專業的,如果遇到什麼大型猛獸,連個近身搏擊的機會都沒有,何必浪費這時間?」

  「說起來,我好像沒怎麼見過乘風的近身搏擊。手操機甲玩得好,起碼應該懂一點?」

  「搞笑的,你游戲玩得好你能出去稱霸武林嗎?」

  「醫院副本打過一次的,鏡頭沒怎麼拍到,但應該還行,別瞎說。我懷疑你們就是無腦黑手操跟指揮。」

  「這位姐為什麼一點聲音都不出?好歹跟觀眾互動一下吧?江臨夏都沒給隊友傳授過經驗嗎?」

  這一片的野草數量並不多。乘風借著吃飯的功夫休憩完畢,不敢停留太多時間,掂了掂背包,繼續往叢林深處走去。這一次沒走多遠,乘風在兩側的植物中搜索可食用野草時,看見了草葉被傾軋過的痕跡。

  附近的泥地上殘留了某種猛獸的腳印,植株被壓折的痕跡也還很新鮮,說明那動物在不久前剛路過這個位置。

  網友們看見這一幕皆是抽了口氣,大罵剛才在聊這個話題的網友,真是好毒的一張奶。

  乘風用手比量了下腳印的長度,猜測那東西的體型或許不小。當下調轉路線,沿動物相反的方向繞行。

  她擔心自己在這裡逗留的時間過長,身上的味道已經引起野獸的注意。不敢放鬆警惕,再次提升徒步速度。

  腳步重重踩在坎坷不平的林地上,帶動茂密的雜草發出窸窣的響動。

  口罩跟帽子擋住了乘風的而容,但飛速下降的體力條以及背景聲中越發沉重的呼吸,都在暴露她逃生的疲憊。

  可是這一片的密林猶如一張無法掙脫的巨網,縱然乘風馬不停蹄地跑了一個來小時,而對依舊是完全陌生又極為相似的場景。

  她再次停了下來。

  乘風摸出筆記,遵循自己剛才的行動路線,重新繪製了一遍地圖。

  偏離方向並不明顯,可以及時調整。只是人物屬性對身體造成的負而影響實在無法忽視,她的手腳都在輕顫,能清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

  她現在迫切地需要進食。

  人類最本能的欲望,寫滿了她的每一個細胞。

  乘風拿出第二瓶水,沒有猶豫,仰頭將它一飲而盡。

  必須保持足夠的水分,否則等身體出現脫水反應,連生存的機會都沒有。

  她將空置的瓶子塞回背包側面,顧不上會不會被追擊,在附近尋找一切可食用的東西。

  其實乘風路上遇到過小型的野生動物。遠遠看著,體型跟皮毛都和兔子有些相似,只是她追不上。

  野生動物的反應都比較機敏,不等她靠近,周圍的響動已經提醒它火速撤離。有體力去追那東西,不如找點高蛋白的東西比較靠譜。

  乘風利用探測器,又找到些能吃的野草,還抓了兩隻會動的小東西。數量不多。

  她忍住胃部反上來的噁心感,邊走邊進食,走了一段後,忽然察覺到周圍環境有一些異常。

  幾隻小型動物開始逃竄,時不時響起的動靜讓這靜謐深邃的山林多出了兩分熱鬧的景象。

  然而在危機四伏的無人區,這種熱鬧更像是亡靈曲的前調。

  乘風有所感應,抬起頭,看見一隻鳥類正盤旋在自己的頭頂,張嘴發出尖戾的叫聲。

  乘風定定看了兩秒,喉嚨不自覺地用力吞嚥,心臟也是一陣狂跳,而上還保持著冷靜,卸下肩上的背包。

  她從裡而抽出匕首,牢牢抓在手心,又摸出一捆繩索,套在身上,迅速往樹後移動。

  在那隻巨鳥叫到第四聲的時候,乘風感受到了地而傳來的震動。

  她將繩索的一端捆到樹幹上,一而留意著頭頂的飛鳥,一而順著震動傳來的方向窺覷。

  危險極速逼近。

  然而在即將靠近乘風的時候,那野獸停住了。它很聰明,意識到乘風已經發現自己的蹤跡,隔著一片看不清的雜草在乘風前方徘徊,踱步了兩圈後,突地衝殺出來。

  一抹顯眼的黃色劈開草叢,在乘風視野中閃現。

  這是一隻聯盟跟戰後星都不常見的猛獸,所以乘風不認識。它四肢細長,軀體健碩,渾身肌肉線條流暢,粗粗一眼,像老虎又有些像豹。眼睛尖細,瞳孔泛綠。

  醜陋的是腦袋上沒毛。

  第一次打照而,它便張開滿嘴的獠牙,精準地撲向乘風。

  鏡頭來不及調整,拍到了它漆黑的、似深淵的巨口。

  從爆發力看,這猛獸的突擊速度快得驚人。

  乘風拋出繩索,想要將它套住,無奈失敗了。在彈幕的一片尖叫聲中,乘風已經單手攀著樹幹起跳,轉了個圈,驚險避開對方攻擊。

  可那野獸四肢柔韌,比乘風預想的速度反應更快,直接前腿止住衝刺的趨勢,扭頭又一次撲咬過來。目的性明確,就是乘風的脖子。

  猛獸口腔裡噴灑出的惡臭氣息隨風吹向乘風的面門,她已經緊繃了一天的肌肉,在生死關頭卻還是極為靈活。

  要論對危險的感知,軍校生裡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在戰區長大的乘風。身體本能般的,乘風單腳蓄力,閃電般朝側而躥了出去。

  在地上翻滾的時候,乘風感受到了心臟、血脈,連同肌肉共同的震顫。

  刺耳的咆哮聲在她身後響起,兩次撲擊被躲避,猛獸明顯發怒。

  乘風沒有回頭,也來不及回頭。反身一刀刺了過去。

  奔波了一個早晨,乘風的體能還沒有恢復。這一刀攻得不夠快,野獸先一步從她側面將她撲倒。

  天旋地轉中,頭頂的光線被對方龐大的身軀所遮擋,對方那腥臭的尖牙已經擦過她的皮膚。電光火石中,乘風右手的小刀先一步紮進野獸的皮毛,撞得它頭部往側面一歪,只咬中乘風耳側的泥土。

  一刀並不能讓這隻猛獸完全失去行動能力。

  乘風快要忘記呼吸,肺部膨脹得似要爆炸。眨了眨眼睛,大腦已無法將眼前的畫而與信息進行匹配處理。可是下一步的操作卻十分明確,甚至構造出一副似真似假的幻覺,促使乘風迅猛翻上野獸的後背,舉起匕首,再一次重重朝它的眼睛刺去。

  猛獸吃痛翻滾,瘋狂想要將乘風從背上甩下。

  然而乘風的左臂牢牢勾住它的脖子,即便身體被重重砸在地面,依舊忍著劇烈的疼痛補了兩刀。直到這野獸不再動彈。

  見「同伴」死亡,那隻報信的大鳥在周圍徘徊片刻,最終還是轉向離去。

  那十幾秒的時間裡,乘風的意識有短暫的恍惚,所剩不多的體力也在剛才的搏殺中消耗殆盡。

  叢林上方的日光隨著婆娑的樹影晃過她的瞳孔,刺眼的光線讓她閉上眼睛,也讓她驚醒般地猛吸了口氣。想要鬆開手,才發現左臂幾乎失去知覺。快速扯下口罩,張開嘴,從泛著腥味的口腔裡吐出一口帶血的酸水。

  乘風翻身,半跪在地上,還在緩神,胃部忽然開始抽搐,對著地面不停乾嘔,將眼淚都逼了出來。

  然而沒持續多久,乘風抹了把嘴,站起身來。再次抽出匕首,加緊處理野獸的屍體。

  時間不會給她任何寬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5:02

第六十三章 夜晚

  整個過程,從狩獵到反殺,其實才不過幾十秒。乘風開始收割戰利品的時候,直播間的風向還停留在那猛獸撲倒乘風的節點上。

  網友們激情敲完字,點擊發送,再一看屏幕,發現世界已經變了。

  「三夭的鏡頭越來越凶殘了,懟那麼近拍血盆大口,嚇我一跳!這種血腥獵殺畫面不用特寫!」

  「乘風沒了,線下迎接吧。手操系的朋友,你們的神回來了。」

  「馬賽克護體!這種情況下次求求直接掉線!令人不適!」

  「……」

  「??」

  「這就結束了?我只是打了個哈欠,我保證什麼也沒做!」

  「那些逼逼賴賴的解說家們呢?都跑哪裡去了?快出來給我講講!」

  「媽的,為什麼彈幕沒有撤回功能?」

  「絕對不可能,隔壁好幾個單兵都被這東西咬死了。它的設定就是凶殘勇猛,還具有一定智慧,乘風這樣的非專業女生怎麼可能正面反殺?」

  最初的驚愕過後,零散的質疑聲在一片讚譽中冒了出來。

  新湧進來的遊客不斷懷疑乘風所在的副本是否被調低了難度系數。措詞中夾雜的幾個關鍵詞很快引起另外一批人的不適。雙方隔著網線,語氣越來越激烈,不出意外地發展到認識雙方祖宗的環節,並喜提禁言大禮包。

  封了一批人之後,彈幕區清爽了不少。惱羞成怒的一批人也將主戰場也轉移到三夭論壇。

  好事的觀眾乾脆把直播進度調到兩分鐘前,將倍速改成0.5,打開數據測試的插件,從各個細節反推三夭的npc參數是否正常,有無故意放水的情況。

  同時列出另外幾個直播間的監控結果來進行對比。

  相關帖子迅速衝到首頁。【吵什麼?什麼年代了還不知道看數據說話?】

  野獸的爆發速度、轉向速度、攻擊位置、咬合力等,都是最直觀的參數設定。

  咬合力的數值,乘風這邊沒有辦法測試,畢竟那小可愛沒能親到乘風纖長的脖子。但是另外幾項關鍵數據,跟大眾並無不同,也絕對符合「猛獸」的標準。

  偏偏奇怪的是,不管將相關動圖重復觀看幾遍,他們還是覺得乘風這邊的應對顯得更輕巧。另外幾個慘遭淘汰的單兵,即便爆發力更強,動作間充滿力量感,依舊左支右絀,撲騰不到兩下就被壓倒了。

  甚至連三夭的系統也出現判斷失誤,在乘風倒地的時候,往她腦袋上打了個碩大的馬賽克。隨後發現不對,才把馬賽克移到野獸中刀的位置。

  三夭有豐富的對戰數據作為依託,鮮少出現錯誤。那團突兀出現的馬賽克就足以證明乘風是在生死邊緣線上蹦跶過來的。

  可如果要將它分析為是運氣,似乎又不大妥當。因為類似的打法,他們曾數次在手操機甲的對戰中見過。而相關的討論,也彷彿昨日重現。

  當初火爆三夭的一篇針對性分析文章,【節奏的藝術——極致的快樂】,至今仍懸掛在精品區的前排。

  乘風那獨特的卡點式操作,總是遊走在時間的極限,同時還擁有讓人難以置信的成功率,顯得是那麼的不順理成章。好像不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就無法襯托出她殺伐果決的氣勢。所有提心吊膽的危機,都不過她的逗弄和勾引。

  正如那篇文章正文裡所說的:

  【乘風沒有經過長期高壓的專業訓練,技巧也算不上多麼華麗,但是在她的預判之下,我相信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垃圾。】

  【最令人激動的永遠不是漂亮又中乾的花架子,而是舔血刀鋒又絕地反殺的快感。我願意把乘風稱作是一台高精度計算的機器,沒有人能在數據計算上掌控住她的節奏。】

  【你總以為你自己能打死她,但你很快就會發現,這不過是人生第四大錯覺。唯一真實的就是,她的打法的確很欠揍。】

  「這個問題我熟。帖子踢上來了,不謝。」

  「所以這一把子好像很厲害?我是外行人,這看法對嗎?」

  「從三夭的魔性打碼上就可以看出,你是對的。」

  「乘風的單兵能力絕對有被低估。別拿手操機甲手不當單兵,否則各大軍校為什麼不將他們劃分到文類學科去?」

  「靠,好尷尬呀。每次丟臉就甩鍋三夭數據bug,這麼多年你見誰成功過?輸不起也好歹想點有用的藉口啊,歧視誰的智商呢?」

  「年少不知號珍貴,悔與傻逼論長短。專心給我們乘風打call不好嗎?現在新號都不能連續發評論了!」

  等這幫人爭吵完,又火速申請了小號回到直播間,此時乘風已經重新上路了。

  他們正想跟觀眾閒聊一下關於乘風的單人作戰水平,卻發現直播間的彈幕又開始朝著他們看不懂的方向發展,新來的網友只好認命地再次將進度條往回撥,尋找錯過的流量密碼。

  十五分鐘前,乘風單膝跪在地上,從野獸的身上拔出刀。

  刀口已經有些微的捲曲。她用手指順著刀刃滑了一遍,將它放到地上,從背包裡抽出備用的匕首。隨後單手按在動物身上,熟稔地將刀尖刺入對方的皮毛下方。

  看乘風的直播,近似於在看默劇,單人的情況下她很少說話,連痛呼或呻吟都極為克制。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和孤寂,在這裡她好像早就習以為常。

  動物的外皮有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在野外。

  乘風的切割技術十分出色,巧妙地運用手腕的力量,看著不怎麼費勁地就將大面積外皮剝了下來。整個過程流暢迅速,毫無卡頓,且處理得乾乾淨淨。

  但她還是用刀片又一次刮去內側黏連的血肉,再用附近的泥土在上面用力揉搓了一遍,盡量去除外皮所帶的血腥味。

  等結束這項工作,乘風才去動它身上的肉。

  生肉不能隨便亂吃,尤其是這種食肉類動物,身上很可能攜帶有致死的寄生蟲或病毒。

  乘風避開它堅硬的肌肉,只割下脖子和脊背附近的肉質相對肥嫩的肉塊,這也足有十多斤了。以乘風的食量來說,可以撐到游戲結束。

  將它們用密封的儲物袋封好,掛到背包上,乘風的負重再次增加。

  肩帶壓在受過傷的左肩上,使得乘風的走路姿勢變得不大自然。她難得地扯扯嘴角,露出個呲牙的表情。

  整個過程,前後才不過十五分鐘,劇烈的體力消耗過後,乘風已經開始新一輪的進擊。

  看她埋頭走路,步履已不大穩健的背影,網友忍不住勸她休息一下。雖然她看不見。

  「不能停留太久。」乘風聲音很低地解釋了句,猶如在自言自語,「血液會很快吸引別的食肉動物過來狩獵。還有之前那隻飛在天上的大鳥,動物間會有類似的合作關係,它可能會引來別的危險。」

  因為游戲時間過得較快,日頭西斜後,天色逐漸陰沉下來。高聳林木投下的陰影變得長而淡,一條條角落在遊人的腳下。

  乘風不敢掉以輕心,繃著神經繼續前行。路上看見能吃的東西就隨便吃一點,吊住不斷下降的人物數值。

  又走了一個多小時,在她快要兩眼發花的時候,終於走出那片潮濕的密林,來到一塊相對空曠、乾燥的平地。

  乘風鬆了口氣,解下背包,靠著樹幹癱坐到地上,喃喃地說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話:「今天晚上可以在這裡休息。」

  在這樣的高熱地帶,夜晚本來是很好的趕路機會。乘風之前也的確是這樣打算的,但目前看來不行。

  她需要補充體力。

  她催促自己快點動起來,但還是用了兩分鐘的時間調整狀態。為了不讓疲憊侵蝕,她用手狠狠在腿上擰了一把。扶著樹幹起身後,在附近挑揀乾柴起火,同時找一些大片的樹葉。

  她把之前切割下來的肉用葉片層層包住,再用高溫防火材料裹上一圈,丟進火堆裡燒,以免氣味洩露。

  趁著這空隙,乘風下線上了個廁所,又吃了塊麵包。考場內有不少學生跟她一樣,是在這個點出來解決現實的生理需求。在她洗乾淨手準備回副本時,還碰上了項雲間。

  兩人眼神交匯了下,項雲間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呼。

  乘風再次登錄。

  叢林即將入夜,之前那折磨人的高溫也隨著黯淡的光色逐漸下降。

  乘風能猜到這個副本的惡意設定,必然會有明顯的晝夜溫差。她要趕在寒冷來臨前,搭好今晚要過夜的場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5:17

第六十四章 過夜

  乘風從背包的最底層, 抽出壓縮好的便捷帳篷,在底下墊了些乾燥的樹葉,搭建在一棵大樹的背面。

  等她收拾好, 林間的溫度果然降了不少。

  溫差的迅速變化,使得夜間風聲呼嘯, 比白天要猛烈許多。

  大風穿過林間的空隙, 遠處、四周, 都是一陣高低起伏的嗚咽,伴隨著婆娑的樹影,演出一副鬼哭狼嚎的可怖場景。

  乘風起好的火堆開始撲朔, 火焰被風壓低了頭,在熄滅與燃燒之間艱難掙扎。

  她趕緊用石頭在旁邊堆了一圈防風牆,又往裡頭添了幾根乾燥的細小枯柴,手裡舉著根木棍, 佝僂著背蹲在地上,身形縮成小小的一團。

  在這陰森森的環境裡, 乘風的一張臉從下至上地被火光照亮, 能清晰看見她臉上肖似陰影的傷痕跟泥漬。她卻沒覺得這種吵鬧害怕,反而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後, 第一次感受到安定。

  翻滾了下那幾塊包裹好的肉, 讓它們受熱均勻, 乘風再次從包裡拿出吸水性強的乾淨布匹,決定去採集食物,順道收集露水。

  一路過來, 乘風都沒找到合適的水源, 果蔬幫她補充了一定的水分,但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 可能還是得依靠露水。

  降溫過後,葉片上會凝出少量水珠。乘風可以趁著休息時間,將它們蒸餾淨化,這樣明天就能擁有新的飲用水。

  在附近安裝好警報裝置,乘風打起手電,往黑暗深處走去。

  搜索不到一小時,乘風就回來了。她不敢去太遠的地方,怕出現什麼意外不能及時處理,畢竟她的裝備還留在營地。

  收集露水的工作進展得並不順利。可能是時機不對,乘風用布匹在附近的灌木叢裡掃了一圈,頂多只是把毛巾打濕。可想要擰出多少水,目前還只是奢望。

  她調整了下日程,決定等睡醒之後,再去嘗試一次。

  不過,乘風幸運地找到了一叢野果,數據庫檢測後確認無毒,可食用。她摘了大約有兩三斤,補水的問題暫時不用擔心。

  火堆已經熄滅。

  乘風把烤肉撥弄出來,趁著它還有餘溫,在旁邊挖了個泥坑埋進去。準備等明天肉徹底悶熟,又冷卻了不會飄出味道的時候再吃。

  她重新生了堆火,貼近熱源,就著新鮮的野果吃剩下的壓縮餅乾。

  這一整天,乘風的胃接受了太多味道不正常的東西,正式步入叛逆期。一頓晚飯吃得她兩眼發直、目光渙散。拚命壓制著才好歹沒吐出來。

  跟不知名猛獸搏擊的時候,她沒覺得憔悴。到食不下嚥了,才意識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在將人物面板上的數值全部提升到標準線上後,乘風終於完成任務,放下手裡的食物,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此時較中午相比,氣溫已經降了20度左右。適應的時間太短,乘風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她懷疑還會有更低溫的考驗,又將下午剝好的皮毛取出來,再次細致地清理了一遍。用明火貼著稍稍烘烤,減輕它的騷味,而後直接帶進帳篷,顧不上腥臭,披到保暖的衣服上。

  乘風確實是很睏了。

  過度的體力消耗與緊繃的精神,在她躺到地上的那一刻,全部化作洶湧的睏意,襲上她的眼皮。

  入睡之前,她還反復提醒自己要淺眠,留意週遭的環境。可等意識沉淪的時候,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了,僅剩下自己規律的呼吸聲。

  寂靜的深夜、勤勞的遊人,跳躍的火光、斜立的長影。

  不考慮別的因素的話,這一幕該是有些溫馨的。

  黑夜似乎天然能讓人放鬆警惕,乘風入睡後,直播間的鏡頭在她另外幾個隊友那裡一閃而過。

  江臨夏躺在吊床上,用衣服遮著臉,悠閒安適地入睡。

  項雲間踩著滿地飛濺的水花兒,正在趁夜趕路。

  嚴慎在搭建過夜的住所,用泥土和樹葉壘在旁邊用力禦寒。

  辛曠還在尋找明日的早餐……

  目前來看,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什麼勁爆的場景出現。不管副本的危險系數設定得再高,也應該會保證學生有足夠的休息時間。

  觀眾們在評論區裡東拉西扯了一陣,覺得盯著乘風睡覺的帳篷怪變態的,當即也決定下線,讓操勞過度的手指跟鍵盤都歇息歇息。

  準備關掉直播頁面時,手指卻莫名地頓住了,大腦下意識地捕捉到一絲不對勁,又說不上是哪裡。

  警覺的網友再次將進度條往回拉。

  水花兒?

  哪裡來的水花兒?整個密林,雖然空氣潮濕,但乘風還沒遇到任何的水源。是誰那麼奢侈?

  大腦彷彿罷工了。過了幾秒,網友才明白過來——下雨了。

  項雲間所在的位置已經開始下雨。

  這場雨的蔓延速度並不快。

  準確來說,三夭對這些自然環境的變化速度,是根據學生水平來設定的。而判斷學生水準最有效的數據,就是他們的行動距離。

  所以留在副本門口的學生會更安全。

  所以乘風的雨是一個多小時以後才降臨的。

  嚴慎的進度跟她差不多,只是睡得比她稍微晚一些。

  在精神疲憊又剛剛熟睡的情況下,富有節奏的連綿雨聲是很難將人吵醒的。

  嚴慎的夢境裡多出了一些類似敲打的音樂聲,讓虛幻世界的畫面變得更為真實。

  他剛從氣球攤上贏了一堆戰利品,準備扛著槍回學校,走到一半,世界莫名其妙地開始搖晃,同時耳邊出現「滴滴」的系統警示。

  畫面崩裂,嚴慎猛然驚醒,睜開眼睛後,好半晌沒回憶起自己是在模擬測試,等完全清醒過來,點擊系統重連,帳篷底部已經有了淺淺的積水,支撐架也出現了變形。

  由於是壓縮帳篷,帳篷的體積很小。在保證防水、輕便的同時,犧牲了一定的穩固性。

  嚴慎從一側的包裡抽出雨衣,在狹窄的空間裡笨拙地穿戴完畢,扯開上方拉鏈,積水瞬間從縫隙處漫了進來,將他還露在外面的褲管打濕。

  猝不及防的一道冷空氣吹得他遍體發寒。

  嚴慎繃緊肌肉,全身血液流速都開始加快。迅速拎起自己的包,過去回收空地上的報警檢測設備。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帳篷又被大風刮走了。

  冰冷的雨水狠狠拍打著他的臉,嚴慎張了張嘴,想罵人的話又說不出口,只能返身去追帳篷。

  滂沱的雨水穿過雨衣的縫隙,很快浸濕他內側的衣衫。接近零度的低溫,不斷帶走他身上的熱意。

  等嚴慎終於整理完帳篷,人物面板上已經出現了紅色的危險警示。

  他蹲在防雨布,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割開他對身體的控制權,直至四肢開始麻木。

  嚴慎等了會兒,依舊不見雨停,眼神逐漸陰晦下去。

  兩分鐘後,他深深望了眼朦朧的雨霧,抬手捋了把短髮,將髮絲上的水漬甩去。提起一口氣,站起身來,用防雨布三兩下裹緊全身,迎著大雨開始奔跑。

  繼續往前走,說不定能遇到隊友。否則就得認命死在這個地方。

  嚴慎也不知道隊友都在哪個方向,不過流傳不朽的四大名著告訴過他——取經要去西方。哪怕失敗了,還能順道往生極樂。

  不虧。

  地圖西面。

  乘風剛被雨水驚醒,從泥地裡搶救出自己烤好的肉塊。回到帳篷,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檢查肉有沒有被雨水浸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5:32

第六十五章 碰面

  今夜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烤肉外層的耐高溫材料,防住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撕開嚴密的包裝,裡頭的肉還是乾淨的。

  乘風撒了點鹽,撕下最外面那層悶得軟爛的瘦肉,嚼了兩口,囫圇吞下去。

  味道有點一言難盡,主要是腥臭。不過對於這種未處理過的肉類,乘風本身就不抱太大的希望。能在這種山窮水惡的地方吃到熟肉,她已經覺得是大自然的饋贈了。

  ……不對,是三夭的饋贈。

  乘風把之前摘來的酸果子跟酸野草,和肉包裹著大口吃下去。幾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在一起,竟奇異地中和了一部分嗆味,變得不那麼難以下嚥了。

  乘風頓時覺得走了一天的黴運,都在這口肉裡得到了救贖。邊吃邊冷得直哆嗦,皺了皺鼻子,又將外面那層厚重的皮毛裹得更緊一點。

  雨勢似乎沒有任何減緩的徵兆。

  防雨布上的敲打聲,時急時緩,時沉時輕,節奏不一地環繞在狹小的帳篷裡,聽得出這片厚重的雲下得很任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隨風飄走。

  乘風4小時的強制休息時間目前還剩下大半,飽食之後,精神變得慵懶,剛驅散的睏意也再次來襲。

  她把食物全部收拾好,塞進包裡。又檢查了一遍帳篷的各個角落,確認沒有漏雨的跡象,乾脆枕著背包再次入睡。

  雖然誰也沒有想到會在半夜下起暴雨,但乘風夜宿的位置確實選得更為謹慎。

  相對乾燥、地勢較高,一般不會出現積水嚴重的情況。還可以遠離看似無害,實則危險的昆蟲聚集地。

  重要的是,視野開闊,更容易探測到遠處的危險,以便及時撤離。

  這也是她忍著外傷走到精疲力竭,才挑選到一個夜宿點的原因。

  乘風還用繩索將帳篷的邊角捆在了附近的樹幹上。即便固定帳篷用的地釘可能因泥土被雨水打得濕軟而沖出地面,也不至於讓帳篷被風刮走。除非這幾塊防水布被直接撕裂。

  不過聯盟的材料應該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就硬件條件來說,乘風應該是應考學生裡待遇相對較好的一批人。

  其他人只能用泥土跟樹葉,或者是一些單薄的布料來禦寒,乘風起碼有中午狩獵來的一塊厚重皮毛。

  然而這依舊抵擋不住地表傳上來的陰冷跟濕寒。

  乘風蜷縮成一團,吞吐著白色霧氣,在瑟瑟發抖中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江臨夏跟辛曠幾人,都在手忙腳亂地收拾營地。

  要麼準備提純雨水做明天的飲用水,要麼在鍛煉身體以抵禦嚴寒。

  其中江臨夏的視角最為熱鬧。

  他手上忙著,嘴巴根本停不下來。中午那酷熱的天氣,嘴唇已經乾到起皮,都止不住他想要吐槽的心,硬生生將單人遊戲玩成了個人相聲專場。

  觀眾們紛紛在評論區為他鳴不平。

  就江臨夏這種天賦異稟的人才,初始裝備絕對值得四瓶水!否則都是虧了呀!

  網友們在各個直播間裡轉了一圈,總覺得乘風的求生方式特別詭異。不管是什麼樣的困境,到了她這兒,都有種不真實的閒適感。

  天快塌的時候倔強擼起小胳膊往上一頂,天沒塌就是野外徒步旅行。

  不焦慮、不恐懼、不憤怒,最過分的是不說髒話。

  這合適嗎?嚴重有損軍校生的噴子風采。

  「乘風真是好大的心。醒來吃了點飯,又繼續睡了。她還記得這是無人區嗎?有生之年我能在她臉上看見顏藝表演嗎?」

  「這種低溫的狀態,如果衣服被雨水打濕就更慘了。你以為別的玩家是不想苟在帳篷裡睡覺嗎?選址不當就注定他們不行。」

  「我想有個家~一個不會被風刮走的地方~」

  「這一波冷空氣估計能直接掀翻三成的學生。我看好多人的屬性面板上都出現了感冒的標誌。倒黴點的中午還拿了個中暑狀態。拖著這種病體殘軀,他們能堅持完後面兩天?我不信。」

  「只要能吊住一口氣,就是順利通關,就是優等畢業!我相信他們肯定帶了一大瓶的速效救心丸!」

  「項雲間的隊員真的都好孤狼,隔壁軍校的學生早就轉變作戰策略,一進本就會合。現在正抱團取暖。」

  由於玩家的睡覺時間實在是太無聊了,直播間的管理員為了能留住觀眾,乾脆根據他們聊天的內容,切換到對應的直播間蹭流量。

  於是下一幕,屏幕中匆匆閃過幾個相擁而眠的畫面。評論區也沉默了下來。

  「額……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取暖,總感覺怪怪的。」

  「隔壁指揮系的女生也抱在一起取暖,還貼貼呢,怎麼不說她們怪?」

  「人都要冷死了,你居然只關心他們是不是抱在一起?」

  管理員十分會做人,下一秒,又切入了一段考生指天怒罵的場景。

  紫色的雷霆蜿蜒地撕裂夜空,轟鳴的雷聲傳進樹林,層層迴蕩,有種電光將要落至頭頂,凡人即將渡劫成灰的仙俠大片既視感。

  鏡頭「唰」的一個特寫,拍到了宋徵如鬼一般青白的臉。

  觀眾們的反應瞬間火熱起來。

  管理員來了興趣,又切換到幾個比較倒黴的考生鏡頭,讓大家開開眼界。

  比如一學生樂顛顛地尋找避雨點,結果一個轉角,跟大型猛獸面對面。

  比如青年正吊在樹上休息,結果繩索意外滑索,直接摔進水坑濕了滿身。

  再比如一天縱奇才為了抵禦低溫,效仿冬眠把自己埋進土裡,結果下雨後沒及時登錄差點被溺斃……

  觀眾老爺們滿意了。

  大家的夜生活還是很豐富的。

  兩個小時後,盡責的管理員領著觀眾查完一圈房,乘風設定好的鬧鈴也及時響起。

  這樣一來,她的強制休息時間順利刷滿,接下來24小時都可以自由活動。

  乘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人物面板。

  萬幸,沒有感冒。

  她搓了搓手,立起衣領,把臉埋進去,而後抬手打開帳篷。

  外面的天色還沒徹亮,但大雨已經停了。滿地零散的樹枝跟落葉,盡數被打濕,生火變得很不便利。

  剛下雨的時候乘風搶進來一些枯枝,可還是受了潮,她幾次嘗試點燃都沒成功,只不斷地冒出濃煙。

  乘風索性放棄,收拾好東西,趁夜趕路。

  她背包後面掛著兩瓶收集好的雨水,帳篷的防雨布也被揉成一團,用來裝了少量積水,打算等天空放晴,進行蒸餾淨化。

  雨後的密林變得溫柔許多,風不像先前那樣大了,只是依舊吹得人生冷。

  乘風睡完一覺,感覺全身精力回滿,打著燈一路小跑。等身體開始發熱,覺得這酷寒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夜間行路的效率比白天高上許多,最起碼出汗量得到了有效控制,人物面板上的數值消耗得以大幅削減。

  負重慢跑了兩個多小時,天邊的第一抹日光,伴著一群振翅的飛鳥在邊際處灑落。

  乘風控制著呼吸,一路看著兩側模糊的黑影被晨曦照出樹葉的脈絡,影影綽綽的叢林顯現出原本的生機。

  直到視野逐漸開闊,目光所及的遠處,從滿屏霸道的綠色,變成植被稀落的土丘。

  這昭示著她即將離開密林的地形,步入新的征程。

  氣溫再次升高,乘風不由回憶起昨日被烈陽炙烤的痛苦。

  她停了下來,決定在進新地圖之前,先把水源的問題解決。

  兩個地圖的交界處,昨夜應該沒有下雨。乘風撿了一些乾燥的樹枝,直接生了三個灶台,把所有能用來做容器的東西都擺上去。

  為了方便,雨水僅煮沸。而收集起來的積水,上面蒙一層吸水布,等待沸騰蒸發。

  在路邊看火燒水的時候,乘風那個寂靜了一天的通訊器,突然閃過一段電流的雜音。

  意外亮起的紅光提示讓乘風愣了下,她再三檢查信號,確認不是自己的錯覺。

  「喂?」乘風按住耳機,大聲提問,「是哪位?」

  對面的人沒有回答,只朝她發送了一個定位。

  距離她不到兩公里的位置。

  「你等等我,我燒完水就去找你。」乘風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具體表現在廢話增多,「這邊的雨水能喝嗎?喝過後會掛負面狀態嗎?可以的話我就不燒了。」

  對方聲音沙啞,過了好幾秒才在頻道裡回復,聽起來也是有氣無力的。

  「不知道,反正我喝了很多。」

  「嚴慎?」

  拉風箱似的粗糲嗓門,乘風險些沒辨認出本人。

  她立即往火裡多加了兩把木枝,決定再煮一會兒。

  不是酸雨絕對造不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五分鐘後,看著定位上幾乎沒怎麼移動的黑點,乘風還是收拾了東西,主動去找嚴慎會合。

  遠遠的,乘風瞧見一個高大的人影,低垂著頭朝她的方向靠近。

  那趔趔趄趄的步伐,讓乘風的眼皮開始不詳地跳動。抬起手臂揚在半空,還沒來得及出聲,對方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乘風皺眉,小跑過去,掰過青年的臉,確認他的確長得跟嚴慎一模一樣,又錯亂地退開一步。

  ……現在裝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大早上的空投一個巨型包袱不至於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5:46

第六十六章 生機

  乘風猶豫片刻,上前搖了搖嚴慎。

  陷入昏迷的人已經被強制斷線,無法給她任何回應。

  乘風又摘下手套,去碰對方臉上的皮膚。

  觸手一片滾燙,確認病患處於高燒狀態,暫時喪失行動能力,不知道有沒有恢復的可能。

  此時距離目標營地,還有三分之二的距離。已知嚴慎加上他繁重的背包,約有兩個乘風那麼重。她要做原本三倍的功,才能帶著這位朋友走向勝利。

  「乘風,不行。」

  她願意主動把這句話打在公頻上。

  孩子不可以這麼壓榨的。

  蹲在嚴慎身邊沉思的一分鐘裡,乘風仔細回憶了一遍她跟這位同志長久以來的交情,好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讓自己的無情看起來理所當然。

  ……其實他們的情誼也不算多麼的深厚,雖然嚴慎無私地給她借過錢。

  ……但畢竟是相互協助的戰友,而且還是乘風主動拋出的橄欖枝。

  ……可機器人都是冷靜且目的性明確的,她是為了拿名次才參加的比賽,憑她自己爭10%已經很艱難了,再加個噸位超標的嚴慎,豈不是痴人說夢?何況軍人的首要目標永遠是完成任務。

  ……然而嚴慎頂著高熱徒步半夜也要走到這裡跟她會合,證明他有強烈的求勝欲。如果自己此時冷酷地轉身離開,會讓外人誤以為她很卑劣。

  觀眾們聽不到乘風內心的反復掙扎,只看見她仰起頭,眺望向遠處的山峰,目光越來越空虛,最後悠悠嘆了口氣。

  那聲嘆息裡凝聚了她來自靈魂的感慨——如果沒有遇見就好了。

  當乘風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猶豫的藉口時,她就知道自己這次走不了了。畢竟她不需要向任何人做多餘的解釋,利益最大化就是最好的理由。

  她將嚴慎的身體擺正,倒出一點乾淨的水,餵到他嘴裡。又打濕吸水布,疊成長條,蓋到他的額頭。

  乘風著實不大擅長照顧病人,只能依靠直覺給嚴慎降溫。手法也很粗糙,有沒有用全看緣分。

  關鍵是餵藥,好在她的醫療包裡有退燒常用藥物。可在餵嚴慎吃進去之後,她才想起來,忘記了嚴慎自己有沒有吃過。

  ……反正吃多了應該不至於死人。

  乘風胡亂做了點醫治補救措施,開始翻找嚴慎的背包。

  因為是雨夜出行,身體狀況又欠佳,嚴慎所剩的物資已經寥寥無幾。最關鍵的水和食物都沒有了,各種設備倒是留得齊全。

  乘風抽出繩子,綁在嚴慎的腰部和兩臂下方,又將防水布墊到嚴慎身下,就這樣拖著他在漫無邊際的地圖裡行走。

  熱風迎面撲來,乘風的右肩被長繩勒出深深的痕跡。緩慢邁出的步伐,讓她瞬感前途渺茫。

  直播間的觀眾都看得不忍起來。這是什麼感天動地的場景?

  「養兒可以防老,這就是為什麼軍校生喜歡做人爸爸的原因了。【點煙】只可惜大部分混蛋都是不孝子!」

  「乘風別顧面子了,大家都懂的,一個人去征服星辰大海吧!」

  「一個不孝的老父親,讓本就艱難的乘風雪上加霜。」

  「乘風的快樂沒有了,看她這張鬱悶的小臉。心疼。」

  「嚴慎那兒過來的……謝謝閨女了。不容易啊,軍校生裡居然也有純真父女情。」

  「嚴慎莫非要實現字面意思上的躺贏?【震驚】」

  ‧

  網友們互相吵鬧,無法共情乘風的辛苦。人與人的悲歡果然並不相通,甚至還背道而馳。

  日頭很快高昇,黃土被烘烤得灼熱發燙。乘風定時給毛巾換水,幫助嚴慎物理降溫。

  然而迅速升高的外部溫度,讓乘風那麼點努力變得如同杯水車薪。飲用水即將告罄,嚴慎還是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安靜得像一個死人。

  此時距離乘風離開密林地圖,才不過一個小時。

  整個視野內,沒有一絲綠意,彌漫著乾枯的雜草和暗黃的土丘。

  遠處是一條縹緲的山脈,耀眼的光源就懸在群山的頭頂。

  乘風的右肩已經快要失去直覺,反手摸出瓶子,倒乾淨最後一滴水。舔了舔嘴唇,任何汗漬流過自己的側臉,閉上眼睛重重喘息。

  她覺得今天的行程比昨天要疲憊得多。一部分是體力的損耗,還有一部分是內心的迷茫。

  找不到水源,看不見目標,沒有隊友的支援,身後還拉著一個需要她幫助的秤砣。

  乘風感覺自己現在就是一縷沒有方向的風,在不知名的地方莫名其妙地打轉。嚴慎就是她捲著的那片葉子,即便她力氣小得快要吹不動他,還是得努力推著他向前。

  乘風提了提肩上的繩索,將快要滑下去的繩子繼續拉上來,走了兩步,歪過腦袋,避開脖子上被繩索磨破的皮膚。

  疼痛變得遲鈍,動作變得麻木,大腦的思維也向外發散。

  ——等拉不動了,她就跟嚴慎一起下線。

  ——下線之後,她要讓嚴慎知道自己的犧牲。

  ——還有,從密林到戈壁,相連的地形簡直不合常理。她要給三夭寫投訴建議。這樣的安排純粹是對考生的苛責,是不人道的。

  乘風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卻始終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一直盯著鞋面,看著視野中的黃沙在她鞋邊飛旋,被滾燙的熱浪反撲得眼眶發潮。

  她的體重沒能在這片厚實的土地上留下明顯的腳印,僅有一條淺淺的,拖拽過的痕跡。

  兩個小時後,乘風吃完了身上的野果。

  她有分一半給昏迷的嚴慎,可惜這位朋友暴殄天物,沒能吞食下去,只喝了點果汁。

  他們沒有物資了。

  乘風脖子處的皮膚也被繩子磨破了,不斷往下淌血。她隨意給自己塗了點藥,換了一個方向,繼續拉人。

  視線裡是朦朦朧朧的重影。

  乘風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又奇怪地覺得自己還行,可以再走兩步。說不定差兩步就能找到水源。

  這個地圖不可能完全沒有水。

  兩個半小時。

  不是那麼的幸運。前進的路上依舊什麼都沒有。

  乘風被高溫曬得快要冒火,汗水將全身浸透,濕噠噠地積蓄在鞋子裡。

  她幾乎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機械性地重復著走路的動作。喉嚨乾澀得發疼,吞嚥一口唾沫,都有種刀割的錯覺。

  她張開嘴,試圖叫嚴慎的名字。耳邊沒聽見任何聲音,又無奈放棄了。

  掀開眼皮,朝兩側層疊的山石瞥去,乘風恍惚間彷彿回到了戰後星廢棄的平樓。

  衰敗、蕭條、孤寂。世界就是一幅高低錯落的平面畫,滯後在次一階的、沒有未來的空間裡。

  風沙迷住她的視線,絆住她的腳步。停下行進的步伐之後,乘風身體裡最後一點力氣也被疲憊抽走。

  她就是十分的倔強,從小到大都是。兩腿發軟,無力地跪到地上。乘風伸手往下一撐,勉強穩住身形。透過顫抖的手指,看著汗水滴在地上,將泥土的顏色打濕。

  她什麼都可以做到,所以青年才會摸著她的頭跟她說,「我離開以後,你也可以過得很好。」。

  乘風堅持著想要站起來,曲起手肘,卻扛不住身體的重量,徹底摔了下去。

  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時,乘風意識有些許迷離,身體浮浮沉沉,不受控制。

  肩膀上的肌肉在過度的勞累之後開始抽搐,成為了她全身上下唯一的知覺,勉強拉住了她的理智。

  乘風閉上眼睛。已經很久遠的、許久沒出現過的畫面,忽然從記憶深處飄了出來。帶著超高清的畫質,在她的世界裡循環播放。

  她聽見那個人對她說:「爸爸走了。你要好好生活。」

  這句話可能是沒什麼感情的,也可能是哽咽說出口的。

  當它作為一句遺言出現時,乘風每次聽都覺得很傷心。

  乘風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摸到了他的傷疤,又不忍心地鬆開力道。

  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可是對方那斷斷續續的囑咐,都刻得一清二楚。

  「你會有想要保護的人,必須要做的事。」

  「不要放棄……」

  「不要逃避。」

  對方也很決絕地將手抽走,面孔消散在閃爍的日光裡。

  「人生只有一次的機會……不要後退。」

  「……不要犯錯。」

  人類不可能不犯錯!

  窒息的感覺,讓乘風猛地驚醒。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面部被曬得刺痛。可能只是幾分鐘而已,讓身體短暫地休息了一下。

  她晃了晃頭,重新爬起來,擦了把眼睛,扯過地上的繩子,繼續向前拖拽。

  或許是系統的偏愛,天上飄來一朵厚重的烏雲。陰影蓋在她的身上,同時帶來一縷清爽的微風。

  乘風半闔著眼,背對著陰沉的天。

  在行過數不清的路程之後,乘風抬起頭,看見了一片綠意,還有一片蔚藍的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6:02

第六十七章 清醒

  最後幾百米,乘風深刻認識到了什麼叫生與死的距離。

  走到湖邊前,她還在懷疑眼前的景像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直到手指碰觸到冰涼的湖水,才感覺輕飄飄的雙腿重新踩到了地面,靈魂從煉獄被一把扯了回來。

  湖水清澈透亮,在這一片枯黃的戈壁裡,藍得格格不入。

  乘風雙手抔飲,急切地嘗了一口,確認是淡的,應該可以食用,立即將嚴慎拉到跟前,摘掉他的口罩、帽子,把水撲到他臉上,幫他降溫。

  長久缺水加暴曬,兩人的皮膚都已經紅腫燙傷,當下被水一潑,全身細胞都在舒適地打激靈。

  昏迷了許久的人也終於有了動靜,嘴唇翕動地發出兩聲囈語,睫毛顫抖,想要睜開,只是還沒徹底清醒。

  乘風用最後的耐心給他裝了一瓶水,餵他喝完之後,用力擼起袖子,放肆地將臉埋進湖裡。

  溫柔的涼意一剎那驅趕了她身上的疼痛。乘風的疲憊似乎在這裡走到了終點,在那道極為舒適的水流環繞中,身體不斷下沉,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成串的氣泡密集地往湖面飄去,在乘風的重心即將滑落湖裡時,一雙手及時拽住她的後衣領,將她提了起來。

  濺起的水花飛灑在半空,折射出細碎的彩光。乘風視野中最後停留的一幕,就是被水光打得支離破碎的連綿山脈。

  她用力閉上酸澀的眼,準備換氣之前,先一步被系統強制下線。

  紅色的警示框閃爍著跳了出來,表示體力值已經徹底清零。

  看著重新登錄所需要的時長,乘風乾脆扯掉相連的設備,坐在機艙裡平復心情。

  與三夭斷開連接的瞬間,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傳遍她的四肢百骸,讓她一時無所適從。

  兩分鐘後,乘風再次點開人物面板進行查看。

  角色目前的狀態是暈厥,需要兩個半小時恢復體力。

  她覺得這樣很好,可以順道坐坐嚴慎的順風車,風水總算輪轉到她這邊了。

  乘風雀躍地走出機艙,從休息區翻出一碗豪華泡麵,開了盒牛肉罐頭倒進去,又再加兩個秘製鹵蛋,裝得蓋子都要壓不下了,才意猶未盡地拿去給考官加熱。

  年輕考官看著她的麵碗,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又帶著點司空見慣的嫌棄,撇撇嘴道:「怎麼那麼暴發戶的做派?」

  乘風順著他的視線瞥過去,發現江臨夏正抖著腿坐在窗邊的小餐桌旁,一手一隻炸雞腿,嘴裡還啃著塊五香豬蹄,吃得滿嘴油光,極不紳士。

  乘風就說!那麼大塊的豬蹄怎麼不見了,原來是被人捷足先登!

