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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撕枕猶眠] 她作死向來很可以的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1 00:42:02     標題: [撕枕猶眠] 她作死向來很可以的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我是分身 於 2022-9-17 01:32 編輯

她作死向來很可以的[穿書] 作者:撕枕猶眠

內容簡介】:

  一朝喪命,徐徒然被系統點將,拉入某驚悚言情小說中,成為了其中的作死女配。結果穿越的第一天,她的綁定系統就因為老化而被緊急召回返修。

  暫別在即,系統憂心忡忡,再三叮囑:你的存在意義就是當一個作死女配。你懂什麼叫作死的,對吧?

  徐徒然回憶了一下自己上輩子豐富的作死經歷,沖著系統比了個OK,超自信。

  於是系統放心地去了。

  若干時日後,返修完成的系統歸來,看了眼情況,嚇得差點亂碼:你在幹嘛?!!

  正在和邪神叫板的徐徒然茫然回望:我按照你說的,在認真作死啊。

  系統:……?!!

  *

  系統認為的作死:挑釁女主、爭搶男主、無視大佬的忠告、貶低潛力股反派並踩上一腳、勾引高嶺之花男配並自取其辱,最終因作死被不可名狀的恐怖吞噬,大快人心。

  徐徒然理解的作死:挑釁精英怪、越級搶神器、無視恐怖之物拚命刷起的存在感、貶低尚在蟄伏的偽神並順手圈養、順手將高嶺之花男配拖下水一起浪……

  結果連花帶盆都抱回來了。

  死是不可能死的,哪怕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蹦迪都是不可能死的。最多就是瘋一點、猛一點。

  然後越來越瘋,越來越猛。

  直至最終,將自身化為不可名狀的恐怖之一,既是驚悚,也是傳奇。

  系統瘋了。

  這特麼也可以?

  一句話簡介:只要作不死,就往死裡作

  立意:團結與勇氣,是人類永遠的武器與讚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1 00:42:22

第一章 作死,從找死做起

  六月末的下午,陽光很好,房間明亮。

  民宿內,幾個十七八歲的小青年正聚在一起玩桌游,桌上鋪著張一米長的游戲地圖,上面擺滿了彩色棋子,有人在使勁搖骰。

  「是7!你要往前走7格……來來來,抽事件卡!」

  少年少女們鬧騰聲充斥房間,顯得坐在角落的徐徒然格格不入。

  她一個人靜靜坐在角落,手上拿著包彩虹糖,漫不經心地嚼著。漂亮的臉上完全放空,彷彿與週遭的喧鬧完全割裂。

  顧筱雅走完了自己的回合,轉頭望了徐徒然一眼,蹙了蹙眉,掐了旁邊男生一下。

  「你說你幹的這叫什麼事!」她壓低聲音對男生道,「誰讓你把她叫這裡來了?」

  男生正在起鬨讓人喝刺梨汁,聞言嘖了一聲:「不是你讓我找機會和她聊聊嗎?」

  「我是讓你私下聊,把話說開再道個歉——誰讓你把她拉聚會上來了!」顧筱雅語帶埋怨,「拉過來就算了,還不肯好好帶人玩。顧晨風,別以為我沒看出來,剛才你們幾個是聯合起來,故意坑她出局的!我攔的時候還都裝聽不見!」

  「明明是她自己手氣不好。」男生嗤了一聲,「再說,有什麼好道歉的?被騷擾到的人是我又不是她!」

  徐徒然是他們的初中同學,實際只同班了兩年,初三時便轉去外地。直到前陣子高考結束,她和他們一幫人都沒有再聯繫過。

  然而一週前,她卻出現在了顧晨風他們班的高三散夥飯上,當眾向顧晨風告白,用詞驚世駭俗,被拒絕後死纏爛打,還信誓旦旦已經和顧晨風異地網戀了三年,場面鬧得很不好看。

  「安安當場就被氣走了!旁邊人還都在起鬨。」顧晨風不太高興地咕噥道,安安是他暗戀的女生,從那天開始就不和他說話了。

  「我因為這事被同學笑話到現在,而你只想著要我道歉。」

  顧筱雅是他雙胞胎姐姐,只比他大一分鐘,架子卻很足。顧晨風被逼得沒辦法,又實在不想再和徐徒然有什麼私下接觸,這才借著初中同學聚會的機會,將她叫了過來。

  他們學校是一體化,很多人初高中都是一起念的,和顧晨風的私交也都不錯,理所當然地站在他這邊,對徐徒然,自然就有些排擠了。

  聯合在桌游中暗算只是其中一環,刻意的怠慢與冷落幾乎體現在方方面面。縱使顧筱雅一直盡力周全,也難以抵消他們對徐徒然那種毫不掩飾的排斥感。

  「她要是識相,剛才就該走了。我都和你說了,她不正常……」顧晨風咕噥一句,又被顧筱雅掐了一下。她擔憂地看了眼遠處的徐徒然,放低聲音:「沒說一定要你道歉,但誤會是一定要說清楚的。說了多少遍,有話好好說,不要只發洩情緒……笨的你。」

  她嘆口氣:「我現在去和她說話,等時候成熟了,你再過來!有點風度,聽到沒……」

  ……別。

  求你了,千萬別。

  另一邊,聽著姐弟倆的竊竊私語,徐徒然面無表情地想到。

  倒不是她故意偷聽,而是她天生聽力就比較好。尤其是在別人提到自己名字時,那聲音,簡直像是被風送過來的。

  而不想讓顧筱雅來找自己的原因也很簡單,不僅因為她本身就不想說話,更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畢竟她抵達這個世界才不過三天。

  ——準確來說,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才不過三天。

  *

  現在的「徐徒然」,是個穿越者。

  而她此刻所在的,正是《奇異百日談》這本小說,所構建出的世界。

  再尋常不過的劇情。她原本活在另一個世界,和書裡的徐徒然同名同姓同性別,因為一次事故喪命,再醒來時,人就已經穿到了這本從未聽聞的小說裡,代替了原身。

  關於本人的死亡記憶,徐徒然所存不多。她唯一記得的就是一種墜落感。一種很漫長、很灼熱的墜落感。然後啪嘰一下,宛如噩夢驚醒,她就來到了這裡。

  至於原身,據系統所說,在她傳過來的當晚,就已經停止了呼吸。她在獨居時突發心臟病,卻沒得到及時的治療。

  嗯,沒錯,系統——徐徒然原本是有個系統的。

  之所以說是「原本」,是因為就在她穿書後的第一個小時,那系統就慘叫一聲,說要返廠進行維護,頭也不回地跑路了。

  歸期不定,預計挺長。

  跑路也就算了,關鍵是連有效信息都沒留下多少。徐徒然甚至連這小說的內容都沒怎麼搞清楚。那便宜系統只告訴她這是一部驚悚言情小說,而原身的定位,則是一個炮灰作死女配。

  這也是系統唯一給她的任務要求。

  ——延續精神,努力作死,讓自己盡可能融入到故事氛圍之中。

  至於「融入」之後該怎麼樣,系統沒說。它信誓旦旦,這只是階段性任務,等它回來後,就會給徐徒然新的指示,在此之前,她只要認真作死就好了。

  「你知道作死是什麼意思的,對吧?」它臨走前還和徐徒然確認。

  徐徒然上輩子是個天煞孤星,沒錢沒愛沒家人,只有一顆不知道「死」字咋寫的心。她認真回憶了一下自己豐富的作死經歷,充滿自信地朝它說了句沒問題。

  於是系統安心地去了,臨走前還給她塞了一個道具盲盒、一些小說相關資料和一個作死值計算軟件

  計算軟件直接和徐徒然的意識綁定。隨著作死值的積攢,可激活不同程度的功能獎勵,系統鄭重許諾,如果徐徒然在它回來之前將軟件裡的數值漲滿,它到時就額外贈送給徐徒然一個願望。

  「那如果完不成呢?」徐徒然認真發問。

  「那你就得真死了。」系統也認真回答,「按照規定,我只能將你『剝離』。」

  剝離,聽著就不像好詞。

  生生死死的,徐徒然其實無所謂,不過能多一個願望拿總是好的。

  再說,來都來了,好歹多活一次,不找點刺激,多無趣啊。

  徐徒然端正態度,極富契約精神地在系統走後的第一時間,就琢磨起積攢作死值的事情。她沒能繼承原主的記憶,所以不得不先花了點時間去獲取情報和適應身份,而等她終於得空研究系統給的小說資料時,才終於發現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系統給她的資料裡,是沒有小說原文的。

  它裡面只有男女主的詳細人物小傳、部分配角的人設、部分世界觀設定、一本《穿書新人守則》,以及一套叫做《穿書,從入門到入豪門》的速成資料……

  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沒記錯的話,原身目前是孤家寡人,遺產傍身,銀行卡餘額裡有好多個零。她不太理解系統將最後一本塞進來是想怎樣。

  值得慶幸的是,她在原主的人設記錄裡找到了部分劇情設計。在原定的劇情中,作死女配作為一個放飛自我的豪門千金,會因男主和自己白月光相似的面容而動心,對女主產生敵意,進而在兩人之間拚命作梗,為男女主的愛情添滿波折。

  ……不過徐徒然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劇情哪裡有給她作死的空間。

  也有可能是她這種小說看得少,不太懂人家的作點。

  無奈之下,她只好選擇自我發揮,在短短三天內,嘗試了諸如「微波爐熱生雞蛋」、「金屬叉子捅插座」等等好孩子絕不會做的作死行為——然而她的作死值,一點都沒漲。

  徐徒然只能改換思路。她想起系統曾說要她「融入故事氛圍中」,便琢磨著,她的作死,是不是還得符合一下故事原本的特色?

  問題來了,這個故事的特色是什麼?

  系統說過,驚悚言情。

  徐徒然果斷無視了「言情」兩個字,開始往「驚悚」上可勁兒琢磨。

  然後她終於悟了。她應該去找阿飄碰瓷。

  問題又來了,哪裡來的阿飄呢?

  徐徒然將僅有的資料翻來覆去地研究,再次悟了。

  為什麼原主會喜歡男主?因為男主像她白月光。為什麼她不去找白月光呢?因為白月光死了。

  白月光名為「顧晨風」,死在了一場同學聚會裡。

  七名高中畢業生到郊區民宿裡遊玩,翌日被發現全部身亡,且死狀可怖。

  這個描述,一聽就很靈異。

  徐徒然當場就起了蹭靈車的心思。

  而在原身的人設劇情中還提到,那次原主其實收到過顧晨風的聚會邀請,卻沒去,從此與白月光天人永隔,抱憾終生。徐徒然忙翻了翻原身的手機,果然發現了顧晨風發過來的聚會邀請,時間就在一天後,連忙回復,表示改變主意,願意前往。

  那白月光似乎不太情願,不過還是老實發來了聚會地址和時間——交通不便的山間民宿,聽著就充滿了作死的氣息。

  徐徒然也想過要不要警告顧晨風和其他人不要去送死。然而每當想要發消息,手機總要出點毛病。她後來翻了《新人守則》才知道,這是系統設下的禁制——作為一個穿書者,她的行為多少有些受限。

  規則擺在那兒,徐徒然只好作罷。蹭車的心思,依舊堅定。

  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沒有錯。今天一來到聚會現場,她的作死值就蹭蹭蹭上漲了五點,那叫一個揚眉吐氣。

  收獲還不止於此。

  她來得稍晚了一些,到場時那些人已經在玩桌游了。原身顯然和這些人關係不是很好,只有那個叫顧筱雅的女孩,很積極地將她拖到了桌子旁。

  徐徒然本想推辭,在注意到桌游的名字後,又默默改了主意。她配合地選了棋子,第一回合還沒走完,腦子裡就響起叮的一聲。

  徐徒然一下就聽出來。那是又一筆作死值,到賬的聲音。

  *

  桌游的名字很有意思,就叫《民宿驚魂》。

  徐徒然只是加入進去,就有三點作死值,足見其不簡單。

  她福至心靈,沒玩幾把,故意被淘汰,又是三點作死值。

  短短時間內,六點作死值入賬,幸福來得有點突然。

  作為目前唯一一個從場上被淘汰的人,徐徒然抱著剛到手的六點作死值和一袋彩虹糖,安靜走到了旁邊。

  風雨欲來,歲月靜好。趁著還有時間,她沒忘再觀察一下週遭的情況。

  他們所租的民宿共有三層,被他們包了場,此刻所有人都聚在一樓大廳內,身後隔著道走廊就是民宿大門。

  顧筱雅和顧晨風姐弟她已經認識了,顧晨風就是那個「白月光」;他斜對面有個染著棕色頭髮的女生,被叫做「小米」,和顧筱雅穿著閨蜜裝。

  除此之外,「體委」是個子最高的那個,「學委」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小姑娘,另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孩,別人都叫他「班長」。

  好傢伙。組了個班委團了這是。

  說來也怪——此時此刻,房間裡算她在內,一共七個人。而在原本的劇情裡,「徐徒然」是不會參加這次聚會的。

  可事後發現的屍體,依舊是七具。

  怎麼回事?還有人沒來?

  徐徒然眼神微動,餘光瞥見顧筱雅正朝自己走來,立刻中斷了思路,琢磨起該如何應付。

  誰想,顧筱雅還沒走到她跟前,變故陡生。

  窗外似有烏雲飄過,房間內暗了一瞬,唯有桌子方向傳來些許光照——

  幾秒後,桌子旁邊,響起一聲驚叫,以及重物倒地的聲響。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1 00:42:34

第二章 梅開二度

  尖叫聲、倒地聲,之後就是一陣騷動。不過片刻,桌子邊已經亂做一團。

  只見原本氣質文雅的班長正倒在地上不住抽搐,兩手摁在自己的脖頸上,滿頭大汗,臉色紅得嚇人,不住亂蹬的雙腳將桌子踹得砰砰作響。顧晨風和另一個男生正在使勁掰他的手,竟然還掰不開。

  「天!怎麼了這是?」顧筱雅轉身上前,一臉愕然。顧晨風頭也不抬,還在努力掰班長的手:「不知道,他突然就開始掐自己了!都別愣著了,快打電話啊!」

  「我打不出去!」小米急道,「真是……怎麼這時候死機……」

  「我手機找不到了!小雅呢?」

  顧筱雅聞言,忙掏出自己手機,才剛喚醒,就見屏幕上跳出「電量不足」的畫面——然後自動關機。

  她急得連按開機鍵,忽然反應過來:「等下,還有徐徒然……」

  話未說完,突感一個人影從自己身邊掠了過去,顧筱雅驚訝轉頭,正對上徐徒然若有所思的側臉。

  「不好意思,麻煩都讓讓。我學過急救。」她面不改色地扯著謊,靠了過去。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胸有成竹,正按著班長的體委還真被她唬住,下意識要鬆手,卻又被顧晨風阻止。

  「急救?你?」他不信任地看著徐徒然,「你……誒等等,先別過來!」

  班長看著文弱,這會兒的力氣卻是大得可怕,他們兩個人都按不住。顧晨風生怕其他人靠近會被傷到,便打算先將他打暈。誰知話剛說完,就見徐徒然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手裡還提著把不知哪裡拿的水果刀。

  顧晨風當場就傻了。

  好傢伙——他只是想讓班長暫時動不了,這瘋子是想讓他永遠動不了啊!

  於是場面變得更加混亂。這邊顧晨風和體委還在死命按人,那邊女生們則緊張地圍在徐徒然旁邊,也不知該不該攔。還有的跑到了走廊,大聲呼喚起不知跑到哪兒去的民宿老闆——

  混亂之中,徐徒然已然蹲到了班長跟前,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水果刀。

  「你神經——」顧晨風趕緊去攔,卻被徐徒然靈巧避開,水果刀用力紮下。

  又幾聲尖叫響起,有人害怕地摀住了眼。

  等了片刻,沒聽到更可怕的動靜。睜開眼來才發現,徐徒然那刀根本沒紮到人。

  她刺向了班長的腦袋旁邊,木質的地板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凹痕。

  原本正死命掐著自己的班長,如夢初醒,緊繃的肌肉逐漸鬆弛,摁在脖頸上的雙手鬆了下來。

  「……」顧晨風與體委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鬆手,呼出口氣。

  「牛、牛X啊。」他喘著粗氣看向徐徒然,「你怎麼辦到的?」

  「驚嚇治療法。對付一些急症很管用。」徐徒然一本正經地胡扯著,提著刀站身來。顧晨風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小指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尾戒,銀色的,亮閃閃。

  躺在地上的班長被人扶了起來,一臉驚魂未定。張口似要說些什麼,目光掠過桌面,神情忽然一變,立刻閉上了嘴。

  徐徒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張翻開的事件卡。她走過去,拿起一看,只見上面是一個時鐘圖案,指針正指向十二點。

  「這是班長剛才抽到的卡。」那個叫做小米的女生走到她邊上來,小聲道。或許是因為徐徒然剛才的「急救」,現在他們對她的態度要和緩許多,那女生說話時,還有幾分不好意思,悄悄給徐徒然道了個歉。

  徐徒然應了一聲,想起之前注意到的光照,眼眸一轉,從桌上撿起個小手電:「他出事前有閱讀事件卡?」

  小米點了點頭。

  事件卡,每當有人走到特定格子時,都必須抽取一張,然後完成上面的挑戰要求。如果完不成,就會被「淘汰」。

  卡牌都是特製的,只有通過隨盒附贈的小手電才能看到上面的文字。徐徒然找到那個小手電,照向卡牌,原本只有圖案的卡面上,小而清晰的文字浮現出來。

  【事件:你接受了來自民宿主人的試膽挑戰。現在請岔開雙腿站立,彎腰從兩腿中間往後看。且觀看過程中不可發聲、不可移動、不可閉眼。堅持五秒後,視為完成挑戰。】

  【友情提示:窺探的視線必將引來他人的窺視。如果挑戰者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請不要與其他玩家分享,違者後果自負。】

  ……難怪。

  徐徒然眉毛微動。

  她又向小米確認了下,果不其然,方才那一聲尖叫,正是班長在「執行」卡牌上的挑戰時,發出來的。

  他當時正在彎腰往後看,因為角度問題,其他人看不到他的臉色,只知道他忽然很驚恐地叫了一聲,整個人向前摔倒。跟著指著通往二樓的樓梯,含糊地說了句什麼,說完開始用手死命掐自己。

  「就好像中了邪一樣。」小米回憶起當時的情況,猶感到十分可怖。

  徐徒然心中卻道,自信點,將「好像」去掉。

  作為穿書者,她在某些方面比其他人更敏感,能「看到」的也更多——

  班長哪裡是想自己掐自己?徐徒然看得清楚,當時在他的身後,分明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是那個影子一直控制著他的雙手,拚命往喉嚨上掐。

  班長當時應該是無意識地透露了自己看到了什麼,結果就遭到了「懲罰」。

  這也是為什麼她方才要用刀紮地板——她扎的,實際是那團黑影的頭部。黑影被紮痛逃跑,班長這才得救。

  思及此處,徐徒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小指上的尾戒。

  這並不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而是從系統給的盲盒裡開出的道具。擁有能讓佩戴者攻擊到所有存在的特性。要不是有這戒指,徐徒然方才還真沒把握能把人救下來。

  所幸這種現場撈人的行為似乎並不在穿書者的行為限制中,這讓徐徒然多少鬆了口氣。畢竟她只是來作死的,不是來給人收屍的,要真像原劇情那樣,放任所有人全部死掉,天知道後面會跟著多少麻煩事。

  徐徒然眸光微轉,見身後的小米已經開始整理被碰亂的桌面,只當她是準備將桌游收起來了,便將手中的卡牌和小手電都給放了回去。

  跟著又問了下本該參加聚會的第七人。小米卻是面露困惑:「還有誰要來?我不知道呀。本來定的就只有我們幾個。」

  徐徒然都是後來加上的。

  徐徒然聽完,若有所思,藉口放鬆,獨自上樓,在民宿裡溜達起來——一方面是為了找找看那不在現場的「第七人」,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避開更多關於救人的質問。她畢竟不懂醫,要是再往深裡追問,難保不露餡。

  民宿的二樓三樓都是臥室,一層兩個房間,加上一樓,一共六間臥室。房間都沒上鎖,徐徒然挨個兒轉了圈,一個人都沒見著,遂又轉回了一層大廳。

  才剛下樓,便聽到骰子滾動的聲音。徐徒然探頭一看,有些詫異:「你們怎麼又開始玩這個了?」

  只見桌子上攤著一張彩色大地圖,正是之前那盒桌游,有人正拿著手電照事件卡,光亮得刺眼。

  因為先前那事,這伙人對她已沒那麼疏遠冷淡。幾個女生積極地和她打了招呼,給她拿了零食和飲料,卻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徐徒然覺出不對,又問了一遍,才見顧筱雅臉上顯出幾分茫然。

  「就……既然都開始玩了,肯定要玩到結束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著,似乎完全沒覺得自己的邏輯有哪裡不對,「而且現在也沒事幹……對了,你喝不喝可樂?」

  徐徒然:「……算了,不用,謝謝。」

  班長因為沒有完成「事件卡」,和徐徒然一樣,也已喪失游戲資格,這會兒正一個人坐在角落玩手機。徐徒然想了想,走了過去,坐在旁邊:「你還好嗎?」

  班長抬頭看她一眼,尷尬地笑了一下,收起手機:「剛才還沒謝謝你,救了我。」

  「沒事,順手。」徐徒然順手從旁邊零食架上拿出一包沒拆封的彩虹糖,「你剛才怎麼和他們解釋的?」

  「……羊癲瘋。」班長神情微妙,「因為……不能說。」

  他深深看了徐徒然一樣:「那你呢?你也看到……那個了嗎?」

  徐徒然伸出兩指,在嘴唇上拉了一下。班長怔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剛恢復過來的臉色再次慘白。

  ——這個問題,徐徒然不回答還好。一旦回答,等於他又在洩露自己看到的東西,方才的懲罰,怕不是要再來一遍。

  班長臉上帶著後怕,感激地看了眼徐徒然,徐徒然笑了下,道:「我以前確實能看見些不乾淨的東西。」

  這一句,算是解答了班長的疑惑。事例在前,容不得他不相信。他推推眼鏡,神經兮兮地左右一望,壓低聲音:

  「那你有沒有覺得,這裡很不對勁。」

  徐徒然「哦」了一聲,明知故問:「怎麼說?」

  「整體氣氛就很怪,壓抑得人難受。」班長道,「而且你不覺得越來越冷了嗎?現在可是六月。」

  確實,明明應該是氣溫很高的時候,不知何時起,房間裡卻充斥漫起了一股令人不適的寒意。

  「還有,手機。先前那麼緊急的情況,所有人的手機都出了問題,不是找不到,就是死了機。我的手機,就放在那張桌子上,愣是沒人看到——可剛才,事情一緩下來,所有的問題都沒了,手機都能用了。這事最奇怪了。」

  徐徒然:「……」

  不,最奇怪的是你人差點被送走,你的同學們還有心情在旁邊玩桌游,而你居然覺得這毫無問題。

  心知自己費心蹭上的靈車已經上路,徐徒然心情微妙地嚥下口中糖果,轉了轉小指上的尾戒。

  「說起來,這盒桌游,誰帶過來的?」

  「不清楚,我來的時候就在。民宿自帶的吧……」班長不太確定地說著。

  這似乎說得過去。徐徒然抿了抿唇,坐起身子。

  「做好準備吧。」礙於穿書者的限制,她不好提示得太明顯,「我有預感,這事沒完。後面指不定會再出啥情況……」

  就像是呼應她的話一般——梅開二度。下一瞬,就聽桌子旁邊,又一聲尖叫傳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1 00:43:02

第三章 櫃中女

  這次的聲音來自一個女生——稍縱即逝,沒有後續併發現象。

  徐徒然抓緊時間又磕了一把彩虹糖。旁邊班長已然緊張地衝了過去:「怎麼了?」

  「是小米剛抽的事件卡!」立刻有人回答,語氣帶著不確定,「她,呃,她好像是被上面的圖案嚇到了。」

  「什麼?」班長忙走到了小米旁邊。只見對方正滿臉驚恐。而她的面前,則是一張翻開的卡片。

  那卡片上只有一個半開的櫃子圖案。

  「就這?不可怕吧?」一旁的顧晨風道。

  「不、不是……」小米驚魂未定,「我剛才,翻開來的時候……裡面還有個女的。」

  「……哈?」

  「就我剛翻出來的時候,那櫃子裡面,有個女的!」小米提高了音量,「她手扒在櫃門上,手指是灰的,正在探頭往外看……誰知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她說這話時,聲音還有點抖,看上去不像說謊。然而其他人盯著卡牌看了半天,依舊只能看到個衣櫃而已。

  圍在桌子周圍的學生面面相覷,除了班長外,卻沒人把這太當回事情:「應該只是看錯了吧,我們不是一直在用那個小手電嗎?估計晃眼睛了。」

  「對對對,應該是。」

  「說起來,那卡片上是什麼內容啊?」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小米手中的事件卡上。

  在她旁邊的體委順手拿起卡牌,打起手電,逐字逐句地唸道:

  「事件:你不小心發現了封印著女鬼的衣櫃。很快,她將離開衣櫃,在接下去的三分鐘內,在民宿間遊走……並帶走你們中的一位……」

  體委唸到後面,語氣明顯地古怪起來:「衣櫃出現後,你們將有五分鐘的時間進行準備。幸運小孩?倒黴小孩?女鬼最偏愛成績倒數的小孩。」

  話語落下,一片寂靜。

  過了幾秒,才聽體委尬笑道:「這、這種事件好像還是第一次抽到哦?應該只是要捉迷藏……」

  話未說完,忽聽憑空「砰」一聲響,房間驀地陷入徹底的黑暗,再次驚起一片尖叫!

  黑暗中,唯有體委手上的手電筒仍在發亮。眾人皆本能地往他的方向靠過去,下一瞬,又聽「啪」的一聲——房間的電燈自動打開,室內重又恢復明亮。

  然而並沒有人為此感到高興。

  因為窗戶外面,依舊是黑的——天知道,這個時候才是下午三點多,天色怎麼可能會黑成那個樣子?

  另一個原因,就是那個櫃子。

  原本空蕩蕩的房間角落裡,忽然就多出了一個巨大的櫃子。

  暗色、鐵皮,表面覆滿斑斑鏽痕,外面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粗鎖鏈,鎖鏈上橫七豎八地貼著不少符紙,中間還掛著一把大鎖。

  沒人知道這東西是怎麼憑空出現的。離得最近的體育委員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又被班長拉了回來。他嚥了口唾沫:「這什麼東西啊?」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然而幾乎所有人,腦子裡都想到了同一個答案——

  那個封印著「女鬼」的櫃子。

  房間裡陷入短暫而詭異的沉默。緊接著,不知是誰起了頭,又一下變得騷亂起來:

  「草,所以現在什麼情況?真鬧鬼了?!」

  「別慌,都別慌!世界是唯物的,都不要怕!不要亂跑!」

  「這是惡作劇吧?你們誰搞的?承認吧,不打他。」

  「民宿老闆呢?應該就在附近吧?給他打電話!」

  「快都出去吧,我不想在這兒待著了——」

  有人衝到大門邊,轉了幾下門把,大門卻紋絲不動。再看窗戶,倒是能開,推開後外面卻是黑色的牆壁,像是水泥糊的,堅實無比。

  手機乾脆全部死機,變成了沒用的電子磚塊,打都打不開。

  民宿的其他房間倒還能進入,但全都空無一人,窗戶也全都被黑牆堵住了。每個房間裡,還都多出了一個同款大鐵皮櫃。

  事已至此,再怎麼不敢相信,也沒法再自欺欺人。

  惡作劇可做不到這個份上。

  幾個學生又聚回大廳裡,額上皆是冷汗涔涔。班長正努力安撫,冷不防那個櫃子內傳出砰砰聲響。房間裡登時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所有人都擠到了一起,宛如一堆抱團發抖的小崽子。

  「不是,這到底怎麼回事啊?該不會是民宿老闆計劃好的……」

  「什麼老闆啊,這桌游又不是民宿準備的,是鐘仔帶過來的!」

  「鐘仔?鐘斯嘉?真的假的,我記得之前沒說他要來啊!」

  「他自己過來的,我還以為是你們誰叫的呢。」顧晨風一邊護著顧筱雅,一邊急急開口,「他比你們都先到,坐了一會兒說要去醫院陪他爸,先走了,就留下這盒桌游!」

  顧晨風也沒多想,後來人到齊了,就直接打開玩了,誰能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啊!

  ……等等。

  他猛地轉向故作鎮定的班長,想起對方先前的「羊癲瘋」,似是明白了什麼,神情變了幾變。

  說起來……他們剛才為什麼要繼續玩那個桌游來著?明明已經有人出事了啊?這種時候,不該先找醫生嗎?

  顧晨風腦中一片混沌,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鐘斯嘉?誰啊?」

  他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才發現徐徒然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旁邊。

  她看上去倒沒多大驚慌,看上大櫃子的目光甚至帶著幾分興味,邊觀察還邊嚼著彩虹糖。

  注意到顧晨風詫異的目光,她很友好地將糖袋遞了過去。

  顧晨風:「……」

  他搖頭,平復了幾秒才答道:「就,初中那個,成績很差的。他中考完就去外地打工了。前幾天才回來……」

  說完,又感到奇怪。

  他們這一群人,初中都是一個班的,直升高中。唯二比較特別的就是徐徒然和鐘斯嘉。徐徒然是初二讀完就轉學,沒一起讀初三;鐘斯嘉則是初中畢業才走的。

  那徐徒然不該不認識鐘仔啊。好歹同班過兩年……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徐徒然又是一笑:「不好意思,時間隔得太久,我有點忘了。」

  顧晨風:「……」

  他仍是覺得奇怪,然而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砰砰聲不斷從櫃子中傳出,像是有人正在裡面猛力衝撞拍打,激得眾人心臟再次高高懸起,就在此時,勇敢的體育委員再次挺身而出:

  「不行,不能就這樣待著!」

  他四下看了看,拖過兩把椅子抵在櫃門前,轉頭道:「我們別都擠在一起!都分開,找地方躲著,躲過三分鐘,或許就沒事了……」

  顧晨風一聽這話,登時急了:「瞎整,你這不作死嗎!」

  體育委員:?

  「暴風雪山莊,知道吧!」顧晨風閱片無數,這種時候大腦終於上線,「恐怖片裡最先死的是哪種人?肯定是落單的人啊!」

  這一番話,不論有沒有道理,起碼唬人是挺唬人的。旁邊徐徒然恍然大明白地點頭,充滿好學精神地開口:「還有呢?」

  顧晨風:「啊?」

  「恐怖片裡,還有什麼人是容易死的?」徐徒然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習機會,「除了落單的,還有呢?」

  「還有……還有沒事去上廁所的啊。廁所最危險了。」顧晨風被她問得腦袋一懵,不高興地往旁邊走了幾步,「那種密閉空間都危險,尤其門被反鎖的,還有黑咕隆咚的。沒有人的樓層也容易出事。還有就是那種,有怪聲兒的,有怪影兒的,這種時候絕對不能靠近看,看就是送人頭……誒不是!」

  他科普到一半,總算察覺不對:「你問這麼多幹嘛?你……徐徒然?!」

  他一轉頭,才發現旁邊的徐徒然人已經沒影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樓梯上傳來輕盈迅捷的腳步聲——樓梯的扶手間沒有縫隙,從他們的角度也看不到樓梯上的情況,因此顧晨風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徐徒然踩著樓梯跑了。

  「誒!徐、徐徒然?」顧筱雅小心翼翼地靠近樓梯,壓低聲音叫喚,「你去哪兒啊?別亂跑!」

  徐徒然聲音從上面飄下來:「不用管我。我一個人去樓上上廁所!」

  顧晨風:……

  好傢伙,要素齊全。

  虧他嘚吧半天,合著說了個寂寞。

  顧筱雅仍不放心,想追上去。然而沒走幾步就聽身後櫃子又「砰」的一聲,兩腿登時軟了。

  顧晨風連忙上前,將自己姐姐拖了回來:「你管她幹嘛,早跟你說了,她不正常!」

  說完看了眼樓梯,剛想說要不自己去找,班長忽然開口:

  「夠了,時間有限。」他說著,點點自己腕上的石英錶,「我們先想想自己該怎麼活下去吧。」

  *

  那些小孩聽到她的話後是什麼反應,又會做什麼,徐徒然不知道,也不在乎。

  她臨走前給班長使過眼色。那傢伙承過她的情,又能控場,應當也做不出帶人跟上來的蠢事。

  徐徒然的目標很明確,直指三樓走廊盡頭的衛生間。不過中途沒忘再各個房間看看,搜尋下什麼怪聲怪影——可惜,除了那個吵人的大櫃子,啥都沒有。

  不得不說,顧晨風的判斷還是挺正確的,她人才落單,就接收到了作死值上漲的聲音。

  足足十點。

  聲音那叫一個令人心曠神怡。

  當然,徐徒然估摸著,這也和她的身份有關——她是目前所有玩家中,第一個被淘汰的。而事件卡裡也提示了,女鬼「偏愛成績倒數的小孩」。

  再結合她被淘汰時獲得的三點作死值,在接下去的追殺中,誰會被女鬼率先盯上,結果不言而喻。

  至於作死之後該怎樣,坦白講,她還沒想。不過管它呢,船到橋頭自然直——

  徐徒然一下推開了面前的衛生間門。

  衛生間裡,同樣是一個高大的鐵皮櫃。狹小的空間被佔據了大半,明亮的燈光落下來,照出櫃門上的血漬斑斑。

  五分鐘的躲藏時間已過大半,只聽「哢啦」一聲,掛在正中央的大鎖自行崩壞。櫃門微微往外打開,一隻青灰色的手從黑暗中伸出,啪地按在了櫃門上。

  絲絲的黑氣從櫃子中洩出,徐徒然平靜地眨眼,很快就憑借敏銳的感知力做出判斷:和之前纏著班長的那抹影子,似乎是差不多的水平……

  可以,直得很。

  看著應該穩得住。

  徐徒然自我肯定地點頭,四下一張望,從旁邊的儲物隔間裡取出一柄馬桶搋,在手裡掄了兩下試過手感,滿意地點點頭,將身後的房門關上。

  她謹記著顧晨風的教誨,沒忘將門反鎖,又順手關了燈。

  衛生間裡頓時一片安靜。就連鐵皮櫃也不砰了。

  徐徒然等了幾秒,沒聽到作死值到賬的聲音,暗暗嘆了口氣,反手又打開了燈。

  淦。差評。

  *

  另一邊。

  一輛黑色轎車沿著山路駛來,繞著民宿轉了幾大圈,最終無奈地停在了五十米開外。

  車窗搖下。有人舉著望遠鏡朝民宿看了看,嘆了口氣。

  「已經進不去了。」

  「那怎麼辦?」坐在後座的紅衣少女詫異道,「裡面有人類誒。」

  「我怎麼知道。這片『域』已經形成了。構成這個域的可憎物比我們等級都高,強攻也攻不進去啊。」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嘖了一聲,放下望遠鏡:「也是裡面的人自己作死。只有進行了足夠多的『儀式』,可憎物才能生成完整的『域』。要說裡面沒人進行過儀式,我是肯定不信的。說不定啊,裡面就是一幫找死的密教徒。」

  「也許是被騙了呢。現在的可憎物都壞得很。」少女仍是有些不死心,「現在請求支援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離這兒最近的高等只有楊不棄,但他要過來,起碼也得八個小時。這麼長時間,足夠裡面的人被完全吞噬了。」

  男人搖了搖頭:「死心吧,指定沒救了。我還有其他事,得回一趟A城。你倆等在這兒,做好觀測記錄,等『域』關閉了,記得做好回收——走了。」

  車門打開,身穿黑色長風衣的男人走下車子,獨自沿著來路返回。走出百米遠時,忽又停下腳步。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民宿。刻意做舊的建築似是籠在一層霧氣中,影影綽綽,叫人看不真切。

  男人盯著那層霧看了幾秒,無聲嘆出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朵紙疊的小白花,放在地上,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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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安息吧,躺平吧,沒救了。

  徐徒然:穩得住穩得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1 00:43:22

第四章 姐,給湊個整唄

  從上輩子起,徐徒然就知道,自己腦殼多少有點不正常。

  都罵人腦子裡缺根弦,她是真的缺了根弦。她對似乎「危機」、「危險」之類的事過分鈍感了,說得通俗點,就是不知道什麼叫怕。

  打個比方,一般人看到火焰,都會下意識遠離,這是本能的一種。但徐徒然不是這樣。

  她一定要自己親手摸上去了,確認這東西是會帶來疼痛的,才知道要遠離——但也只是「知道遠離」,並不會因此對這東西產生排斥或畏懼。只要有必要,她下次還敢。

  這導致的一個結果就是,徐徒然在面對某些事時,她關注的側重點,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比如現在。她的面前是一個鐵皮櫃子。鐵皮櫃子已經開了一條縫。縫裡已經伸出了一隻手。

  這種時候,但凡腦殼完整點的人,必然是以活命為先,然後才是是一些關於女鬼來歷或是如何反擊的深度思考;而徐徒然,她則是跳過了這些步驟,直接思考起了另一個直擊靈魂的重點問題——

  距離女鬼徹底擺脫櫃子,應當還有一段時間。

  在這段有限的時間內,她還有沒有辦法,再撈到一點作死值呢?

  徐徒然站在櫃前,陷入沉思。

  *

  同一時間,另一邊。

  「你們確定這樣……真的可行嗎?」

  一樓最裡間臥室,雙人大床下,體育委員盡可能地蜷縮起高大的身體,小聲問道。

  旁邊傳來顧晨風悶悶的回答:「不確定,看運氣吧。」

  體育委員:「……」

  他艱難轉頭,看向床外灑著的一圈白鹽,一時陷入了沉默。

  白鹽的外面,還撒了糯米。糯米的外面,還擺著鍋碗瓢盆和各種五金用品。這些東西,全是他們在有限的時間內,從隔壁廚房和雜物間拿過來的。顧晨風說以前看的靈異小說裡,就是用這些東西來驅邪的。

  時間緊急,他們這些「防護」也佈置得亂七八糟。佈置完後,就一同擠進了雙人床的床底,女生在裡,男生在外,一邊瑟瑟發抖、一邊靜靜等待。

  徐徒然離開後,他們當真沒有再分組行動。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撞鬼,沒什麼經驗,肯定還是人多一點比較安心。

  這個房間櫃子上的鎖,同樣已經被崩開了。從顧晨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隻從櫃子裡的伸出的手。那手還在櫃門上不住扒拉著,時不時會抓到貼在櫃門上的符紙,發出刺耳的聲響。顧晨風心跳如擂鼓,挪動身體,盡可能地擋住身後女生們的視線。

  體委忽然開口:「我說,那些符紙我們能用嗎?」

  顧晨風:「……嗯?」

  「把符紙全都撕了,貼我們自己身上!」體委道,「說不定能嚇走女鬼呢?」

  「符紙撕沒了,那女鬼就提前出來了!」班長沒好氣道,「你這是在作死!」

  「本來也快出來了……」體委縮著身體,語氣有些憋屈,「打又打不到,總不能真就坐以待斃吧。」

  之前那櫃中女鬼剛把手伸出來的時候,他還真試著用菜刀砍過。就像在劈空氣一樣,根本砍不著。

  班長:……

  不得不說,他們班的這個體委確實相當有想法。在他們剛躲進這個房間的時候,他還認真的提議過,要不要把鐵皮櫃開口朝下推到地上——他覺得這樣女鬼就絕對出不來了。

  班長當時就想問他,櫃子那麼大,萬一推到一半女鬼先滾出來了呢?你給拿著掃帚再給掃回去?

  「行了,都閉嘴。」他隱忍地閉了閉眼,「還有三十秒……保持安靜。」

  話音剛落,外面櫃子上一張符紙飄落,櫃門開得更大了。用來堵門的椅子完全翻倒,壓在上面的重物掉落一地。

  身後傳來女生們害怕的吸氣聲。顧晨風喉頭滾動一下,用只有三個男生能聽到的氣聲道:「等等如果有必要,我會衝出去。」

  班長詫異:「你幹嘛?找她肉搏?」

  「不是。」顧晨風道,「她不是偏愛成績倒數的人嗎?我高考作文偏題,數學兩道大題沒寫出來……」

  班長:……

  不,我覺得它說的成績倒數並不是這個意思,真的。

  他的腦袋又開始疼了,剛想開口勸人別送,體委的聲音又從旁邊悠悠飄了過來:「你們說的這個成績,它加體育特長分嗎?」

  不加的話,他還真不一定比顧晨風高。

  班長:…………

  救命。

  就在此時,忽聽「刷刷刷刷」一陣連響——櫃子上,竟一連掉落了十幾張符紙!

  這個進展速度顯然嚇到了躲在床底的眾人。三個男生立刻閉嘴,矮下身體,緊張地看著櫃子的方向。

  碎裂的符紙接二連三掉到地上,緊跟著是嘩啦啦的厚重鐵鏈。櫃子終於完全解封。

  緊接著,在顧晨風等人驚恐的眼神中,那兩扇生鏽的櫃門宛如死神的翅膀,猛然向兩邊彈開——

  跟著又砰地一聲關上。

  關得太迅速,那女鬼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被櫃門夾了個正著。

  ……不知是不是他們幻聽,櫃子之中,似乎是傳來了一聲咒罵。

  這、這幾個意思?結束了是嗎?

  幾人懵逼。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過了幾秒,櫃門再次打開。那隻鬼手,重重拍到了地上。

  先是手掌,接著是乾枯的手肘、肩膀……有些許頭髮垂下,濕漉漉的,散發出強烈的水腥氣。

  顧晨風渾身緊繃,忽然覺得他們還是天真了——躲在床下真的是個好主意嗎?萬一那女鬼,突然低下頭呢?

  他單單是腦補一下那個場景,就感到後背一層薄汗。

  就在此時。

  那隻按在地上的鬼手飛了。

  ……不,不只是那隻手。女鬼的整個身體,都飛了——她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朝後一仰,好不容易爬出櫃子的部分,又以一種特別俐落的姿勢,整個飛回到了櫃子裡。

  櫃門啪地關上,彷彿無事發生過。

  顧晨風:……?

  因為角度限制,他看不到完整的畫面,忍不住扯了下班長:「啥情況?」

  班長茫然搖頭,再旁邊的體育委員不確定地開口:「看上去……像是被揍了?」

  顧晨風:「……啊?」

  「反正我覺著像。而且還是從下巴踢上去的——就那種,前踢,懂吧?」

  體委說著,居然伸長脖子朝外看了看。班長一個激靈,忙把人拽回來:「別看了,又出來了!」

  顧晨風定睛看去,發現果然,櫃門再次打開,那隻青灰色的手又拍到地板上了。

  先是手,然後是手臂、頭髮……

  這次那女鬼連肩膀都還沒露出來,就又是一個後仰,摔回去了。

  櫃中傳來咕咚聲響。雙門再次啪地關上。學生們:「……」

  「怎麼了怎麼了?」學習委員忍不住湊上來,班長給她挪了個位置。學委剛趴定,就見那隻青灰鬼手又落了下來。

  作為一個第一次見到這東西的人,她很給面子地倒吸了口氣,下一秒,就見那手往上一拔——

  連手帶人,又摔回櫃子裡了。

  學委:「……」

  她一口倒吸的氣憋在氣管裡,一時竟不知道是該吐出還是該繼續吸。

  「……這什麼情況?」

  默了片刻,她不由問出了不久前顧晨風的疑問。

  班長照搬了體委的發言,語氣肯定:「據說是在被人痛揍。」

  學委:「……啊?被誰啊?」

  班長:「不知道,看不見。」

  學委:「……」

  「出什麼事了?」身後小米忐忑出聲。她和顧筱雅在最裡面,啥都看不到。

  學委想了想,轉頭回答:「那個女鬼被空氣打得滿地找牙。」

  小米:「???」

  「啊?啥?」顧筱雅扯了扯小米。外面動靜太大了,學委聲音又輕,她沒聽到。

  小米轉頭,語氣困惑:「說是……那個女鬼快被空氣打死了?」

  顧筱雅:「……」

  哈?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說的也不算錯。

  這個女鬼確實是被揍得不輕,只是揍她的不是什麼空氣,而是遠在另一個房間裡的徐徒然。

  所有事情其實都建立在一個誤會上——「這個」女鬼,或者說,「這些」女鬼,實際是一個意識,多個身體,每個櫃子裡都有一個,行動時百分百同步。

  然而徐徒然並不知道這個設定。她和那些學生一樣,都以為女鬼就一個,在看到自己面前的櫃子裡有女鬼露手手後,想當然地以為對方這是已經盯上了自己,便直接進屋,開始放心作死。

  又回到了那個問題。這種時候,怎樣的行為才算是作死呢?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來自顧晨風的啟蒙教學,很快就有了答案。

  然後走上前去,很好心地開始幫女鬼撕符紙。

  ——徐徒然是這麼想的,一般恐怖片裡,作死主角面對這麼個砰砰響的櫃子,會怎麼辦呢?當然是直接給它打開啊。人家要求你躲,你不躲,還專門送貨上門,送飯入口,多標準的作死姿勢。

  撕完符紙、扯開鎖鏈,距離躲藏時間結束實際還有五六秒,徐徒然便直接把櫃子門給用力拉開了。

  打開的瞬間,腦海中再次傳出作死值到賬的聲音,徐徒然滿意了。

  然後趕在櫃中女鬼反應過來之前,又趴地一下,順手把櫃門又給她關上了。

  櫃子裡的女鬼:??!

  徐徒然:……不然呢?難道還真讓你爬出來不成?

  結果關完才發現將人手指夾上了,櫃門關不死。

  徐徒然無奈,只能撿起一張符紙塞進了對方的手裡。姿勢熟練得宛如霸總給心儀服務員女主塞小費。

  這小費女鬼可不敢收,慘叫一聲將手飛快地縮了回去。櫃門因此彈開些許,徐徒然剛要關上,意識裡忽又響起一聲提示音……

  徐徒然:「……?」

  她看看櫃子,再看看櫃子裡的女鬼,悟了。

  合著這開櫃門的作死值,是可以反復刷的。

  徐徒然,快樂了。

  *

  再之後的發展,就和顧晨風那邊看到的差不多了。

  徐徒然找到了財富密碼,乾脆直接堵門,利用開箱bug瘋狂刷分。女鬼爬出來一次,就往裡踢一次。腿踢累了就換馬桶搋,掄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百發百中得宛如打地鼠神器。

  唯一讓她不太爽的是,這個作死值,是會隨著動作次數而遞減的。她第一次打開櫃門時獲得了五點,第二次就是四點,第三次則乾脆掉到兩點……

  再往後,就是連續不斷地「+1+1+1+1……」

  重復了大概十次「+1」,又開始半分半分地加。到了最後,一次只能加零點一。

  徐徒然心說聊勝於無。打算等給的點數降到零了再讓女鬼出櫃,說不定還能再刷一波分——沒想一個沒留神,三分鐘就過去了。

  因為流水線女鬼的行為同步性,這邊的女鬼被堵門後,其他房間的女鬼也同樣一步都沒能爬出來。就這麼硬生生地被堵到了三分鐘結束,櫃子深處忽然伸出無數雙手,死死抓住了女鬼的雙腿,將她往無盡的黑暗中拖去。

  女鬼臉上流露出強烈的不甘,半個身體已經被黑暗吞沒,兩隻手仍不死心地在地上扒拉著,抓出深深的痕跡。

  另一邊,徐徒然也有點不舒坦。

  原因很簡單。她飛快地計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作死值,這三分鐘內自己一共收獲28點,加上之前的21點,恰好49點。

  徐徒然左看右看不太舒服,蹲下身去,醞釀了一會兒,誠懇開口:「姐。」

  女鬼:……?你誰?

  「行行好,給湊個整唄。」徐徒然厚起臉皮,「我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

  女鬼:我特麼看著就很容易的樣子嗎?

  徐徒然:「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女鬼:……我特麼覺得你不是人!

  雖然實際並沒有聽懂徐徒然在說什麼,但莫名的怒氣還是湧了上來,女鬼又開始了瘋狂抓撓和滋哇兒亂叫。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腦海中又有聲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一點作死值。】

  【恭喜您,累計獲得作死值五十點,解鎖獎勵功能——技能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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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徒然:謝謝姐!

  女鬼:滾!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1 00:43:37

第五章 順便漲了波好感度

  【技能加點:作死值累計獲得五十點後激活。激活後,使用者可從已有作死值中提取一定點數,在指定技能上進行分配加點。被加點的技能可得到一定強化,效果持續二十四小時。效果結束後,用以加點的作死值將被消耗,無法回收。】

  【用以分配的點數不可超過現有作死值的二分之一。功能冷卻時間為七十二小時。】

  ——說白了,就是消耗部分作死值,來換取一天的強化。

  此外,每次使用該功能後,還能擁有一次洗點機會。發動「洗點」後,可將所有已使用點數重新再分配,不過功能持續時間會減半,且需要額外支付隨機點數作為代價。

  徐徒然一邊走出房間,一邊研究著這個新出的功能。她仔細看了下,系統提供的技能一共有四個,分別是「力量」、「速度」、「回復」和「特技強化」。除了「特技強化」一欄目前是灰的,無法進行加點外,其餘三個,都能正常使用——從描述來看,應該還挺實用。

  話說回來,「特技」是什麼?

  這個念頭只在徐徒然腦中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被劃到了一邊。因為不確定接下去會遇到什麼,所以她並沒有急著進行加點,徑直走向了樓梯。

  說起來,這民宿的燈真的好亮啊……她看看頭頂亮到刺目的頂燈,不適地皺了皺眉,不慌不忙地往下走去。

  *

  另一邊,一樓臥室內。

  巨大的櫃子,在猛烈搖晃了一陣後,終於逐漸安靜下來。

  掉在地上的符紙和鐵鏈無端消失,櫃子卻還是立在原地。體委鼓足勇氣爬出去看了眼,才發現它們又回到了鐵皮櫃上,鎖鏈的中間,又是一把大鐵鎖。

  他一臉懵逼地轉頭,向其他人描述了情況。其他人更是一臉懵。過了片刻,方陸續爬出床底。

  按說任務已經結束了,鐵皮櫃卻還在。雖已經被封住,仍讓人看得心裡發毛。幾人互相攙扶著回到更為寬敞的大廳,方真正鬆了口氣。

  「這就結束了?」學委十分警惕,「不會是什麼陷阱吧?」

  「應該不是。」班長給她看自己的石英錶,「三分鐘,確實已經過去了。」

  「可不是說要帶走一人嗎?那怪物連櫃子都沒徹底爬出來……它到底帶走了誰啊?」

  「我們都沒事的話,那只能是徐徒然了吧?」小米低聲道,「櫃子不止一個,也許……女鬼也不止一個?」

  顯然這也是其他人心中的答案。房間內漫開短暫的沉默。

  畢竟是個活人,就這麼沒了,總讓人心裡怪堵的。

  「……她當時和我們一起不就好了。」頓了幾秒,顧晨風別扭地咕噥,「本來她成績也不是倒數,可能也不會輪到她……」

  「倒數?」顧筱雅沒聽明白。體委念規則時她正忙著安慰小米,壓根沒注意這句話,「什麼倒數?」

  「成績倒數啊。規則說了,女鬼偏愛成績倒數的……」顧晨風忽然一怔。

  等等——這個成績,到底是什麼成績啊?

  「當然是桌游成績,難不成還指你的高考成績嗎?」學委忍不住吐槽。一旁顧筱雅驀地瞪大雙眼。

  她只覺腦中靈光閃過,一切忽然變得明了起來:「桌游成績的話,那肯定徐徒然是倒數第一啊,她是第一個被淘汰的……」

  「難道說,她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倒數指的是她,所以故意想要把女鬼引開?」

  班長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點頭,看上去似乎早就有所猜測。

  事實上,他也曾懷疑過徐徒然是不是知道自己會被盯上,所以打算單獨逃命……不過現在看來,卻是他小人之心了。

  得到班長的肯定,顧筱雅更覺得自己有道理。顧晨風卻覺得是她腦補太過:「但方才女鬼是從我們這邊爬出來的啊。」

  「都說了可能不止一個!」顧筱雅道,「而且我們這邊這個……它明顯腦子不好使嘛!」

  正經女鬼誰閒得沒事和空氣打架啊?還打輸了。

  體委適時發問:「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幹?我們和她也沒好到那地步吧?」

  ……

  默然片刻,好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顧晨風的身上。

  畢竟「徐徒然」向顧晨風大膽告白的那天,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在。

  顧筱雅越想越真,一番腦補後成功給腦中的徐徒然加了一層為愛犧牲義無反顧的濾鏡,心裡頓時一陣難受。再一想,她之所以會變成倒數,還是被他們這幫人給排擠的,而他們之所以排擠,還是因為自己的傻X弟弟……

  顧晨風:「……」

  不是,你這看人渣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好在這場鬧劇並沒有持續太久——有腳步聲從樓梯上傳出。學生崽們如驚弓之鳥,迅速抱團,下一秒就見徐徒然拎著根馬桶搋,從樓梯盡頭轉了出來。

  「喲,都在呢。」她隨手將馬桶搋放下,「都沒事吧。」

  瑟瑟發抖的學生崽們:「……」

  「害,你沒事啊。」體委率先放鬆下來,「太好了,我們還擔心——」

  他話未說完就被顧晨風拉到了後面,下一秒,就聽顧晨風正色開口:

  「徐徒然,我問你。三天前你來找我時,都和我說了些什麼?」

  「……?」

  體委面露茫然,顯然想不通顧晨風為啥要提這事;其他人卻是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都凝重起來。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落單後被鬼追殺又活著回來了,這種事未免幸運過頭了。誰能保證,眼前的徐徒然,就是真正的徐徒然?

  就連正在腦內給徐徒然瘋狂P圖上濾鏡的顧筱雅都沒法說服自己。

  不過她心中仍懷著殷切的希望——她本身就是個情感豐富、易被觸動的人,剛又給自己洗了波腦,現在對徐徒然的好感度那叫一個高。

  說不定徐徒然真的活下來了呢?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徐徒然,她肯定知道答案的!

  然而事實卻是——

  人的確還是那個人。

  但不知道也是真的不知道。

  徐徒然並沒有繼承原身的記憶,對顧晨風的瞭解僅限於他是原身的白月光。誰知道他們三天前說了什麼,人物小傳裡又沒這段。

  按說她不答也行,不過根據原劇情,這幫人接下來肯定還要繼續撞鬼。來都來了,徐徒然著實不想錯過這趟靈車,心念電轉,很快就有了答案——

  「對不起。」她一本正經地開口。

  顧晨風:……?

  「那天是我不理智了,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還害得你朋友被氣走,你被同學們笑話。」徐徒然回憶著之前聽到的姐弟倆的對話,斟酌道,「總之很抱歉,嗯……騷擾到了你。」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紛紛鬆了口氣。顧晨風默了一下,用力抓了抓頭髮。

  「誒,這……就,其實你不用道歉,我也有問題。我當時太激動了,沒顧及到你的面子,對不起。不過……不過我沒撒謊。那件事真的是你搞錯了……」

  「行了。」體委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都別廢話了,這還鬧著鬼呢,有什麼話出去說——說起來,還沒問你呢。」

  他看向徐徒然:「你怎麼活下來的啊?」

  「我把櫃子推翻在地上,用地面抵住了門。」徐徒然扯謊扯得眼都不眨,「然後撿了些符躲在邊上,那女鬼也沒爬出來。」

  「真的?」體委一拍大腿,雙眼亮起,「看吧,我就說這些法子有用!讓你們不信我!傻了吧。」

  素來被視為班委團智商窪地的體委頓時揚眉吐氣,覺得自己聰明極了,看向徐徒然的目光也不由變得親切起來。

  畢竟世界那麼大,能找到個腦回路那麼一致的,不容易。

  徐徒然:「……」

  她困惑地看了看正拉著自己的顧筱雅,又看了看正在旁邊一臉別扭的顧晨風,再看了看和自己一臉哥倆好的體委。

  腦袋裡充滿了問號。

  她錯過什麼了?怎麼一個個的,態度變化這麼大?

  「總之,這段算是過去了。」班長拍拍手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來,「琢磨下之後的事吧——我們現在,可還被困在這兒呢。」

  他說的沒錯。雖然事件已經結束,但民宿依舊處在封閉狀態。門窗都無法通往外界,通訊設備也派不上用場……

  幾人又扎堆去到處找了下出口,仍舊一無所獲。

  「事情的源頭,肯定是那個桌游。」再次返回大廳,學委的神情有種認命的無奈,「或許出去的方法也在裡面?」

  ——這實際也是在場大多數人的想法。然而這會兒理智回籠,他們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那種堅持玩游戲的狀態有多古怪,對那東西更感恐懼,反而不太願意接近了。

  大廳內,那張桌游地圖依舊好好地擺在桌上。被碰亂的卡牌不知被誰收拾得整整齊齊,棋子的擺放似乎和之前並無差別。

  不過也只是「似乎」——當他們走近後才發現,不知何時,地圖上竟然多出了三枚棋子。

  兩枚被放在了棋盤上,正好位於「復活點」的位置。此外,還有一枚破碎的棋子,被放在了棄牌堆。

  那枚破碎的棋子代表什麼姑且不論,兩顆被復活的彩棋,含義可謂十分清楚——正是先前徐徒然和班長用過的棋子,顯然他們已再次獲得了參與游戲的資格。

  顏色易混,所以彩棋上面還各有編號,從1到9,一目瞭然,不會弄錯。

  「是因為之前躲過了女鬼的追殺,所以才被復活的吧?」班長若有所思,「若真是這樣,說明桌游確實和我們的實際狀況息息相關……」

  「事件卡裡有『逃出民宿』的結局!」顧晨風叫了起來,「我洗牌的時候看見的!說不定抽到那個,我們就能離開了!」

  學委:「別高興得太早。這邊還有一疊卡呢。在逃脫之前,誰知道還會抽出什麼奇怪事件牌。」

  這種詭異的靈異游戲,想也知道不會給什麼出老千的餘地。他們能做的,只有老實繼續游戲。

  ——事實上,在這種時候出老千,倒也不失為一種標準的作死行為。徐徒然對著事件卡堆看了一陣,卻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作死後倒黴的是自己就罷了,現在其他人都在,保不齊他們也會跟著遭殃。徐徒然死亦有道,能自己承擔的作死,絕不拖累他人。

  ……雖然從原劇情上來看,這些人本來也沒多少生還希望。

  不過這番糾結,倒提醒了她另一件事。

  「話說,那個鐘斯嘉,他在給桌游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她問顧晨風,「或者有做什麼怪事?」

  顧晨風回憶片刻,搖了搖頭:「沒有吧。他就提著游戲盒進來,說是他朋友工作室開發的新桌游,玩過後覺得不錯,就帶給我們。然後坐了一會兒,就說要去醫院陪他爸……」

  「那個,等一下。」小米忽然插嘴,神情古怪,「我之前就想問了。顧晨風,鐘斯嘉是明確說了,要『去醫院』嗎?」

  「……」顧晨風又是一番思索,恍然大悟,「還真沒有。」

  鐘仔父親在他初中時就得了重病,需要經常就醫。鐘斯嘉也因為這個才會輟學——他成績本就不好,中考連本校高中都沒考上,自問讀書也沒什麼希望,乾脆出去打工賺錢了。

  甚至今天過來和顧晨風閒聊時,他還說準備花大代價給父親配藥。所以在他說「要去陪我爸」時,顧晨風才會想當然地以為,他是要去醫院陪床。

  沒想小米聽了這話,臉色卻是更難看了。

  「是這樣的,我姑姑是醫生,在九院工作的。」她低聲道,「鐘叔叔也經常去九院,他倆認識。」

  「大概一週前,我姑姑曾親口告訴我,鐘叔叔他……已經沒了。」

  是聊天時無意中提到的話題,她姑姑不可能拿這種事騙她。那麼問題來了。

  鐘斯嘉說要去「陪父親」……這到底怎麼個陪法?

  或者說,他要陪的,究竟是誰?

  小米的話音落下,大廳再次陷入沉默。

  這本是個很令人唏噓的消息。在這種場合下聽到,卻只讓人感到發毛。

  「不、不在了?」顧筱雅難以置信,「那他說去給爸爸備藥……是什麼意思啊?」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過了會兒,卻聽學委道:「我還有個問題,鐘斯嘉,他是從哪座城市過來的?」

  「A城。」顧晨風不假思索,「他在那兒打工。」

  「A城?那裡上個月不是出了凶殺案?」顧筱雅聲音顫抖,「也是一場聚會,一群人在別墅轟趴,結果全死了……」

  還有這事?徐徒然不由豎起耳朵,班長卻插了進來,打斷了她的話。

  「都這種時候了,想這些也沒用。自己嚇自己。」班長再次扯回話題,努力維持著聲音的鎮定,「還是繼續游戲吧。接下去該誰了?」

  「徐徒然是第一個復活的玩家,該直接跳到她的回合。」學委說著,將骰子遞到徐徒然手裡。她面上鎮定,手指卻抖得有點厲害,骰子幾乎是摔進徐徒然掌心的。

  徐徒然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胳膊,隨手一甩。控著棋子向前走了八格。

  正好停到「事件格」上。

  俐落抽卡,翻過來的卡面卻不像先前那樣只有圖案——時鐘的圖畫覆蓋著肉眼可見的細小字跡。徐徒然微微蹙眉,目光往桌面上一掃,這才發現,之前那柄小手電已經不見了。

  其他人很快也發現了這點,再次引發一波小討論。她沒有參與,直接看向卡牌上的文字,讀完一遍,眼神卻是瞬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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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徒然:?我只是來刷作死值的,怎麼好感度也跟著一起漲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1 00:43:52

第六章 作死佬永不空軍!

  【事件:你們一行人接受了來自民宿主人的試膽挑戰。現在由你指定一名場上任意一名未被淘汰的玩家,被指定者需完成以下挑戰:岔開雙腿站立,彎腰從兩腿中間往後看。且觀看過程中不可發聲、不可移動、不可閉眼。堅持十秒後,即視為完成挑戰。】

  【限定時間內,挑戰若無法完成,則挑戰者被淘汰。】

  【限定時間內,若你不指定挑戰者,則你被淘汰。被指定者不可拒絕執行挑戰。】

  【友情提示1:窺探的視線必將引來他人的窺視。如果挑戰者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最好不要其他玩家分享。如果你分享了,請保證你能比其他人,更快地離開當前房間。】

  【友情提示2:在這裡,沒人不偏愛成績倒數的小孩。】

  ……看上去是與之前班長抽到的差不多的內容,多了幾行字而已。

  實際卻不知惡毒了多少倍。

  徐徒然望著手裡的卡片,在心底嗤了一聲,注意到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便將手中的卡牌放到了桌上,跟著岔開雙腿,直接彎下了腰。

  班長雖然還沒細看卡面,但一見徐徒然這姿勢就反應了過來,正要開口阻攔,徐徒然頭已經低了下去。

  「沒事,幫我算好時間。」她說著,定睛看向前方。

  視野驟然顛倒,難免讓人有些不適。徐徒然花了一點時間適應,很快發覺了不對勁。

  她的眼前,正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以徐徒然的位置和姿勢來說,她應該只能看到樓梯的側面,然而事實卻是,她此刻正正面對著樓梯。

  樓梯上空蕩蕩的,卻分明能聽到木製階梯被踩踏時發出的嘎嘎聲。

  那聲音越來越近,徐徒然眼也不眨地盯著前方,心中默數著時間,在數到第八秒時,眼前忽而一閃——

  她面前的台階上,出現了一團黑影。

  那黑影成人型輪廓,靜靜站在樓梯中間偏上的位置,長到詭異的四肢呈現出一種僵硬的狀態,讓徐徒然不由想起西方恐怖傳說裡的「瘦長鬼影」。

  伴隨著黑影一起出現的,還有「作死值上漲十點」的提示音。徐徒然卻難得沒有為此感到開心。

  ……打不過。

  她盯著那身影看了一會兒,無比清楚、又無比遺憾地意識到了這點。

  和之前在班長身上看到的模糊影子不同,眼前這抹黑影,給她的壓迫感更強。森然的冷意撲面而來,像是夾雜著刀片的風,絞得她的後頸都陣陣發酸。

  徐徒然不知道這是「域」帶來的加強作用,卻本能地意識到,這抹黑影,與先前遇到的東西都不是一個量級……起碼不是她現在能單挑的量級。

  也不知那個加點強化的技能能讓自己提升多少。不過就目前來看,雙方實力差距相當懸殊。

  徐徒然默默打消了故意失誤以作死的念頭。心裡卻有點不得勁。

  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是攢了幾十連後興沖沖地跑去抽卡,卻只抽到已經有的SSR,又像是釣了半天魚,卻只釣到小螃蟹……

  不能說是沒收獲,但莫名就是不太爽。

  旁邊響起了班長到點的提示,徐徒然卻沒有立刻直起身子。她又盯著那黑影看了幾秒,忽然舉起右手,試探地朝著它比了一個中指。

  黑影:「……」

  腦海中再次響起作死值上漲的聲音。

  徐徒然終於舒坦了。

  *

  等徐徒然直起身時,其他人差不多也看完了卡牌上的文字。

  班長一直提心吊膽地觀察著她,直到確認她平安無事方鬆了口氣;剩下幾人亦是神情緊繃。

  因為卡牌內容的約束,他們不敢詢問徐徒然看到了些什麼,大廳內一時靜得可怕。

  好一會兒,才聽學委低聲道:「所以,先前班長變成那樣……根本不是因為羊癲瘋,對嗎?」

  徐徒然與班長對視一眼,後者表情凝重地點頭。學委的臉色更白了些,繼續猜測:「當時的班長,應該是因為違反了規則,所以被『懲罰』。而你救了他……」

  「我原本就能看到些不乾淨的東西。」徐徒然將這套說辭又搬了出來,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話說在前面,後面不要再指望我。當時我只是運氣好,類似的事我做不到第二遍。」

  她這話一出,還以為抱到大腿的眾人登時又蔫了下去。顧筱雅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後面』?『類似的事』?你指的是……」

  「班長的那張卡上也是時鐘圖案,顯示的十二點。而這張,是十一點。」徐徒然點了點桌上的卡牌,「這種設計,不可能毫無意義。」

  「你是說,後面搞不好還有什麼十點八點的……那得重復抽到多少次啊?」小米露出害怕的神情。

  「不止。」徐徒然從棄牌堆裡拿出了班長之前抽過的那一張,直接放在一起讓他們比對。

  兩相對比,差別更明顯。學委抿了抿唇:「你這張牌的規則更不友好。」

  「什麼不友好,說白了就是惡毒。」徐徒然直言不諱,「看不明白嗎?這就是在逼著大家分裂,自相殘殺。」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又是一變,細一思索,卻發現徐徒然並未說錯。

  抽到卡的人可以通過指定挑戰者來進行風險轉嫁。而承擔了風險的人,一旦失敗就會被淘汰,成為更容易被那些東西盯上的「倒數」——這種明擺著賣隊友的行為,一旦出現,絕對會導致他們這個靠多年同學情維繫起來的團隊當場破裂。

  不僅如此,被迫承擔風險的挑戰者,還能主動通過「分享所見」來坑其他人,反正規則也已暗示,只有沒能及時逃出房間的人會遭殃——這和將一把能殺人的刀遞給他們有什麼兩樣?

  徐徒然說的沒錯。這份進階規則的背後,就是滿滿的惡意。

  一群相伴了六年的學生站在桌邊,不住望著彼此,後背手腳皆是一片冰涼。

  「那、那該怎麼辦呢?」思索片刻,小米怯怯開口,「萬一接下去真的又有人抽到這種事件卡……」

  「不是假設,是一定。」班長語氣沉重,「這種用來分裂我們的卡牌,不會只有一張的。」

  徐徒然認同地點頭,豎起手指:「對此,我有一個建議。」

  「指定一個比較能扛的人,專門擔任『挑戰者』的角色。承擔所有風險,換取大家平安。萬一他被淘汰了,則在下一次追殺中,大家需要優先保護他——怎麼樣?是不是比較公平?」

  聽著似乎有那麼一點道理。但明眼人一下就能聽出來,她這「相對比較穩」的人,指的是誰。

  「你是讓我們將這事都交給你負責?」顧筱雅憂心道,「這不太好吧?」

  「我說了,我從小就能看見這種東西。」徐徒然煞有介事,「相對而言,比較耐受。」

  「而且你們也看到了,我能順利扛過這種任務,直接交給我,能減少你們的試錯成本,不挺好的嗎?」

  徐徒然說得言真意切。學委卻微微蹙起了眉:

  「抱歉,可能我這樣問有些冒犯。但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其他人其實也有些類似的顧慮顧慮。同樣的話,如果換做在場其他人來說,在六年同學情誼的鋪墊下,他們肯定就信了;但換了徐徒然……

  倒不是不相信,就是有些難以被說服。

  不是所有人都像顧筱雅一樣善於自我洗腦,大部分人對徐徒然之前單獨出走的動機還是存疑。她現在又提出這麼一條明顯不利於自己的合作來……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哪怕是為了護顧晨風,也沒必要做到這樣的地步吧?在這種條件下,她完全可以指定保護對象,沒必要將他們都帶上。

  似是看出了他們的猶疑,徐徒然再度開口,語氣沉穩不少:「對我確實沒有直接好處。但從長遠來看,這能更大地保證生存率——還不明白嗎?這游戲既然想要我們分裂,就說明這個結果對它而言是有益的。反過來就說,就是它不希望我們團結。」

  「但越是這樣,我們就越該團結,對吧?」

  ……團結。

  這個詞的出現似是一針安定劑,稍許穩住了浮動的人心。學委深深看了徐徒然一眼,一直緊繃的面容,終於放鬆下來。

  「如果你真的被淘汰,那在下一輪追殺時,我一定會用力保住你的。」她認真說著,算是接納了徐徒然的提案。

  有人率先表態,其他人點頭就容易多了。只剩下顧晨風,掙扎地看著徐徒然,似是想說什麼,又生生忍住,最後只道:「行了,接下去還不定誰會抽到呢。用不著急著定下來。而且其他人未必就真的受不了……」

  他目光看向桌面,不太自然地轉過了話題:「接下去是誰的回合?」

  徐徒然也沒指望自己一次就成功,聞言只笑了笑,安靜退到一邊。同樣擁有復活優先權的班長走上前來,扔骰走棋——很幸運,他這次沒抽到事件卡。

  接下去就回到了正常的游戲順序,學委和體委接連擲骰。壞消息是,他們這輪也需要抽事件卡;好消息是,他們抽到的卡牌上,都沒有鐘錶圖案。

  體委被要求喝完一杯刺梨汁。刺梨汁是他們自己帶的沒錯,不過此刻顯已變得不太對勁。體委喝到一半臉色就青了,喝完後立刻跑去大廳角落的花盆旁摳嗓子,嘔出了一灘仍在蠕動的水草。

  水草一接觸到花盆裡的土壤,就立刻活物般地鑽了進去,體委怔怔看著,突然暴怒,衝到桌前想把那張事件卡撕了,結果撕扯半天,卡沒事,他的胳膊卻莫名掉了塊皮,血刺呼啦。

  學委情況則好些。她被要求去一樓走廊盡頭的衛生間獨自待上五分鐘。為了給她壯膽,徐徒然一直站在衛生間門口,時不時和她說兩句話。一直陪到五分鐘結束,學委蒼白著臉出來。

  「還好你就在外面。」她後怕地說道,「我剛才總是聽見外面有人叫我名字。」

  從聚會開始到現在,徐徒然始終沒有叫過她大名。若非在緊要關頭意識到這點,她差點就應了。

  回應之後,又會出現什麼事?

  學委想不到,也不敢想。

  實打實地又經歷了兩次恐怖事件,眾人內心越發動蕩不安。原本因為徐徒然的「團結」二字而揚起的一點士氣,這會兒已然又低落了下去。

  團結?怎麼團結?不是所有的事件卡都能指定轉讓的,更多的是單人任務,只能自己扛、自己面對。萬一死了,也只是死自己而已。

  他們一開始都還覺得那張鐘錶事件卡惡毒無比。現在對比著看,那張卡片,簡直就是仁慈。

  就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顧筱雅走完了自己的回合。

  她抽出了一張事件卡,卡片上是一副時鐘圖案。圖案上的指針,正正好好指向十點。

  ——就像他們猜測的那樣,那張差點要了班長命的事件卡,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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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徒然:一個合格的作死佬,就該勇於挑戰,能薅就薅。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6:02

第七章 鬼屋裡面,多人是基操

  按照之前說好的,顧筱雅將徐徒然指定為了挑戰者。

  她還是覺得很羞愧,紅著臉一個勁兒地向徐徒然道歉。徐徒然當然無所謂,這本來就是她給自己爭取到的刷分機會。她按照事件卡的要求彎下腰去,那抹詭異的黑影,沒過多久便再次出現在眼前。

  它站在木製的老樓梯上,不管是身上的黑色,還是散發出的寒氣與壓迫感,較之之前都更為強烈。徐徒然特意關注了一下它所在的台階,毫不意外地發現,比起之前,它的位置更靠下了一些。

  換言之,它離大廳更近了一些。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瞪著它,例行打卡般地又比了一個中指。在聽到腦海中響起的提示音後,方心滿意足地起身。

  第二次挑戰成功,徐徒然在其他人眼中一下變得無比靠譜起來,地位也漲到最高。雖然眾人都沒再次表態,但看他們的表現,徐徒然就知道,自己接下去的幾次刷分機會,都穩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顧晨風。

  就在顧筱雅抽完事件卡後不久,顧晨風也抽到了同系列的事件卡。和親姐不同,他最終決定親自上場,完成挑戰。

  好歹也是個刷分的機會,徐徒然還是努力爭取了一下。顧晨風聞言卻是認真看了她一眼,深吸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知道讓你來會更有保障,但我不能承你的情。我真的不是你在找的那個人,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樣。」

  說完,也不等徐徒然反應,直接擺好姿勢,彎下腰去。

  剩下徐徒然一人,在旁邊眨著眼睛,一臉茫然。

  不是,幾個意思?什麼叫「不是她在找的那個人」?這白月光的名字寫在人設裡的,還能有假不成?

  徐徒然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便不想了。而另一邊,正艱難維持著姿勢的顧晨風突然瞪大了雙眼,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

  徐徒然知道,他此時多半是已經看到那黑影了。

  不得不說,顧晨風的忍耐力還是可以的。這十秒鐘居然還真讓他硬挺了過去——但這幾秒鐘顯然對他而言太過漫長。等別人提醒他任務結束時,他整個人幾乎都已僵住,等到好不容易回過神後,還差點一時衝動自爆。

  「那、那個——」他指著樓梯的方向,不管是手指還是聲音都晃得厲害,「你們剛才看到的也是……」

  「喂!」徐徒然見勢不妙,猛地一拍手掌,「冷靜!收聲!」

  顧晨風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忙緊緊閉上了嘴。又過了好幾秒,方蒼白著臉,向徐徒然道了聲謝。

  ——經過這件事,這幫學生裡再沒頭鐵的了。就連最喜歡驚悚靈異題材的顧晨風都被嚇成這樣,更別提他們了。

  實際還是便宜了徐徒然。刷分刷得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她算是想明白了。那黑影確實有著令人忌憚的壓迫力,不過那又怎樣?

  只要不違反規則,它就不能發起攻擊;反過來說,只要自己扛得住,那不管自己做什麼,對方都只能受著。

  打個照面,十點作死值;豎個中指,三點作死值。徐徒然在接下去的挑戰裡勇於嘗試,很快又試出,用唇語說「垃圾」也能換三點作死值……不過這個操作起來比較煩,她還是選擇豎中指。

  重點是,這個分值似乎還是動態的——徐徒然前三次執行挑戰,每次見到黑影都能拿十點作死值;到了第四次,分值直接上升到十二,第六次後,乾脆漲到了十五……

  她左思右想,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這個黑影,它記仇。

  就在自己刷作死值的這段時間,估計連著對方的怒氣值也一起刷了。

  不過話說回來,被豎了那麼多次中指,才累計漲了五點的作死值。這個黑影的脾氣是不是有點太好了?

  再一次彎下腰去,徐徒然望著已經已經近在咫尺的黑影,若有所思。

  她每窺視一次,黑影的位置就會向下移動幾階,此時已然快走完整層樓梯,還差兩階,就可以走進大廳。

  要是它真的「走」進來了,會怎麼樣?

  徐徒然默了片刻,果斷放棄思考,緩緩直起身子,再度走向桌子。

  她方才是在替小米完成挑戰任務。而小米過後,就又是她的回合。

  徐徒然熟練地擲骰抽卡,在看到事件卡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後,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是什麼?」

  她現在可算是團隊中的焦點,一見她表情不對,立刻就有人不安發問。

  「稍等,還沒仔細看呢。」徐徒然說著,將卡片拿到光線更為充足的位置,對著燈光逐字逐句地念出了聲。

  「事件:你們所在的民宿發生了時空重疊,導致有來自其他領域的惡鬼混入了你們之中。擺脫他們的唯一方式,就是全員搭乘電梯前往地下室。但請注意,惡鬼很可能會在這個過程中,對你們發起攻擊。」

  「友情提示1:在電梯梯出現後的十分鐘內,人類與惡鬼的行動皆受到限制。人類不能在大廳攻擊他人。惡鬼只能在地下室殺人。且只有在房間內人類數量小於等於惡鬼數量時,惡鬼才會動手。十分鐘後,雙方皆可無視一切規則,自由殺人。」

  「友情提示2:電梯限載兩人,且每個人只允許進出一次,一旦離開電梯,不得再次進入。」

  「友情提示3:電梯規則對人類與惡鬼都適用。如果人類違反規則,則所有限制全部作廢,惡鬼可直接開始自由殺人。」

  「友情提示4:當所有活人全部進入地下室,且地下室不存在惡鬼時,則該事件自動結束。請及時乘坐電梯返回大廳,繼續游戲。」

  「……」

  話語落下,大廳內再次陷入沉默。

  體委聽得暈暈乎乎,只捕捉到了「電梯」和「惡鬼」兩個關鍵詞。他下意識地咕噥了句「哪裡來的電梯」,餘光無意識往旁邊一掃,整個人頓時僵住。

  只見樓梯的下方,本該是一片牆壁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一扇銀色的電梯門。

  似是察覺到他人視線,電梯門自行向兩邊打開。

  體委眼尖,一眼看到其中晃動的人影,肌肉瞬間緊繃,本能地推開了旁邊的小米和顧筱雅——等電梯完全打開了,才發現裡面並不是有人,而是有一大面鏡子。

  那鏡子嵌在電梯內部,佔據了一整面內壁。除了被推開的小米和顧筱雅,其餘五人身影盡數倒映在鏡子內部,一眼望過去,彷彿憑空多出了幾人一般。

  「……媽呀。」體委盯著那面大鏡子看了好一會兒,方如釋重負地轉開目光,搓了搓胳膊,「好端端的,搞什麼鏡子啊。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房間裡多人了呢,嚇死了。」

  「可不是。」站在他旁邊的平頭男生點頭附和,同樣一臉驚悚,「鏡子什麼的,看到就害怕。」

  體委深以為然,忙從電梯前走開。鏡子中的倒影登時減少一個——變成了八個。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坐這個電梯下去嗎?」小米猶疑道,「那什麼惡鬼,又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應該是讓我們自己判斷?」另一個站在鏡子前的短髮女生回應道,「『惡鬼混入其中』……難道說,我們十一個人裡,有不是人的傢伙?」

  「不可能。」學委立刻道,「來的時候我都統計過的,本來就定的十個人。算上臨時增加的徐徒然,正好十一人。」

  「臨時加的?」她旁邊梳著羊角辮的女生微微蹙眉,「難怪呢,我之前都不知道她要來……可這不是有點奇怪嗎?」

  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徐徒然一眼,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懷疑。

  顧筱雅見狀,往徐徒然身前一擋,語氣難得地強硬起來:「喂,你、你什麼意思啊?」

  「又沒說你,你急什麼。」羊角辮女生不滿地看她一眼,小聲解釋,「我只是覺得,那些惡鬼既然要混進來,肯定是做戲做全套。說不定我們的記憶已經受到影響了,才會無法辨認……」

  這話一出,所有人背上立刻籠上一層若有似無的寒意。顧筱雅冷靜下來一想,發現確實——在場十一個人,每一個人她都有印象。可看茶几上用過的飲料杯,根本就沒有這麼多。

  羊角辮見顧筱雅神情鬆動,又慌忙補充道:「可假的就是假的,虛假的記憶肯定會有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如果能把這些點都找出來,那我們不就能找出惡鬼了嗎?」

  「不靠譜。」她話音剛落,就聽學委冷冷道,「記憶本來就是靠不住的東西。再說,奇怪與否,取決於個人主觀判斷,更不靠譜。」

  一個穿著夾克的小胖子立刻湊了過來:「那我們可以投票啊!把覺得可疑的人先都篩出來,大家一起判斷……」

  「你這不瞎扯嗎?」顧晨風忍不住道,「我們現在根本不知道幾人幾狼,萬一狼人帶節奏控票怎麼辦?」

  「就是!」平頭男立刻幫腔,「我看我們還是再想點別的辦法……」

  「去數棋子呢?用桌游棋盤上的棋子一一對應來排除不行嗎?」

  「……不行,剛去試了下。棋子數少於人數,少了四個。但根本記不清誰拿的什麼棋。全忘記了。」

  「那這也太可怕了。這要怎麼排除啊。」

  「要不還是先進電梯……」

  「不成!太危險了!在抓出誰是惡鬼前,我是絕對不會進電梯的!」

  「那特麼的就先讓別人下行不行!」

  「你說話就說話,罵人做什麼?」

  「都別吵了!再吵十分鐘都過了!都不許再拱火了!」

  本來只是小小的質疑,在某些聲音的刻意推動下,迅速擴大成了多方爭吵,徐徒然走到一旁,靜靜看了會兒,突然「嗯」了一聲。

  大廳內瞬間安靜下來。羊角辮一臉不快地看了過來:「你幹嘛?就是因為你吵起來的。你倒跟個沒事人一樣。」

  「沒事人也是人。」徐徒然道,「反正我不是鬼。」

  「誰說的?這裡最奇怪的就是你!」

  「你錯了。」徐徒然語氣平靜,順手舉起手裡的卡片,「這裡最不可能是惡鬼的,就是我。」

  「……」羊角辮神情一頓,「你什麼意思?」

  「很簡單,這是一次由玩家抽取事件卡引起的事——也就是說,惡鬼是在事件卡觸發之後才出現的。」徐徒然道,「而這,就是這次的事件卡。如果我是惡鬼,它根本不會在我手裡。」

  「……」

  確實。

  徐徒然方才並沒有機會去拿事件卡,那卡片只可能是從一開始就在她那兒。也就是說,徐徒然不可能是在事件發生後才「出現」的。

  這就是她的金水。現在所有人裡,身份最高的就是她。

  就連方才還在質疑她的羊角辮,也沒了聲音。

  好一會兒,方聽小米遲疑道:「那……接下去該怎麼辦呢?」

  徐徒然是拿了金水沒錯,可她又不是預言家。即使她在,也沒法幫助抓出惡鬼吧?

  「規則說要讓人類全下到地下室。」平頭男平靜道,「那要不你先下去?我們在上面再進一步進行排查……」

  「不行。」學委立刻反駁,「在人類數量少於等於惡鬼時,惡鬼可以在地下室動手。萬一我們錯判放了個惡鬼下去,那徐徒然不就危險……」

  「我下去。」

  不等學委說完,徐徒然忽然插嘴。

  迎著學委詫異且不讚同的目光,她安撫地笑了下,不緊不慢地說完了後半句話:

  「但我有一個要求——我要帶另一人進入電梯。而且那個人,必須由我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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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影:脾氣好你大爺,要不是打不到老子一腳踹死你!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6:16

第八章 關門打狼

  一分鐘後。

  電梯門關上,開始晃悠下行。

  封閉的空間內,顧晨風時不時瞟一眼旁邊的徐徒然,心跳如擂鼓。

  就在一分鐘前,他被對方要求一同進入地下室,兩人一起走進了電梯。

  沒人知道為什麼徐徒然不假思索地就指定了他。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件風險很大的事,畢竟如果顧晨風是惡鬼,那等他進入地下室,倒黴的只會是徐徒然自己。

  直到兩人走進電梯了,依舊有人在小聲抗議著,覺得應該再仔細商議;顧晨風本人也是格外心緒不寧。他倒不是質疑自己的身份——他當然知道,自己就是活人。但他確實也想不透徐徒然選他的原因……

  總不能是因為……愛情的……力量吧?

  顧晨風回憶起幾天前的那場驚人的告白,心跳不由更快了些。話說回來,這電梯裡怎麼這麼亮?

  他不適地往角落站了站,斟酌著開口:「那個,為什麼選我?」

  徐徒然:「?」

  「你……為什麼能確定我不是惡鬼?」顧晨風道,「萬一我是……」

  「你不是。」徐徒然不假思索,「我知道的。」

  她腦子裡還存著系統塞給她的小說資料,顧晨風作為原主的白月光,名字明明白白地寫在原主的人設表裡——徐徒然可不認為,這見鬼的桌游能牛X到把這種來自高維的資料一起篡改了。

  而且除了他的名字以外,其他人都沒有出現在資料中。這也反向證明了這份資料的靠譜。

  所以徐徒然才會指定他。她需要一個活人待在地下室,而顧晨風是她目前唯一的選擇。

  那邊顧晨風聽了她的回答,卻不知誤會了什麼,臉色變了幾變,耳朵竟有些紅。

  「對了。」就在此時,徐徒然忽然開口,「你想知道我當時看到了什麼嗎?」

  「……啊?」

  這話來得沒頭沒尾,顧晨風完全沒聽明白。

  恰在此時,電梯停下。徐徒然盯著顧晨風看了一會兒,忽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跟著毫不猶豫地將他推出電梯,抬手便打算關門。

  顧晨風嚇了一跳,忙以手按著電梯門:「不是,等等,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實驗而已。」徐徒然語氣輕鬆,「我需要留在電梯裡。不慌,很快就回來。」

  說完推開顧晨風的手,再次乘著電梯離開。

  只剩下顧晨風一人,站在地下室裡,在短暫的茫然後,開始警覺地環顧起四周。

  這裡說是「地下室」,實際則是一個完全密封的房間。還沒樓上大廳的一半大,因為只放著一個舊沙發和一個寫字台,所以顯得很空曠。沒有門窗,牆壁上繪著奇怪的紋樣,像是波濤,又像是人臉。

  總之看著非常古怪,加上此刻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顧晨風難免有些心裡發毛。

  好在這地方還算亮堂——不大的空間完全被光填滿,沒有一處陰影。這讓他多少寬心了些。

  他走到寫字台前,發現上面是一本相冊,翻開來全是他們十一人的照片。有的是單人照,有的是合照。幾乎每一張照片,都能勾起他的些許回憶。

  顧晨風隨意翻了兩下,翻到一張徐徒然的中學單人照,動作不由一頓。

  ……這樣說來或許自戀,但他總覺得,徐徒然對他的信任,或許是有些感情分在裡面的——而就是這些感情分,讓他尤其心虛不安。

  說不感動是假的,慶幸也有。然而就像他之前說的,徐徒然真的搞錯了。他當然知道,從徐徒然當前的種種表現來看,抱緊她的大腿才是正確的求生選擇。而如果徐徒然一直抱著對他的誤解,對他只會更加照顧和保護——但這樣,未免太卑鄙了。

  必須得說清楚……顧晨風下定決心,抬眸看向再次停下的電梯。

  電梯門緩緩打開,他眼尖地捕捉到徐徒然的側臉,當即迅速開口:「徐徒然,這次你能等等嗎?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和你……說……」

  隨著電梯門完全打開,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他這才發現,徐徒然這會兒可能沒空搭理他——她正在忙。

  忙著勒另一個人的脖子。

  那人同樣側對著顧晨風,正是之前在樓上屢次質疑徐徒然的羊角辮。她正被徐徒然從後面控制著,脖子上緊緊纏著一根白繩,已然喘不過氣來。

  察覺到顧晨風錯愕的目光,徐徒然略顯不耐地抬頭,將一縷碎髮甩到腦袋後面:「有事?」

  顧晨風:「……」

  「沒……沒事。」他呆呆開口,大腦一片空白,「你、你這是……」

  「除鬼。」徐徒然乾脆地回答道,收緊了手中的繩索。因為手上正在用力,導致她的話語也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有點嚇人。

  「……」顧晨風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下意識地阻攔一聲,本能地往電梯方向衝去,卻因為規則而被攔在了電梯門口,根本跨不進去。

  緊接著,他就意識到,徐徒然沒有說謊——羊角辮在不斷掙扎間露出了袖子下的皮膚,青灰的膚色完全不似活人。而隨著徐徒然最後一次用力,她終於悶哼一聲,徹底停止了掙扎,可怖的青灰色迅速覆滿了她的皮膚,緊跟著就一寸寸的龜裂、崩毀。

  羊角辮的身體化為灰色的碎末,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徐徒然拍了拍了手,朝著顧晨風指了指:「把那沙發墊拿來。」

  顧晨風:「?」

  「把這些末末收拾掉啊。」徐徒然理直氣壯,「毀屍滅跡。沒有掃帚,只能用沙發墊湊合了。」

  顧晨風:「……」

  一切發展得太快。他暈乎地走到沙發前拿起了沙發墊,在看到藏在沙發縫裡的水果刀後,又是一個激靈。

  「有武器啊?正好,一起給我吧,謝了。」徐徒然也看到了那把刀,忙招了招手,「我就猜應該有武器……用繩子太累了。用刀方便點。」

  顧晨風望著那把水果刀,腦中卻是警鈴大作,他抱著沙發墊轉過身來,不太確定地看著電梯裡的人:「不是……這到底什麼意思?」

  徐徒然:「啊?」

  「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顧晨風感覺頭都要炸了,「為什麼你一直站在電梯裡不出來,為什麼突然就殺了小楊,你還知道這裡有把刀……」

  「有刀這不是很正常嗎?」徐徒然有些無奈地開口,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不信你在那沙發——還有邊邊角角到處看看。肯定還有別的武器。」

  顧晨風:「……」

  他轉頭又仔細在沙發周圍看了一圈,果不其然,又在沙發內部和下面分別發現了一把菜刀和一把斧頭。

  這讓他更困惑了。他不解地看向徐徒然,後者只聳了聳肩。

  「與我無關。這都是游戲安排在這兒的。」徐徒然道,舉起了用來勒羊角辮的白繩,「電梯裡也有……懂了吧,還是那套把戲。它想讓我們自相殘殺。」

  自相殘殺。

  同樣的詞再次出現。顧晨風渾身一震,努力跟上徐徒然的思路:「你是說,這局的惡鬼殺人,其實是幌子……」

  「不。惡鬼是會殺人。但真正的威脅並不在他們身上。」徐徒然一手按著電梯,飛快道,「在前十分鐘內,惡鬼殺人的條件苛刻。但人殺人的條件可不苛刻。」

  人類不能在大廳動手攻擊他人,換言之,在電梯內和地下室都可以,而這兩個地方也確實都被暗藏了武器——這已經不能說是暗示了,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在誘惑。

  在這種安全時間有限、身邊人真假難辨、記憶又靠不住的情況下,人很容易就被刺激得走極端。再加上還有惡鬼混在活人之中,隨時都能拱火帶節奏……

  不管是拖延時間,還是削減活人人數,對惡鬼來說,都是極為有利的。

  顧晨風終於明白過來,「所以你一直留在電梯裡,是為了……」

  「先佔一個位置,免得有人在電梯裡犯傻。」徐徒然說著,順便踢了一腳地上的粉末,「順便防患於未然。」

  要防止被惡鬼滅掉,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先把他們抓出來滅了。

  當然,為了不翻車,她還提前做了準備——她目前作死值140,她從裡面提了40點出來加點,現在不管是力量還是速度都是強化過的,對付單個惡鬼綽綽有餘。

  雖然靠感覺和肉眼難以分辨,但從之前的交手來看,他們的水平應當比櫃中女要高些。若不是提前解鎖了技能加點,只怕還真有點懸。

  「至於該怎麼抓……我有自己的判斷方式。」徐徒然抬了抬眼,「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顧晨風明智地閉嘴,乖乖將沙發墊和水果刀都遞給了徐徒然,還幫著用沙發墊掃乾淨了電梯裡的粉末。徐徒然確定看著沒啥問題了,這才鬆開按著電梯的手。

  電梯門再次閉合,載著徐徒然往大廳而去。

  空蕩蕩的地下室裡,又只剩顧晨風一人。他環顧著四周,心情不知為何,變得安定不少。

  安定之餘,又有新的思索冒了出來。

  也就是說,徐徒然之所以信任他,只是因為她有辦法準確判斷,而並不是因為什麼……感情分?