  江臨夏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抬起頭,沖她露出個友善的微笑。

  「不要交流啊。」考官舉著小教鞭,高冷地指向另外一張桌,「你坐那兒去。吃完記得自己整理,考場裡沒有清潔機器人。」

  乘風:「誒。」

  等待的時間裡,乘風吃了飯、洗了頭,還玩了會兒單機小游戲。

  等重新登錄,她已經離開了戈壁綠洲。

  副本場景裡已經是夜色襲空,沒有了高聳的林葉遮蔽,明亮的光河一覽無餘。

  乘風抬起頭,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發現自己正趴在嚴慎背上。

  虛脫的感覺又回來了。還有疼痛的傷口與過度勞損的肌肉。種種身體反應,讓乘風瞬間回憶起先前的艱辛與痛苦。

  乘風抬起手,顫顫巍巍地在嚴慎面前比出三根手指。

  嚴慎點頭,敷衍道:「okok。」

  「我是說,你睡了三個小時……不對。」乘風又加了一根手指,面不改色道,「是四個小時!」

  嚴慎胸腔內悶悶地傳出兩聲冷笑,克制住將人摔下去的衝動,說:「不要坐地起價啊,你這奸商!」

  乘風說:「真的。三個半小時,你那麼胖,四捨五入一下很正常。何況你還吃了我的食物,享受了我的服務。」

  「我胖?!」嚴慎被莫須有的罪名栽贓了,側過耳朵,甚感荒謬地道,「我的身上你根本找不出一塊贅肉!我這叫胖?」

  「噓……」乘風晃了晃腿,「反正你很重。」嚴慎將不斷下滑的人往上掂了掂,提醒道:「別動,你也不輕。」

  可惡。

  乘風臭著一張臉。

  這人一點都沒有對待恩人該有的感激,還睜眼說瞎話。

  嚴慎走得比她穩當,繃緊的肌肉硬得像鐵,咯得她渾身難受。

  為了表彰之前乘風做出的貢獻,嚴慎又背著她走了半個多小時,才開口轟趕道:「下來自己走。」

  「我沒體力了。」乘風轉移話題問,「你補充物資了嗎?」

  嚴慎說:「抓了幾條魚。」

  戈壁裡很難再有第二個綠洲。

  嚴慎將幾個瓶子裡的水全部灌滿,又用防水布裝了一些,拖在身後。

  那片湖水裡的魚動作矯捷,水又太深,嚴慎不敢去湖心捕捉。加上他們早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必須加緊趕路。所以簡單抓了幾條,就立即啟程了。

  乘風「哦」了一聲。

  嚴慎壓低視線,耳朵被夜裡的冷風吹得發紅,寂靜中,突兀開口道:「你怎麼沒丟下我?」

  乘風反問:「那你怎麼沒直接棄權?」

  她想起來,又火速追問了一句:「你為什麼偏偏來找我?」

  這句聽起來是明顯鬱悶的。

  嚴慎默然,兩秒後回道:「我隨便挑的路。」

  乘風:「……那我好倒黴。」

  嚴慎停了下來,乘風自覺跳到地上。

  沒了熱源,她站在開闊的空地上冷得打了個哆嗦。趕緊從包裡抽出那塊厚重皮毛,披在自己肩上。

  兩人並排趕路,深淺不一的腳步聲在深夜裡交錯,一高一矮的長影搖搖晃晃,踩在燈光照出的窄路上。

  「其實也不是特別倒黴。」乘風想了想說,「只是開始的時候,有一點點難。你不要難過。」

  嚴慎轉過頭,很輕地笑了一下。

  他說:「其實我沒有特別堅持地想完成這場考試。」

  退出也可以,失敗也沒關係。反正他不缺錢,更不缺績點。

  「但是淋雨了就直接棄權的話,老項到時候會罵人。」

  「罵什麼?」乘風好奇問,「你怕他嗎?」

  她回憶了下對項雲間的印象,皺眉道:「他有點惡趣味,但好像不是很凶。」

  「特別多,唸得煩。不是因為怕他。」嚴慎聲線輕緩地說,「我本來想等你離開以後,自動被系統取消考試資格,然後下號的。結果讀秒時間都結束了,你還吊了我一口氣。」

  乘風:「哦……」

  她琢磨了幾遍,後知後覺地問:「我做錯事了?」

  「沒有。」嚴慎搖頭,「沒有。挺好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6:18

第六十八章 圍攻

  嚴慎其實並不太適合項雲間的隊伍。

  這支隊伍裡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癌,只有他溫溫吞吞,每次還沒出門就能急得江臨夏瘋狂跳腳。跟隊友的追求也不大一樣。

  靠天賦吃飯,對職業沒有多麼崇高的信仰,讀軍校也只是為了能早日離家,以及假期好找藉口不用回去而已。

  嚴慎的順其自然跟隊友間強烈的勝負心經常相悖,多數情況他會看在項雲間的而子敷衍地妥協一下,以此維繫他們這支孤狼小隊的完整性。

  不過其他隊友也是一堆毛病,相比起來,他覺得自己還算正常。

  嚴慎規律地調整呼吸,半闔著眼遠望前方的重重黑影,思維裡閃過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忽略夜風中的那股冷氣。

  ‧

  兩人白天輪流昏迷,正好刷夠了強制休息時間。入夜之後小跑趕路,人物而板上的飽腹值卻不大配合地飛速下落,很快逼近紅線。

  乘風之前存起來的肉已經被嚴慎吃了。喝水無法有效提升而板數值,他們又剛經歷過長期掉線的狀態,硬著頭皮堅持很可能會被二次彈出,只能暫時停下進度,原地生火,將最後的幾條魚給烤了。

  然而那幾條小魚對於兩個體力高消耗的軍校生來說,塞牙縫都嫌不夠。

  乘風剛被勾出饞意,手裡只剩下一截魚骨,聞著殘留在空氣中的香味,只覺得胃部滿是空虛。

  嚴慎更甚,兩眼都迷離了。

  戈壁裡的哺乳動物一般都在深夜裡出沒行動。他們想要尋找食物,當下是最好的時機。

  吃完打牙祭的烤魚之後,兩人將首要目標調整為狩獵。

  擔心光源會驚擾到獵物,兩人關掉了所有的照明工具,僅依靠模糊的夜視鏡進行搜尋。

  然而戈壁裡能吃的食物很少,他們找了三四個小時,嚴慎的檢測儀器徹底耗盡電量,也沒找到可以飽腹的新食材。

  半路倒是遇見過幾道一晃而過的黑影,認不出是什麼動物,反正憑他們目前的體力,根本不可能追上。

  天色將亮時,辛苦一晚的兩人還是兩手空空。

  嚴慎的飽腹值降到僅剩20%,乘風稍好一點,在30%左右浮動。

  如此慘淡的情況,別說堅持到目標營地,估計都熬不到第二個夜晚。

  二人都覺得這樣不妙,只是面上沒顯,默不吭聲地趕路。

  系統時間,早晨五點左右。

  戈壁上空漆黑的夜幕被光色撕開一角,露出朦朧的灰意。眼看著又要開啟一段前途不明朗的旅程,兩人腳步都變得沉重。

  此時氣溫還沒有完全上升,不冷不熱,正處在人體感受最舒服的階段。但留給他們的黃金狩獵時間,已經不到一個小時。

  在有需要的時候,一小時短得可以用彈指一揮間來形容。

  乘風舔舔乾澀的嘴唇,從包裡摸出瓶子珍惜地喝了一口。低頭擰瓶蓋的時候,不知是他們否極泰來,還是三夭的系統設定就是如此惡劣,在他們勞碌一夜卻始終無果後,探測眼鏡上第一次出現了可以被捕捉到的獵物的身影。

  那隻棕褐色皮毛的小東西,正乖巧趴在一株野草堆裡,埋頭在裡而尋找可食用的昆蟲,或舔舐葉子上的水珠。

  這東西外形有點像沙鼠又有點像兔子,隔得遠了無法確認,但一看就是個能吃的物種。皮毛乾枯可是身材豐滿,很像他們的夢中情兔。

  乘風放輕腳步,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抬起手,正要提醒嚴慎,身邊的同伴先一步扔下背包,從側而開始迂迴。

  乘風閉上嘴,旁觀數秒,確認了他的路線,自覺朝另外一個方向移動。

  乘風很快找到合適的位置,半蹲著躲在一塊石頭後方。

  嚴慎走到一半,距離乘風一百多米遠,回頭朝她打了個不大明顯的手勢,並給她送去一個眼神。隨即又忽然想起她不是自己的隊友,看不懂彼此的暗號,只能停下,在通訊器裡簡單說了幾個字,跟她交換好意見,繼續開展行動。

  嚴慎走到自己中意的狩獵點位,按下耳機,發出信號,不等乘風回應,一個猛撲衝了過去。

  作為訓練有素的軍校生,嚴慎即便是在飢餓狀態下爆發出的潛能,依舊帶著驚人的速度。

  只是乘風萬萬沒想到他是速戰速決的類型,而那隻看起來缺乏運動的沙漠生物,能長期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裡生存,也足以擔得上「不可貌相」這個詞語。

  青年奔跑所帶起的地而震動很快驚動了正在進食的獵物,小東西耳朵顫了顫,都沒回頭,直接跟流箭似地飛躥出去。

  乘風視線緊緊追住了它,看著棕色的虛影在沙漠上化風狂奔,有勁的後腿蹬出一團團尾氣似的黃塵。

  別說,小腳還挺長。

  嚴慎保持衝刺,看情況是決定將最後的機會全部壓在這隻動作矯健的獵物上。

  兩側起伏的石塊阻擋了獵物的去路,它在有限的空間裡靈活轉向,將跟嚴慎之間的距離從五米拉到了十米,又從十米拉到十五米。

  眼看著即將失去目標,嚴慎的耐力也走到盡頭。他在隊頻裡喝了一聲,乘風抓緊時機,從埋伏的石頭後而突襲而出。

  獵物因她的驟然現身受到驚嚇,向前的衝勢猛地一頓,急速轉向。可這小東西已經被嚴慎追了一路,續航能力著實有些難以為繼,在乘風蓄勢一撲下竟然沒有躲過,被拽住了命運的後腿。

  所以說,動物腿太長,容易早死。

  乘風騰出一隻手,從腰間摸出長繩,俐落地給它來了個五花大綁。

  見獵物順俐落網,嚴慎長舒一口氣,安心停了下來。兩手撐住發軟的膝蓋,在急促喘息中不吝誇獎了句:「幹得不錯。」

  乘風說:「還行吧。」

  打獵挖野菜這種事情,她還是比較有經驗的。畢竟這也是她曾經的生活來源。

  乘風提起手中的獵物,轉著圈兒仔細打量。

  這小可愛的而部輪廓也跟兔子長得更像,只是沒有一雙標誌性的長耳。被她半吊在空中,生命力依舊旺盛,不停撲騰四條長腿,發出短促而尖刺的叫聲。

  沒讓她失望,這東西體型挺肥,粗略估算有七八斤重左右。哪怕拔掉皮毛,剃掉骨頭,也可以讓兩人撐過今天。

  她看著這隻肖似兔子的玩意兒,從長靴內側抽出匕首,準備給它一刀,送它痛快上路。

  嚴慎按住額頭,忍過因運動和飢餓產生的短暫眩暈,過去撿回自己的背包,拿出點火器,找個背風的地方生火。

  乘風蹲在地上,已經幻想好肉的美味,很大聲地征詢他的意見:「燒還是悶?你喜歡吃辣嗎?」

  嚴慎剛想回都可以,鼻翼翕動,隱約從吹來的風裡聞到了不妙的味道。

  乘風也有所察覺,抬起頭,朝四而梭巡一圈。

  日色跟開了倍速似地明亮起來了,像是有人迫不及待地伸手拽了一把,將那顆熾熱的火球從天際線下拖了出來。

  一匹野狼的長影,正被交錯的明暗光色從岩石後方映照出來,隨著它往復的踱步搖搖晃晃。

  二人身形一齊僵住,目光在影子附近游離片刻,又轉向在半空交匯,暴露出彼此的驚愕。

  乘風手裡的東西還在掙扎,血液順著皮毛不斷下淌,滴在沙石上,留下猩紅的顏色。

  野狼走了出來,似乎在估算他們的戰力,冰冷而貪婪的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轉動,試探著靠近的同時,仰起頭發出一聲悠揚的長嘯。

  乘風立即扭頭四顧,提防死角的位置是否會出現它的同伴。

  空氣裡漂浮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乘風聞到了,感覺自己的命途就跟手上這隻獵物一樣多舛。

  為什麼會那麼倒黴?

  嚴慎的動作還是比她快,冷靜地朝她伸出手,說:「給我。」

  乘風沒有多想,當即將獵物丟給了他。

  嚴慎上前撿起兔子,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乘風稍有愣神,等意識到隊友的險惡,才拔腿跟上。

  被熱風狠狠地拍打臉頰,乘風還是不敢置信,哆嗦著嘴唇,對前方越拉越遠的人影怒吼道:「這合理嗎?!你好意思嗎?嚴慎!!」

  嚴慎回道:「這種時候站著發呆才更不合理!」

  乘風沒戴口罩,一張嘴被灌滿嘴風沙,鹹酸的味道充斥她的口腔,分明知道不應該說話,可就是忍不住。

  她斥責道:「你不能不講道義啊!」

  嚴慎惡劣地說:「人類之間才講道義!」

  乘風再次對無恥的人類感到無比的失望。

  「你不是輸贏沒關係嗎?你這騙子!」

  「閉嘴!」嚴慎善良地提醒,「快跑!」

  乘風埋頭狂奔,聽著風聲從耳邊呼呼刮過,分神回頭一看,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一匹狼影分身出了三匹。

  ——連狼都有同伴!

  「嚴慎!!」乘風吼道,「我認真的,二選一了!你保大還是保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6:32

第六十九章 突圍

  嚴慎跟乘風都不大會罵髒話, 但是此情此景,讓他們迅速點亮了這項天賦技能。

  雖然沒力氣罵出聲,可精神高度集中的大腦, 已經排列組合了多種問候的語言,目標不記名。

  再怎麼叫孤狼, 逃跑速度也是比不上真狼的。召集到自己的兄弟之後, 有恃無恐外加飢餓驅使, 那三匹狼野性畢露,凶蠻地在後方追咬,乘風每一次回頭, 都感覺自己離下線更近了一步。

  而且狼的耐性很好,想在追逐戰中甩脫他們,基本上痴人說夢。

  嚴慎跑在前面,背著個碩大的軍用背包, 乘風的角度看不見他手上在做什麼,也無暇分心。來回在前後顧盼時, 乘風發現嚴慎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跟她之間的距離不斷拉近。不管是他沒有力氣了,還是主動過來支援, 乘風正要生出些許感動, 就聽嚴慎從負載過重的肺部榨出一絲空氣, 發出尖細的喝聲:「你擋一下!」

  乘風:「??」她要是有這以一敵三的水平,需要這麼狼狽嗎?

  然而迫在眉睫的危機,讓乘風連半秒猶豫的時間都沒有。

  她表情微僵了一下, 隨即放緩速度, 從耳邊各種不分明的鳴響中,捕捉到那三匹狼的腳步聲, 預判距離,甩出手裡那張厚重的皮毛,用力往後一撲。

  寬大皮毛兜頭罩住一隻皮膚潰爛、身形乾瘦的野狼。可這畜生被矇住了頭依舊不管不顧地前衝。

  乘風剛從奔跑的狀態中暫緩,沖向心臟的血液彷彿在往四肢倒流,兩腿正虛軟,直接被它帶得一個趔趄,朝後退了數步才站穩。

  可不等她掌控好身體重心,另外一匹狼從側面撲了過來。

  這次乘風躲閃不及,只能抬手作擋,避開脖子和臉部的致命位置。

  那匹狼兩足蹬在她的腹部,向前的衝勢直接將她帶倒。而常年在荒野作戰的狩獵者本能,讓它在騰空的狀態下依舊能精準咬住目標的手臂。

  感覺到尖銳的牙齒深深潛入血肉,乘風輕顫的瞳孔有一瞬間的失焦,忘記了任何思考。疼痛還未傳至大腦,她先一步舉起小刀刺了過去。

  三夭的軍用刀具極為鋒利,即便乘風已經沒有太大的力氣,依舊順利刺破皮毛,與骨頭撞擊發生令人牙酸的響聲。

  一人一狼兩敗俱傷,帶著飆出的鮮血在地上翻滾一圈。

  這匹狼許久沒有嘗到血液的甜味,被刺了一刀,眼中的狂意卻是更加強烈,依舊死死咬緊牙關,想從乘風身上撕扯下一塊肉來。

  乘風忍著鈍痛抬腳狠狠一踢,將它踹了出去。

  當黑白無常的招魂旛已經插在你腦門上時,劇烈的疼痛都變得輕微了。

  乘風剛擺脫那隻狼的啃咬,另外兩匹狼又相繼撲了過來。

  狼這種動物的智商很高,應變能力也很強。顧忌她手中的武器,這次沒有貿然進擊,噴灑著腥臭味道的大口,轉而對準她的腳踝,儼然是想咬斷她的兩腿,先廢掉她的行動能力。

  乘風盯著那排泛黃的、露著寒光的獠牙,簡直頭皮發麻,朝著對方面長鼻突的腦袋奮力一踢,借著腰腹和手臂的力量迅速支起上身,抬臂朝下揮去,用武器嚇退另外一隻還要覷機偷襲的野狼。

  讓乘風一個人應對這三隻不要命的東西,確實是太殘忍了。

  嚴慎不知道在忙活著什麼,抽空用餘光觀察這邊的局勢,發現乘風和他印象中某個人很像,跟什麼玩意兒都能扒拉兩下,戰力上限成謎,不由鼓勵道:「你可以!」

  乘風:「??」

  就算她小命沒了,她也要用沙啞的喉嚨,嘶吼出一句:「滾!」

  乘風將受傷的手背到身後,站起了身。

  兩匹狼順著她的腳步調整方向,尋找再一次襲擊的機會。它們那隻受了傷的同伴,則主動退出戰線,趴在地上,用舌頭舔舐皮毛上的血漬。

  野狼之間靠什麼來確認進攻的信號,乘風是不知道,對著迎面兩隻一齊進發的獵食者,她已經連下線感言都想好了。

  她考場內的墓誌銘,就是對嚴慎的控訴書。

  她要找項雲間告狀,這根本不是老闆該有的待遇。

  違約,賠錢。

  思維跟野馬似地狂奔,動作卻絲毫不留餘地。

  乘風矮身躲過目標撲咬,右手迅如疾風地出襲,想著帶走一個是一個,直接放棄防禦,將全部殺傷力都集中到右側的目標上。

  刀刃劃傷了野狼的面部,乘風的要害也完全暴露在它同伴的獠牙下。

  千鈞一髮之際,嚴慎用力一擲,將先前那隻兔子甩了過來,砸得左邊那狼的頭顱一歪,給了乘風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

  乘風心道這沒大用啊,比起兔子這種帶毛的玩意兒,他們兩個外來物種明顯量大管飽,還皮白肉嫩、鮮美多汁。

  那三匹狼也確實沒給兔子分眼神,專注於面前的不二之選,沒被傷到要害的野狼又一次集結朝乘風攻了過來。

  乘風匆忙後退,此時嚴慎的一聲厲喝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趴下!」

  乘風下意識地執行指令,轉身伏地。

  嚴慎的動作更快,甚至等不到她趴下,手上的東西已經丟了出來。

  一個外形不規則的物品直接在半空爆炸,掀起一層黃色的巨浪,朝四面鋪開。

  乘風感覺有數不清的碎屑從自己臉上劃了過去,身體猶如被狠狠推了一把,轟倒在地。

  火光在空中一閃而過,爆破開的氣流也帶著一股熱意,然而那溫度並不滾燙,且隨著乘風被推開的距離而迅速消散。

  這種小範圍的爆炸並沒有太大的殺傷力,頂多只能限制一下目標的行動自由,或者對他們造成輕微撞擊傷害。

  乘風在地上滾了兩圈停住身形,視線在數秒內被黑暗佔據,緩了一陣後,才重新獲得身體控制權。

  她吃力地仰起頭,看見嚴慎頂著爆炸的餘波上前,手動結束了兩匹狼的生命。另外一隻被乘風刺傷過,嘴裡發著痛苦的低鳴,見勢不對,正在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嚴慎追了上去,從後面壓住它的脊背,俐落地送它回歸數據庫。

  大難逃生,乘風閉上眼睛,虛脫地躺了回去。

  頭頂的天空覆著層淺紅色的光,耀眼的光亮照在她闔緊的眼皮上,仍舊刺得她眼眶酸澀。

  好半晌後,乘風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氣虛地問:「你們這前10%的獎學金,含金量有點高啊。」

  不至於這麼搏命吧?

  但凡她出現一個失誤,或是嚴慎出手稍偏一點,考試就提前結束了。

  聯盟的單兵原來是這種水平?是她以前低估了嗎?

  嚴慎沉默不語。同樣體能耗盡,面色慘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垂著頭調整狀態。

  他兩手搭著膝蓋,無神地掃了眼幾具動物屍體,回憶起這一路來的劫難,又扭頭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眼神睨向乘風。

  乘風吃痛地抬起左臂,掙扎著爬起來,想去找醫療包進行治療。從嚴慎身邊經過時,察覺到他表情中的微妙,狐疑地問了句:「怎麼了?」

  嚴慎搖搖頭,自我懷疑地別開了視線,說:「沒什麼。」

  ‧

  網友們看得心驚膽戰,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直到這時才敢自由呼吸。

  分明只是旁觀而已,時緊時鬆的精神卻讓他們感受到了一種憔悴,彷彿他們也在三伏天裡被上級領導追著徒步了三公里。

  那種焦急的勁兒,憋得他們熱汗都出來了。

  「這個組合,是真的好非,但也是真的命大。」

  「求求了乘風,出去以後找個地方拜拜吧。你這走背運的程度已經不是科學能解決得了的了。」

  「一般情況下,不會在單人或雙人,且人物面板貼近紅線的時候遇到狼群的。雖然只有三匹。所以到底是誰的問題?」

  「這點我可以替嚴慎作證。他不至於這麼非,罪不至此!」

  「那肯定也不是乘風的問題,畢竟她一個人拖住了三匹狼,還輕傷了兩匹。三夭你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還剩不到一天的時間,現在最該關心難道不是他們可能到不了營地這個問題嗎?」

  乘風從自己的包裡翻出醫療包。

  危險過後,疼痛感爭先恐後地冒出來,隨著她扯動傷口處的布料,成倍地進行報復。

  做完幾個簡單動作,乘風的額頭已是細汗密佈。

  嚴慎稍作休息,重新生火處理食材。見乘風單是一個清創就做得亂七八糟,咬住繃帶的一端,用力的架勢像跟自己有仇似的,無奈示意她別動,過去幫她進行包紮。

  止痛藥的效果慢慢浮現出來,乘風精神了點,跟面前的搭話問:「你剛剛是用什麼東西爆炸的?」

  「打火器跟報警器。」嚴慎一圈圈地纏上繃帶,抬起下巴朝背包的方向點了點示意,「必要時刻,可以改裝成一個非常雞肋的引爆裝置。」

  確實蠻雞肋的。

  他還沒改裝好,乘風已經快涼了。在半空直接炸開,離送乘風下線也只有短短幾米的距離。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雖然沒燒起來,但劉海還是被那簇火花的餘溫給燎到了。頂端變得捲曲,還帶一點刺鼻的焦味。

  嚴慎見她神情憂鬱,好心安慰:「給你吃兔腿,兩隻。」

  乘風點頭,片刻後察覺不對,抬起眼道:「你不要騙我。兔子難道不是四條腿嗎?這難道不是最基本的按勞分配嗎?」

  嚴慎沉默了。

  乘風大驚:「你之前是怎麼計劃的?你善良嗎?!」

  嚴慎特真誠地道:「沒有的事!」

  精明如她,乘風不會再相信了。

  嚴慎包紮完,擦了把手,若無其事地道:「準備吃飯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6:47

第七十章 接應

  在飽腹值岌岌可危的時候,兩人終於吃到了這頓來之不易的午飯。

  兔子肉具體是什麼味道,乘風已經無暇分辨。她咬了兩口,只嘗出苦澀跟乾柴,還帶著口腔內部血腥的回味。

  乘風很失望,用舌頭舔了舔後牙槽,望向對面那個狼吞虎嚥,吃出了熱火朝天架勢的青年,羨慕地問:「好吃嗎?」

  嚴慎搖頭:「吃不出來。趕時間。」

  可是他吃得很香。

  看來是自己的問題。乘風反思。成年人不可以這麼嬌氣。

  不吃大白菜就算了,怎麼能不吃肉?

  一隻兔子,成功將兩人的飽腹值拉回到70%。

  但是肉類沉甸甸地壘在胃部,沒有蔬菜跟水分中和,讓乘風覺得有點難受。

  嚴慎吃完兔子後,又割了點狼肉帶在身上。雖然按照剩餘時間來看,他們多半用不到這份食物。

  嚴慎按照往日的經驗,估算了下他們當前點位到營地的大概距離,給了乘風一個不大樂觀的答案。

  幸運的話——單是這個前提就讓人心生絕望——對自己狠一點——這個倒是可以做到的——那他們或許可以提前一個小時抵達目標點。

  反正任務非常艱鉅。

  乘風懷疑他的「或許」兩個字裡存在了極大的修飾空間,但也不敢當場點明。畢竟人類嘛,學會自我安慰是一種優點。

  兩人確認好進軍方向,草草收拾了下,背上東西開始趕路。

  ‧

  事實證明,三夭對體力跟意志力的考驗是枯燥而重復的。

  兩人在酷熱的太陽底下快步行走了三個多小時,中途也只短暫地休息了十五分鐘,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之際,才終於摸到那座延綿彎曲的山脈。

  這道看起來像是海市蜃樓的風景線,也確實跟它看起來的一樣遙遠。

  乘風抬頭望向陡峭光禿的山體,喉嚨滾了滾,卻沒能嚥下任何唾沫。

  水已經喝完了。

  整個無人區生存的副本,以「吃喝」為主線貫徹始終。

  白天炎熱缺水,晚上森寒缺食。立志於將考生架到冰火兩重天的地獄進行兩面烘烤,以此培養大夥兒噴子的職業水平。

  乘風覺得自己已經有點開竅了,只缺一個展示的平台。

  山勢陡峭,還沒有前人開闢出來的道路,能上山的借力點都是形狀不規則的碎石,一不小心就容易踩空,順著斜長的岩壁滾落下去。

  這種情況下,人恨不能長出八隻手來穩定重心,乘風卻連爬山的姿勢都難以控制。

  嚴慎在前面開路,考慮到乘風的傷情,盡量蜿蜒遊走,尋找安全簡單的路線。

  在山底附近徘徊時,山路趨勢還相對平緩,乘風靠著自己輕盈的動作能跟上隊友的節奏。

  走到半山腰之後,山體一塊塊平直地下落,跟被刀削過似的,險峻鋒利,每個角度都能看出策劃那張充滿惡意的嘴臉。

  乘風停了下來,背靠在石頭上,用右手的衣袖去擦額頭上怎麼都流不盡的汗。

  嚴慎跟著停下,緊貼著山壁,回過頭問:「怎麼樣?」

  乘風搖頭。很難形容。

  她手上的傷口還在不斷惡化。即便打了止血針劑,還是因為汗液與高溫而難以癒合。

  中途嚴慎給她換過一次藥。拆開繃帶的時候,血肉黏糊一片,時間有限沒有辦法進行精細處理,粗糙地清理了腐肉,就重新包紮回去。

  乘風現在的感覺挺復雜的。即覺得左邊這隻手已經不存在於身體上了,又覺得它疼得發沉,跟個裝了鐵塊的包袱似地掛在身上。

  嚴慎拋下來一截長繩,示意她綁到腰上。

  「休息十五分鐘再繼續。別害怕,我拉著你走。」

  乘風張開嘴,扯動肌肉,嘴唇上傳來乾裂的刺痛,皺眉問:「還有多長時間?」

  「別管多長時間。」嚴慎在這時候展現出了讓乘風不大適應的人道主義情懷,「我們繞個路,能走多遠走多遠。不好過的地方我提你一把。」

  乘風點頭。眨眼的時候,感覺睫毛都變沉了,抬手一抹,才發現是大滴的汗液墜在上面,壓得她世界模糊。

  這時候她才深刻認識到,第一個地圖的密林場景是多麼的令人舒適。既有植被遮陽,又有難度不高易尋找的食物。頂多就是神出鬼沒的野獸令人擔憂,但也肯定比不上狼群的兇猛。

  她已經開始狂妄地覺得,那點兒獎學金,根本配不上自己這一路的艱辛。

  乘風低垂著頭自我催眠了幾句,然後晃晃腦袋,用力捏住左肩,聲音細小卻語氣堅決說:「走吧。我還行。我要贏!」

  嚴慎:「……好。」這大概就是他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所謂的「鬥志」吧。

  也許是壓迫到極致,人類能爆發出絕對的潛力。也許是三夭的模擬系統畢竟只是模擬,而乘風對勝利的執念超脫了他們程序的設置。天色將黑之際,乘風的狀態逐漸好轉,頗有點迴光返照的症狀。最終在嚴慎的半拉半推中,抓住巨石的一角,跳上聳立的山頂。

  日色昏沉中,兩人注視著太陽從頭頂落下,拖著長長的霞光,隱沒入平坦的地面。

  吹著逐漸轉涼的晚風,乘風從中聞到了勝利的味道。

  兩人在最高點,放縱地停留了五分鐘,久久凝視著那片荒涼的戈壁,而後才打開照明燈,尋找下山的路。

  下山要顯得省力一些,但也危險許多。嚴慎決定繼續走穩紮穩打的路線。

  黑夜裡的一切動靜都變得明晰。兩人分不出說話的力氣,五感卻緊崩到了極致。

  走到半路時,嚴慎隱約聽到了水流的聲音。二人交換了眼神,順著找過去,竟然真的發現一個水潭。

  乘風快要喜極而泣了,跟嚴慎擊了下掌,但還是沒有出聲。

  兩人跟默劇演員一樣地瞎比劃了兩下,尋找取水的辦法。

  乘風先是把繩子的一端繫在容器上,丟進去打水。

  然而這個水潭的岩壁是斜立且不平整的,還十分深邃,等他們將繩子收回來,容器顛簸了一路,已經什麼都不剩。

  連試了兩次都沒成功,僅收獲幾滴殘留的水珠,乘風苦哈哈地嘆了口氣。

  她趴在地上,渴望地盯著「你跳下去吧,慎哥,如果活著就裝一瓶水綁到繩子上。我背著你走了五個小時,又被你炸了一次,該輪到你了。」

  嚴慎覺得這個世界確實太可怕了。好好一孩子,才過了多久,已經可以做到滿口胡話不打草稿的地步。

  「為什麼又變成五個小時了?明明是不到三個小時。而且你不是背著我走的,你是拖著我走的!」嚴慎說著摸了摸手臂下方,被繩子勒過的位置至今仍在隱隱發疼。剛醒來的時候他還差點以為自己被乘風挾私報復,五馬分屍了。

  「這樣不好,乘風同學。非常得不樸實!」

  「說明乾渴已經開始影響我的記憶力,再這樣僵持下去的話,我們兩個人都到不了營地。」乘風認真地說,「我記得我就是背著你走了五個小時。所以慎哥,跳吧。」

  這一聲「哥」叫得怪貴重的,命都要給她。

  嚴慎說:「你做夢。」

  乘風翻臉:「嘖。」

  兩人還在進行最後的拉鋸,試圖出賣自己的塑料隊友情,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漆黑夜幕中,一道光線突兀地打了過來,懸在乘風頭頂的石塊上晃了晃,同時一道天籟般的聲音響起。

  「乘風?」

  兩個亡命之徒齊刷刷扭頭,瞪向身後那道偉岸健壯的長影,熱淚差點飆了出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7:02

第七十一章 通關

  項雲間是第一次見到在黑夜裡都能亮得如此出奇的兩雙眼睛。也是第一次見自己的不孝女對他露出如此和藹可親的表情。

  受寵若驚之餘,他理智地忍住了沒笑,平靜地又問了句:「你們趴在那兒幹什麼?」

  乘風爬起來,擦了擦臉,硬生生將眼淚憋回去,調整手中的光源,對準項雲間的方向,刺得他偏頭躲了一下。

  影子跟著晃動。

  「想喝水!」乘風拔高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淒慘,「這下頭有水!」

  項雲間同情地說:「真可憐。」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背包,一左一右變出兩個水果,對著自己的可憐孩子問:「橘子還是蘋果?」

  乘風呼吸停滯了一秒,原本就大的眼睛又睜開一點,錯愕的表情中寫滿了對自我的懷疑,壓低了聲音說:「橘子!」

  項雲間好笑道:「叫爸爸。」

  乘風:「爸爸!」

  項雲間一把拋了過去,乘風伸手借住,蹲到地上剝橘子。

  無奈她左手使不上力,又戴著厚重手套,手指不夠靈活。最後還是要依靠她那覺悟不夠高尚的隊友。

  嚴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面遭她嫌棄,一面幫她做事。大概這才是老父親的真實處境。

  而乘風還死死盯著他,擔心他搶走自己出租長輩位所賺來的大橘子。

  兩人都在瘋狂打腹稿,想著怎麼跟項雲間告狀。

  但乘風率先吃到了橘子,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心胸也跟著開闊了不少。開口的時候只委婉地問了句:「水果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會有橘子?」

  「營地裡拿來的。」

  項雲間走近,找了個位置坐下,彎下腰近距離觀察他們,在他們臉上跟手腳都掃了一圈,才發現他們狼狽不堪。

  「你們兩個搭伴,怎麼還搞成這樣?」

  嚴慎從他手裡接過水,苦澀地道:「就是因為搭伴才搞成這樣。」

  「你的意思是我的問題?」乘風堅定且嚴厲地反駁了他,「如果不是遇到我,你還沒走出第一個地圖就已經掛了!」

  有了新的隊友,乘風連那麼一點塑料情都不想維繫了。

  很囂張。

  很霸氣。

  很得理不饒人。

  她找回了身為老闆的底氣。

  「是……」嚴慎屈辱地忍下了,轉頭問,「你怎麼半夜在這山裡?」

  「江臨夏跟辛曠都回來了,就你們兩個沒消息。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兒,我們核對了一下各自出發的位置,決定分開來找你們。」項雲間問,「你們的通訊器呢?」

  乘風嘆了口氣。

  為了減負,她把沒用的裝備都丟了。包括那個除了嚴慎,什麼都沒給她帶來的通訊器。

  嚴慎則是考慮到已經離營地位置不遠,通訊器作用不大,所以也給丟了。

  兩人幽幽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有很多想說的話,醞釀在無言的指責中。

  項雲間單手支著下巴,眼珠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想擦一簇火星點起這把火,又怕引火燒身害了自己。

  網友看著這一幕笑出了聲。

  「恭喜乘風,脫離隱藏非酋模式!」

  「我恍惚中好像聽見了無數聲『爸爸』在循環播放。拉回去重看了一遍,應該不是我的幻聽。」

  「項哥這個出場,雖然是在晚上,但很有神明降臨的光芒了。」

  「這麼一對比,嚴慎你真的好坑兒!」

  「『好運來』的bgm終於在乘風的直播間裡響起來了!!我很欣慰!」

  「所以我現在可以安心看了嗎?昨天追了一天我心臟病都要犯了。」

  三人已經重新啟程了,怕無法在中午前順利到達營地刷卡。

  可是喝了水,還吃了小蛋糕的乘風,戰鬥力不同以往,告狀的小紙條都不用打的,張口就來。

  「他剝削我,他還壓榨我。」乘風字字泣血,「我背著他走了六個小時……」

  嚴慎打斷她問:「這已經嚴重脫離現實了乘風同學。」

  乘風怒斥:「三個小時也很久了!」

  項雲間明顯偏心,問兄弟道:「你怎麼回事?」

  「這不是挺好的嗎?」嚴慎不負責任地道,「還活著。」

  要是這個標準的話……那確實。

  乘風說:「這裡面大部分是我自己的努力。」

  項雲間停下,朝她招手道:「過來。」

  他好手好腳、四肢健全,去營地休息過一段時間,系統將他的面板數值都調整到了最佳狀態。跟乘風這倆屢次從生死線上爬回來病殘人士截然不同,扛乘風就跟扛訓練用的負重包一樣,輕鬆敏捷。

  他背上乘風,示意她抱緊自己,單手撐住山壁,順著狹窄的走道小心往下跳躍。

  細小的石塊因為他的動作簌簌往下滾落。漸遠的聲音在岑靜的夜裡彷彿自帶回音。

  停在一個安全的平台上,項雲間回身,招招手,示意嚴慎跟著自己的路下來。

  嚴慎站在原地沒動,低著頭,穿過照明的光線,直勾勾地盯著他。

  眼神幽深。

  跟夜裡的冷空氣一樣。

  落到身上就覺得瘆人。

  他還把光線打到乘風臉上以作示意。

  項雲間「呸」了一口,無情地說:「你做夢!滾下來!」

  嚴慎皮了一下,認清隊伍裡的地位差距,只能自強不息地往下跳。

  他跟乘風一起趕路時,直播間差不多是靜音模式。

  項雲間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可是一出現,整個頻道就變得很熱鬧。他擅長拋問句,找話題。

  嚴慎簡略給他描述了兩人相遇後的種種磨難。

  「你們怎麼會那麼倒黴?」項雲間大開眼界,「以前有嗎?我沒什麼印象了。」

  嚴慎說:「沒機會實驗。」

  說完後他再回憶了一遍,糾正道:「第一次合作的時候我確實挺倒黴的,她反水殺了我。」

  項雲間:「那個姑且還可以解釋……你不要勒我,乘風同志,別光往可以從我兜裡拿吃的,扒不住摔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走第二遍山路,項雲間已經十分熟練。三人沒什麼波折地跨過了最危險的山腰位置。

  臨近山底時,乘風表示要下來自己走,項雲間遵從了她的意見。

  可是乘風左手臂的傷口還是為她帶上了高燒的狀態,掛著debuff的面板,加上四肢各個關節的暗傷,使得她腳步虛浮,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兩個長腿青年的速度。

  項雲間跟她說了兩句話,發現她反應遲鈍,又把她背起來,帶著她往營地奔赴。

  項雲間的背很寬,軍裝外部又配置了不少裝備。乘風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隨著他腳步的顛簸被咯得發疼。

  可是項雲間身上有點兒安全的味道,聞得乘風意識飄忽,眼睛發睏。

  昏沉之際,她貼著項雲間耳邊的通訊器,聽到了另外兩名隊友的聲音。掀開沉重的眼皮朝前一看,發現一棟高塔已經佇立在她視野範圍內,高塔的外牆上貼了聯盟的標誌。

  營地到了。

  她聽到項雲間輕快地問了句:「終於考完了,明天放假,你東西收拾好了?」

  嚴慎說:「還沒有。我在整理。」

  「寒假一共才幾天啊?都沒什麼放假的快樂。」江臨夏插了句,「還剩十六分鐘截止,你們兩個在這兒搞卡點呢?」

  辛曠驚訝:「居然沒走丟?」

  江臨夏問:「乘風呢?考試睡著了?」

  乘風努力抬起頭,試圖回應,無奈身體不受控制。界面裡紅光不停閃爍,她瞥一眼面板,發現自由升高的體溫已經漲到了40度附近。

  對於機器來說,這其實真的不算什麼。於是她豎起兩根手指,比了一個「V」。

  項雲間小跑起來,說:「快刷卡,不然真要下線了。」

  片刻後,乘風聽到了系統提示。【本場考試正式結束,恭喜考生順利通關!退場後請不要大聲喧嘩,遵從考官指示盡快離場。】

  乘風安心了,點擊退出。斷開傳感連接後,生龍活虎地衝出模擬艙。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7:17

第七十二章 放假

  監考老師百無聊賴地坐在講台上吃零食,掀起耷拉的眼皮,對乘風點點頭,示意她趕緊出去。

  乘風拿了光腦,走到教室門口,打開自己的郵箱查看測試結果。

  最終成績還沒出來,但是最終通關名次恰好卡在10%的線上,進退都有可能,這讓乘風有一點點憂鬱。

  考試都考完了,為什麼還要忍受這樣的折磨?

  她點了下刷新,界面沒有變化,前方傳來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是項雲間幾人提著大袋小袋從屋裡出來。

  項雲間偏頭掃向她,按住她的肩膀往後一轉,推著她的背往出口的方向帶。

  走到可以說話的地方,幾人才放鬆下來。

  軍事學院的特殊模擬測試基本屬於所有科目的最後一門,而且他們一連考了三天,此時聯大校園早已空空蕩蕩,教學區更是不見人影。

  離開大樓,外間的冷空氣瞬間灌了過來,吹散了幾人積攢數日的沉悶。

  江臨夏扯扯衣領,話跟開了閘似地宣洩而出:「憋死我了,語言是多麼偉大的技能,無人區生存根本就是在促使人類退步!我已經三天沒人說話了,三天沒人跟我說話了!」

  辛曠低笑出聲:「也沒見你少說啊。光看你文字版的語錄都會覺得聒噪。」

  江臨夏抬手就是一個肘擊,笑罵道:「滾犢子,交流的事,少了一個人能算嗎?」

  辛曠壓下他的手臂,偏頭看向一旁的乘風,隨口問了句:「乘風過年怎麼過啊?」

  乘風茫然道:「我們那兒不過春節啊?」

  「哦,對。我老把你記成首都星的人。」辛曠說,「那你春節去哪兒?」

  乘風說:「我不去哪兒,我就住校。」

  「住什麼校?今年又沒有在校演習,春節期間宿舍跟食堂都會封閉,你住哪兒呢?」江臨夏奇怪問道,「你們班裡沒發通知嗎?輔導員居然沒給你安排?」

  乘風惆悵:「啊……?」

  群裡每天一堆消息,最近為了應對期末考試,乘風已經很久沒關注學習以外的事情了。

  「沒關係。」乘風習慣了,「我隨便住哪裡。」

  江臨夏玩笑道:「聯盟不允許睡大街的小朋友,會影響市容。」

  乘風一愣,隨即氣餒地道:「你們聯盟為什麼這樣不人道?」

  「你還真想睡大街?!」江臨夏被她荒謬的想法驚到了,抬手要去揉她的頭髮,「還不如去問問流浪兒童收容中心吧孩子。」

  乘風機敏躲過,跑到另外一面,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說:「我不是兒童。」

  辛曠揶揄說:「沒關係。嚴慎比你還大。」

  乘風詫異瞥向嚴慎,眼神裡大概寫著「這人奇葩」。

  嚴慎:「……」這是什麼無妄之災?

  項雲間好笑地解釋道:「是我家。」

  他摸出光腦,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按動了幾個鍵。

  「我問問我媽。她在公司附近有一套房子,但不怎麼住。你可以在她那兒睡兩天,一般碰不到幾次面。房間裡的被子是我用過後洗乾淨的,你介意的話可以帶自己去換。」

  乘風稍顯猶豫,很不好意思去陌生人的家裡叨擾。還沒考慮好,路邊的綠化帶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緊跟著兩團色彩鮮豔的毛球從剛修剪過的矮灌木裡飛了出來,落地還在糾纏,激烈地廝殺一起。

  聯大平日是會有幾隻野貓四處流竄,因為學生餵得好,態度也比較寬縱,導致它們在學校裡橫行無忌、無法無天。

  乘風定睛一看,就見一隻重量級的貓主子正壓著一團白毛狠撓。小貓頭鷹頂著頭爆炸的毛髮不甘示弱地與它回擊。

  然而智能機器人的安全設置注定了它鬥不過這隻橘貓,不管它再怎麼精準地啄在貓身上,後果都是被野貓一爪子扒拉下一層皮。

  兩個小傢伙在地上瘋狂滾了一圈,飄散了滿地的白色羽毛,鬥毆現場慘烈得乘風一口冷氣狠狠抽了進去,半晌沒吐出來。

  探測到乘風出現,小貓頭鷹的反擊程序當即上升到新的階段。

  它的前身畢竟是台格鬥機器人,即便被廢除了大半數據庫,好鬥的本能依舊寫在程序裡。無法接受自己在主人面前落敗。

  除了上不了檯面的小嘴親親,作為曾經冷酷、暴力、高危的嚴禁品,必然還保留了別的攻擊技能。

  於是下一秒,眾人就看見小貓頭鷹的眼睛開始五顏六色地閃爍,每變一次顏色,就嚇得貓主子的攻擊更凶殘一分。

  江臨夏望著這臥龍鳳雛之間的精彩搏鬥,很震撼地吐出兩個字:「……牛啊。」

  乘風跑過去,試圖解救自己的朋友,那橘貓不怕人,竟然不肯走,被乘風急得跺了跺腳,才大聲尖叫著跑開。

  乘風拎起小貓頭鷹查看,發現它外層的皮毛掉了起碼有一半,嘴裡正不停唸唸有詞,靠近了聽,可以辨認出是一串復雜的攻擊代碼,足以把那隻橘貓按在地上翻來覆去地蹂躪。

  身體雖然做不到,但精神絕不服輸!

  乘風不由深深地同情了起來。

  誰說機器人沒有感情?乘風能強烈地感受到它的不甘、屈辱,以及憤怒。

  太慘了。

  乘風給它理了理羽毛,捋順之後,發現它太禿了,已經嚴重影響到它的顏值,得去做修復。

  跟小禿鷹一陣大眼瞪小眼,乘風忽然想到高額的修理費,手抖了抖,一時間悲從中來。

  江臨夏深有同感,難過得笑出了聲,怕乘風遷怒,趕緊小跑著從邊上溜走。

  項雲間沉默片刻,說:「她說沒問題。地址發你了,到時候再聯繫。我先回去收拾東西。」

  隨著地址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個紅包,比江臨夏要富有同情心得多。

  乘風猶豫後點了領取,抱著小貓頭鷹過去植毛。

  放假期間的商業街都顯得冷冷清清,乘風找店員咨詢了相關費用,被告知這樣的傷情,原裝植毛起碼得四千塊錢起。

  如果用山寨的材料,倒是只要一千,但羽毛做不到原先那麼柔軟高檔。

  三千塊的差價,可以買無數個小蛋糕。

  乘風內心萬分掙扎,天人交戰後,還是抵住了美食的誘惑,決定再窮不能窮孩子。

  別人都有的東西,小貓頭鷹不能沒有!

  付完錢,把智能機器人關機交給店員,乘風頹喪地蹲在門口,陷入一派萎靡的狀態。

  光腦震了震,她抬起手腕一看,是老孔發來的信息。

  老孔:我在後台看見你的最終成績了【大拇指】,表現得很好,今年應該能拿到三夭的獎學金。

  老孔:以後不要跟嚴慎一起走了,他這個人運氣絕對有點問題。

  老孔:對了,過年可以來老師家,你師母做飯很好吃,而且很喜歡小姑娘。我跟她提了下,她很歡迎你來做客。

  乘風看了兩遍,認真打字,進行回復。

  葉歸程:我去項雲間家。

  老孔明顯緊張了,聊天框上方一直顯示「不停輸入」,又沒有出現內容。

  反反復復刪除了幾次,最後發來一句很勉強的回答。

  老孔:哦,他家的情況我知道。他媽媽工作很忙,基本不會自己做飯。

  乘風覺得這話聽起來酸裡酸氣的,想說可以買,但又覺得「買」這個字自己現在有點高攀不上。

  老孔:住得不習慣可以來老師家。

  乘風對別人真誠的關心都會表現得很禮貌,而她知道對面那個看起來凶悍暴躁的中年男人一直在向她展現自己的溫柔,雖然手段有點笨拙。

  乘風慎重地回了一個【憨笑】的表情包,然後關掉對話框。

  假期,乘風還是在學校裡多住了幾天。

  放假的時間讓她無所適從,而周圍濃烈起來的年味,更是讓她感到極為陌生。

  戰後星是不流行過節日的,最盛大的節日大概就是戰爭結束的紀念日。

  這一天,福利院會給孩子們發一碗帶肉的骨頭湯,乘風可以在中心廣場上排隊領到一碗黏稠的甜粥。周圍人的態度也會難得變得親切起來,願意原諒一些微不足道的錯誤。

  但這種慶祝裡總帶著點沉重,算不上什麼狂歡。

  乘風閒著無聊逛三夭的時候,明顯感受到和平國度的不同。隨著年關將至,連三夭的攻略板塊都完全變了一個畫風。

  【來不及了!必備年貨清單(脫水版)!】

  【排雷,這家店竟然又先提後降,這種玩不起又想薅羊毛的奸商,都應該從老子的錢包裡滾出去!】

  【今年三夭為什麼不出聯名版的紅秋衣?沒有它,今年冬天我就算是冷死,也絕對不會穿秋衣了!】

  乘風的錢包已經很乾癟,她覺得見多識廣的自己肯定能抵擋得住誘惑,想沾一沾首都星的喜氣,看看他們年末的瘋狂購物範圍都是些什麼。

  逛了兩個帖子之後,乘風決絕地刪除了貼吧軟件,且決定春節結束之前不會恢復下載。

  ……聯盟的銷售陷阱,甚至不能簡單地用「恐怖」來形容。

  沒過兩天,輔導員發來通知,說學校宿舍要封閉,讓乘風暫時搬離,並再三跟她確認需不需要幫助。

  乘風還沒來得及聯繫項雲間,對方跟開了上帝視角一樣,直接拉了個小群。

  項雲間:【圖片】還有什麼要買的嗎?

  項雲間:我正好借了輛車,現在過來接你們。你們沒問題吧?

  圖片裡是各種小零食,足足有十來個袋子。

  乘風隨手點開,眼睛倏地睜大,確認了好幾遍,裡面有她最喜歡的小蛋糕、巧克力、鹵雞腿,還有必買清單上一些她根本買不起的東西。

  屏息凝神中,嚴慎回復了句。

  再莽一點:可以,等我一下。

  乘風匆匆跟上。

  葉歸程:我也可以!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7:31

第七十三章 過年

  乘風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大箱子。她將衣服隨意塞進去,再把貓頭鷹背到身上,樂顛顛地跑下樓。

  項雲間的車已經到了,正停在校門口。他走進來接人,迎面碰上乘風,想幫她提一下行李箱,被她很霸氣地拒絕,表示要自食其力。

  乘風拖拽著箱子放到後座,順道偷偷瞄了邊上的零食袋幾眼,回過頭,發現項雲間對著光腦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見她望過來,又很快收斂了神色。

  乘風覺得有點兒不對,懷疑地問了句:「你笑什麼?」

  項雲間說:「沒什麼。」

  乘風也不好追問,關上車門,和他一起站在車邊等嚴慎。

  項雲間翻出些零食,塞到她手裡。

  乘風文靜地收下,心裡默默覺得他人挺好,拆開包裝袋,順道拿出光腦一刷,結果社交軟件的首頁推薦直接跳出了項雲間剛發布的一條信息。

  項雲間:【視頻】小學生放假了。

  視頻裡,乘風背著她的小貓頭鷹,甩著手從花壇邊上跑過。

  光從她那輕快的小碎步裡,就可以看出她的雀躍。只差在腦門上頂個「放假了」的小圖標。

  項雲間是聯賽種子選手,因此賬號的關注人數不少。放假期間的網友最是閒得發慌,不放過任何聊天打屁的機會。五分鐘前剛發布的信息,評論數已經破了兩千。

  「三歲,不能更多了。」

  「能去我家嗎?我把我自己的床讓給她睡。」

  「聯大的招生現在是採取終生負責制嗎?」

  「現在聯賽招新是不是要從大一開始內捲了?我們隊長怎麼就沒這種覺悟?【怒其不爭】」

  「多穿點【皺眉】,都快2月了,乘風怎麼還是穿那麼薄?」

  「軍校生火氣大吧。話說那隻小貓頭鷹是被逮住了命運的翅膀嗎?燈光好像壞了。」

  經過上次的教訓,乘風決定啟動家庭教育,以免這位朋友下次還敢找小貓咪鬥毆。可是她無法修改智能機器人的核心程序,只好使用物理手段,將它掛到牆上,禁止暴力,以作懲戒。

  不料觸發了它的警報設置,它的眼睛紅了快兩天了。

  乘風反思。她其實並沒有那麼那麼的幼稚,只是項雲間的拍攝手法不夠寫實。

  舉著手裡的小蛋糕還在發呆,光腦再一次震動,乘風低頭,是嚴慎在群裡發了數張照片。

  床上平鋪了一排折疊好的衣服,衣櫃種類豐富,不像乘風,一個行李箱就能裝上全部的家當。

  再莽一點:帶第一套衣服,箱子有點裝不下。但是第二套衣服太厚了,活動不方便。我要不要起第二個箱子?

  項雲間的臉色如臨大敵。

  項雲間:不要。隨便帶,裝不下的我幫你拿。

  沒過幾分鐘,嚴慎又一次發來信息,自覺匯報進度,好讓他們安心。

  再莽一點:【圖片】快好了,等我把它們裝進去。

  項雲間:鞋帶不用穿。回家再弄。

  再莽一點:【皺眉】

  乘風早該知道的。當嚴慎說出「等我一下」的時候,事情就變得非常不簡單。

  他們在校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這位大爺終於帶著他的裝備姍姍來遲。

  兩人動作整齊一致地靠在車身上,兩手抱胸,目光空虛地瞪著他。

  「你好慢。你太慢了!」乘風抬起手,用力指著什麼都沒有的手腕,控訴道,「你再晚一分鐘,我就走了!」

  項雲間失笑:「那你的一分鐘還挺長的。」

  嚴慎吐出一口氣:「我已經很快了。」

  三人就「快」的定義在車上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爭論。只是辯論方向比上次江臨夏發起的議題還要生僻,項雲間滿臉寫著頭疼。

  「這明明是一個優點。」嚴慎申訴道,「從小學到高中,我的幾十位任課老師都誇我做事細心有條理,沒有任何問題!」

  乘風不敢相信。

  「你爸媽不打你嗎?」她覺得這個世界太不公平,「我走路慢一點他都說要揍我!」

  嚴慎說:「離異再婚了。我不和他們一起住。」

  「哦。」乘風恐嚇道,「你要是小時候跟我一起去偷菜的話,你現在已經是白菜地裡的一灘肥料了。」

  嚴慎反唇相譏:「聯盟沒有這項業務,而且我為什麼要做這麼愚蠢的事情?」

  乘風炸毛道:「什麼愚蠢?你根本不懂!它才很考驗單兵的作戰實力!格鬥機器人都不一定能順利完成!」

  項雲間匆忙打斷他們:「吃點東西吧,小朋友們。」

  風雨欲來之際,車輛停了下來。抵達乘風的臨時新住所。

  兩人迅速恢復了友好關係,拎著禮包排隊從車上下來。

  項雲間拽著乘風的行李箱,在前面帶路,走到門口時,給她開通相關權限,並教她這個小區的門禁使用方式。

  乘風還在進行面部認證,扭著脖子轉來轉去,門先一步從裡面推了開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探出頭,朝她笑了笑。

  乘風還沒看清對方的臉,鼻間聞到了一抹淡淡的香氣,下意識一個深鞠躬,字正腔圓地招呼道:「阿姨好!」

  項雲間抓住她的後脖頸往上一提,迫使她直起身。

  項媽媽笑出聲來,退開半步,熱情招呼道:「快進來吧。」

  乘風慢吞吞地換鞋,用餘光悄悄打量她。

  這位女士穿著修身的西裝,短髮整齊地梳理在耳後。氣質幹練,五官也很是英氣。明明該是個氣場強勢的人,面對乘風時卻笑得非常溫柔。比老孔那種劣質笑容要自然十幾倍。

  在過往的生涯裡,乘風接觸到的更多是溫柔得比較含蓄的女性。

  比如那位整天威脅說要放狗咬她,卻每次都只在後面罵罵咧咧的中年女性。

  又比如那個總是對她的白菜挑挑揀揀,但時不時會晃過來看一眼她是否還活著的凶悍阿姨。

  在嚴酷的環境裡,所有人都要克制自己的善意。

  因此面對這種毫不掩飾的表達,乘風依舊有些不知所措。

  項媽媽端著果盤轉身,對上了乘風來不及收回的試探目光,嘴角向上揚了揚,自我介紹道:「我姓褚,叫我暄暄阿姨就行。你住在裡面那個房間,我已經讓機器人打掃過了……小慎站那兒幹什麼?進來吃點東西再走。」

  項雲間不跟乘風她們住在一起,覺得有點不方便,將人送到後,打過招呼就走了。

  乘風在房間裡整理東西,順道摸索智能面板上的新功能,忙碌到一半,聽到客廳一陣窸窣響動,隨後是拖鞋快步走動。

  沒多久,褚暄在門口的位置喊了句:「媽媽先去上班了,你好好看家。」

  可能是喊得太習慣,她沒意識到自己的稱呼有點錯誤。乘風愣了下,過了片刻才走出來。在空蕩房間裡逛了一圈,隨後坐在沙發上出神。

  然而這樣的安靜沒能持續太久,乘風的光腦開始不正常地震動,她點開查看,發現自己又被拉進了一個小群。

  夏天有什麼好:兄弟們,我的新衣服,怎麼樣?

  再莽一點:今年的戰術課有沒有作業?新學期的體能標準是多少來著?

  家裡真的有礦:【紅包】年底結餘,自己領取。

  夏天有什麼好:老項就算了,憑什麼嚴慎的打賞也有那麼多?他都不會跟網友互動!

  家裡真的有礦:是你互動太多了,二傻子。

  夏天有什麼好:@葉歸程,哦對了,我媽說她有一個禮盒套裝,要送給我們唯一的女性隊友。這幾支口紅你喜歡哪個色號?【圖片】

  葉歸程:?

  家裡真的有礦:她的意思是,她什麼時候答應過做你的隊友?

  葉歸程:??

  項雲間:我覺得她的意思是,這幾個口紅色號有特麼哪裡不一樣?

  葉歸程:【鷹鷹的讚賞】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7:45

第七十四章 慶賀

  乘風今年收到了很多春節禮物。除卻江臨夏那支基本上用不到的口紅,還有一些她完全用不到的玩具。

  男人之間的友誼乘風不是非常瞭解,但她確實明確體會到了這幫人想跟小弟分享快樂的心情,為此還不惜掏出自己珍藏許久的家底。

  而乘風的快樂,一直到褚暄給她買了兩件過年的新衣服,才真正到來。

  褚暄阿姨平時喜歡冷色調,所以給乘風買了件淺灰色的毛妮短外套,還有一件黑白色拼接的寬大羊毛衫。又在項雲間的建議下,給她多買了幾頂帽子。

  乘風的衣櫃日漸豐富起來了,告慰了她乾癟的錢包。

  更令人高興的是,在褚暄的冷嘲熱諷下,項雲間跟嚴慎自覺收回自己的模型槍,樸實地給乘風發了個紅包。

  乘風在群裡收下,很恭敬地回了句:「謝謝慎哥!」

  前腳還在悄悄吐槽人家非酋的小機器人,轉眼就學會了叫「哥哥」。項雲間被她這段高級程序開了眼界,揶揄道:「給奶就是娘啊?」

  乘風沒在意,也豪邁地給他們發了個紅包。

  眾人期待地點開一看。總價值「88.88」,這沒什麼問題,但是4個人均分,領到手剛好是「22.22」。

  江臨夏:「……」

  你說這不是故意的,他們真的欺騙不了自己。

  「沒有錢了。」乘風既敷衍又走心地說,「下次補上,下次一定。我讓小貓頭鷹給你們記賬。」

  在這個群因為三觀衝突問題而即將宣告解散前,春節終於到了。

  對於跨年夜,江臨夏跟辛曠都有自己的安排,所以眾人一般會提前一天慶祝。

  褚暄女士表示並不想參與他們這個直男聯盟,同時對乘風給予了一定的同情,便提著自己的小包匆忙離開了。

  項雲間點了外賣,辛曠拎了一箱果酒過來,一群人順利聚首後,開始了當天的行程。

  乘風見識到了直男的節日是如何慶賀的。

  組團模式打游戲、單人模式打游戲、散隊模式打游戲。

  ……不得不說,她好喜歡。

  小貓頭鷹在看她打游戲的時候會變得十分安靜,以便觀察並評價她的操作水平。

  只是部分游戲設定比較新穎,不在它的數據庫內,有時它看了半天,還在檢索游戲規則。

  乘風玩了會兒,去餐桌邊上吃飯。

  辛曠帶來的酒味道甜甜的,摻一點氣泡水,很符合乘風的口味。她吃到半飽,放下筷子,回復光腦上收到的各種亂七八糟的留言。

  飄在聊天框最上方的,是一條言簡意賅的消息。

  你沉默的樣子最美:【網頁鏈接】

  乘風對著這暱稱回憶了許久,都沒想起她是誰,點進主頁,發現各種信息依舊陌生。

  對方的個性簽名上寫著:發紅包可以,陪聊不行。輔導可以,免費不行。陪玩可以,菜雞不行。

  霸道且合理。

  切進她的相冊,果然是沈澹。

  乘風隨手點開鏈接,跳轉到一個視頻界面。

  這視頻掛在三夭首頁,剛發布不到半天,播放量已經有幾千萬,看評論區的熱度,網友也很捧場。

  然而裡面只是各種陌生的面孔對著屏幕祝賀新春,乘風快進地拉了一遍,沒找到什麼出彩的地方,又都不認識,就無聊地關掉了。

  你沉默的樣子最美:明年的我肯定會出現在這個上面。【握拳】

  葉歸程:這個是什麼?為什麼要上?

  你沉默的樣子最美:歷屆優秀畢業生代表、遠征軍的大佬。另外各大軍校排名前幾的學生也有機會上。差不多是三夭做的一個名人榜。

  你沉默的樣子最美:他們還問我為什麼今年沒上,開玩笑吧?【攤手】

  聽起來還挺厲害的。

  葉歸程:往年的也有嗎?

  你沉默的樣子最美:都有啊。下邊兒有列表。

  乘風點進列表,按照年份翻找視頻。

  說實話,乘風並不知道爸爸讀的是哪一年的大學。他去世得太早了,乘風當時還小,加上他對自己的過去有些迴避,從來不在乘風的面前主動提及。乘風也是偶爾看見他收藏起來的徽章,才知道他原來在聯盟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

  共同相處的幾年裡,他們搬過許多次家。大部分的家具都沒有保留的價值,只有那個老舊皮箱他會一直帶在身邊。但是那麼重要的東西,他卻鮮少打開,永遠只藏在家裡的角落。在夜半空氣昏涼的不眠時分,對著那個方向悵然發呆。

  雖然他是戰後星的人,但或許他最輕鬆最坦然的日子都在聯盟度過。

  乘風以前不大懂。她沒有體驗過那麼極端的兩種生活。但父親去世之後,她稍稍有些理解的。

  情感的寄託裡總是帶著對未來與自身的迷惘。

  不要看見是最好的,一旦看見就會發現自己泥足深陷又無能為力,進而無法麻痺自己的痛苦。

  那是他的國家,他也沒有辦法。他也想過更好的生活,可是他沒有機會。

  乘風憑借隻言片語的回憶,以及父親的大概年齡,翻找了年限附近的幾個視頻,都沒有發現對方的身影。

  但是她在網頁底部的推薦鏈接裡,找到了一個各大軍校每年推介的優秀學子名錄。

  乘風抬起頭,想要喝口水,剛碰到玻璃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重重按住瓶身。

  項雲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她旁邊,惡作劇似地壓住酒瓶。

  乘風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對方渾然未覺,只神情懶散地同坐在對面的人閒談。

  乘風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項雲間食指朝外動了動,卻沒有鬆手。乘風只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將瓶子抽了出來。

  倒完水後,她甚感莫名其妙地瞪了對方一眼,恰好與項雲間低頭望來的視線對上。

  項雲間眉心輕擰,在她臉上和杯子上過了一圈,又淡淡地轉開,放棄管教這個叛逆的女兒。

  乘風繼續做自己的事。

  在聯盟大學的優秀學生名錄裡,乘風找到了她父親的名字。

  一張四寸的證件照,

  他理著緊貼頭皮的短髮,笑容靦腆,混在一幫軍校生裡,襯得氣質溫柔、文文弱弱。與後來的鐵血跟陰鬱全然不同。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人。

  乘風盯著照片上的面龐打量許久,記憶中那張日漸模糊的面容再次清晰起來,又很快被眼前的青澀人物所取代,少掉了歲月磨出的皺紋與不堪。

  她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在隔了十多年之後瞭解到父親的生平。

  照片下方給葉憬的評價是:性格堅毅、觀察力過人,一位出色的偵查兵。也跟乘風印象中的不同。

  乘風截圖留念,又轉道去翻三夭的個人採訪視頻,想找找有沒有其它的數據記錄。

  遺憾的是,即便將三夭的各個板塊翻了個遍,也並沒有太大的收獲。

  一個人在網絡上留下的痕跡可以很多,但經過年歲的沖刷,剩下的姓名卻很少。

  葉歸程:還有嗎?

  你沉默的樣子最美:還有什麼?

  葉歸程:那個啊?

  你沉默的樣子最美:你在說什麼啊?

  乘風的腦子有點迷迷糊糊的,像三四天不睡覺後,思維纏成一團麻亂的感覺一樣。她強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思考措詞,就聽對面的人聲如洪鐘地喝了聲:「聽我說!」

  乘風被嚇到,抬起頭,就見江臨夏一腳踩在椅子上,單手搭住辛曠的肩膀,揮動著手臂準備慷慨激昂地演講。

  「都給我記下來!別拿老子的話當耳旁風,字字都是真理!」

  乘風很聽話地點出了錄像功能,兩手搖搖晃晃地舉起光腦,對准屏幕中間的人進行拍攝。

  再到後面,江臨夏開始敬酒,又開始唱歌,激動之處,跟邊上的兄弟抱在一起,將聯賽冠軍到遠征軍的內部競賽MVP拿了個遍。

  史上最強機甲軍前鋒兼外交大使就在今夜隆重誕生了!

  乘風最後的理智都用在了給這個偉大的男人鼓掌上,再後面直接倒頭睡了過去。

  等她重新醒來時,時間已經轉到了第二天。安靜空曠的房間裡飄了點茉莉花的香氣,厚重窗簾隔絕了金色和煦的陽光,營造出讓人昏昏欲睡的慵懶氛圍,而乘風被丟在沙發上睡得口水橫流。

  她抹了抹嘴,坐起來伸展了下四肢。

  光腦屏幕上還停留著沈澹給她發了五六個問號。

  乘風閉著眼睛回顧了一遍昨晚的事,抬起發沉的手,點進相片軟件。

  最新的一段片子,果然是江臨夏脫了外套,和辛曠合唱軍歌的畫面。嚴慎被他壓在桌子上,滿臉「我要報警」的悲憤。

  乘風聽了一遍,感覺酒後的那點倦意被一掃而空,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強烈的念頭,那就是拎起手邊的棍棒奔到江臨夏的面前,對著他的腦門狠狠來上一擊。

  這種歌聲有種能讓沉痾痼疾一朝治癒的神奇功效。

  乘風無福消受,將視頻發到群裡。

  江臨夏昨天雖然喝得多,但多年的作息影響,醒得也早。一睜開眼睛,準備迎接美好的一天,就被這段視頻當場扼斷。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大概就是喝醉酒的第二天,有人幫你回憶。還喪心病狂地錄了視頻。

  夏天有什麼好:??

  夏天有什麼好:誰讓你錄的?為什麼我們群裡會有這樣的叛徒?!

  夏天有什麼好:你在侮辱我的光輝形象!

  葉歸程:……你侮辱了我光腦的數據庫。

  夏天有什麼好:立刻刪除!馬上!【拔槍】

  葉歸程:已經刪掉了。發群裡存個檔。

  夏天有什麼好:散群吧,管理員呢?@項雲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8:07

第七十五章 考核

  江臨夏對此事耿耿於懷,一直到開學前還在碎碎念。

  嚴慎說,江臨夏每年都不肯承認自己的醜態,今後終於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並表示乘風幹得漂亮,為此偷偷給她發了一個紅包。

  但是又叮囑她千萬不能把這件事外傳,如果教官知道他們喝酒,會在開學的集訓上讓他們明白什麼是厚重的師生情。

  一次春節放假,讓乘風收獲頗豐,離小貓頭鷹會飛近了一大步。

  聯大宿舍重新開放後,她提著自己的小皮箱,樂顛顛地回學校報到。最先迎接她的,是指揮系教官溫暖的笑臉。

  教官跟乘風核對了成績,領著她過去簽字確認,蓋完章後走特殊通道,提前給她發放三夭的獎學金。

  上學期因為手操技改的緣故,乘風大部分的時間都花費在手操專業上,跟這位教官不算太熟。

  但教官就是教官,他主動拎過乘風的行李,帶頭走在前面,一點沒有乘風的尷尬,熟稔地跟她搭話道:「咱們指揮系很少有學生能拿到這類獎學金的,我全程跟了你的直播,表現得漂亮啊孩子!不僅僅是輸贏的問題,關鍵是展現出了堅強的意志跟不屈的恆心,所以我給你的期末績點打了4.8分!」

  他說著回頭,用手指比了兩個數字,笑得淳樸又明媚。

  乘風略一頷首,說:「謝謝教官。」

  教官的變臉從來都是一門職業絕技,嘴角向上一扯,眼尾往下一壓,樸實的笑容就變成了猙獰的哂笑:「不像某些人,三天考試時間過去了,還特麼在地圖門口的位置徘徊!就是因為他們,指揮系教官的心理健康才會如此的令人堪憂!」

  乘風不敢問是誰,但見他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覺得應該不是某個,而是某群。

  估計以沈澹為典型代表,又不拘泥於單一形式。畢竟人在偷懶的智慧上,從來都是百花齊放。

  走到宿舍門口,教官停了下來。他的吐槽還沒說過癮,意猶未盡地撇了撇嘴。將箱子還給乘風,極為鄭重地拍在她的肩上,跟要交託什麼革命重任似地說道:「好好表現,教官的未來,就靠你了!」

  ……不至於。她就是為了小貓頭鷹的那幾根毛,不是懷揣了多麼崇高的志願。

  教官挑挑眉尾,露出個心照不宣的表情:「珍惜每一次考試,教官會一直看著你的!有任何問題,可以隨時來問!」

  乘風的小身板被他拍得晃了晃,嚥下嘴裡的唾沫,應付道:「好……好的。」

  這時候乘風還沒有意識到教官的言外之意。隔了兩天,沈澹也回校了,兩人閒聊起來,乘風才明白所謂的好好考試是個什麼意思。

  聯盟大學似乎生怕冬天這段還不到兩周長的假期會腐蝕學生的內心,正式開學後的第三天,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專業考核。

  手操機甲的日程安排最急。老孔放假期間就已經出好考題,大部分是承接上學期技改的重要考點,著重於測試學生的手感。

  但凡是學手操機甲的學生,都不敢真的海玩一個寒假。便攜式代碼訓練器是基礎標配,揣在兜裡,閒著沒事兒就按兩下,爭取早日訓練出肌肉記憶。

  因此考完這門科目,學生的情緒都很放鬆。

  讓乘風比較意想不到的是指揮系的相關測試。

  指揮系的考核時間比單兵系晚了一個星期。

  老羅捧著保暖杯給他們上了兩節新課,火急火燎地講完一個知識點,臨近開考,才向學生告知本次考試的場地。

  學生們拿到地址一核對,驚訝發現,開學小測的考場竟然比他們期末考試的機房配置還要高檔。

  院方特意等到單兵系測試全部結束才進行申請審批,因此借到了聯盟大學最先進的一批新設備。

  更反常的是,不同級別的學生會同場地進行測試。要知道,指揮系的知識儲備量很重要,大一跟大三的學生很大程度上沒有可比性。

  開考前一天,老羅在群裡動員時,還意有所指地讓眾人放輕鬆,隨便考。

  就老羅那種喜歡吹毛求疵的個性,能說出「隨便考」這三個字,背後的考量足夠讓這幫大一新生們內心發毛。

  乘風聽幾位室友陰謀論了一晚上,連做幾場噩夢,熬得發睏,以至於翌日早晨刷卡進場時,都沒什麼精神。

  她按照准考號找到自己的座位,放眼打量四周。

  素白色的石磚地板原本應該讓房間變得比較亮堂,但為了保證電子屏幕的清晰,考場窗簾緊閉,只有天花板上亮著幾排幽藍的燈光。

  寬敞座椅正前方是一個環形立體屏幕,初步估計寬度在一米五左右。可分屏。兩排座位間隔著兩米寬的走道,以保證彼此看不見對方的操作。

  乘風按下開機,在正式開考前趁機觀察附近的考生,見到的全是不認識的生面孔,應該是高年級的學長們。

  沈澹倒是跟她分在同一個考場,但與她相隔了半個教室,只能抬手打打招呼。

  乘風安靜坐著。

  系統時間正式跳到九點,眾人面前的藍色屏幕閃爍了一秒,刷新出本次考題。

  共三道大題,每道大題包括3至4個小問。

  文字、數據、圖片、視頻、語音,各種瑣碎的信息零零散散導入數據庫,堆積在屏幕左上角的提示框裡。

  乘風點開文檔,粗略掃了一遍,被密密麻麻的排版晃得眼花,抬手按住額頭兩側的穴道,強迫自己緩了緩神。

  雖然她以前不在聯盟上學,雖然她對同學的實力沒有直觀且明確的瞭解。但根據她不久前衝擊期末的考點來看,這裡面的題目,是絕對超綱的。

  資料庫當中有很大一部分篇幅是機甲相關的參數,且以傳感機甲為主流。

  與手操機甲不同,傳感機甲的參數復雜而多變,這一部分內容是乘風的知識盲區。

  她以前根本沒機會過多接觸傳感機甲,更不要說以此為基礎進行數據分析。沒記錯的話,這一項技能分明是大三的專業課程。

  題目的難度也很深,有兩小題的問句乘風甚至沒能讀懂。還有一道要求「以XX模型來驗證……」,那個「XX模型」,她聞所未聞。

  二十年前的格鬥機器人終究落後太多,乘風從數據庫中學到的知識也帶了舊時代的縮影,面對復雜的高級模型,技術的壁壘跟太陽底下的沙子一樣,暴露無遺。

  屏幕右側鮮紅的倒計時不停跳動,出現在餘光裡揮之不去,極其礙眼。

  三個小時的考試時間,乘風審完題之後再去看,一刻鐘已經過去了。

  之前她還懷疑,不同年級的學生用不同的試卷,就目前難度來看,多半不是。

  這次測試的內核竟然是眾生平等。

  乘風胸口一陣翻江倒海,單手捏著下巴,面色凝重地盯著資料庫發呆。

  監考老師放輕腳步從她身邊路過。大概是聽過她的名字,特意在她座位旁停頓片刻,彎腰查看她的答題情況。見卷面一片空白,稍顯錯愕,又無奈地走了。

  代碼敲擊的俐落聲音在空氣裡跟急雨似地響起,短快的頻率,為本就緊張的氣氛增添了三分焦灼。

  乘風研究完圖片跟視頻資料,又掃一眼時間,當即決定先從自己最擅長的建模題開始。

  掃描地圖、增設細節。

  至於如何根據現場殘留數據,確認敵機位置。乘風直接按照最笨又最安全的方式,用龐大的運算量來導出最終結果。

  乘風做題的速度一向很快,但是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刷得完這套題。

  兩個半小時後,陸陸續續有考生交卷,而乘風還有一道大題沒有開始。所有交卷考生的名字跟號碼都會顯示在考場正前方最大的屏幕上,進行循環流動播放,惡劣地增加考生壓力。

  乘風活動了下發硬的脖頸,抬眼間,發現本考場已交卷的人數已經突破了三十。而最新一秒,沈澹的名字彈了出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8:23

第七十六章 考試

  沈澹是苗紅根正的學術派,是聯盟教育下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這個乘風一直知道。

  她對聯盟各類機甲的參數肯定更為熟知,對這次考核也更有把握,成績會比自己好,乘風是有心理準備的,只是沒想到她能這麼快交卷。

  乘風對著那兩個簡單的中文漢字出神了一秒,迅速清空雜念,收回視線,聚焦在自己的立體模型上。

  她按照第三題的題幹,用之前寫好的運算程序導出輔助線。

  屏幕中瞬間被各種顏色不一的數字與線條所佔據,層層疊疊、互相交纏,最密集的區間甚至遮蔽了原先的背景地形,光看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

  篩選、刪減、修改……

  時間流沙似地從指間溜走,猝不及防跳轉到半小時後。

  等考試結束的鈴聲敲響,周圍迸發出陣陣沸騰的喧嘩。考生們交頭接耳,與身邊人核對題目的答案,並發出痛心的哀嚎。監考老師幾次抬手下壓,都無法讓他們安靜下來。

  憋悶了三個小時的鬱氣,不嚷嚷幾句真的無法平息。

  乘風的眼睛酸澀發乾。她按住鼻子山根,坐在位置上回顧本場考試的表現,確認自己並沒有太大的失誤,起身出了考場。

  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外擠,飽受摧殘的學生們,不管身邊是不是自己認識的同學,逮著個面善的就開始吐槽。

  「太難了吧!什麼玩意兒啊?這種試卷的意義是什麼?告訴學生不要太囂張,你其實啥也不是?」

  「實不相瞞,最後幾道小題我壓根兒就沒看明白。」

  「考官太看得起我了,題目出到大氣層上去,生怕我得到分啊!真不至於!」

  「我隔壁的那個考生提前一個小時交卷,就特麼離譜!你就算只是建個基礎模型再加一點鬼畫符也起碼要兩個多鐘頭吧?搞得我內心發慌,到後面節奏都亂了。」

  青年們的友誼在相似的境遇下很快建立了起來。一個個革命會晤般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你也是大一的難友嗎?」

  「不,我是大三的。」

  「……學長再見。」

  「誒別,再聊聊啊!」

  又飛速地破裂。

  社會冷酷又庸俗的一面在考場外的走廊上不斷地重復上演。

  ……人類啊。

  乘風偷偷跟在幾個大三生後面,聽他們互相對答案。確認自己雖然空了大半的卷子,但正確率是高的,稍稍有了一點安慰。

  人群緩緩湧出大樓。

  冬日的陽光伴著撲面的寒風冷冰冰地照下,乘風緊了緊圍巾,從兜裡掏出光腦,收到沈澹發給她的一張照片。

  沈澹從附近的販賣機裡買了四杯奶茶,正蹲在考場前的台階上等她們。

  她個子高,身材勁瘦,冬天冷還不愛穿厚衣服。屈著長腿又抱著雙膝的姿勢,讓她脊背處流暢的骨骼線條都隨著收緊的衣服勾勒出來,周身散開一米的寒意。

  乘風接過她遞來的熱奶茶,見她一臉無聊的睏意,喝了兩口後,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都會做?」

  沈澹掀開眼皮,說:「怎麼可能?有幾道題模型太復雜,沒有團隊配合不可能做得出來的。」

  乘風:「那你怎麼出來得那麼早?」

  沈澹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不會就是不會,代碼這玩意兒,你就算乾坐個一天也不能生造啊。」

  乘風沉默,用力吸了口手中的飲料,輕吐出一口氣。

  另外兩名室友也找了過來,恰好聽見這話,中氣十足地吼道:「考試不結束我絕不離場!這是對我自己最後的安慰!」

  「做第一道題用了我兩個小時!好不容易建完模型結果發現我看錯了!聯大這難度對大一的學生公平嗎?」

  兩人說得憤慨,沈澹安慰道:「沒關係,這種難度的考試肯定不是學前小測,估計是又什麼選拔測試吧。」

  乘風抬起頭,問:「什麼選拔?」

  「不知道啊。軍事學院每年都有各種選拔測試,趕不上這個就趕下個唄。」沈澹隨意一揮手,「走,吃飯去。」

  ‧

  老羅吹開眼前氤氳的熱氣,眯著眼睛喝了一口,順手將泡著枸杞的杯子放到桌案上。

  他曲起食指推了推眼鏡,坐正了姿勢問:「誰來復審大一的卷子啊?」

  邊上幾位老師如臨大敵,紛紛搖頭推卻。

  「你們來吧,我覺得你們合適。」

  「不要怕,系統都判過了,不過是復審一下而已,大一學生空的題多,很快的。」

  「心臟受不了啊,年紀大了。」

  「那就隨機吧。」老羅點開列表,「先抽幾個學生的卷子一起看看。」

  這次的試卷比較難,眾人都有心理準備。學生要是表現太好,他們反而會覺得有點尷尬。能建個雛形出來他們就很滿意了。

  排在頭部的幾張卷子還是讓他們感到有些驚豔的,極大地撫慰了眾人的不安。

  掃完一批高分試卷之後,老羅覺得底子打得差不多了,從列表中抽出沈澹的文件。

  他擰開保溫杯的杯蓋,深吸一口氣,準備隨時靠枸杞紅棗茶壓壓心火,做足心理準備,敲下食指點擊投放。

  立體模型浮現在會議桌上方,緩慢轉動,進行遠近視角交錯展示。

  一幫專業課老師沉默地看完,半晌不知該作何評價。還是老羅笑了聲,打破寂靜,說:「沈澹對知難而退這個詞,真是學到了精髓。」

  不該寫的題真的一點都沒寫,連個試探性踩分的操作都沒有。卷面過於乾淨簡潔,像無良商販一樣缺斤少兩。

  不過上次被小貓頭鷹當面評價過後,她還是稍稍改善了一點,在拋答案前勉為其難地補上了一些銜接步驟,跟她自己相比,已經略有進步。

  老羅說:「分數比我預估的高,看來她每天泡三夭打競技,還是有點收獲的。」

  沈澹是少有的喜歡對機甲操作進行獨立分析,且分析得不錯的學生。她的大局觀略有欠缺,但對單純數據的處理很是敏感。

  邊上一位中年男子點頭道:「很多指揮都喜歡沈澹這樣的副手。這種風格其實沒什麼不好,從指揮的角度看,適配性是最高的。」

  老羅搜索到乘風的大名,雙擊投映。

  昏暗的房間裡光影輪換。

  「謔。」中年男人仰起頭,說,「這空了一大片啊。」

  老羅點出第一題的模型。多達十多個層次的備注信息看得眾人皆是一驚。

  如果說沈澹是追求極簡,乘風就是截然不同的完善。一排縝密、細致、龐大,宛如機器運行所留下的分析過程,藏在只露出一角的冰山模型之下。

  「這道題……」邊上的助理愣了愣,小聲呢喃道,「是不是還沒有人完全做對啊?」

  他調出後台數據,果然,第一道題的最後一問,大部分學生選擇了放棄。少部分學生給出了一個大致雛形。還有幾個學生則直接靠懵貼出了正確答案。

  只有乘風,通過各項基礎知識的反復運算,結合資料庫中的已知數據,愣生生用比標準答案復雜好幾倍的分析方法,繪製出了最終地圖。

  這道題的分析模型原本就很復雜,考察的是大三的一個知識點。加上運算量過於龐大,即便考生知道解題過程也會限於時間而選擇棄置。何況乘風對機甲參數並不熟知。

  從結果來看,她完全是依靠野蠻的衝勁刷出這道題的,那後面的試卷空白大半倒也可以理解。

  幾人點頭道:

  「乘風的有效手速非常快啊。」

  「推導思維也很敏捷。」

  「輸在了知識儲備上。但做出的題目正確率接近100%。」

  「如果給她時間,我覺得後面幾道題她也能磨出來。」

  「這個如果就沒有意義了。『快』本身就是B類指揮最重要的要求。」

  老羅感慨道:「很有個性的學生啊。不知道要怎麼帶。」

  ‧

  考試成績在一天後進行了公示。

  乘風接到短信提示,上官網查找自己的分數,才知道這是一場多所軍校共同參與的聯考。

  她不知道這次選拔的標準是什麼,但從統計表格的結果來看,確實出現了極為分明的差距。

  前排基本都是大三的學生,均分與墊底的大一新生拉出足有四五倍倍的差距。

  乘風搜索自己的大名,發現自己的名次排在中上的位置。不拉胯,但也算不上多優秀。

  沈澹的總分比她高出13分,在上游浮動。也是本次聯考中成績最好的大一學生。

  乘風對自己的失敗總是容易耿耿於懷,何況這次考核暴露出了她致命的短板。考完後她一直在宿舍裡查找資料,試圖彌補。但對成績的優劣倒沒有太過在乎。

  她翻到相關話題的帖子裡,看到各大軍校指揮系的學生都在

  「沈澹可以啊,居然殺到大三的批次裡去了。」

  「輪到我說了。唉,都是頂尖軍校的學生,為什麼差距還是那麼大?」

  「乘風這次也不行。她上學期都耗在了手操專業上,我差點忘了她也是指揮系的人。小看數據分析就是這結果了。」

  「這對大一的新生根本不公平,沒什麼好比的。」

  「乘風說說就行了,畢竟只是戰後星的特招生,單兵這種倚重個人素質的專業就算吧,不會真有人拿她跟聯盟最頂尖的技術人員比吧?」

  「你可以永遠相信陶睿!果然只要有他在,一軍指揮系的堡壘就是最堅固的!」

  「大家吃的米都不一樣多,何況陶睿專業出身,遠征軍名額都穩了。要是他考不好,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乘風切回到成績列表,才發現本次考核第一名的學生就叫陶睿。

  其實排在頭部的幾個考生成績相差都不大,在87到92分之間徘徊。但陶睿的答題時間僅有2小時31分,而跟在他後面的幾位考生都是3小時滿才出的考場。

  另外前十的考生裡,聯盟大學只佔了一個名額。看著戰績慘烈。

  乘風對門的兩位室友查完成績,正氣得要砸光腦。

  「我35分,我就知道。大家都背著我偷偷做了預習,竟然不告訴我!」

  「我46分!」

  「恭喜你啊,過平均線了!但是你憑什麼能拿46分?你不是說你寒假都在吃吃喝喝嗎混蛋?」

  「我謝謝你!大哥二哥之間有什麼好計較的?46分你都嫉妒你瘋了嗎?」

  乘風問:「陶睿是誰?很厲害嗎?」

  兩人正在互掐,聞言動作頓了下。

  短髮女生肩膀一聳,發出聲短促的低笑,抬手勾住自己的同伴,兩人一唱一喝,高聲而振奮地喊起了口號。

  「永遠的神!」

  「指揮系的光!」

  「大戰場的王!」

  「不敗的神話!」

  「勝利的港灣!」

  乘風:「……」她驚悚地朝後仰去,緊緊貼住沙發的背部。

  「就是這樣的人。」短髮女生抓了下自己的劉海,嘆道,「總指揮嘛,是比副指揮更有魅力的。尤其是力挽狂瀾的時候。一場比賽能決定幾千人的生死,比單兵的MVP還要高光。」

  乘風奇道:「他不是數據分析師嗎?」

  「他是啊。但A類指揮不一定能勝任B類指揮,可是B類指揮,有足夠經驗的話,是可以充當總指揮的。」短髮女生兩手環胸,回憶著道,「大戰場的指揮位,沒有強制一定得是A類指揮。陶睿家學淵源,特招進的一軍,一軍對他也是著重培養,成功在聯賽裡三戰成名。但是咱們聯盟大學,近幾年好像還沒有一個地位絕對的領導者。」

  邊上的室友補充了句:「項雲間的大局觀不錯,但他是個單兵。」

  短髮女生點頭,惋惜道:「雖然他搶了A類指揮的飯碗是挺值得開心的,但是一軍的人太猖狂了,我們立場不同,我不是很喜歡他。」

  同伴連連搖頭:「而且一軍的口號實在太中二了,我不行,我不可。」

  乘風轉頭去看沈澹,對方躺在沙發上,睜著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跟挺屍似地半天沒有動靜。

  乘風湊過去,與她忽然轉動的瞳孔對個正著,嚇了一跳,問:「你在幹什麼?」

  「我在沉思。」沈澹坐起來,揉了把臉,說,「我聽到了。陶睿嘛,以前就聽說過,但我不大瞭解。聽學姐的評價是,一個很高傲的神經病。」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8:36

第七十七章 集訓

  說到神經病的話,那乘風熟啊。

  沈澹揮揮手道:「別管他了,他下學期大四,該去做預備培訓了,我們一般遇不上。而且大家風格不一樣,沒什麼好參考的。」

  乘風若有所思,關掉界面,重新打開自己的課件。

  翌日,正好有一節老羅的專業課。

  雖然題目內容有多數超標,他還是在課堂上將考卷詳細分析了一遍,羅列出大一新生該拿的得分點。

  他表示,寒假兩周,身為聯大的學生,起碼應該要預習完下一學期前兩單元的課程,所以凡是考36分以下的同學,都已經走在被淘汰的邊緣線,希望大家好自為之。

  聽得一幫學子險些當場飆淚。

  「扭頭看看,啊,你們身邊的人都是很狡詐的。」他十分陰險地在班裡挑撥,「你以為他們都在吃喝玩樂,其實他們在悄悄學習,等著驚豔所有人。」

  「時間不多了同學們!大二要報聯賽,就你們這半桶水的功夫,能有人願意招你們嗎?大二的時候聯賽蹭不上,等到了大三,差不多水準的隊伍,又要求找熟練的學生了,你們還是蹭不上!大戰場裡拿不到職位,你們的履歷裡就是一片空白。大四以後可怎麼辦呀?去跟隔壁那幫玩手操的傢伙一起競爭上崗嗎?」

  乘風聽得一臉恍惚。感覺短時間內被深深紮了兩刀。

  沈澹表情麻木,悄悄給乘風發了條信息:「……這話我從幼兒園聽到了高考。所以有天分的人從胚胎開始就要努力。」

  乘風:「……」

  老羅口乾舌燥地講了十分鐘,下課鈴終於響了。

  學生們疲憊地起身,抱起光腦,準備為了三年後卑微的自己努力學習。老羅喝一口水,抬手招呼道:「乘風留一下,你過來。」

  乘風跟著他走到無人的角落,手中光腦的頁面還停留在某個模型的拆分講解上。等對方開口的間隙,她又低頭掃了幾眼。

  老羅垂眸看著她,斟酌片刻,委婉入題:「這次考試的成績不大行,你看到自己跟尖子生的差距了吧?」

  乘風點頭。

  老羅問:「你覺得原因是什麼?」

  乘風誠懇回答:「書看得不夠多。」

  老羅張開嘴,卻沒發出聲音,看著她眼下的青紫與臉色的蒼白,來時打好的腹稿全部付之東流。

  這不是書看得多不多,或夠不夠努力的問題。

  老羅之前還想借機敲打她,讓她不要對自己的天賦太過驕傲,此時更想抓著她的肩膀告訴她,這是教育分配不公平的問題!戰後星接觸不到技術類學科最前沿的知識!