  顧晨風揉揉額頭,難以言說自己是個什麼心情。放鬆也有、失落也有,復雜心緒之外,又有一些困惑。

  所以,徐徒然所說的判斷方法……到底是什麼啊?

  顧晨風看著面前的電梯廂,不由再次皺起了眉。

  *

  另一邊。

  電梯重返大廳。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徐徒然沒有錯過外面眾人各異的神情。

  各種各樣的疑問撲面而來,有質疑為何這次回來得這麼晚的,有奇怪為什麼她人還在電梯裡的。徐徒然隨口應付了兩句,指了指電梯內部:「還有一個位置。你們決定好誰來沒有?」

  「……」外面陷入了短短的沉默。最終,在部分人不甘的目光中,顧筱雅站了出來。

  在徐徒然往返的這段時間,大廳裡的人也沒閒著。班長一直在維持秩序,安撫眾人,學委則在旁邊拿著紙筆寫寫畫畫,努力做著判斷。

  而顧筱雅,就是她經過縝密判斷過,覺得在剩下人中最有可能是活人的一個。

  當然,學委知道自己也是活人。但她需要在大廳繼續推算,還要幫著班長控制局面。現在還不能離開。

  ——不過對徐徒然而言,進來的是誰都沒差別。

  因為在電梯門關上的第一時間,她就對著顧筱雅,拿出了那把水果刀。

  「抱歉。因為我的記憶也受到了影響,肉眼也看不出來……所以我不得不用些別的方法來進行辨別。」

  她擋在電梯門前,對著被嚇得貼到電梯牆上的顧筱雅歉意點頭,溫和開口:

  「沒事沒事,別緊張。這樣,我問你點事,你只需要點頭搖頭就可以了。」

  顧筱雅瞪大了眼看她,遲疑片刻,輕輕點頭。

  「真好。那麼,請聽第一個問題——」

  徐徒然盯著她的雙眼:「你還記得,我被『復活』後,抽到的第一張事件卡的內容是什麼嗎?」

  「……」

  顧筱雅怔怔地望著她,努力想要回憶,大腦卻像是被塞入了一團霧氣,什麼都回想不起來。

  停頓片刻後,她緩慢且猶疑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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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鬼:為啥你那麼能打?!

  徐徒然:因為怕打不死所以全點攻擊了(不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6:30

第九章 這症狀俗稱見鬼

  又過片刻。

  電梯回到地下室。金屬門打開,顧筱雅雙腿發軟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徐徒然依舊站在裡面,還朝顧筱雅招手,說了句「不好意思,好好休息」。完事就一按關門鍵,又跟著電梯上去了。

  ……彷彿一個兢兢業業的電梯服務員。

  顧晨風上前扶住顧筱雅,讓她坐到沙發上休息,順便好奇地打聽起徐徒然的判斷方式。顧筱雅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還記得,她『復活』後抽到的第一張事件卡是什麼嗎?」

  「……啥?」顧晨風一頭霧水,「什麼玩意兒?」

  他一點印象沒有。

  顧筱雅表情同樣懵懂,視線在屋內一掃,沒看到羊角辮,更覺奇怪,正要發問,目光瞥過沙發旁邊靠著的斧頭,表情一頓。

  「說起來,她先前是怎麼考驗你的來著?」默了兩秒,她問顧晨風。

  「她沒考驗啊,就說她相信我。」顧晨風沒有顧慮,實話實話——然而說完他就後悔了。

  下一秒,他就見顧筱雅緊繃著臉從沙發上站起來,默不作聲地拉開了與他的距離,還順便將那斧頭踢到了一邊。

  就差沒把「你很可疑,莫挨老子」八個字刻在臉上了。

  顧晨風:「……」

  雖然他不是很想對徐徒然的判斷結果提出質疑,但這一刻,他心中還是湧起了深深的疑問。

  這個女人,是他親姐?確定是他親姐??

  *

  又過一會兒。

  電梯再次下落。

  這次從裡面走出的是小米。

  再後面,則依次是學委、體委。倒數第二次沒人從電梯出來,電梯廂裡只有徐徒然,和一堆灰色的粉末。

  又過一次,才見班長狼狽不堪地從電梯裡逃了出來。

  他看上去狀態很差,衣服凌亂,胳膊上還有擦傷。學委湊上去看了看,蹙眉:「怎麼了?」

  「他被樓上剩下那兩個給堵了。」徐徒然從電梯裡走出來,悠悠道,「他們急了,想跟他搶最後進入電梯的機會。」

  其實先前還被他們搶到了一次,只可惜那位僥幸衝進電梯的惡鬼還沒來得及抵達地下室,就被徐徒然一刀捅了

  隨著她踏入地下室,眾人耳邊皆是嗡一聲響,原本被矇蔽的大腦,霎時恢復清明。

  被扭曲篡改的記憶也隨之恢復原狀——他們互相打量著彼此,皆從他人的臉上看到了相同的慶幸。

  「所以……這就結束啦?」小米難以置信地說著,「我們都順利下來了,天哪……」

  「我也挺驚訝的。」徐徒然坐在沙發上,往後一靠,「從顧筱雅起,準確率都高得嚇人——你們怎麼辦到的?」

  「害,還能怎麼——老學霸在那裡批卷子,批完指定人,指誰誰上。班長和我負責管秩序,誰不聽話就壓下去,就這麼著唄。」

  體委難掩興奮地說著,顯然很得意於他們的法子居然有效。

  「批卷子?」徐徒然好奇地直起了身,「什麼卷子?」

  「別聽他胡說,不是卷子。」學委推了推眼鏡,「考題而已。」

  徐徒然:「……?」

  「我給所有人都出了不同的數學題……哦,還有歷史、化學和物理。通過答題情況進行判斷。」學委認真道,「根據解題思路和步驟給分。『解』字沒寫或公式默錯的,一律視為鐵狼。」

  徐徒然:「……」

  不是,沒記錯的話,從觸發事件到現在都還沒滿十分鐘吧?你們高三生都這麼猛的嗎?

  「還能這樣嗎?」她難掩震驚,「萬一忘了呢?」

  「不會的。」學委語氣很堅定,「有的東西,是刻進DNA裡的。」

  徐徒然:……

  那你們的DNA還真是夠博學的。

  她暗暗鬆了口氣,心說還好當時有張能當金水用的事件卡。不然就按學委這個硬核排查方式,她也是鐵狼。

  「可除我倆外,第一個下來的是個惡鬼,沒錯吧?」顧晨風細一琢磨,面露詫異,「那個惡鬼,這麼學霸?」

  按照學委的判斷方式,她肯定是當時答題答得最完美的那個,甚至完美到PK掉了一堆高三生……

  「……不是!她下來時我還沒實施這套辦法呢!」學委微微漲紅了臉,「她當時花言巧語的,我們都信了,才讓她進電梯的……」

  嚴格來說,那會兒她還在準備題目,對方正是趁著這個空子,騙過眾人,先進了電梯。

  現在想想,當時就應該先抽背她兩個單詞的。畢竟,誰都會背叛你。學過的知識不會。

  「還好那惡鬼不在這兒,不然又要費一番工夫……」學委後怕地說著,忽然覺出不對。

  「等等——所以她人呢?」

  ……

  顧晨風咳了一聲,一臉無辜地指向徐徒然:「被她幹掉了。」

  ……?

  ??!

  所有目光瞬間落到徐徒然身上。後者不太好意思地騷了騷臉頰。

  「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你們之前有篩選,所以在所有人進入電梯後,我又自己篩了一輪。」徐徒然聳了聳肩,「她沒通過,所以被我先下手為強了。」

  「……」

  除了早就知情的顧晨風,其餘人皆是一臉「我了個大草」的表情。

  下一秒,無數的疑問就朝著徐徒然鋪天蓋地湧了過來。

  也直到這時,顧晨風才終於知道,徐徒然所謂的「鑑別方法」,到底是什麼。

  詢問他人記不記得事件卡只是第一步——事實上,這個問題其實沒多大意義。因為就她的經驗來看,不管是惡鬼還是活人,都會回答不知道。

  但不論被詢問者究竟記不記得,其實影響都不大。

  ——因為接下去,她就會把事件卡內容向對方復述一遍,然後來一句「誒,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看到了什麼呀?我偷偷跟你講啊……」

  顧晨風:「……」

  他回憶起徐徒然當時問他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可算明白她那會兒說的「實驗」是什麼意思了。

  「然後呢?」他震驚地看著徐徒然,「你真的和他們講了?」

  「當然沒啊。」徐徒然理直氣壯,「就嚇唬一下嘛。」

  面對這種彷彿在死亡線上蹦迪的捨身一擊,活人往往會怕得比較真情實感。

  尤其是徐徒然還會搶先佔據靠門的位置——這得給人多大壓力。孩子都給嚇哭了。

  「所以……只是從表現和反應來判斷嗎?」顧筱雅覺得難以置信,「我還以為那些惡鬼挺會演的呢。」

  不想徐徒然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對啊,是挺會演的。演得還都挺像。」

  顧晨風:「?」

  「但有的東西,演不出來。」徐徒然繼續,「這點只有我自己能感覺到。當我對活人提起這事時,我的後頸會很涼,好像有人在對著它吹氣。肩膀會覺得很沉,像是有東西壓在上面……喏,就在這個位置。」

  她拍了拍自己的肩頭,指給其他人看:「能很明顯地感到異物,很近的。眼睛還能看到影影綽綽的黑影——但如果是對惡鬼說這事,就完全沒有感覺。」

  眾人:「……」

  沒記錯的話,這種症狀,俗稱見鬼。

  「只要把握好度,別真的把結果說出來,就不會出事。」徐徒然最後下了結論,「這法子百試百靈,超好用的。」

  眾人:「…………」

  這不是好不好用的問題吧?你不覺得這法子太野了一點嗎?

  「野嗎?還好吧。」徐徒然是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這不最後也沒出事嗎?」

  「話是這麼說……可這樣,不會更加激怒那個,嗯,那種東西嗎?」

  顧筱雅思索片刻,遲疑開口。她共情能力強,想得也比較多。因為不知道徐徒然究竟看到的是什麼,她只能以「那種東西」來指代。

  代入一下對方視角的話,這個事兒的發展就是——以為終於有人要違反規則了!開飯啦,好嗨哦——興沖沖地出現,還為自己的登場起了範兒——誰想對方只是口嗨,嗨完就沒了。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關鍵是這種事還出現了不止一次,自己跟頭驢一樣追著胡蘿蔔跑半天,結果一口都沒吃到……

  眾人跟著一起代入想了想。媽誒,好火大。

  徐徒然:「……」

  哦,原來如此。

  她就說呢,為啥自己每次檢驗他人身份時,腦袋裡還會憑空多出幾點作死值,還是遞增的——合著是一不小心,又把人怒氣值給刷上去了。

  *

  同一時間,民宿外。

  黑色的轎車內,紅衣少女放下用來觀察的望遠鏡,不解地「唔」了一聲。

  司機好奇轉頭:「怎麼了?」

  「那層環繞『域』的霧牆,狀態好像不太對。」紅衣少女小小的臉上寫滿大大的困惑。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膝蓋上的記錄冊,「它從十分鐘前就一直處於不太穩定的狀態,一直晃來晃去的……」而且越晃越厲害。

  「還有這種情況?」司機也是頭一次聽說已經成形的「域」還會不穩定,也拿起望遠鏡看了起來,「真的誒。怎麼回事?」

  「不清楚。可能是……受了某種刺激?」少女不太確定地猜測著,再次舉起特製望遠鏡看向民宿。

  只見那層霧氣般的圍牆,晃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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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域:氣到發抖.JPG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6:45

第十章 鐘斯嘉

  另一邊,民宿內。

  答疑解惑的環節完成,眾人也沒有繼續待在破地下室的理由,立刻兩兩分組,分批進入電梯,重返大廳。

  大廳內此時已經空無一人。只電梯門口還殘留著兩堆灰色粉末。眾人小心翼翼地繞開,再次來到了桌前。

  才放鬆些許的心情,在面對那張巨大棋盤時,又一下子變得沉重。班長咳了一聲:「現在是誰的回合?」

  眾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這才想起正輪到自己。尷尬地笑了笑,舉起骰子,往桌上一拋。

  他這次的運氣不好,棋子往前走了幾格,正好停在事件格內。他喉頭滾動一下,翻出一張事件卡,見上面沒有鐘表圖案,登時鬆了口氣。

  再細看卡上內容,他神情又古怪起來。

  ——【事件:經過一番驚心動魄的冒險,你們終於找到了民宿的出口。令你們沒想到的是,搖搖欲墜的大門前,居然有熟悉的身影阻攔——殘酷的真相終於降臨。只有贏得最後的抗爭,你們才能真正地離開這裡。】

  【目前已被淘汰或死亡的玩家,請參照[紅色指南]行動。】

  【目前尚未被淘汰的玩家,請參照[藍色指南]行動。】

  ……

  指南?

  什麼指南?

  聽班長唸完事件卡,大家都有些傻眼。而後才發現,桌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兩本薄薄的冊子。

  正如事件卡所描述,一本紅封皮,一本藍封皮。

  徐徒然當然知道她對應的是藍封皮,不過在作死心的驅使下,還是率先翻了下紅皮的冊子——結果卻是翻了個寂寞。裡面紅通通的,除了亂七八糟的血跡,什麼都看不出來。

  見她翻書,體委還好奇心很重地湊了過來,見到裡面血糊一片,忍不住「噫」了一聲。學委責備地看過來,他立刻甩鍋地指向徐徒然:「她先動的手。」

  徐徒然:……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合理地為自己作死未遂的行為找了句補,合上冊子,走向另一邊。

  「藍皮的上面寫的什麼?」

  「說是找到正確的出口就可以離開了!『藍色星辰會指引正確的道路』!」班長一面飛快地閱讀藍皮冊子,一面回答道,「限時四十分鐘。」

  小米蹙眉,看了眼緊閉的民宿大門:「出口?出口不一直在哪兒嗎?」

  顧筱雅也奇怪:「確定不是找鑰匙?」

  「沒。就是找出口。」班長把本子攤在桌上給他們看,「專門強調了『正確』。所以我在想,會不會那扇大門是干擾項?」

  都是剛經歷過高考的巔峰大腦,別的不說,在摳題方面還是很專業的。

  徐徒然想了想,發現還真挺有道理。順手又翻了下藍皮冊子,發現後面一頁還有內容:「這又寫的什麼?」

  「附加規則。簡單來說就是在找出口的同時還要注意避開紅皮人的追殺……也就是按照紅皮冊子行動的人。」班長解釋道,「不過我們中沒有紅皮人。所以我覺得也沒什麼說的必要。」

  這話一出,紅色指南裡的內容不言而喻——就像徐徒然說的那樣,這個桌游背後的謀劃者,果然就是想要他們自相殘殺。

  「幸好我們之前的坑都躲過了。」顧筱雅拍拍胸口,一臉慶幸,「還好徐徒然在……」

  他們中沒人被淘汰,也沒人死亡,意味著現在沒人需要去執行那本可怕的紅皮封面。大家只要團結一致,努力去找出口就好了。

  這個認知讓顧筱雅多少增添了些勇氣,一旁的顧晨風卻似想起了什麼,臉色微微變了。

  另一邊,徐徒然亦是面露思索,目光落在了棄牌堆。

  那裡有一枚棋子。一枚在櫃中女事件後憑空出現的,破碎的棋子。

  而按照桌游的規則,會被放在棄牌堆的棋子只有一種,就是被淘汰的玩家棋。

  像是呼應著她的想法一般,顧晨風嘴唇翕動,不太確定地開口:

  「我……想起件事。」為了節約時間,他盡可能地提快了語速,「鐘斯嘉曾說他『玩過』這款游戲。我們這邊又多了枚棋子。那有沒有可能,可能……那是他的棋?」

  「什麼意思?」體委沒聽明白,「鐘斯嘉根本沒參與游戲啊?」

  「是沒參與,還是參與了,只是我們不知道?」徐徒然淡淡說著,將那枚破碎的棋子拼了起來,露出完整的編號。

  只見上面寫著「0」。

  顧晨風臉色更白了。當初桌游是他開的盒,他記得很清楚,盒子裡的棋子只有1到9……

  恰在此時,門突然開了。

  一直緊閉的民宿門,突然打開了。

  是從外面推開的。門後是沉沉的黑色,不知是夜色,還是和窗外一樣的黑牆。

  有人從門裡走了進來。沒人看到他的身形,唯一能證明他存在的,就是一排腳印——深深的、黑色的鞋印,一步一步地朝桌子邊延伸,最終停在了桌邊。

  再之後,那本紅皮冊子再次被翻開了。薄薄的紙張憑空翻動著,就像是真的有人在閱讀一般。

  小米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無意中撞到顧筱雅身上。轉頭正想說話,目光落在後方的電梯門上,瞳孔倏然一縮。

  「那、那個……」她詞不達意地揮著手,推著顧筱雅往後看。

  顧筱雅順著她的指向看過去,亦是渾身一僵,後背瞬間爬上了一層冰涼。

  只見金屬質的電梯門上,正倒映著一個陌生的身影。

  一個站在桌子前,靜靜翻閱著紅色指南的、男人的身影。

  *

  大廳內,令人發毛的沉默再次漫開。

  桌面上,紅色的冊子還在一頁一頁地自行翻動著,翻動的速度非常慢。如果不看電梯門上的倒影,別人可能會以為坐在桌前的是隻樹獺。

  場面其實有點喜感,但沒人笑得出來。他們的目光在冊子與電梯門上的倒影間循環來去,皆不自覺地挪動著腳步,與桌子拉開距離。

  徐徒然也正看著桌子的方向。她能看到的東西比旁人多些,能依稀看到一個很淺淡的人影。不過也只是能「看到」而已,能感知到的東西非常少。

  她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其他人不知何時,都已悄悄靠到了自己身邊。

  徐徒然:……?

  徐徒然覺得這樣不太好。別人的依賴會拖慢她跳火坑的腳步。不過事到如今,也不好再把人推開,只得強開話題道:「你們認得出來那是誰嗎?是不是鐘斯嘉?」

  體委震驚地看她一眼,顯然覺得這個問題太超綱了——電梯門上的倒影糊成一團,五官都看不清,怎麼認人。

  顧晨風卻低聲道:「沒錯,就是他。」

  他小幅度地指了指地上的黑腳印:「那鞋印上有品牌logo。他今天穿的就是這個牌子的鞋。」

  ……

  這話一出,眾人更覺詭異。班長轉過頭,看了看樓梯所在的方向,用力嚥了口唾沫。

  「等等我說跑,全部上樓。」他低聲道,「不要分散。」

  顧晨風「落單必死」的觀影經驗已經深入人心,班長生怕有人落單被抓,特意強調一句——雖然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但先跑總是沒錯的。

  而如果要跑的話,只有走廊和樓梯兩條路能選。兩邊走廊都是死路,一旦被堵住連逃都逃不了。反而是三樓,有一道很窄的、僅連通二樓的逃生梯。他們上去後還有折騰的空間,也能爭取時間,好好找找那個所謂的「正確」的出口……

  班長飛快地在心裡盤算幾番,確認無誤,終於深吸口氣,低低出聲:「就是現在——跑!」

  話音落下,數道身影,齊齊衝向樓梯!

  都是經過跑操訓練和防災演習的,哪怕是逃命都有一種天然的默契和整齊。而正是這種整齊,導致人群中的兩個例外格外突出。

  其中一個是學委,她不知為啥,沒跟著奔向樓梯,反而跑出了大廳,身影眨眼便拐入走廊;另一個則是徐徒然——

  她乾脆就沒逃。

  而是衝到了樓梯下方,撿起之前丟在那裡的馬桶搋子,跟著一個旋身,對著紅皮冊子前的位置猛地一掄——

  Duang的一聲,就很驚人。

  場面很詭異。空氣很安靜。安靜到所有人都聽到了緊隨在「Duang」聲之後的一聲悶響,以及哢啦一聲。

  班長人已經跑在了樓梯中段,聞聲不由停下腳步,人都傻了。

  默了一下,他轉頭向體委確認:「我剛才說的是『跑』,沒錯吧?」

  體委:……

  你別問我,我也看不懂。

  他倆沒看懂,同樣躲到了樓梯上的顧晨風卻是腦中靈光一閃,覺得自己看懂了——

  作為一個精神生活豐富、看遍各種靈異作品的高中生,他終於意識到了。

  徐徒然拿的劇本,可能和他們不一樣。

  仔細一想也是。徐徒然其人,思路清晰、心狠手辣(?)、腦回路異常的同時又有天生陰陽眼的金手指,這種配置,放到低魔靈異文裡,那即便不是主角,也得是個相當有份量的配角啊。

  暴力衝關、手撕厲鬼什麼的都是標配,搞不好還能觸發什麼大佬炸魚的劇情……

  顧晨風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不得不說,從某種方面來看,他和顧筱雅確實不虧為親姐弟。

  下一秒,卻見徐徒然將手中馬桶搋一扔,扭頭就沖樓梯奔了過來。

  還在腦補徐徒然手撕厲鬼的顧晨風頓時一個激靈:「你打贏他了?」

  「打什麼打。」徐徒然腳步很快,語氣很穩,「看不出他水平,上手摸摸而已。」

  顧晨風:?

  那摸的結果呢?

  「他頭掉了,我手斷了。」徐徒然托著自己脫臼的手腕,穩得彷彿剛才那個手撕失敗的人不是她一樣,「還愣著做什麼?走了走了跑路了。誒,學委呢?」

  顧晨風:……???

  不是,說好的炸魚呢?!

  --------------------------------

  徐徒然:失策了,不該越級挑boss的。

  徐徒然:下次還敢。

  ——————————————

  炸魚:游戲用語。大概意思就是高手跑到低端局亂殺找樂子(大概

  這個副本戰力:櫃中女<惡鬼<鐘斯嘉<樓梯黑影

  徐徒然現在新手村,打櫃中女算是炸魚吊打,打惡鬼需要加點強化。要單挑鐘斯嘉有點難度,直面樓梯黑影估計會被秒殺2333!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7:01

第十一章 黑暗是蛾的庇護

  什麼炸魚?沒有的。

  就是有也黏鍋了。

  鍋子黏完,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作死值又漲十點,即刻入賬,童叟無欺;壞消息是,她確定了一件事。

  妹的。這東西好硬,打不動。哪怕已經加過點了也打不動。

  而且從右手受到的傷害看,徐徒然非常懷疑,這個鐘斯嘉,或許和那些卡片一樣,身上也存在著某種傷害反彈機制。不同的是卡片能在反彈時免疫傷害,而他卻護不住自己的腦袋。

  徐徒然這人比較實際,打不過跑就是,帶著一隊學生崽,跑路跑得理直氣壯。就是不知為啥,身後顧晨風的表情有些懷疑人生。

  所幸那個鐘斯嘉移動遲緩,腳印在地板上延伸的動作很慢。又所幸,單飛的學委沒多久就又衝了回來,懷裡多了個黑色塑料袋,不知裝著什麼東西。

  「你這帶的啥?」體委眼疾手快地接過塑料袋,一邊往樓上跑,一邊急急道。

  「油漆。」學委上氣不接下氣,「之前在雜物間看到的……」

  她琢磨著,對付隱身人,最要緊的就是要及時捕捉對方的動向。光靠黑腳印未免太過被動,要是能讓對方顯形,那最好不過。

  「不過我剛才太急了,別的我也拿不動。只拿了罐夜光漆,不知道有用沒……那傢伙在幹嘛?」

  她的目光掠過一樓大廳。只見鐘斯嘉的腳印正以一種很慢的速度在地板上畫圈圈,地板上甚至還多出了好幾個黑手印,看上去像是正在摸索什麼。

  「在找他的頭吧。」徐徒然捧著自己脫臼的手腕,語氣冷靜地催促,「快別看了,都上去。」

  其他人:……

  所以你剛才的那句「頭掉了」,居然不是誇張的用法嗎?

  眾人一時竟不知「鐘斯嘉頭掉了還能動」和「徐徒然能把鐘斯嘉頭給打掉」這兩件事哪件更驚悚,只能在求生欲的驅使下往樓上跑去。

  幾人衝上二樓,樓下鐘斯嘉還在那裡慢慢找他的腦袋。班長心口稍鬆,立刻安排其他人去檢查二樓房間,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藍色的物件或標記。徐徒然知道他的想法後,卻道:「直接上三樓。三樓第二個房間。」

  這棟民宿的所有房間她都走過,二樓和三樓的臥室她還都看過不止一遍,因此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其他臥室並沒有什麼藍色的裝飾。只有三樓第二間,掛著一幅帶藍色顏料的畫。

  三樓第二間離逃生梯也近,若是被追上也好逃跑……眾人當即直朝三樓而去,中途班長又指揮著幾人,將每間臥室的鑰匙都找出來,將所有臥室門從外面鎖上。

  「這樣鐘斯嘉一間間檢查起來,要花費的時間就會更多。」他向其他人解釋道。得虧他們入住時老闆有告訴鑰匙所在,找起來也沒費什麼工夫。

  徐徒然托著自己紅腫的手腕圍觀,雖覺得這個思路沒什麼問題,卻隱隱預感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然而有預感也沒辦法——事到如今,總得設法多爭取些時間的。

  在他們進入302時,樓下鐘斯嘉才剛剛踏上一樓樓梯。時間顯得更加寬裕。徐徒然進屋後便獨自坐到一邊,琢磨著該如何將手腕接回去,一旁的體委則說要佈置個陷阱,抱著那油漆罐,又出去了一次,沒多久又空手衝了回來,和其他人一起研究起那副畫。

  那是一副顏色厚重的水粉畫,黃燦燦的向日葵在畫布上開得絢爛瘋魔,被深藍色鋪滿的天空卻沒有太陽,只有沉沉的夜幕。

  班長本以為這畫會帶機關什麼的,掛在牆上旋了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樓下時不時傳來鐘斯嘉破門而入的巨響,他越聽越緊張,一時不慎,動作一頓,竟讓油畫從牆上掉了下來。

  他慌忙蹲身撿起,正要再掛回去,又聽一陣巨響——砰砰砰砰的,竟似近在咫尺!

  這聲音來得突兀,幾乎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體委幾乎是蹦起來,貼到門邊去聽走廊裡的動靜,才靠過去,就被徐徒然叫住。

  「那邊。」她指向房間的角落,「聲音不是從外面傳過來的。」

  「……」

  體委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目光落在位於房間角落的鐵皮櫃。

  正是一開始將他們嚇得六魂無主的、裡面還封著個女鬼的鐵皮櫃。

  那櫃子外面鎖鏈層層纏繞,正被從內部拍得砰砰作響,貼在櫃子和鎖鏈的符紙隨之陣陣顫動,彷彿下一秒就要從櫃子上掉落。

  這些鐵皮櫃自打「櫃中女」事件結束後,就一直安靜待在這棟民宿裡,再沒鬧出過一點動靜。學生們一開始還都戰戰兢兢,之後詭異事件頻出,反而無視了這些鐵皮櫃的存在。萬沒想到這櫃子這會兒居然還能詐屍,當場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好在游戲都推到這兒了,耐受也提高了,再怎麼害怕也不至於叫得像隻尖叫雞了。他們縮在一處,防備地看著這拍得直響的櫃子,過了好一會兒,見櫃門上的大鎖始終沒掉,這才放下心來。

  體委掩飾地拍拍胸口,心有餘悸:「它幹嘛啊,這個時候突然詐屍。嚇死人了。」

  其他人認同地點頭,徐徒然卻忽然蹙起了眉,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快步走到門邊,將耳朵貼了上去。

  體委忙擺了擺手:「沒事沒事,我剛聽過了,外面沒有聲……」

  「問題就是外面沒有聲。」徐徒然喃喃著,臉色微微一變,「讓它安靜!它是在給鐘斯嘉報位置!」

  民宿的隔音一般。而現在,明顯外面再無類似的聲響,只有他們房間的鐵皮櫃在鬧,還偏偏是在這個時候——除了通風報信,徐徒然想不到別的解釋。

  況且,就算這女鬼主觀上只想搗亂,這麼鬧騰的聲音,也足夠將鐘斯嘉引過來了。

  其他人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慌忙去堵那櫃門。小米和顧筱雅又慌裡慌張地抖開床上的棉被和床單往鐵櫃上蓋,沒想蓋上去後鐵皮櫃反而更激動,砰砰咚咚的彷彿在敲架子鼓。

  「怎、怎麼辦,它停不下來——」顧筱雅都快急死了,卻見徐徒然大步地走了過來,提著把水果刀對著櫃子上的大鎖砍了兩下,發現砍不開,又果斷轉身,衝到牆邊,一掌拍下電燈開關——

  「啪」的一聲。

  房間頓時陷入黑暗。

  黑暗之中一片寂靜——只在燈被關掉的第一時間,有人本能地低呼了一聲,很快便警覺地安靜下來。

  而在這安靜之中,他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那個鐵皮櫃也安靜了。

  方才還在裡面死命折騰的女鬼,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再沒一點聲息。

  「這、這是怎麼回事?」頓了幾秒,方有人小心翼翼地開口,「為什麼突然沒聲了……」

  「不知道。」徐徒然在黑暗中聳肩,「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之前一個人在衛生間時,順手關了燈,這玩意兒立刻安靜了。」

  「……」

  顧晨風知道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所以你為什麼要在鬧鬼的衛生間裡關燈?」

  徐徒然:「……」這不你說的,黑咕隆咚的地方便於阿飄行事嘛。我需要刷分的啊。

  「都說了順手。習慣而已。」她為自己找了句補。

  顧晨風「哦」了一聲,想想又道:「那你剛才幹嘛要去砍那個鎖啊?」

  徐徒然:「……」

  我說我想把那女鬼從櫃子裡拽出來打一頓強制消音你信嗎?

  「震懾而已。」她面不改色地說著,視線在黑暗中轉了一圈,正想找些什麼轉移話題,班長略帶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

  「誒、誒!你們,快來看這個!」

  徐徒然順著聲音看過去,黑暗中難見班長身影,卻瞥見了一點藍光。那藍光浮在空中,形似一個箭頭,正指向門口。

  那箭頭還是動態的,在空中不斷搖晃,所指的方向卻始終沒變——徐徒然再細細觀察,這才發現,那箭頭實際是被班長舉在手裡的。

  準確來說,正被他舉著的,是那幅畫。那幅畫著夜幕與向日葵的畫。

  只見畫布上原本空無一物的深藍夜幕,在黑暗中竟多出了點點瑩藍色的星辰。那些星辰彼此相連成箭頭的形狀,彷彿一個可以活動的指南針,正隨著班長的動作,不住搖晃。

  「『藍色星辰會指引正確的道路』……原來如此,是這個意思!」班長喜不自勝,「我們跟著這個箭頭走,或許就能找到出口了!」

  ——規則所說的出口,真的就是出口嗎?這樣的疑問,他們現在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這是他們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他們沒有打破它的勇氣。

  不過學委很快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這個東西,是只能在黑暗中顯形的嗎?」她低聲道,「也就是說,我們如果想用它指路,就得一直保持在沒光的狀態?」

  油畫不小,要用東西單獨將其遮起,操作起來十分困難,也不方便指路;換言之,他們很可能只能通過沿途關燈來尋找出路。

  「天哪,這也太可怕了吧?」小米忍不住道,「而且在鬼屋裡關燈,這得多危險啊!」

  「……也未必。」徐徒然盯著班長手裡的話看了片刻,卻忽然開口,「說起來,你們沒覺得,這間民宿裡的燈,真的太亮了嗎?」

  之前只是隱約覺得不適,然而現在身處黑暗之中,才發現那燈光實在亮得太過反常。

  不管是原本就有的大廳、走廊、房間,還是後來出現的電梯、地下室,全都亮著亮白色的大燈,沒有溫度的光芒滿滿當當地填滿著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間,強制又囂張。

  再仔細一想,一個不斷給他們施加刺激和壓力的驚悚空間,居然能亮成這副模樣,這本身就不太對勁——顧晨風也早說了,人們害怕的都是黑咕隆咚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她關燈的時候,是沒有作死值提示音的。也就是說,這個行為本身,並不會帶來危險。

  黑暗是沒有危險的。那反過來看呢?有危險的,會不會恰恰是被所有人忽視的燈光?

  顧筱雅努力跟上她的思路,試著給出總結:「你的意思是——在這個地方,或許黑暗是無害的?」

  「只是猜測。」徐徒然道,「不過那女鬼確實消停了不是?」

  「不管安全還是危險,總歸得要試試。」班長沉吟片刻,下定了決心,「我們等等看準機會就出去吧。我知道電閘在哪裡。」

  「那就抓緊唄。」體委循著門縫裡透出的光,摸到了房門前,「趁著現在鐘斯嘉還沒過來,趕緊挪地……」

  學委:「等等,先別開門!萬一他就在附近呢?」

  「不可能。」體委篤定道,「我佈置了陷阱的。他要是往三樓走,肯定有動靜!現在這麼安靜,他多半還在樓下……」

  「說起來,我之前就想問了。」顧晨風道,「你那什麼陷阱,究竟弄的什麼?我只看到你抱著油漆罐跑進跑出。」

  「害。就從衛生間拿了些拖把、桶,再加上那油漆,做了個傳動裝置。」體委說到這事時還有點得意,「裝置按在了三樓和二樓的樓梯中間。只要他上來,肯定得碰到,碰到後桶會發出聲響,油漆還會潑到他身上,一舉兩得!」

  既然徐徒然能夠攻擊到鐘斯嘉,那麼他估計著,這種物理裝置,應該也能成!

  「……等等。」

  班長忽然覺出不對:「那個裝置,你是放在我們上來的那個樓梯上的嗎?」

  「對啊!」體委點頭。

  班長:「……那你知道,三樓和二樓之間,還有一道逃生梯嗎?」

  體委:……

  知道,但他忘了。

  「……這可就有些尷尬了。」徐徒然摸著自己紅腫的手腕,若有所思,「我們看不見鐘斯嘉,不代表他是瞎子。」

  一個正常人,或者說怪物,在發現前路有陷阱後,乖乖踩上去的概率有多少?

  「……或許他注意不到我們呢?」體委仍舊抱持著天真的期待,特意壓低聲音,「我們這已經沒有女鬼通風報信!」

  「不用它報,人家一上來就能發現這屋不對勁了。」學委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動動你的腦子!這裡估計是全民宿唯一一間沒開燈的房了——」

  就像是呼應著她的話一般,從門縫外透進來的走廊燈光,忽然被遮去了少許。

  下一秒,砰砰的聲音再次響起。

  「有人嗎?」鐘斯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聲音僵硬且古怪,「能幫我把門打開嗎?」

  --------------------------------

  徐徒然:不幫,滾。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7:17

第十二章 飛蛾是光的食物

  明明不久前才聽到對方在樓下砸門的聲音。鐘斯嘉現在的態度,卻溫和得似乎只是來做客。

  「在嗎?開開門吧。我知道你們在裡面。你們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鐘斯嘉啊,我們一起念過書的……」

  眾人在黑暗中望著彼此,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去。心臟隨著敲門聲狂跳,彷彿隨時會跳出嗓子眼。

  就在此時,又聽「哢啦」一聲響——

  顧晨風幾乎是當場跳了起來:「又怎麼了?」

  「……沒事,我拼手呢。」徐徒然的聲音傳來,「總算給懟回去了。還好,問題不大。」

  顧晨風:……

  梅開不知道幾度。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這會兒居然對徐徒然「在鬧鬼的同時還能平心靜氣給自己接手腕重點是居然還真給接回去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接受良好。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過這也讓他認識到了另一個事實——接下去的冒險,可能真的沒大腿可抱了。

  徐徒然都承認自己打不過外面那個鐘斯嘉,而且她手腕才剛接上,這種狀態肯定不再適合動手——他們必須得想點其他的辦法。

  顧晨風心念電轉,耳聽著門外傳來的敲門聲越來越急,過往看過的各種靈異小說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掠過,電光石火間,居然還真讓他覓到一個常規操作——

  「鐘斯嘉!」但見他猛地向前一步,鼓足勇氣提高音量,「我想和你談談!」

  ……?!

  眾人驚訝地看向顧晨風。後者喉頭滾動一下,緊張調動著大腦中的詞句。

  「你……你你去得這麼早,我們也很遺憾。我也理解你,英年早逝,心中肯定有怨懟。事情發展成這樣,大家也都不想的,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清醒,我姐說過,光、光發洩情緒是沒有用的……」

  顧晨風盡可能平穩地繼續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放我們出去,你有什麼未盡的心願,我們替你完成。你也好走得安心一點,怎麼樣?」

  「……」

  話音落下,房間內外,齊齊陷入靜默。

  徐徒然默了片刻,湊近顧筱雅:「他在幹嘛?」

  她看不懂。

  顧筱雅其實也挺震驚。不過她還多少看明白了一些:「應該是……談判吧?」

  還能這樣?

  徐徒然大為震撼,抱著學習的心情在旁圍觀起來。就在此時,卻聽門外傳來了低低的笑聲。

  「顧晨風,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蠢。」

  鐘斯嘉嘶啞的聲線從門外傳來:「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顧晨風;「……」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說著試試而已。不同意就不同意,犯不著罵人嘛。

  不論如何,對方願意搭腔總是好事。顧晨風再接再厲:「就,總有什麼我們能幫上的吧?畢竟你被困在這裡……」

  「別拿我和你們相提並論!」鐘斯嘉突然提高了音量,嚇得顧晨風猛地往後一跳,一下撞在了體委的身上。

  「困住我?就憑這個域?傻話。」鐘斯嘉又是一陣低笑,「它只是個工具,和你們一樣,都是工具。」

  「什麼工具?」徐徒然心中一動,順勢接口,「……治療你爸爸的工具嗎?」

  「你故意帶來這盒桌游,又以淘汰玩家身份混在游戲中……你究竟想做什麼?這樣能救你的父親?」

  鐘斯嘉沒聲了。

  沒有否認。

  難怪。他之前口口聲聲說要去給爸爸備藥——他們就是用來救命的藥。

  巨大的震撼籠罩了房間。雖然其他人之前也隱隱有所猜測,但真當聽見了這種荒謬的真相,仍是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

  「A城那起別墅凶殺案也是你做的?」學委思路敏捷,一下就把事情聯繫在了一起,「那些人也是你害死的?」

  門外的人依舊沉默以對。過了一會兒,才聽他嗤笑一聲。

  「他們是蠢貨。你們也是。」

  「只可惜。不夠,還不夠。刨去餵『它』的部分,我拿到的根本就不夠……」

  神神叨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一同響起的還有窸窸窣窣的抓撓聲,像是無數隻爪子正在門上抓撓,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不明白……」顧筱雅用力抓緊了身邊人的手臂,「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門外的鐘斯嘉又是一聲低笑,「真正的朋友,會三年不管你的死活嗎?會在你痛苦無助時,連一點影子都沒有嗎?」

  「沒關係,我理解。你們都是好學生,是天之驕子,都有大好的未來。是我不該來打擾你們。我配不上你們——但現在,不一樣了。」

  「你們仍是一群在黑暗中迷惘徘徊的塵埃、弱小卑微的蛾子,那麼狹隘,又那麼愚蠢。可我已經進化了——我已覓到我的歸途。我已窺得世間隱秘。我以自身成光,我已獻出我骨。我已有力量,去尋求我所要的。」

  他又開始笑了。笑聲中帶上了幾分傲慢和殘忍:「現在,是你們配不上我了。」

  ……

  房間內,學生崽們又是一波面面相覷。

  顧晨風壓低聲音:「他罵誰兒子呢?這前後邏輯在哪裡?」

  學委:「雖然但是,我覺得他說的應該是蛾,飛蛾的蛾。」

  體委搔了搔頭:「這逼逼賴賴地,說啥呢?咋還用上排比了?」

  小米:「不懂。怪中二的。」

  「傳銷!」班長的語氣很篤定,「肯定是傳銷!他在外面進傳銷了!」

  至於為什麼進個傳銷就能能耐到這種地步,這就遠超出這幫學生崽們的認知範圍了。而且現在,顯然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徐徒然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還談嗎?」她問顧晨風。

  顧晨風:「啊?」

  「你和外面那個。」徐徒然耐心道,「你們還談判嗎?」

  顧晨風:……

  還談啥啊這很明顯談崩了好吧。

  「行,那我建議換個思路。」徐徒然道,「等等我會直接把門打開。」

  ……?!

  其他人頓時驚了。這是要幹嘛?!

  「開門,讓他進來。」徐徒然低聲道,「你們沒發現嗎?他其實不敢進來。」

  「……對哦。」學委眼睛一轉,很快就跟上了徐徒然的思路,「樓下的門,他都是直接打破的!」

  先前他們在研究油畫時,時不時就能聽到樓下傳來的破門聲。動靜之大,十分嚇人,很顯然對方是直接暴力砸進去的。

  但現在,他卻只是在門口敲門外加說廢話,一點暴力進入的意思都沒有……

  「只是猜測不一定對。但這或許和女鬼的安靜是一個原理。」黑暗中,徐徒然聲音穩穩地在眾人耳邊響起,「他不敢進來。所以只是在門口恐嚇。我懷疑他是打算堵門堵到四十分鐘結束。」

  他們尋找出路的時間只有四十分鐘。這個時間一過,鬼知道他們會遭受什麼懲罰。

  意識到這點,班長的臉色變了一變,忙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開門,然後呢?」

  「我拖住他。你們關門出去。不要讓光照進來。」徐徒然道,「外面的燈,能關的也全部關掉。如果猜的沒錯,這樣他行動應該會受限。接下去你們管自己跑就是。我會去找你們的。」

  怎麼找?你手裡又沒油畫……班長心中微動,剛要說話,就聽「哢噠」一聲響。

  徐徒然已經走到門前,用力按下了門把。

  下一秒,房門大開。

  走廊的光傾瀉進來。除了一雙停在門外的黑色腳印外,他們什麼都看不到。

  徐徒然卻神準地伸出手去,用完好的左手在空氣中猛地一抓,跟著一個後仰,像是在使勁拖動什麼東西似地,一路後退。

  走廊的光鋪在房間裡,染出淡淡的一層。或許是因為光照不足的關係,在將對方拖進房間後,她明顯感到手中抓著的東西掙扎的動作遲緩了一些,力道也小了不少。

  但還是很麻煩……話說那個一直扒拉她手的細長東西是什麼?觸手嗎?

  徐徒然在心裡「噫」了一聲,努力將鐘斯嘉往暗處拖去,一個使勁壓在地上,頭也不抬,斬釘截鐵:

  「出去!關門!」

  被她語氣中的凌厲嚇到,正打算上前的顧筱雅不由一怔,緊接著就被小米和顧晨風齊齊拖了出去。

  啪地一聲,房門關上。房間內再次被黑暗充斥,徐徒然這才鬆了口氣——她能感覺到,在房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鐘斯嘉掙扎的力道徹底弱了下來。

  這讓徐徒然更加堅定了心中猜測:在這個地方,黑暗才是對活人友好的。

  徐徒然不清楚這背後的邏輯所在,也無暇去管。她抓住機會,將手中抓著的人再次用力撞向地上,對方的身軀與地面碰撞,發出驚人的聲響——被加了三十多點的力量,可不是鬧著玩的。

  鐘斯嘉悶哼一聲,整個人彷彿麻袋一般軟了下來。徐徒然警覺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往他身上摸了摸,毫不意外地摸到了幾根細長的宛如藤蔓一樣的東西。

  「你不是人了。」她肯定地下了結論,「但你也不是鬼。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鐘斯嘉有氣無力地笑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鬼?」

  徐徒然:「揍下去的手感不一樣。」

  鐘斯嘉:……

  揍……揍?

  不是,在我還沒登場的時候,這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心裡犯起嘀咕,語氣卻沒多大變化,一如既往得充滿了走火入魔的傳銷氣息:「我說了,我是光。」

  「瞎扯。」徐徒然說著,順手扯過他的胳膊,反折在他背後,「光是奧特曼。」

  她這一下沒太克制力氣。方才將人腦袋往地上磕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在黑暗中,對方身上再沒那種令人惱火的攻擊反彈效果——可見黑暗對他的削弱,是全方面的。

  然而這傢伙的身體實在太奇怪了。那條胳膊被她一扯,居然就這麼脫落了下來。惹得徐徒然又是一陣噁心。

  鐘斯嘉又開始笑,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你當然不明白。你不是光。你和他們一樣,都是再平庸不過的飛蛾。」

  「不是很明白。」徐徒然在黑暗中摸了幾下,掐上了他的脖子,「麻煩再說詳細點。」

  她現在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彷彿自己無意間,正碰觸著什麼新奇的東西。這讓她隱隱有點興奮。

  然而鐘斯嘉卻沒再深入地往下說了。他只淡淡嗤道:「飛蛾是無法理解輝光的。況且,就算知道了,你能怎麼樣?」

  徐徒然感到掌下握著的脖子原地轉了一圈,發出哢啦的聲響。

  「蛾是光的食物。只能是食物。永遠都是。」鐘斯嘉仰望著徐徒然,冷漠道,「哪怕你能逃出這裡,我也能找到你的。我會找到你們,再將你們送去該去的地方,讓你們物盡其用。這也是你們唯一的結局。至於別的,你們沒必要知道。」

  徐徒然:……

  她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將藏在袖子裡的那把水果刀插了下去。

  「不好意思。」她拍了拍手,「但你這發言實在太欠削了。」

  她一個沒忍住就真削了。

  當然,徐徒然可不認為自己那一刀能徹底切死對方。她還是摸不太清鐘斯嘉的身份,不過自己殺不了他,這點她很有自知之明。

  好在問題不大。黑暗很大地限制了對方的移動能力,徐徒然方才那一下更是直接將他釘在了地板上。她試著移開了一些,見對方並沒有追上的意思,便果斷旋身,朝門口走去。

  徐徒然想得很開。既然啥都問不出來,那就沒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世界那麼大,何必吊死在一個中二病上。

  幾乎就在她開門的瞬間,民宿裡蕩起「啪」的一聲響。原本還被燈光鋪滿的走廊,瞬間暗了。

  「徐徒然——」樓下傳來了體委的聲音,「快出來!班長剛拉了電閘!」

  動作還挺快。

  徐徒然微微挑眉,正要踏出房門,卻又聽見空氣中傳來「滋滋」聲響——

  下一瞬,走廊又亮了。

  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慘白燈光投下,一片一片的,鋪得並不均勻,卻足夠明亮。有一束正好就從徐徒然斜前方照下來,晃得她睜不開眼。

  ……這特麼又是怎麼回事?

  下一秒,體委的怒罵就給了她答案:

  「靠,有病啊!」

  「一個鬼屋,裝什麼應急燈啊!還裝這麼多?!」

  徐徒然:……

  行吧,那這事可有些大條了。

  她聽著後方傳來的窸窣聲響,略顯不耐地撇了撇嘴,轉身往後看去。

  那盞晃了她眼的應急燈,位置很刁鑽,正好將一束光芒投進了房間深處。

  光芒中,只見一個扭曲的人影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脖子上,正插著徐徒然用過的那把水果刀。

  ———————————————————-------------

  域:雖然我鬧鬼,但我有逃生梯,還有應急燈,我是一個符合消防和安全要求的好鬼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7:32

第十三章 鐘——斯——嘉——

  一束光,像是一條小徑,直直地從走廊通到房間內部。

  鐘斯嘉搖晃著身體,沿著光束緩步而出,插在脖子上的水果刀一晃一晃,囂張得彷彿在走紅毯。

  徐徒然當然沒打算乖乖等他走過來。她後退一步,目光在周圍飛快掃了一圈,迅速鎖定了離自己最近的應急燈——說是「應急燈」,實際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不亮的時候就是很普通的壁飾,亮起來後,卻像是一隻隻睜開的眼睛……

  好在裝得並不是很高。

  徐徒然猛地一跳,朝著那枚應急燈揮出拳去。

  誰想雙腳還沒完全離地,忽感腳腕一緊。有什麼東西在拽住她的瞬間用力往下一扯,徐徒然一時失衡,咚地摔回地上。

  果然,觸手什麼的,最討厭了。

  徐徒然略顯不耐地嘖了一聲,使勁扯斷纏在她腳上的觸手。而這段糾纏的時間,已足夠鐘斯嘉大搖大擺地走到她跟前。

  「你剛才捅我捅得很開心麼?」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徐徒然,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惡意。

  徐徒然:……

  她回憶了一下顧晨風之前談判的用詞,活學活用:「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麼。事情發展成這樣我也不想的,顧筱雅曾經說過,不要只顧著發洩情緒……」

  「……」鐘斯嘉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不是,能不能走點心?雖然你的話我一定不會聽,但你也不能拿現抄的台詞來糊弄我啊?

  他冷哼一聲,很好地保持住了人設。淡淡的輪廓後面觸手伸展,一副準備將人大卸八塊的模樣。

  ——就在此時,卻聽樓下傳來一陣凌亂的撞擊聲響。

  框裡哐當的,中間又混有「砰砰砰砰」的拍擊聲,聲音急促,接二連三,吵鬧不絕。

  徐徒然不由一怔。

  前面那種撞擊聲響她沒聽過,只能判斷出是某種東西被打碎的聲音,可後面那種砰砰聲響她卻挺熟的。

  分明是鐵皮櫃被撞擊發出的聲音!

  怎麼回事?

  徐徒然心中微動,旋即收斂心神,一腳朝著鐘斯嘉猛踹過去——後者顯然也正因這聲音分神,一時竟沒防備,直接被她踹翻在地。

  不過相應的,徐徒然的右腳處也傳來一陣疼痛。她無暇顧及,起身就往樓梯奔去,沒跑出幾步,又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迎面而來。

  「徐徒然!我來幫你了!」體委急急地說著,手上舉著一個腦袋大的花盆,擺出扔鉛球的姿勢。

  花盆鼓脹得可怕,表面開裂,露出些許詭異的綠色。

  徐徒然立刻明白了體委的想法,當即道:「東西給我!你別動他!」

  體委:……?!

  雖不明白徐徒然叫停的理由,不過他還是很聽話地收了準備扔鉛球的手,轉而將花盆拋給了徐徒然。

  徐徒然接住花盆,果斷轉身,照著身後鐘斯嘉的腦袋就是一下!

  因為忌憚鐘斯嘉的攻擊反彈能力,她這一下並沒有使多少勁,即使如此,早已鼓脹到極限的花盆還是應聲而碎。一團綠色直接衝破土塊,落到鐘斯嘉的腦袋上,觸手般的草葉立刻扒著他的腦殼蠕動起來,彷彿蚯蚓般往裡鑽去!

  正是體委之前吐進花盆裡的那團小水草——徐徒然有些感慨,一會兒沒見,就長這麼大了。

  當然,現在並不是感慨的時候。趁著鐘斯嘉在那裡撕扯水草,徐徒然一把拔出插在他身上的水果刀,用力朝上扔去。離鐘斯嘉最近的應急燈應聲而碎,走廊裡頓時暗了一片,徐徒然又和體委通了聲氣,兩人分別沿著不同方向離開,中途不住砸去看到的應急燈。

  轉眼間,三樓走廊的應急燈就被砸了個七七八八,鋪下的光芒變得缺一塊少一塊。有些應急燈藏得刁鑽,一眼望去找不見,徐徒然也沒浪費時間,砸了幾盞後直接下了逃生梯,到了二樓,觸目卻是一片黑暗。

  腳下似是踩到了什麼,徐徒然摸了下,發現是應急燈的碎片。

  原來如此,她現在知道先前那種廳裡哐啷的聲音是哪裡來的了。

  逃生梯旁邊的房間黑漆漆的,裡面仍有「砰砰砰」的聲音傳出。徐徒然走過去,試著叫了一聲,跟著便聽顧筱雅驚喜的聲音響起:「徐徒然!太好了,你沒事啊!」

  只見顧筱雅和小米跌跌撞撞地摸黑從房間裡出來,徐徒然道:「什麼情況?剛才那些聲音……」

  「都是我們弄出來的!」顧筱雅立刻道,「我和小米跑到房間裡面,吸引女鬼撞櫃子,等它不動了,我們就自己上去敲……這主意是學委出的。她說這或許能把鐘斯嘉引開。」

  「其他人都去砸燈了。學委在走廊那頭接應體委,其他人應該在一樓。」

  她邊說邊牽著徐徒然往前走,走到二樓樓梯口,正好和學委,以及從這邊樓梯上下來的體委匯合。徐徒然環視一圈,沒見其他人在,微微蹙眉:「班長不在,你們怎麼找出口?」

  「班長會給我們留痕跡的。」顧筱雅篤定地說著,低頭一番搜尋,忽然伸手往地上一指,「看,這個就是了!」

  徐徒然跟著望過去,只見地板上是一道瑩綠色的痕跡。

  她眸光微轉,很快明白過來:「是那罐夜光漆?」

  「嗯。不過之前接受光照不太足,顏色有點暗……」學委說著,跟在體委後面,與其他人互相攙扶著,小心往前摸去。幾人跟著夜光漆一路下樓,繞過大廳,拐進走廊,果然在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外,再度遇上了顧晨風和班長。

  只見他倆正帶著油畫站在衛生間門邊,油畫上的藍色箭頭直直指向衛生間的方向。衛生間的門虛掩著,門縫後透出瑩瑩的藍光。

  「可算來了。」見所有人都在,班長明顯鬆了口氣,「鐘斯嘉呢?」

  「被困在三樓了!」體委搶先道,「徐徒然可牛了,一把飛刀把應急燈紮爆了!絕了!」

  徐徒然:「……」不,我是扔刀柄砸的,謝謝。

  心知現在不是聽人狂吹的時候,她連忙叫停,又問起班長他們的情況。班長一下打開了旁邊的衛生間門,語帶慶幸。

  「這個衛生間,開燈和關燈完全是兩種狀態。從箭頭的指引來看,這裡應該就是出口……」

  事實上,哪怕不依賴箭頭,也足夠看出這個出口的不凡——門後面不是廁所,而是一團旋轉著的藍色光團,一看就很像個出口的樣子。

  就是有那麼一點點違和。就像恐怖片裡出現奧特曼那樣的違和。

  「那……這就,可以出去了?」顧晨風嚥了口唾沫,緊張地環視一圈眾人,「誰先?」

  體委應了一聲,大無畏地站了出來,正要進去,卻被徐徒然拉住。

  「要不我先吧。」徐徒然說著,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要進入光團,卻又停住,等了幾秒後,轉頭看向眾人,「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別的事。還是你們先吧。」

  說完又主動往後退去。

  其餘人:……?

  看上去一副事到臨頭又慫了的模樣。要不是徐徒然之前莽得彷彿鐘馗轉世,他們還真信了。

  班長心頭一跳,壓低聲音:「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可以進。我是真的有事。」徐徒然往後退了幾步,「你們先走吧。我很快就來。」

  她語氣一如既往得穩。經過這麼一番鬼屋驚魂,這幫純潔好少年對她的話也早已毫無懷疑——畢竟,徐徒然雖然不能炸魚,但做出的判斷基本沒錯過。

  只有顧筱雅皺起了眉:「你要去做什麼呀?我和你一起?你手還傷著呢。」

  「沒事。不疼了,你和他們一起出去吧。」徐徒然順口安慰著,將人往前推了推。

  她剛才試過了。在表達出「要走光門離開」的意願之後,她的腦子裡沒有作死值的提示音響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足以說明著門的無害。

  而她所說的「有事要做」,實際也並非托詞——

  眼見著落在最後的顧筱雅也憂心忡忡地穿過了光門,徐徒然不再耽擱,立刻轉身,沿著班長留下的夜光油漆,一路走回了樓梯口,直奔三樓。

  樓上,被擊碎的應急燈落了滿地。斑駁的光影中,隱隱可見一個趴在黑暗之中的身影。

  正是鐘斯嘉。

  也不知道他和那水草撕得怎麼樣了。隔這麼遠的距離,徐徒然看不見,也懶得管。

  「喂。」她謹慎地站在一小片黑暗中,對著那團身影叫道,「問你個事。」

  那團匍匐中的黑影動了動,沒有說話。徐徒然無所謂,自顧自地繼續道:「你和這個桌游,是合作關係對吧?」

  「……我說了。」這回鐘斯嘉卻是吱聲了,「它是工具。」

  「好的,那看來就是合作者的關係了。」徐徒然瞭然地點頭,「也就是說,你奈何不了它。它也沒法把你怎麼樣,是嗎?」

  鐘斯嘉給出了一聲標誌性的嗤笑:「是又怎麼樣?」

  「……」

  徐徒然靜靜望著他,默了片刻,卻搖了搖頭:

  「不對,你撒謊。它比你厲害。」

  起碼就她的感受而言,這個游戲裡,絕對還存在著比鐘斯嘉更厲害的東西。

  另一方面,鐘斯嘉的話又證明了她新的猜測——對這個桌游而言,鐘斯嘉本質還是「外人」。

  而同時,他也是玩家……

  「你在想什麼?」察覺到她的沉默,鐘斯嘉冷冷嗤笑起來,「你還打算做什麼?」

  「別白費心機了。你什麼都做不了。就算困住了我,你也殺不了我。而我——」

  「而你,哪怕游戲結束,也會盯上他們。」徐徒然淡淡接口,「廢話沒必要說兩遍。」

  鐘斯嘉不爽地哼了一聲,眸光一閃,張口想再說些什麼——他想起徐徒然之前對「光」和「蛾」的概念表現出興趣。如果能用這方面的知識再釣她一下,或許能讓她在這裡多耽擱些時間……

  一旦拖過四十分鐘,她就再也走不了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聊勝於無。

  誰知還沒等他說話,徐徒然便再次開口:「就是因為這點,所以我覺得,總得想些辦法。」

  鐘斯嘉:?

  徐徒然這話說得有些跳躍,以至於他一下子沒跟上。不想下一秒,更令他摸不著頭腦的一句話出現了。

  他聽見徐徒然說,我當時看見了樓梯上的黑影子。

  ……?

  不是,什麼影子?

  聽見對方轉身匆匆下樓的聲音,不知為何,一絲不妙的感覺爬上了鐘斯嘉的心頭。

  空氣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廊斑駁的光線中,有扭曲的輪廓若隱若現。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鐘斯嘉的聲音忽然變了調。

  「……你想做什麼?」

  「我們說好的,彼此互利。我沒有違反規則,你不能動我……」

  「你、你別過來——是我把你帶出來的!如果沒有我……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

  一聲慘叫在三樓的走廊響起,正匆匆跑向出口的徐徒然微微一頓,旋即加快了腳步。

  身後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響起。徐徒然嘖了一聲,微微變了臉色。

  失策了——她還以為黑暗對那個黑影也有限制作用。現在看來是她想當然了。

  早在她對著鐘斯嘉說出那句話的同時,作死值的提示音就已經響過一遍。首次破百的數值足夠證明她這次作了個多大的死。

  但還是那句話,她只是作死,可沒打算真死。

  耳聽著身後那種窸窣的詭異聲響逐漸逼近,徐徒然暗暗咬牙,在黑暗中悶頭往前一陣急衝。先前被鐘斯嘉反彈出的腿傷在跌跌撞撞的移動中疼痛得越發厲害,隨著身後那東西的逐漸逼近,又有絲絲寒意,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

  淦。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在心底罵了一聲,終於迫不得已,拿出了最終的planB。

  她一面盡可能地快速地移動,一面在腦海中調出了「技能加點」的操作界面。

  洗點!重加!四十點,全壓速度!All in!All in!

  被加了四十點的雙腿瞬間舞出了殘影。徐徒然驀然產生一種自己可以飛奔到月球的錯覺。她發誓就在洗點操作的前後,她的腦子裡絕對又有提示音出現了,但她無暇分神關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跑,拚命往前跑——

  氪了金的腿就是不一樣。硬生生地與身後那東西又再次拉開距離。

  轉過拐角,一個衝刺。班長之前用過的油畫被放在地上,藍色箭頭的所指之處,那扇光門還在緩慢旋轉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時限問題,這扇門似乎比第一次見它時要小上不少……不過管它呢。

  身後那東西似是意識到她即將脫逃,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嘯。強烈的冷意從背後襲來,徐徒然腳步不停,身子卻半轉了過去。

  她不確定自己在黑暗中究竟看到了什麼,又或者,那本來就不是她該看的東西。

  她只強撐著,沖著自己的正前方,有力且堅定地豎起一個中指。

  又一聲作死值到賬的提示音響起。徐徒然轉頭,毫不猶豫地撲進了面前的光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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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徒然:作完了就跑,真刺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7:46

第十四章 我看到你了

  強烈的暈眩之後,是短暫的黑暗。

  等到徐徒然再睜開眼睛時,她又站在了民宿的大廳之中。

  耳邊是其他人的歡呼與略顯緊張的問候,眼前是從窗外投進的大片光亮。民宿正門大開著,體委正興奮地在門裡跑進跑出。門後明媚的陽光鋪滿,紅花綠草,鮮明的色彩恍如隔世。

  「你可算醒了,方才就你一人一動不動,嚇死人了。」顧筱雅絮叨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們這應該算是沒事了吧?感覺一切都正常了。真的是,太可怕了……班長他們說要趕緊離開……誒,你手怎麼了?紅一大片……腳上也有些。疼不疼啊?我扶你出去?徐徒然?徐徒然?」

  顧筱雅擔憂地圍著徐徒然轉來轉去,渾不知此時的徐徒然,內心正陣陣秋風掃過。

  是這樣的——她剛剛在確認環境安全後,就立刻分神,檢查了一下自己此時的作死值數值。

  她發現自己的作死數值停在了一百點。

  如果從整體情況來看的話,那她來這一趟,從零到一百,無疑是賺了的;問題是,徐徒然記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使用技能加點時,擁有的點數就是一百四十點,她提了四十點出來加點,特意留了一百整。

  而之後,她每次電梯驗人,都能收獲五點朝上的點數,之後對著鐘斯嘉發動自爆式襲擊,更是一次加了一百多點……那後面加的點數呢?怎麼現在就只剩一百了?

  徐徒然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當時用了「洗點」。

  「洗點」是技能加點的附屬功能,每次使用時,都會從現有作死值中扣除隨機數量的作死值作為代價……

  當時忙著逃跑沒顧上,現在細細一想,其餘的點數,怕不是都在那場生死時速中,被「隨機」掉了。

  這也太狠了……徐徒然難得有了幾分懊喪。她知道自己的賭運向來一般,所以當時才把「洗點」列為了備選方案。誰能想到這機制真就這麼不客氣,一刀隨機下去,半場白幹。

  徐徒然有點鬱悶了。老實說,積累作死值這事對她來說純屬打工,對什麼獎勵功能,她也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但到手的東西又飛走,哪怕是她,多少也會有些不開心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她無意中,又多了一個獎勵功能。這功能是在兩百點時解鎖的,當時她正忙著逃命,沒顧上仔細聽。

  這個功能叫做「危險預知」,是個被動技能,顧名思義,就是增強她對危險的感知力。對於徐徒然來說,聊勝於無。

  她在心底暗嘆口氣,察覺到顧筱雅擔憂的目光,禮貌地笑了下:「沒事,不用擔心我。只是留下了痕跡而已,不疼的。」

  事實上,手腕還是有些疼的——她的手腕腫了一圈,雖然沒有傷及骨頭,卻依舊有種隱痛。腳踝倒是真的不疼,就是痕跡有點嚇人而已。

  其他幾人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似是正在討論要不要報警。顧晨風跑進來催促,顧筱雅應了一聲,當即想拉著徐徒然出去,徐徒然卻說自己還想在裡面待一會兒。

  「我再到處看看。」她煞有介事地點頭,「你懂的。以防萬一。」

  顧筱雅:……不,我不懂。

  顧筱雅不明覺厲,最後還是依言自己先出去了。民宿裡頓時只剩下徐徒然一人,顧晨風好奇地在門口探頭探腦,一副想要和徐徒然說些什麼的模樣,看了眼正在外面討論的眾人,又默默將話嚥了回去。

  徐徒然也沒在意,自顧自地往桌邊溜達——那副桌游現在還鋪在桌上,其他人驚魂未定,這會兒完全不敢靠近,自然也沒有去整理。

  桌面上牌堆散亂,棋子依舊只有九枚。擺放的位置倒是和在鬼屋中一樣。徐徒然好奇地翻看著卡牌,目光在桌面上掃視一圈,忽然落在了桌子的一角。

  只見那裡,正斜放著一枚小手電。

  手電……

  手電,光。

  徐徒然微微眯眼,忽又想起了先前在鬼屋中,鐘斯嘉說過的話,以及幾乎填滿了所有空間的,詭異的光。

  而很巧的是,他們之前玩桌游時,每次閱讀事件卡,都必須依賴手電筒。而在進入鬼屋後,這東西卻不知所蹤。

  心中似有什麼緩慢地爬了起來。在徐徒然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將那手電筒拿了起來。

  哢噠一聲,開關被撥動。手電筒放出光芒。

  那光芒投在桌面上。鋪開明亮的一團。外面響起顧晨風困惑的聲音。徐徒然敷衍地應了一聲,盯著那團光看了一會兒,卻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恰在此時,外面又傳來顧筱雅的呼喚。徐徒然應了一聲,正要關掉手電,心中忽然一動。

  跟著就見她將手電筒翻了過來,一隻眼試探地朝著電筒湊了過去。

  明亮的光直射過來,刺得徐徒然眼睛有點疼。她本能地閉上眼,適應了一會兒,又試著將眼睜開了一條小縫,直朝著電筒中心望去。

  然後她就看見了。

  在電筒的裡面,那光芒的中心,有人在跳舞。

  ……不,嚴格來說,那並不是「人」。

  那只是一團陰影。一團人形的陰影。輪廓瘦長,四肢變形,正宛如一隻發了癲的猿猴一般,在那光芒的中心手舞足蹈。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的耳邊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聲音很小,仿若囈語,蜜蜂般地在她耳邊舞動,拼了命地往她的腦子裡鑽。

  ——你看到我了。

  ——你。看到。我了。

  ——你。你看到。到。看到,看。我了。看到。你。我。看到。看你……

  ——我。看到。你。了。

  囈語戛然而止。像是有什麼倏然在腦海中炸開。徐徒然身體晃了一晃,只覺眼前一陣黑又一陣白,竟是無法控制地倒了下去。

  一陣天旋地轉,視野迅速被黑暗覆蓋。在意識徹底遠去的前一瞬,她只聽見腦海中幾聲響亮的提示音,接二連三地響起。

  【恭喜您,獲得四百五十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三百點,解鎖獎勵功能——隨機素質X1。】

  【恭喜您,獲得隨機素質——[瘋兔子]。】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五百五十點。解鎖獎勵功能——素質匹配特技X1】

  【恭喜您,獲得素質特技——[瘋兔子‧撲朔迷離]。】

  *

  【素質‧瘋兔子】

  【傾向:混亂、野獸】

  【當前等級:混亂:螢/野獸:螢】

  【效果:持有者可獲得速度以及下肢力量的基礎加成;持有者可獲得聽力基礎加成。持有者可隨等級上升解鎖或升級相應特技。】

  【特技:瘋兔子‧撲朔迷離】

  【當前等級:混亂:螢】

  【效果:被動特技。當持有者身邊存在兩個及兩個以上對持有者抱有惡意的非人存在時,持有者可自動對他們產生影響,影響目標的神智與思考方式。所覆蓋的目標越多,產生的影響越深。】

  【備註:該技能目前只可對燈及燈以下等級的非人存在生效。】

  ……在徐徒然恢復意識的第一時間,她所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文字。

  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剛剛甦醒的神智沒有做閱讀理解的餘力。她將這些浮在腦海裡的東西囫圇看過一遍後便掃到邊上,緩緩睜開眼睛。

  所處的空間正在晃動。她人正躺在車上。

  車是麵包車,收拾得挺乾淨,車廂裡充斥著淡淡的香水味。徐徒然「嘶」了一聲,下意識就要坐起,忽聽後方有人「誒」了一聲。

  「你醒啦!」顧筱雅驚喜地從後座探過頭來,沖她伸出三根手指,「認得出來嗎?這是幾?」

  「……」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答了,坐起身來,四下一望,發現車上僅坐著顧筱雅姐弟、小米和自己——顧晨風坐在副駕駛座,自己單佔了一排,顧筱雅和小米則坐在最後。

  「我錯過了什麼?班長他們呢?」徐徒然詢問的同時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指尖碰觸到一圈紗布,不由一頓,「我受傷了?」

  「其他人在另一輛車上。」顧筱雅道,「至於這個紗布……是我們準備上車時,一個好心人幫你包的。」

  這事說來也巧。這地方其實是很難打到車的,偏偏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人打車上了山——正好就是這輛麵包車。

  當時徐徒然已經暈倒了,比起這種沒有運營牌照的普通車子,這幫學生崽們其實更相信救護車。還是這輛車原本的乘客之一,一個看上去大約二十來歲的青年,下車後發現了他們的困境,催促他們趕緊乘車下山,還幫著將失去意識的徐徒然搬進車廂裡。

  「他說自己學過醫,能夠對傷口進行應急處理。你身上那些紗布就是這麼來的。」顧筱雅道,「你當時後腦勺腫了好大一個包……現在還疼嗎?」

  徐徒然:「……」

  別說,還真不疼了。

  除了腦袋外,她的手腕和腳腕上也各自纏了一圈紗布。紗布纏得很厚實,打著一個很可愛的結。

  徐徒然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可愛結,想想又問了句:「他們來了很多人嗎?這時候上山做什麼?」

  如果只是一個人的話,沒必要打麵包車。

  「嗯,來了五六個人呢。衣服挺統一的。至於來做什麼……這我不清楚。他說是和朋友約好去玩的。當時那裡還停著另一輛車,上面有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子……應該就是他們的朋友吧。」顧筱雅不太確定道。

  前座的顧晨風轉過頭來:「我問過了,說是公司團建,去山裡拍鳥的。車子沒法繼續往山裡開,所以才停在民宿周圍。」

  因為擔心無辜群眾誤入鬧鬼民宿,他離開前特意多問了兩句。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看看自己的手腕,不知想到什麼,面露沉吟:「醫生?他真這麼說?」

  「嗯。說是腦科。」顧筱雅點頭,「看著也是挺像的。」

  徐徒然:?

  「就……很有那種氣質啊,很溫和、有禮貌,手法也成熟,給人一種嚴謹又乾淨的感覺。」顧筱雅一本正經,「就很像電視裡那種醫生。還隨身帶著急救箱呢。哦對了,他還給了你一張名片,說你後面要還不舒服,就打電話找他。我塞你口袋了哈。」

  徐徒然:……

  「你直接說他帥不就好了?還『像電視裡的人』。」顧晨風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換來顧筱雅的怒目而視。夾在兩人座位之中的徐徒然卻垂下眼眸,再次看向手上的紗布。

  悄悄地挪到角落,她將手垂到下方,趁著無人注意,飛快地扯開了手上的繃帶。

  只見繃帶下的皮膚,平整光潔,已完全不見半點紅腫。

  徐徒然微微挑了挑眉。

  醫生?

  不管那傢伙究竟是不是醫生,這治療效果,都未免好得太過頭了。

  徐徒然抿了抿唇,將手伸進口袋,果然摸到了一張陌生的紙片。

  那張名片排版十分簡單,沒有印單位和職業,只有一串簡簡單單的號碼,和一個名字。

  楊不棄……養不起?

  徐徒然很成功地被自己想到的諧音梗冷到,略一思索,又將名片塞回了口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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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不棄:今天開始等電話【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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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正了對女主技能的描述

  為幫助小可愛理解,這裡放一下目前可以公開的等級:

  可憎物:螢 燭 燈 爟 輝 辰

  能力者:螢 燭 燈 炬 輝 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8:05

第十五章 他看不懂

  另一邊,民宿內。

  學生們臨走時關上的大門又被推開,身著紅衣的少女探頭探腦地走進來,手上抱著一盒桌游。

  這桌游是她不久前從離開的學生們手裡截下來的。那個戴眼鏡的小姑娘,在離開前強忍著恐懼將這盒東西收了起來,打算帶到外面去燒掉,正巧被她瞧見。她就過去和對方「聊了聊」,用一盒巧克力,換回了這盒桌游。

  「你應該知道,對普通人使用能力屬於違規操作吧?」緊隨其後進入民宿的一個男子冷淡開口。正是之前和她一起守在民宿外觀察的司機。

  「吹毛求疵。那你剛才怎麼不出手?」少女嗤了一聲,「再說,我也沒做什麼啊。只是稍微『蠱惑』了一下而已。」

  而且你有膽子說我,怎麼不說楊不棄?

  紅衣少女不服氣地想著,她只是對著人小姑娘稍加引導,人家可是直接上手幫人治傷了呢,就楊不棄那「治療」水平,人家察覺不出問題才是有鬼。

  不過她這話也就敢心裡說說。一來楊不棄算她上司,而且生性冷淡,他倆並沒有好到能互開玩笑的地步;二來,他人這會兒也跟著進了屋——正主可就在後頭呢。

  少女暗暗咋舌,轉頭往後看去,正見一高個青年走進門來。後者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端正,一雙琥珀色眼睛熠熠有神,只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透出了幾分疲倦。

  也難怪。從昨天算起,他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休息了。

  楊不棄本來外地進行著其他事務的調查。調查到一半,得知這邊出現了緊急情況,匆匆找人接手後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據說這次有數個人類被困在了高等「域」中。雖說生還希望渺茫,但他還是希望能救一個是一個。

  然而在趕到後,現場的情況卻讓他完全看不懂了。

  他過來時那些學生正一窩蜂地往外趕。每個人都全鬚全尾的,腦子也都挺清楚——起碼能夠有邏輯地應付他的問話,嘴都還很嚴,他想打聽下他們在「域」中的遭遇都沒問出來。

  當然,如果他真想撬話的話,他們也瞞不住就是了。

  楊不棄想著他們剛脫離險境,受不起刺激,也沒多折騰,只簡單試過身份就讓他們離開了。唯一讓他在意的只有那個陷入昏迷的女生——她身上帶著一些明顯是從域中帶出的傷痕。

  這傷本身其實不怎麼要緊。域中除死無大事,造成的傷口在現實中都會被極大弱化,基本養兩天就好了。

  然而在逃出域後,反而陷入昏迷。這事就有些反常了。網絡延遲也不是這麼個遲法。

  楊不棄有心想要進一步瞭解,偏偏正主還在昏睡,其他人也一問三不知,他只能留個聯繫方式,等待日後接觸。為了能給對方留個深刻印象,還特意將對方身上幾個傷口都給抹了。

  至於域中的情況……這倒不急。他們自有瞭解的辦法。

  楊不棄的目光落到了紅衣少女帶著的桌游上,後者心領神會地打開桌游盒子,將東西全倒到了桌上。

  楊不棄的身後,還有兩名同事也跟了進來。他們這次一共趕來六個人,其餘人都在外面守著,一方面是為了查線索,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應付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民宿老闆。

  那兩名同事在大廳裡四下轉著,其中一人開口:「你們說的那個域,就是以這房子為中心展開的?」

  「對的。不過我們來時已經太晚了,不知道房子裡面發生了什麼。」紅衣少女拿出之前做的記錄遞了過去,「那些學生準備處理掉這盒桌游。面對它的態度也非常不自然。所以我懷疑,生成那個域的可憎物,很可能和它有關係。」

  「是游戲牌?」司機望著一桌子的卡牌,皺了皺眉,「莫非是躲在紙牌裡了?」

  「有可能。」旁邊人立刻點頭,「我以前處理過一次事故,那個可憎物就是藏在了麻將牌裡。只要有人胡牌就算完成一次儀式,打個幾圈就不知不覺人帶進『域』裡去了……你們說,這得多坑啊。」

  其他人代入想了一下,臉上具露出「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怪」的憤慨。唯有楊不棄,沒什麼反應地掃了一眼記錄冊,又走到桌邊,隨手撥了撥桌上的東西。

  「錯了。」他低聲道,「不在牌裡。」

  同事:……誒?

  「那個可憎物,不在卡裡,在這裡。」楊不棄將滾到桌沿的小手電拿了起來,「狂蹈之影。這是它的代號。我看過它的資料。」

  他回憶著自己閱讀過的內容,面上露出幾分思索:「狂蹈之影,『混沌-爟級』可憎物。寄生於光中。一年前被仁心院捕捉,後交到了我們手裡。我們派出了三個『秩序-炬級』以上的能力者,對它施加規則,進行約束。這盒桌游,就是它在被規則約束之後,形成的新形態……」

  楊不棄蹙起了眉:「沒記錯的話,在約束完成後,這東西又被送回仁心院進行收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事問也白問,要是知道他們也不至於巴巴地大老遠跑來。一名同事走過來翻了下卡牌,突然叫出了聲:

  「草,這不是鐘斯嘉嗎?他怎麼在這兒?」

  其他人湊過去一看,只見他手中正拿著一張卡牌。卡牌上是一幅駭人圖像——一個男人仰躺在地上,目眥欲裂,神情驚恐,身上佈滿被抓咬撕扯過的傷口,慘不忍睹。

  「我認得他。他是仁心院的能力者。素質是石烏賊,野獸傾向。」那人飛快道,「他三年前就進仁心院了,是那裡年紀最小的能力者,一年就升到了燭,挺有天賦的。本來還說今年打算衝擊一下『燈』級,怎麼突然就……」

  他望著卡牌上慘死的男人,一時沒了聲音。楊不棄接過卡牌細細看了眼,點了點鐘斯嘉的身體。

  「看到這些圓形的痕跡沒有?」他道,「這是觸手的斷裂面——人類至死是人類。他會以這個形態死去,說明他當時已經失控了。」

  至於是臨死前為了反抗而失控,還是在之前就已經跨過了人類與怪物的邊界,這就無法確定了。

  但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本該被收容的可憎物流落在外,還造成了不止一起惡性事件,這事和鐘斯嘉絕對脫不了干係。

  能力者本就是一隻腳跨進非人領域的異類,知道得越多,有時就越容易受蠱惑。負責看守可憎物的能力者被引誘哄騙,監守自盜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

  至於鐘斯嘉如此行事的目的,以及他死去的原因……這就需要進一步查證了。

  「行了,這就動手吧。」楊不棄朝著旁邊人點了點頭。後者立刻從隨身攜帶的郵差包裡掏出了一個方盒子,放在了桌上。

  那盒子看著像路由器,只是更小一些。被放平後,其頂上立刻彈出一個攝像頭,三百六十度自動旋轉起來,一邊旋轉,一邊散發出變幻的光。

  如果細細觀察那攝像頭的話,就會發現,藏在那透鏡之後的,並不是什麼傳感器,而是一隻顫動的眼球。

  只過片刻,淡彩的光線便鋪滿了整個大廳,又彷彿有生命般,自行沿著樓梯向上流淌,轉眼便充滿了整棟民宿。

  淺淡且不斷變化的光芒中,一個個半透明的人影逐漸浮現,如雕塑般靜靜佇立——只見大廳內,一群青少年正面對著突兀出現的鐵皮櫃,瑟瑟發抖,唯有站在角落的一個女孩,神情淡定,手中還拿著一包彩虹糖;而在大廳的另一側,桌子的旁邊,相同的人群又再次出現,那神情淡定的女孩站在桌前,指著兩張卡牌,正對其他人說些什麼。

  樓梯上亦有人影浮現,是那個女孩正獨自往樓上走的身影。樓梯的下方則多出了一架電梯,電梯門大開,女孩又出現在了電梯中,旁邊站著另一個男孩,前者態度自若,後者神情猶疑……

  所有的人影都是靜止的。然而那表情、動作,全都清晰可辨。

  紅衣少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忍不住推了推自己的司機同伴:「這是什麼?好神奇!」

  「回溯之眼。用來回放域內情況的。使用之後,域內的時間軸就會被打亂成碎片呈現……我聽說是這樣。」司機小聲道,「據說是我們組織獨有的東西,人家想用還得過來借呢。」

  「借?」聽到他的話,另一人卻毫不客氣地哧了一聲,「也得借的到。這可是爟級物品,本部調用都受限……」

  「安靜。」楊不棄開口,那人立刻聽話地消聲。楊不棄也沒管他,自顧自往旁邊走去,伸手在一個人影上拍了拍。

  他所拍打的,正是那出現頻率最高的、女孩的身影。楊不棄記得她——就是先前被同伴們從民宿裡抬出來的那個。

  沒記錯的話,她的同伴好像叫她……徐徒然。

  徒然徒然,聽著就有點喪的樣子。

  和昏迷時不同。女孩睜開的雙眼倒是半點不喪,還挺有神。在被楊不棄拍打過後,原本一動不動的人影突然活了起來,只見她一手點在桌上,抬頭看向其他人,說出的話清晰可聞:

  「……這就是在逼著大家分裂,自相殘殺。」

  「對此,我有一個建議……」

  「指定一個比較能扛的人,專門擔任『挑戰者』的角色……我從小就能看見這種東西,比較耐受……直接交給我,能減少你們的試錯成本……」

  「這對我確實沒有直接好處。但從長遠來看,這能更大地保證生存率……還不明白嗎?這游戲既然想要我們分裂,就能說明這個結果對它而言是有益的。反過來說,就是它不希望我們團結……」

  ……

  來自過往的聲音碎片在大廳內清晰迴蕩,因為播放效果,甚至還帶點混響。

  靠。

  絕了。

  紅衣少女不知道別人聽到這話是什麼感覺,反正她是驚了。

  難怪這次這幫學生幾乎無傷通關……有這麼一個腦子清楚的人帶隊,只要自己不要太拉胯,不說被帶飛吧,起碼打出順風局絕對沒問題啊!

  怎麼她以前就沒遇到這麼能控場的隊友!

  「這孩子心理素質可以啊。」旁邊一人亦是忍不住出聲,「她是不是以前遇到過類似的事?大海第一次進域的時候可一直在叫媽媽……」

  大海正是跟進民宿的另一名同事,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端端的,你扯我做什麼?你沒聽她自己說嗎,她以前就能看見髒東西……」

  「謊言。」

  沒等他說完,楊不棄忽然開口,眉頭微微擰起。

  「這個世上,沒有真正的『鬼』。也沒有真正的『陰陽眼』。她在說謊。」

  「預言家」——這是他的素質之一,能讓他直接判斷他人語言的真偽。起碼目前,他沒失過手。

  至於團結什麼的,不過是個更大的謊言罷了。

  楊不棄眉頭擰得更緊。他看得出來,徐徒然提出那個建議的初衷並不全是為了她所說的「團結」,她有著自己的私心和目的……而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她到底想做什麼?

  他低頭看了看桌面。在回溯之眼的作用下,桌面上多出了兩張半透明的卡牌。他費勁地讀起卡牌上的文字,還沒等讀完,便見站在桌前的「徐徒然」忽然開始移動,走到大廳中央,低頭彎腰,朝著身後看去。

  因為楊不棄目前只「觸發」了這一個人影,所以他們只能看到這個影子的活動。相應的,他們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和「徐徒然」實現通感——就比如現在,在對方做出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怪動作後,楊不棄也忙站到了她的旁邊,跟著做了一遍。

  於是他也看到了,那個朝向詭異的樓梯,以及站在樓梯之上的驚悚黑影。

  狂蹈之影……楊不棄心中頓時疑雲叢起。

  這就是徐徒然的目的嗎?她表面義正詞嚴地問別人要走執行挑戰的機會,實際就是為了見這個東西?為什麼?她是狂蹈之影的信徒嗎?又或者她已經被蠱惑?

  餘光瞥見過去的「徐徒然」抬起一手,楊不棄更是微驚。這難不成是什麼狂蹈之影信徒獨有的禱告手勢……

  他朝著「徐徒然」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看到了一根豎起的中指。

  楊不棄:……

  …??!

  楊不棄傻了。

  他看不懂,但他大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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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徒然:即將成為觀影體主角,然而本人毫無所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8:20

第十六章 網戀對象?

  楊不棄。

  罕見的雙素質能力者,十九歲就進了組織。目前公開的等級為燈級,處理過的「事故」,大大小小,不計其數。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組織裡的人如果遇到楊不棄帶隊,往往都是很放心的。因為他素來穩重,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楊隊什麼場面沒見過」。

  穩得住,都穩得住。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楊不棄自己也有點類似的想法。

  直到現在。

  他望著「徐徒然」一本正經地豎起那根中指,默然片刻,面無表情地移開了目光。

  對不起,這個他真沒見過。

  旁邊的人影,在演繹完這個動作後,就化為一股輕煙消失了。這意味著這一部分的碎片已經「播放」完畢。

  隨著「徐徒然」的消失,呈現在楊不棄眼前的樓梯和黑影也全都歸於沉寂。楊不棄緩緩直起身子,大腦仍在飛速轉動。

  那女孩的動作到底意味著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挑釁嗎?還是為了表達憤怒?可她的情緒明明沒什麼起伏……

  首先還是把禱告姿勢排除吧……楊不棄抬手揉了揉額角。可憎物很多都是由能力者墮落而來,在某些事物上的認知和人類相差不大。不至於這麼想不開,用個中指來做禱告姿勢……

  從這個角度來說,徐徒然和狂蹈之影之間,存在特殊關係的可能性也不大。

  這讓楊不棄稍稍放下了心。

  「剛才發生了什麼?」有人好奇道,「那女孩做了什麼?」

  「沒什麼。她直面了狂蹈之影的殘影。這應該是狂蹈之影專門安排來增加他們心理壓力的環節……」楊不棄解釋到一半,忽然意識到問題。

  不對——這並不叫「沒什麼」。

  那可是狂蹈之影,爟級可憎物。哪怕是殘影,對普通人來說,都足夠有威懾力了。更別提那是專門用來進行恐嚇的環節,即使是他,都能感覺到對方刻意散出的恐怖氣場。

  然而方才那女孩,居然就這麼扛住了?也就是說,她是在直面對方威懾的同時,保持住了鎮定,還非常自然地朝他豎了個中指?

  楊不棄神情一頓。

  ……這個女孩,到底什麼來頭?

  「楊隊?」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跟過來的同事之一警覺地開口,「是不是那女孩有什麼問題?」

  楊不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現在掌握的信息不夠,一切還不能妄下斷論。

  他轉而走向另一組人影佇立的方向。

  打開的電梯裡,兩人正站在其中。一個是之前沒見過的男生,身材偏胖,另一個則又是徐徒然。

  楊不棄走進電梯裡,觀察了一下周邊情況,下意識地朝著徐徒然的身影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拍上她肩頭,動作一頓,還是將手轉向了她旁邊的那個男生。

  ……他大腦現在還有點懵。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就是徐徒然這個傢伙,絕對有些不對勁。

  為了更好地把握情況,他覺得在自己還是先從普通人的視角看起比較好。

  不過在手掌落下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判斷錯了。

  這個男生,不是人類……他望著開始活動的人影,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警覺,誰想下一秒,就見那不是人類的男生慘叫一聲,啪一下貼到了電梯壁上。

  「你、你想做什麼?!」楊不棄聽到他對著前方慘叫,「你不要過來啊——」

  楊不棄:「……」

  他順著那男生的目光看過去,視線正好落在徐徒然所在的位置。

  ……楊不棄的額角不由自主地一跳。

  合著這還繞不過去了是吧?他想看點正常的都不行??

  *

  同一時間,另一邊。

  麵包車在山下的一個站台附近停下,顧筱雅等人互相攙扶著下車,打算等和班長他們匯合後,再一起乘大巴回去。

  「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顧筱雅向徐徒然反復確認,「不舒服的話要說哦?頭真不疼了?」

  「真沒事了。」徐徒然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強行轉開了話題,「話說,那盒桌游,你確定班長他們已經處理了?」

  她現在只在意這個問題。她當時昏得太早了,都沒來得及把那東西收起來……

  蠻好一個刷分工具,要是能私吞的話可賺大發了。

  「嗯嗯。」顧筱雅認真點頭,「學委說了,她把那東西帶走燒掉了。」

  「這樣啊……」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她覺得這種古裡古怪的玩意兒,應該沒那麼容易被破壞。等等學委過來了,她或許可以仔細問問她的銷毀地點,看能不能去撿個漏……

  正琢磨著呢,旁邊忽然響起顧晨風的聲音。只見他走過來,朝著顧筱雅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地點頭,走到旁邊和小米說話去了。

  徐徒然好奇地打量著他:「有事?」

  「嗯。」顧晨風不太好意思地搔了搔臉,「就,這次多虧你了。沒有你,我們估計真得懸……就,謝謝。」

  「沒事。」徐徒然大度地擺手,「下次還有這種活動,也可以再叫我。」

  她這個「活動」自然是特指「撞鬼活動」的,可惜顧晨風沒聽出來,還挺高興地點了點頭,掏出手機來加了她微信,又將她拉進了幾個人的朋友群。班長他們這會兒不知在哪兒,微信倒是全部在線,一見徐徒然進來,立刻挨個兒放煙花以示慶祝。

  徐徒然簡單在群裡打過了招呼,又抬頭看向顧晨風:「然後呢,你還打算說什麼?」

  她看得出來,顧晨風這會兒過來,絕不只是為了道謝而已。

  「這個,嗯……」盡管之前已打了腹稿,真要開口了,顧晨風依舊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就還是那件事嘛。就,我之前也說了,我覺得你有些事,應該是搞錯了……」

  徐徒然:?

  他在民宿裡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徐徒然當時並沒有在意。一來是因為沒那個工夫,二來則是因為,原主的情感情況她並不瞭解,對方突然扯這些,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

  現在放鬆下來,徐徒然倒是有點興趣了:「這話怎麼說?」

  「你當時來找我,咳,告白。說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在你讀高中時,和你網戀了三年。」顧晨風認真道,「但……你信我,這事我真沒做過。」

  事實上,當時「徐徒然」的用詞可要大膽多了。她說自己的求學生活黯淡無趣,全靠顧晨風在網絡上的陪伴才熬過來,顧晨風就是照亮了她生命的光;又說願意為了他奉獻心臟什麼的,語氣真摯且痴迷,用詞誇張又古怪。當時的顧晨風聽得是又臊又莫名,甚至還有點害怕,所以之後才一直說徐徒然「不正常」。

  此刻的徐徒然聞言,卻是一怔。

  網戀?什麼網戀?

  她飛快地在腦海中調出原主的相關資料,掃了一遍又一遍,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系統給的資料裡確實寫了顧晨風是原主的白月光沒錯,但二人的交集僅限於初中。原主在初一時就喜歡上了顧晨風,將這份心情藏了幾年,等到高中畢業,才又回來找他。然而沒過多久,顧晨風就死於意外……

  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提到過什麼網戀啊?

  徐徒然抿了抿唇,心中突然竄起一絲古怪。旁邊正悄悄觀察她神情的顧晨風卻是誤會了,立刻認真繼續解釋:

  「你相信我,我真沒騙你。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姐,我和她的流量包是共用的,她還可以查我手機。我有沒有網戀過她最清楚……而且、而且我們學校早戀和手機都抓得特別嚴。我沒那個作案機會的你知道吧……」

  顧晨風說到一半,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聲音低了下去:「等等,你那個網戀對象……你沒給他打錢吧?」

  他以前和徐徒然接觸不多,但也曾聽人說過,她家怪有錢的。高中都讀的是那種很難進的封閉式貴族學院……

  如果真有人在打著他的名號故意騙她的話,那很可能就是圖錢了。

  徐徒然沒說話,只掏出手機來沉默地翻了翻——她的心這會兒有一點亂,下意識地想要去找找那什麼「網戀對象」存在的蛛絲馬跡。然而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在做無用功。

  原主留下的手機,她早在來的第一天就翻過。不管是在任何平台上,都沒有可以稱得上「網戀對象」的東西存在。

  而且,顧晨風說原主曾用「奉獻心臟」來告白……而原主,正是在告白當晚,因為心臟病去世的。

  她當時還奇怪。從原主留下的各種健康記錄來看,她身體素質明明還可以,怎麼就突然犯了心臟病……

  不對,肯定有哪裡不對。

  徐徒然眉頭擰得更深,旁邊顧晨風見狀,心裡登時明白了七八分。

  果然!果然是被騙錢了!

  「那你損失嚴不嚴重啊?嚴重的話得報警啊!你反詐APP下了沒?」顧晨風疊聲道,「你要現在去警局嗎?我陪你……對了,你和那人的聊天記錄還在不在?還有轉賬記錄?這都是證據!」

  徐徒然緩緩搖了搖頭,突然抬起了眼眸。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她說著,轉身往外小跑著離開,顧晨風見狀,又不放心地問了聲,徐徒然只淡淡回道:「沒事,問題不大。只是有些事,需要回去調查一下。」

  說完便獨自爬上了一輛停在不遠處的三輪摩托,身影很快消失在其餘幾人的視線中。

  「?怎麼了這是?」顧筱雅原本正在旁邊和小米說話,誰想徐徒然忽然就跑了,不由一愣,猛地一拍顧晨風,「你又幹什麼了?」

  「我沒,我……算。」顧晨風也正在怔楞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太確定道:「我可能傷了她的心。」

  顧筱雅:?

  「我當著她面,揭露了一個殘酷的現實。」顧晨風語氣沉痛,「這對她來說或許很難接受。」

  顧筱雅:??

  「她那個網戀對象也確實不是東西。」顧晨風忍不住罵了出來,「騙人感情已經很垃圾了,居然還騙錢!」

  顧筱雅:???!

  不是,她到底錯過了什麼?她明明只是站在旁邊和小米說了會兒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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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不棄:我想看點正常的都不行嗎?

  徐徒然:親親,這邊建議您習慣一下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8:45

第十七章 黑影Hi,黑影Bye~

  ……凶殺現場。

  楊不棄站在電梯裡面,除了這四個字,他竟不知該如何描述眼前所見。

  先前那不是人類的小胖子叫得實在太慘了。慘叫中偏偏還沒透露什麼訊息。無奈之下,他只能又「觸發」一旁徐徒然的身影。

  然後他就圍觀了一場由人類向非人發起的電梯凶殺。

  不得不說,徐徒然動作還挺利索。手起刀落,對面頓時就沒了聲息。楊不棄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化為灰燼,心中卻不由騰起些好奇。

  毫無疑問,小胖子是刻意扮成人類的非人。就連他,都是在接觸到對方留下的幻影後,才成功辨別出對方身份;而若是在當時的環境下,有「域」幫忙刻意遮掩,肯定更難辨別。

  所以徐徒然,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楊不棄又觸動了其他相關的幻影。跟著電梯來回跑了幾次,最後又跟著徐徒然去了趟地下室,這才讓他逐漸理清了緣由——

  【……就那張事件卡上不是寫了嗎?不可以將看到的東西和其他玩家分享。如果分享了,最後一個離開當前房間的肯定會遭殃……】

  【這點只有我自己能感覺到。當我對活人提起這事時,我的後頸會很涼……但如果是對惡鬼說這事,就完全沒感覺……】

  【這法子百試百靈,超好用的!】

  楊不棄:……

  他不知道這些學生聽完是什麼感覺,反正他聽完,整個人的心情都有點微妙。

  旁邊一個一起跟下來吃瓜的同事很好地就此時心情給出了總結。只聽他真心實意地開口:「這妹子。真特娘的是個人才。」

  楊不棄:……

  確實,太人才了。這種一起來玩大自爆的法子,一般人還真的玩不出來。

  「不過從域的角度來講,這事也太折騰了吧。」另外一人若有所思地開口,「而且楊隊不是說了嗎?那女孩看見的東西,就是狂蹈之影的殘影,換言之就是『域』的核心……那脾氣估計好不到哪兒去吧?」

  他話音剛落,顧筱雅的幻影就提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問題。眾目睽睽之下,徐徒然明顯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神情;同一時間,一旁的紅衣少女似是想起了什麼,猛地翻開自己的記錄冊。

  「說起來,那個域的障壁,確實曾出現過長達十分鐘的晃動……」

  淦。破案了。

  所以是被氣的嗎?

  紅衣少女與自己的司機同伴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濃重的不可思議。

  同事的聲音再次響起,完美概括了他們此時的心境:

  「這妹子,真特娘的是個鬼才……」

  「?」楊不棄狐疑地望過去,「怎麼又改詞了?」

  同事誠懇地給出回答:「因為感覺這就不像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楊不棄:「……」

  他仔細想了想,發現確實是不太像。

  *

  不論如何,有了這一次的鋪墊,楊不棄一行人對某個名為「徐徒然」的存在更為瞭解,後續再圍觀她的其他操作時,耐受也就相對高了不少。

  起碼在圍觀她將一個女鬼堵在鐵皮櫃裡不讓出,還一直在那兒鬼畜開關櫃門的時候,大家雖然腦袋裡都是問號,但都沒再露出「我的天這個女人是在幹嘛我看不懂」這樣彷彿沒見過世面般的表情了。

  楊不棄甚至還有心情給出中肯的評價。他說,好歹這次她這次很禮貌。

  不僅沒有豎中指,還和女鬼打招呼了,還說了謝謝……

  至於為什麼說謝謝?

  楊不棄表示,不要問他。他已經放棄思考了。

  當然,放棄思考只是針對徐徒然而言的,在其他的層面上,他的大腦仍在值班中。

  他殘存的智商,足夠讓他在將所有的幻影都大致觸發過一遍後,順利拼湊出這次事情的真相——

  鐘斯嘉,仁心院的能力者。因為其父親的亡故而崩潰,被正處於收容期的狂蹈之影趁虛而入,受其蠱惑,卷怪私逃,為了投餵虛弱的狂蹈之影,甚至不惜助它獵殺普通人為食。

  A城那場轟趴凶殺案就是他的手筆,這次是他第二次作案,萬幸讓人逃脫了……

  「天哪,好險。」紅衣少女一邊跟著徐徒然的幻影往樓下走,一邊對旁邊人道,「還好這些學生這次遇到個能頂事的,要是讓鐘斯嘉得逞,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別的我不敢說,但可以肯定的是,若真是如此,鐘斯嘉絕對活不了。」

  楊不棄望著前方的幾個幻影,淡淡道:「狂蹈之影一開始不動鐘斯嘉,是因為鐘斯嘉沒有違反規則,礙於約束,它沒有動手的理由;而它本身,又正處在康復期,需要鐘斯嘉為它覓食。」

  「假設鐘斯嘉的這次計劃順利,被捲入『域』中的所有人都成為狂蹈之影的食物。那麼補充的能量,應該足夠狂蹈之影恢復到足以打破部分約束的程度——它也沒必要繼續留著鐘斯嘉了。」

  「這樣說來,這些學生豈不是很厲害?他們相當於在自保的同時,間接救了很多人啊!」紅衣少女咋舌。

  一個打破約束的爟級可憎物,那破壞能力可不是一個翻倍就能概括的!

  「確實。」楊不棄認真點頭,「他們都很了不起。」

  尤其是那個徐徒然……雖然她的一些行為真是怪到匪夷所思,但不得不承認,她這些行為的價值,確實比她帶來的迷惑更大。

  「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司機「嘶」了一聲,「那鐘斯嘉又為什麼會死啊?按理說,狂蹈之影現在還殺不了他,也需要他啊。」

  「唯一的可能,只有他不小心違反規則了吧。」楊不棄想了想道,「他已經墮落了,失去理智也是可能的……?」

  他跟隨著幾個幻影走到一樓衛生間前,正見徐徒然獨自站在藍色的光門前,目送著自己的同伴離開。

  「回溯之眼」回溯出的碎片都是散亂的,有時也會出現一些情節上的缺失。就比如現在,明明他們是跟著幾個幻影一起下來的,然而此刻,其他的幻影都已不見,就只剩了徐徒然一人。

  她怎麼還不離開——這個念頭只在楊不棄腦海裡停留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被揮到一邊。

  算了,管它呢。這個女生的話,做什麼都不奇怪……楊不棄默默想著,正打算回去再觀察下鐘斯嘉的情況,忽見徐徒然往後退了兩步,轉身飛快地衝回了大廳。

  楊不棄:?

  不過一愣神的工夫,徐徒然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大廳裡,轉而出現在了樓梯上——這是因為劇情缺失而導致的跳躍。再下一秒,徐徒然的身影又出現在了三樓,同時一個聲音,清晰地在安靜的民宿裡響起:

  【——我當時看見了樓梯上的黑影子。】

  ……?

  ???!

  楊不棄一愣。

  旋即有什麼在大腦裡轟地一下炸開。

  蒼天啊,合著鐘斯嘉就是這麼被弄死的?!

  他下意識地往樓梯的方向跑了幾步,正見徐徒然慌裡慌張地又沿著樓梯跑下來,身後一團黑影張牙舞爪,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她完全吞沒。

  楊不棄神情復雜地站在樓梯口,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眼見著徐徒然隔著最後幾階,打算一躍而下,立刻本能地往後一退,想給她騰出位置。然而徐徒然躍下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他不及閃避——一人一幻影,眼看就要撞上。

  楊不棄望著徐徒然越來越近的面龐,驚訝地發現這女生這會兒,臉上居然還帶著些笑——那笑很淺很淺,弧度幾不可查,眼中的閃光卻騙不了人。

  他望著那細微的閃光,心臟驀地停了一瞬,後退的動作倏然停住。而就在兩人身體即將相觸的瞬間,又是一次劇情跳躍——

  徐徒然的幻影憑空消失,轉而出現在了楊不棄的身後。

  楊不棄眨了眨眼,轉頭望去,正見徐徒然的幻影轉過走廊。狂蹈之影的殘影在她身後如蟲群般蠕動追逐,楊不棄心中一動,明知她不會出事,卻還是本能地跟了過去。

  再看到徐徒然的幻影時,她人已經衝到了光門之前。一邊往前跑,一邊居然還有空閒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抬起一手。

  她再次朝著狂蹈之影豎起了一根中指。

  楊不棄停下腳步,眼睜睜地望著她的身影沒入光門之中,不知為何,思緒卻還停留在她最後豎起的那根中指上。

  狂蹈之影發出了惱怒的尖嘯,楊不棄緩慢地眨了眨眼,突然有點想笑。

  「……我的媽呀。」紅衣少女從徐徒然衝回樓上開始就一直屏著呼吸,直到這會兒,方深深吐出口氣。

  「我知道這妹子不簡單,但這也太絕了……我的天。換我都要被嚇死了。」

  「我也差不多。」她旁邊一人同樣心有餘悸地點頭,「話說回來,她搞鐘斯嘉幹嘛?為了復仇?」

  「……不。」楊不棄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她是為了絕後患。」

  「?」

  「鐘斯嘉曾說過,哪怕他們逃走了,他還能去找他們。」楊不棄輕聲道,「她是為了保護自己以及其他人,才會去冒這個風險。」

  ……又或者,她只是想單純趁這個機會再鬧次大的?

  楊不棄轉念一想,又不太確定自己的想法了。他望著面前逐漸消失的光門,思索片刻,給出了自己的總結——

  「怪女孩。」他說著,走回桌邊,收起了那個回溯之眼。

  「不過還好,心眼不壞。」

  *

  另一邊。

  ——楊不棄。

  印著這仨字的名片被端正地擺在書桌上。徐徒然坐在桌前,端詳著這張小紙片,眉眼中透出幾分思索。

  此刻,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原主家在外地,平時住校,現在住的是短租的公寓房,面積很大、採光也好,還是高端裝修,總體質量相當不錯。

  原主隨身的行李不多,徐徒然在回來後,就將所有東西又都搜了一遍。然而和之前一樣,依舊沒找到關於「網戀對象」的任何線索。

  這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這個「網戀對象」確實存在,徐徒然或許還沒斷定它和原主死亡之間的聯繫;然而現在——太乾淨了。

  乾淨得就像是有人在刻意抹除曾經留下的痕跡一樣。

  反而讓徐徒然更堅定了之前的猜測。

  原主的死亡,很可能正是因為,她自願向某個不知名的存在「奉獻」了心臟。

  而且那個不知名的存在,對原主應該是有一定瞭解的。所以他——或者說它,才會想到假借顧晨風的名義去接近原主。

  再之後,原主死亡,角色位產生空缺。某不負責任的系統為了繼續走劇情,將自己拉進這個世界……如此串下來,倒也說得過去。至於為什麼原主會被劇情之外的「東西」盯上,又因此死亡,這個徐徒然就無從知曉了。

  雖說現在「無從知曉」,但她本人對這事,還是相當感興趣的。原主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為她尋找真相也理所應當,更別提,那個什麼「網戀對象」,聽著就很危險的樣子……

  這是什麼?這都是分啊!

  徐徒然在腦子裡自動將那「網戀對象」和「大額作死值直升包」畫了個等號,跟著便琢磨起要如何才能追蹤到那傢伙。

  琢磨著琢磨著,主意就打到了楊不棄身上。

  她當然不會傻到真把對方當成個什麼醫生。而且從對方的行為來看,他也沒打算隱瞞自己的特殊之處。那些莫名其妙好全的傷口就是鐵證——他就是希望徐徒然看出他的「特殊」,好主動去聯繫他。

  再細一想,當時他會出現在民宿外面,很可能並非巧合。或許,他本身就和「那種東西」有一定的牽扯……

  換句話說,他是個「業內人士」。

  而在這種詭異事情上,一個「業內人士」,也許會給出更多的情報。

  徐徒然一邊思索著,一邊將楊不棄留下的號碼存進了電話簿。心中對於是否要聯繫他這一事,卻仍抱著些糾結。

  一方面是因為,她不知道楊不棄這種「業內人士」對於這種求助會如何處理。若是放著不管也就算了,徐徒然最怕他直接對自己採取什麼保護措施,那自己可是得不償失,搞不好連作死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真打過去了該怎麼說?「你好,我是徐徒然,我本來應該因為心臟病死了,但一覺醒來我又活了,而且正在找殺我的神秘人復仇。如果你願意協助我,待我復仇成功,必有重酬。」

  那徐徒然估計自己就要成為被反詐APP盯上的那個了。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徐徒然到現在都還沒想明白——他為什麼只把名片給了自己?

  總不能是看自己當時最慘吧?

  徐徒然拿起桌上的名片端詳,眼中思索更甚。

  這個問題她暫時想不出個確切答案,一番端詳,倒讓她發現了件更有意思的事。

  楊不棄給她的這張名片,上面是有暗紋的。

  只有將紙片傾斜過一定的角度,迎著光照才能看出來。看上去像是把迎風狂舞的火炬。

  徐徒然心中一動,忽然有了個有趣的主意——她攤開了筆記本,又拿出鉛筆,快速將名片上的火炬暗紋臨摹了一份,仔細勾線描邊後,直接打開了手機瀏覽器,開始識圖搜索。

  只可惜沒搜到什麼像樣的東西——弱智的搜索引擎只給出了一堆似是而非的圖片,還有一些不相關的詞條。

  徐徒然無奈,關掉了瀏覽器。正要放下手機時,目光掠過一個橙黃色的圖標,視線驀地一頓。

  下一秒,就見她打開了淘寶界面。

  然後將那圖案,一本正經地掃進了搜索欄裡,然後點擊了「找同款」。

  ……重點是居然還真讓她找出來了。

  淘寶根據她所拍攝的圖片,鎖定了一家店的產品——他們家專賣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眾詭異產品,此外還有自製的徽章和文化衫,那個火炬圖案,正是他們原創的文化衫圖案之一。

  就是銷量特別差。徐徒然特意點開看了看,一個月售出一件,最近的評論是一年前。

  徐徒然:……

  不知為什麼,楊不棄這個「業內人士」在她心中的形象,忽然就跌了不少。

  她又逛了一下整個淘寶店,發現其中的普貨很多,但散發出淡淡氣息的詭異商品,同樣也有不少——基本都是森森的邪氣,隔著屏幕的感受很淺,淡到近乎於無。

  由此可見,這店應當是真的有些東西……不過話說回來,「業內人士」將這種東西擺出來公開售賣,真的不要緊嗎?

  而且價格還都挺貴……充滿了撈錢的意味。

  徐徒然心裡犯起嘀咕,楊不棄的形象又被牽連著往下跌了些許。

  徐徒然本只打算看看就算,正要關界面時,想起自己剛剛覺醒的「撲朔迷離」能力,突然又有了新想法。

  她反復核對了幾遍,確認對方所使用的的圖案和楊不棄名片上的暗紋的確完全一致,這才找了個帶邪氣的商品,點開了客服界面:

  【你好,我很中意這個寶貝。請問還有其他類似的款嗎?】

  消息很快顯示為已讀,客服隨即上線,笑眯眯地給她推薦了另一款「戀愛巫祝娃娃」。徐徒然點開一看,發現只是個普通商品,一點邪氣都沒有。

  「……」徐徒然陷入了沉默。思索片刻,不死心地繼續輸入。來回試探了幾次,她發現不對勁了。

  不管她怎麼詢問,對方都不會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只會推一些毫無邪氣的普通商品給她。

  這幾個意思?那些帶邪氣的就是不賣是嗎?

  徐徒然抿了抿唇,她本來是想買點靈異物件回來,看能不能增加作死值的。但估計對方可能內部有什麼識別方式,像她這種「行外人士」,就是不給買。只得作罷,轉而繼續思考起「網戀對象」的問題。

  想從楊不棄那裡入手,暫時顧慮過多。她糾結了一下,決定還是先靠自己。

  之前已經推出,動手的人——或者非人,對原主應該是有一定的瞭解的。她索性再次梳理了一遍系統所給的人設表,將劇情中和原身有所聯繫的人物都列了出來,試圖從中找出蛛絲馬跡。

  資料本就不全,能列出來的有名有姓的角色也十分有限。徐徒然摳了半天人設表,也只挖出來那麼零星幾個角色。

  首先,顧晨風——這個就不用說了,不久之前剛見過,現在還在群裡蹦跶。

  之後是原文男主——根據他的人設小傳,他會在大二時與原身相遇。而原身還是大他一屆的學姐。換言之,這會兒距離他們初遇還遠著呢,天知道這傢伙在哪個鬼地方長草。

  然後是一個叫做「楊願」的配角。他在書裡的定位是原文男主的老朋友,一個冷漠帥氣的醫生,還懂一些玄學,早在男主讀大學前就與之相識。後期原身看中男主,勾搭未果。為了引起男主注意,便去勾搭了他這位朋友。人設表裡沒寫這場勾搭的結果,只提到「楊願」對原身的印象很差,由此看來,原主應當是失敗了。

  但這會兒,不管是「楊願」還是男主,都和原身毫無交集。他們的嫌疑也很低。

  最後就是原主他們家的「管家」——說是「管家」,其實應該算她哥哥。原主父母在她出生之前,曾收養過一個男孩。他們以為自己生不出孩子,對這個收養來的男孩也是極盡體貼照顧。然而幾年後原主出生,那個養子的待遇便自然而然地跌了下去。

  而原主性子驕縱,對這個養兄更是極不尊重,對外從不承認自己有個哥哥,對旁人介紹時,只說他是自己家的「管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養兄也確實擔起了「管家」的職務。在原主父母意外去世後,重擔都落到了他身上。對外他接手家族產業,兢兢業業打理,對內還要操心原主的學校生活。盡管他和原主的關係並不好,但在責任心的驅使下,他還是盡可能地照顧著原主,予取予求,甚至在她捅出大簍子時,動用錢權努力為其修補……

  只可惜原主不領情,反而越來越放飛自我。最後完全消耗掉了這位養兄的耐心,被徹底放養了。

  ……嗯?等等。

  徐徒然望著筆記上關於「管家養兄」的資料,忽然蹙了蹙眉。

  這樣看來的話,這位養兄的嫌疑還挺大啊?

  此時原主父母去世已有一年,這時間夠他在家族企業裡站穩腳跟,也足以讓他認清原主放飛自我的本質……

  而且根據原身父母的遺囑,在原身大學畢業後,他手中的一部分資產是要交還到原身手裡的——好傢伙,動機齊全了可以說是。

  徐徒然當即拿起一支筆,在「管家養兄」的名字上圈了個圈,跟著拿起手機,打算先發個信息過去試探下。如果這事真和對方有關的話,他言行中多半會漏出些馬腳。

  不過她忘了,手機後台正運行著電話簿。楊不棄的聯繫號碼已經被完整地輸入了進去,徐徒然一個手快,一不小心,電話就直接撥了出去。

  徐徒然:……

  聽著手機裡傳出的嘟嘟聲響,她一時有些無語。

  不過算了,打都打了……她閉眼嘆了口氣,倒沒急著掛斷。

  通話很快被接通。

  手機對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喂?哪位?」

  「你好。」徐徒然客氣開口,「是楊不棄先生嗎?我是今天民宿裡的……」

  「嗯?什麼?」對面的人聲頓了一下,「不好意思,請稍等一下。我這邊信號不好……好了,應該可以了。請問你剛才說什麼?」

  徐徒然挑了挑眉,正要開口重復,忽聽手機中,另一個聲音響起:

  「楊……楊願!你快過來看看這個!」

  徐徒然:……

  ?

  她神情一頓,下意識道:「你是楊願?」

  「嗯。」手機那頭的人略一沉默,給出回應,「對,我是楊願。請問有什麼事?」

  「……」徐徒然又是一頓,然後飛快開口,「您好,我們這邊有一間商鋪,位於商圈近地鐵,請問您有沒有興趣……」

  「不好意思,沒有興趣。」手機那頭的人沒等她說完就給出斬釘截鐵的回復,「抱歉,但我這裡還在開會……」

  「好的。不好意思打擾您了。願您生活愉快。」徐徒然快速說著,隨即啪一下結束通話,靠向椅背,深深吐出口氣。

  好險……她暗暗咋舌。這男配怎麼還有兩個號的?要不是剛才有人說話,她還真想不到,楊不棄就是楊願。

  姓名、職業、懂「玄學」,還有「帥氣」的標籤……全對上了。

  徐徒然對楊願這個角色本身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他和原文男主是多年好友。一旦和他產生聯繫,搞不好會導致自己和男主提前產生交集——而《穿越新人守則》中則強調過,在原文男女主發生命定的相遇之前,穿書者最好不要與之接觸。從以往的案例來看,這有極大概率會對小說中的主要感情線產生影響。

  產生影響後,還需要穿書者自己去修補……這種事情,想想就很麻煩。

  徐徒然搖了搖頭,在筆記上「楊願」二字上打了個叉。想了想,又在旁邊寫上了「楊不棄」三個字,同樣打了個叉。

  跟著她就切換到微信界面,打開了與「管家養兄」的聊天界面。

  原主和「管家養兄」的信息來往不多,基本都是原主提出需求,比如要錢、機票或是司機之類的,然後「管家養兄」再冷淡地回復一句「好」——彷彿一個有求必應的AI。

  徐徒然想了想,學著原主的語氣,發過去一句「在?有些事幫我弄一下」。

  對面沒有立即回復。徐徒然也不急,放下手機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又去廚房,打算拿杯飲料。

  冰箱門打開又關上,凸面的金屬門上,含糊地倒映出徐徒然扭曲的身影。

  徐徒然喝著飲料,目光無意識地往門上一瞟,神情隨之一頓。

  只見金屬門上的倒影裡,有一團影子。

  一團黑色的、瘦長的影子。

  *

  與此同時,民宿內。

  楊不棄盯著已經掛斷的電話看了片刻,默默地給方才的來電加上了一個「騷擾電話」的標籤。

  他的身後,紅衣少女正好奇地向同伴打聽:「剛才那是怎麼回事啊?楊願是誰?」

  「楊願是我的假名。」不等那人回答,楊不棄便給出了回答,「和正常人交往,以及處理普通事務,都用這個名字。」

  這樣,別人打電話過來時,只要聽稱呼,他就可以直接判斷這事是和「正常生活」有關,還是和「不正常的生活」有關。能夠快速分辯輕重緩急。

  這個假名的存在,他常打交道的同事也都知道。所以剛才其中一人轉頭想叫他卻發現他在打電話,便臨時改口喊了假名。畢竟知道楊不棄的人,大多數都知道「楊願」,但只知道楊願的人,最好永遠不知道楊不棄。

  倒是也試過分號碼。不過不知為何,很多他本來只有私交的人,最終都會莫名其妙變成工作相關對象,有的還成了同事或者同行,稱呼有時也混著一起叫……最終的結果,就是開的所有號都變成工作號。

  不過會信息洩露到引來詐騙電話,這他也是沒想到。

  他一開始還以為剛才那電話是徐徒然打的,發現信號不好聽不到聲,還專門跑到了門外——楊不棄默默想著,無意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的旁邊,一名同事已經在動手整理桌上的東西了。他打開了一個厚重的銀色箱子,用來收容藏著狂蹈之影的手電。在收容之前,還特意用一個電子體溫槍般的儀器,往手電筒上掃了掃。

  跟著就聽他「咦」了一聲。

  「楊不棄!」他驚疑不定地開口,「你確定這個可憎物是爟級的嗎?」

  楊不棄仔細回憶了一下看過的資料,點頭:「沒錯,怎麼了?」

  「那……這數據不對啊!」那人給他看儀器上的數據,「這明明顯示只有燈級!」

  「什麼?」楊不棄皺了皺眉,湊過去檢查了一遍數據,又重新檢測一遍,眉頭頓時擰得更緊。

  「確實,只有燈級。」他抿唇,「但這不合理。如果不是爟級,它不會受到這種等級的約束的。」

  「那怎麼回事?」紅衣少女詫異,「會不會是它自己退化了?」

  「就目前掌握的資料來說,不存在這種情況。」楊不棄搖頭,「比較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

  「它的力量被分散了——有可能是其他人奪走了,也有可能是它自己主動分出去了……」

  「分出去?」紅衣少女不解,「分出去做什麼?」

  「……尋找食物。」楊不棄喃喃地說著,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那個被朋友從民宿抬出來的女孩。

  「糟了……徐徒然?!」

  *

  同一時間。

  公寓房間內。

  徐徒然望著突兀出現在冰箱門上的黑影,冷靜地「嗨」了一聲,仰頭喝完了瓶子裡的飲料。

  然後又「拜」了一聲,將飲料瓶往垃圾桶裡一扔,轉頭徑自走進了臥室內。

  從頭到尾,就沒給對方一個施展自我的機會。

  ……就很傷鬼。

  那黑影默了片刻,無聲地融入了房間的角落之中,身影有些落寞。徐徒然坐在書桌前,感受到它的離去,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那個傢伙,居然還真跟過來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她的危險判定能力在方才短暫上線,雖然有反應,但反應並不劇烈。

  由此可見,對方現在應該還不能對她造成什麼很大的傷害——但從氣息來看,自己也暫時拿它沒辦法。起碼打是肯定打不死的。

  也不知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她當然是挺樂意身邊隨時有個作死值經驗包的,但如果放任它跟著,似乎也不太讓人放心。

  她可還記得那鬼屋裡的黑影呢,本來也挺弱,轉眼就成長成殺人不眨眼的大黑仔了。

  恰在此時,原主的「管家養兄」終於回復了。語氣平淡地問了句「什麼事」。徐徒然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個特技——瘋兔子‧撲朔迷離。

  僅對燈及燈以下的非人存在生效,同時對她抱有惡意的非人存在越多,她就越能影響它們的神智。

  雖然完全不知道什麼是燈級,那個黑影又到底是不是燈級……但管他呢,試試又不要錢。

  【我需要換間房子。盡快。】徐徒然打定主意,飛快地發了一句。這次「管家養兄」回復得很快——他推了個人給徐徒然,要她直接和那人溝通。反正最後錢他來付就是了。

  徐徒然也不客氣,轉眼就將自己的需求盡數給那人發了過去——

  【我需要一間凶宅。真的出過事的那種。越凶的越好,不夠凶的不要。最好能離我這兒近一點,能在這兩天就搬進去的最好。房價隨意。】

  她一本正經地敲完需求,又再次點開了淘寶。

  【在?】她給那家店的客服發消息,【我直說吧。我需要靈異物品,燈級的最好。不到燈級的也勉強可以。請不要再裝傻充愣。我知道你們有這種東西。我是誠心合作的,希望你們也誠心以待。】

  【……】

  或許是她這次說對了什麼關鍵詞,這回那客服的回復,不再充滿敷衍:【好的,請稍等。】

  她發了好幾張圖片過來,又發過來一條【購買須知】:

  【請注意,在本店購買的物品,一經發出,概不退換。且不可進行轉手或遺棄處理。一經發現,永久拉黑,且會錄入行業黑名單。】

  【購買後如發現商品不合適,可聯繫客服處理。處理費另行商議。】

  【大致就是這些要求了。】客服道,【請問您有看中哪一個嗎?】

  徐徒然隨便點開副圖片看了眼。再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寒氣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都差不多。】她回復道,【最後一個問題,包郵嗎?】

  客服:【……】

  她估計也是沒想到,單價五位數起的東西,居然還會有人在意包不包郵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才回復道:【單件不包呢,親親。】

  【哦,我不買單件。】徐徒然立刻回復,【我全要。】

  All in.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9:00

第十八章 大寶的痛,你不懂

  All in?你確定不是命硬?

  在看到徐徒然的回復時,客服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然後笑眯眯地回復,不好意思親親,我們店是限購呢。

  徐徒然:?

  冒充內行的她當然不知道,哪怕是這家店的真正客戶群,如非必要,也不會主動購入這種東西。而且哪怕要買,也都是一件一件買的,每次買之前,還得另外花錢請老闆「評估」,自己買這東西合不合適,風險大不大——這些詭異用品,哪怕是低等的,對能力者而言都充滿威脅性。一個不慎,都可能被對方引誘,走入歧途。

  也因此,在徐徒然說出「全要」這個詞時,對面的客服還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莫不是哪個剛入行的棒槌,把他們這兒當批發市場,準備入手後直接倒賣了。

  於是客服又禮貌地提醒了一遍「不可轉手」的規則。徐徒然心不在焉地應了,跟著直接問明一次可以購入的上限,將客服發來商品圖片中,氣息最重的幾張全挑了出來。

  【那我要這些。】徐徒然再次重復,【全包,什麼時候發貨?】

  「……」發到哪兒?黃泉路嗎?你真的知道你買的是什麼嗎?

  客服沉默了片刻,遵循慣例問了句是否需要「評估」,結果被徐徒然乾脆了當地拒絕。

  雖然她現在穿成了一個富婆,但她依然堅持,沒必要的錢,絕不亂花。

  當然,她的「必要」標準,和常人的可能不太一樣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在她拒絕「評估」後,客服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一些。好在最後這生意還是成了——客服問明了徐徒然現在所在的地區,要她帶上現金,去附近的小公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種看著就該報警的交易方式未免令人想多。徐徒然倒是無所謂,徑自出去提錢,去公園。按照綁匪……不是,客服的要求將錢袋放入公園長椅下後,沒過多久,她就在另一條長椅下找到了自己購買的東西。

  那是一個銀色的箱子,摸上去的手感涼得驚人。徐徒然不敢在公共場合將箱子打開,直接提回了家,電梯裡遇到一對小夫妻,隨身帶著的貓包裡趴著一隻小布偶,一路都在沖那個銀色箱子哈氣。

  徐徒然有些心虛地將那箱子往身後藏了藏,好在那對夫妻只管自己說話,並沒在意她的這邊——聽他們的意思,這似乎是他們的第二隻貓。他們正在擔心家裡原有的「大寶」會不會因此不爽。

  不僅領養了「二寶」,還順便領養了三四五六寶的徐徒然:……

  電梯門打開,徐徒然回到自己房間,終於打開箱子。

  箱子內,是好幾個用銀色色紙紮好的包裹。徐徒然一個一個拆開核對:

  據說會在晚上狂長頭髮的布娃娃,有。

  據說會在夜深人靜時吹笛勾人魂魄的騎馬木偶套裝,有。

  據說會在將閱讀者拖入深淵的染血硬皮精裝大舊書,有。

  據說連通著雪鬼巢穴,能夠引來雪鬼怨靈的圓形手持鏡,有。

  據說殘留著可憎物的怨念(話說可憎物是什麼?徐徒然不明白),不管拍啥都能拍到女鬼的靈異拍立得,有。

  她購入的五個靈異物件,全在了。

  每一件拆封,都能聽到作死值響起的聲音,全部拆完,一共入手四十五點。平均一件十點不到,根據以往經驗,這個數值屬於安全範圍。

  徐徒然的手指從上面一件件摸過去,感到十分滿意。餘光忽然瞥見一大團陰影,轉頭一看,才發現那個從民宿跟過來的黑影不知何時已飄進了房間裡,正安靜站在角落,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這邊。

  不知為何,徐徒然腦袋裡忽然回響起了不久前在電梯裡聽到的對話。

  ——「誒老公你說,回去大寶看到我們把二寶放出來,會不會覺得不高興啊?」

  徐徒然:……

  看什麼看,不高興也是你自找的。

  她冷冷瞥了黑影一眼,轉頭將幾個靈異物件挨個兒擺上了床頭櫃。此時剛入夜不久,估計還不到這些東西活躍的時候,靈異物件們乖乖地任她擺弄。

  如果時間允許,徐徒然還蠻願意在它們身上再花些時間的。只可惜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忙——管家養兄給她推的人很靠譜,這才過去幾個小時,對方就已經挑好了幾套房子,就等著徐徒然做最後抉擇了。

  其中兩套在本地,兩套在隔壁市。最遠的一套在A城。幫她找房子的人很嚴謹,連房子作為「凶宅」的業績都專門拉了張表格給她,一眼望去,有多凶,怎麼個凶法,一目瞭然。

  徐徒然與對方聊過之後,才知道他其實是管家養兄的助理,平時要幫霸道總裁處理不知多少事務,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算是習慣成自然。

  徐徒然嘆為觀止,隨即默默點開對方發來的圖片,感受了一陣後,指定了其中之一。

  【其他的都是假貨。】她認真回復,【我只要這套。】

  【……梅花公寓?】助理似乎想說什麼,「正在輸入」的標誌跳出幾次,【我能不能問一下,您為什麼會需要凶宅呢?】

  【我準備做自媒體,想做這方面的專題。】徐徒然理直氣壯地瞎扯,【梅花公寓挺好的。我要1501這一間。】

  助理發來的照片是三百六十度景觀圖。原本他介紹的實際是同層的1502,1501只是被順帶拍到的。沒想徐徒然慧眼識凶宅,一下就相中了1501這一套。

  助理:【……1501嗎?好的,我明白了。】

  助理:【不過請容許我提醒一句,梅花公寓作為網紅凶宅,在網上的風頭已經過去了。如果您真心想做相關節目的話,建議還是選擇其它的新晉凶宅比較好。】

  ……?

  網紅凶宅?

  徐徒然一怔。她方才挑房子純粹是根據氣息來挑的,網紅什麼的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匆匆向助理道了聲謝,她快速打開瀏覽器,輸入「梅花公寓」——下一秒,就被滿屏的詞條晃了眼睛。

  *

  F市梅花公寓。

  就像那助理說的——它還真的紅過。

  相關討論基本都集中在各種怪奇論壇中。最早的出鏡可以追溯到兩年前——當時警方爆出了一件震驚全國的惡性事件。一個變態殺人狂,在三月內接連殘殺六名路人,碎屍後還將部分「零件」藏在自己家中。後來更是喪心病狂地殺了自己久病纏身的妻子和兩個還在讀書的孩子。最終被警方逮捕,在獄中自殺身亡。

  警方在公佈消息時,隱去了一部分真實信息,也沒有提到凶手的住址。當時最大的怪談論壇內卻很快有人爆料,說凶手一家當時所住的,就是F市梅花公寓,還精確到了門牌號——1501。

  不過那個時候的論壇管理混亂,發出的帖子真假參半。再加上同時期在蹭變態殺人狂熱度的帖子還有不少,也就沒多少人把這個爆料當真。

  直到半年前,梅花公寓又出問題——一夥年輕人合租了公寓內的房子,居住不到一個月,接二連三的失蹤,到現在都沒找到任何線索。受害人的親戚上網求助,公開了他們當時所住的房子,正是梅花公寓的1502號。

  有好事人上網一搜,又翻出兩年前的舊帖。梅花公寓15樓一共就兩間屋,一間成了變態殺人狂的藏屍地,一間又爆發了神秘失蹤案,buff疊buff,直接把梅花公寓疊成了網紅凶宅。

  既然成了網紅,那蹭熱度的人自然就多了。僅這半年裡,就有不少網絡主播跑去梅花公寓,打著凶宅探險的旗號,潛入15樓的兩間房子。有的人還真拍到了些奇怪的東西,但更多的人,什麼都沒拍到。有的人被指出造假,有的人在視頻發布後才發現自己真的拍到了詭異身影……真真假假的東西混在一起,反而讓梅花公寓15樓的神秘色彩越來越重。

  最近一件與之相關的熱度事件,則發生在半個月前。一個小有名氣的直播團隊跑去拍攝這兩間屋子。拍攝過程中倒是沒出什麼事,問題是在拍攝後——整個團隊的人,都消失了。

  沒有預兆、沒有痕跡,真正意義上的人間蒸發,而且都是在一夜之間。

  毫無疑問,又有人將這件事與梅花公寓聯繫了起來,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說那個變態殺人狂的靈魂實際至今仍在梅花公寓裡游蕩,那個拍攝團隊,是被他的鬼魂一個個收走了。

  至於為什麼蹭熱度的主播這麼多,只有這個團隊出了事,這事兒沒人知道,也無從查證。總之在這件事情之後,那兩間房子的戶主就再也不肯將房子借給其他人拍攝了。

  ……當然,如果錢到位的話,租還是可以租的。

  徐徒然也不知道那位神通廣大的助理究竟是如何辦到的,她這邊才查完關於梅花公寓的資料,他那邊就發來信息,告知租房手續已經辦妥,徐徒然準備搬了和他說一聲就行,他會派車過來接的。

  徐徒然嘆為觀止。這就是小說中霸道總裁必備的萬能助理嗎?可以可以,長見識了。

  她搞事情不嫌事大,和對方約定了第二天下午就搬進去。助理應了一聲,順口問了句還有什麼需要,徐徒然想了想,還真就非常不要臉地發了個需求過去。

  【你有空的話,能不能再幫我蒐集些資料?主要是關於年輕女性猝死的案例。】徐徒然大言不慚,【這是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社會現象,我想做個專題。】

  別問。問就是正在替她還沒開通的自媒體號收集素材。

  作為一個成熟的助理,對方也確實沒問,只非常乾脆地應了下來。徐徒然感激不已,順手發過去一個大紅包。

  房子的事這就算定下來了,徐徒然起來抓緊時間整理了一陣行李便早早上床睡覺,暫時沒有去管那些靈異物品的心思——她直接將它們都在擺在了一起。臨睡前想了想,順手又在在床頭櫃的對面架了一台攝像機。

  她能感覺到,這些東西對她都不怎麼友好,換言之,它們都在「撲朔迷離」的影響範圍內。根據技能描述,這技能一次覆蓋的目標越多,對非人造成的神智影響也越深。

  徐徒然不知道六個非人算不算多,但她是真的好奇,這麼多靈異存在一起發瘋是個什麼場景。

  可惜的是,那個晚上,攝像機並沒有拍到什麼東西——或者說,是拍到了,但又被「塗」掉了。錄音視頻的中段有相當一段時間都糊滿了馬賽克,啥東西都看不出來。

  不過徐徒然知道,昨天晚上,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的。

  最直觀的例子就是那個布娃娃的頭髮——它原本是梳著兩條羊角辮的,徐徒然一覺醒來,羊角辮卻變成了方便麵,胡亂散在娃娃的肩頭,甚至還帶著些卷兒,彷彿被什麼東西燙過了。

  那個據說藏著雪鬼的鏡子裂開了一條縫,徐徒然拿的時候沒注意,差點當場碎一地,還好她反應快,趕緊拿膠布給黏好了。那些小小的騎馬木偶也變得有些黯淡,眼角有些閃光,徐徒然用手摸了下,居然是濕的。

  徐徒然愣了。這是哭了還是怎麼的?

  至於她臨睡前用靈異拍立得拍下的一張照片,則是乾脆被撕成了碎片。而那本厚重的染血舊書,看著倒是沒什麼事。徐徒然將它拿起來往行李箱裡塞的時候才發現,書脊有些歪了。

  ……所以在我睡著的時候,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麼?

  一夜酣睡到天明的徐徒然百思不得其解……那個叫「撲朔迷離」的技能,居然這麼猛的嗎?

  徐徒然震驚了。

  因為馬上就要搬家,她也無暇細管這些,只能將二三四五六寶囫圇塞進行李箱裡,直接一桿子拉走了事。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一時卻想不起來。直到準備出門了才意識到,她從起床到現在,都沒再見到那個從民宿一路跟出來的黑影。

  徐徒然還以為它是自己跑路回家了。轉頭在客廳裡轉了一圈,才終於在角落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影子——相比起之前,這團黑影小了不少,就那麼安靜地縮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細長的手臂抱著曲起的雙腿,瞧上去竟有那麼幾分落寞。

  徐徒然:……

  恰在此時,打開的房門外,樓上那對新婚夫妻再次路過,丈夫的懷裡,還抱著一個蔫答答的橘貓。

  「看吧,我就說了。不能隨便往家裡接二寶。你看,大寶這就應激了不是?都吐脫相了。誒可憐的小乖乖。」妻子語帶埋怨地說著,順手擼了擼沒精打采的胖橘。

  胖橘配合地喵了一聲,聲音那叫一個可憐。

  徐徒然聽著兩人離去的腳步,視線又落在可憐縮在牆角的黑影上面。

  不是吧?這麼脆弱的嗎?拿出你在民宿裡殺天殺地的氣魄來啊!

  徐徒然感到有些麻煩了。她倒不在乎對方是不是應激。她只擔心萬一對方破罐破摔,不打算跟著她了咋辦?

  如果能自己回家找媽,那也就算了;就怕留在這屋子裡,以後禍害到其他人就糟糕了……

  「你要和我走嗎?」她想了想,盡可能平和地開口,「不和我走的話,我就打電話讓『業內人士』來抓你哦?」

  她說完,還故意抖了抖從靈異物品上拆下來的銀色包裝紙——鑑於她是在拆封後才收到作死值上漲的提示,徐徒然有理由相信,這東西對邪物,應當有一定的克製作用。

  果然,這話一出,便見縮小到只有孩童大小的黑影抽搐一下,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

  徐徒然見狀,暗暗鬆了口氣,下一秒,就見那黑影原地搖晃了一圈,腦袋直接撞上了旁邊的牆壁。

  徐徒然:……

  這、這是打算以死明志嗎?

  徐徒然傻了。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黑影撞了牆,但是沒什麼事。它晃了晃腦袋,似是有點懵,左腳拌右腳地往前走了兩步,一個搖晃,腦袋又往桌角磕了上去……

  徐徒然:……

  得,看明白了。

  這不是以死明志。可能只是單純地被養蠱養傻了。

  *

  同一時間。某辦公樓內。

  楊不棄正在和自己的頂頭上司扯皮,扯皮的重點,正是徐徒然。

  「我們需要這個女孩的資料。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楊不棄雙眉緊鎖,「一團燈級的狂蹈之影分體正跟著她……我們不知道那東西會做出什麼事!」

  「我說了,我會提交申請的。」手機屏幕裡,戴著金邊眼鏡的中年女士認真答道,「只是申請的審批,還有調取資料,肯定都需要時間……你知道的,我們不是官方組織,有些事必須注意……」

  「那……麻煩盡快,行嗎?」楊不棄克制地閉了閉眼,「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他的眼睛裡有很深的疲憊。也難怪,他昨晚就睡了三個小時。

  主要還是為了徐徒然和狂蹈之影——收容狂蹈之影後,需要將它交還給仁心院,中間要填一系列的報告表格,因為此事涉及到對方組織的能力者,所需要的報告更加繁瑣。此外,作為帶隊能力者,他還要處理鐘斯嘉的屍首與殘存的能力……可以說是相當麻煩了。

  還有就是徐徒然。楊不棄為了找她,算是奔波了大半個晚上。他們本打算從民宿老闆入手,套出徐徒然的資料,沒想到這個民宿非常極其十分不正規,民宿老闆手上居然只有兩個聚會組織者的身份信息,他連這次與會者到底有幾人都不清楚……氣得楊不棄反手就撥打了舉報電話。

  沒辦法,他們只能從兩個聚會組織者下手。這倆聚會組織者,正好一男一女,因為負責和民宿老闆溝通的只有那個女孩,所以他們也只要到了她的電話號碼。誰想這女孩警惕心高得很,一聽說他們要打聽徐徒然,立刻要他們報工作單位和工號,還揚言要報警,完事還直接把楊不棄給拉黑了。

  楊不棄:……

  電話溝通不成,只能上門去問了。然而那男生的身份證上記錄的是舊地址,本人早已搬走,楊不棄撲了個空;至於那女孩兒,乾脆沒給開門。

  而且繼續威脅要報警。楊不棄就很無奈。

  正好同行的紅衣少女有蠱惑能力,楊不棄就琢磨著能不能讓她去蠱惑一下那女孩看看。紅衣少女聞言,卻是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可我的技能一天只能對一個人,用一次誒。」她指了指面前緊閉的房門,「裡面那女孩我見過。我當時就是從她手裡把桌游騙出來的,已經對她用過一次了。」

  楊不棄:…………

  行吧。

  無奈之下,他只能致電直屬領導,希望她動用特殊手段,盡快找到目前徐徒然的所在。

  「放心吧,我會盡快給你回復的。」看出他的焦急,上司給出保證,說完若有所思地望過來,「不過你應該知道,即使是燈級,也是無法直接傷害目標的……它們只能不斷動搖對方的神智,直至對方心理防線徹底瓦解的那一刻,才會真正出手。」

  「所以,你到底是在急什麼?」

  楊不棄:……

  急什麼?說實話,他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不趕緊干涉的話,事情很可能會發展成他無法控制的局面……

  楊不棄短暫地沉默了一下。他不是一個喜歡撒謊的人,但在某些時候,為了達成目的,他覺得使用一些誇張的措辭也是有必要的。

  他咳了一聲,硬著頭皮開口:「只是單純地擔心罷了。畢竟那個徐徒然,她只是一個普通女孩子,無辜、弱小……」

  話未說完,就見紅衣妹子拿著個手機從他背後晃了過去,似是正在和人打電話:

  「誒對,我跟你說,那姑娘真的超猛!馬桶搋知道吧?她直接掄著就往那女鬼的身上砸哦!哐的一下!後來手腕脫臼,她眼都不眨,後面還說了一段超帥的話!她還成功坑了仁心院的一個能力者……誒,那傢伙不是好人啦……」

  楊不棄:……

  視頻內,上司的眉毛一挑,明顯露出幾分興趣:「她在說誰?」

  楊不棄垂死掙扎:「電視劇裡的仙女。」

  上司:「哪個電視劇裡的?還有仁心院?」

  楊不棄:……

  「具體情況您看了我的報告,應該就明白了。」他抬手捂臉,「總之,我覺得盡早干涉是必要的。」

  「行吧。放心,我會幫你催的。」上司點了點頭,話鋒忽然一轉,「對了,還有件事,需要你去處理一下。」

  楊不棄:?

  「F市,梅花公寓。」上司淡淡道,「那邊又有人失蹤了。」

  「那裡?」楊不棄皺眉,「怎麼會?我剛從那裡回來。」

  在前往民宿之前,他正好就在梅花公寓處理事故。那裡無端出現了一個域,困住了尚在公寓中的幾個居民,他廢了好大勁才突破進去,將人一一送出。

  他本應該留在那裡收尾的。想要將域完全收起,預計還得花上好幾個小時。但幾個仁心院的人忽然出現,說這本來是他們負責的事情——又正好楊不棄接到了民宿的事故報告,便將事情轉手交給他們,自己過來了。

  「當時那個域其實很虛弱了。仁心院的人又多,處理起來並不是什麼難事。」楊不棄不解。

  「那個域的確是被解決了。但生成域的可憎物,實際和梅花公寓過往事件無關。」上司道,「它只是偶然路過那裡,又正好被人逮到了而已。」

  「可仁心院的那幾名能力者並不知道這事。他們將可憎物制服後,當做梅花公寓系列事故的始作俑者提交。為了收集更多資料,他們進入了15樓。」

  楊不棄微微變了臉色:「然後他們就失蹤了?」

  「梅花公寓15樓的秘密,我們到現在都不清楚。」上司嘆了口氣,「仁心院那邊很生氣。他們認為你對此負有一定責任。」

  這並不是一個公平的說法。畢竟當時,是仁心院的人自己要求接手的——不過楊不棄只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我明白了。」默了一下,他認真點頭,「我立刻收拾東西,前往梅花公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9:18

第十九章 天降七寶

  F市,梅花公寓。

  時值下午四點整,烈日當空,公寓大堂內卻是一片昏暗清涼。徐徒然拖著行李箱走進大堂時,正撞上一戶人家忙著往外面貨車上搬東西,著急忙慌的表情,不像是要搬家,倒像是要逃命。

  貨車的車廂門尚未蓋嚴就呼啦一下開走了,整棟公寓一下變得安靜起來。

  安靜之中,又透著幾分死氣沉沉。

  大廳的一角,是公寓管理員的值班室,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正倚在值班室的小窗旁,與裡面的管理員說話。徐徒然拖著行李箱過去打了聲招呼,從管理員的手裡拿到了房間鑰匙——這是助理寄存在這兒的。租房合同是他出面搞定的,鑰匙自然也在他手裡。他今天有事趕不過來,只好託管理員轉交。

  「1501……是吧?」年邁的管理員費勁地確認了一遍,徐徒然點頭道謝,取過鑰匙。一旁的中年男人似是捕捉到了什麼關鍵詞,飛快地掃了她一眼。

  徐徒然視若無睹,拖著行李箱走向電梯。剛踏進去,便見那中年男人快步跟了過來。

  「抱歉等等,我也要上去……誒,謝謝。」他呼出口氣,望著面前緩緩閉合的電梯門,遲疑片刻,轉頭笑著開口:「你好,我是羅宇,住16樓。」

  徐徒然看他一眼,禮貌回應一句,兩人便算作打了招呼。

  電梯開始上移,老舊的機器發出刺耳的運轉聲。徐徒然注意到電梯內部貼著的一張紙——

  【本公寓每月十四、二十四號,需要對樓梯進行安全排查。請請勿在當天使用樓梯。請公寓住戶互相轉告提醒。】

  有點奇怪。徐徒然想道,只聽說過電梯要檢修不可使用的,倒頭一回聽說樓梯不讓用的。

  似是注意到她眼底的困惑,羅宇咳了一聲,開口解釋:「這個老早之前就有了,說是社區要求安排的。」

  徐徒然「哦」了一聲,目光仍黏在那張通知書上:「一個月查兩次,這也是夠嚴格的了。」

  羅宇笑了兩聲,沒再接話。過了片刻,才斟酌著再次開口:「說起來,你……怎麼會想到要住15樓的房呢?」

  他扯了扯嘴角:「你沒聽說嗎?關於15樓的那些事?」

  「請問你指的哪件?」徐徒然面不改色,「是說半年前的租戶陸續失蹤事件,還是半個月前的直播團隊集體人間蒸發?」

  「……都有。」羅宇似乎是沒想到她的態度居然如此坦然,反倒噎了一下,「不過要說傳言最多的,還是兩年前……」

  「兩年前的連環殺人犯事件?」徐徒然淡淡道,「略有耳聞。」

  她話說到這兒,忽然停住,似是不願再多談。倒是旁邊的羅宇,突然神秘兮兮地咳了一聲。

  「怎麼說呢,事情,確實就是你說的那些,但實際吧,也不止那些。」羅宇意味深長道,「這棟公寓因為那些事,搬走了不少人,但也有一些人,因此而搬了進來。什麼網紅、主播、想蹭熱度的、純粹好奇的……他們都是來『找刺激』的,你懂吧?」

  徐徒然「嗯」了一聲,表情沒什麼變化。羅宇觀察著她的神情,意有所指道:「那房子啊,人來來去去的。目前是說只有一個直播團隊失蹤了,但私下,誰清楚哦。」

  徐徒然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叔看你年紀小,所以才悄悄和你說一句。那些人的下場,實際都不太好——『找刺激』這種事啊,有些時候,就是『找死』。能撿回一條命就算不錯了。」

  語畢,他深深地看了徐徒然一眼:「小妹,做人首先得惜命啊。」

  徐徒然沒有回答,只回頭看了眼自己的拉桿行李箱。

  羅宇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輕輕笑起來:「你也別怪我多嘴。實在是你這箱子太惹眼了……我在網上看到過,這是大牌吧?一個就要小幾萬。叔看得出來,你肯定不是因為缺錢才住在這兒……」

  所以他才會特意過來「提點」一句。

  徐徒然淡淡「嗯」了聲,頓了頓,忽然開口:「聽你這意思,現在還留在這公寓裡的,不是因為缺錢,就是為了找刺激?」

  她倏然抬頭望過去,目光掃過對方手上的名貴腕錶和脖子上碧綠的翡翠牌,漂亮的眼睛裡透出幾分審視:「那大叔你住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

  羅宇:「……」

  他張口乾笑兩聲,將胸前的翡翠玉牌往衣服裡藏了藏:「假的,都假的。玻璃做的。你叔窮著呢。」

  徐徒然:「哦。」

  她淡漠地轉過臉去,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羅宇表情頗不自在地站在旁邊,電梯內的氛圍,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所幸,沒過多久,這份尷尬就迎來了尾聲——「叮咚」一聲,十五樓到了。

  望著眼前緩緩打開的電梯門,羅宇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然而下一瞬,令他茫然不解的畫面出現了——

  只見徐徒然拖著行李箱,踏出電梯門。站立兩秒後,又退了回來。

  羅宇:?

  「妹子,你幹嘛呢?」他掃了眼電梯上方的樓層提示,心中忽然騰起些心虛,「十五層,到了呀。」

  「?」徐徒然偏了偏頭,說出的話卻讓他一怔,「這裡,真是十五層?」

  「當然是十五層啊。」他摸了摸鼻子,「電梯不都顯示十五樓……」

  徐徒然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電梯上方的顯示,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吧,那應該就是了。」

  她再次拖著行李箱走出去,走到一半,忽然回頭:「對了,順便請問一下,我樓下那家,這會兒有人嗎?」

  她等等要去整理房子,怕吵到人家。最好是去打聲招呼。

  羅宇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十三……十三,還有十四樓,都已經搬空了,沒住人。」

  「那就好。」徐徒然似是笑了一下,這才拖著行李箱往外走去。

  電梯門再次合起。透過門的縫隙,羅宇一直關注著她的身影,直到確認她進門,方真正鬆了口氣。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羅宇接通電話,抬手揉了揉眉心:

  「喂,洛哥?不好意思,我剛上樓了……對,又有人搬進來了,我來『提點』一下……」

  「還能是誰,又一個來找事的小姑娘。吃飽撐的沒事幹,過來凶宅探險……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閒的。還能為啥,不知死活唄。」

  「嗯,對,沒讓她上十五樓……沒事,這事兒我能處理好的。」

  羅宇微微挑眉,原本溫和的面目上忽然覆上了一層狠厲。

  「她不就是想來找刺激嗎?那今天晚上,就給她來點刺激的。保管讓她明天就滾。放心,不耽誤事。」

  *

  同一時間,另一邊。

  徐徒然提著行李箱,在自己的新房子裡左顧右盼,若有所思。

  很奇怪——她不解地想道,怎麼到現在都還沒點提示的?

  不管是從電梯進入十五層也好,還是開門進入1501也好,她始終都沒有接收到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這也太奇怪了。

  至於這間房子……徐徒然沿著客廳走了一圈,伸手往桌子上一抹。看著確實和自己在圖片上看到的差不多。房子內部也確實存在著一些異樣的氣息,然而比起照片上的,卻似乎要弱很多……

  徐徒然沉默了。

  不是吧不是吧?這年頭,難道連凶宅都要搞虛假營銷了嗎?這算什麼?圖片僅供參考?

  徐徒然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來都來了,總不好再立刻搬回去——再說她找凶宅,本也只是為了更大地發揮「撲朔迷離」的效用外加掙點作死值,對方凶得不到位,這倒也不算什麼大問題。

  徐徒然收拾好心情,當即開始收拾屋子。客廳內此時正放著不少包裹,全是助理之前幫她採購好後,提前放過來的。從床上用品到組裝家具,一應俱全。

  他本打算專門僱人來幫徐徒然完成打掃和家具佈置的。不過徐徒然不太喜歡這樣,便拒了,這會兒一個人吭哧吭哧地收拾起來,動作還挺熟練。

  被她一路拖來的行李箱,此時正隨意地橫在地上。密碼鎖自動彈開,一團黑色影子暈暈乎乎地從裡面爬出來,彷彿醉酒般原地轉了兩個圈,腦袋直直戳到了牆上。

  徐徒然只當沒看到,自顧自地抱著助理買的全新蠶絲被縟從它旁邊走過。黑影注意到徐徒然的身影,似是終於想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了,本能地跟了過去,跟到一半,腳下又一個趔趄,整個影子摔成一團,滾到了窗戶邊上。

  窗戶是半開的,通風。徐徒然正在擦床板,轉頭看到黑影靠在窗邊,還以為它是想跑,眉頭一皺,猛地提高聲音:「想幹嘛去?回來!」

  那黑影被她嚇了一跳,暈乎乎地爬起來。總算它的尊嚴還在,沒當真回到徐徒然旁邊,自己原地轉了幾圈,找了個陰涼昏暗的小角落,抱著膝蓋,逐漸消失了。

  徐徒然:……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技能。自從二三四五六寶來了之後,這個黑影的行為,就越來越智障了。

  徐徒然搖了搖頭,走過去將窗戶關上,順便探頭朝下看了看——方才說話的聲音有些大,她有些擔心聲音順著窗戶飄出去,引人誤會。

  好在樓下的陽台是封閉的。她想起羅宇曾說過,十三十四層都沒住人,這才放下了心,將腦袋又縮了回去。

  窗戶被啪地關上。幾乎是同一時間,樓下的陽台窗戶,被用力推開。

  楊不棄探頭向外面望著,神情略顯驚疑。

  他面上還帶著幾分睏倦——他從接到通知後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梅花公寓,住進了仁心院騰給他的房間,原本正在補眠。

  補著補著,卻忽然感到一股來自邪物的寒意,本能地就給驚醒了。

  不過很奇怪……那寒意稍縱即逝,這會兒卻又一點都感受不到了。

  他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在大驚小怪。據他所知,這公寓已經被仁心院盤下了不少房子,經常有仁心院的能力者在公寓內巡視搜查。而他們那邊,又向來喜歡將弱小的可憎物當做道具使用……

  或許方才自己感受到的氣息,正是來自某一個仁心院的「道具」也說不定。

  楊不棄暗自思忖著,最終還是因為太過疲憊,又一頭倒回了硬梆梆的、只簡單鋪了層麻將席的床板之上。

  *

  當晚,凌晨兩點。

  徐徒然獨自收拾了一下午外加大半個晚上,疲憊得很,睡得正熟。

  她的房門外,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個人影,正面無表情地望著面前緊閉的防盜門。

  相比起下午所見,此時的防盜門上多了一個八卦形狀的貼紙,大剌剌地佔據了近三分之一個門板,中間還被挖了個洞,露出圓圓的貓眼。

  羅宇望著這種不倫不類的裝扮,當場冷笑出聲。

  都已經入住了凶宅,還要往門上貼這種東西,真不知是該說葉公好龍,還是又當又立。

  他搖了搖頭,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大約巴掌大的娃娃,後退一步,將娃娃貼著門板放到了地上。

  「和之前的要求一樣。把住在這屋裡的人嚇走。」羅宇冷冷道,「別真的傷人性命。下手有點輕重。別的任你發揮。」

  被他放在地上那娃娃,身上一套兒童西裝,臉上兩坨高原紅,笑容燦爛又詭異。

  塑膠做的脖子轉動了一下,他望著羅宇,笑眯眯道:「撈一點血肉吃,也可以嗎?」

  「隨你。別鬧出事來就行。」羅宇不耐煩道。

  娃娃嘻嘻一笑,兩隻小手抱在門板上,身體忽然化為了一股黑煙——下一秒,黑煙再度聚攏,他人已經出現在了房子內。

  娃娃手腳並用,熟門熟路地朝主臥室走去。待摸到主臥門口,卻沒急著進去,而是摘下自己的一顆眼球,從門縫下滾了進去。

  眼珠子借著慣性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了床頭的斜前方。

  眼珠轉動著,努力觀察起臥室內的情況。不知為何,以往非常清晰的視野,這會兒卻顯得有些霧濛濛的,整個眼球也有些難受。

  娃娃沒有多想,只當是自己的眼珠沾了灰,正想將它收回。忽然注意到床頭櫃上立著幾個古怪的影子,不由一怔,好奇地湊了上去。

  一縷月光從窗口投進,照亮了擺在床頭櫃上的東西。

  一個布娃娃——體型是他的兩倍,一頭瀑布般的黑髮。

  此外還有一面鏡子、一本書、一套小木偶,還有一個照相機,照相機上放著一張照片。

  ……眼珠子不會說話。但眼前的這些東西讓它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就在此時,原本安靜的床頭櫃上,忽然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布娃娃的頭髮有生命般開始生長,蒼白的臉上露出瘆人的微笑;騎馬的小木偶們眼中亮起綠油油的光芒,將笛子放到了自己的唇邊,細細的枝條從笛子中伸出,直直扎進他們的嘴唇,他們卻像感受不到痛,臉上盡是痴迷與瘋狂。

  沾血的舊書自行翻開,一隻沒有皮膚的人手從書頁間探出,赤色的血肉觸目驚心;破碎的鏡面上,忽然覆蓋上一層冰冷的霧氣,鏡子內部,一個白色的影子正在越靠越近。

  放在拍立得上的相片自行飄落在地,一個長髮遮面的扭曲身影從照片裡爬了出來。她努力朝著床邊爬去,翻起赤紅的眼睛,蹼狀的手掌直直朝著床上熟睡的徐徒然伸去——

  下一秒,她就被打了。

  一叢黑色的頭髮狠狠抽在她手臂上。布娃娃眼光冰冷地看了過來,看向她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個垃圾。

  「你算……老幾……」布娃娃動著嘴唇,艱難地擠出詞句,話未說完,忽然被人摁著後腦勺,用力拍到了桌子上。

  摁它的是從書裡探出來的那隻鬼手。它似乎並未注意到自己拍到了什麼,只胡亂地四處抓著,想找什麼東西借力,好繼續往外爬。

  布娃娃卻是怒了,黑色的頭髮朝著鬼手捲去,掙得自由的同時順手將那幾個木雕掀翻在地。木雕們罵罵咧咧地互相攙扶著站起來,也沒什麼心情繼續擺什麼瘋狂表情了,朝著布娃娃發起了集體衝鋒,途中毫不留情地從破碎的鏡面上踩過,硬是將即將浮出鏡面的白色影子又給踩了回去……

  「幹……你……爹……」被衝翻的布娃娃沒忍住罵出了聲。從相片中爬出的女鬼見沒人顧及自己,試探著再次朝徐徒然伸出手去,手還沒靠近,再次被布娃娃的黑髮一擊拍開——同樣被一擊拍開的還有一旁的舊書。厚重的書頁被強行合上,又被木雕們聯合往外推開了十幾釐米,不偏不倚,正好滑到破碎的鏡子上,蓋住了一半的鏡面。

  好不容易,終於再次飄到鏡子邊沿的白色影子:「……」

  它委屈地敲打起鏡面,想要那個壓在鏡子上的東西挪開大屁股墩。剛敲沒兩下,舊書再次自行翻開,將另一半鏡面也蓋得嚴嚴實實。沒有皮膚的大手又一次從書頁中伸出,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沖著空氣比出一個憤怒的中指。

  這個充滿挑釁的動作引起了布娃娃和木偶們的同仇敵愾。下一瞬,便見它們朝著那隻血肉大手齊齊衝了過去。

  場面一時非常混亂。

  混亂之中,又透著幾分震撼。

  ……看得門外那個小娃娃都傻了。

  這特麼是我不用錢就能看的東西嗎?

  我是不是應該先跑路比較好?

  小娃娃渾身僵直,下意識地就想先召回自己的眼珠。

  就在此時,忽聽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是從眼珠後方傳來的。

  娃娃愣了。後知後覺地控著眼珠往後轉了半個圈,正見一團人形的黑影,正在後方悄悄舒展,駭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

  娃娃傻了。眼珠也傻了。眼珠反應慢半拍地開始滾動,還沒滾出多遠,就被黑影用兩個指頭捏了回來。

  跟著,就見它認認真真地將眼珠在面前放好。

  自己俯下身子,中指與拇指抵在一起,對準塑料眼珠,用力一彈——

  塑料製的眼球立刻骨碌碌地朝前滾去。那娃娃和他的眼珠不能相隔太遠,眼珠滾遠,連帶著他本人也不由自主地往房間裡撲去,撲通一聲,整個兒摔進了臥室裡。

  正撕得火熱的一眾非人齊齊轉頭,寒氣森森的目光掃過來,彷彿冰錐,直刺骨髓。

  那種撲面而來的壓力幾乎把娃娃給嚇軟了。他艱難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西裝褲:「你們繼續,不用理我。我先回去……」

  誒,等等。

  我要回哪兒去來著?

  話說回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來著?

  面前那些是什麼東西啊?它們為什麼這麼瞪我?它們憑什麼瞪我?個子大很了不起嗎?我的眼珠為什麼在那裡?誰拿過去的?

  意識變得迷迷糊糊,各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在他腦子裡旋轉著,最終化為了一聲奶聲奶氣的挑釁:

  「看什麼看?不爽打我啊?」

  正撕打成一團的血肉大手與木雕們:「……」

  「弄……它……」布娃娃發出嘶嘶的怒吼,黑色的長髮在黑暗中瘋狂舞動。

  床上——似是被這一聲吵到,徐徒然在睡夢中皺了皺眉,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拉起輕薄柔軟的被子,將自己的腦袋蓋得嚴嚴實實。

  呼吸很快就恢復了綿長,睡得那叫一個香。

  *

  第二天一早。

  望著歪倒一桌子的靈異物品,徐徒然微微挑了挑眉。

  「你們昨天可夠激烈的啊。」她說著,從地上撿起一縷黑色的頭髮,放回布娃娃身邊,目光一轉,忽然「誒」了一聲。

  「怎麼還多了一個。」她饒有興趣地擺弄著那個從未見過的西裝男娃娃,目光落在布偶身上,「你兒子?」

  布娃娃:……

  放你大爺的屁。

  徐徒然樂了。養蠱養著養著還能養多一個,這她也是沒想到的。不過這孩子似乎不太行——徐徒然撿起它時,只漲了兩點作死值,其他人的一半都還不到。

  徐徒然當然不知道這是因為這崽子昨晚被圍毆了一頓,這會兒半條命都快沒了。她研究了片刻,將那娃娃放在了布偶旁邊,轉頭打開關了一夜的手機,又「咦」了一聲。

  她的手機上多出了一段視頻。是從門口的智能貓眼那兒同步過來。

  那智能貓眼也是助理給買的,同樣購入的還有一張八卦貼紙。用助理的話說,這叫防盜防鬼兩手抓。

  徐徒然不忍拂他的好意,所以把兩個東西都裝上了。因為八卦貼紙會覆蓋掉智能貓眼,她只能在中間挖了個小洞,這也導致那個智能貓眼很不明顯,從外面一眼望去,估計和普通貓眼差不多。

  那個智能貓眼和徐徒然的手機相連。在捕捉到可疑對象時,會自動錄像,並同步到她的手機上。

  她點開視頻,首先看到的,就是羅宇那張掛著冷笑的臉。

  再然後,她就看到對方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東西——

  徐徒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視線再次落在那西裝男娃娃身上。

  「原來如此。」她輕輕笑了下,「原來不是小兒子,是個小刺客。」

  「那你知道刺客這種職業,一旦被抓到,會發生什麼嗎?」

  她用指頭拍了拍那娃娃的腦袋,臉上的笑容很和善。後者一個激靈,不知為何,竟有了種顫抖的衝動。

  那個把我派進來的該死的人類呢——他在心裡叫得宛如一隻尖叫雞。

  快點來撈我出去啊啊啊!

  *

  同一時間,徐徒然樓下。

  楊不棄一邊刷牙,一邊接通了來自上司的電話。

  上司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反饋一下楊不棄提交的報告,順便告知徐徒然的所在。楊不棄急著進入後半部分,前半截都只在心不在焉「嗯嗯嗯」,目光無意識地往窗外一瞥,忽然就「嗯」不下去了。

  「楊不棄?」察覺到他突然的沉默,上司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沒……沒事。」楊不棄的聲音似是有些古怪,「張姐你之前說,已經找到了徐徒然的所在……」

  「嗯,對。」上司點了點頭,「說來也巧。她現在——」

  「不會就在梅花公寓吧?」

  楊不棄下意識地接口。

  上司一驚:「你怎麼知道?你見到她了?」

  「……還沒。」楊不棄說著,目光落在窗外那個用繩索吊著脖子,正不住搖晃的西裝男娃娃身上。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那是一個可憎物。目測螢級左右。

  其次可以肯定,這東西是被上一層樓的人,用繩子垂放下來的。

  盡管對方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楊不棄分明能感覺到,他的臉上寫滿了「救命」。

  「我猜的。」

  默了片刻,楊不棄低聲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9:36

第二十章 關鍵詞瘋狂匹配中

  ……為什麼會想到徐徒然呢?

  老實說,這個問題,楊不棄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只是在看到外面那個倒黴可憎物的一瞬,腦子裡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像是人能幹的事?

  然後大腦自動給匹配了一下關鍵詞,下一秒就鎖定了關聯對象:徐徒然。

  ……最關鍵的是,他居然還猜對了。

  楊不棄的心情一時那叫一個微妙。向上司道過謝後就準備掛斷電話。上司卻在此時叫住了他。

  「梅花公寓那邊的具體情況我不瞭解。不過仁心院……你知道的,他們行事比較偏激,對普通人類也沒什麼耐心。」上司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如果你能和那女孩溝通上的話,還是先勸她搬出去吧。這是為了她好。」

  楊不棄望著窗外晃來晃去的娃娃,神情復雜地應了一聲。

  他也覺得該勸徐徒然搬出去。至於是為了誰好,這個他就不太確定了。

  結束通話,楊不棄快速洗漱了一下,從有限的行李中挑了套比較能唬人的正裝穿在身上,出門便準備去找徐徒然——臨出門前,沒忘先把窗簾拉上。徹底擋住窗外西裝娃娃要哭不哭的苦瓜臉。

  沒想一出門,正好撞見個刀疤臉,急匆匆地快步走來。

  「洛哥?」楊不棄認得這人,現在梅花公寓的事,主要就由他負責,「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

  「急事。」洛哥著急忙慌地塞了個包子給他,跟著就將人往樓道扯,「不好意思,這個時候就要你幫忙。但現在情況很急,你也知道,今天是十四號……」

  楊不棄:?

  他當然知道,每月十四號和二十四號的晚上,是這棟公寓的高危時段。電梯內的那張使用通知,正是由此而來。

  問題是,現在不是白天嗎?

  「快要下雨了。」洛哥眉頭皺得死緊,「剛得到的預報,是暴雨。」

  F市的天氣,本就變幻不定,更別提六月的天,小孩的臉。如果只是小雨也就算了——暴雨,尤其是那種遮光蔽日、雨絲如牆的大暴雨,對他們而言,危險可不下於夜晚。

  經他這麼一提,楊不棄才意識到,今天的天氣確實悶得有些過分。

  更直觀的預警,則來自電梯之外。楊不棄一眼就看到,那個電梯的外面,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張紙。

  那是一張通知書,字跡是紅色的。一眼望去,小字密密麻麻,頗為觸目驚心。

  洛哥直接將它揭了下來,遞到楊不棄手裡:「大致需要遵守的規則都在這兒了。別的我再和你細說。」

  楊不棄應了一聲,接過紙張快速掃了起來,眼神逐漸凝重。

  *

  和電梯裡的那張不同,這張通知僅針對能「看得到」它的人。

  ——【本通知書僅於每月十四日、二十四日高危時段出現。為了您與他人的安全,請看到的[能力者]務必嚴格按照本通知書的要求行動。】

  【1.在您準備使用電梯時,請確保電梯周圍有足夠明亮的[自然光源]。如果沒有,或暫時無法判斷光源的來歷,請謹慎使用電梯。】

  【2.若在不滿足第一條的情況下,您需要使用電梯,請務必確保在電梯門關閉前,電梯外沒有任何[可疑現象]出現。包括但不限於,來歷不明的血跡、突兀的陰影、自相矛盾的時間標誌、奇怪的腳步聲等等。如果有,請立刻遠離電梯,進入樓道。】

  【3.若在不滿足第一條的情況下,您看到有普通居民準備使用電梯。同樣請確保電梯周圍沒有上述情況。如果有,請趕在普通居民進入電梯前,迅速離開電梯周圍,進入樓道。】

  【4.樓道內會有對應的能力者駐守。進入樓道之後,請聽從他們的一切安排,直至本通知書消失。】

  【5.如果您沒能做到第二點或第三點的要求,請迅速將情況告知駐守在樓道內的能力者,這點非常重要!如果您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前往樓道,且遇到了憑自身手段難以解決的困難,請立刻進入離您最近的房間,關閉房門!盡您一切可能聯繫仁心院!在得到來自其它能力者的安全通知之前,不要打開房門,不要離開您的藏身地!】

  【6.請確保您隨身攜帶有[可使用]的通訊設備,並存有[仁心院‧梅花公寓處理組]主要負責人的緊急聯繫方式。聯繫方式詳見下。】

  【7.請注意!本通知第五條內容僅作為[生存建議],無法完全保證您的人身安全!若您已經陷入無法挽回的危機,按照《能力者公約》第2.1條,您有義務對您目前所經歷的一切盡可能地留下記錄。請相信,您的付出是有意義的。】

  【8.願你我都不會在此迎來最糟糕的結局。】

  落款是「仁心院‧梅花公寓處理組」。

  落款旁邊還有一個圖案,是一把迎風晃動的火炬,和楊不棄名片上的一模一樣。

  這並不是某一個組織特定的圖案。而是所有已被吸納的能力者共有的標誌——於黑暗中執炬,縱光熱有限,亦需全力燃盡自身。

  這是他們在入行之初,就對彼此、對自己做下的承諾。

  楊不棄望著這個圖案,抿了抿唇,暫時壓下了上樓去找徐徒然的打算。他轉頭看向旁邊人,眼神認真:「我該做什麼?」

  「去樓道。」洛哥道,「樓道裡的『標記』需要人去維護。羅宇負責一到三層,我負責四到九層,剩下的樓層都由你負責……抱歉,我知道這個壓力是有點重了。自從昨天的意外之後,我們很缺人手。羅宇的實力,也不是很夠……害。」

  「沒事,理解。」楊不棄點頭,舉起手裡的紙,將它又認認真真貼回了電梯門上。

  這種規則紙,看似有很多張,可以同時張貼在不同的地方。但就像民宿裡的櫃中女一樣,所有的分體,狀態都是同步的。一旦其中一張被撕下帶走,其餘的也將消失。

  據楊不棄所知,昨天因為意外而消失的幾個能力者,全是梅花公寓處理組的主要成員,這事一出,整個處理組幾乎垮掉大半,雖說也從其他地方調了些人,但真正能頂事兒,很少——將通知貼回去,也算是給那些人提個醒。

  洛哥似也是想到了這點,抬手揉了揉眉心:「總部只給調來了幾個新人,我不敢讓他們負責樓道,只能讓他們去看電梯去。比較累的還是你。除了維護標記外,還要巡查……如果『它們』出現了,就立刻觸發標記,離開樓道,通知其他人——不要和它們硬剛,不要讓它們離開樓道。明白了嗎?」

  「它們?」楊不棄皺了皺眉,「為什麼是復數?」

  「因為我們需要鎖定的對象,一共有兩個。」洛哥一臉凝重,「查若愚——還有,那個隱藏在查若愚背後的『東西』。」

  *

  同一時間,徐徒然房間內。

  廚房裡猶自飄散著烤麵包的香氣,她正一面咬著自製的簡易雞蛋三明治,一面快速讀著助理今早發過來的資料。

  烤麵包用的機器,以及麵包雞蛋等食材,也全是昨天助理一併提前採購的。不得不說,這位助理辦事真的相當全能,這點在他送來的資料上體現尤甚。

  他傳過來的資料有兩份。一份是徐徒然昨夜要求的,年輕女性猝死的案例。她本想看看能不能從這個角度入手,破解原主的死亡之謎,不過助理送來的案例數量太過龐大,估計光是掃一遍,就要花費不少時間。

  她索性就先看起了第二份資料——這份是助理自己主動蒐集送來的,關於1501的更深入的情報。

  也是在這份資料裡,徐徒然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變態殺人狂的真名——

  查若愚。

  男,終年四十五歲。兩年前1501凶殺案的始作俑者,連環殺人犯。曾在外毫無規律地獵殺六人,一時引得人心惶惶。被警方逮捕後,他在獄中自殺,並留下意味不明的遺書。

  遺書裡表明,是他親手送走了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送他們跨越死亡,前往了真正的永生。他暫時找不到他們了,但他一定會找到他們。

  【我們一家,肯定會團聚的。在星空慈悲的注視下。】

  ——這就是那遺書的最後一句話。

  在此之前,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經處於失蹤狀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正是因為這份遺書,人們才斷定,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已遇害了。

  真正的變態殺人狂,這是當時人們對查若愚的評價。

  在他死後,他所帶來的的恐懼非但沒有消失,反而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於人們心中——在查若愚死後相當一段時間內,網上曾出現不少自稱「梅花公寓住戶」提供的爆料,說在每月的十四號和二十四號晚上,公寓內還能看到查若愚的身影。

  有時是在樓道裡,有時是在電梯內,他倒提著斧頭,一路往十五樓去。如果途中看到別的人,他還會問,有沒有看到他的老婆和孩子。

  如果回答沒有,他就會追著人砍,直到把人砍死為止……

  嗯。

  坦白講,最後這段有點扯了。

  徐徒然嚥下最後一口早飯,認認真真地擦了擦掉落的麵包屑,在心裡做出評價。

  不過看著扯的,也就是最後一段而已——前面的部分,她還挺當真的。

  原因很簡單,這部分內容,她之前並沒有在網上見過。

  助理也說了,這些東西曾在論壇流傳過很久,不知從何時起,突然全都被刪了。就連他,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網絡的犄角旮旯裡挖出這麼一點。

  關於梅花公寓的傳言不少。為什麼就這一版,被刪得那麼乾淨?

  還有,十四號、二十四號——徐徒然記得這兩個時間。正是昨天電梯內通知強調過的時間。

  撞一個日子是巧,撞兩個日子就很玄妙了。

  說起來,今天正好十四號……

  徐徒然默默定下了今晚的作死行程,忽聽窗外一聲悶雷響起。抬頭一看,發現外面的天色忽然之間暗了不少——奇異的暗黃色鋪滿窗外,看上去像要下雨的樣子。

  她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在外面掛了什麼東西。她好整以暇地溜達到陽台,偏頭望著被掉在窗戶外面的西裝娃娃。

  「你已經被吊在這兒三十分鐘了。」她兩手撐在陽台上,「知錯了嗎?」

  西裝娃娃沒有回應。他只別扭地歪著脖子,無助地隨著風勢轉圈圈,也不知是不想回答,還是說不出話。

  得,那就繼續掛著唄。

  徐徒然試過了,掛出去一次加一點作死值。橫豎她不虧。

  話說回來,那個叫羅宇的也還真沉得住氣。自己派來的刺客一晚上沒回去,第二天還被掛陽台示眾。他倒好,一點反應沒有。

  是還沒看到嗎?

  徐徒然暗自反思了下,發現自己將娃娃掛在這個位置,樓上的人似乎是不太容易看到。想想這會兒又沒什麼事,她索性收拾了下直接出門,打算主動到樓上找人聊聊。

  正好她也想搞清楚。這個看似十五樓,實際又一點都不十五樓的樓層,到底是怎麼回事。

  才剛出門,又是一聲雷響。這次的雷極響,大雨隨之瓢潑而下,天地間充滿了嘩嘩的聲浪。

  徐徒然看了眼窗外,蹙了蹙眉。她能感覺到,在大雨落下的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那種改變很微妙,她一時也抓不準,便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準備上樓。因為電梯內告示提醒今天不要走樓道,所以徐徒然第一反應,自然就是往樓道去——然而在路過電梯時,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電梯門上似乎多了什麼東西……她走過去細看,發現是些白色的痕跡,一摸,還有點黏。

  這裡原本貼什麼東西了嗎?

  徐徒然心裡奇怪,正要細看,忽聽面前電梯傳來運轉聲響。

  電梯正在上行——而且是從十三樓上來的。

  ……不是說十三樓沒有住人嗎?