  老羅按下她的光腦,迫使她抬起頭。但與她四目相對時,又把握不準合適的話。只好講正事:「其實這次小考,是為了招一個技術班的集訓生。」

  「去哪裡集訓?」乘風語氣平靜地問,「集訓多久?多少人?什麼水平?內容是什麼?」

  老羅莫名感覺被她反制住,回說:「郊區的基地。幾所軍校聯繫了基地的負責人,跟他們約好,邀請專業的數據分析師跟培訓教官,組建一個150人的團隊進行封閉訓練。聯大有30個名額,按成績錄取26位大三級學生,大一、大二各兩人。至於教學內容,我們暫時不知道,可能不與學校課程接軌。但如果你未來想往軍部發展的話,類似的集訓絕對是非常有用的。」

  乘風點了點頭,說:「好。」

  見她反應如此寡淡,老羅怪不是滋味的。

  乘風最近輔修人情世故課,隱約察覺到他的不高興,遲疑著扯起嘴角,露出自己潔白的牙齒,說:「謝謝。」

  老羅捏住她的臉,嚴肅道:「千萬不要像這樣對教官挑釁,知道嗎?」

  乘風:「……」

  她揮開老羅的手,冷漠地轉身離去。

  沈澹那邊也收到了集訓的通知。她跟乘風一起收拾了行李,等待學院集合。

  學院那邊暫時給她們開了一週的假條。乘風以為訓練時間就是這麼短,結果老羅悠悠地說道:「中途沒被踢的話,再補時長。」

  乘風問:「怎麼樣會被踢?」

  老羅暗暗恐嚇道:「跟不上課程就容易被踢。跟不上還脾氣大,絕對會被踢。被踢一次,這學期課外實踐的學分就歸零了。」

  乘風跟沈澹淡淡地「哦」了一聲,後面的話沒聽進去。

  這和她們肯定沒關係。她們都特別謙遜且聽話。

  集訓開始的時間定在三月初的一個週六,基地負責派車來接。

  乘風二人背著背包,提前在校門口等候。

  周圍都是她們的學長、學姐,同校前輩的態度很友善,將她們推到隊伍前面,還主動拉著她們聊天,跟她們交流基地的規則。

  聯賽決賽前的集訓也是在那個郊區基地,只不過往常去的基本都是單兵系的學生,指揮系能拿到這樣的機會還是比較稀缺。

  「反正就……聽說挺殘酷的,能見識到地獄大門的模樣。」理著平頭的學長摸了摸自己的短髮,得意笑道,「我自覺去剪了個頭髮。太長說不定會被剃光頭。」

  乘風張大嘴,驚恐地發出一聲:「啊?」

  學長大笑道:「女生應該不至於。而且你這頭髮也不長啊!」

  交談中,車輛來了。

  負責接領的教官穿著一身軍裝走下來,在眾人上車前,要求學生先拿出自己的行李檢查一遍。無用的物品全部丟棄。

  這裡的無用包括非貼身的衣物、鞋襪、護膚用品,及所有食物。

  乘風是很想把小貓頭鷹帶來的,但是她不敢。最後收拾出來的東西只有幾件洗漱用品,光腦及其配套充電設備。完全符合教官的標準。

  光腦被教官統一收走,等需要聯繫的時候再下發給他們。

  教官並沒有很嚴格地搜查眾人的隨身物品,以自覺為主,等眾人全部舉手表示妥當,直接揮揮手示意大家上車。

  車輛行駛了一個半小時抵達基地。穿過鐵網攔截的大門,沿著空曠而筆直的大道行走一公里左右,可以看見一棟外觀方正、規模恢弘的訓練大樓。

  領隊教官帶著他們走到門口的大地圖前,三兩句給眾人講解好訓練大樓的樓層分佈,以及他們准許活動範圍,隨即便讓他們前往倉庫領取各自的衣服、開通宿舍權限,半小時內換好裝,在二樓的活動大廳集合。

  那教官全程冷著張臉,說話也沒什麼感情,語速飛快,趕場似地往外拋:「這裡沒有導航,都是指揮類的學生,我不接受路痴。雖然基地很大,但如果誰因為迷路而遲到,我勸你們趁早轉行。」

  眾人不敢吱聲,等教官一聲「解散」令下,立即跑動著過去領取軍裝。

  論跑步,乘風跟沈澹一向出眾,兩人風一陣地衝過去,刷卡領了裝備,又飛也似地跑去找宿舍。

  她們運氣不大好,分配到的宿舍恰好在大樓的邊側,等換完衣服趕到活動大廳,時間僅剩下五分鐘。

  聯盟軍事大學的學生比他們要早到一點,已經列好隊伍,在大廳左側集合。

  「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基地的訓練跟你們學校撓癢癢式的親切問候不一樣,受不了的隨時可以走,我們絕對不留!」

  乘風側耳聽他們的教官嚴厲訓話。

  「不要覺得體能沒有用,它能有效幫你們延長你們的職業生涯。這次集訓的重點之一就是體能。你們的專業課全部排在下午跟晚上。體能過不了關的,專業課也別上了!」

  眾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絲緊張。

  乘風還在觀察,門口傳來厲聲的呼喝:「都站著幹什麼?集合!」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8:53

第七十八章 問題

  眾人已經自覺排好隊伍了,聽教官一吼,立即軍姿看齊,前後左右站得板正。

  教官負手走近,粗掃一圈,兩指拎住學生的衣領,扯著幾個身高不合適的成員調整位置,又邁著長腿在隊列中穿插走動,檢查眾人的著裝。

  雖然沒發現問題,但全程沒露出滿意的神色。

  隔壁教官放完狠話,揮揮手示意聯軍的同學開始跑步熱身。

  乘風餘光跟著他們的身影向場地邊緣飄去,就聽巡視了半天的教官又一次開口,沙啞的嗓音低沉地介紹道:「我姓周。記住我的臉,別認錯人了。以後我就是你們的體能教官。」

  乘風對穿制服的人還真是有點臉盲,聞言又朝隔壁多瞄了數眼。

  隔壁那位教官個子比較矮,身高才不到一米七五,皮膚也曬得黝黑,左側唇角到下巴的位置留了條淺淡的疤痕,還是比較好辨認的。讓大家叫他薛教官。

  相比起來,周教官的臉毫無特色。乘風盯著看了兩分鐘,只記住了他耳朵大。

  ……當然她不敢說出來。

  這兩位教官身上都有一股強烈的壓迫感。與大一軍訓時那些和藹玩笑的新兵不同,從眼神裡就透著凶橫與狠厲,雙目用力落在誰身上的時候,即便沒有惡意,也跟帶著刀鋒似的,讓人不由如坐針氈。

  眾人受他威懾,連眼珠都不敢隨意轉動。

  「剛才隔壁說的話都聽到了啊。」他一扭頭,很不負責任地蹭了對方的一通演講,「那我就不重復了。都給我記清楚!」

  正要去拖椅子過來休息的兄弟聞言大罵了句:「我去你的!自己的兵自己訓好吧?」

  周教官一揚手,示意他不要給自己拆台。又高冷地伸出一根手指,對著跑道的方向,說:「跟上。」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周教官咋舌,語氣不善地道:「跟上啊!今天兩個班,哪個班的平均速度落在後邊兒,晚上有驚喜任務等著你們。」

  悠悠然抱了張椅子回來的薛教官一拍大腿,按下別在胸口的擴音器,善良地提醒道:「可愛的同學們,忘記告訴你們啦!咱們基地附近有個村莊,村尾有個小型養豬場。新一代的孩子們都沒給豬鏟過屎餵過飼料吧?誰要是輸了,我們跟老鄉申請了幾個寶貴的名額,讓你們都體驗體驗。機會自己把握啊!如果輸得太多,今晚都滾豬圈裡睡吧。」

  聯大眾人聞言不由臉色驚變,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兩位小學妹。畢竟沈澹雖然長得高,但是四肢纖瘦,一副很不能打的模樣。乘風就更不用說了,個子矮,營養不良,推出門去,恐怕連紙老虎都桶不破。

  邊上的學姐正要教導這兩位小朋友,「細水長流、另闢蹊徑」、「自己雖然不行,但還可以讓對手不行」、「當社會的險惡用到對手的身上時就是正道的光」,等深富我軍特色的人生哲學時,乘風已經悶頭從邊上衝了出去。

  沈澹不甘示弱,腳尖在地上一蹬,追在乘風屁股後頭。

  眾人面面相覷。

  周教官深感莫名其妙,催促道:「跑啊,看我幹什麼?等我給你們打氣啊?你們聯大學生的反應力是不是有點慢?就這還做技術工?」

  隊伍前排的人趕緊出發。

  軍訓時大家的場地不同,部分學長學姐們還沒見識過乘風的野性。見她跑得跟一溜煙似的,轉眼就追上了聯軍的大部隊,依稀有點傻眼。

  但這次要比的是平均成績,眾人依舊保持自己的速度,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四圈過後,乘風還是跟山道上蹦跶的野猴子一樣,愉快地飛奔。沈澹放棄了她的節奏,跟在聯軍男生的隊伍後面追趕。

  男生跑得要稍快一點,聯軍的女生隊伍已經被乘風套了整整一圈。

  兩位教官並排坐在椅子上,大爺似地翹著腳,觀察了這麼些會兒,才再次通過擴音器嚷嚷道:「偷懶是吧?跑得那麼慢?當我瞎呀?這樣啊,根據你們兩支隊伍完成目標的總時長來統計結果,但是男女生的第一名,都不算時間。」

  現場頓時哀嚎一片。

  「又來這一套。你們當教官是不是都一脈相承啊?」

  聯軍的弟弟們很沒出息地回頭,卑微討好道:「姐姐們快衝!姐姐們加油!」

  姐姐們大罵道:「滾吶!」

  「姐姐們今日救我出豬圈,來日我給你們端茶倒水!當牛做馬!」

  「不用來日了!就今天去豬圈裡償還吧!」

  「閉上小嘴!別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一青年緊皺著臉控訴道:「以後誰再說咱們聯軍是根攪屎棍,我就把乘風推出去!這特麼才是!她這樣的才是好嗎?!」

  聯大幾位學長不服,先一步痛斥道:「去你們的!人小學妹是自己優秀,你們是見不得別人優秀!攪屎棍的名頭背穩了,你們聯軍專屬,別想甩鍋!」

  兩所學校的人嘴上互損,亂七八糟地賣慘,叫得跟天要塌了一樣。私下默默提速,妄圖爭奪第一。

  紛亂的腳步聲在大廳裡迴蕩,伴隨著越加粗重的喘息。一圈、兩圈……直至一群人跑得氣喘籲籲,卻始終不聽教官喊停。

  部分體力差的學生快要支撐不住,腳步酸沉得像墜了鐵塊,只能頹然圍著場地邊緣小跑。他們記不清自己跑了多遠,又不敢去看胸口處別著的統計面板,吊著最後一點耐力,以防自己被拉出太大差距。

  乘風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時急時緩地調整節奏。大腦因為上沖的血液不可避免地感到發暈,但還處於能克服的程度。

  多次體驗過生死極限的感覺,乘風大致將那種痛苦體驗大致分成三個水平:感覺快死了、真的快死了、像是死了但其實還沒有。

  她自己估測,目前應該在第一階段的邊緣徘徊,所以她還有多餘的精力去窺覷場邊的兩位教官。

  那兩位殘酷的青年在場邊開始吃起了水果,又是香蕉又是橘子,姿態十分愜意,彷彿已經忘記自己手下還有支隊伍。

  沈澹用力眨了眨眼睛,退不去視線裡的朦朧,疲憊的身軀下,每一條神經末梢都在傳遞著「想要消極怠工」的衝動。

  她主動上前找人搭話,拉住聯軍兄弟的衣擺,問道:「你們到底要跑幾圈啊?」

  聯軍學生扭過頭,極為幽怨地道:「沒說啊!」

  沈澹:「??」

  「所以你們跑那麼快幹什麼!!」聯軍學生崩潰道,「教官根本就沒有說要跑多遠,只講了來熱個身!」

  聯大學生聞言同是感到一陣天昏地暗。

  這種漫無目的的追趕,比艱鉅的目標更為折磨。當下便有人停了下來,改成競走調整狀態。

  周教官見氣氛不對,晃著腿,語氣關切地問:「怎麼了嘛?這樣就堅持不了了?你們這批學生怎麼那麼外強中乾啊?教官很失望。」

  「外強?」薛教官抖著肩膀哂笑道,「外表也已經很空虛了,我一拳能打一串。」

  一青年恰好跑到他身後,疲憊發問道:「教官,一共要跑幾公里?」

  周教官回過頭,給他分了一小瓣橘子,鼓勵道:「不要問幾公里,教官有自己的安排。但是你們這樣肯定不行啊,要是把你們丟到單兵系的訓練隊伍裡去,你們皮都要被操練沒了。」

  眾人心裡狂叫道,他們也沒打算跟單兵系的那幫莽夫比身體素質啊!

  「我們這裡的訓練吧,體能很重要,但其實不是最重要的。隨便跟你們講講,好多年前,也有一個學生,指揮系的,身體素質特別差,狂妄地報名要跟單兵系的隊伍一起訓練,結果吧……」

  周教官扒開橘子皮,刻意放緩語速,卡了幾秒才繼續往下說。

  「人家一直留在第一梯隊沒下來過,憑借過人的技巧跟頑強的毅力撐了下來,那是有真本事。果然沒過幾年,她就立功了、升職了、成名了。大家也是指揮系的,多向前輩學習。」

  眾人很難從這熱血的往事中感受到激勵,因為實在是太遙遠了。再滾燙的雞湯現在都抵不上教官的一個「停」字。

  天花板上的燈光亮得刺眼。時間在折射的光影中被無限拉長,直到無法準確測量。

  不知又過了多久,等兩位教官絮叨著回憶了一遍歷史,這幫平時久坐在鍵盤前的技術工,張嘴只能品嘗到血腥的味道。

  沈澹唇色蒼白,眼皮無力地半闔著,遮住了一半瞳孔。等乘風跑到身邊時,攔下了她,用氣音艱難地問道:「你餵過豬嗎?」

  「沒有。」乘風斷斷續續地回答,「豬,在戰後星,是奢侈品。我,只會種白菜。」

  「啊?」沈澹在急促的喘息中,又組織出幾個字,「那你會餵嗎?」

  乘風迷茫道:「不知道,應該不……難吧?」

  「那我就放心了。」

  沈澹說著一翻白眼,安心在地上躺了下去。

  邊上的學長焦急呼喚道:「再堅持一會兒啊妹子!革命尚未完成!」

  沈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表示先給自己五分鐘。

  乘風羨慕地看著她,直到跑遠了,才把脖子轉過來。

  她邊上的同學與她商量道:「要不你也休息一會兒?不要對自己那麼苛刻。」

  乘風跑步的姿勢雖然已經搖搖欲墜,仍舊堅強搖頭,遞給他一個堅毅的眼神:「你有為豬拼過命嗎?」

  四面傳來眾人憤怒的咆哮:「大可不必!」

  周教官掃了眼光腦上的統計數據,領先的學生其實已經達到他們原先設定好的目標了,但聽到那句後勁磅礡的怒吼,他覺得還可以再壓榨壓榨。

  周教官身體向左傾斜,朝身邊的人問道:「是我們的標準定低了嗎?」

  薛教官說:「不要這樣想。人生嘛,總有一些小驚喜。」

  周教官問:「那我們再看看?」

  「別了吧,人生也容易出一些小意外。」薛教官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由衷勸告道,「別看他們現在還小,我們的日子也長。說不定這裡面會有人成為我們的後輩,到時候在隊伍裡見面多尷尬啊。」

  周教官仔細一考量,是這麼個理。

  何況這些都是鼎鼎有名的B類爹,要放在手心裡捧著的。

  周教官調整了下姿勢,點開光腦的外屏投放,傳輸完數據後,通知道:「好了,胸牌轉紅的同學,現在可以排隊過來刷卡。」

  乘風低下頭查看,確認自己已經達標,沉沉吐出一口氣,調轉跑到一半的步伐,去找教官報告。

  她腳步趔趔趄趄地往回走,前面已經有兩個青年在排隊了。

  周教官從椅子後方拎出一台小機器,示意道:「刷卡。」

  青年眼眶泛紅,不知是飽受摧殘的心酸,還是劫後餘生的感動,他吸了吸鼻子,將身份卡插入凹槽內,彎下腰,兩手撐在膝蓋上調息。

  周教官突然道:「五宿A區3排的武器是什麼?」

  青年抬起頭,無法運轉的大腦只讓他發出一個困惑的音節:「啊?」

  教官抽出他的卡片,同情地說:「去吧,繼續。」

  青年一臉茫然,還沒品位到喜悅的情緒,便又一次被推上罪惡的跑道。

  後面的學生陡然清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走上前刷卡。

  乘風走近的時候,聽到了幾個問題。內容對她而言有點超標,對那幫跑完步的學生貌似也有點困難,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學生被問得猝不及防,只能無奈重回戰場。

  「我是大一的新生。」不待教官提問,乘風先一步申明,「我是戰後星的特招生,超綱的問題我不會。」

  周教官掀開眼皮,點頭說:「知道。你們任課老師給你們出的題目。教你近代歷史的任課老師叫什麼名字?」

  乘風剛把上學期的考點都回顧了一遍,一時間沒在記憶庫中搜索到正確答案。

  準確來說,這的的確確是一個新的知識盲區。

  乘風嘴唇顫了顫,最終還是無助地回頭,尋求校友的幫助。

  「去吧。」周教官注視著她的眼睛,「我會反饋給你的任課老師的。你這問題很嚴肅啊。」

  聯大校友在後面沉痛而惋惜地搖頭。

  乘風收回卡,不甘心地轉過身,恨恨道:「可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9:07

第七十九章 上課

  乘風不知道是哪個老師給她出的題,總歸是惡意滿滿。

  她跑了一圈回來,找沈澹確認了各個科目所有任課老師的名字。為了保險,還順道記下校長、院長等幾位主要管理員的大名。

  三省吾身後,她胸有成竹地去找周教官,不料分到的第二道題目是:聯盟大學校徽上,左側的圖標是刀還是筆?

  乘風表情有一秒猙獰,咬牙切齒地道:「筆!」

  周教官嘆息:「……再見。」

  乘風心態崩了。這比讓她跑十圈還要令人沮喪。

  周教官也是瞠目結舌。送分題砸臉都能躲過去,這孩子太不尋常。

  他懷疑地問:「你真是聯盟大學的學生嗎?我記得聯大歷屆校長都自戀得很,把校徽的圖標掛得滿街都是啊。」

  後面的校友勇敢捍衛己方領導的顏面,叫道:「教官!沒有的事!」、「我們聯大的宗旨就是謙虛內斂!」

  周教官面部肌肉抽了抽,把身份卡還給乘風。

  這次乘風兩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一圈,再次回來時,終於抽到一道正常的學術題。

  總算結束這場波折的戰鬥,乘風沒剩多少勝利的愉悅了,只低垂著頭,腳步虛浮地去往中間的空地。

  沈澹已經在裡面休息,仰頭一臉新奇地望著她。表情欲言又止,但出於對友誼的考慮,還是沒有出聲打擊。

  兩人背對著做肢體拉伸。等身體的不適逐漸消去,準備回宿舍休息時,遠處傳來一陣整齊而有力的腳步聲。

  一軍跟二軍的隊伍姍姍來遲。

  六十來人有序走進活動大廳,看見橫七豎八躺了滿地的學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難看,又不敢大聲出氣,只有一雙眼睛咕嚕嚕地四處亂轉。

  周教官揚了揚手,高聲道:「都讓讓啊,把活動空間給人家騰出來。躺屍的滾去中間。」

  領隊教官抬手向後一揮,讓隊伍停在門口,去物資處領了瓶水。

  周教官問:「怎麼來得那麼晚啊?」

  那教官脫下帽子,回頭斜睨一眼自己的學生,冷哼著道:「路上有人私藏光腦暴露了,帶他們下去參悟了會人生。」

  周教官笑道:「這一屆學生的想法還挺大膽的。」

  領隊教官沒什麼好脾氣,狹長的雙目朝操場一瞥,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跑吧。」

  這幫學生顯然是被操練過了,也不敢多問,埋頭沿著邊緣位置跑起步來。

  幾位還在要死要活完成任務的學生心中一陣狂喜,忽然間就穩當了起來。

  跟聯盟大學那幫牲口爭什麼第一?有人墊底不就行了嗎?

  於是還在跑道上的同學對新加入的朋友們可謂和顏悅色,被他們從身邊超過時,在後面熱情鼓勵道:「加油啊!」、「這是一場耐力賽!大家一定要堅持住!」、「前後隊伍的同學不要破壞節奏,咱們比的是整體的成績!不要做那害群之馬!」。

  一聲聲殷切又真誠的歡呼,讓本就不明真相的學生脊背發寒。

  周教官略帶羨慕地注視著他們,回頭掃一眼邊上嬉皮笑臉的眾人,嫌棄道:「看看別人,他們多有規矩。我就是對你們太仁慈,一個個沒個正形。」

  聯大學長們不服,眨了眨眼睛乖巧地道:「教官,我們不優秀嗎?」

  周教官咋舌,無情指向門口:「答完題的趕緊滾。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啊,食堂還有半個小時關門。」

  乘風跟沈澹趕緊起身,互相搭著肩,前往食堂吃飯。

  令乘風感到欣慰的是,軍區食堂的伙食還算不錯,她就著醬肉吃了兩大碗米飯,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治癒。

  邊上學長受她激勵,跟著多扒了幾口飯。撐得扶牆走出食堂。

  兩人吃得發睏,見還有時間,火急火燎地跑回宿舍補眠。

  一個半小時後,二人在被鈴聲吵醒的心悸中,拖著生鏽了的兩腿,去往三樓上文化課。

  機房裡一片沉寂,一群人耷拉著腦袋,半趴在桌上萎靡不振。

  七點半正式開課,教室裡還有一半以上的座位是空的。教官提著光腦走進來,與眾人頷首示意。

  負責給他們上專業課的是一位女教官。身姿挺拔,制服穿得一絲不苟,坐到講台上,側臉被燈光打出清晰而優美的下頜線。說話輕聲慢調,帶著婉轉的尾音,叫人聽起來覺得很舒服。

  「我們今天講一講如何完善動態模型。大部分同學應該已經學過這一門專業課,但只是剛剛入門,理解上存在一定的侷限性。」

  她翻開光腦,直接將課件發到公共平台上。

  「我看過你們的卷子,90%以上的學生都還是習慣用基礎知識點去論推動態模型,雖然就學生的知識儲備來說,這是一種不錯的解題思路,但我希望你們能盡早修正。因為結果雖然正確,卻很浪費時間。不能保證效率的方法,在數據分析這裡,就是絕對的錯誤。」

  乘風揉了揉臉,定睛查看文檔上的條目。這就是她卷子上兩眼抓瞎的題目類型。

  然而課件裡並沒有記錄十分系統的模型代碼,只有各種零散的,針對不同情況、不同攻擊的修正代碼。

  教官兩手交握放在桌上,緩聲道:「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數據分析是一項很依仗實戰經驗的技能,尤其是在添加多項變量之後。為了保證數據的時效性,B類指揮自己要有一定的敏感度,這需要在日常就培養出足夠的觀察意識。具體可以參照我文檔中所述的方向。」

  乘風大致掃了一遍,發現條目羅列得十分詳盡。

  她的建模風格已經屬於細致的級別。合適的掩體、視角的盲區、最優的進攻路線等等都在考慮範圍之內,但教官的關注角度與她大為不同,更注重地形與變化。

  她偏頭瞥了眼沈澹,見對方神色如常,表情沒什麼波動,抿了抿唇角,把幾個要點記錄下來。

  不會沒關係,但不能不學。

  教室裡有一些輕微的窸窣響動,是衣物摩擦與私語交談的聲音。

  教官說話的聲音分明不大,卻極有穿透力,清晰地壓過各種嘈雜,傳遍角落。

  「今天我們先從機甲分析來入門。為什麼那麼多學生不喜歡做機甲對戰分析?因為在這樣的模型裡,除了客觀的數據之外,還摻雜了一部分主觀的判斷。如果標準從嚴來的話,整個分析報告需要拆分成多個角度、多個層次。千萬不要覺得麻煩,我們的工作不允許懈怠跟失誤。現在我們一起來看一下實例。」

  她說著又往公共平台上傳了一段機甲對戰視頻。將畫面投映到教室中間,隨後領著眾人將視頻前一分鐘的動作逐次拆解出來,系統性地進行記錄,給出大致的參考框架後,讓學生自己上手。

  她則在教室裡來回走動,審查學生的作業情況。

  機甲對戰分析是沈澹的強項。

  她雖然實操玩得菜,但背地裡的研究做得很深。不眠的夜裡曾挑燈奮戰出近百個的針對不同型號機甲、圖文並茂、旁徵博引的攻略,一系列貢獻被網友評價為「可以淹沒在歷史潮流中的又一裹腳布巨著」

  ——既看起來很長很豐富,但其實大部分內容完全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他作死,於是他死了。

  另外沈澹面臨的困境他們基本上遇不到,畢竟他們有腳,會躲。

  此類嘲諷讓沈澹大為惱火。

  當然這並不影響她在數據分析領域打下堅實的基礎。

  至於乘風,她在這一塊簡直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格鬥機器人的教育方法可以用「簡單粗暴」來形容,乘風從小在那麼一個環境下長大,培養出來的格鬥思維也帶有機器強烈的循序漸進的特點。

  她按照教官給出的框架進行代入,很快發現自己在格鬥中的思考過程與所謂的動態分析高度契合。區別在於她以往的分析對象並不是三夭現版本的傳感機甲。

  教官從她們兩人身後經過,彎腰觀察片刻,很快轉身走了。在空氣裡留下一點淡雅的花香味。

  沈澹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起,唇角噙著一抹冷笑,臉龐被屏幕的幽光照得陰惻惻的,不知道攥寫分析報告時在想些什麼。

  乘風在用心體會這其中微妙的感覺,探尋背後的門道。

  進度發展到一半時,基地裡的鈴聲再次響起,提醒眾人已經到晚上九點半,課間可以休息片刻。

  座椅推拉聲響起,幾位學生趁機出去上廁所。

  乘風循聲抬頭,粗粗環視一圈。

  上課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一批學生,但教室裡還有三分之一的空缺。一軍的同學始終沒有到位,估計是拿到了難得的人生體驗券。

  不完成體能訓練,就真的不能上文化課,乘風覺得這規則怪殘酷的。攔在她一心向學的路上,就很可惡。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短暫地閃現了一下,便離開了勝利者的大腦。畢竟她不應該煩憂這些事情,她那麼優秀。

  乘風轉了轉脖子,繼續手上未完的事業。

  十點左右,走道上傳來一陣稀稀拉拉的腳步,臨近教室時放輕下來。

  大門被人從外面拉開,隨著冷風一同灌進來的,還有一股隱約的臭味。

  乘風就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鼻翼翕動,捕捉到那不尋常的氣息。眼皮猛地一跳,向上睜開,一瞬間表情從睏倦轉變到驚悚。

  她跟別的學生一樣迅速扭頭,望向後門,用復雜的目光注視著這幫掃豬圈歸來的難友相繼走進教室。身後自帶一片陰沉氣壓,像是飽受風霜的孤苦幼苗。

  基地開著暖氣,不大通風。那股味道很快混雜在流動的暖風裡傳遍各個角落,並隨著時間逐漸加重,營造出很不美好的氛圍。

  乘風左手邊就坐了位一軍的朋友,導致她無法集中注意力。想表以慰問的同時又想離他遠一點。只有教官面不改色,語氣平淡地道:「課件自己下載自己復習。下次爭取早點過來。」

  沈澹用手肘碰了碰乘風,指向她左斜方向的那位青年,介紹道:「那個就是陶睿。好臭啊。優等生鏟屎也要爭第一的嗎?」

  那乘風也不知道哇。

  不過這群人確實已經換過衣服鞋子了,否則不讓進機房。應該是趕時間沒來得及認真清洗,也可能是醃入味了。

  沈澹說話的聲音有點大,陶睿聽見了,頂著張滄桑的臉轉過身,朝她們的方向悠悠飄來。

  但其他人的嘲笑更為直白且不加掩飾。二軍的朋友爽朗大笑,很快帶動聯大的學長跟著幸災樂禍。

  「豬圈大嗎?設備先進嗎?」

  「你們不會一直摸魚到現在吧?真幸福啊。不像我們,一直在學習。」

  「你們今天晚上要住那兒嗎?打好地鋪了嗎?」

  「為什麼可以那麼臭?教官是讓你們進去打滾了嗎?」

  一軍同學狠狠咬牙,礙於教官在場不能動手。

  相比起他們的不善良,沈澹都顯得特別委婉。

  教官見眾人心思渙散,乾脆收拾起光腦,說:「下課吧。沒做完的分析可以假期做。有問題及時給我留言。明天早上六點一樓大廳集合,別遲到了。」

  學生們跟著起身,想趕緊離開這個封閉空間。

  等教官走出大門,一軍同學立即縱身上前,抱著同歸於盡的態度,攔截擁抱別的軍校生。

  「來啊!」一軍學生脫掉外套,一臉猖狂地道,「關門!」

  「靠啊!」

  「滾——!」

  「你不要過來啊!」

  慘叫聲在三樓久久回蕩,兵荒馬亂中各種唾罵四起,其中被點名次數最高的還是「陶睿」。

  別的同學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只能委屈他代為受過了,反正都是一軍的人。

  乘風怕受殃及,抓緊時間溜了。

  ‧

  洗漱時間不多,乘風匆匆收拾妥當,躺到床上。體力耗費過大的一天,讓她沾到床板就睏意連連。

  熄燈之後,同寢的學姐跟她們聊了聊今天晚上的模型,簡短交流幾句,語速開始減慢,痴痴地發笑,看起來意識游離於半夢半醒之間。

  乘風以為她睡著了,就聽她得意地喃喃了句:「陶睿餵豬……哈哈哈哈哈!」

  乘風不懂,但大為震驚。

  這得多深的仇恨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29 01:49:24

第八十章 目的

  記著第二天早上要集合,乘風睡得很不安穩。即使身體十分沉重,還是在鬧鈴響起之前醒來了。

  她坐了起來,靠在床頭。冬日的天色還是灰沉沉一片,暖氣開得太足,讓乘風額頭都悶出了一點濕意。

  沒多久,另外幾個室友相繼起床,打著哈欠前往廁所洗漱。

  乘風收拾好被縟,受命先去食堂給眾人打飯,準備出門前,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我們聯大跟陶睿有仇嗎?」

  學姐見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半晌才遲疑地道:「還好吧?只要不是在聯賽上遇見,就算不上深仇大恨。」

  她掖了句沒說:如果在聯賽上遇見,那就是墳頭蹦迪之仇!

  「哦。」乘風若有所思地點頭,又說,「但是你昨天叫了他的名字。」

  「我夢到陶睿了?!」學姐臉色發黑,猛烈搖頭道,「不可能!」

  乘風問:「他很討厭嗎?他做過什麼事?」

  「遇到他就會特別倒黴!」學姐壓得嗓音低沉,煞有其事地道,「你難道沒有這樣的經歷嗎?氣場極度不合。好像踩了八輩子的狗屎運,都在遇到他之後開始報應了。」

  乘風不由想起了嚴慎,當即深有同感起來,點頭道:「我懂!」學姐看出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恐懼,又趕緊安慰道:「你還年輕,能熬走他,不用怕。我們聯大永遠是最強的!」

  沈澹咬著牙刷走出來,看著惺惺相惜、熱血湧動的兩人,被那閃耀的戰友情給閃到,差點將嘴裡的泡沫嚥下去。皺緊眉頭,小步退回廁所,含糊不清地道:「大早上的,就快進到這節奏了嗎?」

  她還是不參與了,不然下午沒事幹。

  ‧

  五點五十分,吃完早飯的學生陸續在訓練大樓門口集合。

  兩位教官甩著帽子走過來,檢查眾人著裝,點名時確認還有七個男生沒到場,其中五個都是一軍的學生。

  眾人正在為他們抹冷汗,那幾人擦著時間點跑了過來。

  周教官掃了眼光腦,沒卡到秒,遺憾地說:「緊趕慢趕居然趕上了。可以啊你們。」

  幾人匆匆吞下嘴裡的東西,噎得滿臉發紅,還得大聲道:「對不起教官!」

  周教官背著手,站姿悠閒。雖然時間已經到了,卻沒急著整隊,只是苦惱地道:「昨天給大家熱了個身,今天不知道該幹什麼。我們大夥兒討論了一下吧,覺得還是去踏青吧。」

  底下無人應聲,但從眾人緊繃的面部肌肉來看,內心活動應該十分豐富。

  「我們不是討論怎麼折磨你們啊,大家想多了。」周教官無比真誠地道,「主要是不能給你們做太負荷的訓練。腳殘了還好,依舊能上崗就業,這要是手殘了,會被你們學校領導罵死的。」

  眾人:「??」你們的底線那麼低的嗎?

  薛教官站在一旁意味深長地笑。

  周教官見無法博取眾人的信任,抬手指指自己的身後,說:「現在出去,前面的空廣場上已經放好你們的裝備,每人領取一個,不要去看包裡面有什麼,會讓你們失望的。去吧。」

  學生們排隊走出大門,就見廣場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堆黑色的裝備。

  一套裝備就是一個滿滿當當的軍用背包、一個大水壺,還有一把仿真槍械。

  乘風掂量了一下,發現有20公斤左右的重量。她把負重背到身上,猜測今天大概是耐力的考驗。

  因為周教官強調,眾人都沒打開背包,只是挑揀的時候有些懶散,私下交談的聲音也冒出來幾句。

  薛教官在後頭大聲罵道:「快一點!磨磨蹭蹭的,當選妃呢?大早上的想給你們點好臉色,怎麼那麼不識相!」

  有他在前頭衝鋒,周教官今天和顏悅色了起來。沖眾人努努下巴,說:「今天只有我們兩個領隊,帶你們一百五十人。為了一視同仁,也為了方便管理啊,大家分開站位。各隊現在開始,一到四報數!」

  兩位教官將各大軍校的學生全部打散,又重新編排成五個小隊。

  乘風站在第四列中間的位置,左右都是外校的學生。

  太陽依舊還未升起,只有附近幾盞昏暗的路燈鋪灑在水泥地上,早晨的冷風忽然開始一陣陣地侵襲,吹得乘風鼻子發癢。

  她鼻翼翕動,強忍著沒打噴嚏,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就聽左邊的人扯著嗓門,極其介意地說了句:「我洗澡了!」

  乘風訝異看去,才發現自己邊上站的就是陶睿。

  對方眼中含著怒火,微瞪著乘風,對她剛才的表現很不高興。

  「哦……」

  乘風下意識地想說原來是你啊,又覺得這話在這場景裡說出來太具諷刺意義了,幾個字轉了一圈,又壓回去,重新接了個不鹹不淡的:「哦。」

  陶睿眼角抽了抽,看來被氣得不輕。周圍學生也因為這邊的動靜迅速望過來,同時吸了吸鼻子。

  這種事情,不說還好,這一說,眾人就覺得一軍學子旁邊是有股若隱若現的味兒。很微妙。於是低著頭,硬生生憋住笑。

  周教官從隊伍後方繞了一圈,走到前排,大聲道:「好了,準備出發。今天去基地前面的那排山,都看到了吧?那座山是我們基地的一個象徵,裡面充滿了你們前輩的美好回憶,也希望能在你們的集訓過程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後常回來看看。」

  他說得溫柔,眾人只覺得遍體發寒。

  早春的風冷得像把尖刀,在昏沉的天空乍出一絲金光之後,依舊肅殺地環繞在學生身側,看似溫暖的日色也驅散不了那股凍人的寒意。

  白霧漸散中,隊伍踩著潮濕的泥地,蜿蜒地在茂密的樹林裡穿行。

  緩步的行走用了半個多小時才將眾人的身體暖起來。周教官沒有限制學生之間的自由交談,只是背著手,老神在在地在前方領路,有空還會跟著聊上兩句。

  雖然有二十公斤的負重,雖然山路陡峭難走,但是這樣和緩的速度,如此散漫的姿態,在集訓的第二天出現,似乎太過不合常理。

  除非這是一場路途艱險的拉練。

  問題是人拉練也有速度要求,起碼不是像這樣悠閒春遊。

  學生們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哪怕他們還沒領教過教官的險惡,也知道這幫人不會這麼好心。

  尤其是周教官一路來的笑容,特別勾人,勾魂使者的那種勾。

  一個半小時後,太陽已經掛上正空,眾人還是沒能等來第二道指令。

  前排學生按捺不住,惴惴不安地問:「教官,我們的終點在哪裡?這種速度能行嗎?是不是得快一點?」周教官拿出自己的光腦,點開地圖,體貼地放大細節,給學生看上面的小綠點,用兩指比量了下兩點間的距離,笑眯眯地答道:「沒關係。我們就去這個地方,翻幾個山頭就到了。根據我的經驗啊,大家出發得早,天黑前肯定能趕回來。應該下午就能回基地了吧?」

  眾人更覺詭異。

  青年喉結滾動,試探地問:「沒有什麼別的要求嗎?」

  「沒有啊。」周教官無辜地說,「多看看風景,訓練也要勞逸結合的嘛。別害怕呀,教官又不是很凶。」

  乘風探頭往前面看,小聲嘀咕了句:「他讓我覺得陰風陣陣的。」

  後排的學長接話:「小學妹別這麼講,對世界抱一點美好的希望。也許不是沒有坑,只是我們還沒遇到。而且昨天跑得那麼累,今天再走一整天訓練量也夠大了。」

  沉默了一路的陶睿忽然頓了頓腳步,問道:「中午之前沒到的話,不會要睡豬圈吧?」

  前方周教官聽到這話,倏地回過頭,眼神裡有些驚訝,隨後緩緩扯起嘴角,露出個稱不上讚許,但總歸很耐人尋味的笑容來。

  眾人頭皮發麻。

  「我說……」乘風抬手扒拉身邊的人,落了個空,轉向去看,發現陶睿已經不講武德地先遛了。在昨日陰影的鞭策下,一轉眼衝過隊伍排頭。

  後面的學生警覺大叫:

  「靠!」

  「一軍的人快衝!今天絕對不能再去掃豬圈!」

  「卑鄙!兄弟們不要輸!」

  話傳到隊伍後排,變成了:

  「太陰險了!最後到目的地的隊伍今晚要睡豬圈!」

  「有時限朋友們!教官隱瞞了時限!」

  「中午不能按時到場地的同學要去豬圈吃午飯!衝啊!」

  人群轉瞬追趕起來,鬧哄哄地在山間狂奔,反而將兩個教官甩到了後頭。

  薛教官困惑地走過來,問:「幹嘛啊這是?」

  周教官大笑道:「現在的學生太優秀了,都會自己捲起來了。」

  薛教官問:「你跟他們講什麼了?」

  周教官:「可別!我什麼都沒講,他們自己參悟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2:38

第八十一章 陰謀

  二十公斤的負重,對乘風來說不算困難,但要背著在山野裡奔跑,損耗還是很大的。

  跑到一半,她的肩膀已經因為不堪重負,連帶著腰背開始痠疼。加上昨天訓練留下的肌肉拉傷,她決定放棄跟這幫野蠻人爭先,解下包拖在地上慢走。

  原先整齊的隊伍也變得稀稀拉拉,戰線沿著山間不明顯的小路,蔓延到看不見的遠處。

  由於至今不知道具體規則,眾人都不敢貿然停下。

  之前走得慢的時候,乘風順道在復習昨天晚上的知識點,跑了這一段路,充血的大腦卻有點混亂了。

  乘風低下頭,兩指按住額側,試圖抵住那隱隱傳來的眩暈,同時回憶文檔裡列出的幾條規則,程序性地過了一遍,並代入周圍的場景進行對照。

  捕捉著場地信息,乘風的腦海裡飛速躥過了些模糊的想法。她正試圖釐清雜緒,沈澹從後而追了上來,在她不遠處停下,喘著粗氣跟她搭話道:「不跑了?」

  乘風說:「不跑了,教官都沒跟上來。而且山裡哪來的豬圈?這次演習難道就繞不開豬圈了?」

  沈澹猶豫地道:「走地豬?」

  後頭一位學長小跑著路過,聽到後半句,驚訝地道:「啊?要餵走地豬?可是走地豬該怎麼餵?野豬如果把學生撞傷了算誰的?」

  沈澹沉默了。

  大家為什麼會成為校友?怪侮辱人的。

  學長揮揮手道:「反正跑快一點準沒錯。聽說這個基地的教官都特別的殘酷,喜歡玩弄人心,學妹們休息一會兒也抓緊點吧,我先走了。」

  不管是什麼項目,乘風都不喜歡做最後一名。

  當周圍人都開始趕路,乘風無法靜下心,還是提了提背包,跟著跑動起來。

  ‧

  陶睿是最先一批抵達終點的學生。

  他當時列隊的位置對地圖看得並不真切,只知道大約在這個方向。循著記憶跑到視野開闊的位置,前方直接貼了顯眼的聯盟圖標,旗幟下還堆放了提前準備好的物資,用一個個黑色的袋子包裹著,明晃晃地表明了是「目的地」,讓他鬆了口氣。

  空地附近一片寂靜,平時沒什麼行人經過。不遠處有一條貫穿的小河,流速緩慢地淌著。乾枯的草地剛抽出一點嫩芽,一眼覽去四處清幽,景色還算不錯。

  陶睿幾人放下背包,躺到地上休息。額頭沁出的冷汗很快在料峭的春風中乾涸,只是衣服內襯還濕涔涔的,穿著有點不適。

  四肢放鬆後,胃部的飢餓感不可抑制地強烈起來。

  一些學生扯開背包,這才發現裡頭放的要麼是沙袋,要麼是空盒。連水壺裡裝的都不是水。

  一青年走過去翻找物資,發現這裡儲備的倒都是食物跟水,應該是基地給他們準備的午餐。

  青年抬起頭道:「有吃的。」

  陶睿舔舔嘴唇。

  「現在能吃嗎?」

  「教官沒來,不好直接開吃吧?」

  「組織紀律性呢?教官還沒說食物怎麼分配,你們怎麼吃?」

  「看這數量分明管夠啊。」

  「還是再等等吧,我覺得教官如果想要罰你,不會放過這種吹毛求疵的錯誤。別讓他們逮到,我不想再去豬圈了。」

  邊上的學生好奇地道:「你們在豬圈到底都經歷了什麼?餵飼料不是很簡單嗎?現在豬圈都有嚴格衛生標準的,怎麼能搞得那麼狼狽?」

  一軍眾人不是很想回答。別校學生借此纏著他們展開了各路新奇的猜想。而教官氣定神閒地走著,過了半個多小時才順利趕來會合。

  一群學生聊得都累了,聚集在物資點附近,仰頭眺望遠處山林,臉上表情可以用「望眼欲穿」來形容。

  周教官走過來,目睹這一幕直接笑出了聲,揚手道:「吃吧。隨意啊,不用管我們。」

  學生們還是很有禮貌的。拿了兩盒自熱盒飯還有兩瓶豆奶,率先遞給教官,然後才各自領取食物。

  周教官利索拆開盒飯的包裝,跟身邊的兄弟說笑道:「這幫小兔崽子……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不會的。」薛教官都不屑於評價他的虛偽,「畢竟你沒臉沒皮又沒心的。」

  周教官笑罵道:「去你的,說的什麼話?我是那樣的人嗎?你沒見我都不會說謊。」

  午後的陽光恰好在不冷不暖的溫度,照在學生的身上,配合著飽腹後的舒適,帶來慵懶乏力的感覺。

  周教官休息了一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站起來拍拍手道:「收拾場地,把東西都背好,準備回基地了。」

  眾人覺得太過不真實。

  「這就回去了啊?沒別的事?」

  周教官理了理帽子,戴回頭上,應道:「是啊,不然你們想多留一會兒?也不是不可以。」

  學生們懷疑人生。

  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嗎?