  眉頭微蹙,徐徒然不知想到什麼,摸了摸小指上的尾戒,又順手從旁邊的外置鞋架上拿起一隻鞋,悄悄閃身,躲進了一旁的樓道之中。

  *

  另一邊,公寓一樓。

  時間倒回十分鐘之前。

  羅宇心如死灰,正蒼白著一張臉,按照負責人的要求,細細檢查一樓樓道內的「標記」。旁邊跟著個昨晚剛被調來的小年輕,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八卦。

  小年輕說得興致勃勃,羅宇實際完全沒耐心聽。他心思全在昨晚徹夜未歸的西裝娃娃身上,只在聽到「姜老頭的店」這個關鍵詞時,才終於分出一個眼神給他。

  「你是說,有人從姜老頭的店裡,買了不止一件東西?」

  小年輕名喚小張,不過十六,話多得很。見羅宇終於肯搭理自己了,當場來勁,連連點頭:「對對對,我一個朋友就在姜老頭的店裡工作,她親口和我說的。你猜那個買家買了幾件?」

  他神秘兮兮地伸出一隻手:「五件!」

  「五件?」羅宇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可能啊。正常能力者誰會買那麼多?嫌自己活太長啊。」

  「我朋友也這麼說。」小張壓低聲音,「最關鍵的是,他一開始還不止想買五件。你知道那人怎麼說的嗎?他說,把你們店燈級的商品全拿出來,燈級以下也勉強可以——我全要了!」

  「這不逗麼。」羅宇失笑,「哪有人這樣,這不棒槌……」

  「他真這麼說,後來沒辦法,姜老頭不賣,他才只買了五件。而且那人哦,都沒問商品詳情,直接看圖片,把姜老頭那批貨裡最凶的幾個,全挑走了——三個燈,兩個燭。其中那仨燈級你知道是什麼嗎?血肉之書、陰笛木偶、鬼髮姬!」

  「都是曾經賣出去過,結果沒幾天就被回收回來的。我朋友說了,別的不提,就那血肉之書,在外面,就沒待滿過兩天。」

  姜老頭是他們業內的一個神秘人物,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公開做著可憎物買賣的能力者。他賣的可憎物都是經過長期收容,已相對較為「馴服」的一種,即使如此,它們對普通人類,甚至對能力者而言,都有著相當的危險性。

  到姜老頭的店裡買東西,默認生死自負。而將賣出去的東西回收,通常只意味著兩種情況:

  第一,買家快要扛不住了,願意另外出錢,讓姜老頭回收。

  第二,買家已經扛不住了,掛了。姜老頭主動上門回收。

  據說姜老頭賣出的所有商品裡都有標記,購買者一死,便自動觸發。因此,他每次的死後回收,都到得特別及時。

  羅宇聽完,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眼中浮現出不可思議:「你別告訴我,他賣出的那五件東西,到現在都還沒有回收。」

  「重點就在這兒!」小張一拍大腿,「從交貨當天算起,已經過兩個晚上了。那些商品的標記,一個都沒有觸發。」

  羅宇:「……」

  「騙人的吧。」他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議,「三個燈級,怎麼可能。」

  想要駕馭一個燈級的可憎物不難,但同時馴養三個新入手的可憎物,那得是頂層能力者才能辦到的事吧?

  「我也這麼問我朋友來著。你猜她怎麼說?」小張湊了過去,一手籠在嘴邊,「她說,姜老頭查過了那買家的賬號。確定不是圈裡人。」

  羅宇:「?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說,那人是個空降!」小張道,「空降的隱藏大佬,懂嗎?橫空出世的那種!」

  不屬於任何組織,也沒插手過任何圈內事務。只是因為突然有需要了,才終於出手的那種空降大佬——不說少林掃地僧吧,起碼也有創業公司掃地阿姨*那個等級吧。

  「我朋友聽姜老頭判斷,說對方最少是個炬級,說不定還是個『輝』呢。」小張越說越來勁,滿臉透著吃瓜的興奮,「他還私下說呢,不知道對方之後打算怎麼行動。說不定會影響整個圈子呢……咦?羅老師?你怎麼了羅老師?」

  他見羅宇面無表情,還以為對方是嫌自己措辭太過誇張,不打算搭理了;渾不知這會兒羅宇腦子裡只有一個關鍵詞在反復旋轉跳躍——

  隱藏大佬。

  對啊,他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羅宇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事實上,他昨晚基本沒睡多久,一直在憂心他那個西裝娃娃的事。當然不是擔心這個可憎物會受到啥破壞,主要是怕它丟了回不來——這可是仁心院的資產,批給他用的。萬一丟了,他的責任可就大了。

  也因為這點,所以他都沒敢將西裝娃娃一夜未歸的事情往上報,只想著萬一自己找回來了,就等於無事發生。然而他從昨天凌晨開始,就已經試過所有的召回手段,全都毫無作用。

  他本以為是那娃娃自己找到辦法解除了身上的束縛,跑路了。人都死心了。小張的話卻讓他有了個新的猜測——

  萬一,那娃娃不是自己跑了呢?

  萬一它是被人扣下了呢?

  雖說概率很低,但萬一那個新入住的女孩真就是個什麼隱藏大佬呢?不,都不用是個大佬。那娃娃只是螢級,能力還被壓制過,只要是個燭級能力者就能收拾它……

  羅宇其實自己也覺得這事不太可能,但事到如今,「被扣下」總比娃娃自己跑了好,起碼前者還有找回的希望。

  他當即就想上樓去找徐徒然。然而轉念一想,又拉不下這個臉——真要像他猜的那樣,那他勢必得道歉。可他好歹在仁心院也待這麼多年,老資歷了……

  再說,他手頭還有工作,不便走開。

  羅宇念頭一轉,就把算盤打在了小張的身上。

  小張是新來的,年輕,資歷也淺,只有螢級,人還咋呼,要說是他犯錯,大家都會覺得很正常。

  於是他當場就假模假樣地給小張佈置了額外任務——立馬上樓,找徐徒然,問清娃娃是不是在她那兒。是的話,就說它是自己跑過去的,道個歉,拿回來。

  他連見到徐徒然後,該如何試探、如何找藉口都教了一遍。小張啥也不懂,還以為是個挺重要的事兒,喜滋滋地就去了。

  羅宇知道,這個時候駐守樓上的能力者肯定也就位了,特意囑咐小張從電梯走。可惜他高估了小張對這棟建築的熟悉程度——電梯已經經過能力者改造,十五樓不是十五樓,十四樓不是十四樓,小張一知半解的,不知怎麼,竟跑到了十三樓。

  嚴格來說,是電梯顯示的十三樓。

  十三樓兩間房都已沒有人住,到處是灰。狹窄的走道,因為風雨欲來的天氣而籠上了一層暗色,顯得十分蕭索。

  小張懵懵懂懂地走到1301,敲了一會兒門後才意識到自己搞錯了,慌忙轉身離開,恰在此時,窗外一聲驚雷落下——

  傾盆大雨嘩然而下,本就不明亮的走道,頓時暗得彷彿入夜。

  小張嚇了一跳,快步衝向電梯。電梯門上,紅色字跡的通知書分外顯眼,他一時想不起電梯的使用規則,忙撕下來看,沒看幾字,身後又是一聲雷響!

  小張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強忍著驚懼,囫圇往身後掃了一眼便算是檢查過,跟著便頭也不回地鑽進電梯裡,直奔樓上。

  因為走得太急,他手裡那張撕下的通知,都沒有來得及再貼回去。

  也因為走得太急,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在某道閃電落下的瞬間,空無一人的走道內,分明多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49:58

第二十一章 惡毒女配上線!

  ……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上來了。

  樓道內,徐徒然望著正在上升中的電梯,不知為何,心跳忽然變得很快。

  她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她的「危險預知」能力在起作用——這個能力,預見到了什麼,正在拚命地向她發出警告。

  徐徒然收斂心神,卻是一動沒動,依舊守在了樓道裡。

  如果那電梯是到別的樓層的就算了;如果正好是停在十五層,那說明對方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如果是這樣,那比起直接逃跑,徐徒然肯定是更加傾向於先幹一下試試的——幹不過,那再跑嘛。

  做人,就是要勇於嘗試。

  正在思忖間,忽聽一聲提示音響。電梯門緩緩打開——對方要來的,還真是她這一層。

  一個人影拖沓著腳步從裡面走了出來。徐徒然的心跳仍在因預感而砰砰跳動,眼見著他停在了自己的房門外,當即不再猶豫,手中鞋子直飛而出,同時整個人往外一撲——

  「救命啊!」

  下一瞬,一聲慘烈的尖叫,響徹走道。

  ……而等楊不棄從樓道中走出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徐徒然——對,就是那個他找了大半晚上的徐徒然,正將一個高自己快一個頭的成年男人壓在地上,膝蓋還抵著人家的胸。

  那男的楊不棄還認識。叫小張,正是昨晚剛調過來幫忙的。

  ……楊不棄當場就有點尷尬。天知道,他本來在十三層的樓道裡維護標記,聽到呼救,還以為是查若愚出來了,著急忙慌地衝過來,誰想到看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幅場景。

  那小張一見到他,立刻瞪大了眼,擠眉弄眼地開始求救。楊不棄更感尷尬,硬著頭皮開口:「那個,徐徒然?請問這邊出什麼事了?」

  「?」徐徒然警覺地掃他一眼,奇怪道,「我認識你?」

  楊不棄:……

  好嘛,更尷尬了。

  他咳了一聲,指了指自己:「楊不棄。之前給你留過名片的。」

  他又指了指被徐徒然壓在地上的小張:「我……算是我同事。我不知道他怎麼得罪你了,但相信我,他不是壞人。」

  徐徒然狐疑地看他一眼,略一思索,當真鬆開了人——事實上,就算楊不棄不說,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第一,這傢伙太弱,三兩下就被打得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第二,哪怕自己已將面前傢伙制服了,來自「危險預知」的警報,依舊沒有解除。

  她揉了揉額角,反復打量著面前的兩人,視線最終落在小張身上:「你認識我?」

  小張連忙搖頭。徐徒然:「那你上十五樓幹嘛?」

  小張下意識開口,說是羅宇老師讓他上來的,話說一半,見徐徒然眉頭皺起,又立刻閉嘴,不敢再說了。

  楊不棄不清楚他們這邊到底是什麼情況,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此時大雨傾洩,整個走道都已昏暗一片,正是危險的時候。

  他當即就將小張拉過來,打算把徐徒然勸回房間,目光掠過小張肩膀,卻是一頓。

  「……小張。」他語氣沉了下來,「你剛才乘電梯的時候,有人和你一起嗎?」

  「沒、沒有吧?怎麼了?」小張懵懂不解,半轉過身。這下徐徒然也注意到了——在那憨仔的右肩膀上,有一個血五指印。

  「為防誤判,先說清楚啊。」她舉起雙手,一隻手裡還提著之前隨手拿的鞋,「我可沒讓他出血。」

  楊不棄臉色更是凝重,再次開口:「我再問一遍。方才電梯裡,只有你一個——一個乘客在嗎?」

  「……」

  相似的問題,這回小張卻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秒,才聽他緩緩道:「不,不是。還有一人在的。」

  「那是一個我沒見過的大塊頭。他問我要去幾樓,我說十五樓。然後他說……」

  「他也是。」

  話音落下,忽聽「啪」一聲響——走道頂上的感應燈突兀亮起,昏黃的燈光落下,填滿狹窄的空間。

  下一瞬,又是一聲熟悉的嗡鳴——緊閉的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個身影蹣跚著從裡面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性身影,雙眼突出、脖子歪斜,身上套著件破舊的皮夾克,手上提著把單手斧——不論是衣服還是斧頭上,都染滿暗沉的血跡。

  ……是個難對付的傢伙。

  徐徒然往他身上掃了一眼,飛快做出判斷。她現在知道,先前那種強烈的危機預感,到底是怎麼來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個預感能力是不是不太智能?提前預告這麼久,誰知道你預感的是哪個啊?

  她還在有心在那裡想些有的沒的,一旁的小張卻是已經嚇軟了腿。總算他沒白將通知帶在身上,很快就想到了對應的措施:「現、現在咋辦?去樓道?」

  「去樓道沒用。」楊不棄臉色凝重,「那裡還沒佈置好。」

  「那怎麼辦?」小張聲音都變了,「那傢伙砍人啊?」

  說話間,那個脖子歪斜的男人,已然走出電梯,渾濁的眼珠轉動著,僵硬地掃過在場眾人。

  「請問,你們,有看到我的……」

  來了!

  徐徒然立刻打起精神。

  原來助理給的資料是對的!這個公寓果然有查若愚的鬼魂!他果然還在這裡,尋找他的家人!

  如果回答「沒有」,就會被對方追著砍。那麼按照這個邏輯,她此時的回答就應該是……

  「看到我的……鑰匙嗎?」

  恰在此時,查若愚終於吐出最後幾個字。

  ……誒?

  鑰匙?什麼鑰匙?不該是老婆和孩子嗎?

  徐徒然因為這個超出預知的提問而愣了一下,略一思索,還是果斷照搬了資料上給的標答——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開口。

  幾乎是同一時間,旁邊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或、或許有……?」

  ……

  下一秒,就見查若愚瞪大眼睛,果斷掄起斧子,朝著剛剛出聲的小張衝了過去。

  完美無視旁邊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徐徒然。

  徐徒然:……?

  ??!

  不是,這幾個意思?沒看中我還是咋的?

  資料裡寫的作死標答明明就是「沒有」啊?還是說我抄錯答案了?

  徐徒然一腦袋問號,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眼看著那斧頭就要劈上小張的腦殼,她連忙扔出手裡的鞋。鞋底砸在斧頭柄上,重重彈開,將落下的斧頭砸偏少許;幾乎是同一時間,一直沉默的楊不棄終於有了動靜——

  只見他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男人的背後,猛地撲上,手掌中泛起淡淡的綠光,一把摁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血肉被燒灼的滋滋聲音響起,男人痛呼一聲,手中斧子猛地向後揮去。楊不棄早有預料般跳開,一手按住腹部,急急開口:「躲到房子裡去!我拖住他!」

  徐徒然應了一聲,拖起已經癱軟在地的小張,目光迅速掃過那男人的肩膀,眼中微露詫異。

  只見他方才被另一人按過的肩膀上,竟已被燒灼出了一個大洞。森森的白骨暴露出來,顯得十分突兀。

  艸,這招牛批,我想學——徐徒然腦中一念閃過,跟著就火速掏出鑰匙開門,將小張整個兒塞了進去。

  小張人已經完全懵了。被踢進房間時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下身體,忽感旁邊一陣凜凜寒意——

  他僵硬地轉頭,正與一團抱膝坐在角落的黑影對上視線。

  小張:……

  救命。

  一聲尖叫從房子裡傳了出來,徐徒然正在門外拆旁邊的外置鞋架,聞聲腦袋都快大了:「又怎麼了!」

  「裡面有有有……」小張連滾帶爬地出來,才剛冒頭又被徐徒然一腳踹進去。楊不棄正在查若愚的斧子下極限周旋,手中綠光瑩瑩閃爍,不住往對方身上拍打,餘光瞥見這邊情況,忙道:「你們都進去!鎖上門,不要開——嘶!」

  說話間,他胳膊忽被斧子擦中,腳步一歪,旋即悶哼一聲,被查若愚一腳踹中腹部,直接摔到了角落,腦袋撞在牆壁上,咚的一聲,令人心驚。

  徐徒然心頭一驚,當即舉起整個鞋架,眼也不眨地扔了出去,金屬鞋架重重砸在查若愚的後腦勺上,發出沉悶的聲因。

  對方卻是頭也不回,毫不停頓地對著牆角的人,舉起了手中的斧子。

  而楊不棄——他此刻已經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昏了,還是癱了。

  糟糕……徐徒然心中一緊,思緒飛轉間,一句話已經自然而然衝出了口:

  「我知道你的鑰匙在哪裡!」

  ……

  男人的動作停住,走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下一瞬,一個久違的聲音在徐徒然腦海裡響起。

  【恭喜您,獲得作死值八十點!】

  ……徐徒然舒服了。

  然而很快,她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

  那種令人遍體生寒的異常感又出現了——與她先前在民宿裡直面黑影時的感覺,幾乎不相上下。

  不……從所獲作死值的數字來看,眼前這位還是要弱一點的。

  徐徒然抿緊嘴角,望著朝著自己緩緩轉過腦袋的男人,大腦開始飛速旋轉。

  首先,逃的話,有點困難。那男人現在正攔在她的斜對角,不管是往樓道跑還是往電梯跑,都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如果往屋裡跑也不是不行。但那就意味著得關門——一旦關門,外面楊不棄的生死情況就不好說了。

  其次,排除憑技能自救的可能。距離「技能加點」上次使用未滿七十二小時,目前還在冷卻中,無法使用;「撲朔迷離」是被動技能,無法控制。而且從對方的表現來看,很顯然這特技對他無效。

  最後,靠別人來救估計也不太行。那個技能有點小牛批的青年人已經被揍翻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爬起來;至於屋裡那個,他別再添亂徐徒然就謝天謝地……

  總不能指望她屋裡那一堆大寶二寶三寶來救……嗯?

  正在思索間,餘光忽然瞥見一團熟悉的陰影。徐徒然側目,正見黑影搖搖晃晃地從房子裡走出來。

  它看上去仍是那副智商掉線的樣,走出來時還摔了一跤。

  徐徒然:……

  黑影:?

  徐徒然:……!

  黑影:??

  徐徒然:!

  黑影:???

  下一秒,一隻手徑直朝它抓了過來!

  徐徒然單手拽著它胳膊,用力往前一推,那心狠手辣的模樣,像極了小說裡的惡毒女配!

  黑影懵懵懂懂,直接被她推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強烈的壓迫感兜頭澆下,讓它本能地僵了一下,求生欲與逃跑的衝動立刻自然而然地湧上——

  然而撲朔迷離的效果很快又蓋了上來,讓它瞬間喪失了對當前情況的準確判斷。

  這傢伙誰啊?幹嘛瞪我?它很了不起嗎?看著也沒多厲害的樣子嘛。

  緊跟著,便見黑影倏然弓起身體,原本只有孩童大小的輪廓剎那暴長到了兩倍不止,遠超出樓道高度極限的身軀詭異地彎折著,上半身如同紙片般貼在樓道天花板上,冷冷地俯視著下方持著斧子的男人。

  一聲刺耳的尖嘯從它體內傳出,傳達著和昨夜亂入的西裝娃娃如出一轍的信息——

  看什麼看,不爽打我啊!

  *

  然後,它就被打了。

  等到楊不棄被徐徒然搖晃著恢復意識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一團……不,一條黑影,正被查若愚摁在地上削。

  真正意義上的削。一片一片的黑影掉在地上,宛如黑色的刀削麵。

  楊不棄:……等等,那黑影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眼前的場景讓他陷入了短暫的困惑,不過在轉眼看到旁邊的人後,這個困惑又瞬間被他給壓了下去。

  哦,有徐徒然在啊,那可以理解了。

  至於為什麼可以理解,這個楊不棄想不通,也沒空想。他看出徐徒然是摸到這個角落來接自己,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隨即扯著徐徒然,快速溜向了半開的1501房門。

  總算待在屋裡的小張還不算個完全的豬隊友,起碼他沒為了自保把門給他倆關上。楊不棄生怕徐徒然還要留在外面看熱鬧,搶先把人推了進去,跟著進屋鎖門,一氣呵成。

  「這樣就算暫時安全了。」楊不棄鬆了口氣,飛快地抬起手指,沾著身上血跡,在門上快速塗抹了幾下,跟著就拿出手機,準備給樓下的洛哥報告消息。注意到旁邊徐徒然一直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奇怪道:「怎麼了?」

  徐徒然盯著他的後腦勺,若有所思:「你的頭,不疼嗎?」

  楊不棄沒想到她是打算說這個,忙搖了搖頭。徐徒然「哦」了一聲,沒再問了。

  她繞到楊不棄的後面又仔細看了看,沒錯,後腦勺是完好的,只是沾著不少的血。

  可她記得很清楚,就在幾秒之前,自己跑去看這傢伙情況的時候,他歪著頭坐在那裡,大半後腦勺,都是癟下去的。

  不僅如此。眼前的青年,右臂毫無破損。腹部也沒有任何流血的痕跡——那個位置的衣服被劃開了一條口子,邊上染著些血跡,可衣服下的皮膚也是好端端的,半點傷口都沒有。

  徐徒然仔細回憶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記錯。對方的右臂和腹部,在之前的纏鬥中,肯定是被斧子擊中過的。不知為何,居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個發現讓她心裡對對方騰起了些興趣。相比起能直接在怪物身上融出白骨的技能,她覺得還是這個能力更有趣些。

  另一邊,楊不棄快速匯報完了當前情況,立刻將注意力轉到了房間中來。他看向徐徒然,正想問些什麼,視線落在對方蜷起的右手上,眉頭忽然皺起。

  「你手怎麼了?我看看。」

  他說完,不等徐徒然反應,迅速抓起了她的右手,強迫她把手指攤開——跟著抿緊了唇。

  只見徐徒然的右手,從掌心到手指,都是一片刺目的脹紅,甚至還冒出不少水泡,觸目驚心。

  「你摸了什麼了?」看出這不是普通的傷口,楊不棄眉頭擰得更緊。

  徐徒然視線飄忽了一下,正要回答,旁邊縮在角落的小張顫顫出聲:「她摸了那團影子。」

  楊不棄:「?」

  「她剛才,為了救你,把那團黑影子推了出去。」小張嚥了口唾沫,看上去似是已經清醒了不少。

  徐徒然:……

  雖然但是,我剛才是為了自救,謝謝。

  楊不棄顯然被這個答案驚到了,難以置信地看了徐徒然一眼,輕聲道了聲謝,很快便收斂了表情。

  「裸手不能碰靈體。尤其是比自己強的,記住了。」他認真道。

  徐徒然:……

  原來如此,她說怎麼把黑影推出去的時候還有作死值提示音。她還以為是黑影記仇呢。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正想抓緊時間打聽情況,卻見對面的人忽然抬起一手,懸空覆蓋在徐徒然的手掌上——他掌下亮起淡淡的白光,傳出一種奇異的暖意。

  片刻後,他再將手拿開,只見徐徒然的手掌,已經恢復了原狀。

  徐徒然略顯愕然地望著自己的手掌,眸光一轉:「我現在相信,你真的是楊不棄了。」

  「本來就是。」楊不棄輕笑了下,「正式自我介紹下,楊不棄,慈濟院的。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有很多困惑。我會盡可能給你解答。但有的可能一時半會兒說不太清……」

  他瞥了眼緊閉的房門,面色微顯凝重:「畢竟當下最要緊的,還是應付外面那個東西。」

  「外面那是什麼?真是查若愚的鬼嗎?」徐徒然趁機發問,毫不掩飾自己的興趣,「它好像還挺厲害,都打不死的?」

  她清楚記得,之前的楊不棄,已經幾次「融」掉了對方身上的要害部位,但結果只是讓對方的行動更加遲緩,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鬼……可以這麼理解吧。」即使是在和徐徒然說話,楊不棄仍時不時瞟一眼房間門,身體更是時刻擋在門前。

  「我們一般管這種東西叫『伴生物』。之所以『打不死』,是因為有更強大的東西在支持著它行動。在把那個實際支持它的存在解決之前,這種『伴生物』是沒有辦法被殺死的。」

  無法被殺死,無法被重傷,無法被徹底壓制或束縛。這就是「查若愚」能在梅花公寓停留這麼長時間的原因——伴生物的力量是由可憎物提供的。在解決它背後的可憎物之前,他們能做的其實很少。

  「……原來如此。」徐徒然琢磨了一會兒,明白了,「所以這個地方,實際一直有像你這樣的『業內人士』駐守對吧?就為了抓出它背後的東西,好徹底消滅掉它?」

  她看了看楊不棄,又看了看仍縮在角落的小張,自我肯定地點頭:「你們兩個,應該都是?還有那個叫羅宇的也是吧?」

  這樣一來,羅宇的行為就能解釋得通了。對「業內人士」而言,自己這種沒事跑來湊熱鬧的,肯定是怪煩的。為了保證自己的工作環境和進度,自然會想要把自己趕走。

  等等,這樣說來——

  「所以,我這間房,實際也並不是1501?」徐徒然聯繫了一下搬入時察覺到的異樣,以及羅宇的態度,終於將一切都串連了起來,「你們刻意在電梯裡做了手腳?這裡明明不是十五層,卻顯示為十五層……」

  「……嗯。」楊不棄沒想到她一下就聯想到了這麼多,遲疑片刻,方點了點頭,「真正的十五層很危險,已經被我們封起來了。通過電梯是無法到達的。」

  電梯是被專人用能力改造過的。十二層顯示為十三層、十三層顯示為十四層、十四層顯示為十五層,再往上的十六層,則是真的十六層——十二、十三、十四三層的房子,都已經被仁心院買下或長期租賃了。想要在這其中做手腳,還是很容易的。

  至於徐徒然的房子,她實際付下租金的,當然是真正的1501。然而從助理派人過來送東西開始,他們使用的,就一直是仁心院提供的1401,就連鑰匙,都是提前換過的。

  包括先前的一些主播,他們來探險的「1501」,實際也正是仁心院早已安排好的「1401」。而他們拍到的所謂「靈異現象」,有的也和仁心院脫不了干係。

  徐徒然聽得雲裡霧裡,思索片刻,提出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把十五層的房子買下來呢。」

  直接買下,然後不提供出租,不就一點事都沒有嗎。至於整這麼多花裡胡哨的。

  關於這點,楊不棄實際也不太清楚。倒是旁邊還在發抖的小張,顫巍巍地張開了嘴:「關於這點,我聽羅宇老師提過。」

  「他說,十五層早在查若愚自殺前,就已經被人給買下了。查若愚他們一家也是租戶。買下那兩件屋的人,說什麼都不肯轉手,也不肯租給仁心院的人。仁心院沒辦法,才只能轉而去買其它層的屋子。並設法糊弄租到十五層的人。」

  徐徒然:「……」

  等等,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仁心院?

  徐徒然腦中冒出問號。她看了看面前兩人:「你們……是兩個部門的?」

  「兩個組織的。」不等小張開口,楊不棄搶先回答道,「兩個獨立組織。平時各有各的體系,員工的選拔和培養也各有各的標準。」

  小張:「……」

  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麼,但我隱隱覺得你在內涵我。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回到了之前的話題:「那買下房子的人是誰?他和你們組織有仇?」

  而且連是不是仁心院的人租房都能分辨出來,這未免太神奇了。

  小張茫然地搖了搖頭。他畢竟只是新人,再深入的事,就不是他能瞭解的了。

  徐徒然見狀,也沒再往下問。她轉頭湊到智能貓眼上自帶的顯示屏上看了看,只見那團黑影已經被完全削成了片片,查若愚正在走道裡獨自徘徊,似乎正在尋找什麼: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如果就她一個人的話,她還挺樂意再出去蹦跶兩下,不過很顯然,現在她的行為還關係著另外兩人的生死——死亦有道,不拖人下水,這是徐徒然的原則。

  「我已經聯繫了其他人。稍安勿躁。」楊不棄很有職業精神地安撫了一下她——但事實上,他很懷疑對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安撫。

  徐徒然「嗯」了一聲,注意到查若愚又將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方向,不由蹙起了眉。

  略一沉吟,她看向楊不棄:「你剛才說,不能開門,對吧?」

  楊不棄:「嗯……嗯?」

  他望著徐徒然,不知為何,突然有了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聽徐徒然問道:「那窗能開嗎?」

  她家客廳裡有一扇小窗,正好對著走道。

  楊不棄:「這我不知……最好也不要……不是等等,你到底想幹……」

  他話未說完,忽感門外傳來劇烈的衝擊。被他用血塗在門上的符文猛地亮起紅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楊不棄臉色微沉。果然,那傢伙還是打算要破門了。

  就是不知道他塗抹的符文能撐住多少下……

  他低頭又看了眼手機,另一邊,徐徒然已經飛快地衝進臥室,轉瞬又抱著一堆東西衝了出來。

  「這些東西,挨個兒從窗戶裡扔出去試試呢。」徐徒然非常大方地把單價五位數起的靈異物品裡擺了一地。

  「一件一件扔,讓他挨個兒撕著打發時間。估計能撕上好久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0:14

第二十二章 懂了,這就安排上

  房間裡的氛圍,突然就變得有些古怪。

  楊不棄打量著徐徒然抱出的那堆東西,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一旁的小張難以置信地張開了嘴,看似想要說些什麼,半天都沒發出聲音。

  徐徒然沒空在這兒陪他們一起沉默,恰逢防盜門外又是一下重擊,門上符文急急閃爍。她索性直接撿了個小木偶,三兩下爬上了通氣窗下方的櫃子。

  「都沒意見?那我扔了啊。」

  方才還在沉默的兩人,這會兒倒是都找回聲音了——

  「不是,等等!」

  「陰、陰笛木偶!長髮姬!」

  「哐——」

  最後那是防盜門又被劈的聲音。徐徒然才裝沒多久的智能貓眼不幸遇害,當場報廢。

  徐徒然索性直接將手裡的小木偶扔了出去,果不其然,外面很快就安靜下來。她轉頭看向另外兩人:「怎麼說?」

  楊不棄:……

  我還說什麼說,你扔都扔了……

  他閉眼揉了揉眉心。現在去追問為何徐徒然手裡有那麼多可憎物以及為何她能把它們放一起自己卻一點事兒都沒有,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他想了想,最後只補充一句:「等等如果還要扔,我來。」

  徐徒然:「?」

  「這種東西,記仇。如果沒死,很可能會把怨氣記在你頭上。」楊不棄解釋。他來動手,多少還能幫著分擔點仇恨。

  徐徒然「哦」了一聲,難怪剛才還聽到了作死值漲三點的提示音。她還以為是因為她開窗了。

  小張的關注點顯然和他們差很遠。他指著客廳的那堆東西,磕磕絆絆:「這些,你、你是怎麼……」

  「網上買的啊。」徐徒然拍拍手從櫃子上跳下來,「這法子看來可行。那就這麼處理著吧。也不用你扔,我來。」

  她理所當然地說著,見兩人表情似仍沒接受過來,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些東西的賣家她還是靠楊不棄的名片找到的,搞不好他們之間還有關係,又補充一句:「這都是我付錢買來的,合法資產。」

  楊不棄:……這是錢的問題嗎?!

  眼前這展開著實有些荒謬,以至於他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該擺出怎樣的表情。難以想像不久之前自己還在真心實意地擔心狂蹈之影的問題,現在看來,自己多半是想多……

  等等。

  楊不棄一頓,轉向徐徒然:「狂蹈之影呢?」

  徐徒然:「?什麼影?」

  「狂蹈之影。就是你在民宿裡遇到的那個……」楊不棄斟酌了一下詞句,「我們已經回收了它的本體。但它還有一團分體流落在外,我懷疑是在你這……」

  「哦,那個啊。」徐徒然一手指向門外,「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就是啊。」

  楊不棄:……

  剛才?看到的?他什麼時候……

  ……等等,那團黑色刀削麵?!

  楊不棄後知後覺地看了防盜門一眼,努力掩飾在眼底的愕然。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現在徐徒然就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可他依然有一種對不起我來晚了的感覺。

  而在場三個人類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明著經歷驚濤駭浪的同時,那些被徐徒然擺了一地的靈異物件們,實際內心也正經歷著一波又一波的狂風暴雨。

  這些物件,只是看到像死物,實際五感還是有的。智商也有——雖然在徐徒然「撲朔迷離」技能的影響下,智商平均值都掉了不少,但還是保有著一定的思考能力的。

  起碼目前這個情況,他們多少還是能看懂一點的。

  外面有個大傢伙。而這個人類,正打算殺掉他們中的一些,給對方助興。

  ……這事特麼就有些嚇人了。

  尤其是那些騎馬的小木偶。徐徒然之前扔掉的木偶正是他們其中一個,木偶之間感受互通,對方這會兒有多慘,他們是有切實感受的。

  於是這些木偶第一個坐不住了。在求生欲和殘存智商下的影響下,他們一一勇敢地站了起來——

  然後小心地挪著步子,將自己藏到了體型最大的布娃娃身後。

  布娃娃:……

  長長的頭髮又悄無聲息地伸長存許,直垂到地面。跟著就見它兩捋頭髮彷彿小手般摁在地上,將它笨重的身體撐起,往旁邊小心挪動些許。

  挪動的位置不多,剛夠露出身後的木偶。長髮收回時還有意無意地往旁邊一甩,將一旁的西裝娃娃拍了出來。

  西裝娃娃反應賊快,立刻邁著小短腿,飛快地躲到了血肉之書的後面,還特意抬起厚重書封當做遮蔽。藏在書裡的血肉之手當即伸出,毫不客氣地奪過了它手裡的封皮,飛快地蓋回自己身上,下一秒,又見細細的血手指從書頁見伸了出來,摸瞎般在地上摸了幾下,摸到離自己最近的手持鏡,不假思索地將它推了出去。

  「……」鏡子沒有長腿,跑也跑不了,原地茫然片刻,忽然從鏡子中飄出一股森森的冷風。冷風撞在斜前方的拍立得上,直吹得它搖晃不穩,一下往前翻了兩個跟頭,哢噠摔到了徐徒然的腳邊。

  拍立得:……

  咋的,就欺負我沒長手腳沒長嘴是吧?

  這一連串細微又詭秘的行動,最終以拍立得的哢噠一聲而告終。徐徒然的注意力果然轉到了那個相機上,撿起研究片刻,恍然大悟:「誒呀,我傻了!」

  「幹嘛非要把那些東西送出去給他撕啊——」徐徒然將相機遞到楊不棄跟前,「賣這東西給我的人,說它每拍一張照片,就能生產出一個女鬼——我們可以量產女鬼出去給人撕嘛!」

  對對對,就是這樣!要可持續發展!

  拍立得悄咪咪地鬆了口氣。

  楊不棄細細研究了一下相機,卻搖了搖頭。

  「這東西本身只有燭級。即使產生出女鬼,也只是連螢都沒有的低等物。撐不了多久的。」

  拍立得:……我幹你大爺。

  「還有這說法?」徐徒然覺得自己長見識了。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砰」的一聲——很顯然,之前那個木偶,估計已經被撕完了。

  察覺情況不妙,楊不棄立刻補充:「不過可以扔一個燈級的出去吸引火力,再量產女鬼進行騷擾,這樣應該可以爭取更多的時間——對了,這些都是你買的?我們報銷!都報銷!要賠也行!」

  在場三個燈級可憎物:……我幹你大爺!

  徐徒然從善如流。不過她實際分辨不出什麼燈級不燈級,乾脆將所用靈異物品中氣息最強的那本大厚書給扔了出去——一時間,走道內書頁四散。她又抓緊時間,用拍立得拍出好幾張照片,來不及等相紙出像,就全給扔了出去。

  門外終於又暫時平靜下來。

  「那、那個……大佬?」一直縮在角落的小張怯怯開口,指了指躺在地上裝死的西裝娃娃。

  「這個,可以別用嗎?這是羅宇老師讓我來拿的,被撕了,我、我不好交差……」

  其實就算他不說,徐徒然也沒打算扔。一來這東西不是她的合法資產,二來,這小東西的氣息太弱了,估計扔出去也扛不住多久。

  她當即應了一聲,撿出西裝娃娃,直接丟給小張。小張抖著手去接,沒接住,西裝娃娃摔在地上,脖子上的領帶被磕出一條裂縫。

  小張慌忙撿起檢查,旁邊楊不棄卻似察覺到什麼,皺起了眉。

  「這是仁心院的可憎物?」他臉色微沉,「你們的東西,為什麼會在她這裡?」

  「……」小張支吾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徐徒然無所謂道:「用來嚇唬我咯。那個叫羅宇的大叔,想讓我從這兒搬走……」

  話音未落,楊不棄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變冷不少:「她說的是真的?你們用可憎物去嚇一個普通人?」

  小張:……?!!

  大哥,麻煩你看看清楚好嗎?這大佬有半毛錢像普通人嗎?被嚇的到底是誰啊?

  楊不棄似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臉色寒意更甚:「我沒再討論這個行為的結果,我說的是你們行為本身。」

  他當然知道徐徒然肯定不是普通人。如果說之前還只是隱隱有所猜測,現在徐徒然拿出的東西,還有她所展現的素質,都足以展現她的不凡——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她應該也是個能力者。只是不知為何,沒有加入任何的組織,沒有建檔,對圈子裡的事也懵懵懂懂。

  這種人,要麼是在覺醒後就有意識地隱藏起了自己,要麼是才覺醒沒多久,什麼都不懂。徐徒然究竟是哪種,他暫時還無法分辨。

  但他敢肯定,羅宇一開始就是把她當普通人看的。不然他不會只拿出一個螢級的東西去「嚇唬」她。

  「『不論如何,在對方身份沒有明確且沒有表現出危險性時,一律作為普通人看待並進行保護。』——這是《能力者公約》中的內容。你回去之後,讓羅宇好好讀讀吧。」

  畢竟是其他組織的事,楊不棄不好干涉太多。小張又是個新人,連回應都不知該怎麼回應,只連連道歉,又反復解釋自己剛來不知情。楊不棄無奈,只得甩下這麼一句,跟著便拖著徐徒然走到旁邊。

  「你還留著我的電話嗎?」他問徐徒然。

  徐徒然:?

  「這事完了加一下微信。」他低聲道,「我幫你向他們索賠。」

  徐徒然:……

  不不不,沒必要沒必要。而且老實說,這事完了她也不是很想繼續和楊不棄接觸——雖然對方的技能都挺有意思,但畢竟有「原文男主老朋友」這一層身份在。這讓徐徒然總有些顧忌。

  她見楊不棄說得認真,也不忍當面拒絕,隨口應了一下,很快就轉過了話題:

  「對了,那傢伙剛才說怪娃娃只有「螢」級,你又說那堆東西裡要優先扔「燈」級……我之前就很想問了,這個等級,它究竟是怎麼排列的?又是針對什麼而言的?」

  天知道,這問題在她心裡憋老久了。系統給的資料裡完全沒這部分內容,作死值解鎖出的功能裡也只零星提到過「螢」、「燈」等字,完全沒給出體系。正好有機會,順便撈點解釋。

  楊不棄深深看她一眼,更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徐徒然果然從來都沒有進入過任何組織。

  他聽得出來,她那個疑問是真心的。而這種等級排序,恰恰是每個組織新人培訓的基礎。

  「這是能力者,以及可憎物的實力排序——你知道什麼是可憎物嗎?簡單理解為吃人的怪物就行。」

  現下情況不適合細細科普,楊不棄點到即止:「有的人類,和怪物接觸後,碰巧沒死,卻獲得了特殊的能力,就被視作『能力者』。」

  「二者排序十分相似。能力者為:螢、燭、燈、炬、輝、辰。可憎物則是將第四等級的『炬』替換為『爟』——爟火的爟。也就是火的意思。兩個排序都是越往後越強,你遇到排序差太多的,盡量避開就是。」

  說歸說,楊不棄實際對徐徒然會不會照做一事,充滿了不確定。他想了想,又掏出自己的名片,給她看上面的火炬標記。

  「這個,就是能力者的標記。如果遇到困難,可以向一切帶有這個標記的人或組織救助。能力者也是人類。人類不害人類。」

  徐徒然覺得自己當場就能舉出一堆例子去反駁最後一句話。然而楊不棄說這話時,態度實在太認真了,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去反駁。

  「為什麼同樣的等級,要分為『炬』和『爟』?」她咳了一聲,轉開話題,「有什麼必要嗎?」

  「沒什麼必要。」楊不棄道,「原本這個等級被命名為『焰』,能力者和可憎物共享一個等級表——然而後來,人類把它們給區分開了。」

  人類一方的焰,被改名為火炬的「炬」,被賦予了照亮、點燃的寓意;而怪物一方的「焰」,被改名為「爟」。爟既指烽火,又指用來清除不詳的火焰,用這個字來給怪物等級命名,也算是討個口彩。

  最重要的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改動,讓人類和可憎物的等級表徹底區分開來——這也意味著,能力者徹底堅定了自己的陣營。人類是人類,怪物是怪物。不可混淆、涇渭分明。

  「實際還有些別的概念。比如素質、傾向、特技——這些我出去再慢慢跟你說。」楊不棄說著,又低頭看了眼手機。

  除去最開始的錯愕、以及因為仁心院而升起的些許怒意外,他的情緒其實一直相當穩定,就連給徐徒然解釋常識時,語氣都是不緊不慢的,沒有絲毫焦躁或是不耐煩,甚至還帶著幾分安撫——然而徐徒然看得出來,他眼底,實際始終帶著淡淡的焦急。

  這層焦急,在他看完手機後,又加深了幾分。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瞟了眼門外,問道:「話說,那些外面的人,會怎麼處理當下的情況?」

  「樓道內藏有能力者留下的標記。」楊不棄道,「只要在高危時段及時將這些標記觸發,樓道就會成為一個獨立且循環的空間,且留下通往真正十五層的路。再將查若愚引入樓道,讓他自己在那裡瞎溜達就好了。」

  「高危時段?」又聽到一個新的詞語,徐徒然興趣更甚,「就是查若愚出沒的時間?你們又怎麼保證,查若愚不會在你們引他之前,就先進入電梯呢?」

  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旦查若愚進入電梯,進入的就不是真正的十五樓,而是會被誤導進十四樓……這個風險,貌似還挺大的。

  「我們在這裡建立了足以混淆他認知的『規則』。」楊不棄有問必答,考慮到徐徒然對一些概念的陌生,還解釋得尤為細致,「在正常情況下,查若愚是無法『看到』電梯以及電梯內外的普通人類的。他只能『看到』能力者。只要保證能力者遠離電梯,他就無法察覺電梯的存在……對了。」

  他說到這兒,轉頭看向小張:「之前貼在電梯上那張規則紙,你有看到嗎?被誰拿去了?」

  小張:「……」

  他呆滯地張了張嘴,十分尷尬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那個,不好意思,我當時有點慌,又看不清……」

  楊不棄:……

  他並不是很想對其他組織的人事安排指手畫腳。但講道理,這孩子真的順利度過培訓期了嗎?

  他一臉無語地拿過那張紙,簡單掃了眼後,又交給徐徒然:「這是能力者內部使用的規則紙。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瞭解下。」

  徐徒然還真有點興趣。她接過快速讀了遍,眼睛微微亮了起來:「這似乎不是普通的紙?」

  「嗯,這是依靠能力者特技生成的特殊規則紙,會在適當的時候展示對應的『規則』,以盡可能地保證人類方的安全……」

  楊不棄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徐徒然的表情不太對。彷彿在說,「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好東西?」

  而根據他的經驗,他所認為的「好」,和徐徒然認為的「好」,很有可能不是一個概念。

  ……我是不是不該把這東西拿給她看的?

  楊不棄垂了垂眼眸,不知為何,心裡突然冒出了一絲後悔與不安。

  恰在此時,他的手機短暫地響了一下。他迅速掃了眼屏幕,鬆了口氣:「好了,沒事了。外面的同伴已經處理好了標記問題,接下去只需要將查若愚引入樓道……」

  他說話一半,忽然頓住。

  正在研究規則紙的徐徒然抬起頭:「怎麼了?」

  「……還有一點小問題。」楊不棄抿了抿唇,「十三層的標記還沒弄完。」

  維護標記,實際就是將個人力量注入標記中,將之觸發,簡單來說,就是為它充能。這就對維護者的力量頗有要求。

  也因為如此,楊不棄從一開始負責的樓層就是最多的。他的特技雖然施展範圍有限,但他本身的力量儲備,可以說是目前公寓裡最高的。

  而十三層,原本就是他負責的範圍。楊不棄在維護標記時,是從頂樓往下順著來的,十六到十四層都已維護完成,偏偏在維護十三層時,聽到了小張的求救,沒能及時將工作做完。

  在得到他的求援後,洛哥很快就調集人手,盡可能迅速將十三層以下的標記全部處理完成。然而在處理到十三層時,卻遇到了一個尷尬至極的問題。

  沒有足夠的力量了。所有能力者都被榨乾了,一滴就沒有了。

  ……畢竟骨幹都失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些新人。能夠將其餘樓層的標記充滿已經是力所能及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樓道還差一個標記才能形成真正的密閉循環空間,而目前被困在1401的人,只有兩種選擇——要麼繼續苟著,直到洛哥從外面調來充電寶;要麼放手一搏,開門後讓楊不棄進入樓道,為他爭取時間完成最後的標記。

  「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選後者。」徐徒然毫不猶豫,「做人要勇於嘗試。」

  楊不棄實際也傾向後者。主要是他對仁心院的人員調動實在不抱什麼指望。如果真那麼容易隨便調來個充電寶,那他們之前至於送一堆新人過來嗎?

  「那我回復洛哥,讓他們派人上來,盡可能拖住查若愚。」楊不棄道,「不過他們現在可用的人手不多。估計還是需要你的力量……」

  他說著,瞟了眼地上剩下的可憎物們:「別太衝前面。報銷的事我會負責。」

  言下之意,你人別衝出去,讓這些東西過去送就行。

  可憎物:……幹你爹。聽到了嗎?幹你爹。

  徐徒然認認真真嗯了聲,眸光微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此時,她忽感手中的紙張一暖。低頭再看時,發現上面的文字已然融化,化作紅色一團,片刻後,又迅速生成了一份新的文字——

  【本通知書僅於觸發梅花公寓第三緊急情況時出現。為了您與他人的安全,請看到的[能力者]務必嚴格按照本通知書的要求行動。】

  【1.請一切行動聽從指揮。非指定人員,請不要隨意進入樓道。】

  【2.如您不慎進入樓道,請聽從內部駐守人員安排。請務必記住,不要進入十五層!】

  【3.無論您在本次行動中承擔的是何種工作,請務必記住,不要進入十五層!】

  【4.請記住,不要進入十五層!】

  【5.不要!進入!十五層!】

  徐徒然:……

  懂了,馬上安排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0:35

第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十五層。

  徐徒然面不改色地將規則紙遞還給旁邊的小張,大腦已經飛快轉動起來,琢磨起該怎樣才能抓住機會,上去看看。

  當然,在原則的促使下,她還是事先向楊不棄打聽了下的——她若無其事地問了句,如果一不小心有人上了十五樓會怎麼樣,會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楊不棄只語重心長道:「對我們倒沒什麼影響,不過根據以往案例,上了十五樓的人,十有八九會失蹤。」

  他說這話時,特意加重了語氣,似乎是在警告徐徒然不要亂來。

  徐徒然嗯嗯地點頭,打定主意到時候就一個人悄悄地上去看看——速去速回,不至於拖別人下水。

  至於計劃的具體實施,實際也非常簡單。

  沒過多久,楊不棄就又收到了來自外界的信息,告知其他人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同一時間,徐徒然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她拿出了自己購買靈異物件時,商家用來包裝的銀色色紙,從一地靈異物件裡挑了幾件包起來,準備到時候一起帶上樓;楊不棄卻以為她是在準備自保的東西,還特意指點鼓勵了兩句。

  又過幾秒,門外再次響起衝擊聲,然而沒響兩下,那聲音就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人聲與怒吼——楊不棄知道是外面來援了,當即開門衝了出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樓道中。

  楊不棄一離開,徐徒然行事更沒了顧忌。她帶著一堆東西出門,無比迅速地朝著正與一堆人纏鬥的查若愚扔了好幾個小木偶又撒了一堆靈異照片,跟著便趁沒人注意,同樣潛入了樓道裡面。

  她心知楊不棄這會兒一定在十三樓,因此一進樓道就往上面跑。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十五樓會什麼時候打開,打開後又是什麼模樣,乾脆直接跑上頂樓,就在最上面一層樓道裡安靜等著。

  所幸,很快,上面的那些問題就都有了答案——她在頂樓樓道待了沒多久,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等到視野恢復過來時,眼前的場景,很明顯已變了一個樣。

  樓道還是那個樓道,樓梯卻不止先前那個樓梯。她人明明是待在十六層的,再無向上的通路;然而這會兒,樓道的盡頭卻分明又多出了往上的樓梯,而且還是兩道——宛如岔路橫亙於前,也不知各自是通往哪裡的。

  向下的樓梯也變了,一分為二,徐徒然順著往下看了看,發現每條樓梯,都通往獨立的樓道。

  她又走出自己所在的樓道,看了眼當前所在的層數,發現本該在十六層的自己,不知為何,竟跑到了十一層。

  徐徒然點點豆豆,隨便挑了層向上的樓梯,順著走上去,抵達的卻不是十二層,而是第九層。

  ……好傢伙,難怪說在標記生效後,可以將查若愚關進這樓道裡溜達。

  他們直接將這裡弄成了一個迷宮,人家可不得一直溜達嗎。

  說到標記,她還真在樓道的牆上發現了一個陌生的符號。符號呈暗紅色,在牆上低調地閃著光;旁邊又是一張規則紙,徐徒然湊過去,大致掃了眼,發現這是針對樓道內的駐守者,以及誤入樓道的倒黴蛋的。

  簡單來說就是,駐守者需要一面維護各層標記的運轉,一面在樓道裡巡視,幫助誤入的人,同時小心避開溜達中的查若愚;而誤入者,則要一切行動聽從駐守者的安排,如果運氣不好,沒遇見駐守者,則需要自行在標記旁等待。

  其中還事無巨細地寫了在等待時遇到了查若愚,應該如何自救——當然,其中最為強調的一點,還是那一句,不要進入十五層。

  說得好像十五樓很好找一樣……徐徒然抿了抿唇,因為擔心碰到駐守者,也沒敢久留,很快便悄悄離開了。

  她躡手躡腳地順著樓梯繼續走,上上下下反復試了幾遍後,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好歹讓她找到了些規律——原來這每一個樓層,都會有同時有四道樓梯相連。而這四道樓梯,分別通往加一層,加二層,減一層,減二層。樓梯的上下沒有意義,往上的樓梯也有可能通往減二層,就像她之前從十一層往上走,反而走到了九樓一樣。

  至於哪道樓梯通往加一層,哪道樓梯通往減一層,這個就是完全隨機的事了,毫無規律可言,而且一旦進入新的樓層,哪怕原路返回,都不見得能回到原來的位置。

  徐徒然沒辦法,只能先一路亂碰,好歹碰到了十三層,跟著便開啟了作死值試探大法——她先隨意挑了一個樓梯,走上去,如果一直走到中段還沒聽到作死值提示,便退回來,重新選一道樓梯,再走上去。

  如此反復試了三次,硬是靠排除法試出來一條疑似正確的樓梯。徐徒然用盡最後的耐心衝了上去,果然在衝到一半時,就聽到了作死值的提示——

  【恭喜您,獲得三十點作死值!】

  ……徐徒然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搞沒搞錯?特麼讓人爬了這麼多樓梯,給的點數還沒查若愚一半多?

  這合理嗎?!

  徐徒然難得有了想要辱罵些什麼東西的衝動,轉念一想,來都來了,就還是耐著性子,一步又一步地走了上去。

  好容易走到了十五層,徐徒然暗暗吐出口氣,正要伸手去摸1501的門,不成想,這個時候,更不合理的事情出現了。

  一隻手從後方探了過來,一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自己的危機預感沒有任何示警,這反而加重了徐徒然的不安。她僵了一下,緩緩轉過頭去,正對上楊不棄氣喘籲籲的臉。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他拚命控制著呼吸,蒼白的臉頰都有些泛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累的。

  「……」徐徒然頓了一下,迅速收拾起內心的尷尬,露出一個彷彿無事發生過的笑容,「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兒?」

  「沒有不見——我剛才見到你了。我就是追著你過來的。」楊不棄真不知是該說自己料事如神,還是該說徐徒然不知死活,「我就知道,剛才肯定不是我看錯了……」

  作為最後標記的觸發者,楊不棄理所當然地留在了樓道內部,承擔起了巡視和維護標記運轉的工作,沒想到在巡視過程中,突然注意到了一個背影——那背影跑得極快,不過一錯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準確來說,他其實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即使如此,在莫名預感的感召下,他還是立刻將那背影和徐徒然聯繫在了一起。

  然後又迅速將徐徒然和「不怕死」聯繫在了一起。

  最後完成關鍵詞匹配——「徐徒然」、「十五樓」。

  從邏輯上來看,他這個匹配其實毫無道理。畢竟沒有證據證明徐徒然有上十五樓的動機;而且從正常人的角度來看……

  不對,這就不是該用正常人的角度去理解的事!

  不管怎樣,楊不棄腦子裡的小警報還是在那瞬間滴滴作響,並催促著他快速前往十五樓——在這方面他比徐徒然還要慘一點,畢竟他沒有作死值提示大法,繞了不知多少路,才終於趕在徐徒然進一步作死之前繞了上來。

  徐徒然聽出他是專程跟上來找自己,頓時更加尷尬,剛想找個理由將人應付過去,忽聽楊不棄奇怪道:「你這包裡裝的什麼?」

  「?」徐徒然低頭看了看出門時隨便抓的斜挎包,打開給楊不棄看了眼,「沒什麼,就揣了兩個詭異玩意兒。」

  那包裡正是用銀色色紙包好的見鬼拍立得、長頭髮娃娃,以及雪鬼手持鏡。注意到楊不棄更加困惑的眼神,她又解釋道:「準備留著擋刀用的。」

  實際擋刀還是其次,主要為了用來觸發「撲朔迷離」……不過也不算說謊就是了。

  楊不棄聞言,神情一時變得非常古怪——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眼前這傢伙了,你說她不要命吧,她還知道隨身帶些能自保的東西。你說她要命吧,規則紙千叮嚀萬囑咐的東西照樣能當沒看到。

  「……能不能告訴我你上來是為了什麼?」頓了兩秒,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要不你先下去吧。有什麼要辦的事,我來幫你做。」

  那這可不成啊,作死這事又不興代打……

  徐徒然斟酌了一下詞句,正要說話,忽聽身後房門「哢噠」一聲響——

  緊跟著,在兩人防備的目光中,一個熟悉的人影打開門,走了出來。

  「咦?」小張抱著那個西裝娃娃,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在這兒?」

  ……重點不該是你怎麼在這兒嗎?!

  徐徒然默了一下,一指小張,試探地看向楊不棄:「如果我說,我是來找他的,你信嗎?」

  楊不棄:……聽你鬼扯!

  *

  至於小張為什麼會出現在十五樓,這又是另一個故事。

  這事兒還得倒回徐徒然剛偷摸著溜進樓道說起——就在她溜進樓道沒多久後,小張也跟著進去了。

  他當然不是為了去十五樓。當時十四層打得昏天黑地的,還時不時有女鬼爬進來,小張待得人都快麻了,又顧忌著徐徒然隱藏大佬的身份,不敢躲到更裡間的屋子裡去——他記得清楚,徐徒然當時就是從臥室裡抱了一堆可憎物出來的。誰知道裡面還有沒有啊?

  左思右想,他最後還是決定,冒險衝出去。

  他帶著羅宇的那個西裝娃娃,抱著腦袋衝進樓道,本打算只往下走一層,然後就轉乘電梯,卻萬萬沒想到,剛走沒幾步,他的娃娃就掉了。

  嚴格來說,是跑了。

  ——那西裝娃娃本就是被能力者強制馴服的可憎物,因為身上帶著束縛,才被迫聽話,按照命令行事。然而先前徐徒然將西裝娃娃交給小張時,他沒接住,讓這東西摔了一下,好巧不巧,正好將它身上的「束縛」,摔裂了。

  西裝娃娃因此掙得了部分自由——再加上遠離徐徒然後智商逐漸回籠,它當即就做了個或許能改變自己一生的決定:它要越獄。

  於是它就趁著小張不注意,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掙脫在地,邁著小腳丫跑了。

  小張慌亂之下,為了追它,也跟著跑上了樓。沒想這會兒樓道的封閉空間已經形成,他所在的樓道又正好沒人駐守。小張怕別人知道這事要怪他,也沒敢求助,就那樣自己追著西裝娃娃一路跑、一路跑……

  稀裡糊塗地,就跑到了十五樓。

  「等等,這裡是十五樓嗎?」小張說到這兒,轉頭看了眼門牌,這才意識到自己是闖進了一個多了不得的地方,「臥草!臥草草!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啊?我不是故意上來的啊!」

  一旁兩人:……

  徐徒然有生之年,終於體會到了被其他人當面凡爾賽的感覺,心情一時非常復雜;楊不棄一手拍上額頭,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一些:「沒記錯的話,每層樓道的入口也貼有規則紙……上面不是寫了,如果暫時沒有看到駐守人員,就請站在標記旁邊等待嗎?」

  小張:「……」

  人家當時很慌嘛。

  「好了好了,來都來了。」徐徒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轉頭看向小張,「別說,從某種角度來看,你還真是個人才。」

  楊不棄:……哪方面的人才?作死的人才嗎?

  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知道那個答案。

  「行了,都別扯了。」他嚴肅地盯著兩人,「現在,趁著查若愚還沒過來,趕緊都下去——我盯著你們下……」

  話未說完,旁邊徐徒然臉色倏然一變:「不,他來了。」

  楊不棄:「?什麼?」

  「查若愚,他上來了!」徐徒然說著,下意識地往樓道裡看,果然看見一個人影,正倒提著斧子,沿著樓道緩步而來——

  難怪,她自帶的危機預感響得那麼厲害。

  小張當場變了臉色:「那快走啊,現在還待在這兒做什麼?」

  「來不及了——他人已經到走道了!」徐徒然說著,乾脆拉開了1501室的門,「要麼就往這裡面躲——幹嘛這麼看著我?有的躲總比沒得躲好吧?」

  小張:「可、可這是1501啊?!」

  徐徒然:「你都在裡面待半天了現在還講究什麼?」

  小張:「……」這能一樣嗎!

  「按她說的,進去!」楊不棄略一思索,還是認同了徐徒然的做法,「不能讓他看到人!」

  說完,他將門拉得更開了一些。徐徒然不等他催促,已經泥鰍似地鑽了進去,還沒來得及觀察下內部情況,就被楊不棄拎到了衛生間。

  「這裡離門最近。等等有機會,你倆就逃出去。」楊不棄飛快將門關上,轉身囑咐身後二人,又看向小張,「對了,你剛才怎麼進來的?」

  「我、我有開鎖的能力。」小張舉起一根手指,指頭尖上眨眼冒出一根細細的枝條,「我追著娃娃跑上來,娃娃直接變成黑煙溜進來,我沒細想,就直接用手指開門了……」

  「誒,失策了。」徐徒然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小張:「???」

  「早知道你能變小樹枝,剛才就該讓你去把鎖眼堵上。」徐徒然道,「這樣他就沒法開門進來了。」

  小張:「……」

  「啊,不對。」還沒等小張說些什麼,徐徒然又一點下巴,自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就算不堵鎖眼,他也未必能開門進來。」

  小張:「?」

  「他沒鑰匙啊。」徐徒然一本正經,「他不是一見面,還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他鑰匙嗎?」

  ……她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小張立刻想起當時因為回答了「有」而差點被削腦殼的自己,想哭的心都有了。

  而事實證明,徐徒然有點想當然了——就在她話音落下不久,外面就響起了鑰匙插進鎖芯的聲音。

  狹小的衛生間內一下安靜下來,眾人屏息聽著外面的聲音,臉色皆有些凝重。

  鎖芯轉動,房門被打開,跟著是有人進屋的東西。最靠近外側的楊不棄屏息凝神,手中已然泛起淡淡綠光,內心已經做好準備,只要對方一進入衛生間,立刻撲上去死搏,為其他人爭取生機。

  然而查若愚進門之後,卻沒再發出往裡移動的聲音。

  反而又退了出去。

  緊跟著,「哐」的一聲——房門又關上了。

  眾人:?

  下一秒,鑰匙嵌入鎖芯的聲音再度響起。

  眾人:??

  門又被打開了——開完不過三秒,又被「哐」的一下關上。

  如此重復了三四次,躲在衛生間內的幾人越發一腦袋問號。

  小張:「他這是……咋了?卡機了?」

  楊不棄緩緩搖頭,又總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忽然轉向徐徒然:「你幹的?」

  徐徒然正在思索旁的事,沒留神他的問題,反應了一會兒才道:「當然不是,你對我是有什麼誤解?」

  楊不棄:……

  他聽出徐徒然語氣不是在撒謊,內心更是困惑。餘光瞥見徐徒然微蹙的眉頭,還以為她是在不高興,溫聲道了歉。

  「別別別,沒必要。」她連忙擺手,大腦仍在飛速轉動,下意識地喃喃出聲,「真奇怪啊……那他自己不是有鑰匙嗎?」

  楊不棄沒聽明白:「什麼?」

  「鑰匙啊。」徐徒然道,「我們剛見到他的時候,他不是上來就問,有沒有見到他的鑰匙嗎?可現在看來,鑰匙明明就在他身上啊。」

  楊不棄細一琢磨,發現還真是這麼回事。他略一思索:「會不會他指的鑰匙,並不是他手上這把?」

  徐徒然:「可這鑰匙能開門啊?」

  楊不棄:「……或許他真正想開的,也不是這扇門?」

  這話聽著實在很怪。徐徒然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交流間,外面那種反復開門的聲音終於停下。楊不棄將耳朵貼在衛生間的通氣窗上,感受片刻,鬆了口氣:「他走了。」

  「這、這就走了?」小張詫異,「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覺得失望的話,那就再去把他叫回來咯。」徐徒然無所謂地說著,率先開門走了出去。小張還以為她說真的,忙搖著手衝出來,待看到外面空寂幽冷的客廳,又不由打了個寒顫。

  查若愚果然已經走了。那扇被他反復開關過的門此時緊緊閉著,客廳內的陳設沒有絲毫變化。看來他果然沒有進過屋。

  這個認知讓楊不棄暗暗鬆了口氣。他轉頭正想叫徐徒然出去,一定神,卻見人已經優哉游哉地溜達到主臥裡去了。

  楊不棄:……?!!

  「喂!」他忙追到了主臥門口,「現在可不是參觀的時候。」

  「我知道。」徐徒然回頭道,「可是——來都來了誒。」

  她攤開雙手:「你看,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但凡進了十五樓兩間屋子的人,都有失蹤的可能。那我們其實已經被盯上了,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抓緊時間探索一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破局的方法呢。」

  楊不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實際他與徐徒然的想法不謀而合。區別只在於,他是打算將另外兩人送出去,然後獨自完成檢查的……

  心知這會兒徐徒然是絕不會乖乖離開的了,楊不棄最終也沒再說什麼,轉而也踏進了臥室,四下查看起來。

  臥室的佈局和十四樓的倒是差不多,就是看上去要更死氣沉沉一些。徐徒然蹲在櫃子前看了看,奇怪地「誒」了一聲:「怎麼抽屜是開著的?」

  小張的聲音從後面幽幽地飄了過來:「那個,是我之前找娃娃時翻的……」

  徐徒然詫異看他一眼:「你還在啊。」

  她還以為這傢伙會先跑掉。

  小張支吾一聲,可憐兮兮地抱緊手中娃娃:「我一個人不敢出去……」

  外面又是復雜的樓梯迷宮。萬一一個不小心,又撞上查若愚了怎麼辦?

  楊不棄無語,轉頭繼續檢查臥室。聽見徐徒然的聲音響起:「對了,我之前聽說,他把受害者的部件都帶回了家裡……指的就是這房子吧?」

  「他把東西都藏到了哪兒?冰箱嗎?」

  「不,各個房間裡都有。」楊不棄道,「是裝在特殊的容器裡的,按照一定規律,放在了不同的方位。」

  「特殊的容器?」徐徒然轉頭看他,

  「就是玻璃罐。」小張怯怯地接口道,「不過罐子上面用鮮血繪著奇特的符號。」

  準確來說,是密教符號。也因此,這事從一開始就被能力者定性為密教徒事故,他們堅信,查若愚當時應該是被某個強大的可憎物蠱惑了,殺人以及藏屍,都是為了完成專門的儀式。

  儀式一旦完成,就能生成對應的「域」。「域」是可憎物的獵食場,然而他們直到現在,都無法找到那個對應的「域」——也不知是因為儀式失敗,還是藏在了某個他們無法觸及的角落。

  徐徒然聽著楊不棄的解釋,想起自己在民宿時經歷的一切,內心對所謂的「域」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

  「那些失蹤的人,都是進了域嗎?」徐徒然問道。

  楊不棄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目前無法確定。」

  徐徒然:「?」

  「那些失蹤的人,確實都曾到過十五樓,還進入過1501和1502——但他們的失蹤地點,卻並非全在這裡。」

  事實上,這些人的失蹤大多是在梅花公寓外發生的。

  「要麼是在家裡,要麼是在公司……當然,最多的還是在自己住處。但除了這些,以及都進過十五層這個事實,在他們身上完全找不到更多的線索和共同點。」楊不棄道,「毫無規律可言。」

  「一般來說,如果想將獵物拉進域,首先需要對方進行一定的儀式,或是接觸到儀式,這樣對方的身上就會被印下隱晦的印記。可憎物就能準確下手……可事到如今,我們都不知道那標記究竟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既找不到規律,也鎖定不了印記。這樣就無法斷言消失的人都進入了域——早先就有人提出了,說不定他們並不是失蹤,而是被其他的密教徒私下綁架或是殺死了呢?

  楊不棄提起這事就有些憂心,擔憂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徐徒然身上,徐徒然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彷彿現在正在1501溜達的人不是她一樣。

  說話間,兩人已經整個1501都走了一遍。小張抱著西裝娃娃,猶猶豫豫地站在客廳裡,忽然感到口袋裡一陣熱意,伸手進去一摸,摸到了那張被自己揭下的規則紙。

  只見上面的字又發生了變化。他快速掃了一眼,十分緊張地抬起頭:「那個,規則提示說高危時段快過去了,不要在十五層滯留……」

  「知道了。」楊不棄點了點頭,第一反應就是先把旁邊的徐徒然給拽緊了。

  徐徒然:「……」

  「那個,我沒打算留下來。」她默了一下,誠懇開口。

  她又不傻。現在規則提示離開,肯定是因為那些能力者又打算將這裡封起來了。她腦抽啊留在這兒,又沒吃又沒喝的。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沒在說謊,方緩緩鬆開抓著她的手。

  「抱歉。」他低聲說了一句,徐徒然無所謂地擺手,與他一起快步走出去。小張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幾人才走出十五層的走道,便感覺眼前一陣搖晃,等到恢復過來時,人已經回到了平常的樓道。

  小張驚魂未定地東張西望:「我們這算出來了?這裡是哪兒?」

  楊不棄快步走到樓道口,探頭看了一眼。

  「是十二層。」他朝兩人招了招手,「都出來吧,沒事了。」

  他招呼著兩人走出樓道,順便將那張規則紙又要了過來,仔仔細細貼回電梯門上,轉頭看向徐徒然。

  「我正好就借住在樓上。你能不能稍微等我下,我去拿點東西給你,然後送你回十四樓。」

  雖然在真正的十五樓裡並沒有遇到什麼驚心動魄的事,可畢竟先前有那麼多失蹤案例在,保險起見,楊不棄覺得還是先拿點什麼給徐徒然防身為好。

  徐徒然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跟著楊不棄進了電梯。順口吐槽道:「你剛說十四樓我還沒反應過來。你們也真想得出來,用十四層偽裝十五層……就不怕別人看出來嗎?」

  「具體我不清楚,不過仁心院應該是做了完善的準備的。」楊不棄道,「而且,不是說他們連鑰匙都提前換了?一般只要鑰匙能順利打開門,就沒人會質疑門後房間的真假了吧。」

  「這倒也是……」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隱隱覺得有什麼從腦中一閃而過,卻又沒能及時抓住。

  說話間電梯已經停下。等到二人再走出電梯時,本該貼在電梯門外的紅字規則紙,已經徹底不見蹤影。

  這意味著屬於梅花公寓的高危時段真正過去了,然而楊不棄卻並沒有因此感到半分輕鬆。

  他與徐徒然打聲招呼,轉身掏出鑰匙開門,徐徒然看著他將鑰匙捅進鎖眼,突然擰起了眉——

  電光石火間,她猛地意識到,之前那從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麼了!

  ——【問題就在於,失蹤的人並不是在這裡失蹤的。要麼是在家裡,要麼是在公司……當然,最多的還是在自己住處。但除了這些,以及都進過十五層這個事實,在他們身上完全找不到更多的線索和共同點。】

  ——【可事到如今,我們都不知道那標記究竟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鑰匙明明就在他身上啊。】

  ——【會不會他指的鑰匙,並不是他手上這把?】

  ——【或許他想開的,也不是這扇門?】

  ——【一般只要鑰匙能順利打開門,就沒人會質疑門後房間的真假了吧。】

  ……

  似是一道閃光在腦中炸開,在徐徒然反應過來之前,她人已經衝了上去,一下擠開了房門前的楊不棄。

  正在開門的楊不棄顯然被她嚇了一跳,徐徒然飛快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內急」,旋即毫不猶豫地轉動手中鑰匙,猛地推開房門,一下擠了進去。

  雙腳踏踏落在地面,她因為衝勢太猛而晃了一下,定住身形後猛然抬頭,入目卻是個陌生的客廳。

  和1501一樣的房型,不過看著更有煙火氣。客廳的沙發上放著個黑色的背包,裡面露出一角男人的衣服。

  「徐徒然?」身後傳來楊不棄詫異的聲音,徐徒然頓了一下,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臉頰。

  「不好意思,看來是我搞錯了。」她對身後的楊不棄道,邊說邊轉過身去,「我還以為被動手腳的是鑰匙,只要進門就會……」

  她望著面前陌生的紅色牆壁,喃喃地將後半句話說完:「……穿越到另一個空間。」

  她再沒聽到楊不棄的聲音了。他們之間已被完全隔絕。徐徒然小心地摸上面前的鮮紅牆壁,看著十分堅實,觸手卻是略顯柔軟的觸感,像是剛剛解凍的肉塊。

  腦中的提示音終於遲緩地響起,接二連三——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千點。解鎖獎勵功能——素質匹配特技X1。】

  【恭喜您,獲得素質特技——瘋兔子‧不幸兔腿*。】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0:57

第二十四章 演技不好,擋臉就行

  【特技:瘋兔子‧不幸兔腿】

  【當前等級:混亂:螢/野獸:螢】

  【效果:主動特技。可對任意非人存在發動。每當你對目標成功使用一次[正踢],即可對對方造成一定的僵直與混亂效果。目標與你等級差距的絕對值越大,效果的持續時間與影響程度越弱。一次僅可對一個目標發動,不可疊加使用,無冷卻時間。】

  徐徒然:……

  快速掃完腦海中浮出的文字,她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淦。她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嗎?

  五百作死值就開出來這麼個東西,狗策劃你也好意思。

  當然不是說這技能不好。畢竟看著還是個強控技,還沒冷卻,還踢誰控誰——問題是,正踢?正踢?!

  那你好歹也花點筆墨告訴我什麼叫「正踢」吧?正面抬腳踹人嗎?

  向來只走亂拳打死老師傅路線的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算了,開都開了,還能退咋的。

  徐徒然原地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好心情,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當前的房間之中。

  目前看來,她的猜測中了——十五樓的那個儀式尚在運轉,但凡接觸到的人都會受到影響,而這個影響,正是體現在他們的「鑰匙」上。

  鑰匙還是那把鑰匙,門也還是那扇門。然而門後的空間,卻已經悄無聲息地改變了,一旦踏入,就會被帶入另一個世界。

  這應該就是楊不棄所說的「域」……徐徒然暗自下了結論。

  這樣一來,查若愚的古怪表現也說得通了——他真正想去的,其實不是1501,而正是這個域。

  所以他才會用鑰匙一遍又一遍地開門,一遍又一遍地嘗試,所以他才要問別人有沒有見過自己的「鑰匙」……他真正想要的,是能進入這個「域」的鑰匙。

  至於為啥不想進的人被拖進來一堆,他這個真正想進入的人卻死活進不來,這就不在徐徒然的思考範圍之內了。

  她默默思索著,又環視了一遍所處的空間。

  此時的客廳,牆壁都已被完全換過了。鮮紅的顏色和解凍肉塊般觸感讓徐徒然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扔進了某個龐大怪物的內部。地板和天花板倒是沒什麼變化,依舊是硬邦邦的觸感。

  原本的門與窗全部消失,她不僅沒法出去,連從客廳移動到其他房間都沒辦法,等於被困在了這個有限的空間內。

  客廳內的擺設,依舊維持著她第一眼所見的樣子,就連那個黑色背包,都好端端地放在原處。徐徒然試了一下,發現水和電依舊能照常使用,冰箱裡的水果口感也很正常。她叼了個小蘋果在嘴裡,試著翻了下那個黑色的包,從裡面翻出來一件男式的黑色襯衫——從尺寸上來說,應該就是楊不棄的。內格中還找出了一個透明的小名片盒,裡面放著的,正是先前楊不棄給她的那種名片。

  也就是說,這個包的主人,正是楊不棄。

  換言之,她在進門時所看到的客廳,應該就是楊不棄所生活的、真實的客廳。就是不知道她現在所見的,是基於真實客廳而做出的復刻,還是一個被從現實中生生剝離封閉的空間。

  不管怎樣,楊不棄本人不在這兒是事實。徐徒然心說江湖救急,有怪莫怪,又在背包中一通翻找,找出一把折疊刀、一個巴掌大的灌滿不明液體的小噴壺。因為感覺東西有點多,她索性把整個包都甩到了肩上。

  桌上還有兩條薄荷糖,她毫不客氣地一併捲走,眼看已經搜刮得差不多了,餘光瞥見旁邊的名片盒,徐徒然心中一動,又打開來,從裡面抽出幾張。

  她本是想著,這種小紙片,既適合記東西,又適合做記號,完全可以帶一些在身上備用;不想名片拿出後,她卻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部分名片的背面,被人塗過了。

  原本繪著火炬暗紋的地方,被人用紅筆胡亂塗抹,留下了一團混亂的鮮紅印子。

  不是所有的名片都被涂過,但看得出塗抹出這痕跡的人心情很不好,留下的筆跡都透著洩憤的意思。

  徐徒然不知道這些痕跡是哪裡來的,但她可以確定,這絕對不是楊不棄自己留下的——楊不棄很把這個標記當回事的。

  徐徒然想了想,將這些名片一一翻看一遍,被塗過與沒塗過的,各自帶了一些在身上。

  而幾乎就在她將這些名片放進口袋的瞬間,她腦海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徐徒然:……

  她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揣走了整個名片盒。

  很可惜,提示音沒再繼續響起。這讓徐徒然感到十分遺憾。

  翻完背包,她又檢查了起了客廳內其他的櫥櫃。搜索了大概三四分鐘,變化又起——就在她一個錯眼的工夫,客廳的牆上,忽然多出了一扇門。

  一扇防盜門。鑰匙就插在門鎖裡。門板看著很新,表面還倒貼著個「福」字,兩邊貼著幅春聯,看上去與旁邊肉塊般的牆壁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到看著就很詭異的地步。

  於是徐徒然毫不猶豫,從冰箱裡揣走兩個小蘋果,大步上前,一把拉開了房門。

  開門的瞬間,腦海中響起作死值加一的提示——緊接著,便是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徐徒然下意識地捂了下鼻子,再細細往門後一打量,眉頭不由擰了起來。

  只見那防盜門的背後,也是一個客廳——卻不是梅花公寓的客廳。

  這間客廳顯然要高級多了,起碼有公寓內部的兩倍大,地面上鋪著光可鑑人的大理石,還有一整套的皮沙發,正對著電視櫃。

  牆壁上掛著70英吋的液晶電視,裡面隱隱約約有聲音傳出——這個電視,居然是開著的。

  叮叮咚咚的樂聲在房間裡飄蕩,這更顯得當下的場景詭異。

  畢竟,這個客廳裡,全是血。

  明亮的大理石地板、雪白的皮沙發,都被血跡染紅了大半。空氣中除了血腥味外,還隱隱有種肉類腐臭的味道,然而徐徒然四下看了一番,並沒有瞧見任何屍體。

  卻是找到了一些破碎的衣料,飄在茶几的下面,邊緣裂痕觸目,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撕下來的。

  這間客廳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徐徒然微微蹙眉,在房間內又轉了幾圈,心中冒出些其他的猜測。

  皮沙發的位置明顯是動過的。沙發背部與牆壁之間,被拖出一道很大的空隙,剛好可供一人躲入;而旁邊的牆壁上,則留著幾道深深的抓痕。

  這是否意味著,曾經有人想躲在這裡,卻被某個「東西」,給從這裡抓了出去?

  他又為什麼會選擇躲在這裡?

  徐徒然抿了抿唇,視線落在了旁邊的門上。

  這個空間,並不是完全封閉的。除了她進來的那扇門外,還有另一扇門,開在客廳的另一頭。不管當時的怪物是從哪裡過來,他都應該還有至少一個逃跑方向才是。無論怎樣,躲在這種小孩子都能找到的地方,都顯得非常不明智。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那人當時的處境和自己剛來時一樣,牆壁完全封閉,沒有逃跑的餘地;要麼,就是他有必須要留在這裡的理由。

  徐徒然原本更傾向第一種,一番翻找後,卻默默改了想法。

  她發現了一個紙團。就在沙發的縫隙裡,表面糊著一團血。打開一看,裡面是幾行凌亂的紅色字跡。

  【你好,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個和我一樣的可憐人。如果你是剛進入這個地方的話,那麼你最好牢記下面的話。】

  【首先,不要隨便去新的房間!每個房間都有門,門後每次連著的房間都是不一樣的!一旦進了新房間,你就回不去了!每次移動前,考慮清楚!】

  【第二,進入新房間後盡可能地找東西!衣服!防身的!燈,還有藥!不要帶吃的喝的,你不會餓的,但你會冷,會受傷!一定要準備鞋子!】

  【如果進入新房間後,發現裡面很乾淨整齊,趕緊搜刮完離開!不要在裡面多逗留,那種是新出現的房子,它最喜歡新的房子!】

  【如果發現房子裡有血,說明裡面死過人,那就待在這兒,別再動了,這裡很安全!如果有怪物出現,躲起來就好了!除非有別的人要進來,要麼讓他離開,要麼你離開,總之不要和其他人共一個房間!你看到的未必是人!未必是人!】

  【但不要殺人,千萬千萬不能殺人!會把它引過來的!】

  【如果你所在的房間有能發出人聲的東西,把它們都打開。它會優先選擇人少的房間。】

  【這支紅筆快寫不出來了。總之記住上面的話,希望你能活下去……】

  再後面的字跡,就很難看清了。就像那個書寫者所說的,紅筆沒水了。

  徐徒然大概理解情況了。這房間裡,估計死過不止一個人。後來的正好看到了這紙團,便堅定地躲在這兒不準備離開,沒想到反而被怪物給抓住了。

  ……這是否說明,這紙團上寫的東西實際並不可靠?

  偏又這麼巧,楊不棄名片上用來胡亂塗鴉的是紅筆;這張看似生存指南的東西,用的也是紅筆……徐徒然特意將名片拿出來比對了一下,顏色粗細,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寫下這東西的,真的是活人嗎?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看的話,或許離開,才恰恰是提高生存率的法子?

  徐徒然熟練運用反向思維,當即就起了賴在這個房間的心思。然而她轉念一想,又試探著,關掉了正在運行中的電視機——

  【恭喜您,獲得兩點作死值!】

  徐徒然:……

  誒……誒?

  誒?!

  徐徒然愣在原地,難得有了一腦袋漿糊的感覺。

  關掉電視機,漲了作死值,說明開著電視機確實增加生存率,也就是說紙條上與之相關的內容是正確的。

  那其他的內容呢?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還是說真假摻半?留下這紙團的到底是不是人?

  最重要的是——所以這份作業,她是該抄呢,還是不抄呢?

  徐徒然原地糾結幾秒,最終還是決定先出去看看,遂在「作死值加一」的提示聲中,又打開了另一扇房門。

  那扇門同樣是扇防盜門,門後同樣是個客廳——這間倒是沒有血,但是被翻得亂七八糟,牆壁上同樣留著不少抓痕,想來也是被什麼神秘存在光顧過。

  這間客廳比較小,但儲物空間很多,牆上全是儲物櫃。漂亮的紅木酒櫃已被糟踐得不成樣子,徐徒然注意到,裡面還有一個水晶獎杯。

  獎杯主人的名字叫「蘇穗兒」。獎杯看著很有份量,徐徒然拿起來掂了掂,也給揣進自己包裡了。

  她又四處簡單翻了兩下,視野內忽然出現了個熟悉的東西。

  ……又是一個紙團。

  這個紙團表面沒染血,裡面同樣是凌亂的紅色字跡。

  ……

  【……這是我來到這鬼地方的第三天。為了保持思路,我決定寫點什麼,如果能幫到人,那就更好了……】

  【聽著,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一定要按照下面的話去做。】

  【第一,不要隨意進入新房間!門後面的房間都是會變的,你很難進入相同的房間,所以想好之後,再進新房間!】

  【第二,資源!資源!重點是衣服和藥,食物不重要!】

  【假設你進入的新房間,很有生活氣息,還沒有被翻過,你可以在裡面多待一段時間!甚至可以一直躲在裡面!它不喜歡這種剛來的房子,它不會去那裡的!】

  【如果有人和你進入同一個房間,接納他,不要起衝突!人越多,它出現的概率越低!】

  【如果你的新房間裡有血,甚至有死過人的痕跡,趕緊走!趕緊走!趕緊走!東西都不要找了,趕緊走!那是它最喜歡的地方,它一定會回到那裡的!】

  ……

  前兩段倒是和之前看到的差不多。

  然而看到後面,徐徒然整個人突然裂開。

  那……那咋的?我再回去?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她現在可不止是一腦袋漿糊了,她甚至有點頭疼——這逃生指南怎麼都還有兩個版本的?所以她到底該跟著哪版走?

  而且真的很奇怪……按照上一版的說法,初始房間是危險的,可她從初始房間出來,喜提一點作死值;按照這一版的說法,有血的房間才是危險的,可她從那個房間出來,照樣有作死值拿。

  數值都一模一樣,就讓人很困惑。

  徐徒然瞪著手中紙團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想開了——算了,管它呢,反正自己作死值拿到手了,想那麼多呢。

  而且做人吧,就該求同存異——既然矛盾的地方無法解釋,那我們就看不矛盾的地方嘛。

  兩個版本都強調了不要隨便進入新房間,所以徐徒然的新房間就進得很隨便,只大致檢查了一下當前的客廳,就直接打開了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

  房門打開,又是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不同的是,這次的房間裡,還有個人。

  一個看上去約莫二十來歲的女生,正埋頭在櫃子裡翻找著什麼,聽到聲響,明顯嚇了一跳,整個人幾乎是向後摔了一跤,在看到徐徒然的臉後,才稍稍放鬆下來。

  「你……你是人嗎?」她警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小聲問道。

  徐徒然:「……」你這話問的,我還能說我不是人嗎。

  她深深看了面前女生一眼,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後者又盯著徐徒然看了一會兒,方低聲道:「那、那你進來吧。」

  說著又往後退了兩步。

  徐徒然應了一聲,正要抬步進入,忽似想到什麼,動作一頓。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她說著,又回到了之前的客廳,鼓搗一陣後,出來了。

  她的臉上多了一個口罩,包裡也裝著幾個。那女生看著她的模樣,不解道:「你為什麼要戴這個?」

  「因為這裡味兒很沖。」徐徒然面不改色,「這房間裡有腐爛的味道,你沒聞到嗎?」

  女生聞言,臉色略略一變,無意識地按了下自己的胸口,旋即搖了搖頭:「可能是我已經習慣了,聞不太出來了。」

  「習慣了?」徐徒然注意到她的用詞。

  「嗯……嗯。這個地方,有很多房間,裡面都有死人,或者是死掉的寵物什麼的……」那女生目光飄忽了一下,「你是新來的?」

  徐徒然:「你怎麼知道?」

  「這裡的人,一般不太願意和別人接觸,會有風險。」女生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徐徒然包裡的蘋果上,很快又飄到一邊,「你……你要是願意的話,我給你講講吧。不然你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很容易出事的。」

  「真的嗎?那太謝謝了!」徐徒然一副不勝感激的語氣,「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進門就到這個地方了。剛才一個人轉了好久,嚇死人了……」

  「剛來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女生垂下眸子,兩手空空地從櫃子前站了起來,「你也去過梅花公寓嗎?」

  「嗯。我聽說那裡鬧鬼,想去探險……」徐徒然若無其事地轉到了那女生身後,「這地方,和那裡有關係?」

  「我不清楚。不過我在來之前,也去過那兒……」女生平靜地說著,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在徐徒然看不見的地方,那裡正奇異地鼓脹著——一根紅色的、宛如巨大血管般的東西悄無聲息地生長而出,一點點地從她領口探了出來。

  下一秒,卻聽「啪」的一聲——

  一股巨大的力道落在了她的後背上,女生一個不穩,猛地向前摔去。

  才剛探出些許的巨大血管立刻又縮了回去,女生的臉直接懟上櫃子,發出一聲脆響。

  女生:「……」

  什麼情況?!

  她只呆愣了一瞬,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推倒的!

  房間裡一共就兩個人,會推她的人除了徐徒然不作他想。她只當是徐徒然看出不對勁,想推開她自己逃跑,面上當即露出凶光,正要轉身發難,卻見徐徒然「誒誒」撲了上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徐徒然手忙腳亂地將人扶起來,連連道歉,「我剛剛看到地上有血,心裡緊張,就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真的對不起,你沒事兒吧?」

  女生:「……」

  她摸了摸自己痛到發酸的鼻子,難以置信地開口:「不小心?」

  「我一激動就容易亂蹦跶。絕對不是故意的。」徐徒然信誓旦旦,露在口罩外的眉頭又皺得死緊,一副帶著害怕的試探模樣,「那個,我都道歉了,你不會還生氣吧?你不會不管我吧?我剛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好害怕的……」

  女生:「……」

  茶味的食物好,茶味的食物妙,清新口氣、提神醒腦——她默默地對自己說道,強行壓下了把對方臉按在地上的衝動。

  再看眼前這傢伙傻乎乎的只會道歉,半點想要逃命的意思都沒有,她也就勉強相信了徐徒然的說辭——不過她不敢再讓徐徒然站她後面了。

  徐徒然非常聽話,乖乖站到了她的側面。女生半側過身,繼續假裝翻找櫃子的模樣,胸口的位置再次出現什麼東西蠕動的痕跡。

  「對了,姐。」她聽到身側傳來徐徒然好奇的聲音,「你之前說這裡的人都不和別人接觸,為什麼?」

  「……因為你沒法確定,遇到的到底是不是人。」女生動作一頓,平靜地回答道。她的語氣溫柔,低垂著的眸子裡,卻是一片陰冷。

  「在這裡,有的人會成為怪物的食物,而有的人,則慢慢地,也變成了怪物,轉而拿其他人當食物。但這種人,從外表上,是很難辨認的。」

  她稍稍側過了臉,精緻的面目上覆上一層冷意——隨著她的轉頭,那個巨大血管般的東西,亦稍稍伸出些許,宛如準備捕獵的蛇,蓄勢待發。

  「你下次要記好了,遠離這種人——當然了,前提是,你還能有下……啊!」

  女生話未說完,忽聽「哐」的一聲,旁邊櫃子整個翻倒。她一時愕然,呆愣在地,緊接著便見到徐徒然一邊尖叫一邊地朝自己跳了過來——

  然後,她就又被踹了。

  一擊飛踢,正中腿骨。痛得那叫一個鑽心。

  女生一聲哀嚎,摔倒在地。徐徒然維持著側踢的動作,愣了片刻,方如夢初醒般衝了上去。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剛才那櫃子突然倒了,我就很害怕……我這人一緊張就容易手舞足蹈……」

  徐徒然戴著口罩,聲音聽上去悶悶的。

  女生:「……」滾吧,誰特麼誰手舞足蹈還能舞出來一個側踢的?

  「我學的巴西戰舞。」徐徒然努力為自己的行為找補。

  女生:「……」我戰你大爺啊!

  徐徒然方才那一腳直接踹在她小腿骨的正前方,慘是沒多慘,疼是真的疼。女生困惑也是真的困惑,一瞬間甚至懷疑眼前這女孩是不是在故意搞自己——偏偏她道歉又道得挺真心實意,雖然大半張臉都被遮著,但聽聲音,似乎都要哭出來了。

  女生:……我不懂。也沒多震撼。但無論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吃到這頓飯!

  她閉眼深吸幾口氣,好容易緩了過來,被徐徒然攙扶著站了起來,張口剛想說些什麼,看到徐徒然皺得可憐兮兮的眉頭,又硬生生地噎住。

  「你……能不能幫我去檢查下那邊的櫃子?」她指了個正前方的位置,堅決不肯讓徐徒然再站在自己旁邊。

  徐徒然乖乖「哦」了一聲,走了過去。女生望著徐徒然的背影,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可以——這總踢不到了吧?

  她默默想著,原本溫和的表情忽然沉下,領口被頂開,那根腕粗的管狀物再次探了出來。

  ……緊接著,她脖頸後面忽然一痛。

  凶狠的表情凝在了臉上,她腦袋往下一垂,再也不動了。

  同一時間,另一邊。

  徐徒然假模假樣地翻找著櫃子,心裡還在納悶。

  從後面踹不行,從側面踹也不行——到底要怎麼樣,才算是所謂的「正踢」啊?

  難道非要正面照臉懟嗎?

  好不容易遇到個腦子不太好使的怪物,她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利用好這個機會,起碼多排除掉幾個錯誤選項,但就是不知道對方能扛住幾次……

  她一邊想著,一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斜挎包。

  那包半開著,裡面露出一點點的銀色色紙。這是她之前就帶在身邊的靈異物品。

  只要她撕開這些色紙,靈異物品就能得到自由,她的撲朔迷離就能觸發——這是她給自己備的後招,起碼就她目前的感受而言,身後那個怪物,應該是在「撲朔迷離」的影響範圍之內的。

  還行、可以、穩得住。徐徒然自信地想著。

  下一秒,就聽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舉起雙手,轉過來。慢慢地。」

  是女性的聲音,有些低沉。

  徐徒然動作一頓,旋即抿了抿唇,依言轉了過去。

  只見方才還在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怪物已經一動不動,另一個女孩穿過房門,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短髮女生,身材高挑,上身套著件運動背心,露出肩膀流暢的線條。她肩上挎著個大包,手裡沒拿東西,只將一手向前平舉著,手指的中間,有小小的紅點。

  徐徒然好奇地打量著她,率先開口,語氣平和,上來就是一個直球:「你也是能力者?」

  「……」後者明顯因為她這句話而動搖了一下,「也?」

  「我勉強也算是。剛入門的,螢級。」徐徒然道,「你知道楊不棄嗎?我和他認識的。」

  對方眸光微轉,手指依然穩穩地朝前伸著:「楊不棄?仁心院的?」

  「慈濟院的。」徐徒然聽出她是在試探自己,毫不介意地開口糾正,「我有他的名片,你要看看嗎?」

  她完全不疑心對方的身份,也沒有那個必要——如果來的是怪物,她能感覺到,危險預知也會起作用。

  對方聽她這麼說,臉色稍稍平和了一些。她想了想,往旁邊走了幾步,朝徐徒然示意了一下:

  「你過去,把那扇門關起來。」

  徐徒然:「?」

  雖然不解,但她還是依言照辦。房門被砰地合上。

  那人見狀,總算是徹底放鬆下來。她放下一直平舉的手掌,同樣走到房門前,當著徐徒然的面,將門打開,又關上。

  「我的自證。」

  徐徒然:「……?」

  「怪物沒法關門。」她撇了撇嘴,「你沒發現這個客廳的門,有一扇只是虛掩著的嗎?」

  ……這她還真沒發現。畢竟一進來就被那個沒關門的怪物給搭訕了。

  不過這也解釋得通了,為什麼這個女孩進來的時候,她並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短髮女孩重重呼出口氣,將坐在椅子上的怪物踹到地上,自己坐了上去。

  「自我介紹一下,蘇穗兒,仁心院的,燭級。」她看向徐徒然,「你是一個人進來的?沒有其他同伴了?」

  徐徒然點頭。

  「那你跟著我。」蘇穗兒道,「不要亂跑,我會保護你的。」

  特意闖進來作死的徐徒然:「……」

  算了,到時候看情況行事就是——話說回來,蘇穗兒,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她想起裝在包裡的那個水晶獎杯,恍然大悟。

  「你也是慈濟院的?」蘇穗兒又問了句,「你是楊不棄帶的新人?」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對方在提到「楊不棄」和「慈濟院」時,語氣裡總帶著些若有似無的排斥。也不知這排斥究竟是針對前者還是針對後者的。

  徐徒然搖了搖頭,對方神情更加和緩,起身開始在房間裡翻找:「快找物資吧,找完趕緊撤,這不是能久待的地方。」

  她將幾個裝著厚重冬衣的真空袋抽出來,啪地放在旁邊的地板上,抬頭將額前碎髮甩到了腦後。

  「話說回來,你戴著這個做什麼?」

  她目光落在徐徒然的口罩上,徐徒然眼神飄忽了下,只應付地說了句:「防塵。」

  開玩笑,總不能直接說我演技浮誇,需要一個東西來擋著我演戲時亂飛的五官吧。

  那女生點點頭,也不知信沒信:「那還有多的嗎?給我一個,我拿別的東西和你換。」

  徐徒然拿出一個未拆封的給她,但沒要她東西。見她謝過戴上,方笑了下:「別謝我,這是從你房間裡拿的。」

  她向對方描述了下自己去過的第二個房間,還給她看自己帶出來的水晶獎杯。蘇穗兒望著那東西,冷漠的臉上終於帶上了些笑意。

  「傻孩子,你虧了——我客廳裡一堆好東西。都藏在沙發和酒櫃後面了。」她搖了搖頭,「我當時離開時不知道要囤物資,後面再想回去,就找不到路了……這獎杯別給我,你自己留著。砸人可順手了。」

  「那房間裡的紙團呢?」徐徒然道,「不是你留的?」

  蘇穗兒再次搖頭:「應該是有人跑進了我的房間,在那兒留下的——也有可能是『它』留的誤導信息。」

  「?」徐徒然心中微動,下意識發問,「它?它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好玩咯。」蘇穗兒攤手,表情再次凝重起來,「又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對能力者的報復。」

  「對人類,一直使用規則和經驗,去約束、對付它們的報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1:16

第二十五章 它無所不能

  可憎物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哪怕是在自己的域裡。

  它們也會有弱點,也有自己的好惡、盲區。在能力者與可憎物實力強烈不對等的情況下,他們能做的,就只有找出這些可供喘息的縫隙,在這個屬於別人的「獵場」裡,盡可能地存活下去。

  而想要讓大多數人都活下去,就需要「經驗」。需要有人蹚雷、有人總結、有人保管、有人分享、有人傳遞、有人更新——「經驗」是種很寶貴的東西,它可以讓原本只能活一人的局,最終活下十人。可以讓原本只有十人負隅頑抗的局,變成百人的眾志成城。存活的人越多,幫扶就越多,希望就越大。在能力者與可憎物抗爭的初期,有很多次,他們都是這麼一點點扛過來的。

  用這種漫長又充滿犧牲的笨辦法,去對抗,乃至擊退進犯的可憎物。

  「後來高階的能力者逐漸多了,人們發現了『傾向』這種東西。」蘇穗兒帶著徐徒然走進新的房間,一面四下翻找,一面漫不經心地說道,「和可憎物的對抗,就變得要高級一點了。」

  能力者的覺醒,大多來自與可憎物接觸。而可憎物留在他們體內的影響,加上他們本身的一些特質,就會形成能力者初始的「素質」。每個人的素質都是獨一無二的,且會擁有一到兩個能力傾向。只要利用好「傾向」,能力者就可以升級,獲得更強大的對抗資本——

  「混亂、野獸、長夜、永晝、預知、全知、天災、生命、戰爭、秩序。這是目前所開發出的所有的能力傾向。其中,『預知』和『秩序』這兩個傾向,是人類獨有的。」

  蘇穗兒將一卷紗布交到徐徒然手裡,爽利地拍了拍手掌:「哪怕是由能力者墮落而成的可憎物,也會在墮落後,喪失與這兩種傾向相關的能力。因此,人們一度認為,這兩種傾向,都是人類與可憎物對抗的最大資本。」

  「一度?」徐徒然注意到蘇穗兒的用詞。

  「預知屁用沒有。不過『秩序』是真的有用。」蘇穗兒道,「秩序傾向的高階能力,可以制定區域性的規則,進一步約束可憎物的活動,為人類爭取更大的存活和反抗空間……」

  用「經驗」加上「秩序」,構建出能最大程度發揮人類戰力的「規則」,這便是目前低階能力者們對抗高等可憎物們的主要方式。

  而他們現在要對付的這傢伙,顯然非常清楚這點。

  「這次不巧,被拖進這個『域』內的能力者裡沒有秩序傾向的。我們能用的,只要最老套的經驗打法——偏偏這次的可憎物狡猾至極,安排了不少偽裝成人的小怪物,讓人不敢信任人。又從一開始就在房間裡佈置了不止一處的誤導信息……」

  蘇穗兒皺眉,開門的瞬間順手射殺了一個正趴在屍體上啃噬的怪物。她的動作很快,一點紅光像是飛針般地從指尖竄出,徐徒然都沒怎麼看清,那怪物就倒下了。

  「反正現在,我是不太敢相信那些什麼提示了。」蘇穗兒甩了甩手,做出總結,「和我一同進來的一個同伴,就因為誤信了其中一條,進來沒多久就受了傷,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無意識地咬了咬唇,開始新一輪的搜索。徐徒然帶著一堆資源跟在她後面,瞭然點頭:「所以你現在是在找自己的同伴嗎?」

  「嗯。」蘇穗兒點頭,「我們進來沒多久,就失散了。」

  因為對找到的情報失去信任,他們很多規律,只能靠自己摸索。反復折騰中,總免不了人員的折損。

  蘇穗兒就是因為一次實驗而與大部隊失散的。當時他們試圖摸清門後房間變化的規律。蘇穗兒因此獨自踏入了一個房間,再開門往回看時,同伴們便都不見了。

  這也讓她找到了一條隱藏規律——當有兩個及以上的人在同一個房間時,負責開門的人會與下一個房間短暫綁定。開門者如果不進入下個房間,則外面的房間不會再刷新,而且哪怕換一扇門開,看到的也只會是相同的房間;而如果在開門者在進入下一個房間後將門關上,那麼其他人再開門時,外面的房間就會被替換。

  所以,她和徐徒然匯合後,每一次都是由她來開門,等徐徒然進入後,自己再進去。

  由此可見,她是真的擔心徐徒然走丟。

  徐徒然不在乎誰來開門,反正每次換房間她都有作死值拿。而且她暫時也的確沒有和蘇穗兒分開的打算——她還有一堆問題要問呢。

  「你說的那個傾向,該怎麼升級?」她一邊幫著翻找,一邊好奇道,「如果同時有很多個傾向呢?可以自己決定升哪個嗎?」

  「這些都要靠頓悟,懂?你才螢級呢,別想這些,太早了。」蘇穗兒說著,忽然看向徐徒然,「對了,你說你是新人,那你素質去測過了沒有?有摸索出自己的能力嗎?」

  測?摸索?徐徒然微微一頓,一下明白過來——看來其他能力者和自己不一樣,他們的素質和能力,是不會直接呈現在腦海裡的。

  她略一思索,含糊回應:「還沒測過。能力的話,似乎是能讓低等怪物昏頭,但具體該怎麼使用,還搞不清楚。」

  她這倒不算說謊,畢竟她確實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究竟啥叫「正踢」。

  「昏頭?聽著像是混亂傾向……我就這麼一猜,不確定啊。不過如果是的話,那你還是別升了,就螢級,挺好的。這個傾向很危險。」蘇穗兒說著,皺起了眉,「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域的主人很可能也是混亂傾向。你最好離這裡面的怪物遠一些。」

  徐徒然:……

  懂了,等等就去找個怪物貼貼。

  她將這一條認真記在內心的小本本上,心念轉動,又問道:「那你們有試出,該怎麼逃出這個地方嗎?」

  「沒有啊。」蘇穗兒重重嘆了口氣,「不過根據以往經驗,要麼鑽空子找出口,要麼直接把它擊退。要麼就是想辦法破壞這個域的根基。不管哪個都很不容易。」

  「根基?」徐徒然迅速收錄新的關鍵詞。

  「就是類似於支撐點一樣的東西……嘶,等我想想怎麼和你說啊。」蘇穗兒搔了搔頭,「域形成的前提,就是儀式。而與儀式相關的一些東西,就會成為域的支撐點,比如祭品、祭器、儀式者本身,或是儀式生成的伴生物,都有可能——你就理解為,用來釘帳篷的釘子就好了。」

  如果把釘子拆了,帳篷自然就要飛了。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蹙了蹙眉:「可執行儀式的查若愚,到現在都沒能進來……」

  她已經向蘇穗兒分享過了自己對於查若愚和鑰匙的猜測,蘇穗兒因此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

  「誰知道他。說不定是被它嫌棄了呢。」蘇穗兒毫不掩飾對查若愚的厭惡。徐徒然眸子微轉,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們一家,肯定會團聚的……在星空慈悲的注視下。』」她沉吟著念出了聲。

  蘇穗兒「嗯」了一聲,轉過頭來:「什麼?」

  「這是查若愚的遺書。」徐徒然道,「他說是自己送走了妻子和孩子,又說一定會和他們相遇……他又卯著勁非要進這個域……」

  「那是不是說明,他的妻子和孩子,很可能就在這個域裡?」

  「……」蘇穗兒微微張開了嘴,片刻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記得那個男的,似乎還在遺書提過,要讓家人永生……」

  「他說自己送他們跨越了死亡。」徐徒然皺眉,「可進入這個域的人,還是會死的呀。」

  哪怕變成了怪物,也會被人弄死。如果這樣也算永生,那這「永生」的水分會不會太大了一些?

  要麼就是他被那個什麼神秘存在給驢了。

  「……不,不一定。」蘇穗兒沉思著搖了搖頭,「可憎物不會欺騙自己的信徒——它只會用扭曲的方式去實現自己的諾言。」

  似有什麼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她與徐徒然對視一眼,兩人齊齊開口:「伴生物!」

  「這就說的過去了。查若愚完成了儀式,並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轉化為伴生物,送進了域裡,以此達到『永生』。他自己也成為了伴生物,但不知為何,沒能進來——而那些伴生物,很可能就是這個域的根基!」

  蘇穗兒將一切都串了起來,一個沒忍住,重重拍了下徐徒然的肩膀:「可以啊新人!有前途!」

  徐徒然配合地笑了下,適時提出下一個問題:「可我聽楊不棄說,伴生物是不會死的誒?」

  「不會死不代表沒弱點。好歹有個思路,總比抓瞎好。」蘇穗重重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接下去就是想辦法將這個情報傳遞出去……最好是能通過某種能避開『它』還有其他怪物的方式……」

  徐徒然想起身上帶著的一盒名片,正要開口,蘇穗兒已經順手打開了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

  徐徒然的聲音瞬間就噎住了。

  有大傢伙——她體內的危機預感瞬間瘋狂作響,她試探著走進房內,四下一望,目光最終落在了遠在房間那頭的另一扇門上。

  他們此時所在的,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寫字樓的大堂。一眼望去,空曠非常,一踏進去就感到森森寒意。

  蘇穗兒罵了一聲,拆出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正要四處查看,餘光卻瞥見徐徒然正快步走向位於大堂一側的另一扇門。

  「誒?」蘇穗兒忙叫住她,「你別亂跑啊!」

  「嗯嗯,我只到處看看——」徐徒然若無其事地說著,趁著蘇穗兒不注意,手指已經按上那扇門的門把。

  體內的危機預感叫得更響,她不再猶豫,用力轉動門把,將門往裡一推——

  門順勢而開。

  她迅速往裡掃了一眼,倒吸口氣,又猛地將門給關上了。

  「怎麼了?」注意到她這邊的情況,蘇穗兒快步走了過來,「裡面有什麼辣眼睛的東西?」

  徐徒然:「……倒也沒有辣雞眼睛那麼過分。」

  蘇穗兒:?

  「我好像看到了個熟人……」徐徒然不太確定地說著,默了片刻,又小心地推開了門。

  只見門後,是一間狹小的臥室。

  臥室裡佈置著上下床,牆壁上貼著彩色貼紙與動漫海報。床的對面側放著兩張寫字台,其中一張寫字台前,正端坐著一個人影。

  徐徒然盯著那人看了一眼,又一眼。終於確認自己沒看錯。

  「楊不棄?」她尚未開口,一旁蘇穗兒已經詫異出聲,「你怎麼在這裡?」

  *

  楊不棄並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

  他只端坐在寫字台前,低頭認認真真地寫著什麼。徐徒然特意看了眼他面前放著的東西,似乎是本新華字典。

  那寫字台的尺寸很小,看上去是給小學生用的。楊不棄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坐在裡面,說不出的別扭與詭異。徐徒然又細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他的眼睛似乎還有些抽筋。

  蘇穗兒察覺出了不對,開始將徐徒然往外推。徐徒然反而拍了拍她的肩頭。

  「門是我開的,除了這房間我還能去哪兒?放寬心,來都來了。」

  說完,就直接大大方方地踏了進去。

  作死值加五十,完美。

  蘇穗兒牢牢控著門把,沒讓她將門關上,又往裡掃了一眼,重重嘖了一聲。

  「早知道我來開這扇門了。」她憂心地咕噥一句,也跟著踏了進去。

  剛一進門,就聽見楊不棄無奈的聲音響起:「我不是在給你們使眼色了嗎?怎麼還要進來?」

  「我以為你那是眼角抽筋。」徐徒然誠懇道,「你能說話了?」

  「只是沒法跟外面的人說話。」楊不棄抿唇,手中還在片刻不停地寫東西,「你們還能從那邊出去嗎?」

  這個房間只有一扇門,沒有其他出路。蘇穗兒將身後的門關上又打開,只見門後變成了一堵黑色的牆。

  楊不棄克制地閉了閉眼,被迫接受又來了兩個葫蘆娃的事實。

  徐徒然這會兒已經在房間裡溜達開了,她注意到楊不棄旁邊的寫字台上還放著一疊紙,拿起來翻了翻,全是作文。

  作文的題目是《我的偉大父親》,書寫者的字跡各異,唯一的相同點是,用的全是紅筆,字跡越往後越凌亂。

  「這些是什麼東西?」蘇穗兒簡單翻了下,突然變了臉色,將那些作文紙都扔在地上,轉身還要去捂徐徒然的眼睛。

  「別看!這不是能看的東西!」

  徐徒然:……

  可是我已經看了,沒加作死值啊。

  徐徒然正在奇怪,身後忽然傳出了細微的聲音。

  「姐姐們好。」稚嫩的童音在身後響起,徐徒然警覺轉身,看到一個女孩從雙人床的上鋪爬了起來。

  「你們也是來寫作文的嗎?」

  徐徒然:……?

  「你說的是那種作文?」蘇穗兒警覺地開口,「不是,我們不會寫那種東西的!」

  「哪種東西呀?茜茜不明白。」女孩無辜地歪頭,從床上爬了下來——用的卻不是手腳,而是巨大的血管。

  腕粗的血管,從她纖細的身體裡延伸出來,一共四根,宛如蜘蛛的腿,將她的身體輕輕托起,又靈活地放下。

  她用那些血管在地上爬動著,身體被托舉到比徐徒然還高。

  「茜茜只是在收作文而已,每個進來的人,都要交作文。只要寫得好的,才能出去。這是父親說的。」

  「《我的偉大父親》?」徐徒然好奇開口,「你是指你那個殺了一堆人然後現在天天像個沒頭蒼蠅到處亂竄的親爹嗎?」

  還在低頭抄寫的楊不棄:……

  他手一個不穩,紅筆在紙上重重劃出一道。

  求你閉嘴吧。

  小女孩聞言,表情明顯地僵了一下,看向徐徒然的目光帶上了幾分凶狠,臉上卻還掛著甜甜的笑。

  「當然不是啦,他才不是茜茜的父親。茜茜的父親,是更偉大、更隱秘的、更值得歌頌的——」

  她的神情帶上了幾分狂熱和痴迷,抖起一根血管,將地上的作文紙撿了起來:

  「來,你們都看看。你們也要寫——寫完你們就知道,它是多偉大的存在了。」

  徐徒然:……

  不是,這幾個意思?自己認了個老王當爹,還想要其他人跟著一起認嗎?

  這一瞬,她居然有點心疼那個總在樓道裡徘徊的查若愚。

  至於為什麼能確定對方就是查若愚的孩子,理由也很簡單——那種「來啊,打我啊,打得過我我跟你姓」的豪橫氣息,和她親爹完全如出一轍。

  而且他們進來時的門,和1501的次臥門一模一樣。再加上雙人床這個配置,很容易鎖定對方身份了。

  查若愚家裡有兩個孩子,次臥裡有兩張床,這完全說得過去。

  先前就已經推測過,查若愚的家人多半也成了伴生物,而與對方相遇後的氣息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徐徒然一手摸上自己的挎包,思索著要不要扔個靈異物品出去救急,身後傳來了楊不棄拚命咳嗽的聲音。

  「別亂來。」他壓低聲音道,「這是他們的地盤。」

  徐徒然略一思索,終究還是鬆開了手。

  另一邊,蘇穗兒平舉著一隻手,看似也在糾結該不該動手。那女孩卻是誤解了他們的沉默,又是嘻嘻一笑,轉頭打開了一個書包。

  「不要急,我給你們找找紙筆……你們可以先坐下來,好好構思一下。只有寫得讓我滿意了,才會放你們出去哦。」

  看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徐徒然抿了抿唇,悄悄往楊不棄方向靠了過去,探頭一看,只見他手裡拿著支紅筆,正一本正經地在紙上亂塗亂畫,頓時一頭霧水。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低聲道。

  「我來找你的。結果進來沒多久,就到這間屋了。」楊不棄回答,頓了頓,注意到徐徒然困惑的目光,又道,「我搶了小張的鑰匙進來的。」

  他畢竟也不笨,在親眼目睹徐徒然用自己的鑰匙開門而後失蹤後,很快就明白了問題出在鑰匙上,當即到處找起了小張——徐徒然本人的鑰匙已經被她帶走了,他如果想跟進去救人,只能利用小張的那把。

  說來也巧,他找到小張時,對方正要用鑰匙開門。他立刻上去阻止,索取鑰匙,沒想到原本怯怯弱弱的小張一聽這話,當場瘋了——

  「你不能用我的鑰匙!這是我的鑰匙,是它給我的!這是我的機會!你走開,走開——」

  語氣之激動,彷彿楊不棄要拿的不是他的鑰匙,而是工資卡。

  楊不棄這才意識到他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對。

  「我後來問了問羅宇。那個西裝娃娃的束縛是鬆了,但遠不到能自己跑的地步。」楊不棄道,「小張被蠱惑了。他不是無意中上去的,而是被某種力量吸引上去的。」

  小張的認知受到了影響,對自己所說的話信以為真——而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有預言家的能力,他也很難加以辨別。

  楊不棄說著,深深看了眼徐徒然。老實說,當時在看到徐徒然衝上十五樓時,他還有一點生氣,現在想想,說不定是自己錯怪她了。或許她也只是被蠱惑——

  「淦。」徐徒然聽完,卻是沒忍住罵了一聲,「所以他是被拉上去的?那它為什麼不拉我?」

  她當時為了上十五樓費多大工夫?憑什麼小張就能被直接保送?這不公平!

  楊不棄:「……」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在試圖合理化你的行為而已。

  楊不棄沉默了。他終於意識到,當他試圖合理化徐徒然的行為時,他這個思路本身,或許就是極不合理的。

  「你們在說小張?」蘇穗兒原本一直緊張地看著翻書包的女孩,聞言忍不住插嘴,「跟著羅宇的那個?他現在沒事吧?」

  「……」楊不棄筆桿子不停,低頭認真回憶了一下。

  他記得,自己當時急著進來找徐徒然,所以下手有一點點狠。沒記錯的話似乎揍掉對方兩顆牙,掰斷了對方的幾根小樹枝,貌似還扭了他胳膊……

  「嗯,沒事。」回憶完畢,他淡定點頭,「他現在的情況很穩定。」

  「……」蘇穗兒不信任地看他一眼,轉頭繼續警覺地盯著小女孩。

  那女孩完全不在乎他們的竊竊私語,自管自地翻書包,又找出了兩張空白作文紙,還有一大把的紅筆

  「來,都坐下寫吧。」

  她將紙筆放在寫字台上,笑盈盈的:「就寫《我的偉大父親》。注意,不可以偏題,一定要完全寫出他的偉大——」

  「如果寫不出來呢?」蘇穗兒沉聲道,「我們會怎麼樣?」

  「那我會拿範文給你們抄。」女孩道,「多抄幾遍,你們就知道父親的偉大之處了。」

  「別抄。」楊不棄小聲道,「會被洗腦。」

  徐徒然看他一眼,終於忍不住道:「你現在到底是在幹嘛?」

  她之前就很想問了。從她進來開始,楊不棄就一直在紙上亂涂亂畫,完全的迷惑行為。

  楊不棄:……

  「她讓我寫作文的時候,我說我不識字。她就讓我抄字典。」楊不棄閉了閉眼,「結果那字典裡也全是洗腦的東西。」

  他不敢看那些東西,也不敢下筆,只能一直亂塗亂畫,以防被趁虛而入。

  「那些作文也是,全是歌頌『它』的。」蘇穗兒靠近徐徒然,「不管她說什麼,不能寫,不能抄,不能看。如果被洗腦,就被變成它的信徒……」

  問題是不寫的話,就不能出去……

  徐徒然思索片刻,再次打量了面前的女孩一眼,忽然開口:

  「問一下,什麼樣的作文,才能讓你滿意啊?」

  「當然是要讚美它的!」女孩立刻答道。她完全不管幾人的交頭接耳,但別人一和她說話,卻是有問必答——而且肢體語言和表情都極其豐富。

  「要讚美它!要傳頌它的事跡!要讓看到文章的人,都能發自內心地為它感到驚嘆!」女孩絞起身前的兩個血管,做出了一個彷彿禱告般的手勢。

  徐徒然隨手拿起一支紅筆,在作文紙上戳了戳,又道:「可我都沒怎麼接觸過它,我怎麼知道它有哪些事跡?」

  「它無所不能。」女孩放低了聲音,「只要是你寫出來的,它都一定能辦到。」

  「……行,大致明白了。」徐徒然抿了抿唇,「再確認下,重點就是要讓別人『驚嘆』,對吧!」

  女孩甜美地點頭。

  徐徒然:「有字數要求嗎?」

  「追隨你的本心。」女孩道,「當你真正接受了它,你就會發現,對它的讚美,哪怕用盡你渾身的血都書寫不完……」

  「懂了,那就先寫個八百意思一下吧。」徐徒然點了點頭,直接坐在了楊不棄的旁邊。

  楊不棄:……?!

  「喂,等等,不可以!」蘇穗兒瞪大眼睛,五指立刻對準了徐徒然,「不可以寫這種東西!你會被洗腦——唔!」

  話未說完,她人忽然被小女孩拍到了一邊。

  向來不管他們交談的小女孩,這會兒終於露出了些許陰狠的表情。

  「不可以干擾別人寫作文。」她用一根血管將蘇穗兒抵在牆上,認真道,「這是神聖的事情。」

  「……!」蘇穗兒忿忿瞪她一眼,又看了看已經開始奮筆疾書的徐徒然,滿心滿眼都是難以掩藏的焦急。

  「攔住她——」她艱難出聲,話才出口便感到喉頭一緊,所有聲音都被強壓了回去。

  ……倒是坐在徐徒然旁邊的楊不棄,用餘光往徐徒然的作文紙上掃了幾眼後,忽然露出微妙的表情。

  片刻,又聽他遲疑開口:「那個,你別管她了。」

  蘇穗兒:「……?」

  楊不棄深深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再次重復:「不用管了,隨她去吧。」

  蘇穗兒:……?!!

  另一邊,徐徒然洋洋灑灑,轉眼就已經寫完了第一段。

  【我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父親……他的偉大,體現在他的無所不能……】

  【所謂的無所不能,即是說,它能做到尋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說,它敢吃屎……】

  【對,我想它一定是敢的,畢竟它是那麼的無所不能……】

  楊不棄:……

  就,怎麼說呢。

  哪怕徐徒然被成功洗腦了,他覺得對面應該也不太會想要這個信徒。

  就還挺安心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1:31

第二十六章 猶豫就會白給!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

  幾乎每寫下一個「吃屎」,徐徒然腦子裡就有一聲提示音響。

  雖然對自己寫的東西挺嫌棄,但不得不說,接二連三的進賬聲還是讓人很舒坦的。

  徐徒然暗自點頭,又隱隱有些慶幸。她本來也就是寫著試試而已,沒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自己似乎也沒有像楊不棄他們說的那樣被洗腦……

  那或許,在「吃屎」之外,自己還可以有一些別的嘗試?

  比如鼓吹「它」可以自己殺了自己?那它會照辦嗎?如果會的話,那一切不就都解決了?又或許,她可以讚頌它的仁慈,仁慈到會主動解除「域」,放歸所有被引入的生靈……

  徐徒然越想越是深入,不知不覺間,落筆的速度越來越快。

  就在此時,腳上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她被這疼痛激得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正見楊不棄的腳正踩在自己腳背上,又碾了一下,方才收回。

  徐徒然:……?!

  她心裡犯起嘀咕,抬頭去看楊不棄的臉,卻見他正不住用眼神指向自己的作文紙,嘴唇緊抿,說不出的焦急。

  徐徒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頭登時一驚——她這才發現,自己的作文紙上,不知何時,又多出來了好幾行文字。

  那文字一開始的字跡,還與自己的保持著一致,字形也算得上端正。然而越往後面越凌亂,一撇一捺都彷彿要飛起來,更驚人的是其中的內容——

  全是讚美與歌頌。讚美「它」的強大,歌頌「它」的仁慈。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發生了什麼?

  徐徒然驀地感到一陣後怕,連忙將這多出來的幾行字劃掉。楊不棄的聲音又在旁邊響起:

  「別想其他有的沒的,就按照你原來的想法寫。你越關注它,它越關注你——明白了嗎?」

  徐徒然心頭微亂,低低應了一聲,深吸口氣,偷偷朝小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沒注意自己,忙往那幾行字上又重重劃了幾道,直至塗到字都看不見,方迅速撿回思路,又開始創作自己的讚美文學,繼續讓那位偉大的父親吃屎。

  收斂心神之後,那種恍惚之間被代筆的狀態總算沒有再次出現。徐徒然鬆了口氣,往楊不棄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又是一變。

  「楊不棄?楊不棄!你看看你自己寫的什麼?!」

  她低低叫了一聲,楊不棄循聲望過來,一臉茫然,手中的筆卻是片刻不停。徐徒然連著提醒幾遍,他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問題所在。徐徒然沒法,只能效仿他先前的做法,將腳探了過去,用力往下一踩!

  楊不棄「嘶」了一聲,眼神瞬間變了:「怎麼?」

  徐徒然再次示意他看自己的紙。楊不棄茫然低頭,旋即便聽他到吸了口氣——

  就像不久前的徐徒然一樣,他的紙上也多出了些東西。

  原本只是敷衍的亂塗亂畫,不知不覺間變得端正起來,讚頌的詞語一個一個排列其上,宛如發自內心的吶喊。

  楊不棄登時後背一陣發涼,忙將所有的字全部塗掉。他低聲謝過徐徒然的提醒,很快就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紙上。

  真的好險。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知道在這種時候,越是去思考關於「它」的事,就越容易受到影響。然而他方才的注意力實際全在徐徒然身上,只是捎帶著想了想,萬一她的作文激怒了「它」該如何是好——誰能想到,這樣居然也能中招。

  好在徐徒然的提醒來得及時……楊不棄喉頭滾動一下,再次在紙上塗畫起來。

  類似的情況,他以前沒有遇到過。但他大致能夠明白,這個房間存在的意義——「它」需要的不僅是食物,還有信徒。相比起來,後者對它的助益,顯然更為實際。

  它願意被人關注與想像,且樂意去符合那些想像,盡管這種「符合」,往往是以扭曲的形式實現。當你企圖認知它的時候,它就可以反過來,影響你的認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徒然的做法或許是有道理的——她這種寫法,與其說是在認知,不如說是在潑髒水。對面估計也不太願意認領這份認知……畢竟雖然裝得一副很牛批的樣子,到底不是真正的無所不能的神,若是由能力者轉化而來的,說不定還保留著些人性……

  換言之,這點臉還是要的。

  楊不棄垂下眸子,面上露出幾分思索。恍惚間腳上又傳來一陣痛,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的紙上又多出了好些熱情到肉麻的讚美之詞。

  他一陣心驚肉跳,忙全部塗掉重寫,當下收住思緒,放空腦袋,這才感覺舒服了些。

  又過幾分鐘,徐徒然終於完成了自己那篇充滿了味道和廢話的爸見打文學,以「我偉大的父親啊,就是如此偉大」進行了一個完美的收尾。

  她非常自信地將這篇文章交了上去。

  小女孩也非常高興地收了。

  被按在牆上的蘇穗兒終於被放了下來,臉上猶自帶著幾分茫然和焦急。在場唯一知道真相的楊不棄沉默閉眼,一方面恨不得當場奪門而出以避開接下去令人不忍直視的發展,但另一方面……

  不得不說,對於小女孩的反應,他還真挺好奇的。

  而那個小女孩,在看完作文後——毫不意外地炸了。

  嚴格來說,她根本沒有將作文看「完」。才只看了前兩段,就將作文紙一扔,開始揮舞著血管大喊大叫了。

  「不對,不對!不可以這樣寫!全都重寫!重寫——」

  高分貝的聲音在房間裡炸開,震得人腦瓜子穩穩作響,耳膜都彷彿要開裂。徐徒然一手捂著耳朵,靈活地蹲下身,避開從頭頂橫掠過去的血管,一本正經地開口:

  「哪裡不對了?這難道不符合你的作文要求嗎?」

  小女孩:???

  我讓你寫吃屎了?!

  「來,我好好跟你捋捋——你當時怎麼要求的?首先,讚美!你自己看,我這是不是讚美它了!我是不是誇它厲害了!我還誇了好幾次!」

  「還有,你說要突出它的無所不能,我突出了沒有?我難道沒有突出嗎?」

  「最後,你說要讓人驚嘆——你就說這寫得讓不讓人驚嘆!」

  說完給楊不棄遞個眼色,後者配合地麻木點頭。

  驚嘆,那可太驚嘆了。

  小女孩:「……」

  也不知是當真被徐徒然唬住了還是怎樣,她周身張揚的粗壯血管居然真的逐漸平靜下來。

  不過她看上去還是很不開心,盯著徐徒然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楊不棄見狀,心再次懸了起來。他旁邊的徐徒然卻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彷彿自己真的很有道理的樣子。

  ……楊不棄甚至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勇氣。

  就在此時,一直游離在對話之外的蘇穗兒,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從地上撿起了徐徒然的作文紙,小心翼翼地看了起來。

  旋即就見她微微張大了嘴,發自內心地蹦出了一句:「臥草,牛批啊。」

  ……

  徐徒然當場一拍手掌:「聽聽,來自路人的真實評價!」

  小女孩:「……」

  她畢竟只是個伴生物,還是個初中都沒畢業的伴生物,能用的智商有限。明明覺得徐徒然寫的東西很不對,但一時之間,她還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她重重哼了一聲,轉頭又拿起她的小書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粉色硬面筆記本,刷刷刷地在上面寫了好幾下。

  跟著就見她十分認真地將小本本合起,放回書包,又猛地朝徐徒然一指:

  「你,出去!」

  徐徒然:「……」誒?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她頓了一下,開口確認:「意思是說我能走了嗎?」

  女孩不耐煩地嗯地了一聲,再次重復:「出去!」

  聽她那咬牙切齒的語氣,徐徒然有理由懷疑,她真正想說的,應該是滾。

  「等一下。」楊不棄適時開口,審視地看向小女孩,「如果她從這扇門出去,是會回到她進來前所待的房間嗎?」

  「嗯。」小女孩不太高興地應了聲,「不然呢?」

  真話——楊不棄在心底做出判斷。雖然無法百分百保證門後的安全,但多少讓人心裡有了點底。

  徐徒然和蘇穗兒的眉頭卻都蹙了起來,彼此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按照他們之前發現的規律,外面的房間在關門後就會發生改變。既然如此,這女孩又憑什麼斷言,他們出去後,還能進入先前的房間?

  徐徒然思索地看了一眼房門,遲疑片刻,卻沒有移動。

  女孩不耐煩地又開始催促,徐徒然一臉誠懇:「來都來了,就這麼離開太可惜。如果有機會,我還想拜讀一下這兩位同學的大作。」

  言下之意,是打算等他們一起離開。

  楊不棄也不知她是真想等自己一起走,還是有別的想法。不論如何,他是不打算繼續在這兒浪費時間了——他當即跟著開口,說自己已經「識完字」了,也要開始寫作文。

  小女孩一眼瞪了過來,眼神中帶著警告。

  很顯然,她也猜到楊不棄打算如何完成他接下去的「作文」了,但她的智力,卻不足以對他接下去的行為作出有效封鎖——她抓耳撓腮了半天,最終只乾癟地擠出一句,不可以再寫吃屎。

  楊不棄從善如流,果然沒有再寫吃屎。

  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充分發揮想像力,下筆如有神,轉眼就寫成了一篇以「我那敢在糞坑打滾的老父親」為主題的作文,滿意交稿。

  蘇穗兒和他是同一批開始寫的,好巧不巧,兩人都選了同一個切入點。不過她手速沒楊不棄快,楊不棄交稿的時候,她筆下的「父親」才剛進糞坑——而理所當然的,在楊不棄交完稿之後,小女孩又無能狂怒地甩了一陣血管,緊接著,「糞坑打滾」這個主題,同樣也被禁了。

  這回那小女孩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不僅禁了「糞坑打滾」,還把一切相關字眼全禁了。

  剩下唯一一個尚未交卷的蘇穗兒,神情空白地瞪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擠到五百字的作文,默然半晌,惡狠狠地瞥了楊不棄一眼,將廢稿唰唰揉成團,又重新要了張作文紙,認命地從頭寫起。

  徐徒然還擔心小女孩對題材的封禁會影響她的發揮,沒想這回蘇穗兒咬著筆桿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思路,下筆那叫一個快——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好奇湊上去的時候,總會被對方一把推開。

  已經寫好的內容也擋得死緊,死活就是不肯給她看。

  她越這樣,徐徒然越是好奇。結果楊不棄在無意掃到幾個段落後,也跟著一起攔她,耳朵不知為何紅通通的,反正就是不讓徐徒然過去。

  就在兩人拉拉扯扯中,蘇穗兒的那篇作文也寫完了。她志得意滿地將稿紙交上,小女孩出乎意料地沒有發飆——她只歪著腦袋,盯著那紙看了很久,臉上罕見地露出幾分困惑。

  過了片刻,她懵懂地抬頭:「這上面說的事,都是很偉大的嗎?」

  「那可不。」蘇穗兒毫不心虛,「偉大壞了。」

  小女孩:「……」

  她低頭又看了眼手裡的作文紙。雖然上面的一些行為她完全看不懂,也不明白為什麼她的「父親」在文中一會兒男一會兒女,一會兒又男又女的,不過從文中其他角色的表現來看,這其中確實充滿了對「它」的讚美,而且是真情實感的讚美……

  遲疑片刻,她終於再次拿出那個粉皮硬面本子,在上面快速地記了幾筆,示意蘇穗兒也可以走了。

  她甚至還將蘇穗兒的那張作文紙非常虔誠地放進了範文合集裡面。

  徐徒然更加好奇:「那到底寫了什麼啊?這就算過了?」

  「黃色廢料罷了……你管那麼多!」楊不棄將人又往後拖了些,跟著就被蘇穗兒瞪了一眼。

  「什麼廢料,我這是意識流豪車!不懂別亂說!」

  楊不棄:……

  所以你在別人地盤上拿別人開車還很自豪是嗎?

  「你那眼神幾個意思?要不是你先用了我的主題,我至於被逼開車嗎?」蘇穗兒不滿地小聲抱怨著,率先走出房間,檢查起外面的空間。

  ……所以還是我的錯?

  楊不棄無奈地抬手捂了下臉,順手將徐徒然往出口的方向推了推,見徐徒然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女孩的方向看,忍不住道:「行了,別看了,快走吧……」

  徐徒然卻蹙起眉頭,反而扯了下他的袖子:「不是,我看的不是那個。」

  楊不棄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見那小女孩旁若無人地將一沓作文紙放進她的小書包裡。包口張開著,露出裡面的粉色硬面筆記本。

  除了那本筆記之外,包裡還有一堆紅筆,以及好些紙張。從楊不棄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上面滿滿當當的紅色字跡,不過看材質,應當不是作文紙。

  楊不棄微微抿唇。實際上,他先前也注意到那本粉紅筆記本了。小女孩一直在用它進行記錄,上面很可能會有些對他們有幫助的線索;而現在看來,那個書包裡,有價值的東西或許不止這一個……

  然而現在絕對不是下手的好時機。他在心裡盤算道。這個女孩作為伴生物,等級不會與可憎物相差太多,又是不死之身,遠非他們三人現在能對付的。比較穩妥的方式,還是先設法與其他能力者匯合,再總結情報,從長計議……

  電光石火間,楊不棄已經拿定主意。正要讓徐徒然離開,卻聽對方忽然開口:

  「喂,小妹,問你個事兒。」

  她朝對方招了招手,彷彿之前差點被人一管子拍死的人不是她一樣:「你總待在這個房間裡,不會悶嗎?

  小女孩:?

  小女孩滿眼茫然地看了過來。同時落在徐徒然身上的,還有來自楊不棄和蘇穗兒的不解目光——她只當沒看到,繼續發問:「外面那麼大,你不出去玩兒嗎?」

  「……」小女孩迷茫地搖了搖頭,聲音飄忽,「不能離開。離開的話父親會不高興,所以不能離開。」

  ——真話。

  楊不棄在心裡做出評價,餘光瞥見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不知為何,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不妙的預感。

  下一秒,就聽徐徒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跟著猛然回身,兩手重重地推到了楊不棄身上——

  楊不棄完全沒防備,就那樣被推了出去。緊跟著,便聽「哐」的一聲,房門被用力關上。

  ……

  楊不棄震驚回頭,正在檢查周圍的蘇穗兒亦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兩人齊齊望著緊閉的門板,下意識地正要去開——

  沒等他們動手,房門又從裡面打開了。

  只見徐徒然抱著團東西,風風火火地從裡面衝了出來。

  看到外面的兩人,她還愣了一下,緊接著便道:「都別看了,趕緊跑——」

  邊說邊掠過兩人衝了出去。

  四根粗大的血管緊隨其後,唰唰唰地衝出房門,充滿憤怒地直朝她背後追殺而去。

  楊不棄:……

  不是,什麼情況?他剛好像就一秒沒看著吧?到底怎麼……

  他與蘇穗兒手忙腳亂地往旁邊躲了幾步,他猛地反應過來。

  「艸!那個書包!」

  他想起來了,方才徐徒然懷裡抱著的,就是那個書包!

  居然直接用搶的嗎?會不會太剛了一點?!

  楊不棄心念電轉,二話不說就抬起手掌,將閃爍的綠光拍到了一旁擦肩而過的血管上,後者痛得微微扭曲,楊不棄立刻抓住機會,又補了兩下,旋頭也不回地朝著徐徒然的方向追去。

  別說,徐徒然跑得還挺快。身上帶著一個斜挎包、一個大背包,一個小書包,照樣跑得鞋底生風。然而那幾根血管彎彎曲曲,靈活無比,極難甩脫;又像是盯死了她,完全無視落在後面的楊不棄和蘇穗兒,只管盯著徐徒然追,哪怕蘇穗兒朝著血管發射了好幾彈紅光,都難以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偏偏他們此時所在的空間還特別大——不知為何,此時外面的房間並沒有發生改變,相連的依舊是那個空曠的一樓大堂。從一扇門跑到另一扇門少說也要百來步,地上還都鋪的大理石,那叫一個滑——

  徐徒然腳下一偏,為了不摔倒,只能硬生生降低速度。而就這麼一錯眼的工夫,一根血管就已經衝到了徐徒然背後,粗壯的頭部高高昂起,頂部張開宛如昆蟲般的口器,眼看就要一口咬下。

  此時楊不棄和蘇穗兒距離徐徒然都尚有幾步遠,再怎麼也搶救不及。充滿驚懼的目光之下,卻見徐徒然一個轉身,一腿順勢飛起,筆直地由下至上,猛地一彈,腳尖直接抵到了血管上。

  ……幸好我能接斷腿!

  這是楊不棄的第一反應。

  而第二反應則是——誒??

  他陷入了茫然。

  因為就在徐徒然踢上那血管的瞬間,它忽然就不動了。

  整個兒都彷彿僵住了一樣,僵了一秒後,又突然轉頭,一口咬上了旁邊狂襲而來的第二根血管。

  楊不棄:「……」

  這……雖然看不懂,但往好的方面想,起碼不用給人接腿了。

  電光石火間,他人已經衝到了徐徒然旁邊——那傢伙,居然還有心情站那兒看血管咬架!

  徐徒然盯著面前的血管,內心萬分感慨,自己終於找到了「正踢」的正確打開方式;沒感慨個一秒,就被楊不棄一手揪住領子,直接薅進了下一個房間。

  蘇穗兒斷後,五指連著發出七八發紅光,愣是將身後血管打得後退幾步,方緊隨二人,鑽入了新的房間之中。

  門被砰地關上,三人卻不敢停步,又往前連續移動了兩個房間,直至徹底聽不見血管撞門的聲響,方真正放鬆下來。

  下一秒,三人彼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齊齊開口:

  「我們這算甩掉她了吧?」

  「為什麼剛才那房間沒有變?」

  「老天!你幹什麼了她那麼追你?」

  三個人,三個問題。短暫的沉默後,徐徒然率先回答了來自蘇穗兒的最後一問。

  「這個東西。」她舉起手中抱著的小書包,「我覺得會有用。所以就給拿來了。」

  拿……她說拿。

  楊不棄深吸口氣,決定不去計較她的措辭。

  蘇穗兒驚訝地瞪大眼睛,接過書包翻了起來,只看了兩眼,神情便變得嚴肅起來。

  「難怪你剛才要問她能不能離開房間……」她終於反應過來,再度祭出了那句讚嘆,「臥草,牛批啊。」

  「還是有點小意外的。」徐徒然用力喘了兩口氣,「我沒想到她那個管子那麼長。」

  也沒想到楊不棄和蘇穗兒會跟著一起逃命……她本以為在自己關上門後,外面的房間會被換掉。這樣也不至於將兩人一起拖下水。

  她還打算等逃脫了再找機會和兩人匯合,分享情報來著。

  楊不棄不知道她的打算,聞言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

  「好歹算是躲過了。」他靠著牆壁坐下來,「不過你怎麼知道她當時說的是真話?」

  徐徒然正伸手去搆那書包,聞言反問:「什麼真話?」

  「就她說不能出房間那句……」楊不棄話說一半,忽然反應過來。

  ……等一下,所以你是根本沒去管真假問題,直接上手硬搶的嗎?

  楊不棄傻了。

  老天爺啊,這麼莽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1:51

第二十七章 活人不騙活人!

  事到如今,再去計較徐徒然是哪裡來的勇氣已無意義。短暫的震撼後,楊不棄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將注意力轉到了那個小書包上。

  徐徒然和蘇穗兒已經從裡面掏出東西,開始一一翻看了。蘇穗兒臉色鐵青地望著手裡的紅筆,湊到徐徒然跟前。徐徒然跟著舉起一支,像看水銀溫度計那樣轉動著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為什麼蘇穗兒的臉色那麼難看了。

  在將透明的筆殼轉動到某一個角度時便會發現,那裝在筆殼裡的,並不是什麼塑製的筆芯,而是一根還在不住搏動的血管,即使隔著筆殼,也能感受到那種汩汩的流動感。

  想起自己不久前還在用這樣一種筆一本正經地寫吃屎文學,徐徒然心中罕見地湧上了一股罪孽深重的感覺。

  楊不棄本想湊過去跟著一起研究,忽又想起一事,連忙站起走到房門旁邊,一手將門打開,一手騰起瑩瑩的綠光。

  徐徒然好奇地望過來,正見楊不棄伸出手去,將手中綠光,塗到了門外側的把手上。

  「這是在做什麼?」她放下東西湊過去看,「在做防護嗎?」

  「嗯。」楊不棄將門關上,又轉身走向房間另一側的門,「類似於塗毒。這裡的怪物不也需要通過開門來移動?我先在門把上塗一層,防患於未然,如果真有大傢伙靠近,我也能有感應。」

  徐徒然不明覺厲地點頭,目光落在覆著一層瑩瑩綠光的門把手上:「可萬一來開門的是個人呢?」

  「這種毒對人類不起作用的。」楊不棄說著,將另一扇門也關上,兩人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驚叫。

  「艸!」蘇穗兒背靠一個翻倒的沙發,正在翻著手裡的一疊紙,越翻臉色越難看,「你們過來看這個!天,這都什麼鬼!」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忙靠了過去。徐徒然從地上撿起掉落的一張,匆匆掃了一眼,亦是「咦」了一聲。

  「怎麼?」楊不棄蹙眉,接過徐徒然遞過來的紙,快速掃了兩眼,不太確定道,「這是……提示?是別人留下的提示?」

  只見紙上,紅筆字跡凌亂,卻明顯是以一個人類的口吻所寫的,給其他人的生存提醒。

  「是提示。」徐徒然點頭,「問題是,這份提示,我先前就看到過一張。是在另一個房間裡——上面的內容,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這裡還有——這邊都是!」蘇穗兒將手裡的紙張重重拍在地上,「都是它偽造的!」

  「字跡都不一樣?」楊不棄翻了兩下,卻覺得不太對,「這個可憎物這麼聰明?還會仿筆跡?」

  他以前遇到的,有的可是連文字的概念都無法理解,更別提寫字了。

  「……未必是『它』寫的。」徐徒然略一思索,語氣忽然沉了下去,「別忘了,這些紙是和作文紙,是放在一起的。」

  作文紙上都是對「它」的讚美,是具有洗腦作用的扭曲之詞。他們不能細細翻看。但大致對一下也能發現,兩份資料之中,有不少字跡相似之處。

  「讓被洗腦的人,寫下虛假的情報去騙人。真是夠惡毒的。」蘇穗兒陰沉著一張臉,想到自己還有同伴因此而受傷,心情更是復雜。

  徐徒然安撫地拍拍她的肩,目光落在那一疊紙,以及一旁的作文紙上,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先前所遇到的那種生著血管的小怪,是否就是由被洗腦的活人所化?如果是的話,從作文紙的數量來看,被轉化的人已然不少……

  這還只是小女孩這邊找到的線索。如果她沒猜錯,這個域裡還有查若愚的另一個孩子,以及妻子……他們那邊也承擔了洗腦和轉化人類的職責嗎?如果是的話,那目前被轉化成怪物的人類一共有多少?這域裡的活人還剩多少?

  短暫的思索讓徐徒然產生了一絲不妙的預感。而很快,他們就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楊不棄翻開了小女孩用以記錄的那本粉紅筆記本。

  那筆記本被用掉了大半。一開始是斷斷續續的日記,是用深藍色的水筆寫的,筆跡稚嫩,內容簡短。

  【XX年X月X日晴今天媽媽又去醫院了。爸爸要去陪媽媽,讓我一個人在家照顧弟弟。弟弟很乖,一直抱著媽媽給他的玩偶,一點也不鬧。】

  【XX年X月X日晴爸爸今天偷偷地在房間裡哭,他以為我沒看到。二叔叔到家裡來了,我聽到爸爸和他說話。說著說著忽然吵起來,將人趕走了。】

  【XX年X月X日晴媽媽又去醫院了。爸爸陪到很晚才回來,抱著我坐了很久,眼眶紅紅的。每過多久,二叔叔又來了,這次爸爸沒讓他走。他們在房間裡聊了很久。二叔叔送給了他一盞燈。】

  ……

  【XX年X月XX日雨爸爸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好忙。和他說話都不理我。新聞裡說我們家附近有人死了,還被[碎屍],我問爸爸[碎屍]是什麼意思,他說,是效忠與奉獻的意思。】

  【XX年X月X日雨家裡有種奇怪的味道,爸爸說是有死老鼠。好噁心啊。如果媽媽還在家,她絕對不會讓家裡有死老鼠。】

  【XX年X月X日雨爸爸從醫院將媽媽接了回來。媽媽的氣色好多了。爸爸說這是因為星星的眷顧。他讓我和弟弟出去玩,自己在家和媽媽談戀愛,還以為我不懂呢,羞羞。】

  【XX年X月XX日晴弟弟神秘兮兮地告訴我,說他發現家裡多了個人,還要我對爸爸保密。可我到處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他說的那個人。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又在騙我。】

  【XX年XX月X日雨媽媽又生病了。可爸爸這回沒有把她送到醫院裡。他說他有辦法治好媽媽,不過一定要我和弟弟配合。他讓我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把弟弟關進了衛生間,還說晚上不論如何都不能出來。可我從來都沒有一個人睡過,我好害怕。

  爸爸說不用怕。今晚過後,我們就會去到一個無比幸福的地方。他會晚點到,但他一定會來。他說,星星承諾給他四把鑰匙,我們家正好每人一把,沒有人會掉隊的。】

  深藍色的水筆字跡,到這裡就結束了。

  再翻一頁,就是觸目驚心的大片紅色。

  【我愛我的父親,我偉大的父親!它無所不能——】

  楊不棄唰地合上了粉皮本子。

  「怎麼?」徐徒然好奇看過來,楊不棄搖了搖頭,「沒什麼,差點又看到洗腦的東西……我接著翻,如果情況不對了,記得踹我兩下。」

  說完,他深吸口氣,再度翻開了手裡的本子。

  他強制放空腦袋,走馬觀花般掃過小女孩對「它」的大段無意義歌頌與讚美,總算是在幾頁之後,找到了一些比較有價值的內容:

  【今天父親依舊沒有出現。不過我聽到了它的聲音。它說它很喜歡我做的一切……我是如此的榮幸……】

  【今天我聽到了弟弟的聲音,就在不遠處。我好想出去看看他,可外面太冷了,我出不去……它生氣了,它看到了我沒關上的門……我沒辦法,我關不上,我怎麼都關不上……我要做更多更多的事去討好它……】

  【媽媽吃掉了弟弟。父親非常非常生氣。它再次命令了我,可就算它不這麼說我也會照辦的。我和弟弟不一樣,我聽話,我不會亂跑的。】

  【我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她在喊餓。她為什麼總是那麼餓?偉大的父親給了我們永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媽媽被關起來了。因為不聽話,所以被永遠地關起來了。】

  【信徒可以是食物。食物能成為信徒。每個人的死亡,都是在為它添彩,每個信徒的進食,都能讓它更加壯大。】

  【好可惜,我不被允許吃東西。在這裡,我的進食是一種浪費。】

  【今天又收到了滿意的作文……這一批應該還有三個……父親一定會高興的……】

  【又一個。是個戴眼鏡的傻大叔。】

  【又一個。是個可愛的小姐姐。我好喜歡她。可惜她太弱小了……轉化是需要時間的。種子需要慢慢生長……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真正理解這一切的時候。】

  【最後一個。下一批什麼時候來?沒有可供轉化的食物的了。】

  【沒用的傢伙。脆弱的爛肉。無趣的蛾子。一進來就死了。怎麼辦,這樣父親大人會感受不到樂趣的。】

  【又一個。她說自己是做[直播]的。什麼叫直播?】

  ……

  【最後兩個。】

  【沒有了,一個都沒有了。沒有新的食物來源了。怎麼辦?好無趣。】

  【太好了,我能感覺到,新的一批又來了!】

  最後,則是三條排在一起的【又一個】,還都各自配上了簡短的描述——一個是【長得漂亮的壞女人】,一個是【不識字的壞男人】,一個是【懂很多的厲害姐姐】。

  從時間和……和描述上來看,對應的應當正是他們三人。

  換言之,在他們三人進入那間房間前,那房間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去了;而在蘇穗兒他們前一批進入這個「域」的人,要麼變成食物,要麼緩慢地變成了怪物,已經被消耗得乾乾淨淨。

  「……這還真是……」蘇穗兒望著最後幾頁的內容,默了半晌,閉眼嘆了口氣,「雖然我早就猜到這裡活人不多了,但我沒想到……」

  沒想到現在,他們這一批能力者,再加上楊不棄和徐徒然二人,竟成為了這個域裡唯一的活口。

  「難怪。我們進來到現在,看到的怪物比活人多。」徐徒然若有所思,「看這記錄的意思,被洗腦的信徒會慢慢變成怪物,而且是能彼此吞噬的怪物。」

  「信徒吃食物,或者別的信徒,而它再將信徒吃掉。這就對應了日記裡的那句『每個信徒的進食,都能讓它更加壯大』。」楊不棄面露沉吟,「可為什麼身為伴生物的女孩,不被允許進食?」

  「或許是因為……它不能吃伴生物?」徐徒然眸光輕轉,一拍手掌,「信徒不管怎麼進食,本身都是它的食物,最後一切都是要進它的肚子的。可出於某種理由,它不能吃伴生物,所以伴生物的進食,對它而言就是浪費,是沒有意義的!」

  那麼問題又來了——為什麼它不能吃伴生物?

  伴生物的存在需要靠可憎物的力量維持,所以不存在它無法吞噬伴生物的可能性。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徐徒然與蘇穗兒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之前的猜測:

  「為了維持『域』!」

  「對對對,肯定是這樣!」蘇穗兒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就像我們之前猜的那樣,伴生物就是維持這個域存在的『釘子』!所以它無論如何不能吃他們!」

  「劃個重點——媽媽還吃掉了弟弟。」徐徒然微微挑眉,「這起碼說明了兩件事。」

  楊不棄若有所思地接口:「第一,伴生物雖然無法被殺死,但是可以彼此吞噬。」

  「第二——伴生物被彼此吞掉後,肯定會對域造成影響。」蘇穗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所以它才會那麼生氣。」

  徐徒然再次一拍手掌:「很好,思路來了嘛這不就?」

  根據日記所透露的信息,現在「域」裡面還剩下她和她媽媽兩個伴生物。而她媽媽正被鎖在某個房間之中——只要找到這個伴生物,再設法引到女孩所在的房間中,那麼這個域的存在,或許就能隨之瓦解。

  「但還有兩個問題。」楊不棄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首先,怎麼確定當伴生物自相殘殺到只剩最後一個時,域就一定會崩壞?其次,就是伴生物本身的風險問題……」

  小女孩雖然沒有直接對他們動手,但從當時追殺徐徒然的氣勢來看,若是正面硬剛,他們大概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區別;而她的媽媽,不僅已經吞噬過另一個伴生物,而且還很「不聽話」……

  根據楊不棄的經驗,這種連可憎物的話都敢不聽的伴生,要麼就是比較蠢,要麼就是比較強。

  他更傾向於後者。

  另一邊,徐徒然垂眸思忖片刻,緩緩開口:「你的第一個問題,我不能給出確定回答。但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那個『可憎物』顯然是在極力避免『伴生物自相殘殺到只剩一個』這種局面出現。反過來想,這事一旦發生,對它來說肯定不利。」

  「單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就有嘗試的必要。」

  讓敵人不舒坦就是讓自己舒坦,徐徒然的想法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至於如何降低風險的問題……」

  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楊不棄:……

  他有理由懷疑,如果自己不提這點,她可能完全不會去思考類似的問題。

  ……不,按照徐徒然的一貫作風。若是真到需要引誘兩個伴生物自相殘殺的那一刻,她搞不好會直接拿面小旗在「媽媽」面前舞,一面舞一邊叫,「需要吃飯的這邊走——」

  楊不棄被自己的想像逗得哭笑不得,忽聽徐徒然「誒」了一聲。

  「對了,那個梅花公寓的走道標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問另外兩人,話題一下飛得老遠,「那個東西很難嗎?」

  ……?

  楊不棄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了徐徒然的想法,眼睛倏然一亮。一旁蘇穗兒亦是微微瞪大了眼:

  「你的意思是?」

  「我記得在梅花公寓裡,那個什麼標記一觸發,整個樓道就被封起來了是吧?」徐徒然比比劃劃地跟他們描述,「裡面還有很多岔路……那些岔路可以去掉嗎?就保留一個封閉的空間,把伴生物困進去,讓她們自己在裡面轉……」

  「……這我不清楚。」蘇穗兒微微張大了嘴,「那標記實際是我一個同伴的能力產物。他現在也在這域裡,如果想要製作應該是不難的……」

  但具體的效果,這個她真的沒法保證。得由那人親自來試過才知道。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他們該上哪兒去找人呢?

  「我記得你們內部應該是配有專門的應急電話吧?」楊不棄看向蘇穗兒,「那東西也沒法用了?」

  「能用的話我至於用腳找這麼久嗎?」蘇穗兒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事實上,她之前試過。那機子倒是還有電,也能撥打電話,然而電話接通後,機子那頭傳來的卻不是同伴的聲音,而是若有似無的呢喃與古怪的笑聲。電話剛掛掉房間外面就傳來了詭異的響動,怕她嚇得當場跑路——就這,誰還敢試第二次。

  徐徒然聽到她這描述,倒是很有嘗試一下的衝動。只可惜蘇穗兒因為擔心自己被「它」盯上,跑路的同時連應急電話都扔了。徐徒然無奈,只能作罷。

  徐徒然:「……」

  她靠著沙發垂頭思索一會兒,忽然開口:「再次確認一下,這個域裡面目前還算是活人的,只有能力者了對吧?」

  「從筆記本裡的記述來看,是這麼回事。」楊不棄點頭,「那本子裡寫的都是真話。」

  起碼從小女孩的角度來看是真話。

  「行。」徐徒然坐直身子,「那我有一個找人的辦法。就是可能有點費事。」

  迎著蘇穗兒詫異的目光,她緩緩開口:「首先,怪物不會關門,對吧?這點日記本裡的內容也證實了。這也就意味著,當怪物從房間裡橫穿而過,如果沒有人去關門,那麼那個房間前後相連的房間都不會變。」

  「……」

  楊不棄微微挑眉,不知為何,心頭又飄上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徐徒然沒有管他,自顧自地繼續道:「所以,我們可以做出這樣一個假設——如果我們有一個怪物,在它拴著繩子,讓它從這房間往外走。只要中途沒有遇到干涉,那麼其他人是可以順著它身上拴著的繩子,反向找到我們的所在地的。」

  「……」蘇穗兒費心理解了一下,狐疑地開口,「聽著是可行的……但首先,你得有個怪物。」

  其次,你還得有根足夠長的繩子。

  這聽著就很難實現的樣子嘛!

  蘇穗兒一本正經地反駁著,誰想話剛說完,就見到徐徒然取下了一直帶在身上的斜挎包。

  那包裡有幾個用銀色色紙包著的東西。蘇穗兒之前也注意到了這些,不過沒怎麼管,這會兒見徐徒然開始手動拆除包裝,不由冒出一腦袋問號。

  徐徒然速度很快,很快就拆出了兩件東西——一個是有著長長頭髮的布娃娃,另一個,則是染著血跡的拍立得。

  蘇穗兒:「……???」

  「這個拍立得,每拍出一張照片,就可以生產出一個女鬼。」

  徐徒然一本正經地拿起相機,語氣誠懇得彷彿是在做推銷,「而且楊不棄曾說過。這個拍立得本身等級就不高,生產出的女鬼更弱。對於能力者來說,應該非常好對付。萬一中途被吃了,也不心疼。」

  拍立得:……

  徐徒然說完,又拿起了旁邊的長頭髮布娃娃:「而這個娃娃——別看它平平無奇,但它實際有個得天獨厚的優點。它的頭髮,是可以無限生長的。」

  蘇穗兒:……

  不,我並沒有覺得它平平無奇。這玩意兒等級明顯比我還高好嗎。

  蘇穗兒因為布娃娃的出現而本能地感到緊張,另一邊,徐徒然又煞有介事地掏出了從楊不棄房間裡順出來的名片:

  「至於這個,可以用來寫一些提示,方便看到的人行事。上面不是還有火炬標誌麼?也更有說服力一些。至於該用什麼東西來寫,這個……嗯……」

  首先,必須排除那些古怪的紅筆。問題是,除此以外,他們手邊也再沒其他合適的書寫工具,總不能在那麼小又那麼滑的名片上寫血書吧……

  徐徒然思索片刻,忽然起身走到房間一側,打開房門看了看。

  只見先前被楊不棄塗在門把手上的「毒藥」,此刻依然亮著瑩綠色的光芒,十分顯眼。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轉頭看向楊不棄:「那個,楊先生啊……」

  她用了敬語。

  她居然用了敬語。

  楊不棄的心臟瞬間懸了起來。

  「我記得你說過,這個毒藥只對怪物有用,對吧。」徐徒然若有所思地說著,轉頭沖他笑了下。

  配上天生精緻的五官,笑得還挺好看。

  楊不棄:……

  在這一刻,他突然就很能體會那些靈異物品的心情了。

  *

  十分鐘後。

  另一個房間內。

  安耐雙手一個用力,將面前男人的脖子硬生生地扭斷。男人翻著眼睛倒在了地上,胸前的長長血管宛如象鼻般拍在地上,開始一點點地萎縮、乾涸。

  安耐喘息著閉了閉眼,朝著對方雙手合十鞠了一躬。轉身快步走向下一個房間——下一扇門,也是虛掩著的。這讓他的心頭微微一跳。

  又是怪物……這個地方,難道就沒有活人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方長長鬆了口氣。

  他已記不清自己和同伴們走散多久了。每一次開門,都伴隨著巨大的驚嚇或者失落。不斷循環的房間內,彷彿只剩自己一人在不斷轉來轉去,希望不斷落空,疲憊與隱秘的恐懼如藤蔓般滋長。

  他知道在這空間裡沒有進食的必要,但在看到放在桌上的啤酒時,還是打開了喝了一口。喝到一半,忽聽背後的房門傳來哢噠一聲響——

  門把轉動。

  有東西在開門。

  是人嗎?還是怪物?

  安耐的心懸了起來,立刻放下啤酒,悄悄地靠牆躲在了門口,屏息凝神。

  門被推開了,一抹身影爬了進來。

  沒錯,是爬——安耐望著那扭曲的肢體,滿滿的失望再次湧了上來。

  不是人類。

  然而他很快就察覺出了不對。

  這個地方的怪物,制式都很統一的。看著和活人差別不大,就是身上會多出一到兩根血管——沒見過這種濕漉漉在地上爬的款啊。

  而且這個,好像很弱的樣子……

  安耐微微蹙眉,抱著進一步觀察看看的想法,稍稍湊近了一些。

  ……然後他就愣住了。

  因為角度問題,他能清楚地看見,那女鬼的頭髮上,似乎還連著什麼……似乎是一根線?順著它髒污的頭髮垂下來,在它身後拖出長長的一條痕跡。

  這個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線上還掛著幾張紙片。

  紙片拖在地上,每個之間都隔著一小段距離,像是過節時人們掛起的彩旗。每張紙片上還都寫著幾個字,綠油油的。安耐視力不太好,眯著眼辨認了一會兒,表情變得更微妙了。

  只見那幾張紙片上的字,串連起來,恰好是一句話。

  【匯合請順此線走。】

  【活人不騙活人!】

  安耐:……

  哈???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2:08

第二十八章 我給媽媽加加餐~

  ……淦,好怪。

  這是安耐的第一反應。

  ——第二反應是,我再看一眼。

  如此看了好幾眼,安耐終於拿定主意,一手刀劈了朝自己撲來的女鬼,順著那縷黑色的線,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房間都已變過了,一眼望去,全是陌生。他順著走過兩個房間,在來到第三個時,驀地瞪大了眼。

  「維維?」他驚喜開口,「你沒事?」

  房間內,一個梳著長馬尾的女孩正蹲在那縷繩子前,若有所思地觀察著,聞言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嗯。」

  安耐迅速掃視了一圈周圍,走了進去:「你也在研究這東西?」

  「嗯。」維維點頭,「好怪。」

  實在太怪了,引路的是個女鬼,拴在它身上的黑線卻明顯出自更高等的可憎物。黑線上穿著的名片上有火炬圖案,名字也是她認識的人,用來書寫的材料卻讓她覺得有點陌生……

  不過算不上完全的陌生。她總覺得自己是在哪兒見過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總之總結一下,就是好怪。

  所以她當時雖然看到了女鬼,卻沒有貿然採取行動。而是躲在旁邊,等著女鬼自己爬走——她想得明白,如果這法子真的有用的話,說不定後面還會有其他人順著黑線,走到自己這邊。到時可以再拿主意。

  畢竟是共事過很久的搭檔,安耐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指了指她身後半開的門:「一起過去?」

  維維思索片刻,沒有表態,反問一句:「後面還有人嗎?」

  「……」安耐傻了,好一會兒才道,「應該不會有了。我把那個牽線的女鬼宰掉了……」

  維維責備地看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他來時的門前。兩人互相關門以證身份,方結伴繼續順著黑線往回走。

  過了一個房間,又見一個女鬼,拖著條黑線,慢悠悠地從房間裡爬過去。安耐這次沒有動手,利用維維的技能躲在一旁,直到親眼看著那女鬼離開房間了,方難以置信道:「什麼情況?這東西批發的?怎麼還有?」

  維維不解地搖頭,面上亦露出些許詫異。

  安耐深深看她一眼,終於說出了一句之前就徘徊在他心頭的懷疑:「你說,這會不會是可憎物的陷阱。」

  「……不會。」這一回,維維卻是回應得非常乾脆,理由也很簡單。

  「它沒那麼會整活。」

  安耐:……

  行吧,有理有據,理由充分,你說服了我。

  「而且,上面的名片是楊不棄的。」維維繼續道,「字也是。」

  她總算想起來那種奇怪的綠色她在哪裡看到過了。這是楊不棄的「毒藥」——只是不知為什麼,他要用這種東西來寫字。

  「楊不棄啊。」安耐若有所思,「我和他打過交道。雖然高冷了些,不過能力還是可以的,挺靠譜一人。」

  應該不會和可憎物同流合污,做出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貼在楊不棄身上的另一個標籤——慈濟院。

  「……算了,也沒別的法子了。」安耐遲疑片刻,還是拿定了主意,「事到如今,總得先想辦法匯合才行……」

  兩人達成共識,繼續順著黑線前行。又穿過了一個房間,終於找到了黑線的源頭——

  那是一扇虛掩的房門。門把手上塗著一層瑩瑩的綠光。

  門內有古怪的氣息透出。粗略估計,起碼有一個燈級可憎物。

  安耐蹙眉,警覺地停下腳步,一手攔住了旁邊的維維。

  有危險。他朝對方遞眼色,等我先過去探探……

  眼色還沒遞完呢,忽聽瑣碎的交談聲從中絮絮傳出,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聲音猛地炸開——

  「徐徒然!快過來!這邊兩隻又咬在一起了臥草——我扯不開!」

  「楊不棄你那娃娃拿穩行不行!要被拉跑了拉跑了——」

  安耐:……?

  再下一瞬,虛掩的房門猛地打開,兩團黑影從中亂撞而出,一個人影緊隨其後,彷彿架著狂躁馴鹿車的聖誕老人,手忙腳亂地拚命往後拉著什麼,嘴裡還不住發出「籲、籲」的叫聲——

  或許是因為吃痛,兩團黑影終於安靜下來。拉著繩的人抬起頭來,對上安耐震驚的眼神。

  「安耐?維維?」後者一眼就認出了他,忙一邊控著兩個女鬼,一邊朝裡招手,「可算來了?快先進去吧。哦對了,記得先摸一下門把做檢測……籲!籲!」

  蘇穗兒艱難地收緊手裡的黑線,示意兩人趕緊進屋。安耐不敢相信地眨著眼,頓了頓才回過神來,與維維各自摸過門把後,探頭朝裡看去。

  正見楊不棄蹲在地上,在給一個女鬼綁頭髮。

  嗯對,就那個楊不棄。雖然高冷了些,但看著起碼很靠譜的楊不棄——

  正在給一個女鬼綁頭髮。

  他的胸前,還掛著一個粉色書包。書包的拉鏈稍稍拉開些許,露出一個布娃娃的大半張臉,即使隔著大半個房間,安耐也能看見那娃娃臉上詭異的笑容。

  更別提那爬了一屋子的女鬼、到處閃爍的瑩瑩綠光、鋪了一地的黑色長髮、幾乎撲面而來的渾濁氣息……

  完了,中計了。

  這是安耐的第一反應。

  污染,這個房間,絕對已經被污染了!裡面的人都失智了!這裡絕對有毒——

  *

  最終攔住安耐撤退的腳步的,是及時打開的,位於房間另一頭的那扇門。

  兩個人從那扇門裡走了出來。一個是他沒見過的女孩子,看著年紀很小;另一個則是個戴著眼鏡的青年,正是他們這一批的副隊。

  「于老師?」他輕輕叫了一聲,頓時心安不少。又正好蘇穗兒終於成功控住了手上兩個正在咬架的女鬼,總算能分出精力給他們好好解釋了。

  安耐和維維這才有機會搞清當前的情況……雖然實際也沒怎麼搞清就是了。

  但起碼有一件事是明確了的。大家都很好,大家都沒有被影響。大家只是在為了匯合而努力罷了。

  「那麼這些女鬼……」安耐一言難盡地看著旁邊滿地亂爬的鬼影。角落裡又有兩個女鬼在互相扯頭髮,蘇穗兒罵了一聲,氣呼呼地衝了上去,開始拉架。

  「我的鍋。」徐徒然誠懇道歉,半遮半掩道,「我的能力有能讓低等非人昏頭的效果。而且根據以往情況,似乎是怪越多效果越好……」

  所以她一時衝動,就用拍立得拍出了巨多照片,生產了巨多女鬼。

  然而女鬼的實際消耗量卻遠低於庫存。剩下還沒派上用場的女鬼就都開始原地發瘋,互相撕逼……

  只能辛苦蘇穗兒一直拉架了。

  安耐似懂非懂地點頭,依舊一副「震驚我全家」的模樣。

  維維思索地看了一眼楊不棄的胸口。那裡還掛著那個粉紅色的書包。布娃娃長長的黑髮從書包的兩邊散出,有的軟軟垂到地上,有的則緊繃繃的,呈現懸空的狀態,一直延伸到兩扇門外。

  這說明,此時此刻,還有幾個女鬼,正帶著他們的黑線和提示,一往無前地往前爬。

  「小高和老大?」她看向蘇穗兒。

  「嗯。現在就他倆還沒過來了。」蘇穗兒點頭,「所以打算再等等。」

  小高就是他們進來沒多久後,不幸受傷的那個。老大則是帶隊的隊長,也是全隊唯一一個「炬」級——除他之外,仁心院的幾人中,唯有于老師和維維是燈級。剩下的全是燭級。哪怕加上楊不棄,也只有三個「燈」。

  于老師便是那個掌有標記能力的能力者,這個技能,嚴格來講應該叫「套索工具」——通過將所有繪下的標記相連,從而對當前空間進行選取與摳出。製造鬼打牆只是其中一種用法,實際用途要更加廣泛。

  包括為某個尚未露面的伴生物,摳出一條直奔女兒所在地的VIP親子高速通道。

  徐徒然在他找過來後,已在第一時間就和他交流過了自己的想法。于老師的說法是,要建VIP高速通道,這個是沒什麼問題的。但他的技能必須有其他的能力者來進行充能,光靠兩三個燈級來運作未必保險,「炬」級能力者的存在非常重要。

  「那就繼續等唄。」徐徒然對此很想得開,「反正本來也要等人齊。不急不急。」

  她不急,有人卻總覺得有點不安。

  安耐趁著維維去和蘇穗兒說話,悄悄靠近了正專心給女鬼綁頭髮的楊不棄。

  「誒,問你。」他小聲道,「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就沒想過,萬一有怪物順著摸過來了,怎麼辦?」

  「我問過她。」楊不棄頭也不抬道,「她說了,打不過就跑唄。」

  事實上,從執行計劃到現在,確實有幾隻小怪順著黑線摸過來過——不過畢竟等級不高,輕輕鬆鬆料理掉就是。

  安耐聞言,卻是詫異地瞪大了眼。

  ……她?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合著這個活不是你整的?」

  楊不棄的等級較高,處事經驗也豐富,他一開始還以為這鬼畜主意他想的,最多利用了一下那女孩兒的道具和能力——然而聽楊不棄的意思,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有那麼久的共事經驗在,安耐當然不會以為楊不棄說的是蘇穗兒,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徐徒然身上——後者還在和于老師商量構建「VIP親子通道」的事,邊說話邊點頭,看著就像是個在請教課業的學生。

  安耐沉默片刻,不解:「她等級不高吧?」

  「螢級。」楊不棄說著,很熟練地又開始往名片上寫字。

  螢和燭之間,雖說只差一級,但帶來的差異卻是明顯且巨大的。根據他的觀察,徐徒然不可能是燭。

  「螢級就敢這麼浪啊。」安耐咋舌,「你們這新人可以啊。」

  「她還沒入慈濟院呢。」楊不棄頓了下,道,「她路子很野,說不定有其他老師教的。」

  「那不管。我回頭問問她去。仁心院今年還沒出什麼值得培養的新人呢——雖然打不過就跑的想法是慫了那麼一點點,還有點冒失,不過問題不大。」安耐瞬間來了興趣。

  楊不棄淡淡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終究還是將對對方組織人事工作的吐槽給嚥了回去。

  「她的原話是,這個房間變來變去的,無非就是想要活人分散,不能抱團。既然這樣,但凡能抱上團,我們就算贏了。能找回一個能力者就是回本,找回兩個,就是血賺。」楊不棄認認真真地復述道,「而且她從一開始就規劃好了逃跑路線,還特意囑咐在名片上寫好注意事項……你沒看到?」

  「注意事項?」安耐愣了下,想起來了,「你是說名片背後那個?」

  「『如發現黑線突然瘋狂抖動,請勿繼續前行,且務必迅速離開當前房間。』」楊不棄面無表情地將名片後的小字重復了一遍,「她連危險狀況發生後,你們可能遇到的危機都考慮進去了。特意留這麼一行,就是為了提高你們的生存率。」

  如果這也算冒失,那你們組織的小張回去就該開掉了。

  楊不棄忍了又忍,最後一句話終究沒說出口,托著那個書包站起身,開始設法將旁邊的女鬼引出門去。

  剩下安耐一個人待在原地,不解地皺了皺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剛才的楊不棄,似乎是有些生氣。

  恰在此時,虛掩的門被再次推開。兩個人影出現在了房門之外——一個是穿著黑色衛衣的小年輕,腳上纏著一圈紗布,紗布裡面還沁著血;另一個則是個人高馬大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五官很是滄桑,正將旁邊的小年輕手臂扛在自己脖子上。

  「小高!老大!」蘇穗兒當即站起,驚喜出聲。老大聞言只淡淡點了點頭,轉身和小高各自關了一遍門,自證身份,然後方攙扶著對方走了進來。

  「那個女鬼誰弄的?」他進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虧她想得出來。」

  蘇穗兒喜不自勝,正要去拉徐徒然,忽聽楊不棄低低「咦」了一聲。

  眾人循聲望去,正見他站在另一頭的房門邊上,低頭看向胸前書包裡的布娃娃。

  那布娃娃的頭髮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向外生長著。其中一撮,突然繃得死緊,繃緊的同時,還在微微地顫抖著,彷彿在遙遠的另一個房間,有什麼東西正用力拉扯著它。

  緊跟著,就見那布娃娃瞪著雙玻璃眼珠,忽然張開了嘴——

  「啊……啊!」

  「啊!」

  「啊!」

  它一聲又一聲地叫著,聲音嘶啞又破碎,短促的尖叫淒厲非常,宛如一隻縮在楊不棄懷裡的瀕死烏鴉,正不住發出垂死的慘叫。

  剛有些輕快的氛圍,瞬間就被這詭異的叫聲沖得蕩然無蹤。徐徒然的目光從布娃娃一點點地轉向一旁緊閉的房門,腦中的危機預感,忽然滴滴作響——

  「走!」她猛然開口,率先動了起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卻不是衝向房門,而是拿起旁邊桌上的水果刀,一刀砍向布娃娃繃起的頭髮!

  刀刃撞向黑髮,像是撞上了一根鐵絲,頭髮好端端地沒什麼事,刀卻捲了刃。徐徒然暗暗咬牙,無奈之下只能決定將它丟掉,一旁楊不棄正要開口,那個被稱作「老大」的中年男人忽然衝了上來,並指如刀,在娃娃的黑髮上飛快一裁,大片黑髮,當即簌簌掉落。

  徐徒然這才鬆了口氣,連忙道謝。老大搖了搖頭,轉身去扶自己隊裡的傷員。

  「沒事!」他沉聲開口,氣如洪鐘,「不過我的能力是『枯萎』,你這娃娃以後估計得禿……」

  布娃娃:……?

  「沒事沒事,問題不大。」徐徒然理所當然地說著,刷地將書包拉鏈拉上,與楊不棄一起朝著門口奔去。

  被封在書包裡的布娃娃:……???

  特麼誰說問題不大了?!

  說話間幾人已經衝出了房門,徐徒然手裡一邊跑,一邊還不住按著手裡的拍立得,出一張照片就往地上扔一張,任憑身後百鬼爬,絕不回頭看爆炸——盡管如此,她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逼近了。

  ……那是一個真正的大傢伙。

  絕對的大傢伙,不管是查若愚還是他女兒,在那東西面前都渺小得像是玩具。明明還距離那麼遠,如山一般地壓迫感已排山倒海地壓來,危機預感滴滴滴地叫得人頭痛,像是一百隻陷入狂亂的尖叫雞。

  徐徒然甚至感到自己的腳步有些沉重——旁邊的楊不棄一直拉著她跑,她注意到仁心院的那幾個也正是如此,彼此拉著彼此。她本不明白這個舉動的意義何在,直到她發現自己無意中突然冒出一股往回跑的衝動,還兩次差點關上身後的門——那門一旦關上,她和其他人,就又要走散了。

  很奇怪。明明他們每過一個房間都記得關門。明明每一次關門都該刷新掉身後的來路。可那種極具壓迫的感覺,依然緊隨他們身後,怎麼都無法甩脫,甚至還有越來越近的趨勢——徐徒然發誓自己聽到了某種刺耳的聲響,像是利爪刮過牆壁。腦後還時不時有野獸般的喘息聲響起,近的時候,像是一口就能叼住她的後頸。

  她不知道追在身後的是什麼。她無暇回頭,只能憑餘光看到一片印在牆壁上的巨大的影子。她耳朵裡的聲音越來越多了,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人在說話。周圍的牆壁似乎在彎曲,世界在搖晃。

  「你說什麼了嗎?」她憑借著本能往前跑著,轉頭看向楊不棄,表情帶著從未有過的恍惚。楊不棄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單手扶住她的肩膀,指尖冒出一點些微的綠光——和他之前塗在門把上的,不太一樣。

  微微的刺痛透過皮膚傳來。徐徒然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搖晃的世界恢復正常,耳朵裡聲音也全都遠去。方才那種漫長且扭曲的感覺潮水般褪去,她這才意識到,時間似乎並沒有過去多久。

  楊不棄見狀,明顯鬆了口氣。又用白光覆蓋了一下徐徒然方才被傷到的位置,轉手又朝著自己胳膊來了一下——看樣子,他的情況並沒有比徐徒然好到哪兒去。

  仁心院的其他人也是同樣。小高和安耐眼中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恍惚,急得蘇穗兒一人給了一個耳刮子,沒跑幾步,又給了自己一個。轉眼幾人又衝進一個新的房間,徐徒然心中猛地一顫,順手將手裡的照片全撒了出去。

  「那門後有東西!」她想也不想地開口,目光看向對面那扇緊閉的門。

  然而為時已晚——蘇穗兒已經衝上去轉動門把手了。

  然後,她就傻了。

  「什麼情況?這門打不開!」她猛地轉了幾下把手,門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徐徒然心中一動,瞬間就聯想到了那個關鍵詞——

  「媽媽」。

  身為伴生物的媽媽不聽話,所以被「它」鎖在了某個房間裡……

  「能把門炸開嗎?」徐徒然當即道,「裡面多半就是那個伴生物!放它出來狗咬狗!」

  幾道愕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是因為她大膽的想法,還是因為她大膽的措辭。

  「不行,被封印了,打不開的。」老大走到門邊,快速掃了一眼後說道。話音剛落,身後的房門,又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外面的東西,正在開門。

  那門是被反鎖的,想要打開,需要花上一段時間。即使如此,外面那東西,也完全沒有要放棄的打算。

  哢噠、哢噠、哢噠。

  房間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個緩緩轉動的門把上。

  「過來。」一直沉默的維維忽然開口,雙臂舒展,身後彷彿張開了一張半透明的巨大薄膜。

  「都過來。」她再次重復,聲音很小,語速飛快,「我不知道能讓你們藏多久……不要出聲,不要注視它。不要吸引它的視線。」

  她的素質是「枯葉蝶」,而「擬態」,正是她的能力之一。

  事到如今,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辦法。眾人紛紛朝著她湧了過去,徐徒然正要跟著靠近,心中忽然一動,目光突然往地上一掃。

  「徐徒然?」注意到她的目光,楊不棄眉心瞬間一跳。

  「沒事。」徐徒然說著,人卻突然蹲到了地上,雙手在地上猛然掃了兩下,又踢了幾腳,將原本扔在地上的靈異照片全掃進了被鎖房間的門縫下面,這才匆匆站起身,忙不迭地站到了楊不棄身邊。

  因為角度問題,楊不棄沒有看清她剛才做了什麼,只得遞出一個充滿疑問的眼神。

  徐徒然乾笑了一下,因為空間問題,不得不往他身邊靠了靠,低聲道:「沒什麼。就是給媽媽加加餐。」

  楊不棄:……?

  維維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徐徒然沒有再說話了。因為奔跑而發燙的皮膚稍稍平復下來,她忽然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這個房間,似乎有點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2:25

第二十九章 媽媽來了

  這個房間,怪冷的。

  森森的涼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徐徒然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那個小女孩臥室的外面,似乎也是一個這麼冷的房間。

  ……她那本日記裡又是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是「外面太冷,我出不去」?

  徐徒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瞬間照亮萬千。然而她也知道,現在不是東想西想的時候,當即收斂心神,縮在了維維蓋下的薄膜之中。

  幾乎就在她藏好的同時,他們來時的房門便被打開了。

  牢記著維維之前的囑咐,盡管作死的心蠢蠢欲動,徐徒然還是立刻閉上了眼——視覺被隔斷,其他的感覺瞬間變得明顯起來。

  ……明顯之中,又似還帶著幾分扭曲。

  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又出現了,比之前離得更近,不過轉瞬的工夫,她便感到自己的後背濕了一片。耳邊又有古怪的聲音響起,似是大片蠅蟲飛動,又像是無數人正在竊竊私語。囈語之下,又有極其響亮的、汩汩的流動聲,叫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些連在怪物身上的粗壯血管。

  好像有人正對她說話。她沒能記住它所說的任何一字,卻奇異地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

  它在說,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

  ……不可以。

  看看我。讓我看到你的視線。

  ……不行。這邊還有其他人……絕對不可以……

  看向我。讓我看到你。

  徐徒然的身體止不住地顫動起來,充滿了抗拒,眼瞼卻微微抖著,彷彿下一秒就要睜開。

  緊接著——她感到了一陣暖意。

  有什麼東西覆在了她的眼睛上。溫暖且厚實。沉沉的黑暗覆蓋下來,徐徒然心中猛地一顫,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

  然後她就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那麼一點糟。

  虛幻的聲音潮水般退去,真實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野獸般的喘息聲和血腥味分明已近在咫尺——

  那個東西,它正在這個房間裡搜尋著他們。而很顯然,它馬上就要摸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它能感知到他們嗎?如果他們被碰觸了會不會暴露?門在哪個方向來著?那些相片女鬼怎麼還沒有動靜?