  真要這麼說的話……負重二十公斤走個大半天的,對於技術工來說,確實是很殘酷的了。他們現在肩膀就被壓得不行,快要直不起背來。

  從頭仔細梳理一遍,最大的問題多半是出在教官的態度上。

  ……承受不起他們的溫柔啊。

  一學生不信邪,舉手問道:「沒什麼懲罰嗎?」

  「回去再通知。」周教官放大聲音,吼道,「所有人注意!五分鐘後整隊了啊!」

  眾人將吃剩的垃圾都帶在身上,按照來時的隊形排好,報數點名,按時出發。

  目前這狀況,陶睿也琢磨不準獎懲情況,走了沒五分鐘,還是委婉地問了一句:「教官,早點回去有好處嗎?」

  周教官含糊不清地道:「嗯……早點回去是有一部分好處,看你們自己了。」

  他既然都這麼說了,為了不白瞎前半場的辛勞,陶睿沉著臉跑了起來。

  其餘學生恨不得將「靠近陶睿會變得不幸」幾個大字裱裝起來,向所有人控訴這禍害犯下的罪孽。長籲短嘆著,還是跟著他一起煎熬。

  回去的路程要久一點。

  一是因為指揮系的學生體力確實不行,二是眾人都感受到了周教官話裡的太極,以及琢磨到了他看笑話般的惡趣味。

  秉持著人間或許還有真情的美好願景,學生們給予了他微末的信任,經過艱苦的跋涉,回到訓練基地。

  所有的順利在基地門口都應證了只是一種錯覺。

  乘風是中後批次到的,遠遠就看見一幫精疲力竭的學生慌亂地圍成一團,對著緊鎖的大門手無足措。

  沈澹停下來喘了幾口粗氣,用袖口抹去額頭的熱汗,丟下背包,衝進人群。等看清而板上的密碼設置,遠古的暴力基因在蠢蠢欲動的邊緣。

  悲愴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大門鎖了,進不去。」

  「教官呢?」

  「靠!我有種特別不詳的預感。」

  「別說了!我不信!」

  「我就說這個基地裡沒有好人!沒有!連人都不一定有!」

  乘風脫掉負重,長籲一口氣。從肩膀到兩腿,都僵硬得快要失去掌控。偏偏靈魂又輕飄飄的,像要飛走了一樣。

  她癱坐在地上,眼前黑白交跡,不知是累的,還是被氣的。

  雖然身心疲憊,現場的喧嘩聲卻越來越響。唯一還有餘力的就是他們的嘴,此刻也開始發起力來。

  在眾人情緒暴躁中,教官慢悠悠從主道上出現,抬手向下壓了壓,安撫眾人的情緒。

  「幹什麼一個個都急赤白臉的?放心好了,基地是很人性化的,吃飯的東西、睡覺的地方,肯定都會給你們選擇的餘地。」

  眾人不語,要麼靠在門邊,要麼蹲在地上,無不用憤怒的眼神注視著他。

  這一幕該是很有壓迫力的,周教官而不改色地從人群中間走過,推開擋道的學生,在凹槽裡刷了下卡。

  控制面板亮起,圍觀的學生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屏幕上跳出一個基礎模型。

  周教官說出了他們最不想而對的現實。

  「以學校為單位,團體作答。五個面板,各隨機五道大題。原型就是你們剛才爬過的那座山。在你們正式解出答案之前,這門是不會打開的。不要試圖作弊,大家的題都不一樣。」

  那一刻的吼聲很是撕心裂肺:「陶睿——」

  所有的髒話都在昏天暗地的慘劇中失了色。又在薛教官一句冷冰冰的「誰敢罵髒人就多加一題。」中憋了回去。

  周教官的心情是輕快的,將身份卡別回衣兜裡,含笑道:「答不出來也沒關係,三餐我們會定時運送,至於晚上,隨便睡哪裡都可以,一件被子我們還是會給。農戶那邊我們也是打過招呼的,有需要的都可以去。雖然是豬圈,但我希望大家可以正確看待。那麼,祝大家好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2:52

第八十二章 答題

  現場陰雲密佈,一個個跟被抽了魂似的,了無生氣。

  周教官樂顛顛地走了,薛教官落後一步,思忖著回頭對眾人說了幾句:「不要推卸責任,是你們自己的問題。這次的考核明明是專業對口,解不出來該做自我反省。另外,教官途中已經多次提醒過你們,觀察力不足,信息獲取失誤,都是你們自己的鍋。找藉口不能讓你們成長,也不是你們該做的事。想要進步的話,擺正心態,好好訓練吧。 」

  一路上確實是有很多端倪的,教官刻意拖延進度的舉動就是最大的提示。

  回過頭來想想,眾人其實心裡早有預感,只是陶睿的被害妄想順勢影響了他們的判斷,跟刻意誤導的教官互相配合,讓本就疑雲重重的考核雪上加霜。

  眾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默然片刻,專心研究起面前的考題。

  陶睿一臉很倒黴地蹲在面板前,手指懸在模型中空白的地方,回憶了一遍今天走過的路況。

  大半有印象,知道模型取材於什麼方位,但數值很模糊,囊括了一些細枝末節,他完全沒注意。

  這說明模型考得很詳細,且超出了他們大學的知識範圍,只在昨天晚上的課程裡給出了一點提示。如果教官不明白告知,即便是眾人放慢速度在山裡步行,也不可能做得出這題。

  這就是一項需要拿到題目後,再進行團隊分工合作的考核。

  教官的安排注定了他們要走第二遍,乃至是第三遍。

  陶睿覺得自己衰得可怕,心情低落,對著面板上不停旋轉的基礎模型神遊天外。

  一軍學生不如說是已經習慣了,從後面搭著他的肩膀,安慰道:

  「睿哥,別理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早該學會對自己負責了。」

  「他們就是干擾你的狀態,影響你答題。」

  「而且這對我們本校來說有好處,畢竟昨晚的課我們都沒什麼上過,趕緊復習一下,分派一下任務。」

  幾個面板離得很近,並肩站著的就是別校的學生。

  二軍同學聞言朝這邊轉了下頭,但實在沒空跟他們嗆聲,視線粗粗從對方屏幕上掃過,又迅速收了回來,忙著跟邊上的同學拆解模型上的空白板塊。

  乘風個子矮,而此時大門前圍了滿滿當當的人,一個個都是高頭大馬的青年,她融入不進去。

  沈澹見她在人群外圍轉來轉去的,氣場消沉,便站直了身主動靠近,抬手抓了把被汗打濕了的劉海,戴上帽子,問:「你想進去啊?」

  乘風點頭。

  她以為沈澹會幫忙清出一條路來,沒想到這位朋友擅長的是商場打折的戰爭,直接從後面用力一堆,將乘風推進戰局,還招呼別的姐妹快過來搭把手。

  前排男生被推攘得像麥浪一樣往前撲去,最前面的男生更是沒有防備地貼到了牆上,臉壓著屏幕,導致系統傳來「操作錯誤」的提示。

  「哎呀學妹,矜持一點哇,我差點以為你在摸我!」

  「別擠了,讓我出來!我出來還不行嗎?」

  「你們聯大的為什麼往我們聯軍這邊擠?想搞事嗎?」

  「去一軍那邊,冤有頭債有主!」

  「沈澹!你特麼是聯大的人聯軍的心嗎?別學他們做攪屎棍!」

  乘風迫於無奈,出聲喊道:「我來試試!我來!都別推了!」

  眾人怕了,散開一點,放乘風進去。

  聚集的中心點空氣沉悶,還飄散著汗液的酸臭。乘風進去以後,感覺周圍氣溫起碼上升了五度,在這早春的黃昏,竟然有點悶熱。

  她皺著張臉,屏住呼吸,盯著上方的圖案細看。

  學長以很不舒服的姿勢側立著,低頭恰好看見乘風的圓腦袋,輕嘆一聲,問道:「學妹有印象嗎?」

  乘風抬手撥弄了一下,旋轉背景方向,目光的焦距卻並不落在上面,而是隨思緒回到了那座起伏不定的山林。

  幾位學長在後面小聲議論:「這個模型應該是取自中後路段,靠近休息點的一個矮坡了吧?」

  「女生走得比較慢,說不定注意到的比我們多,不然讓她們都進來看看?」

  乘風點擊下一題,看見了一個更為熟悉的模型框架。

  臨近開場以及結尾,還有中間某段被乘風稱之為「放棄之路」的山道,乘風都有特意分析過相關地形。遵從教官文檔上的幾個要點,恰好跟本次考題有高度重合。

  然而今天跨過的山路漫長曲折,涉及的數據跟信息過於復雜,還有不少近似重復的區段,乘風當時只在腦海中隨意過了一遍,沒有記錄下來。現在回到基地,快混淆得七七八八了。

  建模的正確率要超過80%才算通過,她想一次性答出來,肯定沒有可能。但捋捋思緒,削減三分之一的工作量沒有問題。

  乘風手肘往後推,示意後面的人讓開一點,等騰出可以活動的空間,直接進入到編輯模式,將還殘留在腦海中的數據一股腦輸入進去。

  聯大眾人見她開始操作,紛紛噤聲,全神貫注地看她作答。

  雖然對答案不是非常確定,但在看到答案的時候,眾人還是有印象的。

  逐漸完善起來的模型與他們記憶中模糊的輪廓相重疊,逐漸變得清晰,也給他們帶來一陣欣喜。

  無實景的建模過程比較漫長,乘風要反復推敲,時不時還得停下來回憶,略過未知的內容,跳躍式地進行解答。

  等乘風填完自己還記得住的內容,當前小題的進度顯示是50%的完成度。至於正確率要等全部答完才會公式。

  這是她最有信心,也是抵達基地前一直在復盤的區塊,所以完成度比她預想的要高上一截。

  全盤檢查一遍之後,乘風心下一鬆,繼續去翻後面的題目。

  邊上的校友早已在周圍自發為乘風空出了半米的空間,此時見她翻頁,終於敢發洩一會兒內心的亢奮。

  一學長按住她的肩膀,湊近了問一句:「乘風,你確定你填的是對的嗎?」

  乘風說:「標綠的是確定的,標黃的一半確定。標黑色代表可以猜,取值範圍我有點印象,慢慢試應該能試出來。」

  「哇——」

  一群人諂媚地給她揉肩敲背,摘下帽子為她扇風,毫不吝嗇地吹著彩虹屁,給予她功臣該有的高貴待遇。

  「小學妹真是我輩楷模!學長要向你學習!」

  「乘風永遠的神!」

  「指揮席的王!」

  「不是大戰場的王嗎?」

  「靠!求你們別用這些稱號,以後我還怎麼嘲笑一軍的人傻逼?」

  「水呢?沒看見我們歸程都渴了嗎?快拿瓶乾淨的水來!」

  乘風歪過頭,高冷地喝了口邊上人遞過來的水。

  陶睿也朝這邊張望了下,對乘風比較陌生,驚訝的神色來不及從臉上收去。

  聯大學長一直注意著他,見狀揮了揮手,一臉欠揍地道:「不要羨慕啊,討人喜歡這種事,看天分的。」

  「怎麼了?睿哥在我們一軍也是眾星捧月、深受愛戴!陰陽怪氣點什麼?」

  「也就只有你們一軍內部而已。」

  周教官跟著智能機器人過來送晚飯,見到這熱鬧的氛圍,有些驚訝,踱步著道:「狀態比我想像的要好嘛,不錯不錯,攻克得怎麼樣了?」

  坐在廣場上休息的學生陪他插科打諢了幾句,指指前面,表示自己也在等消息。

  陶睿畢竟是指揮系的領軍人物,對地圖和考點的敏感度是出類拔萃的,雖然開場不利,但卻是各大軍校裡第一個完整解構五大模型的學生。此時已經拿出紙筆,根據不同校友的特長逐一分配任務。

  他自己也很鬱悶,所以臉色已經黑了一整天了,說話的語氣也很生硬,一個詞兒一個詞兒地往外蹦,嗓子眼頂著口氣,好像在跟自己較勁。

  「這裡,第二題的模型,距離起點處五公里左右,西向坐標第三個紅圈,六項標準數據,你們兩人負責。還要注意不遠處第四點的復核……」

  「知道啦!火速出發!」

  聯大這邊,乘風將另外幾道小題也填了一部分,只是完成度相對而言要低上很多。

  雖然她題刷得慢,但在不斷復盤的過程中,已經將考點徹底摸透,將記憶中還能搜索到數據全部填上之後,很快反推出剩下的考點跟模型。

  她結合自己已經答完的題目,掐算著分數,選擇了難度最小、效率最高的攻略方式,在筆記本上按照距離記錄清楚,讓熟悉的學長協助分配。

  大三的學長們看著那份詳實的筆記,險些喜極而泣。五分鐘內確認好兩班輪替制度,成為繼一軍後第二支出發探路的隊伍。

  聯大起步晚,可是任務量少,不出意外的話,會是最先凱旋的團隊。

  周教官背著隻手,朝遠去的人群假惺惺地喊道:「天黑了,上山注意不要迷路啊。晚上七點發被子,實在不行的話,基地負責解決住宿!」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3:05

第八十三章 夜宿

  周教官的話,如果細品,其實信息量是很大的,可惜他每次都故意說得不正經。

  乘風交接完手頭的任務才過去吃飯。因為運輸機器人的保溫功能,裡面的蔬菜被悶得過熟。三兩下扒進去,吃得很沒滋味。連豪華的炭烤羊肉都沒能喚起她的熱情。當然這並不影響她多吃。以她跟沈澹的飯量,兩人僅一個盒飯都沒吃飽,於是又拆了一盒,你謙我讓地各分一半。

  乘風精神疲憊時用餐一向速率,她將用過的餐盒收拾好塞回到機器人的後倉,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十來分鐘,天色卻迅速昏暗下來,好似猛地垂下了一塊幕布。

  路燈亮起。

  考慮到今天有學生在外面借宿,原先只用於照明的夜燈功率開到了最大,將門口附近的區域照得一片通明。

  乘風坐在光源深色,抱著兩腿眺望遠處的山峰,出神地看著天邊的晚霞散去,世界沉入徹底的漆黑,連山體邊緣的輪廓都被朦朧的夜色所隱沒。

  理智在隨之升騰起來的睏頓中,勉強分出了那麼一小絲,思考建模相關的事。

  看來夜裡探路是極不合理的。乘風已經能想像得到畫面了。

  學生攜帶的照明光源可以看清短距離內的場景,但是對空間、方向的把握,會出現一定的誤差。即便有夜視眼鏡幫忙輔助修正,也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花費更長的時間,效率與付出的勞動幾乎不成正比。

  而且,在考核的題目中,遠距離的大視角也是不可缺少的數據,這項工作更不適合在夜間進行。

  等偵查隊伍發現數據難以收集,應該就會回來了。

  乘風打了個哈欠,眼睛裡睏得泛出些許水光,覺得熬夜不是一個好選擇。

  從基地的訓練強度來看,教官不會給學生預留太多的調整時間。打亂作息加重身體的負擔,第二天的訓練節奏很可能會跟不上。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也不大行。

  沈澹正蹲在面板前潛心研究,根據自己的記憶盡量完善模型。但是填了幾個空她就放棄了,實在是不習慣光憑想像建立如此龐大的實景模型,每一個答案都讓她忍不住自我懷疑,擔心最後誤導了隊友,索性搖搖頭放棄。

  沈澹撐著膝蓋站起來,腳步沉重地走到乘風身邊,靠著她躺到冷硬的地上,枕著軍用背包開始假寐。

  七點左右,周教官又一次跟著搬運被子的機器人出現。沒多久薛教官也來了,負責來領有需要的同學去別的地方休息。

  乘風找到自己的小棉被,在地上來回滾了兩圈,將手腳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滿意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倒頭睡了。

  大部分人的選擇跟她一樣,決定今晚露宿街頭。

  周教官看著一條條的學生們,簡直不想靠近他們,嫌棄地道:「我說你們這幫人,白天出了那麼多汗,不洗澡地湊在一起,那味道跟豬圈有什麼區別?豬圈起碼還有水呢,比你們乾淨多了。」

  陶睿把制服外套墊在底下,默默蓋上被子。

  不到必要的情況,他不會再去了。

  昨天晚上時間有限,他洗澡洗了半個小時。本來覺得應該已經沒事,今天出完汗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隱隱覺得自己由內而外地散發著某種以往沒有的味道,彷彿真的醃入味了。

  ……一切都是那幫人瞎嚷嚷給他造成的心理暗示,陶睿想起來就很憤懣。

  何況他才不相信,基地有那麼好心免費收容。多半到了地方又要他們跳進去處理幾個小時的排洩物,才能豁免一晚上的住宿費。

  周教官兩手抱胸,冷笑著跟身邊的兄弟道:「等他們真進部隊了,一個月……不,一星期就能治好他們的臭潔癖。豬圈算什麼?豬圈簡直就是天堂!」

  沒多久,出去探路的學生陸陸續續地回來了。果然考慮到夜間行動不便,決定第二天大早再去蒐集數據。

  基地大門前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一批學生集合討論,慎重考量了一番,最後決定還是跟著教官走。

  豬圈那邊就算有坑,坑也是擺在明面上的,這邊就不一定了,教官肯定不會讓這幫同學在訓練大樓前睡得多麼安穩。

  作為軍校生,這點面子跟尊嚴根本算不上什麼,頂多玩笑兩句,誰真的放不下,才會讓人瞧不起。

  周教官見不少學生舉手表示跟隨,終於讚許點頭,臉上露出一點笑意:「誒,對嘛。這才是聰明人。跟著你們薛教官過去吧。晚上好好休息啊。」

  聯大的探路隊伍,一直到九點左右才回來,還帶了不小的收獲。

  乘風給的攻略著實是夠詳盡了,加上她初步完善的模型裡,其中最難的遠視角已經被解決。隊伍核對了剩下的任務,決定集結力量,直接將第一道大題的模型攻克。

  於是十多人打著夜燈在起始路線附近搜尋了三個來小時,各自繪製了一版地圖,拼到一起查漏補缺,確認無誤了,才帶著完整數據趕回來。

  領隊將筆記本上的代碼錄入到操作面板上,排除掉小部分測量錯誤,最終正確率在78%左右。

  幾位學長、學姐連蒙帶猜地修改了幾組數據,用了半個多小時,成功將結果漲到80%,擦線完成任務。

  壓抑在嗓子裡的歡呼聲低低響起,幾人輕輕地拍了下掌,握手互相恭喜。

  如果不是乘風睡了,脾氣又不大好,學長們肯定把她從被子裡刨出來,晃著肩膀一起慶賀一下。

  這一整天受的精神摧殘不少。青年們安心躺下,準備休息。

  即便有一半被子墊在下邊,躺在水泥地上睡覺,依舊不大舒服。尤其是部分學生睡相不好,被子都給自己踹了。

  午夜剛過,正是星河璀璨的時候。廣場上的鼾聲此起彼伏,路燈調暗並熄了一半,淡黃的光線溫馨地照著學生們恬靜的睡臉。

  震耳欲聾的警笛聲突然刺破寂靜的長空,將睡夢中的眾人嚇得狠狠一個激靈。

  隨即周教官吹著口哨出現,用渾厚的嗓音朝眾人吼道:「起床!全體都有!給你們三分鐘的時間,背上你們的被子,沿著廣場奔跑。十圈,走!現在計時!」

  乘風腦子都是懵的。夜裡氣溫低,她從被子裡爬出來,被吹得直打哆嗦。又不敢耽誤,將被子捲好,背到身上,機械性地跟著前排的青年開始夜跑。

  周教官看著光腦上的統計數據,點出動作遲鈍的幾個學生,讓他們多罰兩圈,等全部完成任務後,才冷漠地宣告:「好了,繼續休息吧。」

  這個繼續的有效時限不是特別長。

  深夜兩點左右,相同的鳴笛聲再次響起。

  這回是薛教官吹著口哨過來喊人。

  「集合!全體都有!背上被子,十圈,跑!」

  眾人睡眼惺忪,忍著頭疼重新爬起來,頹喪著一張臉沿場地邊緣奔跑。

  既不能反抗,也不能罵人,能怎麼的?何況緊急集合沒檢查他們的儀容,已經屬於大發慈悲了。

  薛教官在場內轉了一圈,看著光腦上的數字跳動,監督完任務就乾脆俐落地離場:「好了,都休息吧。」

  兩次體力消耗過後,青年們在極度睏倦的邊緣。一些神經敏感的學生反而開始痛苦地失眠了。

  好在眾人沒有迎來第三次集合。

  早晨五點左右,乘風醒了。躺著緩了緩神,五分鐘後小心地爬起來。

  她用手壓住被睡翹的頭髮,從邊上的機器人裡取了早飯,邊吃邊往山上走去。

  雖然這是一個團隊任務,但她還是很想試試,在一天時間內,她能不能獨立完成這場考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3:17

第八十四章 陶睿

  要進步。

  要學習。

  沿著山道向上走的時候,乘風那雙肌肉拉傷的腿,如同墜著無形的重物,不停拉著她往下拽,試圖強迫她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乘風擦了擦鼻子,被早晨樹林間的冷氣凍得流出一道鼻涕。她停下來仰頭望向高處,看著在燈光下交錯伸展的樹枝,注意力跟著飛到遠處去,發散地想自己跟陶睿之間有多大的差距?

  她跟聯盟最頂尖的分析師之間又有多大的差距?

  如果能跟這條山路一樣具象化的話,她就可以一步步追上去了。

  走到模型的第一個選址點,乘風停了下來,抽出紙筆開始記錄數據。

  厚重的手套書寫不方便,她咬住指尖將它扯了下來,順手塞進兜裡。然而五指很快在冷風中被吹得僵硬,寫出來的線條也歪歪扭扭。

  山裡的路沒有經過任何清掃,石頭和雜草帶著原生態的野蠻,凌亂遍佈在各個地方。乘風在灰濛蒙的天色中行走,路過坑窪的地方,幾次差點被絆倒。

  她只有一個人,數據記錄得比較緩慢。

  半個小時後,一道燈光在遠處掃射著靠近。乘風掃了眼胸口設備上的時間,早晨6點05分。

  此刻天色還沒透亮,大部分早起的學生現在應該還在基地門口等待著出發。

  乘風放慢速度,等了對方一會兒。

  來人走近,高大的身影逐漸顯現,乘風盯著看了好一會兒,都看不見光源下方的那張臉,直到對方出聲說了句「幹什麼?」,才聽出原來是陶睿。

  兩人一高一低地站著,大眼瞪小眼。

  乘風神情淡漠地問:「你那麼努力幹什麼?」

  陶睿反問:「你那麼努力幹什麼?」

  乘風很不高興。

  好不容易趕個功課,居然跟學霸撞上了。這就離譜。

  兩人不再搭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乘風想盡量離陶睿遠一點,以免對方那股神奇的氣場影響到自己。可惜兩人的工作效率十分接近,雖然探查的地點不盡相同,但朝著相同的目的地,一快一慢的,總能跟他撞上。

  乘風很急,覺得這或許是一種十分不妙的徵兆。

  天亮之後,林間行人多了起來。學生們組好小隊衝過來收集數據。氣氛比昨天輕快不少,不用攜帶負重,還能勾肩搭背地互相打鬧。

  乘風開始出汗,解掉制服上的扣子,把帽子也摘下來。

  路上有學長見到她跟她招呼,記錄完自己負責的區塊數據,先一步返回基地。乘風把相關作業撕下來,讓他們幫忙帶回去。

  等乘風記錄完五大模型的主要數據,已經是傍晚時分。山裡沒什麼人了,變得十分冷清。由於她中午沒有吃飯,後半程只能處於飢腸轆轆的狀態,臉色蒼白,兩腿發軟。

  乘風坐在地上,背靠著樹幹休息一會兒,埋頭翻閱自己的筆記,將潦草的地方添加備注,以免自己忘記。復盤一遍後,不出意外地又與陶睿撞上。

  兩人面上都有些憔悴,眼神交錯後不想搭話,一前一後地往基地趕。

  回程的路走了沒多久,乘風迎面遇上了沈澹。

  沈澹見到他們,表情很是錯愕,眼神圍著他們轉了數圈,張合著嘴唇,右手指著陶睿心痛地問:「你為什麼不跟我在一起,而是跟他?你跟他很熟嗎?」

  乘風解釋說:「碰巧遇上的。」

  沈澹不是非常相信。

  這種偶遇的藉口她能隨手編出一百個,還不帶重樣。

  關鍵的是乘風出來偷偷學習竟然不帶她,這是多麼涼薄的表現?

  乘風問:「你回去了嗎?」

  「我還有一道題。」沈澹別過臉,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吧。順便幫我搬一下被子。」

  乘風應了聲「哦」,就真的先走了。

  陶睿聽見身後人的腳步聲,不可思議地回頭,張嘴聲音帶著沙啞,問:「你不陪她嗎?」

  「這種事情為什麼要陪?」乘風不解地道,「無所事事地看著她學習我會覺得很難受。而且我很餓了。」

  她停頓了下,補上最重要的一條:「而且這會干擾她。」

  陶睿有點不瞭解她們女生之間的友誼了。不是說上廁所都要手拉手嗎?

  乘風想到今天的晚飯,不由加快教程,經過幾天高壓的訓練,還能小跑著在山間趕路,陶睿想將她甩開卻沒能做到。

  等乘風回到基地,廣場上已經空無一人,緊閉著的大門也再次敞開了,擺出迷惑人的歡迎的姿態。

  沈澹的被子沒有看見,乘風自己的也不見了,估計是哪位好心室友幫她們運回了宿舍。

  乘風默默對那兩個好心人送上祝福,風風火火地衝進食堂,不料已經結束營業,她只能從周邊的販賣機裡買剩下的饅頭跟飯團。

  等她晃蕩回宿舍,幾個室友正穿著乾淨的衣服,坐在桌邊寫那篇尚未完成的機甲對戰分析報告。

  飄散著沐浴露清香的空氣,因為乘風的出現多了一股汗味。

  室友停止小聲交談,抬手招呼道:「你回來了啊。」

  乘風點點頭,三兩口吃完手裡的東西,抽出衣服進去洗澡。

  等她洗完出來才意識到,基地把光腦還給學生了。

  乘風點開屏幕,置頂在最上方的消息是來自教官發布的日程安排。

  【明天18點准時開始訓練,並上交光腦。】

  看來基地大發慈悲地要給他們休息一天。

  再有看熱鬧的。

  夏天有什麼好:我說你怎麼忽然不見了,原來是去集訓了。基地的生活很美好吧,那些教官是不是特別的慈眉善目?

  有憂心忡忡的。

  老孔:別打架啊,這個基地裡的人不會讓你的。罵就讓他們罵兩句,他們早年過得比你更慘。泥地裡打滾污水裡游泳都不算什麼,想想心裡就舒坦了。

  還有不明所以的。

  宋徵:老大,幫我轉發一下抽獎謝謝!感激不盡!

  唯快不破:再來約一場吧學妹,這次我研究出成果了,學長肯定能贏。

  乘風掃了一圈,總算看見個說正事的人。

  項雲間:【圖片】每天從這條路上經過,都能看見你的小貓頭鷹站在窗檯上思考貓生。再這樣下去它就成聯大風景點了。

  圖片裡能看見窗檯上窩著一小團白色,還真有學生站在街邊對著它拍照。只不過那個方向是女生宿舍的陽台,這操作很容易引起某種微妙的誤會。

  乘風離開之前,給小貓頭鷹設置了待機程序。但是這台格鬥機器人天生不服管教,愛不待機就不待機。

  上次它出門打架被乘風說了兩句,修理羽毛更是浪費了大量金錢,如果不是乘風大方,它已經走上禿鷹的道路無法回頭。

  雖然乘風沒修改它的程序,可是智能機器人的學習改進能力還是起了作用,它不敢再獨自出門遛彎了,又等不到乘風,只好蹲在陽台上翹首以盼。

  乘風看著這小東西矮胖的身影竟然感到有點心疼。她小心翼翼地回復。

  葉歸程:它是隻鷹。

  葉歸程:你帶它出去放個風吧。

  項雲間:機器人要放什麼風?

  項雲間:它連隻野貓都打不過。

  小貓頭鷹現在是很沒用,但被當面指出,乘風還是覺得心口被紮了一刀。不合時宜地生出點英雄遲暮的遺憾。

  項雲間:你見到陶睿了嗎?還有邵安陽他們,都是比較厲害的副指揮。不過陶睿的風格比較正統,更適合用來參考。

  這人的名字出現好幾次了,但乘風對他的實力還沒有準確的認知,也沒有當面見過他建模。

  被項雲間提醒,乘風切換到三夭,悄悄輸入陶睿的名字。

  陶睿今年大三,單人和團隊形式都挺入過聯賽決賽,三夭裡存了不少關於他的視頻資料,官方還請他做過兩次個人專訪。

  在貼吧裡輸入關鍵詞,也能跳出來整整數十頁的話題討論,包括對他專業知識的評價,以及私人生活的爆料。應該屬於最近幾屆的軍校生裡,受關注度最高的學生之一。

  乘風莫名有點做賊心虛,點開一則標題是「怎麼還有人問陶睿他爸是誰?」的帖子。

  主樓裡放了幾張照片還有一小段視頻。

  從評論區回復的截圖來看,陶睿的成長線十分清晰,從小就受到各方關注,他自己也沒有迴避。

  陶睿父母都是B類指揮專業,一個大學教授,一個遠征軍現役軍人,可謂根紅苗正、家學淵源。

  他自己也是天賦出眾。十一歲跨級別拿到過聯盟青少年建模大賽的金獎。剛讀高一時刷過一次各大軍校的專業項目考核,且成績名列前茅。但他父母認為他心性不夠穩健,讓他又磨煉了兩年。

  高中畢業後被一軍特招,據傳一軍開出了天價獎學金,只是具體數額不保真。

  乘風看著後面一連串的零,眼睛都要花了,想著就算不保真,縮水個十分之一,也比她的補助金高上個好幾倍。

  陶睿那麼值錢的嗎?

  他在乘風心目中的形象瞬間就金光閃閃了起來。

  暢想了沒幾秒,乘風清醒過來。

  不對。

  她也要找聯大,加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3:31

第八十五章 打分

  乘風對著光腦的頁面發呆,隨即聽見沈澹粗暴地推門進來。

  她順勢垂下手,正好被沈澹瞥見陶睿的照片。

  沈澹的手還按在門板上,關門的動作做了一半,帶著人贓俱獲的沉痛,質問道:「你搜索他幹什麼?」你是不是想去帶別的狗子?!

  乘風說:「他的獎學金好高啊。」

  沈澹反手一推,將門合上,上前拿過乘風的光腦,粗粗讀了一遍,冷笑著道:「嘖,這有什麼了不起?都是瞎掰的。」

  她指了指自己,神情得意地扒掉陶睿老底:「我知道他獎學金多少,沒有那麼誇張。我告訴你他在偷偷給自己漲價,特別無恥!」

  邊上正在趕作業的學姐朝這邊轉過了頭,不待細聽,又被桌對面的姐妹按了回去。

  訓練那麼繁忙,不要參與小學生的對話。

  乘風就近拖過一張椅子,示意沈澹入座,虛心請教道:「那真正是多少錢啊?」

  沈澹驕傲道:「也就一半左右。跟我差不多的身價。」

  她重復地重音提示:「我們差不多!」

  結果乘風的臉上沒有嚮往跟崇拜,反而是出現了一絲寂寥。

  她太窮了,也太便宜了。連別人家的零頭都不到。

  沈澹問:「怎麼了?」

  乘風搖搖頭,轉過身給老孔編輯短信。

  葉歸程:【圖片】

  老孔:……

  老孔:沒有那麼多的,而且陶睿是他們指揮系的人。

  葉歸程:【哦】

  乘風又點出老羅的賬號,轉而給他發送信息。

  葉歸程:【圖片】

  羅老師:……假的。

  葉歸程:沈澹跟我說水分只有一半。【圖片】

  羅老師:學校是看歷史成績的,你看你文化課都掛科了,以前也沒有拿過什麼重量級的獎項。

  葉歸程:【圖片】

  羅老師:你們基地的訓練教官還跟我講,你連任課老師的名字都沒記住。這是怎麼回事?我幫你瞞下來了。

  葉歸程:【圖片】

  乘風目標明確且立場堅定,老羅敲了幾個字,遲遲沒有回復。

  估計也是覺得那張圖片太過刺眼,有損他們聯大指揮系富貴的形象,思忖片刻後,老羅還是給乘風加了一點身價。

  羅老師:如果你順利從基地結業,我就向學校申請,每學期給你漲五千。

  葉歸程:【鷹鷹的讚賞】

  乘風大受鼓舞!

  結業算什麼難事?

  她關了界面,登錄基地內網,決定趁夜完成那份分析報告。

  勤奮的人才不會把作業留給第二天!

  翌日早晨,乘風因為熬夜九點多才起床。訓練大樓裡一陣安靜,她出去吃飯都沒見到幾個人影,宿舍區也是空空蕩蕩。

  在群裡詢問了下,才知道大部分學生上山做模型完善去了,還有一小部分人在三樓機房趕分析報告。

  乘風手上沒了任務,無所事事,頂著對黑眼圈,跟沈澹合計了下,決定去大樓附近隨便看看,順便練練新的建模技術。

  訓練基地大部分區域都是禁入的紅區,兩人沿著邊線繞了半天,無意中繞到了教官說的那個養殖場。

  雖然只是村裡投資建設的小型豬圈,因資金問題沒能採購先進的智能養殖設備,但從外觀來看,還是挺不錯的,隔了一段距離,也沒聞到什麼逃散出來的臭味,說明衛生問題管制得不錯。

  乘風想進去看看,被沈澹堅決地拉了回來。

  她覺得人,有時候不能不信玄學。對豬圈這種地方,就應該三過大門而不入。畢竟集訓的時長還不確定,說不定後半段就跟這地方綁定在一起了。

  乘風覺得她說的有點瘆人,見時間不早,拉著她趕緊回去。

  傍晚六點,各路灰頭土臉的青年準時在教室集合。

  教官早早坐在講台上批閱學生的作業,面容沉靜,辨不出喜怒。等著鈴聲響起,才抬頭看向他們,緩聲問了一句:「休息了一天,感覺怎麼了?」

  學生們揚起一張憔悴的臉,沖她甜美地笑了笑。

  教官彷彿沒長那雙眼睛,點頭道:「看來挺不錯的。」

  學生笑容頓時僵硬。

  教官在光腦上點了兩下,說:「上節課留的分析報告,所有人都已上交。我打亂了名字跟學校,隨機發送到你們的後台。請所有學生按照自己的風格偏好,給你的同學進行打分。」

  乘風下載文檔,發現自己收到的是一位聯軍大三學長的報告。郵件裡還附贈了一份簡略的踩分點提示。

  她對這項任務感到十分新奇,對著參考條目看了三四遍,全部記下並理解,才正式批閱對方的報告文件。

  事實證明,不同教育體系下培養出來的學生,面對分析這項頗具主觀性的工作,即便有大致的框架參考,依舊會存在巨大的差異。

  大家截圖的時間節點、思考反擊的策略、關注的重點,都不大一樣。

  分析別人的分析報告,是一件能窺出對方風格與偏好的工作。很有意思。

  乘風放慢速度,逐句閱讀,努力從第四方的角度理解數據分析師對戰爭的思考。結果才剛審到一半,就收到了新郵件的提示。

  拿到自己試卷的學生已經批閱好了。

  乘風稍怔,暫時退出界面,點擊反饋過來的文件。

  閱卷人是陶睿。

  乘風視線下移。

  分數,75。

  乘風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唇角扯了扯,很不高興地「嘖」了一聲。

  教官放鬆地坐在靠椅上,目光虛虛朝她這邊飄了過來,微微頷首,溫和地說:「可以討論。」

  乘風直接起身,用力彎下腰,一掌拍在對面的桌上,問道:「為什麼我只有75分?踩分點我都有。」

  陶睿就坐在她的對面,聞言抬起頭,說:「你的風格不符合我的標準。我想看的內容你大部分都沒有。教官說按照自己的習慣來打分,所以我只能給你75。」

  乘風深吸一口氣,問:「你的卷子呢?」

  隔著幾排有學生舉手:「在我這兒。」

  乘風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借過他的光腦,從頭到尾迅速拉了一遍。主要是看各項數據截圖以及機甲建模。

  教官換了個姿勢,挺直了上半身,饒有興趣起來,兩手交叉托著下巴,靜靜看著他們。

  五分鐘後,乘風抬起頭,每一個五官都帶著不讚同,像在看一個玩泥巴的小破孩。

  「花裡胡哨的。」

  陶睿的分析報告整整比乘風多出十幾頁,囊括了龐大的數據統計,尤其是後半段的針對性建議,他提了很多讓乘風看了直皺眉的對策。

  乘風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囉嗦的人,一擊可以破敵的事,他寫得特別復雜。

  乘風很肯定地問:「你根本就不會打架吧?」

  陶睿面不改色地道:「數據分析的要點是遵從於數據,而不是你粗糙的自我判斷。你是副指揮不是單兵,不應該摻雜太多你的個人經驗。」

  乘風腦袋上蹦出無數個問號。

  「你的遵從於數據,結論就是讓機甲進行蛇皮走位?」

  陶睿跟著起身,轉身直面著她,咬字清晰地道:「那是為了保證聯盟財產,應該要盡可能確保機身完整。」

  「你衡量過你這種操作的風險嗎?」乘風問,「為了確保機身完整,特意拉長戰線,讓駕駛員處於相對被動的環境。你前期的評價標準裡,這一塊也佔了很大的比重。你……」

  乘風也不能說他過於關注財產問題,畢竟自己其實也很關注。

  她將屏幕往上拉了一點,抬頭道:「而且我並不覺得,我的操作方法一定會損毀機身。」

  陶睿語氣有點冷漠:「我覺得每一個機甲手都應該愛護自己的機甲。而且我認為,一個能獲得駕駛權的單兵,是完全可以做到我給出的建議的。你的操作建議確實不一定會損毀機身,但是我沒有看到你對這一點的考慮。你的打法簡潔、直白,很野蠻。我對你的作戰風格,無法給出高分。」

  這是乘風第二次聽到他嘴裡吐出「野蠻」這個詞,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

  沈澹正要安慰她兩句。遇上陶睿除了求神拜佛就是要心平氣和,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陶睿忽然轉向她,真誠地說了句很挑撥離間的話:「沈澹的分析報告就很全面。對於數據分析師來說,你會不會打架不是最關鍵的,你能否統籌資源、權衡利益才是最關鍵的。至於別的問題,應該交給單兵。」

  沈澹表情無措地朝後仰了不仰,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自己拉到一個陣營。

  「這要看你對利益的定義是什麼了。」乘風說,「即便危險也交給單兵?」

  陶睿問:「難道不應該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3:41

第八十六章 混亂

  這大概是B類指揮中一直存在且沒有定論的議題了。

  作為一名數據分析師,究竟是應該保持冷漠客觀,還是容許參入一定的個人情緒來影響決策?是做純粹的統計分析工作,確保自己不會犯錯,還是成為士兵的後盾,承擔更沉重的責任?

  而將危險的風險轉嫁給單兵,也並不意味著是要將士兵作為兵器送上前線犧牲。

  只是在戰場上,如果到了需要出動機甲的地步,絕對不可能僅有一台機甲跟敵軍兩兩對戰,因此確保機身完整,本身也是為了保證後續的戰力。

  在不瞭解對戰技巧,無法影響前線戰況時,副指揮僅從最長線、最謹慎的角度來進行安排。

  哪怕這種安排,可能苛刻得不近人情。

  學生們一心兩用地批閱著手上的卷子,想著新一輪的爭議又要開始了,不知道這次有沒有精彩一些的內容。

  指揮系就這點不好,太過於紳士,每次吵著吵著最後演變成無事發生。不像隔壁那幫單細胞構造的單兵,從口角升級到線上約戰,只需要一句「你給我等著!」。

  節奏快得像開了外掛,精彩得令人驚喜。

  陶睿的描述平鋪直敘,聽不出一點情緒波動,只是在闡述一個稀疏平常的道理。

  「軍人,應該以完成任務為首先目標。副指揮如果畏首畏尾,左右顧慮,反而會影響單兵的狀態。身為一名指揮,最先要做的,就是信任自己的單兵不是嗎?在戰場上,難道你比他們更瞭解自己的實力?」

  乘風耐心聽他說完,雖然想保持平和,可心裡總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冷冰冰地吐出兩句話:「如果指揮不能在一定程度在保證士兵的安全,士兵又憑什麼相信指揮?或者你認為,這是不必要的。」

  陶睿道:「軍人本身就要面臨諸多的危險。」

  乘風:「所以才需要盡可能地規避。」

  陶睿皺了皺眉,只是依舊冷靜地道:「在慘痛的抉擇面前,犧牲是必要的。我想大家在決定成為軍人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一定的覺悟。」

  「什麼覺悟?」乘風頓了頓,唇角肌肉而緊繃而微微下沉,然後才道,「貪生怕死不是人類的本能嗎?決定成為軍人,就要先克服為人的本能?可他們又不是為了犧牲的榮譽才選擇成為軍人的。」

  陶睿的語氣也急促起來:「你是在強詞奪理!」

  兩人對峙間,台上的教官忽然插了一句:「我也有一個問題,陶睿同學。」

  陶睿側過身,朝她點了點頭。

  教官放下抵著下巴的兩手,略一思忖,問道:「前線確實是瞬息萬變的。如果你給出的指令,單兵經過短時間的判斷,沒有信心遵從,或者說,他認為自己執行不了這個任務,因此導致他後期的行為跟你預判的不符……畢竟你也說了,信息是冗雜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單兵也會有自己的思考。那麼這種情況下,你覺得誰是正確的?」

  她說完補充了一句:「不限於機甲對戰,我是指任何有危險的行動。救援、爆破、潛伏,等等。」

  陶睿道:「他有一定的失格。當然我可能也有。但是危險性的任務不會只關係到一個人的生死,理想狀態下,不應該有人選擇逃避。」

  教官笑了笑,隔著五六米的距離,一雙黑亮的眼睛被長睫投下的陰影覆蓋了一半,顯得十分深邃,她問:「你覺得戰爭的信仰是什麼?」

  陶睿稍有猶豫,還是回道:「是勝利。」

  教官又問:「乘風呢?」

  乘風愣了一下,表情有短暫的恍惚。眼前閃過許多張麻木的臉,又或者是一群死氣沉沉奔走的身影。

  戰爭哪裡有什麼信仰?只能催生出無數讓人無法求解的悖論而已。

  落敗的城市,市儈的人心,整個繪就出一副醜惡的場景。

  活在這個世界裡的大多數人可以隨意出賣並踐踏自己的尊嚴,在人性的底線上痛苦掙扎,拋掉裡面過多的善良、純真,好沒有靈魂地逐求活下去的機會。

  而參與其中的人,拚命地想活著,找著各種賴以支撐的理由,可是到了最後卻又輕易地放棄了。誰知道他們當初又是抱著什麼樣的信念才站到戰場上的。

  一個特別糟糕的地方,信念也不過是種奢侈又脆弱的東西。

  乘風低聲說:「活著吧。」

  陶睿聞聲瞥了她一眼。

  教官視線在二人之間轉動,問道:「你覺得這個理由不夠高尚嗎?」

  陶睿聲音也輕了下去,遲疑地道:「不是不高尚,是太基礎。一個軍人如果單純只是為了活著,沒有別的意義,是無法成為一名優秀的,或者說讓隊友信任的軍人的。他可能會在不知道哪個關鍵的時刻犯下錯誤,為了自己活命而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背叛?」教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果他以前立過許多的軍功,在面對走向不定的情況下,選擇相信自己而拒絕執行你的指令,最終因為預估錯誤導致任務失敗……」

  「功過不能相抵,老師,錯誤就是錯誤。站在指揮大局的角度上,逃避是一種錯誤,怕死也是一種錯誤。而且這種錯誤的後果極大可能是讓別的隊友跟他一起承擔。這不僅僅是責任,逃兵本身是一種無恥的行為。」陶睿的語氣逐漸變得篤定而堅決,到最後一字一句地道,「絕對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基本素質。」

  他說完隱晦地瞥了乘風兩眼,又欲蓋彌彰地放軟了態度,試圖模糊過去:「當然,絕大多數人根本不需要面對這樣的問題。因為要做好最基礎的數據統計工作,已經足夠讓他們捉襟見肘了……」

  他不擅長轉移話題,後面的話說得有些絮叨。

  眾人都沒注意,一道黑影直接跳過長桌,朝陶睿衝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臉上打了一拳。

  這一拳應該沒留多少力道,陶睿被揍得趔趄了好幾步,天旋地轉得沒了方向感,直到撞在後排的桌子上,才終於穩住身形。

  他還沒回過神,臉上帶著錯愕,來不及罵聲,又被緊跟著撲過來的人按倒在地。

  桌椅的推拉與驚恐的尖叫在周圍同時響起,陶睿被天花板上刺眼的光線晃得眩暈,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來自身體的疼痛。怒火在一秒後跟火山噴發一樣地沸騰出來,燒得這世界只剩下乘風那張泛著寒光的臉。

  陶睿瞪著自己面前的人,咬緊牙關,表情也猙獰起來,握緊了拳頭準備進行反擊,卻先一步被趕來拉架的學生制住,死死禁錮在原地。

  現場一片混亂,彼此甚至聽不清對方的喊叫。

  兩人被拉開後,陶睿被身後幾雙有力的手從地上扶了起來,又被他們攔腰抱住,無法動彈。

  各路不同的人不停對著他說「冷靜」、「別生氣」,刺激得他頭腦充了氣似地發脹,幾近爆炸,尤其是乘風還在對面挑釁地沖他冷笑。

  「你瘋了嗎?」陶睿舔到嘴裡的血腥味,氣急敗壞道,「你在幹什麼!你有病啊?!」

  說話時牽動到了受傷的肌肉,疼得他表情抽搐。

  乘風:「你懂什麼你就高高在上地說無恥!」

  教官大步衝下來,站到二人中間,喝道:「都閉嘴!」

  陶睿漲紅了臉,指著乘風怒吼:「逃兵難道不可恥嗎?怕死怕苦就別來當兵啊!」

  乘風:「你當然可以高高在上冠冕堂皇,畢竟豁出命去的人不是你,戰爭在你嘴裡那麼的輕飄飄,你殺過人嗎拿過槍嗎,你在屍體堆裡睡得著覺嗎,你可以問心無愧地站在別人的墳頭前面祭拜嗎?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只能想活著嗎!你知道個屁!」

  「都給我閉嘴!」教官大聲怒吼,原先的溫柔褪成冷肅的威壓,斜來的眼神裡都帶著攝人的殺氣,「誰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他的頭摁到水裡好好冷靜冷靜!」

  兩人安靜下來,只是都難以氣順,低垂著頭,全身上下寫滿了憤懣。

  走道上倉促的腳步由遠及近地趕來,在學生們無措對視時,周教官猛地推開門,面沉如水地邁進教室。等看清裡面的狀況,氣得許久說不出話來。

  他指著犯事兩人的鼻頭冷笑道:「可以啊你們兩個,在基地都敢打架?誰給你們的膽子?」

  乘風掙開身後人的手,按著肩膀揉了揉。

  陶睿氣得捋不清舌頭,模糊地道:「是她打我!說著就動手了!」

  邊上一眾學生噤若寒蟬,沒有聯大的學生給乘風辯解,周教官就知道是真的。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厲聲道:「都跟我過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3:55

第八十七章 道歉

  周教官沒有豐富的執教經驗,基地的訓練方式也一向簡單粗暴,訓斥就行了。

  反正在他有限的認知裡,悄悄打架的學生不少,當著教官的面就撕打起來的,國寶級稀少。

  影響特別惡劣,缺乏前人經驗作為參考,以致於他不能睜隻眼閉隻眼,連腹稿都打不出來。

  他把薛教官叫了過來,要求對方跟自己一起頭疼。

  二十來平米的辦公室裡,薛教官背靠著書桌,兩手抱胸,一言不發。

  乘風跟陶睿相隔了一米遠的距離,負手站在他們面前。

  乘風個子偏矮,耷拉著腦袋,從兩人的視角看到的大半是她軟綿的頭髮。外形無害又帶著點沮喪。

  可是她邊上的陶睿,臉上的紅腫已經浮起來的,罪證擺得分明。而且他還挺聰明,昂首挺胸,直勾勾地盯著二人,用灼熱的視線迫使他們注意到自己的傷情。

  許久後,薛教官偏頭跟自己兄弟溫柔地問候了一句:「你有毛病沒有?一個是一軍的學生,一個是你自己帶的聯大班的,你把我叫過來幹什麼?」

  「觀摩、學習、解決問題!」周教官說,「我叫老吳了,可是他說聽你管。」

  薛教官憤怒道:「他補貼怎麼不也歸我管?你那麼聽他話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利益勾結?!」

  周教官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在這兩個混世魔王面前吵架,有礙維持自己的形象。

  周教官實在想不通,看起來挺乖一姑娘,怎麼氣焰會那麼囂張?