  徐徒然心念電轉,腿部肌肉緊緊繃起,蓄勢待發,只盼望著在最糟糕的那一刻來臨時,自己還有時間,給對方來一記標準的正踢。

  恰在此時,她忽然聽見了一陣騷動。

  那聲音她聽得並不真切,似乎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那扇被上鎖的房門裡傳出了接二連三詭異哭喊與慘叫,門板被拍得砰砰作響,門把手不住轉動,似是有人急切地想要從裡面出來。

  「它」明顯被這聲音吸引了注意力——本已近在咫尺的野獸喘息和腥味逐漸遠去,徐徒然知道,自己賭對了。

  那些被塞進被鎖房間的相片女鬼「孵化」了。直面伴生物的它們成了徹徹底底的獵物,倉皇之下,總會弄出一些聲響。而對於親手將伴生物鎖起的「它」來說,本該安靜的房間裡突然冒出陌生的動靜,這多少應會引起「它」的一些注意。

  果然,「它」的視線被引開了。利爪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從聲音判斷,「它」應該走到了那扇被鎖的房門跟前。

  ——只聽「嘩啦」一陣響,更濃重的血腥味在房間內彌漫開。緊接著,便聽「哢噠」一聲。

  「它」打開了那個被鎖的房門。

  「它」走了進去。

  這下子,不用徐徒然提示,其他人也知道該怎麼做了——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徐徒然只覺自己整個人幾乎是被從地上扯了起來,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拽著跑出了大半個房間。

  遮住她眼睛的那雙手已經拿開了。她拚命眨著眼,努力適應著乍然回歸的光明與不住晃動的視野,不知跟著跑過了多少個房間,腦中一直滴滴作響危機預感,才終於消停了下去——

  她猛喘口氣,艱難開口:「好像、好像安全了。」

  沒人搭理她的話,徐徒然無奈,只能又被帶著跑了一陣,又跑過兩個房間,等級最高的老大方停下腳步。

  「似乎甩掉了。」他扛著肩上的人,微微側過了頭。

  楊不棄一路跑,一路在往門把上塗毒,聞言特意走到門邊感應了一下,點了點頭:「是沒再追來了。」

  眾人這才紛紛鬆了口氣。老大將扛著的人放到地上,讚賞地看了徐徒然一眼:「你的感覺很敏銳。」

  徐徒然累得氣喘籲籲,連回應解釋的心思都沒了,聞言只乾笑了一下,視線旋即落到了老大的旁邊——只見地上正躺著昏迷的于老師。

  他方才是被老大一路扛過來的。徐徒然一開始還以為被扛的是那個腿腳有傷的小高,發現是他時,還驚訝了一下。

  「說起來,他沒事吧?」她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老大搖了搖頭。

  「沒事,我捏的,下手有輕重。」老大說完,見徐徒然詫異地看著自己,又補充一句,「他有混亂傾向,方才我們躲藏時,差點被那東西引誘。我沒辦法。」

  當時的情況,只要有一人看向那東西,就會引來對方的注視,維維的「擬態」就會自然失效。為了保證其他人的安全,他只能先在對方的後頸上捏了一下,把人掐昏了事。

  ……難怪。

  徐徒然這才明白,自己當時那種幾近失控的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向楊不棄道聲謝——當時站在自己旁邊的,僅有楊不棄一人,摀住自己眼睛的那雙手,只可能來自於他。

  不得不說,相比起老大一言不合直接將人弄暈的態度,楊不棄的應對,可以說是溫柔太多了。

  楊不棄正在給小高治腿傷,聞言抬起頭來:「于老師居然是混亂傾向?我還以為他是秩序。」

  老大搖了搖頭:「是倒好了。這個域的主人也是混亂,有秩序的話我們也不至於那麼被動。」

  楊不棄應了一聲,走到于老師身邊嘗試將其喚醒。注意到徐徒然好奇的目光,適時解釋道:「『混亂』與『秩序』是相對立的傾向,能互相壓制,且針對彼此都有一定的天然抗性。如果有高階的『秩序』傾向能力者在這裡,我們的處境會好過很多。」

  「現在也不算差嘛。」徐徒然咕噥了一句,想了想又問道,「那假如一個人身上同時有『混亂』和『秩序』……」

  「不可能。」老大打斷了她的話,「相對立的能力傾向,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混亂與秩序,長夜與永晝,這兩組傾向是目前唯二確定的對立傾向,也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同一人身上的傾向。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旁邊小高活動了一下腿腳,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我們接下去,該怎麼辦啊?」

  徐徒然一怔,這才想起他和老大都是最後才歸隊的,都尚未來得及瞭解他們目前掌握的情報和計劃,忙給解釋了一遍——解釋完了,又補充道:「所以,我們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再找到那個被鎖的房間。」

  被鎖的房間,還有小女孩所在的房間。找到這兩間屋子,再在其中搭建一個VIP親子通道,放出被鎖的「媽媽」,讓她順利吞噬另一個伴生物——這樣縱使不能打破當前的「域」,也必然會給域主帶來不小的打擊。

  老大認認真真地聽了她的計劃,又拿過徐徒然搶來的日記本,仔細翻看了幾眼,思索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很值得嘗試的方法。但該如何鎖定這兩個房間,這是個問題。難道你打算一間一間去試?」

  「目前來看,只能一間一間地試。」徐徒然直言不諱,「先設法找到其中一間,鎖定一個端點。再一路開著門往外走……」

  只要門不關,前後相連的房間就不會改變。這樣一直開著門往前走,直到找到另一間房間為止。再讓于老師在途徑的房間內畫上標記,構築通道,雖然花費的時間會長些,但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可行的。

  「我是覺得,這裡的房間肯定不是無盡的。」見老大面露沉思,徐徒然又補充道,「當有人開門進入這個域時,他當時所在的房間就會被復刻,成為迷宮的一部分,加入到這個域內,所以那些提示紙上才會有『新出現的房間』這種說法——當然,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對。」

  「但假設這個猜測是對的,那麼房間的總數量肯定不會和目前失蹤的人數差太多。滿打滿算,撐死五十了,對吧?」

  徐徒然實際並不知道因梅花公寓而失蹤的總人數有多少,但根據她所查到的情報,也就十幾個。五十個,已經是閉眼瞎報的數字了。

  老大微微頷首,一旁維維若有所思道:「倒也沒那麼多。三十個吧,大概。」

  在他們之前,前前後後也曾有不少能力者折在了梅花公寓事件裡。再加上他們這一批,差不多就是三十個。

  三十個房間,不多不少。如果將其拉成一條直線,倒也不算長到令人無法接受。

  「可關門這種事,有點玄啊。」安耐插口道,「有的時候,明明沒想關門,然而不知不覺中就將門合上了。這種事萬一來一下,那不得前功盡棄?」

  「我們大家一起行動,彼此監督唄。」蘇穗兒滿不在乎地開口。楊不棄點了點頭,忽似想起什麼,從他挎著的小書包裡,拿出了那個布娃娃。

  老大的「枯萎」能力已經開始起作用。他才將娃娃拿起來,大片的頭髮便簌簌落在地上。楊不棄撿起地上斷髮,研究了一會兒,抬眼看向眾人:

  「這個頭髮絲,雖然不會再繼續生長了,但本身的長度還是很夠的,也很堅韌。我們可以將它們接起來併作一根,沿途拴在門把手上……」

  有一根線繃著,想要無意中將門關起來,也沒那麼容易。

  已經禿了一半的布娃娃:……

  請問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不,你沒有,你只想到你自己,垃圾。

  「而且也不一定要靠這線。」徐徒然想了想,亦跟著開口,「實在不行沿途把門板都拆了唄。防盜門不好拆,臥室門還不好拆嗎。就算整扇門不好拆,卸個門鎖總不難吧。」

  從源頭解決問題,直接抹殺門的存在。讓你想關門都沒的門關,這下總不是事兒了。

  其他人:「……」

  布娃娃:……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它第一次覺得這女的還挺像個人。

  當然在別人看來她像不像,這它就管不著了。

  「行吧,最後一個問題。」已然醒轉的于老師推了推眼鏡,舉起一手,「就算我們順利地又找到了那個伴生物的房間——可萬一它還是被鎖著呢?」

  總不至於第一次打不開的門,第二次見就能打開了吧?

  ……關於這點,徐徒然倒是真的還沒什麼思路。她抿了抿唇,張口剛要說話,楊不棄的聲音再次響起:

  「或許我有辦法。」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循聲望了過去。楊不棄坐在地上,眼眸半垂,似有所思,說出的話卻很堅定:

  「關於那扇門,等再找到了,讓我仔細看看,或許我有辦法。」

  「……」

  老大淡漠地瞟了他一眼,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行,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那就照她說的做——」

  其餘人紛紛跟著站起了身,徐徒然湊到于老師身邊,又向他問了幾個關於標記使用的問題。于老師怪喜歡她處事風格的,也沒有不耐煩,有問必答,答完思考片刻,又壓低聲音:

  「你這辦法,倒也不能說不好。不過有一個隱患,總讓我提心吊膽。」

  徐徒然:「?」

  「萬一——我只是說萬一啊。」于老師推了推眼鏡,「萬一我們在找第二個房間的途中,又被那東西盯上了呢?」

  他們沒有和域主硬扛的實力,要是再被盯上,只能逃跑。一旦逃跑,為了獲得更多生機,只能關門——先不說一旦關門前功盡棄的問題,按照徐徒然「一拆一路」的思路來看,到時候還有沒有門能給他們關都是個問題。

  徐徒然倒是反應很快,一下就有了主意:「你不是可以畫標記嗎?到時候你一邊走,一邊畫,等情況不對了,立刻觸發標記,讓我們躲進獨立空間……這樣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來不及的。」於老師語氣認真,「畫一個標記需要起碼兩分鐘,充能需要一分鐘。我不可能現畫現充一個。」

  徐徒然:「那你就帶一個畫好的在身上,需要用時再觸發嘛。」

  「沒那麼容易的。」于老師連連擺手,「一組標記,必須畫在相似的地點或者材質上才能生效。如果第一個畫在牆上,其他的也必須畫在牆上……你怎麼能把牆隨身攜帶呢?對吧?」

  徐徒然:「……」

  于老師:「……?」

  徐徒然靜靜望著他,忽然笑了下。

  于老師:「……?!!」

  *

  四十五分鐘後。

  于老師望著前方肩扛門板的老大,語氣十分歉意:「抱歉哈老大,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老大面無表情地將畫著標記的門板往上抬了抬,「應該的。」

  于老師:「……」

  他看了看走在旁邊的徐徒然,心情一時十分復雜。

  此時他們已在這個域中兜了有四十分鐘之久,而在半小時前,他們已經順利找到了小女孩房間的所在——于老師在她的門板上畫上了第一個標記,並進行充能,真正開始了對VIP親子通道的構建。

  接下去的行動,就如同徐徒然安排的一般。他們以小女孩的房間為起點,開始了新一輪的尋找。中途沒有再關上任何一扇房門,且每走出一定的距離,于老師就會在門板上畫上一個新的標記,且完成充能,以保證它處在能隨時觸發的狀態。

  不僅如此,徐徒然還讓他在某個木質門板上畫了一個,完事直接拆下來帶著走——用她的話講,這個就是「緊急開關」,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們直接觸發這個標記就行了,省得再氣喘籲籲得跑得像群小雞仔。

  別說,這法子還真挺有效。就在五分鐘前,那種可怕的壓迫感再次出現,他們趕在「它」現身之前,觸發隨身攜帶的標記,將已經畫出的痕跡全部相連,緊急構建出一個獨立空間——那東西居然真的什麼都沒發現,就那樣一無所知地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

  這次嘗試的成功無疑給了他們很大信心,也進一步證明了徐徒然計劃的可行。仁心院一群人自是驚喜不已,結果轉頭一看徐徒然,嚇得幾個小年輕當場噤聲。

  只見徐徒然的眼睛充血得可怕,從瞳孔到眼白,全部變得鮮紅一片,彷彿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和徐徒然關係較好的蘇穗兒都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顫聲問她什麼情況。

  徐徒然尷尬地笑了下,沒有說話。旁邊楊不棄倒是冷冷地開了口:「還能因為什麼,這傢伙,剛才想去看那東西的臉,沒瞎算好的——你過來,眼睛睜大。」

  他掌心湧現出白光,溫和地覆在徐徒然的眼睛上。于老師在一旁看著,一時竟不知該擺出個什麼表情。

  真是個怪女孩——他默默地想到。你說她不要命吧,她為了保命什麼鬼點子都想得出來;你說她要命吧……

  但凡有點危機感的正常人,誰幹得出這種事啊?

  思緒回籠,于老師瞟了眼旁邊正和蘇穗兒說話的徐徒然,暗暗搖了搖頭。就在此時,走在最前面的楊不棄,忽然停下了腳步。

  「找到了。」他低聲說著,維持著開門的姿勢,目光落在房間那頭的另一扇房門上,「那個被上鎖的房間,就在這兒。」

  只見眼前,赫然便是他們之前躲藏過的那間屋子。「它」留下的血腥味至今沒有散去,不過目前看來,「它」並不在附近。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計劃的第二步也完成了,接下去就是最為重要也最為危險的部分——

  將房間裡伴生物放出,並引入于老師的「獨立空間」內。

  于老師深吸口氣,率先走上前去。他在對面的門板上摸了一下,回頭道:「這裡可以不用畫標記。直接用隨身帶的那個就行。不過這扇門……是該怎麼開?」

  楊不棄應了一聲,走了過去。徐徒然好奇跟上,看見楊不棄低頭對著門鎖研究了一會兒,抿了抿唇。

  「這個封印,我在……在資料裡看到過。」他低聲道,「需要灌血開啟。」

  他見徐徒然又湊近了些,便指給她看:「你看這裡,有凹痕……血流下去,正好繞一週,就行了。」

  徐徒然恍然大悟地點頭,想起先前聞到的血腥味,一下明白過來:「難怪當時有聽到有潑東西的聲音。」

  現在想來,應該是「它」在將血往門把上倒。

  楊不棄點了點頭,將徐徒然往旁邊推開些許,旋即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小刀,對準了自己的手腕。

  徐徒然愣了下:「喂,你幹嘛?」

  「放血啊。」楊不棄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了,這個需要血來開嗎?」

  「那也沒必要用你的血啊。」徐徒然皺起眉,將他手中小刀奪了下來。

  ……不然呢?用你的嗎?

  楊不棄微微張開了口,轉念一想,這還真像是徐徒然會做的事,立刻便要阻攔。沒想話還沒出口,就見徐徒然打開了自己的斜挎包,從裡面稀裡嘩啦的倒出一堆紅筆。

  「這是『它』弄出來的封印,為什麼要用你的血來開?」徐徒然理直氣壯,「先試試這個紅筆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話再去外面抓個活的……做人呢,不要那麼莽……」

  楊不棄:……

  我莽……算。

  他克制地閉了閉眼,終究沒再說什麼,另一邊,徐徒然已經拿著支紅筆,嘗試著在往門把上塗了。

  書寫用的水筆,按理說很難在金屬上面留下痕跡。然而這些也不算普通的紅筆——那些血管般的筆芯,總給人一種彷彿一用力就會爆開的錯覺。

  水墨落到門把手上,如同濃稠的液體般流淌開來。徐徒然抿著唇,仔細地沿著楊不棄指過的凹痕塗了一圈,試著碰了下門把手,明顯感覺到門鎖的鬆動。

  「這法子可以。再多塗一些應該就能打開了。」楊不棄沉吟著點頭。身後的老大扛著門板上來,將繪著標記的門板放在了旁邊。

  「等一下除了幾個燈級,還有老大,其他人都走開。」于老師嚥了口唾沫,道,「如果你們不想和這個伴生物被關在同一個空間……」

  「伴生物總比『它』好對付。」徐徒然卻道,「我們將『媽媽』放出來,『它』肯定會有所察覺。到時候若追過來,留在空間外面的人反而危險。」

  ……這倒也是。

  于老師抹了抹額頭,糾正道:「行,那你們記著,一定躲在靠近標記的地方,標記能夠給你們一定的掩護……」

  在場的多是仁心院的人,對他的能力十分瞭解,楊不棄也曾接觸過梅花公寓的獨立空間。他這番話,實際就是對徐徒然說的。

  徐徒然點頭,低頭又往門把凹痕上塗了一層。旋即一手按上門把。

  她腦中的危機預感開始滴滴作響。

  于老師已經開始觸發標記了。徐徒然直到他點頭,方徹底壓下手中門把——

  「哢噠」一聲響,門鎖轉動,房門打開。

  刺鼻的腥味從房間中溢出,徐徒然腦中的危機預感響成一串刺耳的警報,同時響起的,還有巨額作死值到賬的提示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52:55

第三十章 差點就涼了

  【恭喜您,獲得九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兩千點。解鎖獎勵功能——[技能加點]升級】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兩千五百點。解鎖獎勵功能——混亂之徑/野獸之園入門券X1】

  【恭喜您,獎勵功能[技能加點]已完成升級……】

  ……

  提示音一聲接一聲地往外冒,吵得徐徒然心神一陣恍惚。旁邊楊不棄看出她不對,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怎麼了?」

  徐徒然搖了搖頭,腦子裡卻是一堆問號。

  關於數值,她是沒什麼問題的。她先前又是餵「它」吔屎、又是搶人書包、又是被人追得生死時速、又是嘗試暗中偷窺……再加上各種零頭,林林總總,加起來作死值本就已有快一千八,這次加上「媽媽」送來的九百,直接竄上兩千七百多,連著開出兩個獎勵也不奇怪。

  至於那什麼「技能加點」,時間有限,她暫時顧不得去看升級說明——她唯一比較在意的是那個什麼入門券……

  那是什麼東西?

  白色的紙片飄浮在意識裡,被一層奇異的光芒籠罩著,叫人看不清上面的花紋。

  徐徒然心知現在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雖然好奇到爆棚,也只能將這些統統掃到一邊,不過轉瞬,就將注意力又鎖回了面前的房門上。

  房門已經被推開了一條小縫,強烈的腥味鑽出來,熏得外面的人連連皺眉——于老師深吸口氣,朝著旁邊幾人使了個眼色。

  楊不棄拽著徐徒然的手腕,與其他人一起,迅速反身,跑進了相鄰的房間中。

  蘇穗兒、小高以及安耐,已經按照之前的安排,結隊去維護其他位置的標記了。唯有維維,留在原地接應——此時被觸發的標記已經互相連接,一個從域中單獨劃出的封閉空間已然成型,倒也不用再擔心有人走丟的問題。

  徐徒然幾人逃進相鄰房間後,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縮在門後,緊張地觀察起對面房間的情況。

  被撬開封印的房門虛掩著。房間裡的人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脫困的事實。徐徒然按捺不住,快速拍了張靈異照片扔了出去,長髮遮面的女鬼吚吚嗚嗚地從相片中爬出,才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一截從天而降的血管刺穿了頭顱。

  那血管,正是從那扇虛掩的門後探出來的——它看上去並不粗,細細的,像是觸鬚,表面不緊不慢地收縮幾下,被刺穿的女鬼便迅速癟了下去,彷彿一個被放乾了氣的氣球。

  更多的細細血管從門後伸了出來,頭部張開昆蟲般的口器,接二連三地撲到乾癟的女鬼身上。等到再散開時,女鬼已經連根頭髮絲都沒剩,不僅如此,連孵化出女鬼的相片,都被啃得只剩張邊。

  躲在相鄰房間的眾人:……

  「看來這位媽媽餓得不行啊。」徐徒然輕聲發出感慨。旁邊楊不棄認同地點了點頭,注意到她不住發抖的雙手,微微一怔,安慰了一句「別怕」。

  正抱著相機的徐徒然:……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抖的真不是我,是我手裡的拍立得。

  那些血管進食完畢,又縮回了門後。徐徒然無奈,只能又拍了兩張照片扔出去——老實說,她覺得現在的自己真的很像是第一次進貓咖的冤大頭,為了見一面縮在貓窩裡的高冷貓貓,只能拚命投餵引誘,關鍵人家吃歸吃,吃完照樣愛答不理。

  ……不,從某種角度來說,她還不如貓咖冤大頭。起碼人家哄的是美人貓貓,她這哄得是個啥啊。

  徐徒然越想越是心塞,所幸三番兩次的投餵,終於起了效果——這一回,那些細細血管在進食完畢後,再沒有直接縮回去,而是彷彿觸角一般,試探地觸碰起周圍的空氣。

  緊跟著,一隻手,按在了虛掩的門板上。

  那是一隻枯萎的手。發黑的皮膚緊貼在骨頭上。那手將虛掩的門往後拉,首先露出的卻不是頭,而是肚子。

  那肚子漲得很大,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彷彿有人往它衣服下面塞了個三四歲的小孩——而那些細細的血管,正是從那滾圓的肚子下面探出來的。

  「什麼情況?」于老師震驚了,「它懷孕了?是誰的?」

  這個重點偏得讓旁邊幾人紛紛側目。徐徒然道:「肯定是查若愚的,想什麼呢。」

  于老師:?!!

  「查若愚說『它』給了他們一家四把鑰匙。」楊不棄補充,「可他自己實際卻沒有拿到……而且他女兒的日記裡也有提到這事。」

  根據日記所述,查若愚在妻子病情好轉後,兩人曾甜蜜過一陣。而過後不久,他的小兒子就偷偷告訴姐姐,家裡多了一人——現在想來,應該是媽媽向他洩露了自己又懷孕的事,小孩子不懂,才有了這種奇奇怪怪的說法。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查若愚從始至終都無法進入這個「域」——他在送他的家人們進域時,多半並不知道自己妻子懷孕的事。「它」只許諾給他四把進入的「鑰匙」,未出世的孩子佔掉了他的名額,那他本人,自然就無法進來了。

  于老師驚訝地瞪大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臥草」。老大嘖了一聲,強行拉回話題:「都別扯了,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它怎麼站那兒不動了?」

  眾人順著他的指向看過去,視線落在對面沉默佇立的人影上。只見「媽媽」挺著大到可怕的肚子,正安靜地站在門框內,細細的血管在空中胡亂地舞著,卻遲遲沒有往外踏出一步。

  她的四肢,都是那種乾癟的枯萎狀態,一張臉卻是極其圓潤生動,生動到他們都能看清她微蹙的眉頭——看上去,她似乎正煩惱這什麼。

  「她怕冷。」徐徒然之前就有了大概的猜測,此刻見到對方反應,更是肯定心中所想,忙推了推旁邊的于老師。

  于老師瞭然地點頭,飛快地在旁邊的標記上抹了兩下,旋即便催促著幾人後退,以最快的速度又往後撤了兩個房間。

  其餘幾人不明所以跟著跑了一陣,老大還一腦門子問號:「不是,這怎麼回事?」

  「這小妹妹出的主意。」于老師帶著幾人躲在又一個標記旁邊,借著標記的掩護飛快道,「她說這裡的伴生物可能有怕冷的弱點,要我提前做了兩手準備……」

  萬一對方真的因為怕冷而無法離開房間,就設法將有冷氣的空間全部截掉,將伴生物所在的房間與普通的房間直接連在一起——換言之,就是要為伴生物的親子團聚,掃除一切障礙。

  這對於于老師來說,倒不是什麼難事。就是這樣一操作,標記需要的能量會更多。好在他們這組有三個燈一個炬,總算應付得過來。

  說話間,那股奇異的腥味再次逼近。于老師慌忙閉嘴,按著其他幾人,往標記所在的位置貼了貼——原本的寒冷房間被截掉,那位「媽媽」果然不再遲疑,穩穩當當地邁出房門,沿著他們摳出的通道,扶著肚子往前走去。

  她目不斜視地從他們旁邊走過,乾枯的腳踩在地上,每走一步,都會留下黑色的痕跡。因為標記的掩護,她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即使如此,那種近在咫尺的強烈腥味與來自高階的壓迫感,依然攪得楊不棄一陣胃裡翻湧。

  他用手護著旁邊的人,閉眼屏息,直到那股腥味逐漸遠去了,方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好了,它走過去了。」他低聲說著,轉頭看向旁邊人,「你在這兒待著不要走動,我去看看其他位置的標……」

  後半句話生生卡在喉嚨裡,他與老大大眼瞪著小眼,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麼是你?徐徒然呢?」

  「我不知道。我剛被推過來的。」老大皺了皺眉,四下一掃,「維維呢?是隱身了嗎?怎麼沒聲音了?」

  于老師茫然搖頭。老大伸手在四周空氣裡摸了一下,什麼都沒摸到。

  「……」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心裡不約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

  同一時間。

  縮在維維張開的薄膜裡,徐徒然一面觀察著前方緩慢前行的身影,一面小聲道:

  「你確定我們這樣說話,她聽不見?」

  「要聽見早聽見了。」維維淡淡道,「沒事。它沒那麼厲害。」

  而且這是在能力者構建出的小領域內,換言之,這是他們的主場。她的擬態能力有一定程度的加強,又隔著這麼一段距離,沒那麼容易被發現。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維維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為什麼要跟著它?」

  「?」徐徒然有點驚訝,「我之前解釋過了呀。」

  「你說太快了,聲音又小。我沒聽明白。」維維慢吞吞道,「你再說一遍。」

  事實上,當時徐徒然因為怕引起楊不棄注意,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用氣音說話,語速快得像是在唸咒,她能聽明白才有鬼了。

  徐徒然:……

  「簡單來說,就是我要確保它在進入小女孩的房間後,不會再出來。」她對維維道,「我問過于老師了,被截掉的空間無法再拼回去,想靠原來的寒冷房間去攔住它不現實。正好我手裡有個道具,或許能起到同樣的作用。」

  當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能近距離看它們咬架,如果必要的話,還可以用升級後的「技能加點」再添把火——徐徒然剛才看過說明了,升級了的「技能加點」本質其實沒大變化,只是能力的冷卻時間從七十二小時降到了四十八小時,她這會兒正好能用。

  維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她沒再追問徐徒然說的道具到底是什麼,就那樣一臉平淡地掩護著徐徒然往前走。倒是徐徒然,頓了幾秒,回過味來:「等等,所以你之前根本沒聽懂我的話,就直接跟我走了?」

  「嗯。」維維點頭,「我只聽到你說需要隱身。就說幫一下。」

  畢竟現在有隱身能力的只有她。徐徒然提出的這個要求,只有她能滿足。徐徒然當時又有點急的樣子——她也就沒多問,直接展開擬態,裹著徐徒然,從老大他們身邊離開了。

  徐徒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妹子,也是個膽大的。

  交流間,她們已經跟著「媽媽」,走過了好幾個房間。途中還看到了蘇穗兒他們——他們按照於老師的囑咐,老老實實地躲在標記旁邊。「媽媽」沒有看到他們,他們也沒有看到遠遠跟在「媽媽」後面的徐徒然二人。

  很快,「媽媽」就來到了這條VIP親子通道的終點。

  半舊的臥室門攔在她的面前。她沒有猶豫,抬起一條血管按下門把,笑盈盈地走了進去。

  怪物是沒法關門的。臥室門就那樣半掩著。徐徒然聽見裡面傳出一聲嘹喨的呼喚,是小女孩在叫著「媽媽」——然而下一秒,驚喜的聲音就被倉皇又惱怒的嘶吼取代。

  這還真是……怪作孽的。

  徐徒然閉了閉眼,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感覺。也不知若查若愚知道,自己付出了沉重代價才將家人送進來的「永生之地」將他親人糟踐成了這副鬼樣,心裡會是個什麼感受。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旁維維淡淡開口:「別想太多。」

  「他們身為『人』的部分,早在被轉化成伴生物的那一刻就死掉了。他們只是保留著人類記憶的怪物。」

  他們來得太晚了,這些人他們救不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之後不會再有人遇害。

  徐徒然呼出口氣,輕輕點了點頭。維維帶著她走到鄰近的標記旁邊,撤下了自己的擬態薄膜:「接下去,你打算怎麼做?」

  「我有這個。」徐徒然從挎包裡掏出最後一個用銀色色紙包著的物件。她當著維維的面將它拆開,露出一面小小的手持鏡。

  「賣這東西給我的人說,這個連接著雪鬼的棲息地,會在不知不覺中讓房間降溫……雖然我從來都沒體驗過,不過應該不是騙人的。」

  徐徒然說著,蹲下身,將那面手持鏡貼地推了出去。鏡子在平滑的地面上滑出一段距離,停在了那個半掩的臥室門外。

  鏡子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明明已經停下來了,又愣是自己轉動了幾下,拉開了與房門的距離,跟著便見鏡面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真的變冷了。」維維伸手出去試了試,點了點頭。身為「枯葉蝶」,她對溫度的變化十分敏感。

  徐徒然實際都還沒感覺出什麼,內心還有點擔心這雪鬼手持鏡沒啥作用。聽她這麼說,方真正放下心來。

  「不過你這東西似乎派不上用場了。」維維話鋒一轉,淺淡的眸子看向虛掩的臥室門,「『媽媽』要贏了。」

  就像是呼應著她的話一般,原本虛掩的房門被猛地拉開一半,一截斷裂的粗壯血管飛了出來,重重落在地上,正如垂死的泥鰍般不住扭動,又有數根細細的血管探了出來,毫不留情地紮了進去。

  掉在地上的粗壯血管迅速地乾癟下去。房間內,尖叫的女孩也漸漸沒了聲息——正如維維說的,勝負已分。

  按照徐徒然之前的猜測,當伴生物互相吞噬到只剩一個時,這個「域」,或許就會崩塌……然而她們等了一陣,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看來這個思路不太對。」維維直截了當地開口,臉上倒沒什麼失望的表情,語氣裡也無任何失落與責備,「走吧,回去匯合。一起再想辦法。」

  她說著,兩臂舒展,張開薄膜。等了一會兒,徐徒然卻沒動靜,只微微擰眉,盯著那半掩的房門看。

  「……不對。」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她喃喃地開口,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不止一個。」

  「?」維維沒懂,「什麼?」

  「現在剩的伴生物不止一個,而是兩個。」徐徒然抿唇,「她還有一個孩子……」

  這回維維明白了。但又沒完全明白。

  「你是說她懷的那個孩子?可他們不是一體的嗎?」

  ……是這樣嗎?

  徐徒然盯著那扇半掩的門,不知為何,腦中的危機預感又開始滴滴作響。

  她想起了那個小女孩的日記。

  信徒可以將普通人當食物。而信徒本身也是食物。所以對「它」來說,吃下進食過的信徒,本質等於一次性吃下了多份食物。因此不算浪費。

  那……對伴生物來說,會不會也是這個道理?先前進食的究竟是誰?現在要進食的……又是誰?

  就在她思緒紛亂的當口,原本半掩的房門,忽然被猛地打開!

  不,與其是被打開,不如說是被撞開——一個巨大的肉球,無比迅猛地從房間裡撞了出來,身後拖著無數細細的血管,在空中慌亂地飄動著。

  那肉球極富彈性,短暫落地之後,轉眼又彈得三尺高。只可惜這球似乎方向感不怎麼好——在房間裡來回彈了幾下,愣是沒找到門在哪兒。

  ……也幸虧沒找到門在哪兒。

  徐徒然一臉震撼地看著那肉球在不大的房間裡彈來彈去,目光很快落在了對面的房間內——只見「媽媽」正冷著張臉站在門框內,死死盯著彈個沒完的肉球,一臉不善。

  她的肚子已經癟下來了,過分寬大的衣服飄蕩著,更顯出身體的乾瘦。

  「……這到底是什麼?」就連素來淡定的維維都被當前的情況搞蒙了,目光隨著那肉球轉來轉去,一臉茫然。徐徒然「誒」了一聲,飛快解釋:「還能是什麼,被她當成儲備糧的崽!」

  那些細細的血管,都是這個崽的。實際吞噬了哥哥姐姐的,估計也都是這個崽,他媽辛辛苦苦地把他餵大,好容易餵到可以吃了,沒想到儲備糧變成哪吒跑了!

  更糟糕的是,她現在還沒法追——外面的房間被徐徒然搞得寒氣森森,那個肉球似乎沒受什麼影響,可他親媽出不來。

  這樣下去可不行……徐徒然抿了抿唇,突然跑了出去,直直衝向了那個還在到處亂蹦的肉球。

  「……徐徒然!」維維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兀地提高了聲音,「你幹嘛!」

  「把它送回去!」徐徒然頭也不回地說著,沖著那個不住蹦跶的肉球,抬腳就是一踢!

  ……不知是不是維維的錯覺,在被她踢中後,那肉球似乎就停住不動了。

  然而便是停,也只停了一會兒——很快,那肉球便又開始到處亂滾起來,比起之前,蹦跶得更沒有章法。

  維維看得一臉莫名其妙,正琢磨著該怎麼幫忙,周圍的牆壁突然開始猛烈地震顫。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所靠著的標記開始瘋狂閃爍,畫著標記的門板不住搖晃,混亂之中,她聽到身後傳來其他人的呼喚。

  「維維!」她轉頭,于老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旁邊跟著慈濟院的那個楊不棄,「快快快,跟我來!」

  「那東西發現這個空間了!正從外面嘗試進來!老大他們還在維護標記,不過撐不了多久——」

  于老師話未說完,楊不棄已經急急開口:「徐徒然呢?」

  維維:「……」

  她默了一下,拉開了旁邊正不住晃動的門板。

  「在踢球。」她如實回答。

  ……???

  「什麼玩意兒?踢球——」於老師莫名其妙地轉頭,在看清外面房間的情況後,登時張大了嘴。

  還真是在踢球……不過踢的是個大肉球。

  于老師詫異到口齒不清:「這什麼登西?」

  維維:「……儲備糧版哪吒。」

  于老師:……

  完全沒懂是什麼東西!

  他還在那兒驚訝,旁邊楊不棄的臉已經青了。他當即往那房間裡走去,才邁出一步,便感到四周搖晃得更加厲害。

  「等等等等——得有人幫我穩標記啊!」于老師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楊不棄!回來!維維,你跟我去那邊那個!」

  現在「它」正在衝撞這個獨立空間,真讓它進來,全都得玩完。楊不棄心知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爭取時間,只能咬牙,又退回來,將手按在一旁的標記上,雙眼卻仍緊緊地盯著房門外的一切。

  徐徒然對身後的一切並非茫然無知,然而她這會兒真的分不出什麼心神去理會——她不住對著眼前的肉球發動著「正踢」,越踢心裡越是鬱悶。

  倒不是說她的「正踢」沒有用。恰恰相反,每一次都是正正好好地發動,該有的僵直和混亂效果也都有。

  問題是,這個球,它本身就是在亂蹦跶。你哪怕讓它混亂了,它也只會換個方向繼續亂蹦跶,它蹦不回去啊!

  這就好比對一個傻瓜用降智——本來就是個傻的,你再怎麼降,也還是個傻的。這不降了個寂寞嗎。

  徐徒然本來還懷著點不切實際的希望,比方說將對方直接踢回到房間裡去,又或者是來個負負得正,讓對方混亂著混亂著,就混亂回正常的水平;然而她很快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這特麼就是個球。它有個球的水平。

  徐徒然洩氣地望著再次從面前彈走的肉球,餘光瞥見對面「媽媽」不善的目光,心裡更是鬱悶。

  瞪我幹嘛?這哪吒又不是我生的!

  ……等,等等。

  哪吒?

  徐徒然是個沒什麼童年的人,不過她也是看過幾集封神榜的——別說,這種肉球亂蹦的樣子,還真挺像是哪吒剛出生的狀態。

  然後,劇情是怎麼發展來著?

  好像是他親爹給他來了一劍,把肉球給劈開了,哪吒這才算真的「生」了出來……

  劃個關鍵詞。一劍劈開。

  徐徒然心中一動,立刻從口袋掏出之前搜刮到的折疊刀,對準彈過來的肉球,用力捅下。

  一刀下去,球沒事,刀斷了。徐徒然手震得一片麻,罵了一句,將斷刀扔到旁邊。

  折疊刀在地上滑出一段距離,滑到了雪鬼手持鏡的旁邊。燈光落在手持鏡上,照亮了上面的裂縫。

  那裂縫是這鏡子到家第一晚就出現,不知怎麼摔出來的,徐徒然還往上面貼了張膠布

  她思緒飛轉,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下一秒,就見她猛地朝那鏡子撲了過去,飛快撿起,照著彈過來的肉球,奮力揚手迎上!

  鏡面撞上肉球,發出嘩啦的脆響,不知是不是錯覺,徐徒然覺得自己似乎還聽到了女人憤怒的尖叫。

  她無暇細想,抬腿沖著肉球又是一腳。趁著它僵直的工夫,撿起地上最大的一塊鏡子碎片,用力扎進了面前的肉球之中。

  鏡子的碎片,冷得像是冰塊。那股寒意透過破開的傷口透進去,激得肉球一陣痙攣掙扎。

  徐徒然用力將那碎片往下劃拉,才劃出一小段口子便劃不動了——肉球的內部,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與她角力,死命地卡著那一塊碎片。

  徐徒然發動了技能加點,一口氣給自己加了兩百點的力量。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這加點還是太保守了——裡面的東西寸土不讓,鏡片只往下多劃開了幾釐米,便又劃不動了。

  失策了,早知道該加一千的……徐徒然暗自懊悔著,身後忽然響起了某個人的聲音,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緊跟著,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啪地紮入了面前的肉球之中。

  那是一把小刀,刀刃上繪著奇怪的紋樣。

  徐徒然不及細想,立刻換手握上了那短刀的刀柄,旋即用力向下一劃——那肉球裡的東西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調換方向,根本來不及阻攔,在兩百點力量的加持下,整個肉球,當即讓她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下一秒,嬰兒的哭叫乍然爆開!徐徒然被這聲音激得一陣頭暈目眩,兩隻手卻死活不鬆,依舊穩穩地持著刀柄,繼續用力向下劃動。

  細細的血管不死心地朝著她湧來,她朝著肉球又是一擊「正踢」,直踢得所有血管都僵直當場——而就是這麼一會兒工夫,面前的肉球,終於讓她徹底剖開了。

  肉球彷彿失了彈性,啪地掉落在地上。透過肉球的縫隙,她依稀看到了一雙充滿怨毒的眼睛。

  站在門框內的「媽媽」終於笑了。一根紫色的血管從她身後伸了出來——那血管比徐徒然之前見過的所有都要粗,比小女孩的管子還要大上兩倍有餘。

  很顯然,這才是真正屬於「媽媽」的進食工具。

  那紫色的血管毫不留情地順著徐徒然劃出的口子鑽了進去,發出吸吮的聲音。徐徒然往後退了兩步,虛軟地坐在地上,聽見身後傳來楊不棄擔憂的聲音。

  她回應不動,也不想回應。身體也好、思緒也好,都像是被凍住了,運轉得十分緩慢——滴滴答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流血。

  應該是之前用鏡片攻擊那肉球時,被劃傷的。

  徐徒然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想當然地覺得,既然普通的利器沒有用,那我就用不普通的試試——結果還真有用。

  手上的流血還在繼續,她低頭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不太對。

  自己的血裡,混著些亮亮的東西……

  是碎冰。冰沙一般的,細細的碎冰。

  ——說起來,自己打碎鏡的時候,作死值的提示是不是響過了來著?

  徐徒然後知後覺地想去調出數據看一下,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聽到身後的楊不棄又在叫自己……

  ……逃?什麼快逃?

  面前的紫色血管似乎已經完成最後的進食,心滿意足地從已經乾癟的肉球中抬了起來。周圍的世界開始搖晃——與之前那種被「它」衝撞時引發的震顫不同,這次的搖晃像是地震,像是整個空間都在搖搖欲墜。

  四周的一切開始剝落。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寸寸地龜裂、崩塌。剛吃飽喝足的紫色血管茫然地四下張望一圈,很快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軟倒在不遠處的徐徒然身上。

  紫色血管不管不顧地朝著徐徒然衝了過來。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的腦海中又有提示響起。

  徐徒然淡漠地抬眼,房間內的氣溫無聲無息地驟降,地面上有薄薄的冰霜鋪開。那紫色血管凝在了空中,竟表現出了片刻的遲疑。

  徐徒然撐著最後的力氣,從挎包裡掏出個東西,用力朝那血管砸了過去。

  那血管被她砸得一歪,竟往後退了些許。徐徒然掂了掂手中隨手摸出的水晶獎杯,模模糊糊地想著,那誰說得真沒錯,這獎杯砸人真的好順手。

  ……誒?那誰,是誰來著?

  算了,管他呢。

  她腦子已經很不清楚了,勇於嘗試的本質卻絲毫未滅,拎著個水晶獎杯就準備再給那血管來一下——不過還沒動手,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

  下一秒,徐徒然感到自己被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你還好嗎?能聽到我說話嗎?知道我是誰嗎?」她聽到那人在和自己說話,語氣十分急切。溫柔的白光覆上自己手掌上的傷口。

  傷口在癒合,身體在回溫,原本被凍到幾乎無法運轉的大腦,終於緩慢地找回了以往的節奏。

  她聽到更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人們在快速地交談。隻言片語不住往她耳朵裡鑽:

  「……她猜對了!這個域快崩解了……」

  「趕緊出去……」

  「避開可憎物……能逃……」

  「讓標記再堅持一會兒……」

  她緩慢地眨眼,眼底似有淡淡的藍色轉過。徐徒然用逐漸清醒的大腦回想了一下,終於想起來,之前聽到的提示音說的是啥了。

  那提示音,一共響了兩輪,說了六句話。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這是她砸碎鏡子的時候。

  【恭喜您,獲得八百點作死值。】——這是她和紫色血管硬剛的時候。

  後面就是連著的幾句: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三千點,獲得隨機素質X1。】

  【恭喜您,獲得隨機素質[白雪王后]。】

  【傾向:天災、秩序】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三千五百點,獲得素質匹配特技X1。】

  【恭喜您,獲得素質特技——[白雪王后‧七號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4:06

第三十一章 梅花公寓的尾聲

  【素質‧白雪王后】

  【傾向:天災、秩序】

  【當前等級:天災:螢/秩序:螢】

  【效果:持有者可獲得對寒冷以及高溫的抗性加成;持有者可獲得冰上移動能力加成;持有者可隨等級上升解鎖或升級相應特技。】

  【特技:白雪王后‧七號冰】

  【當前等級:天災:螢】

  【效果:主動特技。每當你發動一次能力,即可在常溫下使周圍液體快速結晶。】

  【備註:該技能威力隨著等級上升而提升。每次使用,將有10%概率進入[非正常理智]狀態,一旦陷入,請盡快解除。】

  ……?

  ????

  徐徒然沉默地讀完腦海裡的資料,默默發誓,等她那個不負責任的穿書系統回來了,她一定要讓它將自己的作死值面板好好升一下級。

  這特麼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分開來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一腦袋問號。之前也是,就簡簡單單一個「正踢」,連個描述說明都沒有,具體怎麼踢還得她慢慢去試;這回更好,直接變成謎語系統了。

  所以說那個什麼七號冰到底該怎麼發動?「非正常理智」又是個什麼意思?要怎麼解除?話說為什麼是七號冰,前面的一二三四五六呢;白雪王后又是什麼東西,白雪公主的親戚……?

  一大串問號泡泡似地往外冒,徐徒然晃了晃腦袋,將這些東西都晃到了一邊,抬手拍了下楊不棄的胸口:

  「放我下來……」

  楊不棄「嗯」了一聲,一邊往前跑,一邊低頭看了下她的狀態。跟著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卻沒搭理她,繼續往前跑。

  徐徒然:「……」

  雖然方才神智不清醒,不過這麼會兒工夫,已經足夠她理清當前的情況——這個「域」正在崩塌,同時「它」也正在進攻于老師構建的獨立空間。他們需要在最後的時間裡,避開「它」的追殺,直至這個「域」徹底瓦解……

  綜上所述,現在並不是和同伴為了「放我下來」這種蠢事爭執的時候。

  腦內的「危機預感」響得並不急促,想來「它」還沒有追上來。徐徒然定下心神,索性就由著楊不棄抱著往前跑,開始安心躺屍了。

  ……不過躺也沒能躺上多久。

  她默了幾秒,終究還是沒忍住,又拍了拍楊不棄的胸口。

  「那什麼,還是把我放下來吧。我能自己走。」

  「……」楊不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有回應。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她總覺得楊不棄方才的眼神裡彷彿寫著一句話——

  「你特麼又想幹嘛?!」

  徐徒然:「……」

  「我不想幹嘛。我只是想調節下姿勢。」她誠懇道,「我的脖子快要斷了……」

  她深刻懷疑楊不棄以前從沒抱過人。這個姿勢可以說是相當差勁了。

  楊不棄:「……」

  他警覺地觀察了下身後的情況,終於放緩腳步,將徐徒然又放回到了地上。

  雙腳終於踩到地面,徐徒然長長呼出口氣,抓緊時間活動了一下僵痛的脖子,轉頭正要和楊不棄說話,忽感腳下地板倏地一鬆——

  地板如餅乾般碎裂,失重感瞬間襲來。

  下一秒,她就在楊不棄驚詫的目光中,向下墜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

  徐徒然很懷疑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不然真的無法解釋她現在所看到的一切。

  她明明是在墜落,墜落的過程卻像是被無限拉長。眼前的黑暗不住往下延伸著,忽然就切換成了陌生的場景。

  她降落到了一個平台上。平台的兩邊各有一扇高大的鐵門。鐵門的兩邊連著稀疏的鐵柵欄,她好奇地朝柵欄的縫隙裡面望,眼前卻像是籠著一層霧氣,什麼都看不真切。

  她只能依稀辨認出,左右的門後場景是不同的。左邊的門後,似是一片樹林,深色的樹木靜靜佇立在霧的深處;右面的門後則是一片荒原,霧氣中時時有嚎叫傳出,隱隱可見有形狀古怪的東西在裡面走來走去。不止一個。

  徐徒然腦中響起了一聲提示音,似是在做催促。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這才發現掌心裡,正握著一把鑰匙。

  鑰匙只有一把,封閉的門卻有兩扇。

  徐徒然陷入了思索。她本能地意識到,自己其實沒必要非在此時做出選擇,然而,深刻在她DNA裡的四個字不允許她就這麼啥都不做地離開——

  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徐徒然仔細比較著,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將鑰匙插進了左邊的門鎖裡。

  沒什麼了不起的原因,只是單純覺得,比起右邊,左邊的場景對她來說更為陌生和不安。

  雖然這個場景明明更安靜。靜得像是無人之境。

  古銅的鑰匙在門鎖裡轉動一下,轉眼便消失於無形。徐徒然試著往前推了下,厚重的鐵門發出吱呀聲響,緩緩向後打開。

  幾乎就在徐徒然完全踏進門內的瞬間,眼前的霧氣倏然散去。她下意識地閉了下眼,耳邊突然變得嘈雜起來——

  心臟不由自主地猛顫一下,她再次睜開眼,這才發現,那些立在霧氣中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深色的樹木。

  那些都是影子。瘦長瘦長的黑影,擠擠挨挨地站在那裡,過長的身體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弧度,頭部彎向徐徒然所在的方向,本該是眼睛的地方是兩團白色的空隙,似是正齊齊注視著她。

  它們的中間,是一條小路。路面是白色的,很窄,僅夠一人通過。

  徐徒然試探地朝那個方向走了幾步,腦海中再次有提示音響起。不同的是,這次提示音的內容,給的十分清晰——

  【歡迎來到[混亂之徑]。】

  【恭喜您,獲得一百點作死值。】

  ……

  濃重的霧氣再次凝聚,撲面而來。

  徐徒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普通的天花板。腦後是冰涼的地板。

  她覺得此時的場景有些熟悉,快速從地上爬起來,看到了不遠處的椅子,以及放在椅子上的黑色背包。

  說到包……徐徒然飛快地摸了摸自己的周身,略感驚訝地發現,此時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一開始就帶著的斜挎包。

  之前在「域」中搜刮到的一切武器也全都消失。包裡只剩下了一個拍立得、一面碎到只剩鏡框的手持鏡,以及一個禿了頭的布娃娃。

  徐徒然:「……」

  所以自己這是……出來了?

  她狐疑地望著四周,試圖進一步分析當前的狀況。緊閉的房門外忽然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她走上前去開門,正對上門外楊不棄略顯焦急擔憂的眼神。

  在看到屋裡的徐徒然後,他明顯鬆了口氣。

  「太好了,你也回來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徐徒然搖了搖頭,反問一句:「我們這是已經離開『域』了嗎?」

  「嗯。」楊不棄點了點頭,輕輕笑起來,「已經出來了,沒事了。你全說對了……」

  「哦。」徐徒然微微頷首,視線飄忽了一下。

  楊不棄:「……」

  「你……怎麼像是有點失望?」默了兩秒,他謹慎地開口。

  「沒有。」徐徒然立刻否認,「你想多了。」

  楊不棄:「…………」

  謊言。

  所以居然還真的有點失望嗎?

  楊不棄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梅花公寓的事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迎來了尾聲。

  「域」被破壞。所有被困在「域」中的存在,都回歸了自己本該待著的地方。就像徐徒然是在楊不棄屋裡醒來,楊不棄在小張屋中醒來……曾經錯位的時空,又悄無聲息地被拼接回原位。

  儘管在其他人看來,他們實際已經憑空失蹤幾個小時之久。

  老大、蘇穗兒他們也很快來到了梅花公寓報平安,順便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他們這一批人算是相當走運,基本都沒什麼事——不過也只有他們,沒什麼事。

  其餘的失蹤者,都是以屍體的形式回歸的。

  對於外界來講,這又是一件相當轟動、且令人毛骨悚然的靈異事件。所有與梅花公寓相關聯的失蹤者,屍體被接二連三地發現。而且死狀都相當得詭異——他們有的彷彿是被野獸啃咬過、身體殘缺不全,有的則像是被抽乾了渾身的血液。還有些,胸口莫名出現了一個大洞,彷彿那裡曾連接著什麼。

  至於身為伴生物的查若愚一家,則連屍體都沒有回歸。楊不棄猜測,那個域的主人,最後多半還是將「媽媽」吃掉了——「它」之前一直不動她,只是為了維持域的存在,既然域已經不在,那也沒有再留著這個大份便當的必要了。

  而從未進入過「域」的查若愚,此後也再未出現過。也不知是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到達那個「永生之地」,默默選擇了放棄;還是被他背後那個更為強大的存在,悄悄抹殺回收了。

  「當然,仁心院是不會放棄追蹤那個可憎物的。」

  老大用力嘬了口手裡的奶茶,一本正經地對楊不棄道。

  此時已是他們從域中重返現實的第二天。仁心院忙著收尾忙到焦頭爛額,楊不棄本著幫人幫到底的想法,還是留在了這裡——一方面也是因為徐徒然還留在這兒,沒有離開。

  楊不棄站在窗口,面無表情地俯視著樓下螞蟻般的汽車,道:「它似乎在有意識抹去自己的痕跡。你們有試過從房東下手嗎?」

  先前聽小張提起時他就有些在意了。一個明知房子有問題,卻還在對外出租,甚至能準確識別並拒絕能力者的房東,怎麼想都有問題。

  「之前就有過。但很難——有東西在阻礙我們靠近他。」老大道,「本想著域都毀了,1501沒了價值,或許『它』會放鬆對房東的控制,可沒想到啊……」

  楊不棄:「房東死了?」

  「屍體昨天剛發現。」老大嘖了一聲,「乾屍。死了怕是有幾年了。」

  楊不棄:「……所以那個可憎物還知道怎麼操作租房軟件?」

  不然徐徒然的房子從誰手裡租的?沒記錯的話她還花了挺多錢。

  「誰知道,也有可能是操作屍體去操作租房軟件呢。」老大一臉嚴肅地進行著套娃。

  楊不棄:「……」

  「在域中,伴生物的日記裡曾提到,查若愚曾跟一個叫『二叔叔』的人來往。」他想了想,幫著開拓思路,「那個二叔叔,很可能就是引查若愚入局的人。」

  「查過了。他就是1501的房主。」老大聳肩,「都說了,那東西也有意識地抹去一切。」

  楊不棄再次沉默了。

  「說起來,還沒謝謝你呢。還有那個小妹妹——這次幫大忙了。」老大默了片刻,換了個話題,「我聽小洛說,仁心院的老頭們為難你了?」

  「沒事。」楊不棄搖頭,「無所謂,隨便了。」

  仁心院與慈濟院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他也不是唯一一個會被遷怒背鍋的人,習慣了。

  「抱歉啊,那天本來是我錯判。反而給你添麻煩了。」老大誠懇開口,楊不棄再次搖頭,反問起小張的情況。

  他在回歸現實後,曾給小張料理了一下身體上的傷口。不過那孩子精神上,好像也出了些毛病,小小的樹枝不斷從他體內往外冒,還會自己開小花花。

  「有被污染的症狀。已經送回仁心院了。具體情況再看。」老大語氣平靜,又吸了兩口奶茶,沉默了一會兒,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你能告訴我,那扇門上的封印,究竟是怎麼回事嗎?」他低聲道,「願意說就說,不願意就算了,不過別糊弄我。我看得出來,你在看到那東西的時候眼神不對。」

  他呼出口氣:「也不用說多細,給個思路就行。我要寫報告的,麻煩體諒一下。」

  楊不棄:「……」

  他深深看了眼老大,倒是沒怎麼猶豫,直接開口:「沒事,本來也沒打算瞞你。只是當時那情況不適合細談。」

  「那個封印——是慈濟院內部開發的符文,是用來壓制被收容的可憎物的。不過那是舊版符文,大概五年前就已經被全面棄用。」

  他是在四年前加入慈濟院的,加入時這種符文已經被全面替換,不再使用。所以他說自己是「從資料裡看的」,倒也不算說謊。

  只不過他當時沒有提及一點——這種封印符文,是慈濟院開發出來,用來對付收容物的。換言之,這應該是只有「能力者」才會使用的東西。

  或者說,是曾經的能力者。

  老大有些詫異地看過來,很快又皺起了眉:「你的意思是……」

  「徐徒然曾告訴我,她在『我』的房間裡找到了一盒名片。名片後面的火炬圖案,被塗掉了不少。」楊不棄淡淡道,「這說明那個存在,是認得這個圖案的。不僅認得,而且對它懷著憎恨。」

  老大:「……」

  盡管之前就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猜測,在聽到楊不棄如此明示後,他還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氣:「他是墮落的高階能力者。」

  「而且出自慈濟院。」既然話已經說開,楊不棄也沒有遮遮掩掩的打算,「多半就是五年前那起事件的受害者之一。」

  「……受害者?」老大扯了扯嘴角,顯然對這個用詞不敢苟同,「行吧……不管怎樣,多少是個思路。」

  不光是他寫報告的思路,還有尋找那個可憎物的思路——既然已經猜出那東西的由來,那麼再根據「它」展現出的能力和過去的身份進行反推,說不定真能順藤摸瓜,找到「它」現在的所在。

  楊不棄輕輕點了點頭。事實上,就算今天老大不來問他,他也打算將這一部分情報分享出去的——雖然有些丟慈濟院的臉,但這總歸是涉及人類安全,需要兩邊齊心合力的大事。

  「不過這事兒可不能讓蘇穗兒知道。」老大盯著窗外看了片刻,忽然開口,「她要是知道,肯定又要罵慈濟院作孽了。搞不好又要去鬧。」

  楊不棄垂下眉眼:「她的話,確實有這個資格。還是沒有關於她哥哥的消息嗎?」

  老大搖了搖頭:「一直在找,石沉大海。若只是死了,倒還好,起碼安息了。就怕他也變得和這回這東西一樣……」

  楊不棄嘆了口氣,與老大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沒走出幾步,又被老大叫住。

  「對了,還有件事要問你。」老大轉頭看他,「那個小妹妹——叫徐徒然的那個。是還沒入你們慈濟院吧?」

  楊不棄腳下一頓,神情變得有些微妙:「什麼意思?你們想挖她?」

  「誒,什麼叫挖。她已經入了慈濟院,我們去接觸,這才叫挖——如果她還沒入,那就是普通的招攬。」老大振振有詞,「所以她是還沒入是吧?」

  楊不棄:「……」雖然有點不高興,但無法反駁。

  「那就好。」老大點了點頭,「我回頭讓蘇穗兒問問她去。」

  他先前在域中時,就對那小姑娘挺感興趣了。雖然行事有些沒章法,但勝在很有想法,心理素質過硬,動手……動手能力也挺強。

  還有就是她掏出來的那些詭異物件……老大從域裡出來後和羅宇等人交流過,後知後覺地吃到了那口「有人在姜老頭店裡一擲千金搞批發」的驚天大瓜,他又是親眼看到徐徒然拿出靈異拍立得和長髮布娃娃的。兩邊信息一對,那個驚掉姜老頭下巴的「隱藏大佬」是誰,不言而喻。

  他不知道楊不棄是否知曉這件事。反正他目前對徐徒然,只有兩種猜測——第一,她確實是個隱藏大佬,而且不是螢級,只是通過某種手段偽裝了自己。第二,她確實是個螢級,但她的能力特殊,特殊到足夠支撐她拿著一堆詭異物件到處浪。

  不論是哪種,在老大看來,都有好好接觸一下的價值。

  他本來還擔心需要從楊不棄手裡搶人,所幸看楊不棄這態度,仁心院的機會應該還是蠻大的。

  老大審視地看向楊不棄,後者只微微蹙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過了片刻,才道:「慈濟院這邊也有招攬的打算。不過對你們的行為,我沒有干涉的資格,徐徒然會怎麼決定,也全看她自己。」

  老大聞言,暗自鬆了口氣,卻又聽楊不棄道:「但作為朋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老大:……?

  ……??!

  「不是,你等會兒。」他放下了手裡的奶茶,「你這是在放狠話嗎?」

  楊不棄,那個看著不太搭理人,實際脾氣好到不行的楊不棄,居然在對他放狠話?

  ……還是為了個漂亮小姑娘?

  老大一時間思緒萬千,瞬間覺得自己似乎穿越到了某個霸總言情現場。

  不想楊不棄只是一臉凝重地看了他一眼。

  「不,這真的是忠告。」他無比認真、一字一頓道,「為了你的心臟好。」

  老大:「……??!」

  更聽不明白了!

  *

  同一時間。

  梅花公寓,1401內。

  徐徒然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正無意識地塗抹著面前的白紙。

  紙上是一坨坨人立的黑影,本該是眼睛的位置是兩團白色的空隙。黑影是中間是一條白色的小路,彎彎曲曲地朝深處延伸著,不知通往何處。

  這是她那天從域出來後,就「夢」到的東西。

  當時迷迷糊糊的,沒反應過來,後來總算想起來了——「混亂之徑」,這個名詞她曾聽作死值系統提到過。

  作為積分超過2500的獎勵,她那時獲得了一張「混亂之徑/野獸之園入門券」。此時那張入門券,已顯示為「已使用」。

  細細一想,可不是全都對上了——左邊的門通往混亂之徑,右邊的門通往野獸之園,而她的手裡,只有一把開門的鑰匙,正對應著那張「入門券」。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她應該是已經選定「混亂之徑」了。問題是,之後該怎麼辦呢?

  昨天晚上,她入睡後並沒有再夢到那些東西。也沒法獲得更多的提示。她應該怎麼做?順著那條小路往裡走嗎?作死值系統是將「入門券」作為獎勵發給她的,也就是說,她應該能從中得到好處——什麼好處?收獲更多的作死值?

  又或者是……升級?

  徐徒然手中的鉛筆一頓,面上露出幾分思索。

  不得不說,她最近遇到的疑問可太多了。

  之前的「白雪王後」和「七號冰」倒還好,回來在網上一搜,連蒙帶猜,多少能蒙出個大概——比如「白雪王后」,安徒生童話裡的角色,擁有一塊被稱為「理智之鏡」的冰封湖面,整個角色給人的感覺就不太正常。徐徒然猜測,所謂的「非正常理智」狀態,多半就是會向「白雪王后」那種腦殼不正常的狀態靠攏。

  當然,她本身腦殼也沒多正常就是了。

  至於「七號冰」——這個根據徐徒然查到的資料來看,就有些猛了。

  簡單來說,就是目前科學家發現的冰一共有十八種形態,以此按照數字命名。「七號冰」是其中的一種,能在常溫下快速結冰,在壓強足夠的情況下,理論上來說可以以1600公里/小時的速度迅速凍結海洋。

  同樣是從理論上來說,凍結地球似乎也沒什麼問題——所以也被稱為「超級冰」。

  不過畢竟是「理論上來說」……姑且不論地球上究竟存不存在真正的「七號冰」,起碼就徐徒然目前的嘗試來說,她手裡的「七號冰」,是沒那麼猛的。

  別說凍海洋了,凍一洗臉池的水都費勁。而且是那種凍上後戳一下就破的碎冰冰……

  超級冰?超級兵差不多。

  ——但不管怎樣,這些東西,起碼還能在網上百度百度,找找思路。

  徐徒然收回思緒,望著面前的塗鴉畫,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混亂之徑……這種事情可沒法在網上百度。然而她現在連該怎麼進入第二次都不知道……

  或許,她該試著向「業內人士」求助?

  徐徒然眸光微轉,想起還待在樓下的楊不棄,心中忽然有了點底氣。

  除了楊不棄,蘇穗兒和維維也搬回梅花公寓了。只是她們這兩天看著都很忙——等她們空下來,也能找她們問問。

  終於有了解決方案,徐徒然登時放鬆不少。她將桌上的塗鴉畫放到一旁,轉眼又拿出一堆東西,擺在了上面。

  ——正是她之前買的各種靈異物件。

  在她回歸現實後,楊不棄特意將她之前扔出去和查若愚纏鬥的靈異物件進行了回收,又全都給送了回來。另外還給了她報銷條——他的意思是,歸還歸歸還,但該給的補償還是要給的。之後如果需要將它們「報廢」,也可以找他。

  當然那個什麼「狂蹈之影」他沒還。那玩意兒據說被回收時已經變得很小很小了,就只剩薄薄的一點。楊不棄說這個他得帶走收容,如果徐徒然有需要的話,這個他也可以申請下賠償……精神賠償。

  不過徐徒然這人比較念舊。而且這些物品裡的某些,老實說也真的挺好用的。就這麼報廢,她感覺有點可惜。

  因此她盯著桌上的一堆東西看了一會兒,再次拿起了手機,敲了敲那家淘寶店的客服。

  *

  另一邊。

  寬敞明亮的格子間內,一聲尖叫忽然響了起來。

  「她聯繫我們了!那個神奇買家,她終於又聯繫我們了!」

  一個年輕女孩摘下自己的耳麥,指著自己的電腦屏幕大聲叫道。旁邊立刻呼啦啦地圍上了一群人。

  「天,她居然還活著?確認是本人嗎?」

  「商品內的死亡標記都沒有觸發,肯定是沒死啊!說什麼傻話。」

  「不是說有幾個標記前兩天亮了好幾次嗎?」

  「亮是亮了,不過有生命危險的好像不是買家……」

  「哈?」

  「不是,她想幹嘛?又來搞批發嗎?」

  「要不要去通知姜總來看啊,他不是對這個買家很感興趣嗎?」

  擠擠挨挨中,電腦屏幕上又跳出一段話。

  徒然而已:【店家好,就我之前從你們店裡購買了一批商品,現在遇到點問題,想咨詢。請問如果你們店裡的商品有所損】

  她似乎是沒打完就發出來了,不過看這話頭也知道,她想問的應該是物品有損壞怎麼辦。

  對接的客服立刻憑借過往的經驗給出回應:【親親,再次提示,本店所有商品,一經售出,一律不退不換哦。】

  徒然而已:【?不不不,你誤會了。】

  緊接著,對面一連發過來了好幾張圖片。

  第一張,是一本被撕到封面歪斜,書脊走形的大厚書。

  第二張,那本書被翻開,裡面有著明顯的撕扯痕跡,掉了好幾頁。書脊與書體脫離了大半,露出巨大的空隙。

  正圍在電腦旁看熱鬧的眾人:……

  沒認錯的話,這好像是他們賣出去的血肉之書。連著剋死過幾任主人的血肉之書。

  第三張圖片也發過來了。是一面破碎的鏡子,鏡框裡空蕩蕩的,只在邊沿處可憐兮兮地嵌著一小片鏡子。

  第四張,是一個小木偶——這木偶單看著倒沒什麼問題,就是斷了支腿。不過沒記錯的話,它本來好像是一套的,應該有好幾個。

  第五張,是一個布娃娃——看著也沒啥大問題,就是腦袋光光的,全禿了。

  「……」

  【另外還有一個拍立得。】對面又道,【這個我不知道為啥,沒法拍照片。只能文字描述下。相機本身沒什麼毛病,不過拍出來的照片快沒顏色了。】

  「…………」

  在詭異的沉默之中,對面的賣家終於表明了自己的需求:

  【總之我就想問問,你們這個店,它保修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4:29

第三十二章 格局打開了

  沉默。

  沉默在不大的辦公區域內流轉。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遲緩地找回自己聲音:「那個……保修,是什麼意思?」

  她確定她要說的,不是急救嗎?

  而且修……怎麼修?修完又咋辦?給她繼續糟踐嗎?

  「牛批啊。」有人小聲開口,「她這是開了個鬥獸場,把這些東西放進去打了一架嗎?」

  「瞎扯。」立刻有人道,「這些可憎物半斤八兩。」

  互毆能毆得這樣?

  這話一出,眾人內心的好奇更被點燃。負責對接的那個客服見狀不對,忙揮了揮手:「都別瞎扯了!快幫我想想,我這該怎麼回啊?」

  要說保修,肯定是不保的。且不說能不能修,以前也沒這個先例;問題是,對面這可是連自家總裁都注意的隱藏大佬啊!

  直接拒絕,萬一把人惹毛了怎麼辦?

  「告訴她,不保修。」

  就在客服焦頭爛額之際,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不保修。但如果她願意,我們可以進行回收。」

  「……」客服一愣,轉過頭去,只見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已經擠進了人群,正饒有興致地盯著電腦屏幕看。

  其他人也才注意到這個女孩,連忙打起招呼:「小姜總!」

  「小姜總好!」

  女孩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拍了下客服的肩:「愣著幹嘛,回她啊。」

  「啊……哦。」客服懵懵懂懂地照辦,敲到一半忽然覺出不對,「可我剛和她說不退不換?」

  「這個簡單。你就說,她已經激活了我們店鋪的隱藏業務,以舊換新活動。她把舊的物件交還給我們,我們可以將新的商品便宜賣給她。如果她有需要,這項業務可以長期進行下去。」

  「……啊?」客服都傻了,「還要換新的給她啊?」

  這已經是他們店裡比較能打……不是,是比較能扛的商品了,都被禍禍成這樣。再換新的過去,不等於換一批東西給她禍禍嗎?

  「傻呀,就是要讓她禍禍。」小女孩正了正胸前的校徽,「我問你們,一般來說,會購買這些可憎物的人,都是為了什麼?」

  「……」幾個員工齊齊默了一下,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使用。」

  女孩:「具體點?」

  「放餌,或者是……升級。」

  「對,升級。」女孩豎起一根指頭,「毫無疑問,尋求升級的客戶,才是我們客戶群中的大頭。那麼第二個問題,這部分客戶,最害怕什麼?」

  「……風險。」有人答道,「升級不成功,反而被影響,失控。」

  「對,沒錯。」女孩讚許地點頭,一甩辮子,看向電腦屏幕,「你們再看看,這些照片上的可憎物,還像有風險的樣子嗎?」

  ……

  那是真不太像。

  終於有人跟上女孩的思路了:「所以,小姜總您的意思是……」

  「這些,她願意出多少,就回收多少。然後掛高價賣出去。」女孩語氣肯定,「頁面上的廣告詞可以強調一下它們無風險的賣點。我覺得,『隱藏大佬專業加工』,這個點一定要打上去。可以顯得更有說服力。」

  眾員工:「……」

  「啊對了,還有,這個姐姐,你問問她需要哪個傾向的可憎物。我做主,送她一個。以後她每次來換,都送一個。購買的折扣能給多大給多大。」女孩指了指屏幕,又道,「爺爺說過,與人為善很重要……」

  眾員工:「…………」

  與人為善。可憎物就可以隨便折騰了是吧。

  小女孩佈置完了這一切,心滿意足地走到了旁邊,找了張空桌子,放下了書包。

  其他人神情復雜地望過去,有人小聲道:「絕了,誰能想到還有這種思路……」

  「早就和你們說了。格局。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格局——要打開,懂嗎?」

  小女孩滿不在乎地說著,從書包裡掏出一疊數學練習冊,低頭開始寫。

  *

  另一邊。

  「指定能力傾向的可憎物贈品?」徐徒然望著客服發來的話,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跟著掃了眼桌上的靈異物件們。

  倒是沒想到,這些東西居然還有剩餘價值——對面又是以舊換新,又是給大折扣,還要送贈品,要說回收這些對他們沒好處,徐徒然是不信的。

  不過她也沒打算細究。一來以舊換新加大折扣,再加上楊不棄那邊許諾的賠償,橫豎她不虧。而且這些東西對她來說確實實打實地派上過用場。二來,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新的問題上。

  「能力傾向……」她琢磨著這個詞,遲疑片刻,還是沒有直接指定贈品,而是從客服給的商品照片中又挑了幾個看得順眼的,先進行了購買。

  能力傾向,對她而言還是比較陌生的詞。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瞭解下再做決定。

  手頭的靈異物件,除了那個見鬼拍立得,徐徒然將其他的都換給了店鋪——那個相機她總覺得還能再用兩天。等實在沒顏色了再換不遲。

  和上次一樣,依舊是現金交易。徐徒然將舊物打包帶出去,補了點錢,很快就從附近的小公園裡提回了一個新的銀色箱子。考慮到梅花公寓裡還有其他能力者在,她沒有急著拆封,只隨手塞在床底下,跟著便思考起該如何找人打聽能力傾向和如何升級的問題。

  所幸這事兒很快就有了解決的苗頭——之後的兩天,蘇穗兒和維維似乎是空了下來,有事沒事過來找徐徒然玩。好幾次,楊不棄人都來到了她門口,一看門口放著三雙女式鞋,只能無奈折返。

  正好今天她們又過來玩,說的是蘇穗兒買了現烤餅乾來分享。徐徒然看破不說破,只在聊天時,順口問起了「能力傾向」的事。

  於是她當場就接受到了來自蘇穗兒的熱情科普——

  「能力傾向,簡單理解一下,就是專業方向。你看大學裡面,不是都有這個專業、那個專業嗎?一個人,可以同時修幾個專業。而能力傾向上的『修業』,就是『升級』……」

  就像之前蘇穗兒所說的,當前能力者發現的能力傾向一共有十種。混亂、秩序、野獸、天災、生命、預知、全知、長夜、永晝、戰爭,其中「秩序」與「預知」為人類獨有傾向,不會出現在可憎物的身上。

  「每個人的素質,都是獨一無二的……起碼目前看來,是沒有出現過重復的素質。」

  蘇穗兒一臉認真道:「每個素質,都會有一到兩個能力傾向,一般一個人只會擁有一個素質,個別人會有兩個。最多可以擁有三個能力傾向。」

  「三個?」徐徒然抬起眼眸,「不應該是四個嗎?」

  一個素質倆傾向,兩個素質四傾向,多好,整整齊齊的。

  「不會。」蘇穗兒擺擺手,「最多三個。」

  徐徒然:「……」怎麼不會有,我就四個嘛。

  她當然沒直接那麼說,只好奇地繼續打聽為啥不會有。這個問題可戳在了蘇穗兒的盲點上,支吾半天答不出來,只好給徐徒然塞了塊糖。

  徐徒然見好就收,也沒再追問,轉而問起個人素質與各個傾向的辨認方式。這個蘇穗兒倒是答得十分清楚:

  「辨認?這個自己沒法辨。需要去找有『全知』能力者來進行觀察……高階的全知能力者可以將素質和傾向全都識別出來,不過這種人不多……低階的全知只能識別素質,再根據素質展現出的能力,推導相應的能力傾向……」

  ——最好識別的就是「野獸」。只要素質名稱和動物掛鉤,絕對就是野獸沒跑了。植物的話,大概率也是。像維維的素質是「枯葉蝶」,這種就是明晃晃的野獸傾向。再比如小張,雖然他的素質是一種名為「野朱桐」的植物,實際也歸在野獸。

  野獸傾向的能力者,能力往往會向名稱中的動物靠攏。比如維維的擬態、小張的樹枝生長與開花。有時也會出現溝通與操控其他物種的天賦。

  這一類能力者,也是外形上最容易發生變異的,一旦進入失控狀態,或是升入到炬及炬以上,什麼小耳朵小尾巴小翅膀就都來了——當然,實際場景,可能並沒有描述得那麼萌。

  ——其次好識別的就是「天災」。天災傾向的能力者,往往具有操控自然元素的能力。水電火雷,要啥有啥,只要練得好,能控場能支援能主C,相當於西幻裡面的「元素法師」。而且就目前的研究來看,這個能力傾向是最不容易失控的,所以不管是哪個組織,都非常願意培養這個傾向的能力者。

  ——「生命」和「戰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種能力傾向很容易被搞混,最好能有高階的全知能力者來直接進行辨別。

  單從技能表現上來看,只能剝奪生命的,是「戰爭」;除了剝奪之外,同時還擁有「精神安撫」、「力量給予」、「傷口治癒」這類能力的,則多為「生命」。

  如果看素質名稱的話,與強勢攻擊、冷熱兵器有關的,十有八九是「戰爭」;如果具備強煽動或挑釁能力的,基本也算在戰爭。

  據說高階的生命可以促進繁衍、起死回生、無中生有;而高階的戰爭,可以僅憑一張嘴就挑動人心、翻雲覆雨、讓一切化為廢墟。

  楊不棄在剛入行時,就曾被認為是同時具有「戰爭」及「生命」雙傾向。直到後來慈濟院的高階全知者出面辨別,才確認他實際並沒有「戰爭」傾向——雖然他毒藥的傷害上限很高,但這和他的「治癒」是兩面一體,本質依舊屬於生命傾向。

  這兩種傾向對能力者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影響是最大的。「生命」傾向容易出聖父聖母,「戰爭」傾向則容易變得脾氣暴躁、好生事端,這都是公認的事,有些影響過重的,甚至需要專門服藥調節。

  ——「預知」和「全知」。這兩個傾向經常被放到一起討論,但實際上,這倆現在在各個組織內的地位可謂天差地別。

  「預知」,顧名思義,就是可以窺見未來,此外也有一些人,會表現出「預感」、「隔空測定」之類的能力。

  預知的等階越高,可以窺見的內容越多,也越精確。曾有人說,在「預知」提升到了最高的「辰」等級後,不僅可以預知未來,還能隔著時空進行操盤——不過因為某些原因,高階的預知能力者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這話自然也難知其真假。

  「全知」,則只針對已經發生的事。

  只要是已經發生的事,他們必有辦法窺見其蹤跡,世界也好,時空也好,路上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行人也好,在他們看來,都是一本本亟待翻閱的書——等級越高,他們可以翻閱的內容就越多,所知道的就越多。

  這兩種能力傾向,如果光看素質名稱,或個別能力表現的話,也容易被搞混。楊不棄在這方面就很有發言權——

  同樣是在剛入行的時候,因為「預言家」這個素質名稱,他被認為是預知傾向。後來因為展示出能辨別真假的能力,又被認為是「全知」傾向。當時認同兩種觀點的人都有,差點打起來,後來還是他自己悄悄努力,設法突破到了預知的「燭」級,驚豔(?)所有人,又有高階全知者出來鑑定,他才被徹底歸為「預知」傾向。

  ——至於「長夜」和「永晝」,想要辨別這倆,則是非高階全知出手不可。原因很簡單,這兩個能力傾向的外在表現,真的太過相似了。

  同樣是與光有關的能力,同樣表現為可以操控光暗,同樣可以對人的情緒施加影響。既能喚起悲傷或強制快樂,也可以讓人安穩入眠,或是精神抖擻一整天。

  相似的就宛如同一條河流中分流出來的兩股。

  在目前唯一一個輝級全知者出現前,人們一直以為這倆就是一個能力傾向。直到他在升級後對相關能力者重新進行了「閱讀」,才真正確定,這實際是兩個能力傾向,而且是在能力者身上絕不會共存的對立傾向。

  這一組傾向也是當前最為神秘的。對應能力者從升入燈等級開始,就容易表現出情緒上的極端性,同樣屬於容易失控的一類,因此也是各個組織的重點關注對象。

  ——當然,最被關注的,還是「混亂」。

  「混亂」是最讓人警覺的能力,也是可憎物中最常出現的傾向。混淆意識、顛覆規則、製造幻覺……更有甚者,可以悄無聲息間妨害人們的認知,扭曲他們所見到的、所相信的一切。

  這個傾向也是最為容易失控的。升級容易失控,執行任務也容易失控——畢竟可憎物多為混亂傾向,對同傾向能力者的負面影響更大。而混亂傾向的中高階能力者一旦失控,大概率會引起團隊連鎖失控……

  堪稱團滅發動機。

  因此各個組織基本都不鼓勵混亂傾向的能力者升級。倒不是歧視,主要是為了當事人與其他人的身心健康。

  ——與「混亂」相比,「秩序」則恰恰相反。這是目前人類手中最大武器「規則」的力量來源,也是唯一一個所有組織都在加緊培養高階人才的能力傾向。

  中高階的「秩序」能力者,可以圈定區域、書寫規則、維持秩序。為人類爭取最大的生存縫隙和反抗空間。

  目前針對可憎物的收容,也大多依賴於秩序能力者的力量。他們是能力者與可憎物抗爭的攻堅手,也是托起整個能力者組織內部運轉的基石。

  「只是現在能找到的秩序能力者還是太少了。僧多粥少了可以說是。」蘇穗兒呱呱說了一堆,說到自己口乾舌燥,灌下一大杯水,「啊,不過不是說其他能力傾向的就不重要啊。雖然有能力傾向之分,但具體體現在個人身上的技能都是不一樣的。而且傾向也不是判斷一個人實力的唯一標準……」

  「我不知道別的組織啊,不過仁心院的話,還是更看重綜合素質的。」

  正在喝水的徐徒然:「……」

  很好,這個廣告植入,可以說是相當硬了。

  而且,綜合素質……?

  她想起不久前在十五樓見過的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年輕。那傢伙好像就仁心院的嗎?叫啥來著,小張?

  徐徒然想了想,禮貌地沒有對蘇穗兒的話提出質疑,而是趁機拋出了另一個自己分外在意的問題。

  「你剛才一直說升級升級的……到底是個怎麼升法?『培養』的意思又是什麼?是說組織會有人幫忙升級嗎?」

  「幫忙……可以這麼說吧。」蘇穗兒搔了搔臉頰,「不過我對這個其實不是很瞭解。」

  徐徒然:「?」

  「我是自己憑本能升上去的。而且我的能力傾向是『戰爭』,不好升太高。」蘇穗兒如實道。

  她是那種為了自保會主動放棄升級的,現在也就只有「燭」而已。

  「憑本能?」徐徒然來了興致,拉過椅子,往她旁邊靠了靠,「能說得詳細點嗎?」

  蘇穗兒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旋即輕笑出聲:「這……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啊。就是某天晚上,突然做了個夢,夢裡有兩扇門。我推開其中一扇往裡走,裡面……嘶。」

  她揉了揉額角,眉頭微微皺起:「裡面有啥來著?想不起來了。反正就是一塊地方,好多人。我稀裡糊塗地跟著人群往前走,醒來就升到燭級了。」

  徐徒然:「……?」

  真好。這樣的稀裡糊塗,麻煩分我一份。

  不過蘇穗兒的話倒是驗證了她的部分想法。

  看來自己之前夢見的那兩扇門,確實是和能力傾向升級相關的……但為什麼蘇穗兒也是兩扇門?

  徐徒然一直以為,自己的「瘋兔子」是雙傾向,又拿到了兩個傾向都可以使用的入門券,所以才會一次看到兩扇門。可按照蘇穗兒的說法,她只有一個「戰爭」傾向而已……

  「那你知道,你當時沒打開的另一扇門後面是什麼嗎?」她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啊。那扇門我根本進不去。」蘇穗兒搖頭,跟著似是意識到什麼,若有所思地看向徐徒然,「怎麼,你也夢到過類似的東西了?」

  徐徒然眸光一轉,點了點頭:「嗯,夢到了。」

  「不過我不知道那門的後面是什麼,就沒敢推門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夢到過了。」她補充道,「我是不是錯過什麼了?」

  「正常的。」

  一個縹緲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徐徒然轉頭,目光落在坐在桌邊的維維身上。

  維維不怎麼說話,從進屋到現在也是一直沉默。這會兒突然開口,語氣卻是非常篤定:

  「不要急,這是正常的。」

  「……是嗎?」徐徒然看她一眼,雖然不知緣由,不過心裡總算好受了些,「能告訴我原因嗎?」

  「原因……」維維偏了偏頭,「你理解為網不好就好了。」

  徐徒然:「……」

  哈?

  「你剛剛不是問,門的後面是什麼嗎?」維維不緊不慢,話頭突然一轉,「我曾聽院裡的全知能力者說過。那門的後面,是『服務器』。」

  徐徒然:「……???」

  「類似於……網站那種?」她試著跟上維維的描述。

  維維點頭:「嗯,游戲服務器。每個門後面,都是一個能力傾向的單獨服務器……所以蘇穗兒會說,那裡有很多『人』。」

  那些人,不全是「人」——有的是能力者,有的是怪物。

  準確來說,那些其實就是和她有著相同能力傾向,並在同一時間,登錄了那個服務器的存在。

  「在『服務器』裡,人的意識是恍惚的。無法識別他人,也無法記住自己。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走——越往前走,人就越少。走得越深,等級就越高。」

  維維小口咬了下手裡的小餅乾:「起碼我聽到的描述,是這樣的。」

  徐徒然若有所思:「那你剛才說,我網不好的意思是……」

  「服務器擁堵。」維維一本正經,「你信號不好,就擠不上去。」

  徐徒然:……

  她張了張嘴,又默默閉上。這說法槽太多了,她一時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吐。

  「那怎麼辦?」她呼出口氣,「我……另外拉條網線?」

  或者去掛個梯子?還是買個VIP?

  「如果有組織的話,可以申請服用特定的藥物。來幫助進入。」維維不緊不慢道,「通過接觸同傾向的可憎物,也能增加進入概率。有的人在任務中就會遇到這種事,不過很危險。九死一生。」

  「嗯……所以也有人會去買經過收容和壓制的可憎物,當然也有風險……」

  她所說的這一類人,自然就是姜老頭淘寶店的目標客戶了。

  不過徐徒然這會兒關注點不在上面。

  「……等等。」她默了一下,忽然抬手叫停,「不好意思,你剛剛說的什麼?」

  維維:「?」

  她眨著眼睛想了想,緩慢道:「當然也有風險。」

  「不不不,不是這個,是再前面的……」

  沒等維維再次重復,徐徒然自己就想起來了。

  對,她說的是「任務」和「九死一生」。

  ……徐徒然迅速鎖定了關鍵詞。

  她覺得頭頂蹭地一下,似乎亮起了一盞燈泡。

  老實說,她不是沒看出蘇穗兒和維維積極往她這邊跑的目的。維維姑且不論,蘇穗兒那種見縫插廣告的模式,就差沒把「現在加入仁心院就送新人999大禮包」這句話刻在腦門上。

  但在此之前,徐徒然對此一直是持觀望態度的,內心還隱隱有些抗拒。

  原因很簡單。仁心院是個組織。是組織就有章程。有章程就得約束行為,而約束,會拖慢她作死的腳步。

  但現在,她找到了一個解題的新思路。

  她如果現在加入仁心院,必然是以能力者的身份。而身為能力者,她就可以去接任務。

  像梅花公寓這一例,她就進賬近三千。而聽蘇穗兒他們的意思,這種等級的事故,仁心院接手的並不少,大部分還都被掩藏著,不為公眾所知。

  這種飯來張口的模式,不比自己網上找死快?

  而且做任務的同時,還能升級。級別越高,就越可能接到高危任務……

  這是什麼?這是一個可持續發展的良性循環啊。

  再說了,能力者的作死能叫作死嗎?這叫為了團隊而冒險、為了人類而犧牲、為了成功而勇於嘗試!

  徐徒然只覺周身彷彿一陣清風拂過,整個人神清氣爽,頭腦一片清明。

  格局,打開了!

  *

  又一天後。

  楊不棄跟著導航開車駛出跨城高速,順勢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徐徒然。

  「老實說,我還挺驚訝的。」他沉吟片刻,實話實說,「我看你這兩天和蘇穗兒他們玩得很好,還以為你會選擇仁心院。」

  天知道他去和徐徒然談加入慈濟院的問題是,心裡都沒報什麼希望。沒想到徐徒然居然沒怎麼思考就答應了。

  副駕駛座上,徐徒然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該不該告訴他,他的以為其實並沒有錯。

  她確實差點就選擇了仁心院,只是因為某些個人原因,臨時改了主意。又正好楊不棄來問,她索性就直接答應了。

  實話實說,單就她目前的觀感而言,慈濟院的行事方式確實比仁心院更讓人舒服——雖然她目前接觸的慈濟院員工,也就一個楊不棄而已。

  另外,也是因為和楊不棄交流時,打消了她心中的一個顧慮。

  楊不棄過來時順便要了她的微信號,看到她把電話號碼寫在微信簡介裡,就說順便存一下,結果一存,就發現了之前埋下的那個小烏龍——

  徐徒然的電話號碼,已經被他當做騷擾電話拉黑了。

  楊不棄的問號當時飄了滿腦袋,仔細回憶了好一會兒,也想起這電話好像就是當時找他推薦商鋪的。當面一問才知道,是徐徒然電話剛打過去就後了悔,找藉口故意掛掉的。

  「……我記得,你當時叫了我名字?」楊不棄想想又覺得不對,「你怎麼知道我還有個名字叫楊願?」

  「……聽你旁邊人說的。」徐徒然面不改色地答道。

  她這話還真算不上說謊。如果不是當時有人叫了一聲,她的確不知道楊不棄還有個馬甲叫「楊願」。

  楊不棄聽完也沒多想,反而主動和徐徒然解釋了下。徐徒然這才知道,他「楊願」這個馬甲,是只在正常的社交圈裡用的,而非正常的圈子裡,他只有一個名字,楊不棄。

  ……這就很讓徐徒然放心了。

  她之前之所以不想和楊不棄繼續接觸,就是因為「楊願」是原文男主的多年朋友,她不想因此而莫名其妙地和原文男主提前產生交集——起碼不能在他和原文女主相識前產生交集。

  而根據資料,原文男主所認識的只是「楊願」,換言之,哪怕楊不棄和資料中的「楊願」是同一個人,她只要保證不參與對方的正常社交圈,基本可以保證錯開原文男主。

  而且沒記錯的話,原文男女主這個暑假就要見面了,之後就是長達數年的糾纏……她真正需要確保的,只有這兩三個月而已。

  這麼一想,楊不棄這人,突然就顯得賊順眼了。

  徐徒然暗自琢磨著,順便瞟了眼旁邊開車的人。楊不棄開車的時候很專心,目不斜視,不過眉頭卻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徐徒然也沒多管。自顧自地低頭玩手機。反正若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楊不棄肯定會問自己的。

  ……果不其然,又過幾分鐘,她聽到旁邊人輕輕咳了一聲。

  「可能這樣問有點越界,不過我還是有些好奇。你……為什麼沒選擇仁心院?」

  「只是好奇,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徐徒然:「……?」

  她倒沒覺得這問題有多越界。放下手機想了想,她如實開口:

  「我不喜歡他們組織的名字。」

  「?」楊不棄明顯愣了下,「仁心院?」

  徐徒然:「不是,全稱。」

  楊不棄:……

  「你是說……仁心精神病院?」

  「對,就這個。」徐徒然毫不掩飾地點頭,「絕對不行。」

  她還是在搜仁心院地址的時候才知道這個全稱的,當時就整個傻掉,還特意問了蘇穗兒——而後者,只是興致勃勃地點了點頭。

  「哦,那個啊,就是我們的全稱啊。我們這種組織,總需要披下殼的麼。」

  徐徒然:「……」

  她原地停頓幾秒,禮貌地向蘇穗兒道了謝,並當場婉拒了仁心院遞出的offer,最終在蘇穗兒不解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沒辦法,這個名字,她打心眼裡拒絕。

  雖然她知道自己腦殼不正常,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心平氣和地加入一個以精神病院為名的組織啊。

  再說,人家沒病也就算了,她可是個真有問題的。萬一進去後被人抓典型了呢。

  這個不行,絕對不行。

  徐徒然打定主意,決定還是再觀望一下。在答應楊不棄前,她還特意偷偷上網查了下,確認沒有叫「慈濟精神病院」的組織,這才放心地答應下來。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了。」徐徒然非常冷靜地闡述完自己的理由,轉頭看了眼楊不棄的反應。

  楊不棄倒沒什麼表情變化,只是有些復雜地「啊」了一聲。徐徒然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頸,道:「我知道這個理由聽著可能很莫名其妙,不過我確實……等等。」

  她動作一頓:「你那個『啊』是什麼意思?」

  「……」

  楊不棄沒說話,而是將方向盤打了個彎,拐進了旁邊的一個路口。

  「……我們到了。」他咳了一聲,將車穩穩停住。

  徐徒然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去,只見不遠處,是一扇相當霸氣的白色鐵藝大門,門後綠草如茵,鳥語花香,如果不是還立著幾棟白色規整的大樓,看著還真像是個小公園。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印在樓體上的幾個燙金大字。

  「慈心濟民精神療養中心」。

  徐徒然:……

  淦。失策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4:54

第三十三章 右手,劃一道彩虹!

  「嗯……一般來說,被可憎物糾纏上的普通人,很容易出現精神方面的問題。借著精神治療的機會,我們能更快鎖定這部分人群,進而抓出背後的罪魁禍首。」

  「萬一能力者陷入失控或是其他極端情況,有這樣一層殼子在,也比較好掩蓋……」

  楊不棄一邊說著,一邊側頭看向旁邊沉默不語的徐徒然:「你還好嗎?」

  徐徒然安靜地跟著他橫穿過大半個庭院,聞言扯了下嘴角:

  「挺好的,風景不錯。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

  楊不棄:……

  不過徐徒然也不算說謊。這個療養院的佈置是挺不錯——從外面看時,就覺得裡面花草相宜,有一種小公園般的閒適感。進來之後更是覺得一派舒朗和煦,讓人感覺非常放鬆。

  ……這讓徐徒然「終究沒逃過精神病院」的怨念多少消解了一些。

  楊不棄在旁觀察著她的神色,暗暗鬆了口氣,主動道:「我們有高階的永晝能力者,可以適當調節環境和氛圍,讓患者在這兒待得更舒服些……畢竟好歹還有層療養院的殼子。服務至上麼。」

  剛覺得舒服一些的徐徒然:……

  「……我該做什麼。」她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精神病院」這個關鍵詞上移開。

  還能咋的,來都來了。

  「等等我帶你去填張表,然後等一下檢測結果就行。」楊不棄道,「我們的素質檢測是由高階全知者來進行的。結果出來後,會根據你的情況,安排一些培訓課程。」

  「還要上課?」徐徒然眉心一跳。

  「幫助你適應你的能力,更好地掌握特技。」楊不棄解釋,「不同的能力傾向也有不同的培訓方向。」

  比如「戰爭」、「長夜」、「永晝」這種容易情緒上出問題的,就需要學會如何更好地自我調節;「野獸」需要學會適應五感或本能的改變;「混亂」傾向的能力者,則必須比其他人更早地掌握「錨」。

  「錨?」徐徒然抬眼。

  楊不棄:「就是能穩定你的自我認知的東西。別的傾向以後也會學的。很多任務裡都會用得到。」

  聽到「任務」兩個字,徐徒然瞬間來勁了。楊不棄似乎察覺到什麼,認真地看她一眼:「不管怎樣,先學好保護自己的方法,這個是最重要的。」

  徐徒然立刻道:「瞧你說的,好像我不會好好學一樣。」

  楊不棄:……

  不,我說的這個「學好」的意思是,學到了,然後照做……

  這傢伙,真的聽明白我在說什麼了嗎?

  淡淡的憂心再次浮上楊不棄的心頭。他無聲嘆了口氣,帶著徐徒然,走進了療養院最深處的大樓裡。

  *

  「慈心濟民精神療養中心」,一共分為兩個部分。

  前半部分就是普通的診療部與住院部,後半部分則是專供能力者活動使用。有獨立的就餐區和住宿區。

  兩個樓群共享一個公共花園,然而在能力者的心理暗示下,普通的患者與員工們基本只會在花園的外圈活動,不會注意,也不會在意那立在深處的樓群,以及其中來來往往的人們。

  按理說,新人最好是先在療養院內住一陣子的。不過徐徒然沒這麼打算——和「精神療養院」這個名字無關,她從一開始就準備另找住處。她身邊還有新購入的一堆靈異用品,住在能力者堆裡,只怕不合適。

  還好,昨天她麻煩助理辦理退租和找新住處時,助理主動問了下她接下來的活動範圍。徐徒然這才知道,自己家在同城居然正好有房產——是記在她便宜養兄的名下的,不過徐徒然隨時可以搬過去住,距離慈濟院也不遠。

  好歹不用住精神病院了不是。

  也因此,徐徒然這回都沒帶什麼行李,大件全放在了梅花公寓,助理會過去取;而慣例的「新人入住」環節也因此取消,變成了楊不棄帶著她到處參觀。

  可惜沒參觀多久,他就被人因事叫走了。徐徒然被暫時安置在了一個空蕩的會議室裡,旁邊是一本厚厚的新人守則。用楊不棄的話說,是「怕她無聊,給她看著解悶的」。

  徐徒然:……我可謝謝您嘞。

  會議室採光很好,溫暖的陽光鋪了大半張桌面。沒人監督,徐徒然當然沒耐心在那兒翻書,坐了沒一會兒就起來溜達,站在落地窗前朝外望。

  從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對面另一棟的窗戶。不知為何,對面大部分的窗戶都正被窗簾遮掩著。她漫不經心地順著看過去,視線忽然一頓。

  她看到了一隻揮舞的手。

  那手位於對面五樓最裡側的窗戶後面,從只拉了一半的窗簾後面探出來,揮舞的動作相當大。在徐徒然看過去後,舞得更是興奮誇張。

  徐徒然:……?

  是在和我打招呼嗎?

  她遲疑了一下,抬起手來,剛準備回應,更讓她不解的一幕出現了。

  原本半遮半掩的窗簾被完全拉開,露出了坐在窗戶後面的人。那是個形容消瘦的男人,留著半長不長的頭髮,面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那隻正在拚命朝著徐徒然揮動的手,就是他的。可奇怪的是,他在看到徐徒然後,明顯怔了一下。

  而在他怔住的同時,他的右手還在很開心地揮動著……說不出的違和。

  跟著就見他朝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當著徐徒然的面,再度拉起了窗簾。

  這次的窗簾拉得很嚴實。人也好,右手也好,全被完全擋住。

  剛抬起手準備回應的徐徒然:「……」

  所謂風水輪流轉,時至今日,她終於也體會到了一把「這傢伙在搞什麼鬼」的微妙心情。

  這就是傳說中的「精神療養院」嗎?

  可以可以。長見識了。

  *

  同一時間,對面五樓。最裡側的房間內。

  青年放下拉著窗簾的左手,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你這是在幹什麼呀?一會兒沒注意你就亂來,嚇到人怎麼辦?」

  右手沒有回應,只安安靜靜趴在桌上,手指頭都往裡收著,像隻蜷起四肢的貓。

  青年低聲笑了下,調整了一下位置,用左手打開了面前的電腦。

  「別鬧了。有工作。這邊有新人需要做鑑定呢。」

  他彷彿自言自語般說著,熟練地從數據庫裡找到了新提交的新人資料,旋即坐直了身體。

  ……不,與其說是坐直,不如說,他的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拔直」的。病瘦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一雙眼睛則完全放空,像是在看屏幕,又像是在透過面前的屏幕,看向無盡的虛空。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抬起。開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起來。

  【姓名:徐徒然。】

  【年齡:十九。】

  【素質:瘋兔子、白雪王后。】

  【能力傾向:混亂、野獸、天災、秩……】

  最後一個字尚未打完,原本安靜趴在一旁的右手突然跳起,自說自話地蹦到刪除鍵上,噠噠噠幾下,就將他剛才敲出的內容刪掉大半。

  ……?

  原本處在放空狀態的青年一下子回過神來,看了眼電腦屏幕,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這是在幹嘛?跟我鬧脾氣?」

  他好聲好氣:「好啦,別鬧。你喜歡對面那個女孩子嗎?我空了帶你去和她玩好不好?現在是工作時間,楊不棄等著要結果呢……」

  他又抬起左手,想要撤銷刪除,結果內容剛剛還原,又被右手二話不說刪了個乾淨。

  青年:……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後者索性直接張開五指,整個兒趴在了鍵盤上。

  大有一副「你要再敢敲我就跟你急」的架勢。

  「……」青年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菲菲?」他低聲輕喚,「是你『預見』到了什麼嗎?」

  趴在鍵盤上的右手再次自己動起來,靈活地跳了幾下,屏幕上呈現出一行字。

  青年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兒,再次笑出了聲。

  「行吧,那就按你的心意來。」他說著,放鬆地往後一靠,「你高興怎麼來就怎麼來吧,我替你掃尾就是。」

  得了他的許諾,右手似是一下子開心起來,翻過身來給他比了個心,跟著就垂下手指,靈巧地在鍵盤上躍動起來。

  一刻鐘後。

  正在埋頭修改報告的楊不棄,終於收到了來自高階全知者的鑑定結果。

  作為徐徒然的新手引導,他不假思索地點開了那份結果——跟著他眉頭就擰了起來。

  【姓名:徐徒然。】

  【年齡:十九。】

  【素質:無敵可愛小玉兔、白雪公主。】

  【能力傾向:野獸、天災、永晝】

  楊不棄:……

  他報告也改不下去了,蹭地站起身來。

  「楊老師?」旁邊的同事驚訝地看過來,「那個,那份報告……」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楊不棄強忍著心頭的煩躁,「今天下午一定給到,真的不好意思……」

  他說著,轉身往外走。迅速衝到了對面的五樓,敲了半天門卻沒人開。問了保安才知道,屋子裡的人已經跑去食堂吃飯了。

  那傢伙居然還有心情吃飯……楊不棄想起那份鑑定結果就兩眼一抹黑,顧不得細想,就直接轉去了食堂。

  食堂的二樓都是包廂。他知道那人向來只在包廂吃飯。

  楊不棄熟門熟路地找進了二樓的最後一間,門虛掩著。他抬手剛要敲門,就聽裡面傳出一聲「請進」。

  楊不棄:……

  他也不客氣,直接推門進去,第一句話就是:「蒲晗,你在搞什麼名堂?」

  包廂裡很大,但桌邊只坐著一個人。蒼白消瘦的青年慢悠悠地用左手端起茶杯,反問了一句:「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楊不棄隨手掩上身後的門,往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徐徒然的素質鑑定結果……你簡直就是在胡編亂造!」

  「沒有啊。」青年面不改色,「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還有,你板著張臉做什麼?當心嚇到菲菲。」

  楊不棄:「……」

  他看了眼青年的右側,放緩了語氣:「不好意思啊嫂子。」

  跟著目光轉回,再次板起了面容:「你少來。你知道我看得出來。而且你編也編得像點吧?徐徒然確實有表現出製寒方面的能力沒錯,但你看你寫的——玉兔?白雪公主?哪個和天災扯得上關係啊?」

  「話不能這麼說。」青年道,「我問你,玉兔生活在哪裡?」

  楊不棄:「……」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他在心裡拚命對自己強調著,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口:「月亮。」

  青年:「那月亮上有什麼?」

  楊不棄:「……嫦娥?」

  青年:「嫦娥住在哪裡?」

  楊不棄:「……廣寒宮。」

  「看,你自己也說了,廣寒!」青年一拍桌子,「這不圓上了嗎不是?」

  楊不棄:「……」

  他敢肯定對方是在瞎扯。可糟糕的是,即使知道對方是在瞎扯,他也已經沒法就這點發出反駁了。

  「詭辯」——這正是高階全知者蒲晗的能力之一。一旦讓他在辯論中圓上了自己的邏輯,那麼其他人將無法再對這個邏輯發出任何質疑。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可以說是楊不棄最討厭的能力,沒有之一。

  「行,那我們不談天災的事了——那『混亂』呢?」楊不棄深吸口氣,「徐徒然身上肯定是有混亂傾向。我親眼見過,她能讓復數低級可憎物昏頭。這個傾向很危險,需要特別關注,你不能就這麼把它抹掉……」

  「首先,你怎麼知道,她那個能力,就一定出自『混亂』呢?」青年一本正經地看過來,煞有介事,「你怎麼知道,不是你先入為主呢?」

  楊不棄愣了一下:「可我是看到……」

  「對,你說了,她能讓可憎物昏頭。那我也寫了啊,她有個素質是『白雪公主』——白雪公主什麼特性?團寵啊。萬人迷啊。」

  「王后讓獵人去殺她,獵人殺了嗎?沒有。她住在七個矮子家裡,矮子趕她了嗎,沒有。除了王后,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會傷害她……你想想,這個特質,是不是也挺接近你說的『昏頭』的?」

  楊不棄:……

  不是,你家白雪公主生猛到單挑boss啊?

  楊不棄無語。要不是見識過徐徒然被伴生物追殺得連鞋子都要飛掉的模樣,他說不定還真信了。

  「素質,白雪公主。能力表現為被動團寵、萬人迷。能力傾向是能影響人和可憎物情緒的永晝。」青年一字一頓地再次重復,明明都是胡編亂造,他卻愣是念出了一副「我就是真理」的氣勢。

  「你看,這不都圓上了嗎?」

  楊不棄:「……」

  他默了片刻,抬手捂了捂臉。

  「你不像是會做這種惡作劇的人。蒲晗,你到底想幹嘛?」

  青年笑了下:「別問我,這是菲菲做的。我只負責幫她掃尾。」

  他說著,溫柔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邊,又道:「對了,她還讓我轉告你。別太糾結這件事,那女孩可以照顧好自己。」

  「還有,下個月網上藥房會有折扣活動。如果需要速效救心丸的話,你可以趁機多囤一點。」

  楊不棄:「…………」

  那我還真是謝謝她了啊。

  他思索了一會兒,重重呼出口氣,眉頭卻依然緊鎖著。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也算看出來了,蒲晗根本不會再去修改鑑定結果——而作為目前全知能力者中的天花板,唯一一個「輝」級全知者,他也確實有能力將這事一直掩蓋下去。

  只要他認定徐徒然的素質是「玉兔」和「白雪公主」,那麼不管其他全知者如何「閱讀」,他們看到的也只會是這個結果。除非現在橫空出世一個等階比他高的……

  換句話說,他不僅篡改了徐徒然這一次的鑑定結果,還把以後的鑑定結果,也全給改了。

  ……這就是壟斷,萬惡的壟斷。

  楊不棄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蒲晗喝了口茶,又幽幽道:「如果你真那麼想追求真實,也行。那我再改回來好了——不過既然要改,那就大家一起改,要真實就都真實。」

  他抬眼看向楊不棄:「不如我把你的鑑定報告也改回去吧。把那個抹掉的全知傾向補回去,生命傾向的數據也再更新下……對了,我記得你生命傾向去年就到『炬』了吧?你對上頭報的是什麼來著?怎麼還是燈啊,太不誠實了。」

  楊不棄:……

  他臉色微微一變,最終用力閉了下眼。

  「你確定你這樣改對徐徒然沒有負面影響?」

  他再次向蒲晗確認。

  蒲晗聳肩:「我說了,這是菲菲改的。不過你可以放心,菲菲很喜歡她,不會害她。」

  他說著,往楊不棄身後看了眼:

  「不信你自己問她。菲菲先前還和她打招呼來著呢。」

  楊不棄:……?

  他後知後覺地轉頭,正對上徐徒然略顯尷尬的目光。

  徐徒然維持著推門而入的姿勢,抬起一手揮了揮:「……嗨。」

  楊不棄一手拍上額頭:「不,等等……天,你怎麼來了?」

  「有人發信息說請我吃飯。」徐徒然十分實誠。

  她一個人待著無聊,又被這匿名短信勾起了興趣,就說過來看看。

  短信還強調,來了不用敲門,直接進就是。她出於好奇,跟著照辦,結果就吃了一嘴瓜。

  還是楊不棄的瓜。

  哇哦。

  楊不棄神情復雜地看過來,徐徒然連忙抬手:「別看我,我什麼都沒聽到,聽到也不在乎。也不用付我封口費,當然如果實在要給,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收一下的。」

  她目光在包廂裡轉了一下,最後落在餐桌上,十分自然地轉開了話題:「怎麼四副餐具?」

  「因為有四個人呀。」蒲晗笑眯眯道,「好了,人都到齊了。可以開飯了——這頓我請,當做迎新了。門不要關。再過三分鐘,服務員會端湯過來,起身開門不方便。」

  言下之意,竟是從一開始就把楊不棄算在了就餐人數裡面。

  徐徒然饒有興致地望著桌上的四副餐具,還在思考第四人在哪兒,「菲菲」又是誰,那坐在主位上的青年已經看了過來,指了指自己的右側位置。

  「你能坐這邊嗎?」他問道。

  徐徒然不明所以,卻還是依言坐了過去。才剛坐下,便感到自己的左手被一下扯住。

  ……?

  她訝異地低頭,正見那青年的右手抓在自己的左手上,牽住之後,還心情很好地前後搖了搖。

  徐徒然:「……???」

  她盯著那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認真思考起當前場景與職場騷擾的適配性,以及是該掄茶杯還是掄椅子的問題。

  還沒等她拿定主意,忽然掌心微癢——那隻手,居然還得寸進尺地曲起手指,搔了搔她的掌心。

  徐徒然:……決定了,掄桌子。

  她閉了閉眼,正要起身掀桌,忽聽旁邊的青年「誒」了一聲。

  跟著就見他將自己的左手伸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右手扯了過去,一臉的哭笑不得。

  「真是抱歉,一下沒看住她就亂來……啊對了,我們還沒自我介紹過吧。」

  他將右手捉回桌上,輕輕剝下了那層黑色手套。

  手套下面,是一隻非常漂亮的手。

  五指纖長、膚色冷白、光潔得像是上好的瓷器。指甲修剪得很乾淨,還妝點著精緻漂亮的蘭花甲片。

  那手的手腕處,戴著一隻寶石鐲子,無名指上,則是一枚低調的鑽石戒指。

  「我叫蒲晗,也是你這次素質結果的鑑定者。有我兜底,你不用擔心露餡。」青年毫不在意地說著,又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語氣一下變得溫柔起來。

  「這是我的妻子,菲菲。你們之前見過的。」

  彷彿是響應著他的話一般,原本安靜趴在桌上的右手立刻抬了起來,沖著徐徒然開心地揮了揮。

  徐徒然:……

  她微微挑眉,已經按在桌子邊沿的手指緩緩鬆開,遲疑地也朝著那手揮了一揮。

  那隻漂亮的右手更開心了,抬起來朝她比了個心。

  徐徒然:…………

  老實說,在此之前,她還一直在擔心,萬一這裡的人發現自己腦殼不正常,直接當病人收容了怎麼辦。

  而現在,她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這地方,臥虎藏龍的,什麼人沒有啊——相比起對面這位來,她覺得自己簡直正常到不行!

  *

  這一頓飯,不管是徐徒然還是楊不棄,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徐徒然是一直在思考「菲菲」的事。試著問了兩次,都被蒲晗不著痕跡地轉開了話題,遂識趣地不再多問,轉而可勁兒地腦補。思路從「雙重人格」一路飄到「鬼上身」,越補越是好奇。

  而楊不棄……他還惦記著徐徒然鑑定結果被改的事,再加上之前又被威脅了一波,一時半會兒還平靜不下來。

  唯一吃得放鬆又開心的就只有蒲晗還有他的「菲菲」。他吃飯是用左手的,右手則一直在旁自己管自己「玩」。有時她會人立起來,用中指和食指當腳,沿著桌沿溜達上一陣,有時則會拿起筷子,一會兒給蒲晗夾菜,一會兒給徐徒然夾菜。

  給徐徒然夾得還多一些。而且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夾過來的,正好全是徐徒然愛吃的。

  徐徒然嘆為觀止,再次感嘆,之前的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什麼叫做真正的有病啊!

  「好了,我吃飽了。」沒吃多久,蒲晗便放下筷子,「我要回去了,剩下的你們解決吧。」

  「誒?」徐徒然有些詫異,轉頭看了看桌上的已點菜單,「可還有兩個菜沒有上……」

  「那是為你們兩個點的。正好是你們愛吃的。」蒲晗優雅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又用濕巾仔細擦乾淨了左手,這才拿起手套往右手上套。

  「至於我和菲菲的事,我不想當著她的面回憶。如果實在好奇,你可以問楊不棄——哦對了。菲菲還有句話托我帶給你。」

  他起身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

  「她說,明天的月亮很圓,是適合做夢的日子。入睡前記得把你新買的鏡子放在床頭——還有,你的網線已經拉夠了。那個白嫖的機會,不如考慮下別的方面的需求。像我男朋友……咳,她說的就是我。她忘了我們已經結婚了。」

  蒲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繼續道:「像『我』這樣的,或許能派上用場,你可以考慮下。」

  徐徒然微微瞪大眼,旋即似是明白了什麼,微微蹙起眉。蒲晗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麼,再次與兩人告別。

  就在他轉過身的瞬間,那隻右手又揚了起來,隔著他的肩膀,朝著徐徒然再次比了個心。

  徐徒然被逗得一樂,抬手也回了一個。收回目光時,卻正好撞上楊不棄略顯復雜的目光。

  「你要去相親嗎?」他問道。

  徐徒然莫名其妙:「當然不是。你在想什麼?」

  「不是,因為他剛才……算了。」楊不棄咳了一聲,放下筷子,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對於菲菲的預言,我的建議是,選擇性地聽取。她是『輝』級的預知能力者,預見到的事情很少出錯,但另一方面……你也看到了,她現在畢竟不是活人,三觀多少有了些改變,做出的選擇不太可能是錯的,但未必適合人類。」

  「預知能力者?」徐徒然放下筷子,「可她不是可憎物嗎?」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楊不棄解釋道,「具體怎麼變成這樣的,實際我也不清楚。但毫無疑問,她並不是可憎物……她當時已經瀕臨墮落,為了不讓她徹底變成怪物,她丈夫蒲晗進行了一些操作,中止了她的轉化過程。」

  這不管對蒲晗,還是對人類來說,都是一次相當大膽的嘗試。而從結果來看,應該算是成功了——菲菲的部分人類意識,被轉移到她的右手,又被嫁接到了蒲晗身上。

  最終她以這種方式存活了下來,和蒲晗達成了神奇的共生,同時也保住了自我意識,以及作為高階預知者的能力。

  她不是可憎物。沒有殺人的慾望,沒有吃人的需求,對人類沒有天然的惡意——但她現在的狀態,很顯然,也不能算在活人的範疇。

  「對於菲菲的存在,組織內部現在也還在研究。」楊不棄道,「她和蒲晗的案例太難復刻了。他們是青梅竹馬,對彼此的瞭解無人能及,又都是各自領域的高階……不過一旦研究成功,對能力者來說,會有巨大的價值。」

  「對。」徐徒然點頭,「如果是我,肯定也很願意變成一隻沒嘴巴的手,長在別的人身上。」

  這話說得是有些陰陽怪氣。楊不棄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當時那情況,能達成這樣的結局已經不錯了。菲菲是高階能力者,一旦開始墮落,哪怕死亡,也會變成很棘手的可憎物……而當時,所有組織都正經歷著巨大的動蕩,經不起更多的衝擊和犧牲了。」

  徐徒然正在琢磨「菲菲」給她的那句提示,聽楊不棄這麼說,心中忽然一動。

  「你說的那個大動蕩……是在五年前嗎?」

  楊不棄看她一眼,反問:「蘇穗兒和你說的?」

  「忘了是誰說的了。只是碰巧聽過而已。」徐徒然很仗義地沒有出賣蘇穗兒。

  ……雖然她估計楊不棄應該也聽得出真假。

  楊不棄好笑地看她一眼,轉動桌面,將一疊燜茄子轉到了徐徒然面前——他記得,先前菲菲給徐徒然夾菜的時候,最愛夾這個。

  「沒事。我猜她也會說。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只要入了圈子,遲早都會知道。」

  楊不棄略一停頓,斟酌了一下詞句。

  「你猜得沒錯。而菲菲,實際也是五年前那場事故的受害人之一。」

  「那到底是件什麼事?」徐徒然好奇道,連自己夾了團空氣都沒發現。

  「蘇穗兒只告訴我,這事是慈濟院鬧出來的,最終波及到了整個能力者圈。」

  「……她這說法,雖然不中聽,但確實沒錯。」楊不棄抿了抿唇,「你應該已經知道,『秩序』和『預知』,這兩個傾向是人類獨有的了吧?」

  「嗯。」徐徒然點頭,「然而現在發揮作用最大的,只有秩序。『預知』不知為何,已經很久沒有出高階了。」

  「準確來說,是近五年,沒有出高階了。」楊不棄道,「而再往推,『預知』和『秩序』,都是能力者們主要的研究方向。」

  「其中,慈濟院主攻『預知』,仁心院主攻『秩序』。當時除了這兩個較大的組織外,還有不少小組織,各自都有一兩個『輝』級能力者充當領袖。」

  「對……當時能力者裡等級最高的,只有『輝』級。人們花了很大的工夫,耗費了很多的資源,才終於在五年之前,堆出了一個『辰』級。」

  徐徒然動作一頓:「那個『辰』級,出自慈濟院?而且是『預知』?」

  楊不棄點頭。

  徐徒然:「那他預知到了什麼東西?」

  「沒人知道。」楊不棄搖頭,「因為在他完成升級後沒多久,就背叛了人類。」

  「——還將一大批高階能力者都拖下了水,給他陪葬。」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5:16

第三十四章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對於當時的能力者來說,那是一濤前所未有的巨浪,差點將他們徹底打翻,爬都爬不起來。

  誰都沒預料到那個預知者會背刺。他本身就是慈濟院的發起者和精英骨幹之一,曾靠著自己的能力幫助同伴渡過無數難關,無論是人品還是意志,都是經過歲月和他人考驗的。預知者內部也曾彼此進行過預言,種種結果都表明,他就是最適合被推入辰級的那個人。

  因此,在他晉級後不久,忽然自作主張要召集圈內所有頭部大佬開會時,大家也並沒有覺得有哪裡不妥。

  更何況,他給的理由很有說服力——他自稱窺見了事關人類生死存亡的大事,需要和能力者的精英先進行討論。

  而這些精英,包含了當時所有的輝級、小部分即將升級的炬級,以及所有燭及燭以上的預知能力者。

  沒人知道那場會議到底討論了些什麼。唯一能確定的是,所有與會者,在回來後都陸陸續續地表現出了異常——最先出事的是等級較低的預知能力者,他們在短期內大量地自殺或失控,引起了相當的惶恐。

  緊跟著,高級能力者也開始接二連三地出事。一開始只是有人無故失蹤,之後失控的情況同樣開始迅速蔓延。而這個情況,比低等能力者的失控更令人不解——

  從炬級開始,能力者們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會由組織嚴格把控,力求不出一點錯處。而導致這些精英失控的根本原因,卻都是些本該已經被解決的小問題。

  「比如菲菲——」楊不棄說到這兒,頓了下,「她失控的導火索,是一個遭到污染的舊傷突然爆發。然而在很多當事人的回憶中,這個傷口明明在當時就已經處理好了。沒可能在她身上待了這麼多年卻沒人注意到。」

  徐徒然微微蹙眉,想起了蘇穗兒曾經說過的話:「據說,辰級的預知者能夠隔著時空進行操盤。」

  「這個說法正是來自那場事故。」楊不棄點頭,「很多人都認為,是那個預知者干涉了其他人的過去,修改了一些重要細節,埋下了失控的導火索。才能在短期內引發那麼大的動蕩。」

  「沒有全知者驗證?」徐徒然問道。

  「他的等級比當時所有的全知者都高。很難窺探。」楊不棄道,「而且高階中,最先出事的都是全知者。」

  就這點情報,還是後來人總結了當時的信息後,一點點推出來的。

  「那個預知者很會隱藏。當時一直裝病裝傷,要不是他後來還做出了攜款潛逃的事,人們還不會徹底認定到他頭上。」楊不棄喝了口水,補充道。

  徐徒然驚訝:「他還偷錢?」

  「不是錢……是資料,還有資源。升級的、治療的。」楊不棄解釋,「還放走了不少正在研究的可憎物……仁心院也被他禍禍了一通,據說損失也很大。」

  雪上加霜。這件事給當時的人們造成的打擊太大了,整個圈子損失了幾乎三分之二的高階能力者和大量研究資料。慈濟院和仁心院兩個最大的組織元氣大傷,更不用說那些只靠一兩個輝級首領撐起來的小團體。最終要麼解散,要麼被兼併。

  為了防止他捲土重來,人們對高階能力者的培養更加小心謹慎,培養能力者的速度大大變慢。而且能力者的組織都是民間組織,沒有官方背景。為了方便行事,人脈就很重要——以往組織的人脈搭建,主要靠的也都是頂層精英,這些人突然出事,人脈要再搭建,自然又要耗費不少心力。

  「以前的能力者,只有到炬以上才能稱為高等,輝級為頂樑柱。而現在,燈級就可以被視為高等,炬級就已經是稀缺資源,是要到處趕著救場的大佬了。」楊不棄嘆了口氣,「圈子整體降級,到現在都不算完全緩過來。起碼明面上是如此。」

  在仁心慈濟兩個組織之外,實際私下活動的能力者仍有不少。其中不是沒有更高等級的存在。只是兩個組織現在能為高階提供的資源有限,加入之後還有暴露與被約束的風險,有些人便更傾向於自己行動,以謀求更快地成長。

  「如果只是這方面的影響也就算了。畢竟人類是很堅韌的。再荒蕪的荒野都能生存開墾,遇到再大的災難都能重新爬起……」

  楊不棄說著,不知想到什麼,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人心。」徐徒然幽幽接口,「更可怕的影響,在人心。」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

  沒錯,那個預知者帶來的最糟糕的影響,還在於人心。

  他曾是能力者的希望,是無數人,花費無數資源堆出來的至高。被視為對付——甚至是消滅可憎物的希望。

  然而他在窺探了未來之後,做出的決定卻是背叛人類,還幾乎摧毀了能力者費心搭建的一切。

  而這一切,都還是在他神志清醒的情況下做出來的。

  這很難不讓人產生一個猜測。

  他所謂的窺探未來,是真的嗎?如果是的話,他究竟看到了什麼?是什麼讓他決定放棄一切、摧毀一切?

  他的動機是什麼?他是不是為了達成更高的目的?他究竟是為了毀滅,還是拯救?

  ……我們現在努力的方向,真的是對的嗎?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我們所謂的冒險和犧牲,是否都只是在自以為是?

  這些問題讓人困惑,讓人動搖。因此而選擇退出組織的人也有不少,其中甚至不乏承擔了重建重任的新一批骨幹——有些事,堅持全靠的是一股信念。一旦產生了質疑,喪失了信心,就再也無法做下去了。

  更糟糕的是,他們還尋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想要真正解讀那位預知者的行為,必須得依賴高階的全知或是預知。而這兩個傾向的高階者,當時幾乎被滅了個乾淨。

  「蒲晗當時的能力等級實際只有『燈』。他是為了救菲菲,冒著極大風險,在短期內讓自己強制升到輝級的。」楊不棄再次嘆氣,「或許正是因為這個時間差,他並沒有成為那傢伙的目標。但即使是他,也沒法看清那場事故的始末。」

  全知方面,連當前唯一一個「輝」級能力者都難以窺探,更不用說旁人了。

  至於預知方面,更慘。

  「你知道為什麼近五年來,一直沒有高階預知者出現嗎?」楊不棄瞟了徐徒然一眼,「那個傢伙,他不僅除掉了當時所有預知者,而且還封掉了之後所有預知者進階的路。」

  徐徒然:「……?」

  「還能做到這種事?」她不解地皺眉。

  緊接著,她就想起來了——維維曾說過,所謂的「升級」,實際就相當於無數個同傾向的人以及怪物,在夢中登錄同一個服務器。

  「……」徐徒然震驚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大膽的猜測,「難道說那傢伙在自己升完級後,反手炸了服務器?」

  「什麼服務……哦哦哦。」楊不棄沒料到徐徒然思路轉這麼快,反而緩了一下才明白徐徒然的意思,當即搖了搖頭。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

  楊不棄組織了一下措辭,道:「我不知道蘇穗兒他們有沒有和你說過……升級的地方,也就是你說的『服務器』,是一條單行道。」

  他抬手給徐徒然比劃:「這條路上,還分為不同區域。毎抵達一個新區域,就意味著完成了一次升級。每個區域之間,都有類似『門』一樣的東西阻攔……」

  徐徒然明白了:「你不會想說,他給所有的『門』,都加上了鎖?」

  楊不棄認真點頭。

  徐徒然:「……」這也忒損了。

  她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可你不說那是單行道嗎?」

  那人如果要給門上加鎖,不得往回跑?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總之事實就是這樣。」楊不棄搖頭,「連進入『服務器』的大門都讓他給鎖了。所以近五年來,預知傾向基本沒有『燭』及『燭』以上的能力者,全是螢級……」

  他自己是唯一的例外。他目前的預知有「燈」級,但他在這一級也已經卡了快兩年,很難再有寸進。

  換句話說,那個預知者憑一己之力,搞廢了「預知」這一整條能力傾向。現在放眼所有傾向,「預知」可以說是公認的最無用的能力。

  徐徒然眸光微轉,忽然來了興趣:「所以,你是怎麼升上去的?」

  她好奇地盯著楊不棄,眼睛亮得像是藏了星星:「這和你對慈濟院的隱瞞,有關係嗎?」

  楊不棄:「……」

  果然,最後還是回到了這個問題上。

  他咳了一聲,微微坐直了身體,眼神閃爍起來。徐徒然看他這樣,忙理解地抬手:「沒關係,我就隨便問問。不想說就算了。」

  「不,倒也沒什麼不能說……」楊不棄抿了抿唇,「嚴格來說,其實沒什麼聯繫。只是我現在一直在向組織申請資源,衝擊預知的『炬』級。一旦讓他們知道,我還有更有用的全知傾向,或是我在生命傾向上的真實進度,他們很可能會拒絕再幫我衝擊預知。」

  「?為什麼?」徐徒然抱起胳膊,「別人在這方面都升不了級了,只有你可以。他們應該更加幫你才對啊。」

  「但就像我之前說的。一旦升級到『炬』級,組織就會更嚴格地把控隊員的升級。而且比起以往,現在要考慮的因素更多。」楊不棄如實道,「現在的組織沒有再去冒險的資本了。比起曾經出過問題的預知,他們肯定更願意培養全知和生命……」

  為了不受到更多的干涉,他只能選擇隱瞞。

  也多虧他和蒲晗有著不錯的私交,這事才能瞞得住——蒲晗當初雖然成功保住了菲菲的意識,但他的身體實際承受不太住和菲菲的共生。再加上他是強制自己升級的,方式幾近瘋魔,這也給他的身體帶來了很大的副作用。在和菲菲達成共生的第一年裡,他病到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

  正好第二年楊不棄入行,又正好他有相當出色的治癒天賦,幫著斷斷續續治療了一年,蒲晗這才慢慢好轉過來。也因此,他自認欠了楊不棄人情,所以願意幫著隱瞞。

  這段經歷在楊不棄看來算是極為罪惡和羞恥的,現在對徐徒然和盤托出,算是徹底交了底。他一邊說,一邊謹慎地觀察著徐徒然的神色,注意到她突然皺起的眉頭,心頭不由自主地一跳,立刻移開了目光。

  「我知道這種事情挺卑劣的。但我沒辦法,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想知道,那個辰級的預知者到底看到了什麼。這是目前最大的癥結,光是迴避這件事是沒有用的。必須設法搞清楚……如果把我培養成其他傾向的能力者,再怎麼厲害,都只是多了一個能打的傢伙。可如果我能搞清楚這件事,這對整個能力者群體而言,收益都是巨大的。」

  楊不棄閉眼,深吸了口氣:「你如果覺得這事無法接受,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不過拜託你,別把這事捅給慈濟院。只要你答應這事,別的事……什麼事都好說。」

  徐徒然:「……」

  她神情微妙地放下筷子:「那個,我還什麼都沒說吧?」

  為啥突然一副被迫害的忍辱負重的理想主義小白花的樣子。我就夾了筷子菜的工夫,你到底腦補了些什麼東西?

  楊不棄:「……」

  「可我看你剛才好像很嫌棄的表情。」

  徐徒然:「……我說我剛才嚼到了八角,你信嗎?」

  楊不棄:「…………」

  淦。居然是真話。

  他抬手扶了扶額角,突然有種想從窗戶跳下去的衝動。

  丟人,太丟人了。他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啊,他是什麼受迫害的忍辱負重理想主義小白花啊,太羞恥了。

  楊不棄努力控住表情,以及自己躁動的腳趾。徐徒然靜靜望著他,突然笑了出來。

  「而且,你也沒必要這麼如履薄冰的。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不也知道我的了嗎?」她好整以暇地倒了杯茶,放在轉盤上,轉到了楊不棄面前。

  「蒲晗給我的素質造假,這事只有你知道。四捨五入,我們扯平了。」

  而且,她其實還挺喜歡楊不棄的想法的——勇於嘗試,迎難而上。是她喜歡的風格。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垂首拿起了面前那杯茶。茶水剛剛碰唇,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又瞬間放下茶杯:「等等,所以你其實知道自己的真實素質,對不對?」

  徐徒然:「……」

  淦。聊爆了。

  「你還沒說你是怎麼完成升級的呢。」她果斷轉開了話題,見楊不棄面露為難,立刻又補一句,「所以你還有秘密,我也還有秘密。四捨五入,我們又扯平了——完美!」

  楊不棄:「……」

  不是,誰跟你完美!

  他沉默地望著徐徒然,過了片刻,突然嘆了口氣,洩氣地放下肩膀:「菲菲說,你能照顧好你自己。」

  徐徒然:「嗯?」

  「不過我好歹比你早入行這麼多年,總有些能幫上你的地方。」楊不棄抬眸看向她,語氣十分堅定,「如果你遇到問題,不論什麼事,不論方不方便讓旁人知道……都可以找我。」

  「我一定會幫你。」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斜打在他身上。徐徒然一時恍惚,總覺得這一幕似乎在那裡見過。

  跟著就見她眯了眯眼,輕輕笑起來,眼邊唇角,亦染著些許的日光。

  「行,你說的。那我可記下了。」

  「……」

  楊不棄怔怔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正在輕輕地點頭。

  *

  然而,事實證明,有些人的諾言,就是靠不住的。

  一小時後,徐徒然望著面前的合同,孤注一擲地發起了不知第幾次的垂死掙扎。

  「你說過不論什麼事你都會幫我——」

  「不包括幫你休學和退學。」楊不棄想也不想地開口,「但我可以幫你補課……清醒點。兼職協議的待遇又不是不好。」

  徐徒然:「……」

  她望著面前的兼職協議,克制地閉了閉眼。

  失策了。她在心底默默捂臉。

  千算萬算,她偏偏漏算了原主身體年齡只有十九的事實!

  就在剛剛過去的一個小時裡,楊不棄帶著徐徒然,以最快的速度瞭解了一下慈濟院目前的運行制度。作為新人,徐徒然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作為受助者來接受初級培訓,之後就可以脫離慈濟院,自行活動。一個是正式加入慈濟院,接受完整的培訓與培養,相應的,她有義務按照慈濟院的安排,去「出任務」,幫助更多的人。

  徐徒然本來就是為了蹭任務來的,正式加入後還有補貼,當然選擇第二種。可就在準備簽協議的時候她才發現,楊不棄拿給她的是兼職協議。

  兼職,意味著她得到作死任務的概率和數量都將大大降低,徐徒然當然是不願意的。

  然而楊不棄的理由很充分——徐徒然現在才十九,正是剛高考完的時候。再過不久,她就會收到來自大學的入學通知書。

  既然還要去上學,那當然只能算兼職。

  徐徒然不樂意了:「我可以不去!或者辦理休學!拯救人類和上學哪個重要?」

  「都重要!」楊不棄很堅持,「我找菲菲問過了,她說你要去的是個好大學……」

  這倒是沒說錯。徐徒然內心道。雖然她不知道原主志願是怎麼填的,高考發揮又怎麼樣——她甚至連她高考過沒有都不知道。

  不過原主後來讀的是A大,算是這個世界裡TOP級的學校了。

  「可你不也十九歲入行的嗎?」徐徒然至死不放棄,「你當時去讀書了嗎?」

  「我讀了啊。」楊不棄理直氣壯,「雙學位,還考了中級口筆譯、初會、教資和駕照。不信我給你看證書。」

  徐徒然:「……」

  早知道不問了。

  不論如何,在楊不棄的堅持下,徐徒然最後還是只簽了一份兼職協議。根據協議,她需要每週至少兩天來慈濟院報道,進行培訓以及確認精神狀況。如果她的狀態穩定,可以向慈濟院提出升級,慈濟院會給予一定程度的幫助——當然,她也可以自行完成升級。不過升級後,需要向慈濟院報備。

  至於任務,則可以在完成初級培訓後,於官方公眾號內閱覽和申請。申請後,由帶隊能力者進行挑選,通過篩選就可以跟著去作……去拯救人類了。

  她的素質和能力傾向也被提交到了慈濟院的數據庫——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蒲晗最終刪掉了「無敵可愛小玉兔」的前五個字,最後提交的版本為「玉兔」和「白雪公主」。

  能力傾向依舊被登記為「天災」、「野獸」和「永晝」。

  「初階永晝能力者一般有控制光影和控制情緒兩個方向。」楊不棄在送她離開時,還小聲提醒,「別人問起來,你就說你是偏第二條方向的。只要別人不讓你往這個方向升級,應該就不會露餡。」

  事實上,在有「天災」傾向的前提下,組織應該也不會鼓勵她升「永晝」——相比起來,天災的功能性和穩定性都強太多了。

  徐徒然瞭然地點頭,在楊不棄的目送下坐上了助理派來的汽車。嘴角的笑意在車門關起的瞬間便收斂起來。

  虛假的素質、虛假的能力傾向……她本來還不太明白為什麼菲菲要特地幫她偽造鑑定結果,經過和楊不棄的一番長談,她反而理解了。

  蘇穗兒說過,沒有人可以同時擁有「秩序」和「混亂」。也沒有人可以同時擁有四個能力傾向。而她偏偏就是那個二合一的例外——這對人類來說未必是壞事,對現在的能力者群體來說,卻未必是件能夠接受的事。

  她出現得不是時候。現在的能力者群體百廢剛興,整體行事風格更加保守,不敢冒險。對能力者的把控也更嚴格。就連楊不棄都要擔心自己的升級被干涉,何況她一個剛入行的新人?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對組織的依賴程度,實際也沒那麼大。她需要的僅僅是組織分派的任務,升級的話,她有作死值系統,再加上菲菲的暗中提示,完全可以自己在私底下悄咪咪地完成升級。

  「明天的月亮很圓,是適合做夢的日子」——她在心底默念著菲菲給出的提示,想起自己不久前剛入手的鏡子。

  那是從淘寶店購買的靈異物品之一。據說會讓看到的人迷失心智,陷入幻覺。從能力表現來看,應該正是混亂傾向。

  菲菲讓她睡前將剛入手的鏡子擺在床頭,應當就是要利用對方的混亂特性,讓自己再次登入混亂傾向的「服務器」,嘗試升級。至於她所說的後半句話……

  【那個白嫖的機會,不如考慮下別的方面的需求。像[蒲晗]那樣的,或許能派上用場。】

  蒲晗,全知傾向能力者。

  至於所謂白嫖的機會……

  徐徒然垂下眼眸,打開手機淘寶,再次敲了店內的客服。

  【您好,關於之前說的贈品,我已經考慮好了。】

  【請問,你們有全知傾向的燈級物品嗎?】

  這話一發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客服的回復,說要去倉庫裡找一下。

  徐徒然也不急,直接在線等著。等了片刻,沒等到客服回復,司機卻忽然停下了車,告知已經到了。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打開車門出去,整個人當場呆住。

  默了片刻,她轉頭看向司機:

  「那個,確定是這……裡?」

  「嗯?」戴著黑手套的司機聽她這麼問,還愣了下,忙確認了下地址,「嗯,星星公園別墅區17號。沒錯啊。」

  星星公園……

  徐徒然沉默了。她就說呢,剛才還覺著周邊環境不錯,像是在公園裡轉。合著還真是在公園裡。

  她轉頭又看了看面前這棟三層還帶陽光暖房和透明花房的大別墅,又看了看隔壁相隔一大片綠化帶的鄰居,再一次刷新了對原主有錢的認知——天知道,這還只是他們家的房產之一……

  徐徒然內心震撼,面上不顯,很快就調整好情緒,沖司機笑了下,轉身往前走去。

  她沒有房子的鑰匙。試著將指紋摁上護欄上的門鎖,門鎖滴滴打開。徐徒然動作忽然一頓。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方才一瞬間,她腦子裡也滴滴響了一下。

  像是危機預感響起的聲音。不過那聲音稍縱即逝。彷彿幻覺。

  徐徒然微微蹙眉,試著推開護欄走了進去——危機預感沒有再作響。作死值也沒有提升。

  ……怪事。

  徐徒然心頭翻起嘀咕,腳下卻不停。她穿過屋前的小花園,驚訝地發現,別墅的正門,居然是開著的。

  她略一沉吟,直接推門而入。果不其然,屋內的餐桌旁正坐著一人。

  「回來了。」穿著齊整西裝的青年沖她淡漠地點了點頭,「助理已經將東西送回你房間了。」

  「嗯。」徐徒然面不改色地點頭,彷彿她真的認識對面那人一樣,「你怎麼來了?」

  「附近有項目。我會在這兒住一陣子。」青年的目光在她身上飄過,很快就放回了手中的iPad上,「放心,我待在這兒的時間不長。不會妨礙到你的。」

  「這本來就是你的房子。你願意住就住,關我什麼事。」徐徒然面無表情地說著,悄悄觀察著對面青年的臉色。見對方只是微微皺眉,終於徹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對面那個青年,應該就是原身的養兄——那個被原身稱為「管家」的霸道總裁。

  根據徐徒然看到的資料,原身和這位養兄的關係十分差勁,她甚至從來不願意承認對方的存在。為避免對方看出端倪,徐徒然也沒多說什麼,徑直穿過門廳,走上了樓梯。

  所幸那位霸總養兄並沒有要跟上來的意思。徐徒然鬆了口氣,在二樓的幾間臥室裡轉了一圈,順利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之前購買的新一批靈異物件依舊裝在那個銀色箱子裡。徐徒然找到那個箱子,才剛剛打開,腦中忽然響起幾個提示音。

  【恭喜】

  【恭】

  【恭恭恭……】

  【恭喜恭喜您……】

  【恭喜……】

  徐徒然:……?

  什麼情況,卡機了?

  那聲音響了幾下,很快又歸於安靜。徐徒然等了幾秒,沒聽到更多的提示音響起,一腦袋問號,開箱的動作卻沒停。

  她這次購買的,又是五件物品——包括那面混亂鏡子在內,全是清一色的燈級。品質比之前那批高多了。

  徐徒然翻檢著物品,試圖找出剛才觸發提示音的是什麼東西,手機忽然收到來自淘寶店客服的回復:

  【親親,小的幫你去倉庫看過啦!目前全知傾向的商品只有一件,不過等級不是很合適,親親你要不再看看別的傾向的?】

  徐徒然:【?怎麼個不合適法?它是燭級?】

  客服:【不不不。】

  客服:【是這樣的,我們找到的那個商品,嚴格意義上來說是爟級……被壓制後勉強算是燈級,不過它身上的封印實際不是很牢,所以還是有點危險……】

  ……確實。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認同地點了點頭。

  然後果斷敲下回復:

  【就它了。請問我該去哪裡提貨?】

  客服:……?

  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5:34

第三十五章 您有病嗎?

  客服找到的那件商品,名為「筆仙之筆」。

  筆仙,算是恐怖小說裡的常見題材,簡單來說就是被請來進行占卜的孤魂野鬼。這支筆能以「筆仙」為名,起到的自然也是差不多的作用。

  簡單來說,就是可以問它問題,有問必答。

  據客服所說,這支筆可以用文字表達自我,所以溝通時一定要注意,不要太沉浸於它的回答。它會通過他人的依賴和信任,逐步控制他人心神,最終將對方變為自己行動的傀儡。

  【不過您請放心。這支筆上有我們專門請仁心院的高級秩序者施加的限制。它現在只能回答問題,不能說多餘的話。】客服如此強調,【只要保證一天問的問題不要太多,應該就不會出事。】

  【哦。】徐徒然誠懇求教,【那請問還有什麼別的需要在意的點嗎?】

  客服:【有的有的。就,請注意不要問它數學題。】

  徐徒然:?

  【全知傾向都是有偏向的嘛。】客服坦然,【這支筆的數學不太好。問它數學的話,它會不高興。】

  【還有就是,這支筆,它可能不太好相處。】

  關於這點,徐徒然倒是不奇怪:【知道的知道的,等級問題是吧?放心,我會謹慎對待的。】

  客服:【……倒也不全是。】

  徐徒然:??

  【它脾氣不太好。】客服敲字的節奏有些遲疑,【就,交流起來可能會令人不太愉快。】

  「……」徐徒然頓了一下,對著客服誠懇發問:【那您覺得,我和它們交流的時候,會讓它們感到愉快嗎?】

  客服:……

  她想起那個禿頭的布娃娃,以及那個書脊都被扯掉大半的血肉之書,默默倒吸了口氣。

  那想必是很不愉快的。

  【那就對了嘛。】徐徒然理直氣壯,【又不是為了交朋友,也沒打算長期養,要什麼愉快呢是吧。】

  客服:……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徐徒然又問了些注意點,確認沒問題後,便和對面直接商量起提貨。因為星星公園別墅區的安保比較好,徐徒然不得不費勁跑到公園外側,才終於順利提到貨。

  這次用來裝商品的,是一個不過巴掌長的銀色鉛筆盒。徐徒然拿回去拆開,只見裡面是一支正紅色的鋼筆,筆身上刻著奇怪的符文,筆帽並不是很合適,鬆鬆垮垮的,感覺很容易掉。

  說來也怪……就在徐徒然拆出這支筆的時候,她腦海中作死值提示音又響了。

  【恭喜您,獲得四十點作死值。】

  語音流暢,完全沒有問題。

  她又檢查了下數據,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多出了大概一百二十點的作死值——這讓她想起了先前那五聲卡頓的「恭喜」。

  按照之前的經驗,每購入一個靈異物品,應該都能帶來一定的作死值。這支「筆仙之筆」,是被壓到燈級的爟級,對應作死值是四十點;那麼其他五件燈級商品,對應作死值應該在二三十左右。

  假設這多出來的一百二十點是先前的開箱帶來的,數據倒正好對得上。

  很巧,之前卡頓的提示音也是五聲……或許當時的系統,正是在計入那五件商品帶來的作死值?

  問題是,為什麼會卡?明明數字也沒有很大……

  徐徒然微微蹙眉,很快又將注意力轉回那支筆上。

  隨筆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大堆空白線圈本和便條本。客服建議是每次問完它問題後,都要將它寫出的回答撕下丟掉,用這種本子比較方便。

  徐徒然將其他靈異物品都包好放在一邊,坐在桌前,端正坐姿,將筆拿在手裡。

  「請問你就是筆仙之筆嗎?」

  那筆控制著她的手指,自行在紙上移動起來,留下一行流暢的紅色花體字:

  【是。我就是你正在尋覓的全知傾向道具。相信我,我能解答你心中一切困惑。】

  「好的。」徐徒然耐心等它寫完,再度開口,「那麼現在,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她用左手快速劃了下手機,翻出先前找到的題目:

  「請問——我把兔子和雞關在一起。從上面數有三十五個頭,從下面數有九十四個腳,請問兔子和雞各有多少隻……」

  筆仙之筆:……

  那筆似是陷入了僵直,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遲緩地寫出答案:

  【二十三隻雞,十二隻兔子,外加一隻閒得無聊跑來問全知者雞兔同籠的大傻逼。】

  徐徒然:……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腦海中再次有提示音響起:【恭喜您,獲得二十點作死值。】

  行吧,看來這支筆的脾氣是真的不怎麼好。

  ——徐徒然非常滿意。

  *

  又過二十分鐘。

  徐徒然逐漸意識到,那客服的措辭還是太保守了。

  和那支筆的交流,何止是不愉快。

  ……雖然嚴格來說,這事還是她挑起來的。

  事情是這樣的。

  徐徒然原本是給它準備了一大堆數學題的。畢竟每次出題都有作死值拿,不刷白不刷。不過這筆顯然比她想得要聰明一些——

  除了前兩道會認認真真地算上好一會兒外,之後的題,它乾脆開始擺爛。不是回答【小猴搜題】,就是回答【百渡一下,你就知道】。

  而且情緒也調節得很快……不知是不是看出徐徒然就是在故意逗它,它一開始還會氣呼呼地罵徐徒然傻逼,同時給漲點作死值,後面卻是一點情緒起伏都沒了。

  ……這就是爟級可憎物的實力嗎?果然不容小覷。

  徐徒然嘆為觀止,只能試著從其他方面下手。她一面隨口問著些普通的問題,一面在網上查找著關於「筆仙」的資料,平平淡淡地試驗了幾個回合後,忽然來了一句:「誒,你怎麼死的啊?」

  筆仙之筆:……

  【恭喜您,獲得三十點作死值!】

  徐徒然滿意點頭,將手機上的搜索頁面收起。

  【召喚筆仙的禁忌之一,就是不能詢問它的死因】——這是從某個怪談論壇裡找到的,沒想還真有些作用。

  筆仙之筆:你禮貌嗎?

  事實證明,這支筆更不禮貌。因為它當即回了一句:

  【你才死了。】

  【你全家都死了。】

  ……看著像是髒話,但細一琢磨,又不算是沒回答徐徒然的問題。

  徐徒然當場來勁了。喲呵,這小別致還挺東西。

  她想了想,又問道:「我明晚能順利進入[混亂之徑]嗎?」

  筆仙之筆刷刷地在紙上移動起來:【你特麼買的是全知傾向還是預知傾向,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徐徒然:……

  「懂了。」徐徒然點頭,「你不知道。」

  看來這支筆的盲區不僅僅是數學題……它還無法預知未來的事。

  徐徒然默默將這一小發現記在了內心的小本本上,另一頭,正紅色的鋼筆已經被氣到開始往筆頭滴墨水了。

  怎麼說話的?全知的事,這能叫不知道嗎?

  這叫超綱題!

  不過很可惜,它氣歸氣,卻不能多「說」什麼——因為它身上的禁制,它只能回答問題,卻不能隨意表達自我。

  徐徒然成功嗆了回去,心情大好,更讓她心情好的是再次響起的作死值提示音——不過隨口回了句,又收獲三十點。這筆真大方。

  不過看看時間不早,她也懶得再和這筆多嗶嗶什麼,將它往銀色的色紙裡一包,轉身做起了休息前的準備。

  *

  徐徒然心裡清楚,她現在的處境,多少有些古怪。

  或許是因為今晚那幾聲卡頓的消息提示音,又或許是一種本能上的預感——不過她暫時摸不清那種古怪究竟是緣何而來。索性也沒去多想,該吃吃、該睡睡。只是臨睡前留了些心眼,格外在房間裡多做了些佈置。

  正好她白天在慈濟院翻新人守則時,看到了一些適合新人用的符文——這種符文都是那些高階能力者開發出來的,符文本身就已經包含了一定的力量,能起到一定的檢測或防禦作用。

  能給新人用的東西,當然也不會有多高深,但聊勝於無。徐徒然現學現賣,臨睡前方房間裡畫了些,多少算努力過了。

  然而轉天醒來,卻是什麼事都沒有。

  一夜好夢,一夜平安。畫在門上牆上的符文完全沒有被觸動過,夾在門縫與櫃子裡的頭髮也沒有移動過的痕跡。

  就連那些新購入的靈異物品的表現也很正常——徐徒然昨晚睡覺前,只收起了靈異拍立得、混亂鏡子和筆仙之筆,其餘的幾件,則全部擺在了房間裡。

  今早起來一看,毫不意外地狼藉滿地。她新買的一個帶刀泰迪熊,肚腹都被撕出了一道口子,外露著紅色的棉花,那叫一個慘兮兮。

  換句話說,自己的被動技能「撲朔迷離」,依然在健康運轉中。沒有受到干擾。

  而且自打昨晚取回筆仙之筆後,作死值系統也一直在正常運轉中。她試了下,技能加點功能也能正常使用……

  徐徒然略一沉思,再次將那支筆仙之筆拿了出來。

  「問你。」她的語氣很不客氣,「這個屋子裡,除了我從淘寶店購入的商品外,是否還有其他的非人類存在?」

  那筆也回得很不客氣:【呵。有的話它昨晚咋不弄死你呢。】

  徐徒然:……

  行吧,那也就是沒有了。

  徐徒然當然沒完全信它,畢竟這筆沒不見得能耐到什麼程度,給出的答案最多做個參考。她自行收拾好東西下樓,準備今天去慈濟院培訓的時候,再找些法子看看。

  如果能托菲菲幫自己看下自然更好……不過畢竟是剛認識的外人,不管對方是否對自己抱有善意,徐徒然都不習慣太過依賴。

  才到大廳,正好聽見她那便宜霸總養兄的聲音傳過來,聲音裡似是隱隱含著怒氣:

  「這件事我一開始就強調過……你別給我找藉口。我不聽解釋。今天下午之前,將改好的方案給我。」

  「?」徐徒然探頭出去,正見對方摘下藍牙耳機甩在桌上,一臉慍怒。察覺到她的到來,又瞬間收斂了表情。

  「起這麼早。」他冷冰冰地與她打招呼,「早飯在冰箱裡,你自己看著弄吧。我準備出門了。」

  他說著,往桌上的咖啡杯裡放了兩塊方糖,攪動起來。徐徒然琢磨著方才聽到的內容,試探道:「是公司出問題了嗎?」

  「小事。不必擔心。」養兄道。

  「不是自己的東西,你當然不擔心了。」徐徒然冷哼一聲,坐到了餐桌旁邊。

  下一秒,便見青年將手中咖啡杯重重擱在了托盤上。

  「徐徒然,你不用這麼陰陽怪氣地試我。」青年瞟她一眼,冷冷道,「答應叔叔阿姨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你要真那麼急著接手,我不介意你從大學跳級畢業。」

  「……」徐徒然本只是想試探一下,沒想到迴旋鏢說來就來,愣是把她給紮噎住了。

  你說話就說話,好端端地扯什麼大學!

  徐徒然瞬間頹了,對面的人則似懶得再和她多說,快速喝完咖啡後就拎著外套走了。

  房門關上的同時,徐徒然抬起眼眸,若有所思地看向便宜養兄方才坐著的位置。

  「他剛才是真生氣嗎?」她掏出了那支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嗤。說得好像如果我說不是你就會追上去和他道歉一樣。】

  ……那應該就是真生氣了。

  徐徒然垂眸。

  她本猜測昨天的異常或許和她新接觸的人事物有關,這才懷疑到了養兄頭上,出言試探。

  對方被自己激怒,作死值卻沒有提示——而且,一個非人類,會因為自己的譏諷而惱怒得那麼真情實感嗎?

  難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這位養兄其實並沒有問題?

  那昨晚的卡頓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不可能就是作死值系統自己出問……

  等等。

  想起自己那個自稱返廠維修後再沒出現過的穿書系統,徐徒然內心忽然一個咯噔。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不論如何,苗頭還未找到,驗證還得繼續。徐徒然上樓放好筆仙之筆,很快就打理好一切,趕去了慈濟院。

  今天算是她培訓第一天,課程很簡單。主要就是教他們調節情緒,學會接受現在的自己——徐徒然掌握起來完全沒什麼問題。

  她向來都很能接受真正的自己。至於別的人能不能接受,那不管她的事。

  此外,就是再次強調了一些在這個詭異世界生存的初級保命準則,包括但不限於——要及時遠離那些讓自己感到不安與危險的地方、不要試圖探究自己無法理解的現象、不要隨意追求升級,以及不要貿然在網上購買靈異物品,哪怕那家店鋪有火炬標誌。

  徐徒然筆記記得那叫一個認真。楊不棄來看她時,還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該劃的重點都劃了。

  轉頭就打車回了星星公園,中途給蒲晗發消息詢問了下該如何繼續探究房子的問題,順便給淘寶店打了個五星好評,到家就琢磨起晚上升級的事。

  對於蒲晗,徐徒然對他其實稱不上信任,也不清楚他到底能看清自己身上多少事。但他幫著自己隱瞞了真實的素質和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人算是已經綁上了。既然有這麼個資源,就不要浪費。

  不能太過依賴,但該用還是得用。

  當然,她詢問的時候只提到自己搬進來後略感不安,沒抖出作死值系統的存在。作為一個穿書者,仁至義盡。至於對方能不能讀出作死值系統的事,這她就管不著了。

  蒲晗的回信倒是來得很快:【嗯?你也會不安嗎?】

  【不該啊。你新買的那批貨你不是都打得過嗎?哦,如果你說的是良心不安,那當我沒說。】

  徐徒然:……

  不是,你們全知能力者的嘴都怎麼長的?

  ……不過這也意味著,對方也並沒有看出這房子有什麼不對。

  那只有兩種可能了。

  第一,自己周圍確實沒什麼問題。昨晚的「恭喜恭喜」,純粹就是系統抽風。

  第二,就是那個引發系統異樣的傢伙,牛批到連全知輝級的蒲晗都看不出來。

  ……嗯。

  不管哪種,好像都挺令人開心的。

  徐徒然沉思片刻,自我肯定地點頭,又收到來自蒲晗的消息:

  【菲菲托我帶話,讓你今晚加油。】

  後面還帶了個比心的顏文字符號。

  徐徒然輕輕笑了下,轉頭看了眼放在床頭的鏡子,神情又變得認真起來。

  *

  就像菲菲所預言的那樣——這一晚,徐徒然果然又來到了那個空間。

  身後,是已經被推開的冰冷鐵門。面前,是無聲林立的巨大黑影。徐徒然深吸口氣,試著邁步,朝那條白色的小路走去。

  要走到小路上,需要橫穿一大片黑色的荒野。徐徒然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不知為何,感到腳步異常沉重;而等到她終於踏上了那條小徑,熟悉的提示音終於再次響起。

  【恭喜您,獲得一百點作死值。】

  徐徒然:……

  就……就這樣?

  光是走過來,還不算升級的嗎?

  徐徒然皺起眉頭,忽感旁邊有什麼東西飄過。轉頭去看,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了好些半透明的身影。

  那些身影都很模糊,看不清面目,徐徒然卻能感覺到,他們身上,都散發出一種相似的熱切和渴望。

  她順著那些身影的目光往前看去,費了好大勁,才終於看到,在她前方不遠處,有一團光。

  很小很小的光,懸空飄在黑暗之中。像是對迷途者的指引,又像是對飛蛾的誘惑。

  徐徒然心中微動,沉吟一會兒,抬腳走上前去。

  她也開始往前移動了。就像她周圍的無數身影那樣。直到沿著小徑往裡走進十來步,徐徒然才意識到,這條路上的人其實遠比自己想像得多——他們擠擠挨挨,匯成一條擁擠的半透明的河流。她被這條河流裹挾著往前走,明明已經走出好久,那依舊與那光隔著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注意到,有人掉隊了。有人走著走著,忽然轉入了兩旁的黑影之林中,有的則停在了原地,茫然四下張望著,似乎突然失去了前進的目標。

  有交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開始只是縹緲零星的低語,隨著她的不斷前進,卻逐漸變得清晰吵鬧,像是一群嗡鳴的飛蟲,在她耳邊纏繞不去。

  徐徒然眉頭擰得更緊了些,揮手試圖驅散這些聲音,雙臂卻疲憊得像是掛了鉛——她這才意識到,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很重了。

  手也好、腳也好。全都沉重得難以移動。她費力地將腳抬起來,耳邊嗡嗡的交談忽然變得響亮起來,有的在說著她聽不懂的詞句,有的卻是她不知在何處聽到的隻言片語,所有的囈語被毫無邏輯地堆砌拼接在一起,圍著她不住旋轉——

  「徐徒然。」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名字清楚無比,卻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的。

  ……不可以

  不可以搭理。不可以回頭。

  她幾乎是本能地意識到這點,更加拚命地往前走去。

  「徐徒然。」

  「徐徒然。」

  「徐徒然。」

  那聲音越來越近,像是無法甩脫的影子。明明是在念著她的名字,發音卻越來越古怪,越來越走形。

  直到最後一次,它的發音完全失去了「徐徒然」的特徵,被扭曲成了完全不搭界的兩個字。

  ——「星星」。

  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感到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朝她伸了過來,戳刺在她的後背上——

  必須離開!!

  強烈的意志在胸腔中爆發,徐徒然猛地睜開眼睛,胸口猶自劇烈跳動不停。

  她躺在床上緩了許久,那種令人頭痛的囈語才逐漸從耳邊遠去。她抬手摸了下額頭,摸了一手的冷汗,後背亦是一片冰冷。

  ……這個升級,看來比自己想得要難啊。

  徐徒然無奈地閉了閉眼,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從床上爬了起來,打算去倒點水喝。

  一陣詭異的沙沙聲卻在此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循聲望去,瞬間瞪大了眼睛。

  *

  半小時後。

  蒲晗在睡夢中被人搖醒,睡眼惺忪地看向右手:「怎麼了?」

  右手自然說不了話,只能努力去搆放在蒲晗左邊的手機。蒲晗不明所以拿起手機,開機的第一時間,就見一條短信跳出來。

  「哦,又是那個妹子啊……」他瞪著那條短信,側頭想了想,將這信息略加編輯,轉發出去,跟著又躺回了床上。

  「……!」菲菲有些急了,不住推他的胸口。

  「沒事,楊不棄會去解決的。不礙咱們的事……乖,睡覺。」

  說完將還在鬧騰的右手往旁邊的小枕頭上一壓,又扯起小手絹蓋上,腦袋轉向另一邊,瞬間回歸夢鄉。

  菲菲:「……?!!」

  *

  又半小時後。

  凌晨四點半。

  楊不棄帶著一大堆工具,氣喘籲籲地摁響了星星公園別墅區17號的門鈴。

  徐徒然從可視門鈴看到他,還怔了一下,立刻出來開門。

  「你怎麼來了?」她詫異。

  「蒲晗讓我來的。他說你遇到了麻煩……」楊不棄跟著徐徒然進屋,四下一掃,「什麼事啊?你家還有其他人在嗎?得疏散。」

  「我哥在家。」徐徒然心不在焉地說著,面上顯出幾分尷尬,「疏散……倒也不用。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讓人覺得有點煩……」

  楊不棄:「……?」

  「是這樣的,我昨天從淘寶店買了支筆。」心知在楊不棄面前不能撒謊,徐徒然索性全盤交代,「那筆全知傾向的,能回答人問題……不過我和它相處得不太愉快。」

  所以今晚入睡前,她還抱著惡作劇的心思,做了另一件事。

  「我問了它一個問題。」徐徒然搔了搔臉,推開了房門,「然後我凌晨醒來,房間就成這樣了。」

  楊不棄往裡面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氣。

  只見房間的地板上,飄滿了寫滿字的紙,如同落葉般,蓋得厚厚一層。

  他撿起一看,歪七豎八,全是髒話。

  【我幹你爹幹你大爹幹你爺爺!】

  【你特麼有病吧???】

  【給老子等著!啊啊啊啊!】

  楊不棄:……

  不光紙上有字,地板和牆壁上也有,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兩句髒話,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就是「你特麼有病吧」。

  就在他們推門進來的當口,那筆還在牆上奮筆疾書,戳得牆皮都在簌簌往下掉,足見其用力。

  楊不棄看見桌上放著的銀色色紙,遂悄悄走過去,雙手猛地一合,將筆捉下,快速包進色紙中,又加了個簡單的封印標記。

  ……結果沒過一會兒,就見封印自行鬆動,那筆又從色紙裡衝出來,繼續撲在牆上寫髒話。

  楊不棄:…………

  「這不應該啊。」他不解地皺眉,忽似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徐徒然,「等等,你剛才說,你問了它什麼?」

  ……事實上,我還沒說呢。

  徐徒然眼神飄忽了一下,盡可能若無其事地開口:

  「我問它,它一晚上最多能寫多少字。」

  楊不棄:……

  注意到對方難以置信的眼神,她忙又補充了句:「但我一問完我就把它封起來了……我尋思著這是道數學題呢。」

  而且還是沒法用「小猴搜題」和「百渡一下」搪塞的數學題。

  重點是這個問題聽著就能讓筆很不爽。事實也確實讓它很不爽。加了五十點作死值呢。

  楊不棄:「…………」

  他轉頭看了看正在瘋魔亂舞的可憎物,這一刻,突然很理解那支全知筆的心情。

  這特麼,不是有病,是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5:54

第三十六章 出貨啦!

  楊不棄是被蒲晗凌晨發短信叫過來的。對方並沒有提及徐徒然這邊的具體情況,只說她「遇到了點小麻煩」,需要他處理一下。

  ……當時他還在想,既然蒲晗都這麼說了,應當也不是什麼大事,能應付得了。

  然而事實證明,他真的不能。

  這支筆仙之筆現在確實是在發瘋沒錯。問題是,它的發瘋是合理的——它身上有秩序能力者給定下的規則,必須嚴格遵守。一旦被問就必須回答,且不能故意給出錯誤答案、不能在有辦法找到答案的情況下以不知道搪塞……

  而徐徒然那個問題,就問得很刁鑽。

  一晚上最多能寫多少字——事實上,徐徒然還很無恥地要求精確到個位數。

  回答「無數」或是給個虛數都算錯,又不能回答不知道。這支筆偏又是個理科智障……

  除了一個字一個字地硬寫硬數,它還能有什麼辦法?

  更糟糕的是這個規則的施加者等級相當高,這就導致這層規則的運行優先級也很高,不管是楊不棄還是他帶來的工具,根本沒法制止這套規則的運行……

  「那現在怎麼辦?」徐徒然坐在地板上,仰望著已經把髒話寫到天花板上的紅色鋼筆,語氣沉重。

  老實說,她也沒想到這筆居然會這麼較真。

  而且還那麼笨。

  你真要當場硬寫硬數,那也選點簡單的字啊,什麼一二三四,寫起來不比「你有病」快?還節省空間。

  這搞得,現在整個房間怕不是都要重新刷一遍。才五十點作死值,真虧了虧了。

  「……」楊不棄倒是意外能理解這支筆的想法。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不蒸饅頭爭口氣……

  「要不我再回去一趟?」他默了片刻,嘆了口氣,「我現在回去,申領一個高階的封印道具過來,應該能把這傢伙制住。」

  「算了吧,都快五點了。」徐徒然看了眼手機,「等你再過來,天都亮了。」

  實際夏天天亮得早。這個時候,天空已經透出幾分白了。

  楊不棄一想也是,索性就在徐徒然的旁邊坐下來,陪她一起仰頭看著鋼筆寫髒話。等了大概十多分鐘,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那鋼筆終於洩氣了一般,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紅紅的墨水順著軌跡甩下來,濺在了鋪滿地板的白紙上。

  此情此景,讓楊不棄莫名想起了四個字——

  杜鵑泣血。

  ……心情就還蠻微妙的。

  另一邊,那筆仙之筆正拖著身軀朝徐徒然緩緩爬來——對,是爬。它似乎再沒有飄著移動的力氣了,只從筆身下方伸出一層細細的絨毛般的東西,靠它們托舉著筆身移動。

  它一邊移動,筆頭一邊還滴著墨水。在紙上拉出紅色的長長一道,那叫一個觸目驚心。

  楊不棄就這麼看著它艱難地挪到徐徒然面前,然後唰地一豎,在下方紙面上一字一頓地劃下一行答案。

  【21825】

  ……太難了。

  楊不棄在心底感嘆。

  跟著就見徐徒然將那張紙拿了起來,盯著看了一會兒後,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她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可以啊,這手速,夠快的啊。

  第二句是,不過你這是算標點符號的嗎?

  第三句是,我讓你算字,可沒讓你算標點符號啊。

  楊不棄:……

  筆仙之筆:……

  下一秒,就見那筆宛如拚死一搏的蛟龍,猛地向上一揚,拖著長長的墨水痕跡朝上衝去——

  成,那我再寫一遍唄!

  別攔我,我還能寫!我就不信了,難道我還數不出來了——

  楊不棄:「……」

  他眼疾手快地將衝向天花板的筆仙之筆拿住,無奈地看向徐徒然:「不是我說,你差不多得了啊。」

  「再讓它寫一輪,你這房間還要不要了?」

  做個人吧——他差點就將這句話說出了口,轉念一想,為了一個可憎物勸一個人類做個人,這話好像總有哪裡不對,遂又默默嚥下。

  徐徒然一想也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接納了筆仙之筆的這個答案。那鋼筆這才消停下來,啪嗒一聲從楊不棄手中墜落,往地上一躺,不動了。

  出於謹慎,楊不棄依舊將它用銀色色紙包了起來,還給加了層簡單封印。旋即抬頭掃了眼徐徒然的房間,深深嘆了口氣:「你這房子,估計得好好修一下了。」

  紙張還能直接撿起燒掉,桌子地板也好清理。牆上和天花板上的字跡卻是難搞。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牆再刷一遍,將密密麻麻的字跡蓋掉。

  「那就重新刷唄。正好給房間換個顏色。」徐徒然站起身,隨手撿起身邊的幾張紙,「這次是沒經驗。等到下次啊,我先在房間裡佈置好牆紙,等它寫完,就直接撕掉……」

  ……你還想有下次?

  身後的楊不棄震驚地看她一眼,內心那叫一個驚濤駭浪。

  *

  整理工程巨大。再加上楊不棄特意跑來一趟,徐徒然覺得自己得有所表示,於是請他留下來吃早飯。

  不過他的存在,不太方便讓養兄察覺。徐徒然就先下樓一趟,將他留在客廳的東西給帶了上來。

  完成轉移後,又想起楊不棄昨天曾按過門鈴,怕會留下什麼記錄,又走到前門去研究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正見養兄沿著樓梯走下來。

  「你倒是越起越早了。」養兄瞟她一眼,「剛出門幹什麼?」

  「關你什麼事。」徐徒然非常符合人設地說了句,又聽養兄發問,說昨晚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我的事你少管。」徐徒然邊說邊瞄了下養兄的神情,見他只是皺眉不耐,並沒再說什麼,便知道是敷衍了過去,立刻若無其事地上樓。

  根據她的經驗,這位霸總養兄估計待不了多久就要出門。到時候再帶楊不棄離開,只要他別突發奇想去查監控,應該就不會露餡。

  不過轉念一想……露就露唄。也不是什麼大事。了不起到時候再圓唄。

  徐徒然打定主意,加快腳步。剛上二樓,卻見楊不棄正站在走廊裡發愣,不由一驚,趕緊過去將人拖進門。

  「幹嘛呢你。也不怕我哥上樓。」她低聲道。楊不棄道了聲歉,略一停頓,又道:「我剛才想把你椅子挪出去,結果看到了你的門把……你門把上那符文,是誰畫的?」

  「門把那個?我自己啊。」徐徒然理所當然道,她前天晚上畫得比較多,第二天擦掉了不少,就只保留了門把上的那個,「那個不是說有些防禦功能……當然我不確定我畫的那個能不能用……」

  楊不棄:「……能用。」

  徐徒然:「誒?」

  「我剛看過了,能用。」楊不棄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菲菲教你的?」

  「不是,我自己照著書上畫的。」徐徒然莫名其妙,「你當時不是給我一本新人守則,我看裡面有這種符文。回來就照著畫了一下……有什麼問題嗎?」

  「倒不是說有問題……」楊不棄揉了揉額角,猶自感到難以置信。

  他看得出來,徐徒然說的全是真話。

  而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徐徒然,那本守則裡面的符文,全是示例圖——主要目的只是為了教導新人如何識別。瞭解一下大致的作用。

  真正要學會使用這種東西,不僅要會畫,更要學會如何往其中灌注力量,對其進行觸發。而這一些,都是要等培訓的後期,才會逐步深入講解的內容。

  ……也就是說,徐徒然是在僅僅看到了示例圖的情況下,無師自通了灌注力量的方法,直接畫出了一個能用的符文。

  楊不棄內心感慨萬千,一時沒忍住張開了嘴。

  「你確定你是個人嗎?」他忍不住問道。

  徐徒然:……???

  徐徒然一整個莫名其妙。

  她幹什麼了,怎麼突然就不是人了?

  *

  又過兩個小時。

  徐徒然用完早飯,直接坐著楊不棄的車往慈濟院去了。

  房間他們已經盡力整理過了,除了牆壁和天花板上的字跡,別的都已收拾得差不多。楊不棄許諾,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過來幫著一起刷牆——這種事情一個人來做太麻煩。又不適合雇外人。那滿牆密密麻麻的紅色咒罵體,旁人看到只會覺得是靈異事件。

  ……雖然本質上來說,確實是靈異事件沒有錯。

  也幸虧原主本身就和養兄不和,平時出門就把房門鎖上,倒也不用擔心他忽然進屋。

  「你最好換個房間睡。」他還特意叮囑徐徒然,「那筆雖然現在被你搞得慘兮兮,但本質還是個可憎物,等級還比你高……它留下的字跡對人也是有影響的。在完全解決前,盡量保持距離。」

  「嗯嗯。」徐徒然認認真真地應了。

  記住了,以後楊不棄來之前,要盡量把房間弄成沒睡人的樣子。

  「……」楊不棄也不知這話她到底聽進去沒有,頓了幾秒,只得轉開話題,「那支筆,是從姜老頭的店裡買的?」

  「姜老頭?」徐徒然抬眸,「應該是吧。那家店名確實有姜字。」

  「那就是了。」楊不棄道,「那家店……他們行事比較古怪。買他們的東西算是生死自負,風險還是比較大的。」

  「我感覺還好。」徐徒然誠實道,「不過我有點好奇,他們的商品都是哪裡來的?」

  「他們算是一個獨立組織,會自己組織人手出去抓捕可憎物。也會從其他人手裡收。」楊不棄解釋,「有的可憎物會以二手貨、收藏品之類的名義在普通人手中輾轉。他們會專門去收集這些,加以束縛壓制後,賣給有需要的能力者。」

  「至於抓捕,則是針對一些中低級的……他們很聰明,從來不會和高等的傢伙剛。不過因為很善於利用可憎物,他們組織的高級據說挺多的。」

  楊不棄十分負責地科普著,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他對姜老頭淘寶店的情感偏向。徐徒然卻感覺得出來,他對這家店應該不是很認同。

  她總不好說自己現在是那家店的VIP了,隨口扯開話題,談回了自己那支慘兮兮的筆仙之筆,順勢表達了自己的困惑。

  「我還以為那支筆很厲害呢。」徐徒然道,「結果很多事都不知道……」

  「正常。」楊不棄道,「哪怕是全知能力者,也都是有各自偏向的。比如我們院裡有一個『歷史學家』,目前只能『閱讀』歷史方面的知識,別的方面都不行。」

  「哦……」徐徒然若有所思地垂眸,「而且,我記得這個傾向,還能被同傾向高階屏蔽?」

  「不止是同傾向高階。其他傾向的高階也能對全知或預知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擾,此外還得看技能。」楊不棄盡職科普,「如果正好是有針對性的技能,低階或同階,也能造成影響。」

  ……這倒也是。

  徐徒然想起自己的「撲朔迷離」,心中微微一動,似是捕捉到了什麼。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上高速,正要駛入隧道。在黑暗籠罩的下的一瞬間,徐徒然再次開口: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想咨詢你一下。」

  楊不棄:「什麼?」

  「關於升級。」徐徒然偏了偏頭,「從螢到燭,很難嗎?你花了多久?」

  「看個人吧,我生命傾向升得最快,差不多有一個月……」

  楊不棄回憶道。徐徒然驚了:「這麼久?」

  「算快的了。我預知第一次升級用了小半年。其他人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楊不棄哭笑不得,「至於難度……也不好說難不難。事實上,我對當時的場景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就記得自己在努力往前走、往前走……」

  車子駛出隧道,大片清澈的陽光灑下。楊不棄眯了眯眼,呼出口氣。

  「然後摸到了一束光——一切,就算完成了。」

  徐徒然:……

  淦。

  她想起那個在小徑中央搖晃的白色光點,一想到自己還要再夢裡走上小半年,內心忽然湧上一股想罵人的衝動。

  *

  但不管怎樣,楊不棄的話還是給了徐徒然不小的信心。

  她本以為自己能夠一晚上升到燭級,結果中途就醒了,實際還挺挫敗。聽楊不棄說他都用了一個月,瞬間感覺自己進度還行。

  徐徒然的勝負欲有時會體現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但在這方面,她倒是相當鹹魚。只要確認自己不是最差勁的那一批就很滿足了。

  而之後的幾個晚上,不知是不是因為線路通暢了。她每晚都能順利登入混亂之徑。因為知道大家進度都不快,徐徒然也就佛了不少,不再像第一晚那樣忙著趕路,就每晚過去打打卡,走一陣,覺得不舒服了就直接強制自己醒過來,反倒覺得輕鬆。

  佛性得就像每天上手游清日常——而且每晚過去走走,就能收獲一百到兩百不等的作死值,橫豎不虧。

  或許也是因為她心態調整的關係,第一晚那種將她追到滿頭大汗的古怪呼喚,再也沒有出現過。最多就是些飄在耳邊的囈語,對徐徒然來說,尚在能接受的範圍內。

  另一方面,其他的事情似乎也正逐漸步入正軌。在接下去的一週中,徐徒然的生活,規律得就像退休老奶奶:

  每天晚上登錄「混亂之徑」趕路打卡清日常,收一波作死值。早上起來檢查靈異物品們的活動情況,以確認自身狀態。七點鐘下樓。這個時候養兄一般都在喝咖啡,喝完就走。

  吃完早飯,檢查一遍房子;調戲一波筆仙之筆,收獲二十到三十不等的作死值。去慈濟院上培訓課,上完回來,如果遇到菲菲,就陪她多待半個小時。

  回來一般是下午,養兄不在家。楊不棄有空就會過來幫忙刷牆。徐徒然旁敲側擊地問過,他也沒感覺出這房子有哪裡不對。因為怕牽連到他,她一般會在入夜前就送客。

  到了晚上,再檢查一波房子。有時間再翻翻助理給她找的年輕女孩猝死的資料——這是她當初為了調查原主死因而託人收集的。不過這份資料實在太雜,她現在還沒理出個頭緒來。

  她倒是也拿這事問過筆仙之筆。這個廢物,憋了半天沒寫出答案,乾脆來了一句「那我死唄」。

  晚上九點,佈置好房間,安置好靈異物品。準時入睡去趕路打卡。

  醒來又是健康活潑、充滿陽光的一天。

  ——而事實證明,驚喜往往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刻到來。

  有時還會一來來兩個。

  事情都發生在週五的晚上,也就是徐徒然接回筆仙之筆後的第七天——這天她慣常地進入服務器,剛沿著小路走上幾步,就聽到了來自腦內的提示音。

  【恭喜您,獲得一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四千五百點。解鎖獎勵功能——[技能加點]升級。】

  算上之前,這已經是她的「技能加點」第二次升級,徐徒然大致閱讀了下說明,發現這次的升級,可以說相當實用——

  原版的「技能加點」,洗點時只能回收已分配的點數,重新進行分配。而升級後的「技能加點」,可以在洗點時,從剩餘作死值中,再提取一定的點數,與原有的點數一起進行二次分配。

  相當於是給了二次加點的機會。

  而更令徐徒然驚喜的,是之後的趕路。

  和之前一樣,她依舊抱著「不舒服我就撤」的想法,佛系趕路。結果溜達著溜達著,突然發現那光已經離自己很近了。

  ——準確來說,是以近在咫尺。

  徐徒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旁邊的人群,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少多了。他們圍在自己的周圍,一如既往地往前走著,明明那光就在他們面前,他們卻像是看不到一樣。只管往前湧動、湧動。

  耳邊仍舊有絮絮的囈語在徘徊。在徐徒然將注意力放在光團上的瞬間,變得更加吵鬧刺耳。徐徒然蹙了蹙眉,最終還是試探地伸手,觸碰了那團近在咫尺的光。

  小小的光團在那瞬間炸開,宛如一道白色的閃電,照亮了徐徒然前方的黑暗。稍縱即逝的光亮中,徐徒然分明看到,在自己前方的不遠處,立著一道纏滿荊棘的鐵門,鐵門的後面,有什麼東西,正沉默地盯著自己——

  徐徒然霍然睜開雙眼。

  腦海中叮叮叮叮的聲音響起。又有一大張表格自然浮現,字跡密密麻麻,讓人忽視不得。

  【恭喜您,獲得三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順利完成了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瘋兔子】

  【當前等級:混亂:燭/野獸:螢。】

  這就……完成了?

  徐徒然懵了。

  說好的一個月呢?

  傾向一升級,相對應的特技自然也跟著升了。徐徒然顧不得思考什麼一個月的問題,蹭地坐起身,飛快地研究起下升級後的新特技,很快,眼神中便似有什麼蹭地亮起。

  她在混亂傾向上,一共有兩個技能。分別是「不幸兔腿」和「撲朔迷離」。這會兒都跟著升上了「燭」級。

  「不幸兔腿」的升級效果比較直接。就是技能觸發方式從單一的「正踢」擴充到了各種腿法,簡單來說,能蹬腿兒就行。

  至於「撲朔迷離」,則是擴大的影響範圍。原本她只能影響燈及燈以下的非人存在,升級後則擴充為了「爟級爟以下」。

  ……等一下。

  徐徒然望著自己的升級後的特技說明,又想起自己同樣剛剛升級的技能加點,內心忽然湧上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默了幾秒,她試探著打開了「技能加點」的操作界面,又從已有的作死值裡,提取出了五百點。

  然後將這五百點,全部加進了「技能加點」中的「特技升級」方向。而且加的全部都是「撲朔迷離」。

  一次性砸進去五百點,即使是徐徒然也不免心疼。而一擲千金後的結果,則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好消息是,她的「撲朔迷離」果然通過加點獲得了額外的升級。直接竄上了「燈」級,但依舊只能影響「爟及爟以下的非人存在」。

  不過相比起「燭」,「燈」級的撲朔迷離增加了一個主動效果——當「撲朔迷離」處於發動狀態時,徐徒然可以選擇被特技覆蓋的目標之一,朝對方主動施加一次屏蔽/痴迷/空白效果,控制時間為零點七五秒,使用後會承擔一定的副作用。

  這絕對算是一次不錯的提升。但並不是徐徒然想要的。

  ……她在繼續氪金和就此收手中糾結了一會兒,一咬牙,乾脆發動了「洗點」功能,又從剩餘作死值裡,提取了一千點。

  因為發動了「洗點」功能,她還額外支付了一百點代價。等於她為了這次嘗試,一共花出去一千六百點。

  加點的手,微微顫抖。徐徒然心一橫,將第二次提出的一千點,也全都加進了「撲朔迷離」的特技升級中。

  這一千砸進去,直接讓「撲朔迷離」迎來了又一次額外升級——它被直接送上了「炬」級。升級效果為,可以影響輝及輝以下的非人存在,且主動效果的施加時間提升到了一點五秒。

  徐徒然加完點後,屏住呼吸,開始緊張等待。

  然而等了十幾分鐘——什麼都沒有發生。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徐徒然怔了一下。

  她本想著,如果那個引起系統卡頓的東西真的存在,且牛批到能避開蒲晗,那必然是輝級及以上。

  那自己用升級後的撲朔迷離去測試,應當有相當的概率能讓它露出破綻。

  ……然而現在,什麼都沒有。

  總不能那傢伙比輝級還高吧?徐徒然暗暗咋舌,如果是這樣,那她寧願相信那東西不存在,就是系統自己卡了。

  畢竟再多的點真的砸不起了,氪不動了。她也沒那個餘力再去做測試了。愛咋咋地吧。

  徐徒然越想越心疼自己砸出去的大額點數,然而加都加了,收也收不回來。她估摸著只能等等去找楊不棄,看看有什麼任務好讓自己蹭一下。多少發揮些作用,好歹聽個響兒呢。

  徐徒然打定主意,再次嘆了口氣,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下樓。

  她今天下來得早了一點。到餐廳時,霸總養兄還沒進入例行的喝咖啡環節,正在那兒正襟危坐地切黃油。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一口氣掏了一千六百點的關係,徐徒然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舒服,也沒什麼心思和他周旋,隨意洗漱了下,徑直去冰箱拿了牛奶麵包,準備回房間吃早飯。

  就在她完成洗漱的同時,養兄的咖啡也煮好了。徐徒然再次路過餐桌時,正見那養兄將咖啡杯放到桌上,一手向右邊摸去。

  徐徒然隨意瞟了一眼,腳步忽然頓住。

  ……按照以往的情況,這個時候的養兄,想拿的應該是方糖。

  然而事實卻是,此時放著方糖的小碟子,分明是擺在養兄的左手邊的。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他卻像是完全沒察覺一樣,一個勁地往右邊摸。

  徐徒然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指摸到放黃油的盤子邊緣,跟著果斷抓起一大塊黃油,哐地放進了面前的咖啡杯裡。

  黃油本就已經有些融化,一放進熱咖啡裡,更是化作了黏糊糊的一團。養兄手上沾著一層亮晶晶的黃油,自己卻似毫無感知,低頭像往常那樣用小勺輕輕拌了兩下,低頭啜飲了一口。

  喝完後,他才似注意到徐徒然久久未動的視線,抬頭奇怪道:「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徐徒然:「……」

  沒什麼,就覺得沒見過,挺稀罕的。

  真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6:13

第三十七章 團滅發動機的較量

  蒲晗是被菲菲一巴掌扇醒的。

  他睜開眼睛時,鬧鐘都還沒響。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打著呵欠搓了搓臉。

  「怎麼了,這才八點不到……那女孩也沒來短信啊……」

  「!誒,喂喂!怎麼了這是——菲菲!菲菲!」

  來自老婆的巴掌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蒲晗躲閃不及,啪啪兩下,總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他看著自己不住揮動滿是急躁的右手,微微挑眉:「你又『預見』了什麼?還是……和那女孩有關?」

  菲菲曲起一根手指,指節不住下壓,彷彿是在點頭。

  蒲晗:「……」

  「行吧行吧,知道了。」他此時尚不清楚問題的嚴重性,在菲菲的強烈要求下,只得拿起手機,調出徐徒然的電話號碼,以此為媒介,放空眼神,隔空「閱讀」起徐徒然此刻的情況。

  然而沒過幾分鐘,他的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不太妙,這事有點嚴重。」他喃喃著,飛快從床上翻了下來,起身就去開電腦,「我立刻向院裡打報告。就怕這會兒院裡沒有能調動的高等……」

  話未說完,忽見那右手撲了過來,一下按在了電腦屏幕上。

  「……菲菲?」蒲晗注意到她的動作,心裡騰起些不妙的預感,「你是想說,不能讓人知道?」

  菲菲再次曲起手指,點了點「頭」。

  「菲菲,不要胡鬧。」蒲晗板起面孔,「這次遇到的是最少是個輝級。不找人是不行的。徐徒然再特殊也才剛起步,楊不棄最多炬級。我們起碼還需要兩個炬級或一個輝……」

  蒲晗的話語一頓。

  緊接著,他難以置信地指向自己:「難道你想讓我去?」

  菲菲再次「點頭」。

  「……」蒲晗深吸了口氣,「你應該知道,你老公我除了能隔空扒人隱私外,沒別的長處吧?」

  而且這回他的技能還未必能奏效——現在和徐徒然對峙的明顯是個等級不弱於他的傢伙。不知為什麼,對方的力量似乎出現了一些波動,他這才能「讀」到對方的存在……

  但也僅僅是「讀到」而已。

  對方的身份、來歷、能力,統統像是被濃霧遮擋,半點也看不到。

  如果靠近些,或許是能看到的。但這也意味著,他同樣可能被對方盯上甚至針對——全知最大的特點就是知道得多,而有時知道得多,反而更容易被影響。更何況他作為一個強制升級的輝級,不管是身體還是意志,實際都不太能打……

  簡單來說就是遠程輔助給不到,近身也打不出傷害,偏偏靈感和智力還都挺高。讓這樣的他親臨現場,一個不小心就會打出兩種GG結果——

  一種叫千里送人頭,一種叫千里送人頭之天降團滅發動機。

  蒲晗一臉嚴肅地看著菲菲,後者則握起一個小拳頭,輕輕錘了錘他胸口,又貼著蹭了蹭。

  彷彿在撒嬌。

  依舊一臉嚴肅的蒲晗:「……」

  下一秒,便見他嘆了口氣,再次打開電腦。

  「等我提交下假條,再收拾下東西。」他無奈道,「話說在前面啊。我要沒死,就沒差。要是出事,咱倆就是預全聯動,一死一送……」

  菲菲又輕輕錘了下他,乖巧趴在旁邊,開始等待。

  蒲晗的假條通過得很快,他又想了些理由,婉拒了院裡準備派給他的保鏢,跟著拿起手機,準備打給楊不棄。

  然而他才打開通訊錄,動作又頓住了。

  「……臥草,真的假的?」

  盯著楊不棄的聯繫方式,他眼神放空了幾秒,很快又回過神來:「楊不棄,已經在趕過去的路上了……」

  「這小子,消息居然比我還靈通?」

  *

  同一時間。

  高速公路上。

  楊不棄正一面開車,一面時不時看一眼副駕駛座上不住閃光的玻璃球,內心充滿了想要罵人的衝動。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徐徒然絕對不會聽他的話!看看,這就出事了不是!