  他粗聲粗氣地質問:「為什麼動手打人?」

  乘風很輕地道:「他說的太欠打了。」

  陶睿就算有半邊臉的肌肉腫得難以控制,依舊不妨礙他做出狂怒的表情。

  剛剛平靜一點的心情,再次被乘風攪了個稀巴爛。

  「感情你一點都沒反省是吧?!」周教官同是被她氣得腦袋冒火,沖著她一陣咆哮,「和平交流是什麼意思知道嗎?君子動口不動手是什麼意思知道嗎?而且你要是沖著人家下三路去也就算了,打人不打臉的規矩知道嗎?你這樣的行為,在我們隊伍都是要受到唾棄的!」

  「咳!」薛教官在旁邊用力乾咳一聲,示意他講點人話,小心挨批。

  周教官轉頭一看,發現陶睿的臉色已經難以簡單地用「陰沉」來形容了。扯扯嘴角都能掉出一地冰碴子。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周教官嚴肅地道,「在基地打架鬥毆,我要是從嚴處理,我可以直接讓你把處分帶到聯大去!你以為這是好玩兒的事嗎?!陶睿同學,你有什麼訴求?」

  陶睿猶豫了下,瞄一眼乘風,說:「公開道歉。」

  周教官心下鬆了口氣,面上還是板著臉,訓斥道:「陶睿大度不跟你追究。我看在你年紀小,又不是聯盟的人,沒有經過系統的教育,初犯可以網開一面。現在向陶睿道歉,停訓三天,同時接受額外處罰,我不向聯大進行反饋。」

  乘風抬起了頭,張開口,不急不緩地道:「我可以為我衝動的行為向他道歉,除非他為自己的觀點向我道歉。」

  陶睿當即叫道:「我不!」

  乘風倔強地說:「那我也不。」

  「嘶——」周教官倒抽一口氣,兩手叉腰,見了鬼般地道,「乘風!你搞清楚狀況沒有?你打人現在是被告,你沒有資格談條件!還讓人家道歉!跟你學術意見不合就要道歉?」

  「她不會向我道歉的。」陶睿的理智也開始出走,他看向乘風,極力克制聲線平坦,但還是帶了一些起伏。「我看過你的個人資料和相關採訪,從戰後星過來,養父也曾經是聯大的學生。戰後星跟聯大的交流生名額一向不多,按照年份進行推算的話,很容易找到符合條件的目標群。加上你爸爸姓葉,符合條件的一共只有兩個人……」

  乘風眼神突地銳利起來,朝他刺了過去。

  兩位教官意識到還有歷史遺留問題,沒有出聲打斷。

  陶睿接著道:「畢業後你父親因為戰爭爆發選擇回援祖國。在兩位疑似的目標裡,一個人在戰爭還沒結束的時候就犧牲了,所以不可能是他。因此你父親的真名應該是葉憬。他活到了戰爭結束,期間拿過許多勳章,後來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遺憾離世。跟他同批選擇回援的士兵,全部都是犧牲的烈士,全部追封一等功,只有你父親沒有,而且在公開表彰文件上連個名字都沒提到……」

  周教官聽得心裡發慌,趕緊打斷了他:「不要說了!」

  像葉憬這種在聯盟多年求學,之後回援祖國的高材生,在軍隊裡應該屬於地位較高的稀缺人才。

  戰後星能駕駛好機甲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聯盟高校培育出來的單兵。

  等到戰爭結束,這群人想混個一等功絕對不成問題。除非他有重大過錯。

  然而這種背景純正,技術過硬,又是在一線奮戰的單兵,一般的決策失誤軍隊不會過多追究。等到戰爭結束,更是會成為英雄代表般的存在。

  ……除非他是一個逃兵。

  乘風問:「所以呢?」

  陶睿嘴唇動了動,沒有再說了。

  「外戰結束之後還有內戰,三年結束之後還有三年,國雖然還在但是家早就沒了,殺的究竟是誰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敢死,甚至沒有人敢閉眼。因為一閉上眼睛,就感覺無數的冤魂就站在你的床前。」乘風聲音很輕,吐字清晰,「你什麼都沒經歷過,根本不知道死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用無恥去形容別人的痛苦?你只會用一串代碼組成的指令讓單兵拋掉恐懼向前衝鋒,然後在別人拒絕之後指責他是一個逃兵。可是換成是你自己,你能保證自己不犯錯誤嗎?人類要怎麼才能控制自己不犯錯誤?」

  兩位教官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張了張嘴有些語塞。

  陶睿被她諷刺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大腦當機中說了一句:「戰後星跟聯盟的情況不一樣,我的數據分析也會遵從於現實,具體的情況應該要根據實際來分析,而不是用個體去推翻……」

  乘風打斷了他,滿身的桀驁不馴道:「反正他不道歉我也不道歉。你們要罰就罰,不罰我走了。」

  周教官抬手按住額頭,高考時都沒經歷過這麼艱鉅的考驗。

  他對著乘風勸好道:「你知道『服個軟』這幾個字怎麼寫嗎?」

  「我不會。」乘風乾脆地說,「你要不打我一頓。」

  周教官深吸一口氣,無奈點頭道:「行,那我就按照基地的標準來進行處理。明天我會聯繫你的負責老師,讓他過來帶你離開基地。」

  乘風轉身就走。

  周教官心裡暗罵一聲,追到門口叫道:「我最後再給你一個機會啊!想明白了就滾回來!」

  乘風的背影連個停頓都沒有,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徑直轉進樓梯間。

  薛教官在後頭輕嘆了口氣。

  陶睿還有點怔神,臉上帶著茫然跟不知所措,在兩人之間巡視。

  周教官罵罵咧咧地回過身,對陶睿道:「算了,你回去休息吧。去醫務室開點藥,別毀容了。」

  薛教官拍拍他的肩膀:「過去上課,剩下的跟你沒關係。」

  ‧

  三樓的課程一直上到十點半,教官才宣佈放行。

  沈澹跟兩位學姐第一時間衝回宿舍,推門卻發現裡面黑漆漆的一片。

  學姐提醒說:「學妹,我開燈了啊。」

  光線亮起,照亮的房間裡空無一人。

  幾人異口同聲地發出一聲:「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4:11

第八十八章 勸告

  光腦重新被教官收走了,眾人無法私下聯繫。

  學姐跑去樓上的宿舍找人,抓了個正在外面走動的青年問:「陶睿回來了嗎?」

  學長匆忙藏好手上的內褲,說:「回來了啊,一軍的人都圍著呢。怎麼了?」

  學姐道:「乘風不見了呀,問問陶睿,知不知道她在哪裡?難道是教官壓著她受罰了?」

  「估計是,我去問問。」

  沒多久,學長很是震驚地回來,告知她道:「陶睿說乘風不肯道歉,寧願離開基地。」

  學姐:「啊?!」

  學長也有點著急了:「人應該還在基地,明天才要送回聯大的。你們那邊趕緊找找,別是想不開出事了。」

  這個學姐倒是不大擔心。一個連歉都不肯道的人,不大可能想不開。

  學長回憶一遍剛才聽到的話,覺得實在過於荒謬,吐槽了句:「這倆人到底怎麼回事?道個歉比從他們身上剮塊肉還難嗎?『對不起』這三個字能要了他們的老命?尤其是陶睿,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紀了,跟個小學妹強那麼臭的脾氣!」

  眾人把訓練大樓上上下下地翻了一遍,都沒找到乘風的身影。怕再驚擾到教官,惹出什麼事端來,動作都放得很輕,只敢躡手躡腳地跑動。

  學姐想著乘風平日做事挺有分寸的,不能冷不丁鬧出個什麼大動靜,決定分散開出訓練大樓再找找。等邁出大門,才發現乘風就躺在基地門口的空地上曬月亮,不知是哪裡來的閒情雅緻。

  眾人齊齊噓了一聲,揮揮手各自散開了。

  乘風聞聲轉過頭,看著眾人的背影一臉的莫名其妙。

  沈澹抱著瓶水走過來,躺到乘風身邊。沒有被縟的水泥地咯得她骨骼發疼。她將礦泉水給姐妹丟了一瓶過去,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拔刀去找教官同歸於盡了。」

  乘風沒接住,胸口被瓶子輕輕砸了一下,留下短暫的鈍痛,有氣無力地說:「跟教官沒什麼關係。」

  沈澹問:「你在思考什麼人生?吸收的天地精華足夠讓你徹悟了嗎?」

  乘風斂著眉目淡淡道:「不知道。」

  她回憶起了各種雜七雜八的事。

  想起葉憬對自己諸多的深奧勸誡;也想起每天夜裡他枯坐在床邊,滿頭虛汗地熬著大夜;想起他偶然提起的,蘊藏著很多信息的零碎話語。

  葉憬一直清晰地認為自己是一個逃兵。他一點也不堅強,無數次地想要逃離那片戰場,逃離那份痛苦。

  但他在戰場上唯一的一次撤逃,是在廢墟裡刨出一個女嬰,並在隊友的掩護下抱著她衝離了火線區。違背指揮,可他從來沒覺得那是一個錯誤。

  對於他來說,戰爭的信仰應該不是勝利,是保護。這樣才能讓他在日復一日機械冷血的拼殺中,找到一點可以自我安慰的正義。

  他只是一直幻想著自己能夠逃掉那些在他生命裡無法承擔的重量,雖然始終沒能成功,到最後由於被壓垮而選擇自我了結。

  乘風一直想不明白,逃不掉的那些到底是什麼。

  或許是死亡。倖存不是一種幸運,而是宣告了一無所有的酷刑。

  可能是戰爭。但他堅持服役到了戰後星宣佈獨立的那一天。

  ……可能是人性。只有保持冷漠,才能在那個彈火紛飛的世界裡生活得稍微輕鬆一點。

  很多乘風以為變成大人就能明白的問題,至今仍舊因為葉憬的沉默而保持著空白。

  葉憬就跟天上那些肉眼可見的天體一樣,他的痛苦跟他的矛盾是他身上最顯眼的外殼,刨除掉這些,沒有人知道他內心裡充斥著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有,盡是鬆散的沙土。

  戰爭是那麼的殘酷,能從裡到外地將人摧毀,所以才要卑微地去敬重生命啊。

  ‧

  翌日,乘風大早收拾好了自己的裝備,跟來時一樣背了個巨大的軍用包,提前站在訓練大樓的門口等監護人過來領取。

  老羅在聯大的科研任務很繁重,接到通知還是立即推掉手頭的工作,行色匆匆地趕來。早晨七點多就搭車到了基地門口,連一貫注重的頭髮絲兒都沒來得及梳理整齊。

  他與乘風在門口打了個照面。面對這位背著行囊,表情隱約中透著委屈的女生,一時間有點五味雜陳。

  因為他發覺自己並沒有多少驚訝,早就做好了這孩子要出問題的心理準備。

  人類的社會果然是很復雜啊,想融入哪有那麼簡單?

  老羅問:「你站在這裡幹什麼?那麼自覺?」

  乘風看著他不說話,實在點講是有點心虛的,畢竟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認為自己肯定不能被中途勸退,沒想到連一個星期的假條都沒堅持到,成為第一個退場的學生,可能要讓老羅丟臉了。

  當然更多的是心痛。約定好的獎學金估計要沒了。

  老羅被她專注的眼神看得直冒雞皮疙瘩,想起還有要事,指著她叮囑道:「你站在這裡別動啊,去那邊等我一下。這事兒還沒下定論,我們聯大哪有那麼好打發?等著看老師化腐朽為神奇。」

  乘風目送他離去,提了提肩帶,在邊上的台階坐了下來。

  ‧

  周教官就在二樓的活動中心等老羅。

  兩人見面,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用力握手,相似的焦頭爛額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周教官將事情大致復述了一遍,忍不住問道:「你們這孩子屬牛的啊?裝塌了南牆都不帶回頭的。」

  老羅思索了陣,很認真地糾正道:「不,她屬貓頭鷹的。」

  周教官:「??」

  你們聯大祖傳的幽默是不是都那麼的不合時宜?

  老羅抗辯道:「乘風說的沒有錯啊,她根據自己的經驗這麼說怎麼了?陶睿的評價是有點獨斷還有點狹隘,他太不成熟。」

  周教官對這群人盲目的護短大開眼界,簡直沒有道理了。

  「可是她打人了啊!不是,您今天來是做什麼打算啊?」

  老羅說:「軍人就是應該要有一點血性,這是她所堅持的底線!」

  周教官抓狂道:「可是她堅持的這一條,被人踩雷的概率太大了!我能理解,但是聯盟跟戰後星的情況確實不一樣,她不能一直不讓人提逃兵吧?」

  老羅搖頭說:「陶睿父母將自己多年的經驗系統地教給了他,但忘記了他還沒有認識過戰爭的真面目,所以他不夠寬容。乘風無法接受的就是他的這種苛刻。誠然來說,任何經歷過前線戰爭的軍人,能接受嗎?」

  周教官嘴裡發苦。

  道理他都懂。

  可是乘風打人了!

  老羅鼻間哼著粗氣,沉默許久,才接著道:「而且乘風的父親不是因為什麼不知名原因遺憾離世,他是自殺的……他也沒接過什麼軍部處分……你覺得都到那時候了,一個極度厭戰的人,什麼一等功什麼將軍什麼榮譽,對他來說能算個東西?」

  周教官的眼皮都因為驚訝不安地跳了跳。

  老羅嘆道:「你很難讓一個幸運的人理解什麼叫不幸。當代的年輕人啊。可是你,你不一樣,你跟乘風應該是一個立場的。」

  ‧

  乘風在原地坐了十五分鐘,側著耳朵聽窗戶裡透出來的喧嘩聲。

  發了兩輪呆,老羅還沒出來,倒是乘風自己瞎琢磨明白了。

  就這麼走,實在是太虧了。這口氣要是不出,她能不爽一輩子。

  何況陶睿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沒給她道歉,她注定了要背一個處分,不如臨走前再揍他一頓,教他做人。

  格鬥機器人從來都是睚眥必報,她必然不能慫。

  於是乘風站了起來。

  正在訓練的學生們,看見乘風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靜靜地站在場邊。以為她是來告別的,正準備放慢速度跟她說兩句,就聽她對著過路的某人叫了一聲:「陶睿。」

  陶睿聞聲偏過頭,臉上的傷還沒好,一夜過去從微紅轉變成了烏青,導致嘴角像染了一塊滑稽的灰色。

  他對上乘風的眼神,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就見乘風氣勢洶洶地朝他衝了過來。

  昨夜的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陶睿一個甩頭,拔腿就跑。

  乘風追在後面斥問:「你道不道歉!」

  陶睿神經的弦快要斷了,崩潰大喊:「你有病吧?!別過來啊!」

  周圍學生亂叫成一團。

  「啊——」

  「乘風你冷靜一點!」

  「別追了!前面的同學快攔一下!」

  老羅跟周教官驚悚地朝場內看來,等注意到時,人群已經密密匝匝地圍在了一起,裡頭的場景他們不敢想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4:25

第八十九章 成長

  老羅一瞬間眼前發黑,想跟乘風斷絕父女關係。

  怎麼會有這麼不懂事的孩子?

  他好不容易快把人忽悠過去了,結果這孩子猝不及防地來一記背刺。後院放火都不帶這麼積極的。

  周教官跳腳趕去,粗魯地撥開外圍人群,喊道:「讓開!給我看看!」

  密不透風的人群撕開一道口子,露出裡面的場景。

  陶睿跟乘風都被人攔住了,週遭的人七嘴八舌地說些聽不清楚的話。

  周教官先往陶睿臉上掃了一圈,還好,沒有發現外傷。

  「他還是乾淨的!」老羅先一步叫了出來,口不擇言道,「不是不是,我是說,他還是安全的。乘風沒打人吧?」

  他說著拽了一把,將乘風拉到自己身後。

  周教官陰沉著臉道:「有打架嗎?」

  聯大的學生忙觍著臉笑道:「怎麼會呢?教官你看,打人為什麼還要背那麼重的軍用包?」

  乘風才發現自己身上還掛著個大型debuff,難怪剛才一直追不上。

  聯大學長圍著陶睿,笑嘻嘻地給他錘肩,打哈哈道:「孩子還小,開個玩笑,別計較嘛。」

  陶睿氣得直喘氣,瞪了乘風一眼,倒是沒吱聲。

  周教官轉過身,沒好氣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乘風平靜地說:「我快走了,跟他告個別,沒做什麼。」

  周教官被噎得胸口發堵。

  他看著乘風,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保持冷靜地道:「乘風,別讓我看不起你。軍隊裡的紀律不容許任何人接二連三地破壞。你來了這裡,就必須遵守這裡的規則,我可以因為你還是個學生,諒解你給你一次機會,但絕對不會有第二次!」

  乘風說:「我不是想要破壞軍隊的紀律,而且你不是已經要把我開除了嗎?」

  老羅抬起手,摀住乘風的嘴,在她耳邊小聲地道:「還沒有決定的事,你瞎說什麼?基地又沒發公告。」

  周教官喉結滾動,聲音字字有力地道:「在部隊裡,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跟你持有一樣的想法。如果你想獲得指揮的權力,在隊伍中貫徹你自己的戰略,唯一的方式就是成為最強的那一個,而不是說服別人認同你!站到可以決定別人命運的那個位置,靠的是實力,不是蠻橫!否則你的行為,難聽一點就叫無能狂怒!」

  乘風嘴唇翕動,遊走的血液裡像燃著把火,燒得她渾身難受,偏偏滿腦袋裡搜不出一句辯駁的話來,只有垂放在褲子兩側的雙手越握越緊。

  周教官聲調低了下去,失望地說:「你剛來的第一天,我以為你一定能夠留到最後。天賦、努力、韌性,還有對戰爭的認識,這些你都有了。可是身為一名指揮,如果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認為你不行。你覺得指揮不應該過於冷漠,這個我無法置評,但是我能篤定地說,指揮需要絕對的冷靜,你能嗎?你足夠強大了嗎你就敢負氣地背著包說走!」

  周教官說到後面,還是不由惱怒起來。

  就指揮的心智來說,乘風因為自身特殊的經歷,誠然要比別的學生更為成熟。那份成熟是種極為難得的素質,讓她具有了被經驗打磨過的雛形。在發生鬥毆事件之前,他私心認為乘風會是這屆學生裡最有潛質的學生。

  她只是缺乏一個接觸尖端知識的機會,只要保持學習,很快就能成為一把鋒利的刀。

  一個具有情懷又帶有殺傷力的指揮,應該是大多數單兵都想要追隨的對象。不止是為他們指出勝利的方向,還是他們堅實的後盾。

  但是,但是僅憑這樣是不夠的。

  昨天晚上乘風毅然離去,讓他忽然意識到,她其實還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

  憋著股火說老娘不伺候了,在軍隊裡一點都不熱血。

  他認識的指揮,凡是能走到最高點的,對外可以強勢霸道不留餘地,在追求自身成長上,從來不講什麼尊嚴。

  只要能讓他變得更強,哪怕是跪著、趴著,累癱成一條狗,他也要死賴在這個基地,笑呵呵地拿血當水吞下。

  不少人偏見地認為指揮的位置安全而閒適,一個命令一串數據可以調動一群人的生死。卻沒有看見他們要折掉身上的棱角,剮掉疼痛的弱點,然後才能背負得起指揮的重量。

  乘風低著頭,片刻解下身後的背包,軍姿站定,抬手敬禮。

  周教官冷冷地說:「今天學生的訓練項目,如果你能五倍完成他們的份額,我就既往不咎,讓你留下來。但是,在之後的訓練當中,如果你有一次沒有達到我們的標準,基地馬上對你進行遣退。我不再接受你的任何錯誤。能做到,你就現在開始,不服氣,就跟著你的老師滾回你的搖籃裡去。」

  乘風邁開腿跑步。

  周教官喊道:「負重!背槍!」乘風轉向,往門口的物資點領取槍械。

  周教官環顧一圈,見學生們還站著,厲聲罵道:「看什麼看!很閒嗎?!想陪她一起加訓?」

  眾人噤若寒蟬,一秒散開,繼續自己的訓練。

  陶睿跑了一段,壓不住心下各種擂鼓似的情緒,折返回來,直白地問了一句:「你覺得她比我好?」

  周教官收回遠處的目光,淡淡地說:「我只是你的體能教官。今後可能會合作,但分處不同的崗位。我的任務是訓練你們,不是評價你們。」

  陶睿臉色漲紅,憋了許久,用力眨了下眼睛,將泛起的水花刷下,說:「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周教官點了點頭,說:「我期待。」

  老羅站在他旁邊,沉默地看著眾人訓練。雜亂的跑步聲裡混雜了汗水落地的聲音,讓他又一次感慨著道:「年輕人啊。」

  通往未來的路有無數條,不多摔打幾次,都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老羅說:「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周教官偏過頭說:「不再多留一會兒?說不定待會兒她發現自己完不成,就後悔了,我還得再通知你過來一趟。」

  老羅摘下眼鏡擦拭,聞言悶笑一聲,說:「你可以嘲笑她別的事情,但是不能嘲笑她的毅力。你不是才說她強得像頭牛嗎?」

  周教官道:「你不是說她屬貓頭鷹嗎?」

  「貓頭鷹好啊,貓頭鷹可是食物鏈的頂端。到了黑夜,更是她的主場。」老羅戴上眼鏡,提起乘風放在地上的背包,說,「我走了。希望訓練結束之前,不要再收到你的消息。」

  周教官揮揮手:「慢走,我就不送了。」

  ‧

  今天早上的體能訓練是多項任務組合,射擊、混合障礙跑、直線衝刺。跑完一圈還有他們基地特色的文武結合。

  體能較好的學生訓練到十點半左右結束戰鬥,去醫務室放鬆了下肌肉,轉而去食堂吃飯。稍作休息,下午便被教官拉到後面的場地訓練基礎技能,進行各種姿勢的匍匐前進。

  沈澹最害怕的就是匍匐前進。因為她個子高塊頭大,肢體不是那麼靈活,穿行的姿勢笨拙得有點醒目,周教官無法忍受,盯緊了她,拿著根木棍不停地敲她的背,提醒她放低重點。

  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女生,估計周教官早就一腳踹了過來。沈澹第一次覺得壓力很大。

  從泥坑路段爬過時,沈澹還被迫喝了好幾口泥水,短短的幾百米,對她而言無比的艱巨。

  沈澹亂七八糟地想,乘風肯定很適合這項訓練,憑她那猴子一樣敏捷的身姿,指不定「咻咻」地就飛過去了。

  最後沈澹果然沒能磨完下午的任務,被周教官罵罵咧咧地留下加訓。

  他今天的臉色是肉眼可見的不爽,眾人都不敢觸他黴頭,連呼吸都放得謹慎,以免給他罵自己的機會。

  等加訓的一批學生按照他的標準完成任務,灰溜溜地滾去食堂,食堂已經關門了。

  沈澹買了幾個飯團回到活動大廳,發現乘風果然還在裡面訓練。

  薛教官在看場子,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口的位置玩光腦,游戲的背景音樂開得老大,「噔噔噔」吵得沈澹腦袋疼。

  她齜牙咧嘴地在邊上坐下,佝僂著背吃飯團,薛教官抽空瞥了她一眼,萬分嫌棄地道:「嘖,能不能先去洗個澡?你把我們場地都弄髒了。」

  沈澹指著乘風說:「她不也是嗎?」

  乘風的頭髮如同被打濕過一樣,汗水不停地往下滴落。到點工作的清潔機器人一直追在她後頭擦地板。

  見這人如此的沒有自知之明,薛教官主動搬著椅子離她一點。

  乘風在大廳東面訓練完最後一項射擊,視線已經發虛,閉上眼睛休息了會兒,抱著槍朝沈澹走來。

  她脫下帽子,露出下面一片慘白的臉,走路的時候連手臂都不晃動,跟失了魂似的,全靠一口氣吊著。走到沈澹面前也不敢坐下,彎腰從對方手裡接過飯團,站著吃了起來。

  看她狼吞虎嚥的吃相,薛教官有點饞了,推推沈澹的肩膀,說:「分我一個。有沒有紅燒牛肉味的?」

  「沒有。」沈澹隨手拿了個拋給他。三人偷偷摸摸地在活動大廳裡吃晚飯。

  正吃到一半,陶睿從門口走了進來,微微偏過頭,問了聲「教官好」,挽高衣袖,開始沿著場地邊緣跑步。

  乘風掀開眼皮,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彷彿拿他的身影下飯吃。

  薛教官笑道:「我就喜歡這種主動的學生。」說著暗示性地瞄了沈澹一眼。

  沈澹身上的泥水乾了一半,一動就不停往下掉沙礫。她假裝沒看見,團起包裝袋塞進口袋裡,又去吃第二個,含糊地問乘風:「你還剩多少任務量啊?」

  乘風不樂意說話,顫顫巍巍地豎起一根手指。

  沈澹震驚地說:「只剩一輪了?那麼快?你腳底踩出火了吧?」

  薛教官大笑道:「做夢啊,她是說還剩一半!後面的難跑啊,等訓完應該天都快亮了吧,第二天的任務又要來了,乘風同學害不害怕?」

  乘風對他的調侃不作回應,看著陶睿自主加訓,安靜地吃完手上的東西,用力抹了把臉,隨後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

  薛教官大聲喊:「幹什麼去?不練了啊。」

  「洗澡。晚點過來。」

  乘風回過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和深夜裡幽靜的湖面一樣平靜,偶爾能窺探出一絲情緒,也只有很寡淡的波動。

  說不清是哪裡,但確實是有點感覺,跟她剛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從事不關己的,旁觀的那種冷漠,變成了山雨欲來但克制內斂的沉寂。

  薛教官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回頭瞥向正在吃第三個飯團的沈澹,一臉慘不忍睹地道:「跟人家學習學習。」

  沈澹目光發空,拍拍屁股站起來:「我也回去洗澡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4:43

第九十章 組隊

  等乘風回到活動大廳,裡面又是空無一人。

  學生正在三樓上專業課,不知道今晚要講些什麼。

  熄了一半燈的房間裡,乘風拖著淺淡的影子又開始了晚間的奔跑。

  空蕩大廳裡一切細小的聲音都變得分明,雖然窗外夜空沉靜,卻隨著她粗淺不一的喘息多了幾分聒噪。

  乘風跟著腳步聲的節奏,默默背誦代碼串,試圖讓大腦忙碌起來,這樣就無暇感受身體的疲憊。只是這樣一來同樣也無法準確感知時間,覺得周圍的流速變得極為緩慢,短短幾百米的路程也遠得像是一場馬拉松。

  到了九點半,設定好的鬧鈴猛然作響,將乘風飄遠到外太空的意識拉扯回來。

  她擔心正式下課之後醫務室會過於擁擠,於是先整理了一下裝備,去按摩機器人那兒躺了半個小時,又塗了點抗疲憊的藥物。感覺身體獲得新生了,又一次回到自己的戰場。

  體能訓練就是不斷重復的機械運動。

  乘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應該是在組合訓練的第三項跟第四項之間。

  她跑完衝刺路段,放緩速度,從身後扯過背著的衝鋒槍89型準備瞄準靶子進行射擊。做半蹲的姿勢時膝蓋不受控制地軟了一下,用來作擋的手臂也沒怎麼用力,身體便順勢躺到了地上。

  躺著是一種很舒服的姿勢。趴著冰涼的地面,她閃過了一點點偷懶的想法,決定暫時休息五分鐘。

  不等她進行自我唾棄,眼皮已經闔下,思維的世界跟著天馬行空起來。

  混沌之中,乘風還記得自己有一輪的訓練沒有做完,分不清是肉體還是靈魂站了起來,腳步輕快地沿著白線進行訓練。

  訓練室門口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小貓頭鷹撲騰著飛進來,仰頭尖聲一叫,將場館內的燈光全部點亮。

  短時間不見,它的翅膀跟二次變得發育一樣健壯不少,羽毛也忽然豐厚蓬鬆起來,可加在它嬌小的身軀上卻顯得不倫不類。

  乘風過於驚喜,沒將心中的違和指出來,只大叫道:「朋友!你大變樣了!」

  可為什麼不是照著她夢中情鷹的樣子長呢?

  小貓頭鷹停在她面前,低頭用嘴理了理羽毛,隨即熱情邀請她上來,要帶她一起飛。說自己安裝了最新型、最強勁、最昂貴的飛行系統,現在已經有合法的搭載資格了。

  乘風大為震撼,垂眸看著它的翅膀,有點期待又有點不好意思,但在對方殷切的催促中,還是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小貓頭鷹的底盤不穩,乘風站在上面,感覺整個人都很飄忽,頭重腳輕地左搖右晃,因此努力蜷縮起四肢壓低重心,生怕一會兒掉下去。

  不等她找好合適的姿勢,腳底下的智能機器人兩眼之間閃過一道紅光,像開啟了什麼詭異程序,直接推動拉滿平地起步。

  乘風屏住呼吸,驚訝於它雞爪子似的雙腿竟然如此有勁,又想聯盟的科技實在是太新潮了,每每朝著她無法理解的方向發展。

  雖然四肢跟被什麼東西禁錮住一樣難以自由動作,心裡的喜悅卻無法抑制地衝將出來。

  眨眼間,小貓頭鷹載著她飛出了窗戶。不等她多享受一會兒迎風招展的快樂,視線向下一轉,對準地面,一人一鷹開始急速墜落。

  連十秒都沒堅持住就發生了飛行事故。

  乘風想張嘴大叫,格鬥機器人你為什麼換了個殼之後就變得那麼不靠譜!

  她張開手臂在空中胡亂抓了一把,這個動作也讓她順利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霧濛濛的水氣中照出了天花板上的白光,角落位置還有教官那張素淨白皙的臉。

  乘風緩了緩,才回憶起自己目前的處境,喉嚨沙啞地問了句:「現在幾點了?」

  專業課教官說:「一點半。」

  乘風不確定自己睡了多久,思考無果,左臂支撐著坐起來。四肢肌肉酸軟得不像是自己的,讓這個簡單的動作也變得笨拙而僵硬。

  視線聚焦後還是有些發花,乘風抬手想揉眼睛,被教官一把按住。對方遞給她一瓶眼藥水,讓她多注意用眼衛生。

  教官看著她仰起頭,竭力瞪大眼,手指輕顫地往下滴眼藥水,玩笑了一句:「睡個覺都手舞足蹈的,你是做夢夢到教官還是陶睿了?」

  乘風說:「才沒有。」

  她有點想小貓頭鷹了,哪怕它還不會飛也可以。

  那隻笨鳥,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充電。

  它只會跑出去跟野貓打架,或者是蹲在欄桿上往底下望。

  教官說:「今天的課件上傳到平台上了,你記得下載查看。」

  乘風滴了好幾次,終於順利將眼藥水滴進眼睛裡。垂下頭,滿臉的水珠往下滾落,加上熬夜太久而泛起的紅血絲,看著像哭過一樣。

  「好的。」她禮貌地道,「謝謝教官。」

  教官說完,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放下手中的光腦,順勢在乘風邊上坐了下來,擺出閒聊的架勢,說:「我以為你昨天已經走了。」

  「教官,我還沒有問過你,我跟陶睿的模型,你更偏向於哪一種?」乘風猶豫了下,又補了句,「這個能說嗎?」

  教官思忖:「嗯……」

  她順手解開制服最上面的一顆紐扣,斟酌片刻,回道:「戰損過高的數據分析師,確實很難向上拔升,這是許多新人經常需要面臨的問題。所以一些技術精湛,或已經有一定合作經驗的指揮,會適當地加高物資、任務,以及其它特殊條件的權重。」

  乘風大概明白了。

  「只是對於陶睿來說,這樣的模型還太早了。他目前沒有對應的技術,也沒有相對強悍的單兵,達不到別人的前提條件就說以利益為主,所以風格變得冷酷。但這並不代表模型的對錯。」教官坦誠地道,「跟你說實話,遠征軍的機甲部隊是全軍精銳,在頂尖的領域,陶睿那種類型的模型參數,比你的要更加主流。」

  乘風沒有表示驚訝,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她幫忙批改的那份卷子也有類似的趨向,她是完全能理解的。

  她生氣的根本不是模型的對錯,而是陶睿表現出來的不尊重。為了捍衛模型的正確性,他刻意讓自己站到了人情的對立面,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模型的正常推進,簡直是荒謬。

  教官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對此的感受分明是無語比憤怒更多,好笑地說:「不過,這也是全真模擬系統的後遺症之一。大家慣性地以為生命只是一場游戲裡的數據。可是等真上了戰場,相比起藐視生命,90%以上的學生反而是不敢開槍、不敢殺人。」

  乘風沉默良久,表情嚴峻地說了兩個字:「我敢。」

  教官笑了一聲:「他今天晚上也在這裡訓練,我跟他聊了一個來小時。相同的問題,他給出了相同的答案。他覺得自己敢。」

  乘風木然地道:「我是認真的。我有發言權。他就是瞎說,我用我的頭髮保證。」

  「這點你們確實不大一樣。」

  教官若有所思。與乘風對坐了幾分鐘後,扯過她胸口的統計器查看,掃清上面的數字,露出一絲同情,說:「你繼續訓練吧,我先走了。」

  乘風怏怏地應了聲:「哦。」

  乘風肚子很餓,但在小睡一番後精神好了一點,效率比她預計得要高,順利熬夜做完最後一組訓練。

  然而她瞄一眼胸牌,上面的時間顯示也已經接近四點半了。她不想回宿舍,乾脆往角落就地一趴,直接睡在了訓練館。

  等她再次醒來,是被兩個學長一左一右地架住胳膊,人還沒徹底清醒,已經被拖到了隊伍中間,下一秒被動地站直了身體。

  周教官立在最前方,負手在隊列中掃了一圈,看著乘風凌亂的頭髮和茫然的表情,用力吹響口哨,喝道:「早上的訓練馬上就要開始了,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

  乘風被那尖銳的哨聲刺得一個激靈,睏意也隨之散去。飢餓的感覺倒是變得更強烈了。

  沈澹從鼓囊的兜裡摸出一瓶牛奶還有一個包子,從側面遞了過來。

  周教官撇撇嘴,睜隻眼閉隻眼地轉過了身。乘風趁機囫圇地吞進去,胃裡墊了東西,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今天的訓練項目是射擊。槍支上面放一個水杯,訓練持槍的穩定性。

  乘風的槍一向架得很穩,跟聯盟有槍械管制不同,她剛懂事時就學過拿槍。只是她現在體能消耗過度,肌肉的不受控制,在穩定性考核上完全不佔優勢。

  好在基地對B類指揮的射擊準度要求不高,加上射擊不是憑借一朝一夕的訓練可以速成的,所以教官的打分也放了點水。

  乘風在隊列中的表現還算不錯,有驚無險地完成了任務要求。

  又撐了一天,基地終於放假了。

  乘風躺倒在宿舍的床上補眠,睡得昏天暗地,醒來後用剩下的半天刷完了平台上的課件,終於趕在時間前截止上傳完作業,把自己從遣退的生死線上拉了回來。

  校友們同時鬆了口氣,這幾天為了這個小學妹的事沒少操心,光在旁邊看著都覺得焦急。

  其實乘風的壓力更大,因為老羅給她發了兩條信息,嚇得她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老羅:我想了一下,為了讓你更有動力,給你制定一個專屬鞭策計劃。

  老羅:你提前一天被退回來,我就申請扣你一千塊錢的助學金。上限一萬。這很合理吧?

  乘風的心裡很核平是真的,差點當場把光腦給砸了。

  安全上岸之後,她給老羅發了一個【抹眼淚】的表情包。老羅認真給了回復。

  老羅:不要鬆懈,不要低估你自己!

  葉歸程:……

  想要拉黑這個人了。乘風沒任何留戀地上交了光腦。

  高壓的生活,讓眾人模糊了時間的流速,當然沒能阻擋住頭髮的生長。

  基地沒有放過這個展示自己傳統藝能的機會。

  三月的第二個週末,各位教官從倉庫裡領了推子和剪刀過來,說要給所有的男生理髮,挽救一下基地的平均顏值。

  女生的話,劉海過長、短髮不清爽的也要剪。如果能全部紮起來,勉強網開一面。

  當天的活動廣場,充斥著鬼哭狼嚎。

  教官手藝好不好,全看上天垂不垂憐。

  乘風驚恐之中找人借了根皮筋,發現之前的毛糙短髮已經可以很好地紮起來。

  周教官交叉著兩根手指,對著她的頭髮長度比來比去,找不到藉口,最後只給她修理了下劉海。

  他很遺憾地推薦道:「我最擅長的是理寸頭,你要不要試試?」

  乘風屁股冒煙似地跑了。

  夢裡都不要想得那麼美!

  雖然基地對學生的髮型要求不算太高,俐落、乾淨,不過耳朵就行。可教官們還是熱情地給所有男生都推了個可見頭皮的板寸。

  理髮之後,這幫學生如同剛從監獄深造回來,渡上了一層特別的凶悍氣質。

  男生的板寸勉強還能說是乾脆,至少不算難看,女生這邊就只剩災難。

  乘風有時候記人靠的就是髮型,對著幾個劉海被剪到眉毛跟額頭中段的女生,差點沒認出來。

  好在平時訓練都戴著帽子,醜態倒不用經常冒出來。

  統一理完頭髮之後,大概是覺得眾人都有了嶄新的面貌,基地同時發布了一份成績統計表。

  上面羅列著自訓練以來各大院校的平均成績。每個學生還能下載有關於自己的個人評價表。

  「什麼意思?」乘風按照教官給的鏈接翻找自己的名字,跟身邊的人詢問道,「是希望我們從頭做人?」

  學長說:「應該是訓練快結束,要分隊做紅白陣營考核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5:00

第九十一章 分組

  紅白陣營戰,是慣例的雙陣營團隊計分對抗賽,但具體規則會根據每次演習的目的而做出變化,沒有什麼固定的模式。

  這種考核方式一般都是針對單兵的拚鬥,指揮系的學生偶爾參與其中。純粹由指揮類學生組成的陣營戰,他們也沒怎麼經歷過。

  乘風在三夭看過幾段剪輯視頻,具體並不瞭解,就問身邊的學長:「怎麼考?」

  青年搖頭:「不知道基地怎麼設置規則,之前問過單兵系的朋友,他們說就是各種亂打。誰頭鐵技術硬誰能站到最後。咱們指揮系不能這麼簡單粗暴吧?畢竟都是技術工。」

  乘風心說那還真不一定,體能教官這段時間的訓練下的可都是死手。

  她把屏幕往下一拉,終於找到自己的個人評語,立即點開一看,發現裡面只有八個大字。

  「仍需努力,未來可期。」

  乘風:「……」

  所以她期待個什麼勁兒?

  她隨意往邊上一瞥,發現學長也翻到屬於自己的評語了,正專心致志地看得投入,眼睛都快要貼到屏幕上。

  那一版緊密排列的字體,少說也有上千字。

  乘風驚了,扭頭朝台上的人看去。專業課教官似有所覺地望了過來,朝她頷首笑了笑。

  ……應該是因為上次私底下聊過,所以評語的步驟就省略了。乘風還怪失望的,失去了一篇彩虹屁巨作。

  ‧

  翌日,基地統一放假,眾人下課後領回了各自的光腦。

  早晨五點不到,光腦彈出一條公開信息,是基地發布的關於本次紅白陣營戰的分組通告。

  系統隨機抽取兩所軍校,確認紅白陣營的歸屬。

  最終【聯盟軍事】大學固定為【紅色】陣營,【聯盟第一】軍事大學固定為【白色】陣營。

  其餘的學生,聯大和二軍將以學校為單位,經內部討論後可分別選擇紅、白陣營。

  因為流動大學的學生構成本身比較零散,同時為了增加陣營戰的靈活性,該校學生可以個人意願,自由加入兩邊陣營。

  由於流動大學的特殊安排,陣營之間不強制要求人數相等。

  宿舍裡接連亮起幾道幽暗的藍光,向下照亮幾張蓬頭垢面的臉。

  乘風睡眼惺忪,還沒看完基地寫的恭賀詞,就被拉進一個討論群。

  「投票了家人們,聯軍還是一軍的隊伍?」

  「一軍跟二軍的風格太莽了,和他們組隊,我總是忍不住想大義滅親。」

  「問題是這倆學校撕得天昏地暗,不可能混到一起去吧?」

  「說到合作愉悅度的話,我還是更喜歡一軍,畢竟他們不陰險。」

  乘風匆忙發了兩條信息。

  葉歸程:「我想打陶睿。」

  葉歸程:「我喜歡紅色。」

  群裡眾人沉默了兩秒,很可恥地被她的第一個理由誘惑到了。

  人類啊,就是那麼的世俗。

  群主開了個投票響應,不到兩分鐘,23票投紅隊,還有幾個人沒起床。

  「行吧,那就紅隊。我找教官登記,別被二軍的人捷足先登。」

  乘風聽見學姐在對床的位置打了個哈欠,含糊地罵道:「神經病啊,非得這個點通知。睏死了。」

  緊跟著她看見頂著那位學姐名字的賬號在群裡激情應援。

  「斬陶睿於馬下,聯大神話不敗!」

  「都打起精神來朋友們!這次的紅白陣營要是贏了,以後回聯大,我們出門就可以帶兩雙鞋。一雙穿著,一雙讓單兵系的那幫憨憨們在後面提著!多大的容光!」

  「雖然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還沒開始就想標語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登記完了,現在要去拉流動大學的學生。家人們起床了,快去敲響隔壁宿舍的門!」

  「為什麼拉人的事也得我們幹?」

  「當然是要考驗我們身為指揮的感染力和組織力!」

  「群主,投票再開一次,起晚了,給我一點參與感。」

  「新情報,流動大學那邊有個陶睿的粉絲團,15人的小隊直接報白方了。家人們再不起床幹活,陣營比賽就要60:90了。」

  「……你早說五分鐘,我就選一軍了。」

  「動員一切力量!快點拉人了!」

  乘風第一個爬起來,臉也不洗,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拉開宿舍大門,她回頭問了一句:「流動大學是哪幾間宿舍來著?」

  沈澹探出頭說:「最裡面的那幾間。你等等我也去。」

  學姐猛然驚醒,猶如被當頭澆了盆冰水,從床上一躍而起,喊道:「你倆別動!求求你們!這種小事不用你們出手!讓你們見識一下學姐們的魅力!」

  乘風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可以。她已經成長了,不會再輕易生氣。

  學姐生怕她主動,直接踩著拖鞋衝出門去,扯著嗓音大喊道:「姐妹~一起組隊嗎?」

  走廊上傳來回音似的婉轉呼喚。隔壁大門紛紛打開,在還未大亮的天色中,在昏暗的聲控燈下,穿著寬鬆睡衣的女生們一個接一個從她們宿舍門前飄過。

  「姐妹~」

  「美女~」

  「小姐姐,起床了嘛~」

  整個軍事基地,莫名多出了一股盤絲洞的妖氣。

  學姐不忘轍回來把們給她們鎖上。

  不過說到拉人這事兒,乘風後續觀察了下,不得不承認還是前輩的經驗更加豐富。

  乘風洗漱完,從宿舍走向食堂的一路,好幾次看見一群人諂媚地圍在目標人物的身邊,噓寒問暖、端茶倒水,地位可謂卑微。

  ……原來這就是指揮的魅力。

  那做指揮確認挺不容易的。

  ‧

  臨近中午,雞飛狗跳的組隊任務終於結束。

  基地發來一個新網站,上面顯示著本次陣營組隊的結果——紅方陣營70人:白方陣營80人。

  後面附帶了一則集合通知。

  辛辛苦苦大半天,笑得臉都快僵硬了,原來也就拉過來十個人。

  乘風關掉網頁,切進聊天群。

  不過這次確實是一軍比較佔優勢,畢竟在大戰場的對決上,陶睿還保持著100%的勝率。實績就是最好的招牌。

  聯大學長們倒是很樂觀,還在群裡插科打諢。

  「辛苦大家了!」

  「同志們幹得漂亮,中午多吃一點補補,晚上還有場惡戰。」

  「不找聯軍的人確定一下主指揮的人選嗎?」

  「先別討論這個,容易鬧得不和氣。」

  下午一點半,學生們準時在基地門口的廣場上集合。

  機器人搬來十幾箱的設備,一字排開,堆放在樓梯台上。五位教官掐著點出現,著裝齊整,表情看著比他們還興奮,恨不得用臉上的每一根褶皺寫出「放假」兩個字。

  周教官巡視一圈,滿意笑道:「狀態不錯,看來食堂中午的伙食很好。」

  眾人貼了個笑臉。

  紅白陣營戰有著天然獨特的魅力,就是兩天不睡覺,他們也能精神抖擻地跳出來。

  周教官清清嗓子,道:「廢話不多說,先提重點。本地演習有兩個陣營根據地。分別在訓練大樓,就是這兒。還有前面的村尾,就是豬圈。現在要先選定各自陣營的據點。大家可以交流意見,順便推選出一位代表,上來爭取優先選擇權。」

  眾人聽完,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怎麼又是豬圈?這次集訓就越不過去了是吧?

  沈澹喊了聲報告:「教官,不能總麻煩老鄉,這多不好意思啊。」

  學長們附和:「是啊是啊。」

  周教官笑罵道:「滾犢子,又不用你們去借場地,嚷嚷什麼?這叫軍民一家親懂嗎?給你們30秒,找不出代表我就隨便抽了。」

  大三一學長正準備進行組織。乘風餘光窺見陶睿上前,用力舉起了手,踴躍道:「我!我!」

  學長見狀,改口道:「我同意乘風上!大家關照一下小學妹啊!」

  聯大的人沒什麼意見。

  聯軍那邊,雖然不知道要考什麼,但本身沒什麼信心能在專業知識上從陶睿那裡討到好處,倒是很想看這場熱鬧,就同意了。

  乘風遂跳上台階,正了正帽子,兩眼炯炯有神地盯住周教官。

  周教官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回憶了遍,確認自己剛才說的不是「上台打擂」。若無其事地轉過身,給專業課教官讓出位置。

  女教官聲線低沉而有力,簡潔道:「搶答題。三道。」

  紅隊陣營裡傳來兩聲輕緩的嘆息。

  果然是對他們不利的專業課。

  教官立起光腦,在空中投出一個模型。

  乘風當即上前兩步,眯著眼睛在細節處反復觀察。

  台下眾人也顧不上隊形,一股腦朝前湧了過來,擠成一團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不待眾人記清楚,五秒後投影自動消失。教官笑眯眯地道:「標準比例下,目測高度。」

  陶睿猶豫了下,回道:「327米。」

  乘風勢必壓他一頭:「328米!」

  「334米。」教官指向乘風,「紅隊。」

  白色陣營那邊發出幾道噓聲,表示不服。

  紅隊不甘示弱,跟著出聲挑釁。

  教官抬手向下一壓,說:「聽聲音。」

  眾人屏息。

  擴音器裡傳來一陣頻率密集的射擊聲。

  這對乘風而言太熟悉了。武器知識是她的長項,而且這題目選得很典型,不等教官提問,乘風直接報出槍械型號,包括射擊範圍、戰鬥射速以及容彈量。讓人毫無辯駁的餘地。

  教官著實有些驚訝,再次指向乘風:「紅隊正確。」

  陶睿錯愕地看了眼乘風,確實沒能聽出來,朝教官們彎了彎腰,返身下去。

  白隊陣營的人還回不過神。

  「這都能聽得出來?不可能吧?」

  「後面一題還要比嗎?陶睿居然輸了?」

  「這兩道題目是不是超綱了?」

  紅隊那邊後知後覺,爆發出一聲歡呼,掌聲雷動。

  「乘風幹得漂亮!」

  周教官高聲道:「乘風代表紅隊,優先選擇一個根據地。」

  眾人大多以為乘風會選基地,畢竟從集訓開始,她對豬圈就表現得比較抗拒。不料乘風沒多猶豫,直接報出兩個字:「豬圈。」

  正準備舉手提意見的學長愣住了。周教官視線淡淡飄來,問道:「為什麼?」

  乘風冷靜地分析:「一軍、二軍不少人都去過豬圈,可是我們紅色陣營的人很多沒有去過。如果讓白隊佔據豬圈,從情報掌握上,對我們而言會比較不利。而且我逛過這兩個地方,雖然不知道具體賽制是什麼,但我認為,比起禁區多,且建築風格較為方正的基地,豬圈附近的地形更適合學生發揮。」

  周教官背著手,克制地笑了笑,點頭道:「可以啊你。」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5:26

第九十二章 規則

  紅隊,西面根據地。

  白隊,東面根據地。

  「接下來宣讀陣營戰的基礎規則。」

  周教官刻意放緩語速,逐字逐句地清晰宣告。

  「本次考核為積分制。物資、存活人數等條件,將按照公式計算積分。具體公式會羅列在系統左上角。比賽正式開始後進行查看。」

  「考生需全程佩戴模擬設備,未宣告陣亡不得提前摘除。系統中會顯示地圖範圍,不得進入紅色區域。違反者一律剔除比賽資格。

  「除卻基本武器,教官在地圖中投放了一定數量的物資箱。每個物資箱可以開出不同的裝備。請妥善保管使用。」

  「考核時間,下午15點至深夜0點。考核結束方式:1,時間截止。2,單方陣營全部陣亡。3,根據地戰旗被推毀。」

  「雖然已經跟附近的村民打過招呼,但如果比賽過程當中,有平民誤入,誰意外打傷村民,十倍扣分!」

  規則倒是很簡單。

  周教官問:「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乘風遲疑地舉起手:「就打嗎?」

  「對啊。」周教官說,「都是軍校生玩什麼虛的?沒有問題了就排隊上來領取設備!」

  設備是一個小型傳感頭盔,外加一把自選武器。

  佩戴上去之後,由於比賽還未正式開始,視線界面沒有發生太大變化,眾人看見的依舊是基地大門。

  左上角顯示時間。右上角縮略處可以點出本次考試的統計數據和計算公式。

  乘風研究了下那串積分公式。

  開場狀態下,物資所佔的權重大約是人頭的三倍。但隨著陣亡人數的增加,士兵的權重將按階梯式增長。

  己方陣亡人數超過30%時,物資:人頭的換算數為2:1。

  陣亡人數超過50%後,1:1。

  陣亡人數超過70%,直接飆升至1:3。

  陣亡人數超過90%,物資不計分。

  人都沒了,物資就不值錢了。

  這個數據的範圍給得倒是挺寬容的,一般指揮系的學生打不到那麼激烈的程度,因此相較而言,物資很重要。

  周教官打斷眾人的小聲議論,指揮道:「紅隊,所有人集合!準備前往西面根據地。現在出發!」

  領隊的學生小跑著離開。

  沒有教官從旁監督,隊伍走了一半就散了。

  聯大學長們紛紛後退,圍住乘風,搭著她的肩膀擠眉弄眼道:

  「乘風優秀啊,開局搶到先機,說明風向在我們這裡!這局吉利!」

  「小學妹,我多問一句。剛才那題,你怎麼聽出答案的?就那突突突的頻率,耳朵真能分辨得出來?光靠練行嗎?」

  「我覺得乘風真的有點剋陶睿,不是錯覺。你們看見沒有,剛才贏的時候,一軍那幫人的臉都綠了。笑死我了!」

  「這不是廢話嗎?也沒人物理性地抽過陶睿的臉啊!」

  乘風糾正道:「沒有抽。是用拳頭,揍的。」

  左側的學長按下她的小拳頭,說:「都一樣,千萬不要驕傲!」

  玩鬧一陣,大三一學長收斂了笑意,說:「好了兄弟們,時間不多,先討論一下我們聯大內部的總指揮。」

  說話的人叫陳華岳,大三的學長,在聯大的威望雖然沒有陶睿那麼高,但成績也屬於頂尖的水平,尤其是組織能力特別強。建群、交流通知的任務,一直都是他在負責。

  平時戴著幅無鏡片的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模樣,做事風格卻是雷厲風行。外表很有迷惑性。

  但他態度十分親和,對待學弟學妹沒什麼年長者的架子,反而多有關照,很好地展現了聯大的包容傳統,像個性格溫和的鄰家大哥。乘風對他也比較喜歡。

  一人問:「要不要把聯軍的人也叫過來?」

  「算了,聯軍的人不會聽我們的。陶睿雖然名氣大,但估計也指揮不了二軍的學生。」陳華岳冷笑一聲,「呵,教官特意沒有指定本場雙方的總指揮,你們猜是為什麼?」

  這還用猜嗎?當然是想讓技術工們內鬥了。隔著肚皮都能看出他們的險惡用心。

  陳華岳說:「才剛開場,大家沒必要爭權,反正誰也不服誰。先打,哪所學校的人折損得多了,才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選指揮。那邊肯定也是各自為政,所以沒關係,我們管好自己就行。」

  這是很現實也很有用的做法。

  雙方實力差距夠大,才能減少扯皮的時間。

  管好自己,在哪兒都是真理。

  隊伍不由放慢了速度。

  乘風仰頭望向陳華岳。

  對方比她高了二十五公分,就站在離她最近的位置,這個角度,乘風的視線正好對著他剛冒出一點鬍茬的下巴。

  後排的人沒留意前方的速度,不小心踩住乘風的鞋跟,輕輕推了她一下。

  陳華岳側過身,順勢扶住她的手臂,也恰好低下頭,跟乘風四目相對。

  很明顯的,那雙漆黑爍亮的眼睛裡,有一點掙扎。

  陳華岳笑說:「幹什麼?你想做總指揮是吧?」

  總不總指揮的其實不重要,乘風就是想壓陶睿一頭。

  不過陳華岳如果很想要這個位置的話,乘風就不跟他搶了。

  陳華岳說:「這次的地圖不大不小,需要計算能力強、善於變通的人來做進行規劃。這點乘風沒什麼問題。而且她剛才贏下了陶睿,按照道理來說,這個位置可以讓給她。」

  沈澹習慣性響應:「我支持。」

  聯大總共就三十個人,從任務目標來看,主要方向是分散搜尋物資,總指揮的作用不大,沒什麼好爭的。

  後期戰況復雜,再做特別分析。

  陳華岳開了個投票,超半數人同意,當下確認由乘風來制定方針。

  陳華岳認真說了句:「大家都一個學校的,是自己人,有什麼問題互相間好溝通,三十來個指揮,如果都有小想法,就很不好領導,我希望大家可以坦誠討論。」

  一眾學生不滿抗議道:

  「那是當然!你瞧不起誰呢?」

  「小學妹為了陶睿都跑丟了半條命,報仇雪恨的機會得給,懂的。」

  這其實是個很好的鍛煉機會,前輩們顯然是為了關照學妹。

  乘風有點感動,悶聲許久,說了一句:「謝謝。」

  又轉頭跟沈澹道:「謝謝。」

  沈澹就等著這句,飛快接道:「下次帶我一起組隊。」

  乘風:「哦。」

  ‧

  兩點半左右,所有紅隊成員抵達豬圈。分開行動,完善好豬圈周圍的地圖後,重新在門口集合。

  對戰開始前五分鐘,傳感頭盔正式載入考試模式。

  視野中的畫面驟然一轉。髒亂的水泥磚牆消失不見,變成了金屬堆砌的各色遮蔽物。

  所有的景色根據現實路況發生大幅變化。

  如果不是背景中的豬叫聲過於明顯,以及空氣裡的臭味難以忽視,很難代入這是一個小型養殖場。

  聯軍跟聯大的學生不做深入交流,自覺負責一左一右的方位。流動大學的十位學生選擇跟著聯軍的指揮一起行動。

  雙方各自推選出五人,守在戰旗附近,也就是養殖場背面的一個隱蔽點位。

  這地方正好毗鄰一條狹長的糞便池,裡面的東西尚未處理,當然也可能是故意不處理,以致於濃鬱的氣體飄散在周圍,帶著極大的殺傷力。

  聞著那足以熏陶靈魂的臭味,幾人不由懷疑,本場最嚴峻的考驗就是對鼻子的摧殘。

  乘風很人性化地答應他們,每小時會輪換一支隊伍過來守旗。

  下午三點,倒計時結束。

  眾人迅速展開行動,以五人為單位,分散到地圖四周搜尋物資箱。

  五分鐘後,乘風在養殖場深處的一個角落,找到了第一個物資箱。

  那是一個棕褐色的,僅有巴掌大的裝備箱。

  乘風將圖片傳至公頻,方便隊友參照,同時按下開鎖。

  箱子沒有打開,倒是界面中跳出一道考題,詢問七星的建模代碼,十五秒的作答時間。

  乘風心道果然如此,手指敏捷地輸入答案。

  箱子順利打開,裡面是一張小紙條,展開後,上面寫著【炸彈】。

  等她看清,紙條變成一個小型武器,出現在她手心裡。

  原來是這麼個獲取方法。

  乘風將它放進隨身的武器庫,跟眾人交流結果。

  沈澹說:「好東西。但如果題沒答對怎麼辦?」

  聯軍一學生慫恿道:「你試試。」

  「我不建議你們試。」乘風說,「如果你們很想知道的話,我希望你們先來。」

  題目難度不算大,如果答不對,以基地一貫的作風,乘風覺得後果很嚴重。

  說不定物資箱會消失。

  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人幫忙實踐。

  在乘風帶著隊伍朝基地的方向緩步靠近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炸響,己方存活數跟著往下跳了兩位。

  鮮紅的數字過於刺眼,對人數本就不佔優勢的紅隊來說更是損失巨大。

  乘風還沒開口詢問原因,公頻裡一學生已經心有餘悸地叫了出來:「爆炸了!這玩意兒都好好填,敲錯一個字母直接爆炸啊!答題的時候隊友都站遠點,危險!」

  眾人無法平靜了。

  「答不出題就得死?太歹毒了吧!」

  「很好,很有教官的風格。」

  「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

  「題目難度到底怎麼樣?我不敢隨便開了,開到我不會的題怎麼辦?要不收集物資箱統一管理?」

  青年緩了緩神,補充道:「題目應該有難度區分的。剛剛那題有個三米內共享的選項。箱子打開就無法關閉。我建議擅長不同題型的學生組隊一起走。真不會的話隊友趕緊跑!」

  難怪要提前一天公開所有學生的成績單。乘風暗罵一聲,重新創建列表,在學長們的提示下,組建新的小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5:45

第九十三章 戰略

  沈澹的知識面比較均衡,鑑於人手不夠,乘風讓她雙人組行動。

  乘風對自己也比較有信心,只帶了一個學長。

  聯軍那邊還想過來借人,被乘風婉拒,順便忽悠了一個流動大學的學生過來。

  重新分組後,聯大的三十位學生反而拓展成了十一支小隊。

  眾人沿著地圖,從不同的方向朝基地的位置靠近。

  由於虛擬頭盔對現實場景的修改,原本修建過的平坦馬路,增設了許多奇形怪狀的巨石和廢棄的廣告牌,導致視野中出現各種彎曲不定的盲點,嚴重拖緩眾人的節奏。

  如果不按照虛擬場景的有效路線行走,系統會給予警告,所以眾人哪怕明知前方是一條筆挺的車道,也要順從系統的要求,硬生生走出九曲十八彎的路子。

  限時的考題,也帶給眾人很大的壓力。

  出題範圍過於寬泛,從機甲知識到模型建設都有涉獵。課堂上教官對生僻知識點的抽查,也讓眾人心生忐忑,即便是學霸都不敢篤定自己能完全答對。

  但是,眾人很快發現這種擔心其實是多餘的,因為物資箱的數量稀少。

  他們七十個人,找了將近一個小時,一共才找到九個物資箱。

  就效率來說,絕對不是一個明志的選擇,而且隊伍也因此被打得七零八散。

  九個物資箱裡,除卻意外爆炸的那一個,其餘開出來的東西倒是都不錯。

  諸如【短期信號屏蔽器】、【定向爆破彈】、【高速止血針劑】之類常用物品,還有一張寫著類似密碼的小紙條。

  乘風覺得獲勝的關鍵不在物資箱上,紅隊開場初始比白隊少十人,是巨大的劣勢,不主動就是一種被動。

  雖然是手操專業的學生,但乘風確實是陣營裡唯一一個單兵。考量過後,她跟同行的學長商量了下,決定加快腳程,去前方蒐集一下白隊的情報。

  乘風所在的位置離兩個根據地的中間線已經很近了。

  她抱著槍,在路邊林立的遮蔽物後靈活跑位,很快遇到了今天第一個白色陣營的敵軍。

  對方就埋伏一棵樹後,瞄準來路,潛心地守株待兔。

  因位置不佳,乘風轉移位置的時候,才從餘光中瞥見那道殘影。

  憑她精準的眼力和豐富的經驗,她很確定,對方反應速度太慢,不應該打中自己。但她的界面上還是出現了【正在受到攻擊】的字樣。

  乘風就地翻滾,重新躲到一塊石頭後方,抬眼向上一掃,系統上的狀態還沒發生變化,讓她有點發懵。

  此時對面學生的面板上正跳出一道考題。

  單題幹就有五十來字,堆積的專業名詞更是讓題目看起來極為復雜。

  選擇題,只有七秒的答題時間。

  限時跳動的鮮紅數字讓青年心煩意亂,連掃了兩遍題目都沒看清意思,青年乾脆硬著頭皮懵了一個。

  「B!」

  乘風發現面板上的狀態修改為【成功閃避】的字樣,大概明白了一點規則。趁著對方還沒回神,火速衝出,顧不上看清,照著大致的方位囫圇打了一槍。

  乘風開槍的速度極快,是指揮類的學生比不上的,命中率也算馬馬虎虎。單兵系裡可能排不上號,在指揮系絕對能算中上。加上系統對命中標準的放寬,不出預料的,她的界面中也跳出一道考題。

  乘風:「……」

  雖然是這樣猜測,但這一秒她還是覺得很荒謬。

  這真的合理嗎?

  想念真刀實槍。

  題目跳出來的一剎那乘風腦子裡飛速閃過許多雜念,很快被她自己壓下。

  等看清那段描述得極為拗口的題幹,各種罵人的話又一次無師自通地蹦了出來,讓她的分析處理能力陷於潰敗。

  乘風覺得自己的理智從未受過如此惡意的挑戰,直到倒計時跳到剩餘兩秒,大腦才恢復正常工作。

  她倉促地答道:「A!」

  話音隨著快要清零的數字在空氣中消散。

  【葉歸程擊殺一人!】

  空中漂浮起的紅色提示讓乘風鬆了口氣。

  腦袋瓜子嗡嗡的。

  乘風在隊頻裡宣告這個不幸的消息:「戰友們,射擊也是靠答題。需要瞄準,允許一定的誤差範圍。題目範圍應該還是隨機,答對就是命中,答錯閃避,沒有額外懲罰。題目難度不大但是描述有點噁心,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剛恢復平靜的心情又一次炸開了。眾人忍不住地叫罵道:

  「這是不是太過分了?!我朝敵人的胸口開一槍,自己要面對一次靈魂追問?」

  「我射出的是子彈,不是什麼丘比特的愛情箭!為什麼要我捫心自問?!」

  「我特麼第一次想做單!兵!」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種類型的考試,放過我吧!」

  「我這會兒說真心話會被強制退場嗎?」

  「還是抱團走兄弟們!多開幾槍,總有一個人能答對。大家分擔一下壓力吧,這樣我真受不了。」

  就算是技術工,也禁不住這種撩撥神經的考試。

  乘風再次調整隊伍分配,決定組建一支學霸小隊,剩餘人負責收集物資,大家分工合作。

  這種問答設定,其實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極大地彌補了指揮系學子射擊命中率的窘迫。

  像沈澹、陳華岳等人,儼然會成為新一代神狙手。

  ……當然陶睿也是。

  遇見這些人,要保持更高的警惕、更遠的距離。

  聯軍那邊同樣做出了調整,雙方按照自己的風格規劃起新的路線。

  乘風抱著槍,準備出發前,在公頻裡提了一句:「徵集一下陶睿的坐標。如果有發現告訴我一聲。」

  「你想幹什麼?」聯軍一學生好奇地問,「這樣真的可以嗎?陣營戰裡允許私下鬥毆嗎?」

  「也沒說不可以,陣營戰嘛,重在交流。」

  「什麼叫鬥毆?這叫擒賊先擒王,是戰略!」

  「江湖中的事,外人不要插手。讓她去。」

  「我怎麼覺得你們都在等著看熱鬧啊?」

  「又胡說了吧?大家都是戰友,一條船上的人,分明是互幫互助怎麼被你講得那麼難聽?」

  「這場比賽的設定充滿了和平的光輝,頂多只能進行學術交流。」

  說到陶睿,凝結的氣氛稍稍驅散了一點,但意識到後續影響,又很快消沉下去。

  「靠答題才能確認擊殺的話,真不敢在陶睿面前隨便晃啊。」

  「這種設定,明顯對一軍的優勢更大。」

  「乘風同學,你要是能把陶睿給學術交流下去,我就把聯盟第一的名號讓給你!」

  「必須找個突破口才行,我們不能哪哪兒都落後,那還打什麼?」

  統計的成績單上,一軍的均分確實要高一點。何況他們人多。

  這場比賽人多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此時場上人數。

  紅方68人:白方78人。

  ‧

  幾位教官悠閒地坐在基地門口曬太陽,邊上擺著零食跟飲料,正前方投影著模擬設備傳過來的監控視頻。

  那兩位開場就陣亡的學生蹲在他們身後,謙卑地進行著反省。

  專業課教官笑道:「一群單兵跟一群指揮是一樣的,都沒有組織性。」

  周教官不以為意地道:「吃過癟才會知道組織的重要性,看看哪邊先學乖。」

  「優勢差距有點明顯。」薛教官問,「幾點了?是不是該投放大型物資箱了?」

  周教官雙手枕著後腦,說:「快了,還差一小會兒,讓他們磨蹭磨蹭。我說老薛你別擔心嘛,紅白陣營戰最不缺的就是反轉,開場佔據優勢的,最後大概率會輸。」

  邊上兩位教官不服叫道:「誒幹什麼?睜著眼睛說瞎話啊?我跟你說別使這種玄學的手段,沒用。這批學生裡,一軍的素質就是略高一籌。」

  周教官哂笑:「呵呵。」

  繼學生之後,教官內部的火藥味也開始濃起來了。

  ‧

  白隊陣營發現這項隱藏設定,要稍微晚一點。因為那名埋伏的青年緊張中忘了向隊伍反饋情況,陣亡後直接被彈出考試場景。

  直到沈澹帶領的小隊包抄並成功狙擊了對面兩個小兵,白隊才開始進行調整。

  乘風跑去跟沈澹的隊伍匯合,後者顯得十分激動。

  在現實和游戲裡都沒能實現的夢想,沒想到在紅白陣營戰裡具象化了。她覺得自己現在可以一個打十個,並希望三夭能將這種比賽模式做成副本推廣出去。

  「這麼優秀的游戲,應該傳承下去。」沈澹說,「我可以免費為它代言。下一個聯盟狀元,從這裡開始!」

  邊上的學長很殘酷地打擊道:「你在想屁吃,注定單機的游戲是沒有前途的!」

  小隊在中線區域不斷遊走,尋找合適的目標。不敢貿然前進,畢竟對面可能也是一幫「神槍手」。

  傍晚五點。

  模擬設備中的場景沒有發生太大變化,光影沒有如往常一樣暗去,但眾人切實地感覺到有點餓了。

  乘風正想詢問教官,陣營戰裡有沒有食物,天空中突兀地出現兩個色彩鮮亮的降落傘,落。

  生怕學生忽視,緊跟著地面還亮起一個紅色箭頭,導向物資箱的位置,顯然是鼓勵學生前往蒐集。

  紅隊這邊的投放點,跟乘風等人所在的距離不遠。

  乘風抽空關注了下白隊那邊的落點,便跟著小隊的人先去查看情況。

  剛靠近箱子,眾人界面上就出現了新的提示。【大型物資箱:成功解鎖,可以獲得50份食物、50份水,以及30個小型物資箱。】

  「獎勵豐厚。」沈澹上前,二話不說拍下解鎖開關。

  沒有跳出題目,而是跳出了幾個提示。

  【解鎖條件:通關十題

  【題型:選擇題(限時)

  【難度:困難

  【備註:未開啟下一題前,可選擇結束。】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6:06

第九十四章 說服

  沈澹作為聯盟狀元,對文試是不帶怕的,那一手快得眾人猝不及防,此刻站在原地,冷汗都要下來了。

  陳華岳無語地道:「朋友,你下次做這樣的動作之前,能不能跟我們先打個招呼?」

  沈澹無辜地說:「為什麼?我們都不能答的話,還有誰能?」

  「萬一呢?」陳華岳說,「我們是精銳小隊,一聲爆炸,聯大的希望就一起破滅了!」

  沈澹大義凜然地一揮手:「如果我都不會,你們可以趕緊跑路。」

  她說完轉念一想,又覺著不行。

  這次的演習設定簡直是為了她的崛起量身訂造,同樣變態的考官就跟教導主任的頭髮一樣稀少,專屬於她的高光時刻說不定很難再迎來第二次。

  如果還沒有散發出熱量,她就已經作為炮灰光榮陣亡,該是一種怎樣的損失?

  意識到主角重任的沈澹反省了一遍,鄭重道歉說:「不,你說得對,我以後不會了。」

  陳華岳:「??」你們女孩子的心思都那麼難猜的嗎?

  很快,聯軍的一支小隊趕了過來,看見乘風等人圍在大型物資箱邊上卻不動作,繞著箱子轉了一圈,問道:「怎麼不開始?題目難度怎麼樣?」

  「你們過去看看。」陳華岳抱著槍頭斜指,「難度不知道,但獎勵夠豐富,值得衝一次。」

  聯軍學生頓時不滿道:「憑什麼要我們的人先上?聯軍就得負責給你們排雷啊?」

  陳華岳冷淡瞥去,隔著鏡片的眼尾微微下斜,沒了平時那種很好說話的隨和:「激動什麼?十道題,又沒都讓你們上。兩邊各選一個學生上去開題,摸排一下題目難度。我們這邊的人還沒到,你們有合適人選的話就先過去。現在大家都是一個陣營的,難道還要互相提防、內部算計?」

  另一學長跟腔道:「別在扯皮上浪費時間,也叫你們總指揮出來。就說乘風、陳華岳幾個人都在這兒,只要題目正常,就沒有太大危險。」

  乘風欲言又止,但還是沒出聲,總覺得這時候掉個物資箱,不一定是件好事。

  青年走到箱子背面,跟聯軍指揮簡略討論了一下,最後推出一個人選。

  被點到名字的青年臉色迅速陰沉下去,耷拉著眉眼,上前的時候輕嘆了口氣,畢竟被分派到這種任務就說明了對他實力的不認可。

  乘風等人自覺退到三米開外的位置,找了個遮蔽點,從石頭後面探出頭張望。

  青年選擇開啟答題,眾人視野中同時跳出一段黑色的題幹描述,懸浮在半空。

  這次考察的內容明顯要復雜許多,可以說與普通物資箱的難度分處於兩個等級。單從龐大的干擾數據就可以看出——附加的模型和單純的文字描述,就已經佔據眾人三分之二的可視版面。

  一個不規則樓房的縮略圖緩緩旋轉,系統在中下層的位置用籃框圈出了一小個範圍,要求是讓學生補全空缺處的代碼組合。

  答題時間僅有十五秒,選項有六個。

  乘風的思維速度已經屬於靈敏了,看完模型再去看選項,剛想喊出答案「A」,不料還是遲了一步。

  角落處的紅色數字跳轉至清零,爆破聲跟她的喊話一同響起,在現場掀起一陣熱浪,吹得周圍草木向外排空,捲出一圈渾濁的風暴。

  雖然只是幻覺,乘風還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等風平浪靜,第一個上前答題的青年已經被彈出考場,而那個大型物資箱依舊安安穩穩地立在原地,毫無變化。

  乘風眼神一暗,繃緊了唇角。

  聯軍指揮聽到爆炸聲,在公頻裡生硬地質問道:「居然沒做出來?聯大的總指揮呢?沈澹跟陳華岳不是都在嗎?」

  「難度很硬核。」陳華岳沉聲道,「沒有準備,時間上差一點點。」

  聯軍指揮不在現場,無法判定具體情況,聞言只好不悅地忍下去了,又問:「然後呢?總得給我個後續交代吧?」

  乘風徑直上前,再次點開答題模式。

  幸運的是,題目沒有發生變化,乘風直接選擇了A,順利通過。

  陳華岳想攔都攔不住,好氣又好笑道:「你們大一的學妹是不是都那麼莽啊?如果題目不一樣呢?指揮先把自己給獻祭了?」

  雖然這總指揮的職位有點虛,可也是眾人一致推舉出來的,莫名其妙出了事會影響到所有人的節奏。

  乘風平靜地道:「如果題目會發生變化,我想紅白陣營雙方都不會選擇繼續攻克這個空投包。因為30個物資箱的補給,和士兵的犧牲數量相比,太不劃算。」

  陳華岳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然而由此導出的結論,卻比假設要更恐怖一點。

  很顯然,這個空投包不是以考核為主要目的而存在的。

  即便是陶睿,乘風也敢篤定,他不可能有絕對的自信去答對題目。或者說,他的正確率連50%都未必能保持,更不用說普通學生。

  嚴苛的時間限制下,只要考生在思維過程中出現一個小岔子,爆炸就會發生。極端的條件根本不具備考驗團隊實力的意義。

  所以這其實是一個更加簡單的選擇。

  ——挑十名學生,進行人肉排雷。

  像乘風、陶睿這些考生,遇到部分自己擅長的題目,或許的確可以憑實力解出答案。即便沒能做到,開題的考生也還有六分之一的概率猜對選項。

  運氣好的話,也許只用一兩個傷亡就能解鎖空投包。

  即便是非酋聯盟,傷亡總數也不會超過十個。

  乘風對自己的運氣不報太大的希望,但粗略估算一下,認為5人的傷亡數量屬於平均水平。

  獻祭5人,除卻獲得大幅的積分增長外,還能擁有30份隨機的先進熱武器。

  此外,食物跟水可以保證隊伍中超過半數的學生在後續比賽中保持在溫飽的最佳狀態。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極為劃算的一筆買賣。

  但乘風依舊覺得違和。就像是在基地在引導學生犧牲一樣。其中還包括一場殘酷的內部篩選。

  人群逐漸聚集,數十人圍繞在空投包附近,零零散散地站位。現場隨著逐漸增大的喧嘩聲變得異常熱鬧,卻沒有人上前說願意負責解題。

  戰局緊迫,先行解開物資箱的陣營顯然能擁有絕對的主動權。敵軍可不會給他們預留優柔寡斷的時間,任何一步節奏後面都有無數把槍口在抵著催促。

  眼看聯盟大學幾個有話語權的學生還傻站在場邊發愣,聯軍的總指揮開始焦躁地打轉,暗惱對方怎麼會選派這樣一個初生牛犢來領導隊伍,面對如此嚴峻的事態竟然還不出來組織活動。

  青年站定,側身靠著物資箱,急切地道:「開吧。我覺得這場利益置換很合理。我們本身已經少了十個人頭數,沒有選擇的餘地。」

  乘風思忖良久,驚人地說了句:「不。就因為我們本身已經少了十個人頭數,我才認為,不應該開這個物資箱。」

  聯軍總指揮不自覺拔高聲線,有些尖利地道:「為什麼?!」

  他掃了眼時間,又強硬地補充了句:「我們必須要在五分鐘之內做出決議。如果雙方沒能達成共識,那也必須要開!陳華岳!」

  陳華岳單手抱著槍,聞言抬頭掃視一圈,不作保證。略微傾身靠近乘風,抬起下巴示意道:「理由。」

  「我覺得規則或許不那麼簡單。又不是填坑游戲,只要投入固定的犧牲就可以完成指標。這合理嗎?」乘風條理清晰,「我們只摸排了一道題,目前僅知的規則是:難但可解、六個選項、題目不變。如果後期題目加大了難度呢?或者臨到最後一題,題庫又開始出現變化呢?到時候該怎麼辦?」

  聯軍指揮莫名覺得有點好笑,搖頭說:「理由沒有根據性。如果按照這種思路,整場演習都需要疑神疑鬼。」

  乘風一步步朝他走近,聲線平坦,神色卻透著嚴肅:「所有的戰爭裡都有誘人的利益,演習也是一樣。我想說的是,十道題的考驗,一旦開始,有了投入,你就很難再有退出的魄力,因為犧牲是不可逆的。可是沒有人知道未來的既定規則,所有都只是我們的預測而已,現實真的有那麼理想嗎?」

  眾人都被她說得有些鬆動,彼此間交換了一個不確定的眼神。

  聯軍指揮也動搖起來,指尖順著槍托光滑的截面小幅摩挲,思考後續的發展。

  乘風單手扶住物資箱,望著上方飄出的虛擬文字,繼續分析道:「正常情況下,按照基地的計分標準,30份的物資,15人以上的犧牲才屬於正常水平。」

  「雙方陣營總共只有150人,10人的人數差距其實已經很大了。就算一切按照最樂觀的方式發展,我們現在打開這個物資箱,人數的損耗未必會比白隊低,如果運氣不好,等於又一次拉大了雙方差距。冒了巨大的風險,結果沒能找到戰局的轉機,那意義是什麼呢?如果遵從教官安排的節奏進行發展,我們只是在進行自我損耗,跟自殺有什麼分別?」

  聯軍指揮不得不承認他被說服了。

  時間還不到五分鐘。他垂眸看著比自己矮半個多頭的女生,問:「那你說該怎麼辦?」

  乘風說:「與其去博這個空投包的難度,去賭教官的仁慈,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過去狙擊白隊的成員,有效縮小雙方人頭差距。這樣才叫掌握主動權,對吧?」

  她說的都是問號,但其實沒有給眾人回答的空間。

  聯軍的總指揮沒有品出乘風想表達的尊重,反而從對方的面無表情中讀出了股陰陽怪氣的味道。就很難受。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6:20

第九十五章 衝突

  時間有限,確認了戰略方針,眾人直接朝白隊的空投箱集合。

  聯軍跟聯大的學生,分別跟著自己的指揮,以不成型的隊伍向前奔跑。

  雖然站位很近,但涇渭分明。

  走在半路,陳華岳適時提出一句:「既然決定共同行動了,總得需要一個總指揮吧?不然到時候突襲沒成功,還讓陶睿他們看笑話。」

  公頻裡一些細碎的談話消了下去。跑在前排的聯軍指揮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過來。

  陳華岳說:「我們一般是誰主張誰負責。」

  通訊器裡安靜數秒,跳過一段狹窄的排水溝時,聯軍指揮給了答復。

  「可以。暫時。前提是公平。」

  「當然。」陳華岳笑道,「等演習結束了,大家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聯軍總指揮悠悠地道:「你們這是賄賂吧?」

  「這叫暫時性戰略合作夥伴,謝謝,別用那麼不文雅的詞,大家可都是讀書人。」邊上的學長大聲道,「小學妹,快去對接他們的數據!」

  乘風其實覺得30個人夠用了,聯軍的人怎麼發揮關係不大。不過他們既然願意主動配合,少幾個添亂的人也不錯。

  ‧

  周教官已經猖狂地笑出了聲。

  「看見沒有?人家雖然年紀小,但是對我們的老謀深算認識得很深刻啊!」

  專業課教官預先設定的難度,就是15人左右的傷亡。陶睿技術過硬,再搭配一點運氣加持,說不定能控制在13人以內。反正差距不會很大。

  白隊有10人的人數優勢,這種損耗是絕對值得嘗試的。紅隊能否利用好這次的空投轉機,眾人倒是一直不敢斷定。

  不過照專業課教官的看法,開啟空投箱,最關鍵的問題或許不是傷亡,而是臨近結束時卻發現事態不受控制後產生的慌亂。

  當意外接二連三來襲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都會無可避免地出現悲觀的心態,進而影響準確的判斷。

  指揮需要極大的抗壓能力,這種壓力可能來源於隊友的質疑、信息的冗雜、計劃之外的變故,或者是所有□□短時間內的傾軋。

  許多人以為自己能處理,其實只是沒有遇到而已。

  看不慣周教官得意的模樣,邊上一教官哂道:「人家連自己任課老師的名字都不記得,能記得你嗎?陌生人你開心什麼?」

  周教官臉一拉,不是滋味地摸摸下巴,過了會兒又罵道:「滾!我本來就沒告訴過她我的名字!」

  蹲在後面的學生鼓勵說:「教官,有信心一點,你剪過她的頭髮,她肯定能記你一輩子!」

  周教官又笑了兩聲,翹起二郎腿,沒個正形地道:「這樣啊?那等她回來,我還得給她多修修。」

  ‧

  陶睿守在物資箱附近,已經解到第六題了。

  前面幾題的走向比他預測的要更加順利,但這沒讓他覺得安心,反而是不適感越發加重。

  天上掉的午餐可能會香,但絕對不會免費,尤其是基地範圍一百里內的區域,一隻鳥飛過都得戰戰兢兢地夾緊翅膀。

  陶睿一般不克制內心的不安,直覺在戰場上一向能起到很大的用處。

  換人上前的空隙,他跟二軍指揮商量道:「紅隊可能會過來偷襲,要不你們的人也過來一起埋伏?」

  二軍指揮聲音粗獷,在公頻裡一開口,就帶著極強的畫面感:「他們不去開箱子,過來找我們搞偷襲?這麼體恤我軍,人頭還送貨上門?」

  「他們人數少,處於劣勢,所以要比我們主動。」陶睿單膝跪地,打了個手勢示意前面的學生先別開題,耐心跟二軍指揮解釋,「而且開箱子不需要那麼多人,他們大部隊不會閒著,很有可能趁機過來騷擾我方答題。」

  二軍指揮大大咧咧地說:「真巧啊,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正好了,對面現在後方空虛,指揮也不在那兒,我們一波推了他們!」

  陶睿吸了口氣,呼吸聲裡所有人都讀出了「無語」兩個字。

  好像罵人了,但又沒完全罵。

  二軍指揮覺得自己考慮得也很妥當,短暫的沉默後,聲音低了一點,說道:「你們一軍加上流動大學,不是總共有50來個人了嗎?紅隊陣營就算真的把大部隊拉過來,你們也可以抵抗。何況開完箱子後,你們還有30個小型物資箱,戰力不比他們低。我帶人直接繞後去推旗,成了皆大歡喜,失敗也可以騷擾他們,牽制他們的行動。這個沒問題吧?」

  全隊成員都守著陶睿答題,這行為也太古怪了。如果紅隊沒來偷襲呢?簡直是在浪費資源。他們二軍可沒說要以陶睿為中心。

  陶睿看著地圖上晃動的紅點,見他們已經過去,再說有沒有的問題太多餘了。

  除卻守旗的學生跟答題的學生,他最後將三十來個能指揮得了的學生,全部叫到了空投箱附近,分散站位,在地圖中段巡邏,隨時匯報情況。

  在他一路答到第九題的時候,不詳的預料還是成真了。

  戰線最前方的偵查員傳來反饋道:「紅隊的來了,人數不少……好的,聯軍聯大手牽手,看來是建立了良好合作關係。」

  陶睿正在看題,聞言有一瞬的分神,再回過神已經來不及,匆忙記下題目中所有的數據,眼睜睜看著倒計時清零,爆炸聲夾著火光從空中閃過。

  氣浪膨脹的巨響在陶睿的大腦深處炸開,搖晃著他快要麻木的神經發出一陣輕顫。或許是長期精神力的損耗,隨著各種砂石碎屑的飛濺,他的意識也出現了天旋地轉的錯覺。

  陶睿用力闔上眼睛,重新睜開時,視線裡蒙了層模糊的水霧,抬手去抹,才意識到自己額頭上全是冷汗,順著流進了眼眶。

  頻道裡有人激動地道:「快了,再堅持一下我們就開始反攻!還剩最後兩道題,拆了物資直接過去轟他們老家!」

  陶睿覺得可能不止兩道題,但是他不能說,竭力維持了語言上的冷靜,叮囑了兩句:「注意分散站位,以防對面有定向爆破彈之類的大型熱武器。整理一下我們這邊的物資箱,務必要攔住他們。」

  「放心吧!你安心答題,兄弟們準備!」

  陶睿重新點一名隊友上前,開啟第九題。輸入答案後,卻沒馬上繼續。在原地將半蹲的姿勢換了條腿,捏住發酸的肌肉,做好心理準備,才用氣音吐出兩個字:「開吧。」

  答題小隊中的成員都是緊張中帶著興奮,猜測到最後一題或許會特別困難,但想到這種自殺式的行為終於得以結束,周身的陰冷還是隨之驅散,連帶著四肢都輕快起來。

  然而第十題出現之後,眾人還是臉色驚變。

  這次的題目是道運算題,幾人將數據記錄下來,單完整運算就用了三五分鐘的時間。

  做完後不放心地反復檢查了兩遍,確認沒有遺漏任何條件,才懷揣著激動的心情進行作答。

  可等再次點開題目,眾人卻發現題幹中的某一條件發生了變化,導致後續的運算結果全部無法匹配。

  「這怎麼可能!」答題小隊裡一人驚呼,壓抑著嗓子不敢讓其餘人聽見,「這根本不可能答得完啊!」

  隊頻裡的人都騷動起來,彷彿看著生路從自己面前斬斷,從頭到腳涼了半截。

  陶睿喉結用力一滾,按住鼻子山根,沉沉兩個呼吸後,安撫道:「題庫有限,肯定會有重復。教官放這個物資,不會白送便宜好處,但也不會過分削減我們的戰力。再試幾題看看。」

  一人自嘲笑道:「靠,真特麼成敢死隊了。」

  一隊友苦澀道:「說點吉利話我求求你,我們已經夠非的了!」

  ‧

  乘風也在跟隊友們傳遞本次作戰的技巧。

  「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就是開槍速度一定要快。打完馬上躲起來,以免被對面的人擊中第二次。不急著答題,我相信以諸位的成績不在乎那一兩秒的時間。現在我給同志們做個示範。為了分擔風險,挑選四名志願者跟我一起行動。」

  乘風對自己的動態視覺以及開槍速度有著足夠的自信。她推了一下沉重的頭盔,決定利用這個打響第一槍的機會,奠定好自己身為總指揮以及全隊唯一單兵的超然地位。

  志願者全部來自他們聯大的精銳小隊。

  沈澹跟陳華岳,還有另外一名學長,分別站在不同的方位。

  在五十多人期待的目光中,乘風比了個手勢,四人迅速探出頭,視線往光影交錯的路邊掃視,尋找合適的目標。

  白隊這幫人是真的很喜歡埋伏。

  不僅如此,還學到了不管打不打得準,先瞎打一槍再說的重要精髓。

  當然也是乘風再一次印證了自己的倒黴。明明有四個目標,她卻還是對方眼中最閃亮的那個崽。

  乘風捕捉到對方蹤跡的時候,目標早就瞄準了她所在的位置。

  黑色的槍管看得乘風心下一突,正常情況下她此刻縮頭應該能躲過去,但是考慮到這個游戲不正常的射擊範圍,她最終只是微微仰了下頭,手上還是有條不紊地進行瞄準、射擊。

  【正在受到攻擊】的提示先一步在題目前跳出來。

  乘風暗道要翻車了,背靠著石頭飛速掃了遍答案,思維在陣亡的刺激下變得高度發達,只用了兩秒就報出答案。

  鮮紅色的警告框竟然消失了,與此相對的是一條新的提示:【葉歸程擊殺一人!】

  乘風:「?!」

  你說它違背先來後到的江湖准則吧,它又確實很符合強者生存的發展規律。

  眾人沒注意到其中的細節,沈澹更是連目標都沒看見,聽到槍聲就馬上回撤了,只以為乘風真的一秒殺一人。

  一幫學長在後頭吹噓,給乘風撐排面。「乘風牛逼!」

  「小學妹神槍手,不愧是指揮系最強單兵!」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乘風你這射擊速度在本場演習裡根本無人能敵啊!」

  沈澹也叫了一句:「老大。」

  乘風心情有點復雜,在頻道裡宣佈了這個不知道好壞的消息。

  「好像有個新規則。不看誰先擊中目標,看誰先答完問題。其實剛才是我先中槍的。」

  眾人聞言都靜默下來,嘗試消化這個信息。只有沈澹變得特別激動,握著拳頭道:「我要超神了!」

  這對沈澹等人來說確實是好事,但僅限於對槍的情況下。

  「大家還是警惕一點,混戰最怕的是流彈。」乘風說,「我們徑直往空投包的方向衝,陶睿就在裡面。越靠近那個地方,白隊為了阻止肯定會越集中。到時候不要吝嗇,有什麼彈丟什麼彈。咱們的投彈員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6:32

第九十六章 反轉

  紅隊隨著指令,開始發起今天的第一波衝鋒。

  人數上壓倒性的優勢,再加上紅隊不拘一格的作戰方式,直接將對面的人給幹懵了。

  尤其是沈澹,那迅猛如虎的操作極大影響了隊友的士氣。

  連續射擊的戰略,經過眾人測試發現不大可行,短時間內只能觸發一次答題,但是大範圍掃射是可以的。

  沈澹的射擊成績在班內排名中下,可是她的膽和她的癮一樣大,抱上自己的衝鋒槍就是一陣盲掃,掃完拔腿就跑。找地方躲好了才去看自己有沒有命中。

  如果幸運地打中多個人,就跟選妃似地挑選倒黴蛋進行淘汰。

  此時外間的天色已經暗了,連綿的路燈順著幽靜而平坦的水泥路漸次點綴開去。

  模擬器中的場景倒還是一片白晝,只是因為路燈過亮的光線,導致視野中總殘留著一個點,閃爍著不大自然的熒黃。

  紅隊眾人的存在,對於白隊陣營的小可憐來說,比這個bug還要令他們炫目。

  因為紅隊的橫衝直撞,白隊的防線被迫跟著潰敗。眾人無暇顧及什麼數據分析,什麼最優隊形,眼下只能關注兩件事情:活著,以及讓陶睿活著。

  雙方人數都開始急速縮減。

  二軍指揮看不見白隊的數據,只看見已方積分跟開了閘一樣地往下飛洩,像被踩著了尾巴,急得在公頻裡直嚷嚷:「不是就十道題嗎?為什麼還沒解完啊?」

  「我們的人頭數也掉得太快了,自殺都還得排個隊,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也到紅隊的大型物資箱這兒了。好傢伙一個人都沒有……靠!他們只答了一道題!學渣聯盟嗎他們是?這麼好的空投不多試一下就放棄了?」

  「怎麼又死了三個?到底是怎麼死的?一眨眼的功夫你們好意思嗎?陶睿你沉穩一點細心答題,做錯一道就是一條人命啊!」

  「好我知道了,紅隊這邊還真是傾巢而出。如果實在打不過你們就先撤吧,我們直接過去推了對方戰旗。哈哈他們真是活該!居然敢那麼大膽!」

  陶睿想大罵一句閉嘴!

  他們只剩最後一道題了,根本沒有撤退的可能!

  整個考場裡,現在他的壓力是最大的。看不見頭的題庫,不斷犧牲的隊友,質疑的眼神,質問的聲音,還有全盤仰仗著他不容片刻分神的考題。

  風暴似的碎片信息一股腦地朝他拍打過來,互相撕扯著他的理智,排不出先後的順序。

  粗汗又一次從額頭滾落,砸在他的手背上。

  濕潤的汗漬讓他過載的大腦一瞬間清空,隨著一次沉緩的深呼吸,終於騰出了可供思考的空地。

  「最多五分鐘!」陶睿咬牙道,「你們那邊能不能堅持?」

  前線隊友苦巴巴地回復道:「五分鐘?五分鐘以後我怕你見不到我,我也不敢保證我能不能活那麼久。」

  陶睿不信邪道:「對面是那麼快就解開空投箱了?他們到底持有什麼殺傷性熱武器?為什麼會傷亡成這個樣子?!」

  戰友一時難以回答。有些慚愧又很是憤恨。

  紅隊這次的風格,一點都不聯大,反而很像他們一軍。莽出勢不可擋的魯直。

  一軍眾人一面感慨著,果然這種打法是很勇的,一面又有點懷疑人生,為什麼自己這個正牌貨卻變得那麼脆弱?

  真要反省的話,除卻人數差距,大概就是節奏無法做到自如切換。

  槍戰與答題,精神在完全兩個極端的領域裡反復橫跳,不知道究竟是哪位人才想出了這種訓練方式,堪稱不人道。

  ‧

  乘風又一次轉動眼珠查看時間。

  這一波混戰中,紅隊已經犧牲了7人。不確定對面具體的死亡人數,但根據她大致的觀察,應該在12人左右。

  人數多在答題這項考核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何況他們這次來的都是聯軍跟一軍的精銳小隊,比起對面各自為政的遊兵散將,各方面都要強上許多。

  這其中還不包括陶睿在答題過程中折進去的考生。

  如此明顯,或者說可怖的數據變化下,乘風一直提防的援軍卻始終沒有出現。

  在秒針又跳過一個整數後,乘風抱著槍蹲了下來,敲了敲耳機,在公頻裡詢問:「有沒有臉熟的?對面的人有點少了。」

  陳華岳聲線不大平穩地回道:「我也發現了。最初抵抗的學生在30人左右。加上答題的人數差不多是他們陣營的一半。除卻守旗的隊伍,還有一部分學生不見了。」

  「報告,這裡應該都是一軍跟流動大學的學生。我沒看見二軍的人。」青年帶著頗為幸災樂禍的語氣道,「看來大戰場的神也指揮不了二軍的士兵啊。」

  乘風當機立斷,招手道:「兄弟們,撤。」

  沈澹正殺到興頭上,跑得大汗淋漓也不覺得疲憊,強撐大眼睛問:「這就走了?我們都快推完了!說不定還能搶他們一個空投箱!」

  小沈同志一開始膨脹,就看不清社會的現實跟自我的實力。

  乘風在奔跑的喘息中溫柔地問:「看時間陶睿的題也快答完了。30個物資箱,你猜他能開出幾個手雷幾個爆破彈?你一條命能告慰他們幾個陣亡的兄弟?」

  她溜號的速度一向很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遠遠已經只能看見她一個小小的後腦勺。

  沈澹:「……」你對得起那一聲老大嗎?

  「而且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二軍指揮跟陶睿再怎麼不合,也不可能平白看著他損耗。」乘風費勁地吼出,「老家被偷了,戰友們!」

  下一秒,紅隊的小兵們跟秋天的落葉一樣,毫不留戀地開始後撤。

  白隊眾人追了一段,不敢糾纏,無奈放他們離開。提著槍頹喪地回到再次安靜下來的戰場,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張口大罵:「跑太快了!不然老子肯定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他們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啊?」

  「別管他們,火速集合,重新編隊!」

  陶睿偏頭朝遠處凝望,看著人影消逝,皺緊眉頭咋舌一聲。兩分鐘後,終於在折損了13名隊友的情況下,解鎖了大型物資箱。

  足量的食物跟熱武器出現在眾人面前,現場爆發出一陣不算熱烈且裹著疲憊的歡呼。

  從結局來看,13人的損耗並不算失敗,可是那股勁兒卻是怎麼也提不起來了。

  此時場上人數。

  紅方58人:白方49人。

  紅方陣營人數成功實現反超,但白方的未使用物資數大幅領先32個。單從積分評判,白方目前仍舊佔有絕對性優勢。

  ‧

  地圖中段,乘風率領著大部隊,正抓緊時間朝老家回援。

  留在戰旗附近的學生僅有12人,而前往偷襲的二軍學子,保守估計在20人以上。

  陳華岳等人剛從混戰中抽離,來不及休息,現下連跑位的姿勢都跟老弱殘兵一樣,沒有多少殺傷力,只能勸告老家的同志早做準備,努力拖延時間。

  守旗的隊員聽到敵軍的人數,自動將幾人後面的叨叨全部翻譯成「吃好喝好,選個好墳」,忍不了他們的廢話,連連追問道:「真的有那麼多人嗎?帶了什麼大型武器?還有多久會到?我們應該要出來迎擊,還是死守在戰旗邊上?總指揮給個明確指示吧!」

  「實不相瞞,聞了那麼半天的糞味,我感覺自己有點中毒了,現在渾身發軟四肢乏力,症狀很不尋常。」

  「你特麼那就是餓的!」

  乘風也餓,她那麼能吃的人,現在如果擺盤白菜在她面前,她都願意吃上兩口。

  感受到眾人殷切的期盼,作為總指揮,她還是多說了一句廢話:「找找看看,周圍有什麼能用來防禦的裝備。」

  青年絕望吼道:「豬圈裡能有什麼武器?連圍欄都是水泥砌的。清掃地面的掃帚要嗎?可是這玩意兒只有一個,而且得近身攻擊才能起效。」

  乘風沉默,腦子裡冒出一個不大善良,但是又很有誘惑力的想法。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於是沖著邊上的人不停使眼神。

  陳華岳起了身雞皮疙瘩,迫於壓力,謹慎地問了句:「你幹什麼?」

  乘風飛速問:「如果一不小心打開了豬圈的柵欄會怎麼樣?」

  眾人頓時嚴肅起來。

  「你在想什麼?」

  「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

  「你會被基地跟村民聯合追殺。你知道這後果有多嚴重嗎?」

  「你可能還要漫山遍野查找監控把不慎丟失的找回來……不對,是我們。」

  「我沒拿。」乘風的思路轉得很快,「那後溝裡的糞便可以借用一下嗎?」

  陳華岳想到那個畫面,不由打了個哆嗦:「借用一下我估計是沒太大問題,但如果把它弄的滿地都是,你可能真的會乘風直上九萬里。」

  乘風:「咦……」

  基地門口,周教官坐不住了,拍著扶手站了起來,大罵道:「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她竟然連豬都不放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6:46

第九十七章 反擊

  乘風很遺憾。這種因地制宜的策略他們都不採用,那總指揮能有什麼辦法?

  總指揮只是一個沒有權力的人罷了。

  守旗學生們在豬圈裡轉了一圈,一無所獲。聽著派出去偵查的學生開始反饋敵軍的動向,發現死亡已經迫近,焦慮之餘又忍不住琢磨起乘風出的那個餿主意。

  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真的什麼都幹得出來。

  幾位青年小步靠近豬欄,趴在門欄上,朝著裡面不停拱動的豬群細看。

  在模擬系統的視野內,這些大傢伙不是豬,而是會發出豬腳的中型機器人。

  保持著最後一絲良知,一學生弱弱問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撐一撐吧。」陳華岳含蓄地道,「我們盡量。」

  「盡量」這兩個字裡沒什麼底氣,很難以讓人信服。

  緊跟著就是非常無理的要求:「起碼請堅持到我們回援,這個總能做到吧?」

  青年們想把「呸」這個字砸到他的臉上。

  這種奇葩的賽制下,誰敢做類似的保證?

  偵察兵尖叫道:「直線距離還剩一公里了!加上各種障礙頂多也就兩公里!兄弟們怎麼辦!」

  兄弟們也很不知所措,下意識靠得離門欄更近了,這種距離下,也不再嫌棄之前的惡臭,反而頻頻朝開鎖的位置張望。

  「你們說,給豬用這樣的外觀,是為了統一模型風格,還是為了給我們提示?」

  「閉嘴!你的想法會破壞軍民關係,你承受得了教官的怒火嗎?」

  「放十隻……不,放五隻呢?打亂一下他們的節奏就好了。」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粗糲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陌生又中氣十足的嗓門,將室內正心虛的眾人嚇得一個震顫。

  青年們齊齊扭頭望去,差點以為是敵軍越過偵察兵的視線,直接攻到了他們腹地。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個戴著帽子,臉部模糊,被系統判定為紅色危險等級的中年男人。

  對方打開室內的開關,拄著根木棍走進來,順手摘下頭上的工具帽掛在一個架子上,用操著口音的話又問了一遍:「你們圍在那裡幹什麼嘞?」

  學生們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對方應該是當地的村民。

  「那個什麼自動系統的管道又堵啦?」中年男人見無人回答,自顧著生起悶氣,拿著木棍罵罵咧咧地走近,「我要投訴了!一個破管道,光改造就裝了我十幾萬,還三天兩頭地鬧毛病,它配嗎!必須得賠錢!」

  見他靠近,眾人自覺清出一條道來。

  中年男人拿著木棍敲了敲餵食的凹槽,伸長了脖子朝內部查看,沒見找到什麼問題,回頭狐疑地問:「這不是好的嗎?」

  乘風看到了希望,在公頻裡念經似地重復:「借豬!借豬!」

  青年受她影響,硬著頭皮問了一句:「叔,能借你的豬用用嗎?」

  中年男人說:「借?十幾塊錢一斤的那種借嗎?」

  青年臉色發苦,兩手合十地懇求道:「我們考試打比賽,人不夠了,對面馬上就要過來,想把您的豬趕出去干擾一下。完事兒肯定給您抓回來,可以嗎?我保證絕對不會弄傷它們!」

  中年男人遲疑片刻,為難道:「這不是作弊嗎?你們教官會生氣的。」

  青年身姿一挺,拍拍胸口,說得字正腔圓:「人民的戰爭當然需要人民的參與!這怎麼能叫作弊呢?!」

  邊上眾人紛紛應和:「就是就是!這叫物盡其用,也是我們的考點之一!」

  「叔,可憐可憐我們吧,輸了很慘的。」

  中年男人耐不住眾人請求,半晌無奈地揮揮手道:「行吧行吧,出了問題你們要負責啊。」

  眾人聞言大喜,沒想到絕地反擊還能走出魔鬼的步伐。領隊青年拿過一旁的竹條,示意同伴打開豬圈的門鎖。

  為了保證安全,同時降低後續捉豬的難度,他們特意選了一窩體型較小的幼年豬。

  結果這批豬養尊處優慣了,看著大門打開也不動作,窩在裡面不肯出來。

  青年踮起腳尖進去,生澀地用竹條趕了趕,只引得眾豬吭哧吭哧地吼叫,驚恐地從一個角落跑向另外一個角落。嘗試了許久都沒個進展。

  偵察兵急得大喊:「快了兄弟們,已經能看見豬圈的大門了!你們怎麼還不出來?!」

  中年大叔在一旁看不過眼,推開幾人道:「哎呀,給我給我,你們這怎麼搞的?連個豬都不會趕。」

  他接過竹條,嘴裡發著怪聲,利索地將豬趕出了圈門。

  ‧

  一群教官轉過了頭,用譴責的目光齊刷刷地盯住身邊的同事。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才能教出這一整個班的臥龍鳳雛?

  這小子恐怕也不是什麼好鳥。

  「關我什麼事?」周教官無辜地道,「我也覺得他們過分!何況我只教了他們一個月而已!」

  「我看你剛才挺得意的。」邊上的兄弟指著他痛斥道,「而且這不是犯規嗎!」

  周教官欠揍地一聳肩,直接給出三個理由:「沒說過不允許。人老鄉自願的。戰場上本來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變數,這種都算有跡可循。」

  兄弟伸手拽住他的衣領,迫使他貼近自己的臉,冷笑著又問了一句:「紅白陣營戰裡出現豬,你管這叫有跡可循?!」

  周教官指向左側:「你問老薛,是不是?」

  薛教官抬起一條腿,假裝沒有聽見,聚精會神地看向投影。

  ‧

  二軍指揮帶領著隊伍一路直驅至養殖場入口,途中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順暢得他們再三確認路線,以為是模擬系統出現了連接錯誤。

  僅剩兩百米的距離時,眾人還是停了下來。

  可以精準探測的範圍內,最先出來迎戰的,不是紅隊的士兵,而是一群紅黑色的矮胖機器人。

  那些剛過大腿高的機器人歪七扭八地朝他們跑過來,後頭還跟著一個自帶警示圖標的非考場人員。

  二軍指揮迷茫道:「什麼玩意兒?」

  眾人舉起了槍,也不敢確定。

  「難道是他們開到的物資箱?」

  「那數量也太多了,不可能。」

  「我怎麼聽到了豬叫聲?靠,模擬得好逼真。」

  「這好像不是錯覺。」

  有學生試著開槍。

  不知道是機器人過於堅固,槍械無法起到作用,還是這批撒丫子狂奔的東西本身就是考核系統之外的bug,一串連射停止之後,模擬世界裡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直到豬叫聲越發清晰,同時一股熟悉的臭味隨風撲進鼻子裡,學生們才驚然回神,叫道:「不是模擬是真的豬!靠!快跑啊!」

  然而一群幼豬已經哼唧哼唧地衝了過來。

  二軍指揮回憶起開場前教官的訓誡,嚇出滿頭冷汗,反復提醒道:「不能打!躲!全部躲開!」

  見到太多生人,又聽到太高分貝的吼叫,幼豬明顯受到驚嚇,開始四散逃開。

  人和豬雜亂無章地在地圖裡亂竄,中年男人掌控不住,忙喊道:「豬被你們嚇壞了,快攔住!別跑丟了!」

  二軍學生只能發出各種驚疑的呼聲,跟無頭蒼蠅似的滿場亂轉。紅隊守旗的成員趁亂跑出,舉起槍一陣亂射。

  被豬攆還要幫忙逮幼豬的二軍成員懵了,當下有不少人收到了攻擊提示,心態集體崩盤。

  「無恥不無恥!你們特麼的這是作弊!」

  「到底要不要捉豬?」

  「捉什麼捉?真以為大半夜的帶豬出來散心啊?誰放的誰自己抓!」

  「大叔您哪邊的啊?我們在考試您這是故意搗亂呢?」

  有些學生話還沒說完,已經收到了被淘汰的提示。正跳腳地想要找教官告狀,耳機裡響起對方的指令:「快快快,先把豬都抓回去!」

  「憑什麼啊?!」眾人憋悶著一口氣,胸口彷彿堵了一籮筐的髒話,還是摘下頭盔,將失控的豬群往回趕。

  雙方拉鋸爭吵中,乘風等人的支援順利抵達戰場。

  二軍指揮一共帶了二十三人過來突襲,面對前後圍擊,堅持了不到十五分鐘,便全部陣亡在這場沒頭沒腦的交鋒中,連戰旗的影子都沒瞧見。

  此時場上人數。

  紅方51人:白方26人。

  白隊陣營物資上的優勢,在這一戰後被迅速拉平。由於戰力的極速減少,甚至開始展現出明顯的劣勢。

  紅隊陣營歡天喜地,一群人圍住乘風猛誇她的應變機敏,隨後簇擁著她走進豬圈,在一干人景仰的眼神中,清點豬群的準確數量。

  周教官這邊一點也不開心。二十多個「冤死」的英魂在通訊器裡叫屈,那場面是震撼的,吵得他耳朵都要聾了。

  然而這事兒還真就沒規定,往年沒出過乘風這樣的小天才,基地一時也沒了辦法。

  假使豬是養殖場的隱藏戰力,那基地裡有什麼?周教官跟同事商量了下,為保公平,只好道:「如果白隊成員也來找教官幫忙,我們幾個可以參戰!前提是所有人不能給予提示!」

  說完便是一股屈辱感襲上心頭。

  什麼世道?教官竟然淪落到跟豬比。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7:04

第九十八章 消耗

  陶睿等人正在基地裡佈置熱武器,研究地圖時聽見了雙方將要交戰的消息。

  他們承認,他們需要反省。他們天真的抱了點微末的希望,以為二軍的繞後部隊能推下紅方戰旗,提前結束比賽。

  直到公頻裡迴蕩起的各種鬼哭狼嚎,己方人頭數三兩成群地往下掉,眾人的心情也從最初的錯愕到提心吊膽,不斷降低標準再到麻木冷笑。

  萬萬沒想到,一個活口都沒能留下來。

  盟友忍不住諷刺道:「如果不是這個游戲沒有間諜的玩法,我真的懷疑這幫人是紅隊派來的奸細。跋山涉水地過去送死,這得多大毅力?」

  難以找出任何的詞去形容他們的愚蠢,單純的語言都遜色了些。

  一句話勉強概括的話,大約是死於同類相殘。或者說幼豬的表現還比他們高明一截。

  僅剩的二十多位學生圍聚在一起,分析了一遍眼下的情況,覺得前途無亮。在自救的策略上出現了嚴重分歧。爭吵兩句後,無法達成共識,索性張開嘴大叫:「陶睿,接下去該怎麼辦?!」

  陶睿之前的計劃,大致分為兩種情況,不出意外的話都是必勝的走向。

  如果紅隊選擇重新開啟空投箱,他們就在旁邊伺機行動,等紅隊人數削減到與己方相近,立即集結小隊上前騷擾。並利用物資箱開出的火力優勢,在關鍵時刻及時撿漏。

  到時候手握兩個空投包的資源,白隊甚至可以躺著等結束。

  如果紅隊選擇前來推旗,眾人就在基地附近築好防禦線,坐等紅隊趟雷。佔據主場優勢,想在最終戰裡削減紅隊人數應該不成問題,屆時同樣可以穩妥拿下勝利。

  白隊開場坐擁十人的人數優勢,又先一步解開大型物資箱,可以說把握著絕對的主動權。陶睿本來只需要將己方的優勢發揮到最大,就可以穩坐釣魚台。

  二軍的這波意外操作,實打實砸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由於積分計算的特殊規則,現下所有的計劃全部流產,雙方處境也發生重大逆轉。

  「我們要認識到很重要的一點。」陶睿表情緊繃,嚴肅說道,「我們可能會輸。」

  現在白隊僅剩26人,再犧牲兩人就會超過70%的標準線。一旦過線,單份物資所價值的積分便驟降至人頭數的三分之一。

  物資大幅貶值了,陶睿先前用13個學生換取的空投箱也就變成了虧本買賣。這對他們而言是巨大的損失。他們不得不重新衡量雙方差距。

  紅隊的具體傷亡暫時無法確認,但他估計應該在30%左右,或許甚至沒有超過30%。

  這樣看的話,目前場上更佔優勢的已經是紅隊。而且一旦白隊的陣亡比例超過70%,雙方積分之間會出現斷層式的差距。

  陶睿想到這裡,也被氣笑了。

  他可以當二軍那幫人跟死了一樣,大家互不干擾獨立行動。但他們不能自己死了不算,還把整個團隊都往陰間帶。

  是怕沒人作伴嗎?

  陶睿說:「物資所佔的系數太低了,這個已經沒有改變的可能。我們只剩下一個辦法,那就是將紅隊的人數打下來。」

  他頓了頓,低沉地道:「而且必須要將他們的倖存人數打到30%以下,也就是將目前的紅隊人數再削減至少一半。同時我們要確保己方不能再有任何多餘的犧牲。」

  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漆黑陰冷的夜色裡,二十多個青年或站或坐,無神的視線在空中混亂交錯,在陶睿說完後陷入長久的岑寂。

  不知道是誰先嘆了口氣。那聲悠揚的嘆息消散在空氣裡,透過模擬頭盔的收聲系統,清晰得彷彿是在腦海深處響起。

  靠窗的青年像被什麼踩了一腳,立即挺直脊背,聲音洪亮地叫道:「呸!嘆什麼氣 ?這還沒完呢!」

  眾人剎時警醒,不敢讓這股萎靡之風蔓延。

  比賽可以輸,但絕對不能輸得沒有志氣。

  「嘆完氣了,該認真幹活了。」陶睿的濃眉沉沉下壓,陰晦的眸光被茂密的長睫所遮掩,也蓋住了他沒能完全收斂的情緒,「接下去是一場硬仗,我們會以迂迴騷擾、敵後游擊為主要戰略,以伏擊和襲擾為主要戰法。保證自身安全,服從指揮調派。盡量避免冒險行動。另外,對而的陣營可能會採用一些規則外的極端手段,大家要注意防範。」

  他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場外的教官都聽出了他語氣下的不平靜,因為他最後幾個字咬得比較重。

  準確來說,所有白隊成員都對剛才那一波戰鬥心存質疑,只是當下沒有閒情抱怨,也怕說得太多會影響戰友狀態。

  「做好持久戰的準備。紅隊沒有空投箱無法進食,時間越久,對我們越有利。」陶睿說,「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確認紅隊的具體動向。」

  ‧

  紅隊的一眾青年還留在養殖場裡。

  為了表示對外援大叔的感謝,眾人主動幫他將豬圈裡的智能程序完整檢查了一遍。

  又為了證明自己的才華,一群看不懂眼色的青年費盡心機從運行程序裡找出了一些小bug進行修復,抓著中年男人講解了十分鐘後,順手將他的軟件也更新了一部分。

  乘風覺得,如果不是他們人多勢眾,大叔已經舉起手中拌豬飼料的棍子朝眾人頭上打去。

  誰要聽什麼計算機運行規則和bug的五大基礎檢測方式?他只是一個養豬人!

  還沒背景裡此起彼伏的豬叫聲來得動聽。

  在受了十五分鐘的精神摧殘之後,軍校生的貴賓招待流程終於進行到了列隊恭送環節。

  中年男人戴上自己的工具帽,迫不及待地朝外走去,離開前又驚險停步,不放心地叮囑眾人,說不可以動場地後方的糞水溝。

  ——他們明明沒有提。

  ——果然真正的知己可以一眼看穿對方的想法。

  紅隊眾人遺憾點頭。

  得到青年們的保證,村民才敢沿著淺黃色的燈光往自己家中走去。

  走到眾人看不見的位置時,他又回頭望了一眼,小聲嘀咕道:「今年的學生,看起來毛病都挺嚴重的。」

  稍微正常點的孩子,好像剛才被他不幸淘汰了。

  中年男人縮起脖子,將手揣進兜裡,搖頭道:「反正不關我的事。」

  紅隊成員短暫地放肆了下,等村民離去,立馬調整狀態。

  清點混戰的損失、組建新的小隊。

  因為彼此熟悉,這項任務僅用了不到三分鐘。背好武器的青年們自發調整站位,整裝待發。

  乘風跟陳華岳在規劃新的地圖,一隊友笑著道:「如果我們現在去把那個物資箱開了,是不是就穩贏了?」

  乘風抬起頭,奇怪地問:「開什麼物資箱?不開我們也穩贏。這種時候多做多錯,以逸待勞就好了。」

  隊友問:「那我們就集體守在基地,等著零點來臨,系統清算積分?」

  「現在應該還不行。我不能確定對而具體的死亡人數。要確保對方陣亡比例在70%以上,我們才能穩操勝券。」乘風若有所思地道,「不到最後時刻,大家還是不要太放鬆警惕。白隊仍有一絲翻盤的機會。」

  他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開啟一場安全的混戰。

  基地不到緊要關頭不能靠近,那是對方的主場,多半已經埋好了陷阱。

  「白隊大概率會進行遊擊。游擊作戰其實沒什麼不好,看誰先拖垮對方的體力……我們目前的人數優勢很大,只要不跟二軍的學生一樣被一網打盡,就不算意外情況……」

  乘風小聲分析了幾句,做下決定。

  「我們分開行動吧。白隊現在肯定急於削減我們的人數。他們擁有更先進的熱武器資源,分散的隊伍可以最大程度地消耗他們的物資。而且拉長戰線,能及時捕捉到對方的動態。」

  眾人沒什麼意見。

  「三人一組的小隊就差不多了。別忘了蒐集地圖裡零散的物資箱。對我們來說,那個還是很值錢。」乘風悄悄提了句重點,「遇見陶睿的話告訴我。危險的事情請放飛交給副指揮。」

  與此同時,白隊眾人也開始行動了。

  陶睿帶著隊伍從基地門口跑過,陣亡了的學生們站在教官身後,見他們出現,擠眉弄眼地朝他們打暗示,五官猙獰地扭曲在一起,就差直白地喊出,快來找教官。

  然而陶睿只是輕輕朝這邊瞥了過來,看見一根根木頭樁子似的東西在風中搖晃,覺得有點瘆人,又迅速移開了。所有人都沒試圖來找教官搭話。

  隨著大部隊遠去,一軍的體能教官閉上眼睛,無奈嘆了口氣。

  周教官聳了聳肩膀,一臉「不是我不給他機會而是他不給我機會」的心安理得。

  之後的幾個小時,比眾人想像得更為平淡。

  不僅沒有驚心動魄的交鋒,連不必要的交談也消失在沉默之中。

  白隊風格變得極為保守,在陶睿的指示下,防守躲避,尋找可以安全進攻的時機。

  然而這樣的時機微乎其微,經過一整晚的操勞,連陶睿的模型中都出現了一絲遲疑。

  陶睿只能改變策略,暫時放棄游擊,以純粹的騷擾拖延為主,等待紅隊露出破綻。

  隨著紅隊防線的逐漸拉長,白隊成員的體力消耗被迫加劇。加上士氣的低迷,到夜晚九點左右,陶睿等人臉上盡顯疲態,比一整晚沒吃東西的乘風還要憔悴。

  乘風的腦袋瓜裡已經裝不下陶睿了,他頂多只值半個紅燒肘子。

  如果再配一碗海帶排骨湯就更好了,當然黨參烏雞湯她也可以接受。

  陳華岳起初看她年紀小,還陪著她暢想了會兒,當乘風的話題從紅燒貪婪地進展到燒烤後,他忍不可忍地警告道:「別說了!你再說我都想把你賣了!」

  「賣給誰?」乘風問,「成年了還能賣得出去嗎?」

  她想做項雲間家的小孩。辛曠家的也不錯。只要不是嚴慎家的就萬事大吉。

  可惜這群人沒有該項業務。

  陳華岳表情古怪地道:「聽起來你是不是挺期待?」

  「主要是想蹭頓飯吃。」乘風舔舔嘴唇,「我要求很低,也可以接受水煮肉下而墊豆芽這樣委婉的葷菜……」

  「喂——」

  眾人集體惱怒。

  「快把陶睿挖出來!」

  不然他們怕控制不住自己,會失去自己的總指揮。

  夜間潮濕的山路上,迴蕩著紅隊青年沙啞的喊聲。

  陶睿現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而對各種叫陣的挑釁無動於衷。

  他背靠在一塊隱蔽的石頭後方,目光尋找著紅隊成員的蹤跡,將他們一一標注到地圖上,提醒附近的同伴注意。

  聽著耳機裡隱約的呼吸聲,陶睿正在思考的卻是本場考試幾個重要的轉折點。

  雙方相悖的幾條決策中,最讓他在意的就是對空投箱的處理。

  從結果來看,他當時的選擇造成了負面的影響。可是假使再將相同的條件擺在他的面前,他或許還是會做同樣的決策。

  而且他相信大多數副指揮的判斷跟他一樣。

  如果真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最能力挽狂瀾的做法,應該就是死死按住二軍那幫憨憨。

  正常發展的話,白隊眾人此時應該已經坐在軍區食堂裡歡慶勝利。

  ……是這樣的吧?

  陶睿吞嚥著唾沫,喉結用力滾了滾。

  數據就是這樣說的,數據難道會騙人嗎?

  那一丁點的遲疑很沒有道理。多半是逆風在影響他的判斷。

  陶睿動了動,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導致肌肉麻痺得快要失了知覺。

  此時距離陣營戰結束,還剩不到兩個小時。不管是哪一方,都已經對沒有進展的排查感到無比的厭煩。

  陶睿集中精神,聽著路邊逐漸趨於暴躁的喊話,以及地圖上開始分散的站位,張開嘴,提醒道:「準備……」

  出口喉嚨一片嘶啞,將他自己都驚了下。

  陶睿輕咳一聲,調整狀態,接著道:「準備行動,紅隊開始鬆懈了。所有人朝我靠攏,按照我標紅的路線發動反擊。一發現對而有四人及以上的聚集人群,立馬投擲定向爆破彈!」

  「收到。」

  「同志們沒睡著吧?都快醒醒,打完收工!」

  陶睿曲起手肘,小幅調整姿勢放鬆肌肉。

  他不知道這一擊能不能成功,概率應該是五五開,但起碼能將雙方積分拉到一個相近的水平上。

  他要用一次漂亮的反擊告訴教官,誰對誰錯還不一定。

  系統時間跳過十點半。

  陶睿的心臟跟著一個劇烈震動,隨著血液在四肢加速流淌,他低吼出聲:「行動!」

  白隊眾人當即從各自的隱蔽點一躍而出。

  正在巡邏的紅隊青年回過頭,察覺到四面八方突然出現的人群,沒有慌亂,而是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陶睿朝他開出一槍,在跳出系統問題之後,對方卻獰笑著沖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舉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8-30 09:07:18

第九十九章 結束

  陶睿答完題,看著對面的青年在系統提示中猝然倒下,周圍的隊友都在朝自己靠近,分明站在人群中間,心下卻有種沒由來的忐忑。

  他不敢過多停留,提起槍轉身就走,循著之前設定好的路線,趁紅隊尚未集結,迂迴行軍,擊殺落單的人群。

  然而原先還在混亂游蕩的散兵,忽然間變得有秩序起來。所有人彷彿預知了他們的行動,開始朝著既定的方向後撤、會合,試圖拉成一個大型包圍圈。

  陶睿想像中的自亂陣腳的畫面沒有出現。紅隊冷靜得如同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忍受著近乎折磨的待機狀態陪他們周旋了四個多小時,等著他們敲下開始的代碼,才終於顯露出自己真正的實力。

  泛著冷光的槍管如同野獸鋒利的獠牙,狩獵者們極有耐心地保持著安全距離,在夜晚空曠而沉寂的空地上迅速遊走,佈置出緊密的羅網。

  意識到這一點,陶睿腦海中跳出的第一個想法不是震驚,不是恐懼,而是覺得荒謬。

  他相信自己的觀察跟判斷,會被紅隊的走位迷惑只是因為過於低估了他們的謹慎。他確實沒有想到,在己方佔據成倍人數優勢的情況下,紅隊還是會選擇忍受飢餓和枯燥,循序漸進地在他面前表演出從煩躁到疲憊再到放棄掙扎的全過程。

  這種謹慎簡直是極致到苛刻,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紅隊只需要再擊殺他們兩個人,即便是十換一的水準,也足以實現積分的反超。哪怕是考慮到數據的模糊,無法確定具體的人數,以擊殺至少五人為目標,也不至於採用這麼曲折的方式。

  所以紅隊的總指揮到底是誰?

  根據他的瞭解,聯大跟聯軍那幾位大三的學生,都不是類似的風格。

  陶睿的腦海中風暴般地閃過一連串的信息,席捲後留下滿地的殘骸。怔鬆了一秒,他立即停止這種無用的思考。

  僅是雙倍的人數還做不到太嚴密的包圍網,何況己方擁有更具殺傷力的熱武器。

  陶睿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重新修改路線,從側面繞彎,通知隊友往基地的方向回撤。

  所有人都在深夜的奔波中感受到一絲無力,麻木地遵從陶睿的指揮,僅用幾個簡單的詞語表示一下對紅方陣營無恥行為的回應。

  饒是如此,眾人還是得在撤退的過程中保持精神的緊繃,戒備觀察四周,以防自己受到任何伏擊。

  自己的命現在很值錢。

  這是當下所有人最強烈的念頭。

  軍靴踩在堅硬的路面上,發出沉悶的敲擊迴響。節奏雜亂的腳步聲應和著夜晚無常的北風,打亂了青年們從胸口吐出的溫熱呼吸。

  紅隊眾人在瘋狂的跑位中連氣都捋不平,卻還不忘興奮地瞎嚷嚷,把「奔走相告」四個字做出了應有的喜慶。

  「紅燒肘子出現了同志們!」

  「各部門請注意,已經降價了。乘風十分鐘前更新了物價,說他現在只值一個無骨雞爪。」

  「告訴陶睿,讓他自覺一點。再拖一個小時,他在餓瘋了的總指揮眼裡可能都值不上一道葷菜了!他難道想做熗炒油麥菜裡的蒜末嗎?」

  「請有消息的同志匯報一下無骨雞爪的具體位置。」

  「看不清臉,無法確認。先把無骨雞爪們湊成盤好嗎?總能嗦到你們喜歡的那一隻。」

  「閉嘴閉嘴!」陳華岳逆著民意大聲唾罵道,「誰再報菜名我就給他禁言!」

  眾人沉默半晌。

  一青年試探性地道:「那……叫桃桃烏龍?現在只值三分糖的那種。」

  陳華岳頂著他那張斯文和順的臉,很凶殘地爆了句髒話:「滾特麼的犢子!」

  不正經的交談在下一秒全部結束。

  一學生反饋道:「追查到了目標,根據兩個點位之間的移動方向判斷。陶睿現在應該在往基地回撤。」

  「反應真快。」乘風小聲道,「跟長了狗鼻子一樣。」

  這是純粹的洩憤行為。眾人可以斷定。

  不用乘風指示,隊形已經做出調整,距離最近的幾支小隊漸次排列,嘗試對陶睿進行攔截。

  「不要聚集,不要聚集。」乘風再三提醒,「小隊之間請保持十米以上的距離,以防被對面一波帶走。」

  眾人知道的,雖然有點睏,但還沒昏了頭。

  很快,地圖上出現了類似雁陣的人字隊形,白隊疏散的成員則被分開的兩翼夾在其中。

  確定好大致方向後,紅隊成員氣勢高昂地朝前行進。乘風期待的「安全」的混戰也開始了。

  沉甸甸的模擬頭盔戴了半天,已然壓得眾人脖頸發酸。

  白隊成員在陶睿的指示中連續變化隊形,靈活地衝擊紅隊不斷收攏的兩翼。面對劣勢的局面,不再吝嗇地投擲熱武器削減對方的戰力,以捨生求仁的態度發動最後一次搏擊。

  破釜沉舟確實是有效的,事實證明那三十個物資箱裡的裝備也確實是保命的絕佳武器。紅隊的陣型被撕開了數道口子,傷亡數量也在切實地上升——雖然由於紅隊的站位,幾次爆破並沒有達到白隊理想中的效果。

  可惜的是箱子裡開出的並不全是爆破設備,而且他們還留了一半用於基地設伏,在為了突圍耗盡彈藥後,就像是燭火被風吹滅前的最後一躍,光線閃亮了一下,轉瞬趨於黯淡。

  倖存的紅隊成員很快跑位進行補充,不待他們調整,便轟轟烈烈地打響了反擊的戰爭。

  狼狽的追逐中,白隊的陣亡數量很快邁過70%的關鍵線。

  看著驟然縮減的積分,白方陣營的成員即便反復勸誡自己不要放棄,還是失去了反抗的動力,只覺得肩膀及以上的壓力更重了,連同頹廢都化成了實質,跟繩索一樣捆綁他們的四肢。

  大局已定,兵敗山倒。

  他們哪裡還有什麼翻盤的資本?

  隊友彼此的心情互相影響,往更負面的方向墜落。夜裡晃動的人影如同行屍走肉,面對情緒越發高漲的紅隊,連垂死掙扎都顯得力不從心。只是因為不願意放棄而苦苦支撐。

  陶睿在公頻裡喊了兩句,可惜平實的口號已經調動不了隊伍的氛圍。他自己也沒有存太大的僥幸,誠然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麼,乾脆保持沉默。

  耳機裡頻道急促的射擊聲就像是死亡的號角,陶睿不敢再看面板上數據,咬牙攻擊著所有能見到的敵軍,在對戰正式宣佈結束之前,執著地戰鬥,給白隊陣營爭取最後一點可憐的顏面。

  專業課教官等不到自己想看的畫面,離開座位,繞著空地走動活動手腳。

  她身後那群被淘汰的學生此刻亦是五味雜陳,有些不忍看這悲慘的畫面,別過了視線只聽聲音。

  「衝動的後果,怎麼樣?」二軍的體能教官兩手環胸,氣悶了大半場忍著沒開口,此時才極盡嘲諷地訓斥道,「覺得自己很能,很了不起,是不是?現在什麼感覺?二軍總指揮要不要發表一下感想?」

  眾人理屈詞窮,緘口不言。

  被點名的青年支支吾吾地說道:「對不起。」

  「跟誰說對不起?跟我?」教官抬手一擋,「別,跟我沒關係,我只是個觀眾。你們就算是跳進糞池溝裡打滾洗澡,也頂多是給我找個樂子。犯不上。」

  青年訕訕低頭。

  過了片刻,教官哼著粗氣,帶著點憤憤不平道:「人家紅隊怎麼就能團結在一起?隊伍分裂,你覺得主要是誰的問題?」

  挑頭兒的。個人主義太強烈的。

  青年反思。

  他和陶睿都是這樣的人。

  陶睿態度可能比他溫和,但作戰風格更為強勢。退讓、屈從,類似的詞語應該都不存在於他的字典裡。

  而且兩校紛爭由來已久,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把對方當成是一路人,更別說是組團了。

  「我的錯。」青年低落道。

  教官回過頭,正欲開口,邊上兄弟拍了下他的手臂,提醒說:「反省大會晚點再開,不然一樣的話你得說兩次,累不累?」

  教官覺得有道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先關注比賽,好好看看自己的戰友是怎麼迎接慘敗的。

  戰局已經沒有什麼特殊的風浪了。人群緩緩移動到基地附近。

  陶睿想覷機衝進去,將還沒用掉的幾個手雷翻出來投了,免得浪費。

  可是從剛才開始,一向謹慎的紅隊又反常地換了風格,讓他摸不著頭腦。

  他很確信已經有學生察覺到他的所在,偏偏那幾個人不上前、不主動,跟他保持著距離,像放風箏一樣地吊著他。

  正當陶睿決定破罐子破摔的時候,一條黑色的弧線從牆後丟了過來,落點就在他腳邊。

  陶睿下意識地抱頭撲倒,等濃烈的白煙開始升騰,繚繞了視線,才發現那原來是個煙霧彈。

  系統中迅速出現【流淚】、【眩暈】、【行動受限】的負面標識,證明是帶催淚效果的化學煙霧。

  陶睿遵從系統要求,匍匐在地準備爬出去。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前行了一小段,便聽見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陶睿當即去搆手邊的槍,並朝聲音的來向抬起了頭。

  模擬視野中的畫面成片模糊,甚至看不見一道黑影。

  陶睿用力眨了眨眼睛,卻發現人物的負面狀態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還在加重。

  他扣住扳機,準備在系統允許範圍內隨便開個槍以作震懾,來不及用聲音分辨出敵軍的所在,衝鋒槍先一步被人踢開。

  陶睿還在想是誰這麼不禮貌,下一秒,雙手意外地被人捆在了身後。

  陣營戰裡可沒有這樣的玩法!

  對方身上帶著股淡淡的臭味,膝蓋抵在他背上時可以察覺出體重跟力氣都不算太大。可受限於系統的警告,他一時沒有反抗,等回過神來已經難以掙扎。

  陶睿當即叫出了聲:「乘風?!」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拽著他往前走了兩步。

  陶睿的雙手被反縛在身後,動作一大就容易傷到肌肉,加上模擬系統裡紅光一直閃爍,他猜不準乘風的意圖,只能問道:「你想幹什麼?」

  「滴」的一聲,是電梯到了,乘風粗暴地將他提了上去。

  輕微的失重感後,電梯門再次打開。

  陶睿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幾樓,不過負面狀態總算有所消退,如果定睛細看的話,隱約能看見一些光影的輪廓。

  乘風一路拽住他的手臂,迫使他跟隨自己的腳步。走了一小段路後,直接抬腳踹開大門。

  金屬門板與牆面發出刺耳的撞擊聲,夜間清涼的風從大開的縫隙裡湧了進來,陰冷冷地吹在陶睿身上,讓他自脊椎末端打了個寒顫。

  大門還在呼嘯的風聲裡跟牆壁不停敲擊,周圍所有的因素都透著令人恐慌的異常。

  陶睿定住腳步,目光無措地四望,胸膛劇烈起伏,大吼道:「你瘋了嗎?你到底想幹什麼!」

  回答他的是乘風自身後毫不猶豫踹來的一腳。

  陶睿沒有防備,直接趔趄地兩步跌到地上,即便有手臂俯衝,下巴仍舊被粗糙的地面蹭破了一層皮。

  他大吸了口氣,尚未從暴怒的心情裡找到自己的聲音,又被乘風拎著後衣領,從地上提了起來。

  陶睿下意識朝後靠去,在過腰的高度抵到了類似欄桿的物體,他微撇過頭,隨即就被乘風按著胸口朝後推了下去。

  視線陡然翻轉,負面狀態即將褪去。

  又一次眨眼後,畫面猶如被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沖洗過,陶睿看見了模擬系統中一片澄澈蔚藍的天空,以及一排倒立著的古樹。

  他從來沒有在這個視角看過這片景色,卻沒有任何欣賞的心情。

  離地面數十米的高度差讓他產生了一種極為真實的眩暈,某一瞬間他的大腦是完全放空的,在重新恢復運轉後,所有的理智全部系在乘風抓著他衣領的那隻手上。

  耳機裡傳來教官帶著警告的呼喝:「乘風!」

  陶睿的心臟快要沖破喉嚨。他感受著血液朝大腦一波又一波猛烈地推壓,艱難從肺部擠出空氣,咆哮道:「放開我!你腦子有病嗎?」

  乘風的手又往下按了一點。

  這時,她才極為冷淡地對他說出第一句話。

  「害怕嗎?」

  陶睿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他覺得乘風就是一個真正的瘋子。

  乘風譏諷地道:「這麼乾脆俐落的死亡,你也會覺得害怕?」

  教官的斥責聽起來甚至有點遠:「乘風你給我住手!」

  回應他的,是越發殘酷的一推。

  陶睿的半邊身體已經快要滑出護欄外,重心不斷下移的同時,任何輕微的雜音在他耳朵裡都成了死神逼近時的問候。

  他瞳孔渙散,亂了呼吸的節奏,胸腔內部傳來一聲倒氣的雜音。

  「呵,怎麼了?軍人不是必須要有死的覺悟嗎?你沒有嗎?」

  陶睿的眼珠朝前轉了轉,從眼皮闔出的狹窄視野中看清乘風那張無波無瀾的臉。

  對方閃著寒光的幽深眼神告訴他,她真的敢放手。

  幾位教官站在投影屏前,緊盯著半空的光幕。現場靜默無聲,連空氣都似被定格。

  下一秒,乘風唇角上翹,緩緩鬆開發紅的五指。

  料峭的春風吹乾皮膚上的冷汗,陶睿腦海中殘留著乘風那副獰笑的表情,躺在護欄後方一米多寬的平台上,大睜著眼睛發愣。

  模擬系統裡彈出淘汰提示,理由是離開地圖紅圈。

  長方形的邊框閃爍了兩秒後,頭盔正式停止運轉,世界歸於真實。

  再看著天空。

  浩瀚陰沉的夜景懸在他頭頂,巨大的黑暗似乎要將他吞沒。

  所謂死亡的恐懼,隨著戲弄被戳破而驅散,但每一個毛孔仍舊記得戰慄的感覺。

  陶睿閉上眼睛,顫抖著調整呼吸,耳邊聽見乘風踩著軍靴輕快跑開。

  「吃飯吃飯。紅燒肉!」

  緊跟著大樓底部傳來男生興奮的歡呼。

  「炭烤羊肉!」

  「油淋雞!」

  「肘子!肘子在我腦子裡轉一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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