  楊不棄深深吸了口氣,轉動方向盤駛出高速,趁著等紅燈的間隙再次給徐徒然打了個電話。

  然而,和之前一樣,完全打不通。

  楊不棄閉了閉眼,再次看了眼旁邊閃光的玻璃球,壓抑地抿了抿唇。

  這個玻璃球,是他私人擁有的一個檢測道具。配套的還有幾枚小玻璃石頭。其中一枚玻璃石頭,正被放在徐徒然先前那個被筆仙之筆狂塗亂寫過的房間裡。

  楊不棄曾建議過徐徒然搬出那房間,暫時不要用。因為估摸著徐徒然很可能沒聽進去,所以在去幫忙刷牆的時候,又悄悄放了一枚玻璃石頭進去——那石頭沒別的功能,只能感應周圍的情況。一旦有比較危險的情況發生,楊不棄手中的玻璃球就能給出反應,他也好及時過去看看……

  然而楊不棄所能想到的最危險的情況,最多也就是徐徒然被可憎物的筆跡引誘蠱惑,迷失自我,做出些傷害自己的事。

  可看玻璃球正瘋狂亮燈的模樣,現在的情況明顯要比他所預料的要糟糕太多——

  怎麼回事?是不是她又對那筆做了什麼,愣是把人逼急了要魚死網破?

  各種猜測在楊不棄腦袋裡轉著,攪得他心煩意亂。正好此時,他車終於開進了星星公園。他駕輕就熟地沿著內部道路開了一陣,終於來到了別墅區的入口處。

  入口處有橫桿攔路。穿著得體的保安走了過來:「先生,請問是要找哪棟?」

  「17號!」楊不棄飛快道,手指焦躁地敲打起方向盤。

  保安卻是愣了一下:「什麼17號?」

  「就是17號別墅,最裡面那棟……」楊不棄下意識地解釋,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

  他確定自己沒有開錯路——然而他之前每次過來,都是車開過來,就直接給進。從來沒有保安問過他的目的地。

  微妙的異樣感攀上心頭。果然,下一秒就聽那保安道:「先生,我們這邊的門牌,都是從100號往後排的,肯定是三位數。您確定是17號,沒有記錯嗎?」

  楊不棄:「……」

  明明是大熱天。他卻突然感到後背一層冷汗。

  *

  另一邊。

  星星公園別墅區‧17號。

  時間倒回半個小時以前。

  客廳內。徐徒然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坐在餐桌前的養兄。後者面不改色地飲下混著黃油的咖啡,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沒什麼,就突然發現,你還挺特別的。」徐徒然思索幾秒,調整了一下情緒,反而朝著餐桌走了過去。

  「哥你沒覺得這咖啡有什麼不對嗎?」

  她一邊瘋狂暗示,一邊進一步地觀察著坐在對面的人。青年在聽到她那一聲「哥」後明顯怔了下,詫異地看她一眼,張口似要說些什麼,卻又忍住。

  ……很真實的反應。真實到完全不像偽裝。

  徐徒然內心騰起些古怪的感覺,下一秒又見霸總養兄將桌上的手機拿起,夾進了麵包之中,張嘴一口咬下——

  牙齒磕到手機屏,發出刺耳的聲響。他跟個沒事人一樣端莊咀嚼,做了個吞嚥的動作以後才道:「咖啡很好。怎麼,你給我下藥了?」

  徐徒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算是下藥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藥似乎還不夠猛——她升級後的「撲朔迷離」明顯已經影響到了坐在對面的人,可這影響,貌似很有限。

  除了對食物的品味有了令人費解的變化外,她的便宜養兄一切如常,完全沒有異樣。

  徐徒然又試著,對對面的人施放了「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按理說應該可以讓對方陷入一點五秒的空白狀態。可事實卻是,她一套技能打完,對面一點反應都沒有。

  依舊在喝黃油咖啡、啃手機三明治。動作連停都不帶停一下的。

  ……什麼情況?

  徐徒然一腦袋問號。

  她不死心地又四下觀察了會兒,確認憑肉眼找不出更多的東西,遂打定主意,將手伸進口袋。

  她的口袋裡正放著那支筆仙之筆,不過是用銀色色紙包住的。徐徒然將那層色紙剝開,緩緩將筆抽出。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被她拿出時,那筆還挺不樂意,死命掙扎。光滑的筆殼上莫名多出一層絨毛,不住蠕動著,想要推開她的手指。

  徐徒然將強取豪奪貫徹到底,非常堅定地將筆仙之筆完全拿了出來。而幾乎就在那筆脫離色紙的瞬間,餐桌對面的人有了更大的反應。

  他當著徐徒然的面,再次端起咖啡杯。下一秒卻「啪」的一下,將半張臉都埋進了咖啡杯中。

  杯子發出碎裂的聲響,他抬起頭來,徐徒然這才意識到,那碎裂聲來自他的牙齒——他從杯沿咬下了一塊。

  養兄毫無所覺地將那碎片嚼了嚼,嚥下,張口說話:

  「我,咖啡喝完,走。你,安排,自己……」

  「不回來,晚飯,吃……」

  「我,公司,打理……」

  「叔叔,阿姨,阿叔……」

  支離破碎的語句從他沾血的嘴裡冒出來,斷斷續續、顛三倒四。他彷彿是一個中了毒的機器人,毫無邏輯地重復著之前就設定好的語句。

  ……果不其然。

  徐徒然的心臟懸了起來。

  她的嘗試成功了。筆仙之筆脫離了銀色色紙的束縛,也成為了了「撲朔迷離」的影響對象。而它的加入,更加深了「撲朔迷離」對對面那人的影響效果——

  畢竟「撲朔迷離」這個被動技能的一大特點就是,覆蓋的目標越多,造成的影響越深。

  徐徒然趁機又發動了一次「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對面的人卻依舊沒有反應。他磕磕絆絆地說著話,原本淡漠的五官忽然扭曲起來,逐漸組成了一個痛苦的表情:

  「我,上班,你在家……大學……」

  「等你畢業……接管……跑……」

  「跑……跑……」

  「……」徐徒然心中一頓,猛地站起身來,「哥?哥你什麼意思?哥?」

  對面的人沒有回答,反而劇烈抽搐起來。五官痛苦地扭曲著,忽然張大滿是血的嘴巴,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跑——快跑——跑!」

  說完,他像是失了電力的玩具,腦袋忽然向下一垂,不動了。

  徐徒然怎麼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麼個發展,忙走了過去,試著搖起對方的肩膀。

  「奇怪……還有脈搏……」

  她手搭在對方的側頸上,手指無意中一動,突然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

  徐徒然呼吸一滯,忙將手指探過去,在養兄脖子的周圍一番摸索。

  她摸到了一根線。

  那線位於他的後頸處。很粗,很光滑,筆直向上。

  徐徒然順著那線的走向抬頭,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

  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不,不對。

  下線許久的危機預知終於再次響起,滴滴滴的聲音宛如催眠。徐徒然後退幾步,閉眼深深吸氣,再次朝著那天花板看去——

  這一次,她看到了。

  那天花板上,有東西。

  那看上去像是魚,鰩魚,卻比徐徒然在水族館中看到過的要大幾倍不止。它淡黑且龐大的身軀舒展著,像是貼在了天花板上,柔軟的胸鰭上滿是一道道弧線,似乎是巨大的魚鱗。

  它的尾巴蜷曲著,繞著身體盤了個大彎,散發出淡淡的綠光。尾巴的周圍,則是大片大片的黑絲——那些黑絲看著像頭髮,卻呈現處一種金屬般的光澤。它們纏滿了整個天花板,宛如細密厚重的蜘蛛網。

  ……好傢伙。

  徐徒然暗暗咋舌。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家是盤絲洞。

  隨著那巨大鰩魚的出現,整個房子的光線都像是被吞噬。四周肉眼可見的昏暗起來,徐徒然下意識地收回目光,往周圍掃去,內心更是詫異。

  ——黑線。

  整個餐廳內。桌腳、椅背、樓梯扶手,包括大門——她所能看到的每一處,都多出了成片成堆的黑線。

  它們沉默地纏滿每一寸角落,彷彿在此繁衍已久。有的黑線堆上,還有一個又一個的弧度——看上去和巨鰩身上的魚鱗一樣。

  徐徒然抿了抿唇,目光回到便宜養兄的身上。這一回,她終於能看見了。

  一縷黑色的絲線,正從養兄的後頸向上延伸,直直與天花板相連。

  ……她略一沉默,緩緩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後頸。

  不出意外的,同樣摸到了一根線。

  同樣是往上延伸著的,不過要比養兄脖子後面那根細上很多。

  徐徒然順著那線往下摸,摸到了自己的皮膚。那線像是蚊子的嘴,深深紮了進去,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原來如此。

  徐徒然內心湧上一陣涼意。

  她再次想起第一晚入住時,系統那五聲的卡頓。她一直懷疑,那卡頓意味著是系統出了問題,是某種隱秘的力量,干擾了她的系統運轉。

  然而她忘記了一件事。那作死值系統與她的意識相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已算是她的一部分。

  系統卡頓,未必是系統本身受到了干擾——

  受到干擾的,也有可能是她自己。

  「這一手,絕啊。」徐徒然暗自感嘆。明明人已經中招,偏偏怎麼都發現不了。如果不是她心血來潮氪了重金做嘗試,她還會被瞞多久?

  如果任由情況發展下去,她又會怎麼樣?

  這個想像太過糟糕。徐徒然瞟了眼軟在椅子上的便宜養兄,內心充滿拒絕。

  頭頂的巨型鰩魚似乎正在沉睡,柔軟的胸鰭規律地起伏。徐徒然見它好像沒有注意自己,試著扯了扯身後的絲線,又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餐桌上的水果刀——

  水果刀切過絲線。絲線沒斷,卻被激得一顫。

  那種震顫順著絲線往上傳達,下一瞬,貼在天花板上的巨型鰩魚宛如從夢中驚醒,猛地睜開了眼睛。

  ……對,眼睛。

  徐徒然這才發現,那玩意兒居然有眼睛——那些胡亂排列的弧度,被她以為是魚鱗的東西,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猛然向上掀開,露出下方無數的渾濁黃色眼珠。

  那些眼珠齊齊看過來,冰冷的目光全部落在徐徒然身上。霎時間,徐徒然只覺大腦中似有什麼砰地炸開,眼前世界頓時開始搖晃旋轉,被黑絲纏滿的房子罩滿詭異紅光,紅光中又似有無數黃色眼珠,沖她眨動、低語……

  淦。

  徐徒然在心裡暗罵一聲,用力咬了下舌尖,強打起精神,手掌凌空一揮,猛地開合。

  ——「撲朔迷離」主動效果,發動!

  因為這次找準了施法對象,技能總算沒有再次打空。所有的渾黃眼珠都陷入了短暫的呆滯,徐徒然趁機拿起桌上的牛奶,猛地往後頸一澆,同時手中小刀再次揮上——

  牛奶碰觸到黑色的絲線,轉瞬就凝成了薄薄的一層結晶體。徐徒然一刀敲在結晶體上,冰層以及內裡的包裹的黑絲,瞬間應聲而碎!

  成了!

  徐徒然心頭一喜,舉起牛奶盒子,沖著對面養兄後面的黑絲也來了一下——倒不是對牛奶有什麼偏愛,而是她的「七號冰」目前必須得借助液體來發動。

  沒有液體,就沒有可結晶的對象,技能的成功率就低。這是她這幾堂技能培訓課上總結出來的經驗。

  養兄後方的絲線更厚,即使借助「七號冰」,也很難瞬間割開。徐徒然不得不再次發動「撲朔迷離」來爭取時間,這讓她的胸口泛起一絲疼痛——她估摸著,這可能就是技能介紹裡說的「副作用」。

  又一刀下去,徐徒然終於將便宜養兄後頸處的絲線也全部割開,跟著便急急轉身,不假思索地轉身往門邊衝去——

  衝的同時沒忘再檢查一下自己的作死值。

  方才滿眼幻覺沒注意,實際作死值提示已經響過一次。收獲一千二百點作死值,算是回了大半的本。

  徐徒然不打算貪多。對方畢竟是輝級的可憎物。對她而言已經不是越級打怪了,而是越級打boss。剛才的交手也讓她明顯感知到,這個不是她能單挑的主——雖然技能等級是夠的,但本身的巨大差距還擺在那兒,趁人不備蹭點經驗值還成,正面剛絕對剛不過。

  所以,最好的應對還是撈一波就跑。而且她那便宜養兄看著還有氣的樣子,趕緊向業內人士求助,說不定還能撈回來……

  徐徒然默默思考著,眼看著手指就要摸上大門的門把,身後突然響起一個驚慌的聲音——

  「徐徒然?!」

  徐徒然:「……???」

  下一秒,她感到自己被攔腰抱住,用力往後拖去。旋即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拍上了她的臉頰。

  視野變得模糊,很快復又清晰。徐徒然茫然抬眼,正對上楊不棄焦急的雙眼。

  「楊不棄,你怎麼會來……」徐徒然皺眉,餘光瞥過四周,話語忽然一頓。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往大門跑的。然而看周圍佈置,她人明明是在二樓。

  而且是在二樓的陽光房。

  徐徒然內心咯噔一下,轉頭看向自己方才所衝的方向——

  哪裡是什麼大門?

  分明是扇大開的落地窗。

  「怎麼會……」她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控制了,伸手去摸自己的後頸。卻只摸到一截斷線。

  斷線軟軟地貼在她的皮膚上,像條死了的蛇。她沒從那上面感知到任何危險。

  倒是楊不棄的脖子後面,完整地連著一根細細的黑線,筆直地連向陽光房上方。

  徐徒然順著往上看去,不意外地又看到了密密匝匝的黑絲,與無數眨動的黃眼。

  楊不棄跟著抬頭看了看,一臉茫然:「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嗎?這房子是怎麼回事,突然就變成了域,我好不容易才進來……」

  徐徒然張了張嘴,正準備解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朝著那些黃色眼珠飄了過去。

  意識再次恍惚起來,一聲長嘆忽然傳來,像是一道驚雷,瞬間拉回了她的認知:

  「別看了。再看又要被帶跑了。」

  氣喘籲籲的蒲晗出現在陽光房門口,依著門框,重重吐出口氣。

  「媽誒,這回事情可有點大條了。」他朝著房間內的兩人聳了聳肩膀,盡力控制著自己的目光,只當看不見上方滿滿當當的黑絲與眼睛,「你們應該有記得買意外險吧?」

  另外兩人:「……」

  「蒲晗?」楊不棄果斷無視了他的廢話,直接道,「你怎麼來了?其他人呢?」

  「沒有其他人。菲菲說了,這局外人不宜。」蒲晗劇烈咳嗽兩聲,轉頭看向徐徒然。

  「托你的福,我總算搞清那是個什麼東西了。混亂,輝級。擁有隱藏和偽裝的能力,還能製造幻覺——你該慶幸是你先混亂了它。又及時切斷了它對你的控制。不然這個時候,你已經是具屍體了。」

  徐徒然:……

  她警覺地看了看突然出現的蒲晗,看到正在拚命朝她揮動的菲菲,這才放下心來,又瞟了眼那扇大開的窗戶,微微蹙眉:

  「可我還是中了它的幻覺。」

  「這和你的技能一樣,是被動……對,很巧,你倆撞型號了。」蒲晗嘆氣,旋即露出一絲苦笑,「而且吧,混亂傾向的高等級對低等級影響很深……」

  徐徒然臉色微變。她想起來了,蘇穗兒曾說過,混亂能力者容易受到同傾向可憎物影響,進而變成——

  「團滅發動機。」蒲晗淡淡接口,「絕了。我本來以為這裡就我一個團滅發動機。現在看來,有兩個。」

  他伸手一指楊不棄,似笑非笑地看著徐徒然:「誒,要不要比比看,看我倆誰能先把他剋死?」

  楊不棄:「……」

  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6:28

第三十八章 鬼屋71號

  「話說,他之前說的『團滅發動機』,什麼意思?」

  三分鐘後,徐徒然一邊小心翼翼地沿著走廊往外走,一邊側頭詢問楊不棄。

  「我因為傾向問題,容易被影響。這我清楚。可蒲晗,他不是全知嗎?」

  楊不棄的臉色不太好看,瞟了一眼走在後面的蒲晗,斟酌了一會兒才道:「他的精神狀態,其實一直不太好。」

  徐徒然:?

  「能力者的等級越高,實際越接近瘋狂。所以組織對高級能力者的把控才那麼嚴格。但蒲晗,他是自己升上去,而且用的是很冒險的方式。這讓他的精神比同級更不穩定。他身體又很差。」楊不棄低聲道,「而且他是全知。會不自覺地吸收和解讀大量知識,更容易『看』到某些危險的存在……」

  而當你凝視危險時,危險必然會同樣回以視線。

  如果遇見的是對手等級比他低倒還好,就怕遇上等級相同甚至比他高的……

  實際上,院裡已經很久沒有派蒲晗上一線執行任務了。他一般只負責在院裡遠程輔助。所以方才楊不棄見他出現在這裡,還挺驚訝。

  「簡單來說,就是我這個『輝』級比較水,遇到同級的只有被吊打的份。」蒲晗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語氣裡還帶著幾分笑意,「而這次遇到的是同級的『混亂』。是我最不擅長對付的類型……」

  蒲晗嘿嘿笑了兩聲:「如果我被它成功搞崩,我就會轉化為同樣等級的怪物……到那時候,你們覺得自己還有逃生的可能嗎?」

  徐徒然:……

  所以你到底是來幹嘛的?增加游戲難度??

  徐徒然心裡犯起嘀咕,想想又道:「那你能讓自己看不見『它』嗎?就像……就像你對我做的那樣?」

  她實際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個原理——五分鐘前,陽光暖房裡。在她動手切斷連在楊不棄後頸上的黑線後,蒲晗一邊說著「你別看它」一邊湊過來,將手在她的眼瞼上虛虛蓋了十幾秒。再拿開時,徐徒然眼前所見便一下恢復了正常。

  再沒密密匝匝的黑色絲線,也沒有顫動的黃色眼珠。就連亮度都提高了不少。唯有窗外一層詭異的暮色,提醒著徐徒然她現在仍身處「域」中。

  ……沒記錯的話,現在明明才早上八九點左右、

  隨著視野恢復正常,那些幻覺以及恍惚感也不再出現。徐徒然整個人都舒坦不少,又聽蒲晗說他也容易被影響,這才提出這個建議。

  蒲晗聽了,卻又是一聲低笑。

  「你現在看不到『它』,是因為我給你加了一層名為『無知』的盾。」他低聲道,「無知對你而言,是最好的保護。然而對我來說,卻是無效的保護。」

  他沒辦法讓自己變的「無知」,只能赤裸裸地暴露在「它」的視野之中。他已經在盡量不去看「它」了,可關於「它」的一切,卻像是生機勃勃的蠕蟲群,從他踏入這房子的那一刻,就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腦海,佔據他的思路,擾亂他的思維……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徐徒然潛到樓梯口,警覺地朝下方掃視,「這個房子本身就是個『域』嗎?我之前一點感覺都沒有。」

  楊不棄同樣困惑地點頭,蒲晗突然嗤嗤地笑起來。

  「徐徒然不知道就算了。你也不知道嗎?」他輕聲道,「星星公園別墅區17號……17?楊不棄,你真沒想起來?」

  楊不棄狐疑地轉動眸子,一個關鍵詞倏然劃過腦海:「71?鬼屋71號?」

  「那是什麼?」徐徒然茫然,「你們說的是這棟房子嗎?」

  「是,也不是。」蒲晗幽幽接口,「鬼屋71號就是它的前身……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祭祀、儀式、搖擺的蠟燭……它在流浪、在沉眠、在等待……」

  他抬頭看向上空,語氣忽然變得飄忽起來。

  「……嗯?等待?你在等待什麼?有意思……告訴我,你在等待什麼?」

  他喃喃著,語氣輕得不像是在和徐徒然他們說話。

  徐徒然:……

  她眼睜睜地看著蒲晗一面喃喃自語著,一面從她和楊不棄之間穿過,直直走向樓梯,內心的震驚難以言表。

  不是……這就跪了?雖然之前聽介紹就有預感你很脆,但這也跪得太快了點吧?!

  好歹是個輝級呢?這也水得太過了!

  眼看著蒲晗就要順著樓梯滾下去,徐徒然慌忙伸手去拽。還沒等她伸出手去,忽聽「啪」的一聲響——

  蒲晗的右手自己揚起來,重重往他臉上甩了一耳光。

  徐徒然:「……」

  又過半秒,便見蒲晗再次轉過身來,眼神已經恢復了鎮定。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你房間。」

  他若無其事地說著,揉著微微發紅的右手,率先往回走。

  徐徒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真覺得能認識蒲晗,是她的幸運。

  有他在的場合,她總能找到一些身為正常人的感覺。這點真的很難得。

  「你們先去吧,楊不棄認路。」思緒回歸,徐徒然默了一下,飛快地往樓下瞥了一眼,「我哥還在下面。我去把他弄上來。」

  好歹還有氣呢。放著不管,萬一真死了咋辦。

  「沒事,不用管他。」蒲晗卻是一擺手,語氣篤定,「他身上的『線』已經被你弄斷了。域主又處在混亂狀態,暫時顧不上他的。」

  徐徒然:「……可他剛才還嚼了手機和杯子?不用管的嗎?」

  楊不棄聞言,剛要開口安撫,一旁蒲晗已經開始不耐煩地擺手。

  「有楊不棄在你怕什麼?」蒲晗胸有成竹,「好歹是個生命的炬級呢。再過兩級,別說從別人肚子裡掏手機了,你讓他現場從自個兒肚子裡給你掏個娃都沒問題。」

  楊不棄:……

  有事兒嗎您?

  *

  因為蒲晗的肯定,徐徒然最終還是放棄了下去撈養兄,先帶著另外兩人去了自己房間。

  一進屋就見到滿目慘烈——因為徐徒然被動技能的關係,被她擺在屋裡的一干靈異物品正在集體發瘋,自相殘殺。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楊不棄一臉的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啥都沒說,轉身熟門熟路地往門板和牆面上畫各種各樣的防禦符文。

  徐徒然將扭打在一起的幾件靈異物品扯開,一拳一個揍翻在地,轉頭看向蒲晗:「所以,那個什麼鬼屋71號,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可憎物。」蒲晗閉起眼睛,努力梳理起自己「看到」的內容,「七年前就曾鬧出過不小的事……它通過入夢的方式,召集了一批信徒,讓他們在一棟房子裡進行了血祭。它本想通過那次祭祀完成升級,卻意外與那棟房子融為了一體……」

  「那棟房子的門牌,正是71號。」楊不棄頭也不回地接口,「那房子對它而言,成了一個永久的『域』。之後它便像蝸牛一樣,一直帶著那棟房子活動。」

  「它將房子偽裝成獨棟的民居,隱藏在居民區裡,引誘人類入住。之後再一點點控制住戶,將他們轉化為信徒,通過他們舉行更多的儀式,收集更多的『食物』……」

  鬼屋71號之名,正是因此而來。

  「後來它被慈濟院捕捉收容,用以研究。」蒲晗睜眼接口,「五年前的那次事故裡,它是被放走的可憎物之一。」

  「我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要叫那些人『信徒』?」徐徒然奇怪道,「這不就是進了傳銷還被洗腦的小弟嗎?」

  楊不棄:……

  這麼一說,好像也是。

  蒲晗嗤了一聲,搖了搖頭:「這個稱呼,是從可憎物那邊搬過來的。它們很喜歡自稱為神,信奉者自然為信徒……鬼屋71號還算好的了。也是在好幾年前,國外有個全知傾向的,信徒發展得那才叫多,不過後面也被好幾個組織的能力者聯合端掉了……」

  之後同樣在五年前的事故中被放走,時至今日不知所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鬼屋71號算是殊途同歸。

  楊不棄動作一頓,想起件重要的事:「不對,等等。我記得留下的記錄裡,鬼屋71號只有『爟』級啊?」

  「也就是說,它在被那個預知者放走後,又經歷了一波升級?」徐徒然咋舌,「這麼能幹的嗎?」

  「目前看來,是這樣。」蒲晗點頭,「很顯然它長進不小。都知道自己換門牌號了……怎麼樣,是不是有種『三年之期已到,龍王歸來』的打臉爽文既視感?」

  徐徒然:「……道理我都懂。問題是打臉為啥要打在我這邊?當初抓它的又不是我。」

  「我覺得這正是問題所在。」楊不棄盡可能地給房間加好防禦,拍了拍手,坐到徐徒然旁邊,「你哥什麼情況?他是信徒嗎?」

  徐徒然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幾天培訓課上講的《可憎物信徒辨認指南》,又和這幾天的觀察結果對比了一番,搖了搖頭。

  「沒,他只是被控制了而已。」

  冰箱裡從沒出現過來歷不明的血肉,屋子裡也沒有用來舉行儀式的材料和符文。而且他在爭得片刻的自由後,還記得提醒自己逃跑——這顯然不是一個被完全洗腦的人做得出的事。

  「那就有些奇怪了。」楊不棄皺眉,「它控制了你哥,卻沒利用他採取進一步的行動……那它到底想做什麼?」

  徐徒然同樣蹙眉,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掠過不久前蒲晗所說的隻言片語——

  等待。

  蒲晗說,它在等待。

  它是在等待什麼?

  當然,想歸想,徐徒然並沒有將這個問題說出口——天知道,不久前蒲晗才剛因為追究這個問題而差點滾下樓。

  心知現在不知追究這些的時候,她明智地轉過了話題:「我們還是先想想怎麼出去吧。」

  「確實。」蒲晗點頭,「留給我們的時間可不多。」

  他單挑挑不過鬼屋71號,在這域裡長久停留,遲早會崩。他一崩,加在徐徒然身上的無知之盾就會失效,徐徒然將直面鬼屋71號帶來的幻覺——運氣不好,一崩崩倆。

  而且他們現在還有時間在這討論對策,全是因為徐徒然的被動技能「撲朔迷離」正在發動中。但「撲朔迷離」的升級效果只能維持二十四小時——他不知道徐徒然具體是怎麼辦到的,這部分他沒有「閱讀」到。坦白講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二十四小時一過,這個強化效果消失,鬼屋71號將擺脫混亂狀態,到那時候,他們就真的一線生機都沒了。

  楊不棄不清楚二十四小時時限的存在,但他知道蒲晗肯定撐不了太久。略一思索,也認同了兩人的想法,打開了自己的包,稀裡嘩啦倒出一堆東西。

  「我身上倒是備了些道具。不過我以為出事的是筆仙之筆,所以準備的東西都一般……」他伸手在一堆東西間扒拉。徐徒然眼尖,拿起了一個銀色的盒子:

  「這個和姜老頭那邊的包裝盒很像。」

  就是外面還有一枚精緻的掛鎖,鎖上是她沒見過的符文。

  「嗯,這是一個封印盒。最高可以用來封印輝級可憎物……」

  注意到徐徒然瞬間亮起的眼神,他無奈補充道:「但是我們沒那個使用條件。」

  這個盒子的上限雖高,具體的發揮還得看使用者的等級和用來輔助的材料。如果是要用來壓制「爟」級可憎物,就必須由炬及炬以上的能力者來使用,且需要消耗若干燈級道具。

  如果要用來對付「輝」級可憎物,就只能由輝級及以上能力者使用,消耗的道具也得是爟級以上,且是復數。

  而他們這邊,輝級能力者勉勉強強算是有一個,道具數量卻是絕對不夠的。

  徐徒然隔著衣服摸了摸口袋裡筆仙之筆,眉眼微沉。

  說起來,這筆不知怎麼回事,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她略一沉吟,又看向蒲晗:「話說,你帶了什麼?」

  「?」蒲晗好奇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帶了東西?」

  「少裝——你會過來,肯定是菲菲讓你來的。」徐徒然語氣肯定,「她會讓你來,必然是預見到了什麼,那你們總該有所準備……總不會真的就讓你來送個人頭吧?」

  蒲晗笑了一下,果真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放在地上。

  「行吧,算你說對了。時間緊急,沒工夫申領更多道具,只帶了一張規則紙。」

  「不過這紙的反應有些慢,內容延遲。估計得再等一會兒,才能生成適合我們的逃生規則。」

  徐徒然:「……?」

  關於規則紙,她最近也瞭解過。這東西被灌注了秩序和全知兩種傾向的力量,能夠根據使用者當前的處境以及錄入的內容,總結域中的漏洞以及他人經驗,自行生成最新的保命規則,為能力者提供更多的逃生機會。

  而「規則」一旦形成,對域中的怪物也能形成一定的約束,如果由秩序能力者來使用,效果會更好。

  只可惜她現在的秩序等級實在太低了……別說對抗了,連基本的防禦作用都難以起到。事實上,徐徒然還曾問過蒲晗自己的秩序傾向能不能派上用場,對方只回了四個字:

  杯水車薪。

  也是挺傷人了。

  徐徒然暗嘆口氣,拿起那張紙,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只有一行紅色的大字:

  【不要!進入!星星公園別墅區17號!!】

  ……看得出來,確實是延遲得有些過分了。

  房間內的三人面面相覷,最後蒲晗嘆了口氣,將那張紙又拿了回去:「算了,給我支筆吧。我把我看到的內容寫上去,規則也許能生成得快一些……不過你們可得看好我,如果我狀態不對,立刻打醒我。」

  徐徒然找了支筆給他,順口道:「菲菲不是會打你嗎?」

  「打我她也會疼的啊。」蒲晗理直氣壯地說著,轉身趴在寫字台上,開始往規則紙上錄入內容。

  徐徒然則拉開抽屜,拿出兩團銀色色紙,一個又一個地拆開。

  注意到楊不棄不解的視線,她主動解釋:「有些靈異物品比較有用,我一般不會放在外面。」

  比如那面混亂之鏡,再比如她保留到現在的見鬼拍立得。

  然而現在,他們需要盡可能地加深域主的混亂程度。那多拿一些可憎物出來,總是沒錯的。

  徐徒然拿起拍立得,隨手拍了張照片,驚訝地發現,本已快沒色彩的拍立得,這會兒卻又能照出擁有普通顏色的照片了。

  「……可能是在這個域裡待久了,吸收了力量。」楊不棄接過觀察了一下,抿起嘴角,「這個域想來對其他的非人還有增強和回復作用……還好這裡面沒什麼小怪。」

  不然到時候打起來,可有的麻煩了……

  他正琢磨著呢,就見徐徒然哢哢哢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然後迅速地將它們從門縫下都塞了出去。

  楊不棄:「……」

  「應該差不多了。」徐徒然自我肯定地點頭,轉頭看見楊不棄手裡還有一張,也拿了過來,直接塞出去。

  一邊塞還一邊問:「哦對,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楊不棄:「……沒什麼。我只是在感嘆這個域裡面沒什麼小怪……」

  「哦哦哦,我也發現這個問題了。」徐徒然認同地點頭,「所以我這不剛添了一些麼。話說這門能開嗎?能開的話,我把這些靈異物品也給扔出去。」

  楊不棄:……

  得虧之前蒲晗已經給他解釋過徐徒然的被動能力——楊不棄面無表情地想到。

  要不然就沖她這舉動,真的很難不把她打成臥底。

  *

  遺憾的是,徐徒然這次購入的靈異物品,似乎沒有特別派得上用場的。

  混亂之鏡,需要對上其他人的目光才能讓對方產生幻覺。此外最厲害的就是一隻帶刀的泰迪熊,野獸傾向,據說喜歡殺害小動物後將它們的內臟填入自己身軀,然而徐徒然的房子衛生太好,連隻蟑螂都沒有。

  「能操縱人情緒的狐狸雕塑、能造成燒傷和火焰幻覺的手電筒、能讓人變得暴躁易怒的維生素藥瓶……」徐徒然一件一件數著房間裡的靈異物品,越數越覺得這一批實際沒有買好。

  看著等級都比較高,然而都沒有上一批實用。

  她突然就很想念那個禿了頭的布娃娃。

  另一邊,楊不棄聽著她一件件細數,嘴角卻是忍不住抽了抽。

  「你每晚……就和這些東西一個屋睡覺?」

  「啊。」徐徒然心不在焉地回應了一句,從口袋裡掏出那支好久沒動靜的筆仙之筆。正好蒲晗拿著規則紙轉過身來,看到那筆,「喲」了一聲:

  「這東西不錯,哪裡搞來的?」

  「姜老頭的店裡……」徐徒然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突然意識到什麼,略驚訝地瞟了蒲晗一眼。

  蒲晗沒注意她的神情,將那張規則紙拿了過去,擺在眾人之間——只見紙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他的字跡。

  他將自己「讀」到的關於這房子的一切,都寫在了規則紙上。又過片刻,密密麻麻的字跡逐漸消失,一行行清晰端正的紅色字跡,逐漸浮了上來:

  【本通知於緊急狀態下生成,僅針對鬼屋71號相關環境,且僅起參考作用。參考資料有限,若您已獲得更完善的情報,請盡快謄於紙張下方,以便生成更完善的規則。】

  【第一次進入鬼屋71號的能力者,請盡可能按照本通知書行動。】

  【1.請務必在二十三小時內離開本屋範圍。】

  【2.請保證當前房屋中,有兩個及以上的可憎物處於活躍狀態。】

  【3.請盡可能避開有水的地方活動。】

  【4.請避免身上沾到任何液體。如果不慎沾到,迅速擦拭,保持乾燥!】

  【5.請確保您與您的同伴後頸處沒有豎起的黑色絲線。如果有,請不惜一切代價,立刻將其切斷!】

  【6.如果您的視野中出現黑色絲線,迅速確認周邊有沒有眼珠型物體。如果沒有,請移開視線,盡可能輕地退出當前房間。如果有,請立刻停止行動、停止思考。必要的話,可以讓自己進入休克狀態。】

  【7.如果您有錨,請再次確認它的狀態。請確保它是正常的、可使用的、可以信賴的。】

  【8.如果在行動中看到有明顯不屬於當前時間的人或物出現,請裝作看不見。並避免一切不必要的觸碰。】

  【9.不論在任何情況下,不要抬頭。】

  【10.不、要、抬、頭。】

  ……

  再後面,則是一段要求能力者盡可能保存資料和記錄的內容。

  讀完全部規則書的徐徒然:「……」

  粗粗一算,其中起碼三條自己已經違反過了……這麼一想,之前會被幻覺纏上,似乎也算不上冤。

  難怪能一次拿一千二呢。

  徐徒然內心感嘆著,看著楊不棄將那張規則紙拿走貼在門上,面上露出幾分思索。

  「它似乎並沒有明說,該怎麼逃出去。」

  楊不棄深深地看她一眼:「你也說了,只是沒有『明說』而已。」

  「嗯……」徐徒然點了點頭,信手轉了轉手裡的筆仙之筆,「從規則紙給出的內容來看,這個域裡,可能會有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出現。」

  「域的生成是因為儀式。」蒲晗接口,「若是能找到當年儀式的蛛絲馬跡,或許就有出去的辦法。」

  「那還是得出去看看。」楊不棄點頭,「還好就這一棟房子。一個個房間地搜過去,哪怕一小時一間,二十三小時肯定也夠了。」

  「嗯。」徐徒然漫不經心地點頭,將筆仙之筆又放回口袋,順口道,「那我們先從哪裡搜起?這屋連著地下室有四層。」

  楊不棄愣了下:「哪一層房間比較少?先從少的那層搜起吧。」

  「不好說啊,等我算算啊。」徐徒然掰起手指頭,「地下室有游戲室、桌球室、酒窖、影音廳。一樓有門廳餐廳會客廳,兩個衛生間,兩間偏廳……還有廚房備餐區……二樓有兩間臥室,每間都帶獨衛和衣帽間,還有暖房和起居室……三樓有書房健身房和兩間客臥,客臥也有獨衛和衣帽間……哦對了,一樓外面還有個花房。那個也要看嗎?」

  楊不棄和蒲晗:「……」

  過了片刻,蒲晗轉頭看向楊不棄,似笑非笑:「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一小時一間也來得及?」

  楊不棄:……

  對不起,是我天真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6:45

第三十九章 單飛是不可能單飛的

  其實也不能怪楊不棄天真。

  他雖然來過這裡幾次,但每次都是直奔徐徒然房間而去,出於禮貌,也從沒到處走動過——對這房子的詳細構造,他還真不太清楚。

  「……總之,先出去看看情況吧。」楊不棄默然幾秒,找回自己的聲音,從地上撿起些道具放進口袋。又揭下貼在門扉上的規則紙,將離開房間後,將它改貼到了房門外側。

  隨著楊不棄的動作,幾乎所有房間的門外,都出現了張一模一樣的規則紙。他再次掃了眼紙上的內容,轉頭對徐徒然道:「假設我們走散了,你可以在這張紙上寫上你的位置和狀態。內容會被同步到其它紙上,我們可以及時掌握情況。」

  「不過要注意,這東西只有在被張貼的狀態下才能進行同步——不要隨意撕下來。」

  楊不棄絮叨叨地說著,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最好是能別分散。」

  在域裡,落單本就是件極危險的事,更何況他們隊還有一個脆皮水貨全知,一個低等級混亂傾向新人……

  偏偏又一個比一個能莽。徐徒然就不說了,蒲晗一個脆皮,能為了老婆一句話就跑過來送人頭,這他也是沒想到……

  可惜了,沒帶安全繩。

  楊不棄帶著兩人順著走廊探索,一路走一路繃著臉想到,早知道帶兩根安全繩,褲腰帶上一邊栓一個,也省得現在這麼提心吊膽……

  「奇怪。」徐徒然走出房門後,卻是輕輕叫出了聲。

  楊不棄警覺地轉頭,正見她扶著欄桿朝一樓望,面上透著濃濃的不解:「它們的氣氛,怎麼那麼好?」

  楊不棄一開始還沒明白她在說什麼,湊過去看了一眼才明白——只見先前被徐徒然弄到房間外的照片都已「孵化」,數隻女鬼正在一樓和樓梯上悠然地爬動著。

  對,悠然——一個個,爬動的姿態那叫一個放鬆,說一句閒庭信步都不為過。

  「這狀態,是不太對。」楊不棄也跟著皺起眉。他以前也曾親眼看過徐徒然放出照片中的女鬼。那些女鬼雖然沒有對人表現出攻擊性,卻分外熱衷於自相殘殺,只要待在同一空間內,三秒內必定開始咬架,從沒出現過這麼和平的狀態。

  他的第一反應是徐徒然的被動混亂失了效果,但一想又不對——若是這樣,它們應該對在場人類發起攻擊才對。

  「這個嗎?疊加效果吧。」蒲晗也跟著過來看了看,語氣自若,「我不是說了,鬼屋71號,也有被動混亂技能。不過和徐徒然不一樣,它會讓控制範圍內的可憎物陷入一種安詳的狀態……」

  徐徒然房間裡的那幾個都是燈級,當時又距離徐徒然更近,所以受她影響更深;但這些女鬼,目前都在鬼屋71號的本體覆蓋範圍內活動,等級又是最低的,是連螢級都算不上的能量體,自然更受鬼屋71號影響。

  「這樣看來,這鬼屋對同類還是挺友好的嘛。」徐徒然道,「之前楊不棄也說了,它能幫助可憎物恢復……」

  她的拍立得就是這麼救回來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鬼屋算是它們的再造父母了。

  蒲晗笑著看她一眼,沒有說話。下一秒,大廳內的畫風陡變——一隻正窩在牆角伸懶腰的女鬼突然瞪大眼睛,發出一聲淒厲慘叫,伸出爪子拚命想要往外爬,然而沒爬幾步,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拖拽著,又生生拖了回去。

  緊跟著,它的身體開始乾癟、萎縮,直至最後,化為薄薄的一張,完全癱在地上,很快就化為一灘粉末。

  徐徒然:……

  因為身上還帶著「無知之盾」,她暫時看不到鬼屋71號的本體,也看不到是什麼東西纏在了那女鬼身上,將她轉瞬之間啃噬殆盡;不過光是猜,她也能猜到。

  蒲晗的聲音再次響起,仿若嘆息:「人們對養豬場裡的豬也很友好——你看它們,有幾個壽終正寢的?」

  徐徒然:…………

  對不起,是我天真了。

  一旁楊不棄開始輕聲催促,打算先將二樓的房間探一探。徐徒然應了一聲,想了想,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藥瓶,從裡面倒出好幾把小藥片,一捧一捧地往女鬼所在的位置撒。

  光看那動作,可謂充滿了撒花瓣的氣質與撒錢的豪邁。楊不棄看得眉頭一跳,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在幹嘛?」

  「給它們加點料。」徐徒然說著,將藥瓶收好,拍了拍手。旋身進入了身後的臥室中。

  無限維生素藥瓶——這是她這批購入的靈異物品之一。雖然看著像是死物,本質卻是寄生型可憎物,還是戰爭傾向的。

  這個藥瓶的內部,會無限增殖出特殊的藥片,這種藥片具有活性,能自行尋找宿主寄生,寄生者包括人類和其他可憎物。被寄生後,寄主會變得越來越來狂躁易怒,好勇鬥狠,並被煽動去獵殺其他生命,而獵殺的行為,又會滋養藥瓶本身——可以說是相當狡詐的一種可憎物了。

  不過在徐徒然的單一混亂效果影響下,它只會把自己的藥片當成石頭往外砸。打不出什麼傷害,就是打掃起來比較煩。

  至於在徐徒然和鬼屋71號的疊加效果下,它會發揮成什麼樣,這徐徒然實際也不知道。但既然有機會,索性就試試,又不要錢——如果有作用是最好,如果沒有,對她來說也沒影響。

  「……不是,你等等。」楊不棄沒懂她的思路,「有作用怎麼就好了?」

  「有作用的話,藥片就會寄生到那些女鬼身上,讓它們變得很暴躁啊。」徐徒然理所當然地說著,「這還不好嗎?」

  楊不棄:……?

  「鬼屋71號想要域內的可憎物安詳等死,說明這個狀況肯定是對它有利的。既然這樣,那我們只要能讓事情不遂它的願,就是一種勝利。」

  徐徒然理直氣壯:「四捨五入,它虧了,我們賺了!」

  簡而言之,讓你的敵人不爽,就是讓你自己爽!

  楊不棄:……?

  ???

  不,這種賺沒什麼好得意的,真的。我們也不需要這種奇奇怪怪的勝利。活著逃出去才是勝利好嗎!

  楊不棄張開了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而是默默捂上了臉。

  此時,他們的逃生探索才剛剛開始五分鐘不到。

  楊不棄卻覺得時間已經漫長到像是過去了五小時。

  *

  因為他們的出發點就在二樓,所以在探索時,先順路將二樓的兩間臥室及起居室都看了一遍。

  並沒有發現什麼端倪。令人不安的情況倒是不少。

  衛生間內的水龍頭會不合時宜地滴水,衣帽間的香水會莫名自己打翻。楊不棄在檢查淋浴室時,頭頂的花灑還突然自己打開,要不是他反應夠快,當場就會被淋成落湯雞。

  如果只是有水也就罷了,關鍵是,楊不棄能明顯感覺到,水裡有東西——他的領口不慎沾到了一點,伸手拂去時,手指感受到了頭髮絲般的觸感。

  「這都是『它』幹的嗎?」徐徒然一邊幫著擦乾楊不棄衣領上的水漬,一邊困惑發問,「可『它』不應該已經被混亂了?」

  「狗得狂犬病了也很混亂,這不代表它不會咬人。」蒲晗聳肩,「你理解為這是一種自動運轉的捕獵機制就行了。」

  「我比較在意的是,為什麼是水——」楊不棄謝過徐徒然,順勢拍拍自己半乾的領口。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從衣服上拍下來一些頭髮絲似的東西,「它喜歡液體?」

  「如果你看過它的本體,你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了。」蒲晗搖頭,又提醒徐徒然,「你別跟他描述,也不要回憶。」

  一旦回憶,他施加的無知之盾就會動搖,搞不好還會失效。

  徐徒然一句「它就是條魚」剛要出口,聞言又默默嚥了回去。楊不棄倒是因此想起了另一件事:「說起來,我曾看過鬼屋71號的相關資料。裡面曾提到過,在初次的儀式後,人們在房子裡發現了十來具屍體,全是死於溺水。」

  「奇怪的是,當時的屋子因為拖欠費用,已經沒有自來水了——附近也沒有水源。」蒲晗淡淡接口,「只在地下室裡找到了幾個曾經用過的盤子和金盃,疑似盛放過液體……」

  他眸光一轉,直起身來:「要不先去地下室看看。」

  楊不棄自是沒什麼意見,徐徒然想了想,卻忽然攔住了他。

  「不好意思,我知道這樣問可能有點突兀。」她斟酌了一下詞句,「但蒲晗,我想確認一下,你現在的狀態沒問題,對吧?」

  「嗯?」蒲晗好奇地打量她一眼,「我能問一下,你這麼質疑的原由嗎?」

  徐徒然隔著衣服摸了摸裝回口袋的筆仙之筆,對面蒲晗卻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突然擺手:「算了,不用解釋——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了。」

  他頓了幾秒,轉向楊不棄:「既然這樣,預言家,你就給驗一下唄?」

  楊不棄:……

  雖然並不清楚情況,不過楊不棄還是迅速擺正了臉色,認真看向蒲晗:

  「蒲晗,我問你。《能力者公約》第二十三條是什麼?」

  「『但凡知曉本條內容者,唯有全神貫注、意識清明,才能將該條內容宣諸與口。必要時可作為檢測手段使用。』」蒲晗面不改色地說完,又補上一句,「相信我,我現在的意識清明得很。」

  楊不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轉向徐徒然:「他沒有說謊。」

  他的預言家能力非常特殊,屬於「預知」「全知」雙傾向,哪怕是全知的高傾向能力者,也無法影響他的判斷結果。

  除非被詢問者對自己說出的答案深信不疑。所以他才又讓蒲晗背了一下公約二十三條——這條內容被灌注了幾個秩序高階能力者的力量,具有相當的強制性。哪怕是蒲晗,也無法違反其中的約束。

  「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再告訴你件事。」蒲晗笑眯眯地看向徐徒然,完全沒有因為被突然質疑而生氣,「菲菲就是我的錨——同時也是監督者,如果我有問題,她一定能知道。」

  錨,即是指能讓人穩固自我認知的東西。徐徒然深深看了一眼菲菲,後者立刻拍了拍蒲晗的胸口,一副讓她放心的模樣。

  ……就是拍得似乎用力了些。蒲晗的臉色當場一白,轉頭就開始咳。

  話說到這份上,徐徒然這才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當即就向蒲晗道了聲歉——雖說內心還存著些許的困惑。

  「沒事沒事,就該這樣。覺得有問題就直接說,這種時候,最怕發現什麼疑點,卻憋著不說……」蒲晗一面咳一面擺手,頓了幾秒,又道,「另外,提醒你兩件事。」

  「第一,全知者哪怕被混亂,也不會搞錯曾經讀到的內容。」注視著徐徒然的目光,他一字一頓道,「第二,人只會向別人詢問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被隱瞞的事。」

  說完,他瞟了眼徐徒然的口袋,眼眸中透出幾分認真。

  徐徒然一手摸上自己的口袋,眼眸微轉,心臟忽然懸了起來。

  另一面,楊不棄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中間轉來轉去:

  「你們,沒什麼事瞞著我吧。」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齊齊搖頭:「沒有沒有沒有。」

  楊不棄:……

  他深深吸了口氣,竭力忍住想要罵髒話的衝動:

  「你們,應該知道我能分辨真偽吧?」

  兩人對視一眼,嗯嗯嗯地點頭:「知道知道知道。」

  楊不棄:…………

  不想跟了。真的不想跟了。

  他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想到,就這配合度,我從一開始就該單飛的。

  *

  當然,單飛是不可能單飛的,這輩子不可能單飛的。

  就算氣到胸口痛了,也要保證隊伍整整齊齊這樣子——事實上,在幾人下到一樓時,蒲晗還提議過要不要分頭行動,被楊不棄直接懟了回去。

  脆皮能不能有點脆皮的自覺!

  另一方面,事實證明,徐徒然之前扔的藥片還是起了些作用的——這會兒一樓內,到處亂爬的女鬼們顯然已沒那麼悠然閒適,正在暴躁地到處亂抓亂咬。用蒲晗的話說,它們撓的都是纏在房間各個角落的黑絲。

  因為徐徒然的混亂效果,鬼屋71號的本體似是正在沉眠,反擊也較為遲緩。女鬼們的數量一時倒沒降太多。

  徐徒然知道女鬼們沒法給鬼屋71號造成太大打擊,撐死刮刮痧。然而那場面著實有些嚇人,因此盡管蒲晗覺得不用管,她還是叫上了楊不棄,先把昏迷的養兄搬到了二樓的臥室——他自己的那間。

  楊不棄在門上畫了大量防護符,應當能有些作用。

  收拾完這頭,再前往地下室,才剛靠近入口,她就知道蒲晗猜對了。

  她的腦海中響起了作死值提示的聲音。

  數值不多,十點。徐徒然想了想,主動接過開門的重任,毫不意外地迎來了一波開門殺——

  幾乎是在推開門扉的瞬間,一隻慘綠的手便直直沖到了她的跟前。

  「救我——」

  地下室的入口,本身就位於一段樓梯的深處。照理說,推開後應該就是平地,然而出現在徐徒然面前,卻是一段長長的樓梯——

  一個陌生的少年正趴在樓梯上,下半身隱沒在無盡的黑暗中,正艱難地往上伸著手,雙目圓睜,額頭和側頸都是繃起的青筋。

  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同時到來的還有少年撕心裂肺地求救:

  「救我,救我!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他一手扒在徐徒然腳下的台階上,努力將身體又往上挪了寸許,「救我——姐姐救我!」

  說話時,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正前方的徐徒然,竟似能看到她一般。

  徐徒然:「……」

  她想了想,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成年人要為自己做出選擇負責。」她聲音低得彷彿自言自語,「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少年:……

  他動作一時僵在原地。

  他有限的大腦陷入了困惑——在他的認知裡,這種時候被求救的人應該就三種反應。要麼逃離這層樓梯,要麼癱軟在地,要麼真的伸手來拉他。

  而除了第一種情況,他都可以一波帶走,一把拽住對方,將她拖入身下無盡的黑暗之中……

  但現在,情況就很微妙。這個女的,你說她退了吧,她又沒完全退——她只往後退了一格。

  混沌的自我意識難以對當前情況做出合理判斷。因此,在遲疑片刻後,他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試探著又往上爬了一步。

  徐徒然當即又往後退了一格。

  少年:……

  他一咬牙,又往上爬了一格。

  一邊爬,一邊還本能地繼續說著:「救、救我……」

  同時努力伸手去搆徐徒然的腳踝。

  眼看指尖即要碰到,徐徒然又往後退了一步。

  少年:…………

  剛巧這時,楊不棄和蒲晗見徐徒然半天沒聲音,也順著樓梯走了下來,一看這陣仗,登時緊繃起來:「怎麼了這是?」

  「噓噓。」徐徒然揮了揮手,拖著剛趕過來的兩人,又往上退了一步。

  少年:……救命,好煩!

  徐徒然就那樣一格一格地往後退。因為她始終沒有完全離開樓梯,那少年也總抱著些莫名其妙的希望,彷彿只要跟著爬就一定能夠到她似的——直到最後,徐徒然拖著二臉茫然的楊不棄和蒲晗,站到了樓梯的盡頭。

  「看,就差一點點了!」她一本正經地給少年加油,「成年人,不要總是乞求,要學會自救,你這不就快出來了嗎!」

  少年:……

  合著你在這兒給我做復健呢!

  他憤怒又困惑地瞪著徐徒然,偏偏對方似是對他的怒氣毫無所覺,還在用一種類似「萌萌,站起來」的鼓勵眼神看著他。

  此時他們三人站在一樓通往地下室的第一階樓梯上。這一階樓梯少年是無論如何都搆不到的。可只要他們還站在這樓梯上,他就不能離開……

  少年無奈了。他再次艱難地伸出胳膊,朝著旁邊一揮,又一揮。

  「上去,都上去……」

  徐徒然配合地拉著另外兩人又往上一步,徹底離開樓梯。下一秒,便見少年身下的黑暗宛如有生命的深淵巨口般吞噬而上,又似有無形的力量從那片黑暗中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少年,將他往下拖去——

  按理說,這應該是個很恐怖的場景。

  不知為何,楊不棄居然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釋然。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一些:「所以,有沒有人能給我解釋一下,方才那是什麼情況?」

  「應該是生活在域的能量體吧,俗稱『鬼』或『幽靈』……也有可能是伴生物。」蒲晗心情很好地給出推測,「看樣子,隨著『域』正式開始運轉,越來越多的『東西』開始甦醒了。」

  「……那你剛才又是在幹嘛?」楊不棄轉向徐徒然。

  「我在拯救失足少年——順便檢測他的運行機制。」徐徒然理直氣壯,旋皺起眉,「他看上去似乎沒有被我的被動影響到?」

  「未必。」蒲晗一邊說著,一邊下樓推門,「你沒發現嗎?你的被動對不同等級的怪物,造成的效果明顯不同。低級的更偏向自相殘殺,鬼屋71號則是沉眠……」

  至於方才那個少年,能成為鬼屋71號的伴生物,等級想必不低。而從他的表現來看,他似乎更接近失智……

  畢竟但凡有點腦子,也做不出被放風箏般溜一路還堅持不放棄的事。

  徐徒然恍然大悟般點頭,楊不棄不知為何,心頭猛地一顫。

  「規則紙寫了,不要和明顯不屬於這個時空的人交互……」他覺得這個交互應該也包括了不要溜人。

  「嗯嗯,我全都記著呢。」徐徒然肯定地點頭,跟在蒲晗後面,進入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被再次推開,這次門後的情況就非常正常——沒有樓梯,沒有慘綠的少年,只有和往常一樣的走廊和房間。

  不同的是,此刻這裡,多了好多人。

  男女老少都有,他們在房間裡來來去去,各自交流著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似乎看不見徐徒然他們,甚至看不見彼此。

  有的像是泡沫,轉瞬即逝,有的卻始終保持著活動,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分外清晰。

  「我知道了,都知道了!」一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從徐徒然等人面前跑過去,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本子,表情痴狂,「我知道之前的儀式為什麼失敗了!我終於又夢到它了……我終於知道我們錯在哪兒了!」

  話音剛落,又一個梳著高髮髻的女人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邊,語氣淡漠:「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都做好準備了嗎?這一次,或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快點,都快點!」又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在招呼著什麼人,「這些都搬過來……都搬到主祭祀台……老師說了,這些才是真正的關鍵!」

  ……

  「……嘶。」蒲晗目光左右一掃,沉吟開口,「看來不分散行動不行了。」

  三個人影明顯處在不同的時空,導向三條不同的線索。他們如果單追其中一條,很可能會錯失其他情報。

  楊不棄:「……」

  「只能跟著觀察,不要互動。」無奈之下,他再次強調,「還有,遇到什麼事,就通過規則紙交流。」

  此刻的地下室雖然變得十分古怪,但依舊屬於規則紙的規則覆蓋範圍。每扇門的外側,都貼著那張紙。

  徐徒然點了點頭,率先指定了目標:「那個女的似乎要離開了——我去跟著她。」

  說完,第一個轉身。

  楊不棄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最後還是和蒲晗各自挑了一個人影跟上——他選擇的是那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此時已經穿過走廊,拐進了一個房間。楊不棄不敢耽擱,立刻跟了進去。

  房間內的陳設十分古怪。中間放著按摩椅、沙發、投影儀,牆邊是大大的投影屏;在和按摩椅重疊的位置,卻是一張古舊的寫字台。

  那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正站在寫字台前,手指在本子上一點一點,似乎是在和什麼人激烈地交流著。楊不棄靠過去,視線掠過桌面,試圖想要看清他的本子,卻怎麼也看不清。

  男人的聲音傳過來,充滿了自信:「火!關鍵點是火!我們不該用蠟燭的!它不喜歡暴露在外的火……我們應該改變材料,我覺得可以用燈……」

  「不能用電,它也不喜歡電……煤氣燈,或者油燈……燈籠……」

  楊不棄:……?

  男人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起來,身影也開始搖晃。楊不棄努力傾聽著他所說的內容,不知等了多久,男人忽然像是團破滅了的泡沫,原地消散。

  一同消散的還有古舊的寫字台和那本記錄本。楊不棄不敢耽擱,轉身就往外走,等手擰上門把,忽然覺出不對。

  這扇門,打不開了。

  ……要死。

  楊不棄試了幾下都沒能打開門,立刻旋身,走向了另一邊——這裡本是徐徒然家的地下影音廳,自帶一個衛生間。好消息是,此刻通往衛生間的那扇門是可以打開的,壞消息是,衛生間內並沒有通往其他房間的出口。

  就一扇小氣窗,外面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

  楊不棄心知自己這是被困住了,只能選擇從長計議。不過在此之前,他沒忘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衛生間的門上也貼有規則書,他完全可以通過這張規則紙,將剛才獲得的情報分享給其他人。

  然而在他目光落在規則紙上的瞬間,他愣住了。

  只見規則紙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好幾行字。

  紅色的字跡,龍飛鳳舞,歪歪扭扭,還混著不少塗改和錯別字——

  【我這是在通過吸引你的注意好向你轉達我願意幫助你的信息。】

  【雖然我們之前的相處並不愉快,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幫你。】

  【如果我想害你,我這會兒已經被你混亂了,不是嗎?】

  【解開我身上的壓制,我幫你們逃出去,這是很合算的買賣。】

  【對,我是只有爟級,但我比你想像得更有用。你覺得我弱,只是你沒見識過我真正的力量而已。】

  ……看上去像是一場單方面的談話。雖然字跡變得難看了很多,但通過這個語氣,不難猜出寫字的這傢伙是誰。

  ——徐徒然手中的筆仙之筆。它應該是正在另一個空間內和徐徒然溝通,不知為何,將規則紙當做了寫字材料,寫下的內容就正好被規則紙同步到了他這邊。

  然而楊不棄所在意的並不是這點。

  他在意的是,這密密麻麻幾行字中,幾乎三分之二,全部都是謊言。

  ……包括最後一行的第一句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7:00

第四十章 你先出個方案吧

  時間倒回數分鐘之前。

  徐徒然跟著那個高髮髻女性的身後,一路拐進了一條陌生的走廊。

  那條走廊顯然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按照這個房子的房型來說,地下不該有這麼長的走廊,何況它也太久了——木質的地板根根翹起,兩邊牆壁則多是牆皮掉落的痕跡。牆壁和地板相接的縫隙,甚至還能看到一些苔蘚和菌菇。

  看來這地方應該挺潮的。

  徐徒然在心裡做出判斷,隨著那女性進入走廊盡頭的房間。陌生的陳設猛然撞進視野,搖曳的燭光晃得人眼睛一花。徐徒然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再凝神細看,那女性已經不見蹤影。

  就像是一團飄零在時空縫隙中的泡沫,說破滅就破滅。

  徐徒然跟蹤跟了個寂寞,索性自己在這陌生的房間中轉了起來,過程中還將那支筆仙之筆拿了出來,刻意晃來晃去。

  「喂,還活著嗎?上班了。喂?」

  筆仙之筆一動不動,像是個死的。

  徐徒然便將它丟在一旁,研究起一旁的擺設。這個房間看著就很有密教氣息,牆上畫滿意味不明的壁畫和符文。中間有一塊牆面上,貼著那張規則紙。徐徒然猜測,那應當是道暗門。

  房間裝點著不少照明工具。四角有落地燈,牆上有壁燈——準確來說,應該是燭台,幽微的燭火躍動著,將人的影子拉扯得十分畸形。

  地上也有蠟燭。然而這蠟燭的擺放方式,卻和徐徒然想得不太一樣。在她的印象裡,這種用以進行儀式的蠟燭,應當擺成圓形、星形……起碼是個比較特殊的形狀。

  然而這裡的蠟燭擺放卻很無趣。就是長長的幾排,橫在那扇貼著規則紙的暗門前門。

  ……不像是在進行儀式,倒像是一堆用以阻攔的路障。

  徐徒然心中一動,蹲下身去細看,忽然注意到,燭台的下方似乎有東西在閃光。

  是水。一灘水,正從那扇暗門的下方,緩緩地滲透出來。

  徐徒然用手指沾了點水漬,手指一撮,卻是髮絲般的觸感。她抬頭看向面前的暗門,抿了抿唇,起身去推。

  石門厚重。她試了幾次,才終於找到正確的使力方式。而幾乎是在門被推開一道小縫的瞬間,她腦中的危機預感滴滴響起。

  強烈的水腥氣從門縫中透出。徐徒然動作略微一頓,旋即加大了推門的力度——

  門被完全打開,入眼卻是一片黑暗。

  門外的燭火跳躍著,勉強照亮了室內的一小片地面。徐徒然警覺地探頭望瞭望,從地上拿起兩個燭台,走了進去了。

  危機預感響得更加勤快,同時響起的還是作死值增加的提示音。五十點的作死值老實說有點寒磣,徐徒然端著燭台在房間內走了一圈,卻遲遲沒瞧出有哪裡不對。

  這個房間比外間小很多,但很明顯,這裡才是真正進行儀式的地點。地板上擺放著奇異的花束、碎骨、一些熄滅的煤氣燈盞。還有好些空蕩蕩的杯盤。牆壁和地上都用粉筆畫著從未見過的圖案。不過能見度有限,徐徒然也看不出其全貌。

  她還在地上撿到了一張紙,紙上寫著大片的亂序文字,咿唔咿啊的,看上去像是音譯過來的咒文。

  ……就這陣仗,光給五十點?

  不應該吧。

  徐徒然總覺得哪裡不對。

  紙上皺巴巴的,似是被水浸過,中間的文字糊掉了一大片。徐徐徒然手上的燭光有限,便琢磨著將它拿到外面去閱讀,才剛轉身,耳朵忽然一動。

  她聽到了一些聲音。

  雖然很輕微,但她確認她聽到了。像是衣服輕輕摩擦時發出的聲響。

  那聲音來自上方。

  徐徒然動作一頓,調整了一下姿勢,手持燭台,抬頭向上望去。

  ——她這才發現,她的頭頂飄著人。

  對,飄——不止一個人影,橫著從她上空飄蕩著,手腳無力地攤開,一動不動,彷彿假人。

  或者說……死屍。

  徐徒然想起楊不棄曾經說過,在初次的儀式後,這個屋子裡出現了很多死於溺亡的人。而她在開門時,也聞到了很重的水腥味。

  最重要的是,她是跟著門後滲出的水跡進來的。可從開始調查到現在,她始終沒有找到水跡的來源。

  ……是不存在,還是存在,但她沒有察覺。

  徐徒然本能地屏息,抬手向四周摸去。手指在超出燭光照明範圍的瞬間,明顯感到了一絲涼意。

  涼涼的、濕潤的。像是水從指尖流淌而過。

  徐徒然終於明白了。

  水是存在的。水無處不在。她從一開始,就站在水的包圍中。

  至於為什麼那水遲遲沒有將她吞沒,又為什麼房間的外面立著幾大排蠟燭……

  徐徒然瞟了眼手裡的燭光,心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將屋裡擺著的東西,小心揣好那張紙,旋即一步一步地走向出口。

  在即將踏入門外燭光照明的範圍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跟著毫不猶豫,一口吹滅了手中的蠟燭!

  刺骨的冷意瞬間從四面八方湧上,無形的水流彷彿張開的巨口,不過轉息就將她裹挾吞沒!

  腦中再次響起作死值增加的提示音,這次直接給加了三百……總算是給到了像樣的份量。

  鼻腔傳來火辣辣的感覺,窒息感湧上的同時,更似有無數絲線纏上。徐徒然艱難地睜開眼,只覺眼前一切都豁然一變——

  她的眼前似是有透明的液體正在湧動。透過那層液體,原本黑暗的房間反而罩上了一層光——雖然那光要藍不藍,要綠不綠的,實在有夠陰間。

  借著那層光,徐徒然終於看清了房間的佈局,以及地面上繪著的完整圖案。下一瞬,便見她眸光微閃,同時不假思索地抬腿——

  「七號冰」的效果發動在前,「不幸兔腿」發動在後。纏在徐徒然周圍的液體發出結晶的細微聲響,緊跟著就遭到一擊猛踹,薄冰破裂,整坨液體更陷入剎那的僵直。

  徐徒然趁機掙脫出來,一下踏入燭光的照明圈。回頭再看時,身後又是一片黑暗。

  她微微蹙眉,關門離開退出儀式間,再度拿出那張寫著咒文的紙,一邊嘗試閱讀,一邊暗自總結起剛才的發現。

  看來她方才看到的,就是當年的儀式現場。那些人試圖召喚「它」,同時卻又備下蠟燭,作為防備——從方才的經歷來看,那傢伙應該很排斥蠟燭,所以燭光照耀的範圍,是相對安全的。

  門外的這些蠟燭,也是用以阻攔它的。可惜並沒起到什麼作用。那些進行儀式的人,還是被「它」給弄死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儀式算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這一段過往,對他們現在的狀態,又會有什麼影響……

  徐徒然一邊琢磨著,一邊轉身,視線無意中往前一掠,旋即「咦」了一聲。

  她所在的這個房間,按說應該有兩道門。一道是通往儀式間的暗門,一道是通往走廊的出口。

  然而現在,通往走廊出口卻沒了。

  她身後只剩那扇通往儀式間的暗門。然而儀式間她剛才掃過,沒有其他的出入口……

  換言之,她被困在了一個密室裡。

  ……這事就可有尷尬了。

  徐徒然搔了搔頭,從地上拿起根蠟燭,又去身後的儀式間裡轉了轉,確認沒有其他出口,只能又轉了回來。

  跟著便看向貼在暗門上的規則紙,打算先給其他人分享下自己獲得情報,順便報一下平安。

  就在此時,那支筆忽然有動靜了。

  它像隻冬眠剛醒的烏龜,到處撲騰著。見徐徒然沒有搭理它的打算,乾脆豎了起來,在徐徒然跟前舞來舞去。

  徐徒然一臉嫌棄地看著它,默了片刻才道:「你在幹什麼?」

  那筆見她終於向自己發問,高興壞了,立刻轉頭準備寫回答。它本來想往牆壁上寫,筆尖剛湊過去,卻似感應到了什麼令人不適的東西,默默往後退了退,很快就更換了書寫材料,轉而在規則紙的空隙處寫了起來。

  【我這是在通過吸引你的注意好向你轉達我願意幫助你的信息。】

  徐徒然:……

  她心中本來帶著相當的警覺。但在看到那筆主動往規則紙上書寫的瞬間,不知為何,心裡突然鬆了一下。

  這支筆……似乎並不知道這張規則紙作用?

  旋即便聽她道:「幫助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那筆寫得更快了:【雖然我們之前的相處並不愉快,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幫你。】

  字跡歪七扭八,中間還混著幾個錯別字。

  這下徐徒然更確定自己的猜測了。這支筆,多半也正處在混亂狀態中。雖然不知道它身上的具體效果是什麼,不過目前看來……

  它似乎不是很清醒。

  徐徒然瞬間來勁了。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要害我呢?」她故意問道。

  筆仙之筆:【如果我想害你,我這會兒已經被混亂了,不是嗎?】

  「似乎有些道理。」徐徒然點頭,「那我具體該怎麼做?」

  【解開我身上的壓制,我幫你們逃出去。】筆仙之筆信誓旦旦,【這是很合算的買賣。】

  合著在這兒等著我。

  徐徒然想了想,終於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那個問題:「可你只有爟級。這個域的主人是輝級,你能派上什麼用場?」

  筆仙之筆不假思索:【對,我是只有爟級,但我比你想像得更有用。你覺得我弱,沒見識過我真正的力量而已。】

  ……嘶。

  徐徒然望著它的回答,微微蹙起了眉。

  爟級?去你的爟級。

  徐徒然抿了抿唇,神情卻變得凝重了些。

  她想起蒲晗不久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第一,全知者哪怕被混亂,也不會搞錯曾經讀到的內容。

  ——第二,人只會向別人詢問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被隱瞞的事。

  她當時之所以懷疑蒲晗已被混亂,就是因為他向她問起了這支筆的來歷——實際早在她拿到這支筆的第二天,蒲晗就曾提到過她購買的那批商品。既然他能「看到」那批商品,那不可能不知曉筆仙之筆的存在。

  然而楊不棄已經證明了蒲晗沒有混亂。那麼根據目前瞭解的知識,以及蒲晗給出的提示去推,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蒲晗沒有「看到過」這支筆,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有人隱瞞了這支筆的存在。

  能做到這種事的,起碼得是輝級的人或可憎物。就目前的情況中,唯一與這支筆有牽連的輝級只有鬼屋71號,可哪怕是鬼屋71號自己,在被混亂的情況下,都無法繼續隱藏自己。又怎麼可能去隱藏另一個可憎物?

  再結合這支筆的全知傾向,徐徒然只能猜測,是它在進行自我隱瞞。而這也就意味著,它並不是淘寶店所說的爟級——起碼得是輝級以上。

  然而它現在卻說自己是個爟級。這又是什麼情況?它在撒謊嗎?它已經有辦法突破身上的壓制了?還是真是她猜錯了,實際進行干擾的另有其人……

  徐徒然唇角微抿,那隻筆就那樣乖巧地懸在她跟前,似在等待她的決定。

  而此時,她眼前的規則紙忽然有了新的變化。

  它的上面,多出了一些小點。

  那些點小而稀疏,看似無意。但細看就會發現,某些部分的點會更為密集一些。

  【我真的可以幫你】

  【如果我想害你,我這會兒已經被混亂了,不是嗎?】

  【我幫你們逃出去,這是很合算的買賣。】

  【對,我是只有爟級】

  ……

  徐徒然快速掃過這些被點點環繞的部分,眸光一轉,忽然伸手,將那張規則紙扯了下來。

  規則紙脫離門板,上面被新添上的內容開始迅速消失。徐徒然確認筆仙筆和回答和後續的小點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方若無其事地將紙放在旁邊,低聲道:「你現在不要說話,我需要再考慮下。」

  對,是需要再考慮下……現在的情況,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復雜。

  首先,那點點應當是來自楊不棄的隔空確認。這也證明了她的猜測,這支筆起碼得有輝級。它在對自己撒謊。

  那麼這就引出了兩個問題。第一,它為什麼可以撒謊。第二,它撒謊的目的是什麼。

  第二點似乎很好解釋。它身上帶著能力者施加的壓制,它想趁火打劫,蠱惑他人替它解開。

  但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現在?

  這是個問題。不過不重要,可以放到後面。

  至於第一點……倒是很難確認。

  然而徐徒然想了想,發現似乎一時也沒什麼確認的必要。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她為什麼要去追究一隻鵝啄人的原因呢?

  ——她只要知道鵝很好吃,然後想辦法吃到嘴就行了,不就行了嗎?

  這樣一想,思路豁然開朗。

  徐徒然打定主意,轉身將規則紙貼在門板上,對那支筆點了點頭:「我仔細想了想,你的提議,並非是不可行的。」

  那支筆瞬間豎了起來,似乎很激動的樣子。只可惜礙於規則,它現在無法主動表達什麼——不過它心裡清楚,快了,都快了!

  下面徐徒然肯定會問它,她該怎麼做。然後它只要寫下解開封印的方法,等著徐徒然照辦就行……

  完美!

  筆仙之筆激動地等待著,連蓋在屁股上的筆蓋都在微微顫抖。跟著就見徐徒然開口,問出的卻是:「那你的方案呢?」

  筆仙之筆:?

  誒?

  似是看出了它的茫然,徐徒然認真道:「就是你的幫助方案啊。你說要幫我們,不會實際一點思路也沒有吧?你這顯得很沒有誠意誒。」

  筆仙之筆:……

  倒也不是沒有,不過這玩意兒一般來說不該由我提供吧?

  正常發展難道不是,你們啊啊啊地逃跑,需要的時候再由我給打輔助嗎?雖然我也沒想真的打輔助就是了……

  「真的沒有嗎?那你這不行啊。」徐徒然振振有詞,「你看,你和我說的是『買賣』。買賣是什麼,就是合作。而且還是由你要求的合作。」

  「那按照這個邏輯,我們就是甲方,你是乙方。你一個乙方,連個能說服人的方案都沒有,那我們為什麼要把這次寶貴的合作機會給你呢?」

  筆仙之筆:…………

  又過一會兒,它才遲疑地在規則紙上寫道:【可能是因為,我能幫你們活下去?】

  「那你要證明這點啊!人家尋求投資還知道出個PPT呢。」徐徒然一副「你怎麼連這點事都不懂」的語氣,轉頭自己繼續在這間密室裡兜轉起來。

  「按理說呢,這種時候試稿是起碼的。就最少我現在的情況,你得給一個試方案吧?不過我這人比較厚道,試稿就算了。這樣,我先自己琢磨會兒怎麼出去,你呢,就按照你原來的幫助思路,給一個整體的逃生方案,如果看著可行,我們再討論後續的事,好吧。」

  筆仙之筆:……

  我說不好你會答應嗎?

  徐徒然有心想要在這組密室裡再探索一陣,又怕被這筆誤導或是騷擾,索性就先甩給它一個大任務——反正是寫在規則紙上的,楊不棄和蒲晗都能進行辨別,她也正好清淨一陣。至於別的,等她將這一塊摸得差不多了,再說。

  筆仙之筆被她說得暈暈乎乎,搖晃著筆頭還真往規則紙上寫了【方案】兩個字,寫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刷刷刷地把那兩個字塗掉:【可萬一我寫了,你們不同意呢?!】

  「那就改唄。不同意就說明你的方案是有問題的。這是你自己要反思的事情。」徐徒然頭也不回,「再說了,如果你給的方案不靠譜,我們多半會出事,那我們和不和你合作,其實差別也不大,不是嗎?」

  徐徒然轉頭,沖著筆仙之筆一本正經地比比劃劃:「優勢,你要讓我們看到你的優勢!這是個競爭上崗的時代,你要學會抓住機遇!」

  筆仙之筆:……我在抓了啊?問題是我的機遇它不理我還想要我出PPT啊?!

  這年頭騙人的成本都要這麼高了嗎??

  筆筆不理解。筆筆很懵逼。它只是睡了那麼一陣子,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筆仙之筆看出徐徒然是鐵了心了,如果自己不拿出一個看似可行的方案,是真的不會答應和自己合作,無奈之下,只能再次往規則紙上寫字。

  剛巧這時,規則紙上,又兩行字緩緩浮現——規則紙顯然將筆仙之筆所寫的那段內容也當做資料進行了錄入,並依據這些話,更新了新一版的規則:

  【請不要相信任何來歷不明的非人存在。】

  【如果有任何非人存在向你表達合作的意願,請第一時間拒絕並遠離!】

  筆仙之筆:……

  還來歷不明的非人存在,你直接報我名字算了。

  無論如何,這段話很好地引起了它的些許危機感。它看了眼正專心四下翻找線索的徐徒然,終究彎下了驕傲的筆桿,開始在規則紙的空白處寫寫畫畫。

  「哦對,格式記得搞清楚些啊。要注意細節。」徐徒然頭也不回,毫不意外地聽見腦海中又一聲作死值的提示音響起。

  她毫不懷疑,如果可以,那筆這會兒肯定已經一筆頭戳死她了。

  她好笑地半轉過頭,再次強調:「要有說服力。」

  ……筆仙之筆的筆尖一頓,紅色墨水滴落下來,在紙上暈出一團。

  說服力沒有,暴躁力要不要?

  *

  ……於是,又十來分鐘後。在楊不棄錯愕的目光中,他那邊的規則紙上,又有數行密密的字跡,依次浮現:

  【鬼屋71號逃離方案1-1】

  【1.引言 2.思路概述 3.現狀分析 4.重難點討論……】

  密密麻麻的,寫得還挺多。

  一眼望去,不說句句真話吧……有條有理還是算得上的。

  ……所以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

  楊不棄倒吸口氣,眉毛微微一動。

  如果說,十分鐘前他還在擔心徐徒然被那支筆怎麼樣的話,這會兒他關心的重點就變成了——她應該沒把人家怎麼樣吧?

  總感覺那支筆的狀態似乎已經不太正常了……

  楊不棄心情復雜地想著,又往規則紙上掃了一眼,下一秒,整個人再次頓住。

  只見紙上出現了第三種筆跡——有人在筆仙之筆所給逃生方案上連圈了幾個圈,旁邊還非常自然地加上了幾筆批註。

  【這個點,麻煩再細化下。】

  【我圈出來的這兩點有矛盾。請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邊我覺得不太行。具體怎麼不行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就不太行。】

  【感覺還是差點意思。再改改吧。小徐幫著看一下?五分鐘之內能再出一版嗎?】

  楊不棄:……

  這個字跡很好認,他一眼就認出這個蒲晗的字。

  問題是,你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突然冒出來寫批註?

  你們是真把這規則紙當成辦公雲文檔了是嗎?那我當時還偷偷摸摸地往上面用點點示警的意義在哪裡?

  楊不棄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久,他終於再次拿起了筆。

  然後迅速地在方案的某一段上畫了個圈,旁邊刷刷刷地補了兩行字。

  【這段內容的真實性存疑。我覺得不行。】

  【再改一下吧,辛苦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7:21

第四十一章 才沒有白嫖好吧!

  從寫下第一條批註開始,蒲晗就一直在笑。

  笑得肩膀瘋狂顫動,停都停不下來。

  「我現在更理解為什麼你這麼看重那妹子了。可以的,是個人才。」他一面笑,一面和菲菲說話,筆尖在面前的規則紙上畫了兩下,又添下一道批註。

  他不知道那筆現在是個什麼心態,反正他很開心,超開心。

  「你啊,你早知道了,那筆的真實等級?」他放下筆,轉頭繼續研究所在的密室,同時問了一句。菲菲卻是原地頓了片刻,跟著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果然——蒲晗在心底嘆了口氣。

  現在的菲菲雖然仍保有預知能力,但實際能預見的東西有限,且有非常大的隨機性。比如她讓徐徒然去搞一個全知傾向的東西——這並不意味著她真的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她只是能感覺到,那會帶來好事。

  而且是她定義內的「好事」。

  「輝級以上的全知傾向可憎物嗎?」蒲晗微微眯眼,「目前有記錄的,似乎只有那個……」

  曾在國外搞了一大批信徒興風作雨,後被跨洋捕捉,並在五年前被那叛徒釋放,再不知其蹤跡的「全知之神」。

  當然,全知之神是它給自己起的名字。這些可憎物,一旦到了高等級,就特別喜歡自稱神啊什麼的,蒲晗估摸著,這應該和《西遊記》裡的妖怪喜歡佔個山頭自稱大王,是差不多的性質。

  在蒲晗的記憶裡,那個可憎物是沒有實體的,但在被收容後,曾被強制鎖定在了某個物件上……不過當時蒲晗等級還低,沒有知曉詳情的資格。等他升到輝級後,相關資料和知情者又都被毀得差不多了,這事也就成了沒有謎底的秘密。

  如果真是它的話,那我們這回可真是牛逼大發了——兩個可憎物,一個輝級,一個保底輝級,這事要傳出去,足夠他們組團上一次培訓教材了。

  超級大反面的那種。

  蒲晗面無表情地想著,餘光瞥見規則紙上的文字再次刷新,遂又湊了過去,掃過一遍後,順手又給圈畫了兩下,

  ……輝級可憎物怎麼了?

  哪怕是辰級,該改的還是要改!哼!

  *

  別說,那筆仙之筆看著是個不老實的,被他們半哄半逼地磨了幾版方案,居然還真給出了兩個看似可行的出來。

  一個是利用楊不棄帶來的封印盒——這個盒子本身是能對付輝級可憎物,但需要同樣高等的其他力量輔助。

  筆仙之筆的建議是,將它解封,然後它貢獻自己的力量,幫助他們一起封印鬼屋71號。

  值得一提的是,那盒子如果想要封印輝級可憎物的話,除了同樣等級的操縱者外,還需要至少一個輝級,或多個爟/炬級的力量輔助。

  那筆能大大方方地表示它可以一個人頂上,足見它腦子已經相當不清醒,連要偽裝爟級的事都忘了。

  而第二個方案,實際和他們之前的猜測差不多——從域內混亂的時空碎片下手,尋找出去的機會。

  只是筆仙之筆給的路子要更明晰一些。

  按它的說法,那些閃現的往昔片段,原本都是鬼屋71號用來蠱惑人的手段,是用來逼瘋人的幻象。只是在域正常運作時,展示的片段都是精心設計好的,能夠一步一步,誘人深入;而現在,因為域主的混亂,這些片段也成了全然的亂序,甚至會有域主想要隱瞞的過往出現。

  【在鬼屋71號的歷史裡,是有人逃出去過的。】筆仙之筆艱難地寫道,【在這個域裡,真實與幻象的界限會模糊,此刻與過往的區域會交疊……】

  但「逃出」這個概念是唯一的。

  如果他們能在碎散的過往裡找到那些生還者,並跟隨他們一起逃出,就能自然而然離開這個「域」。

  ……當然,筆仙之筆在這個方案中再次強調,要尋覓這樣的碎片並不容易,身為全知傾向的友善可憎物它義不容辭,只要給解封,包逃包過,買一贈三。

  不過沒什麼人搭理它就是了。

  也得虧那張規則紙能當雲文檔使,又有楊不棄和同樣是全知的蒲晗一直跟進把控,才能一個個地挑掉筆仙之筆埋在方案中的陷阱,得出這兩個相對像話的辦法。

  在這過程中,規則紙不斷吸收著他們寫在自己身上的內容,對應的逃生規則也是更新了一版又一版,最終不知出於什麼立場,又默默地在最新版下方加了一句【請尊重他人的勞動成果】。

  ……天知道,筆仙之筆看到這行的時候差點汪地一聲哭出來。

  果然,只有工具才能理解工具。

  還沒等它感慨完,規則紙上又出字了。

  【行了,目前看來,大致已經成型了。】

  筆仙之筆心口一鬆。

  【但其中關於[過往片段]部分似乎可以結合第二版再拓展下。】

  筆仙之筆:……

  它原地愣了片刻,罵罵咧咧地再次寫起來,筆尖隔著規則紙戳在門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正在門邊忙碌的徐徒然被吵得心煩,沒好氣地瞪了它一眼,敲了敲門板示意它端正工作態度,跟著俯身低頭,繼續搬起自己的蠟燭。

  ——對,此刻的徐徒然,正在搬蠟燭。

  在筆仙之筆認認真真寫方案改方案的同時,徐徒然也沒閒著,一直在兩個房間間轉來轉去,尋找離開的線索。遍尋未果之後,她將目光鎖定在了儀式間的幾具屍體上。

  現在,只有那些屍體,她還沒有檢查過了。

  那幾具屍體被無形的水流托著,在房間的上空飄來蕩去,距離徐徒然有相當的距離。她缺少能直接搆到他們的工具,便琢磨著,讓他們自己下來。

  最好的方法就是放掉充斥在房間內的「水」,水沒了,浮在水面上的東西自然沉底。而唯一能讓水離開的出口,只有連通裡外兩間的那扇暗門。

  那扇暗門外攔著一圈蠟燭,彷彿一個堵住水流的塞子——說起來,那支筆仙之筆確實也曾提到,鬼屋71號討厭火以及相關的概念。用蠟燭之類的明火,可以起到斥退的作用。

  不過這個方案被蒲晗整個兒否決了。他的理由是,可憎物也是會進化的,進化過程中也會逐漸克服自己的弱點。用鬼屋71號爟級時討厭的東西去對付它,非但不會奏效,很可能反而會引起它的怒火。

  ……當然,現在的它還怕不怕火不知道,過去的71號,肯定是怕的。

  於是徐徒然將擺在外間的燭台一個一個地拿起,挪至儀式間內。而就如同她所猜測的那樣——隨著儀式間內蠟燭照亮的範圍越來越大,房間裡陰沉的氣息越來越弱。她甚至注意到在某個被火光包圍的角落裡,有某團巨大的陰影正蜷縮著。

  而在她將所有燭台全部搬進裡間的第一時間,那團陰影就彷彿閃電般,順著她留出的空隙哧溜鑽了出去。

  隨著那東西的離開,漂浮在空中的屍體們終於接二連三地落地。徐徒然謹慎地站在暗門旁,一見屍體落下,立刻反手關門,上前仔細搜尋起來。

  不得不說,這個體驗絕對算不上好……那些人都是死於溺水,雖然屍骨還很新鮮,沒有腐爛痕跡,但死狀還是有些嚇人的。

  徐徒然倒是不怕,內心甚至為他們感到些無奈和遺憾。但真要上手搜身了,她心裡還是有點抵觸的。

  「你說你,好端端的養什麼大魚呢。淹死了吧。」她一邊咕噥著,一邊在其中一具屍體上搜摸著,指尖一動,忽然摸到了個密封的小袋子。

  她將那袋子拿出打開,發現裡面是一本筆記本。裡面全是關於過往儀式的記錄——看來在這次儀式前,他們還進行過很多次嘗試,不過都因為種種原因,失敗了。

  有的是因為儀式的材料用量或是擺放不對,有的是因為畫的符文有問題。還有好幾次,都是因為在儀式中錯誤地擺上了蠟燭——看來那些微弱的火光曾拯救過他們不止一次。只可惜,依舊攔不住他們作死的步伐。

  本子中間被撕掉了一頁,徐徒然拿出之前撿到的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正好能比對上。

  ……雖然規則紙曾強調過不要拾取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徐徒然還是將這本本子默默揣在了身上。只可惜,只能換到五點作死值,可以說相當寒磣了。

  徐徒然暗自搖頭,正要低頭去翻另一具屍體,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陣詭異的聲響。

  刺啦刺啦的,像是有人正崩潰地在牆壁上抓撓。

  徐徒然動作一頓,警覺回頭,視線落在身後那扇緊閉的暗門聲。

  如果她沒聽錯,那聲音正是從那門背後傳來的。

  ……會是誰?

  徐徒然蹙起了眉。

  她才剛從外面的房間進來。她記得很清楚,外面根本沒有任何……

  啊,等等。

  徐徒然一拍手掌,終於想起來了。

  她把筆仙之筆關在外頭了。

  *

  幾乎是在厚重暗門被推開的第一時間,那支鋼筆就灰溜溜地閃了進來。

  它的狀態看上去似乎很不好,原本光潔發亮的筆身變得暗淡了很多,筆帽變得更加歪斜,筆頭還變得有點漏墨,紅色的墨水順著筆帽的縫隙往下淌。

  不僅如此,它貌似還很生氣。一進來就用筆頭瘋狂撞牆頓地,篤篤篤的,徐徒然都有些擔心它會不會將自己的筆尖給撞壞。

  「行行行,我的鍋——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把你扔外面的。」

  徐徒然負責地道歉:「我是真沒想到你連過去的爟級71號都打不過……」

  筆仙之筆:……

  短暫的停頓後,它撞牆撞得更瘋了。

  徐徒然也懶得多搭理它,意思意思道個歉後,便轉身繼續翻找線索。筆仙之筆卻像是和她槓上了,直接飄到了她跟前,徐徒然看向哪個方向,它就在哪個方向上晃悠,攪得徐徒然心煩意亂。

  如果是平時,她直接將筆抓住,往銀色色紙裡一塞就完事。偏偏這個時候,她不能強刪這筆的戲份——她的「撲朔迷離」,覆蓋到的可憎物越多越強,才越有效果。這支筆的實際等級不低,一把它踢出覆蓋範圍,作用在71號身上的混亂效果就會減輕,沒人知道那時候會發生什麼。

  而徐徒然哪怕發動主動技能,一次也只能讓它消停一會兒,還會拖慢自己的進度……她想了想,索性直接道:

  「你想說什麼?」

  筆仙之筆落到地上,連筆帽都沒摘,直接沾著滴落的紅色墨水在地上比劃:

  【我已經達成了你的要求。】

  【該你兌現你的諾言。】

  「要求……哦,你說那個方案啊。」徐徒然抱起胳膊,理直氣壯,「不好意思,我實際後面都沒怎麼看規則紙,也不知道你們推進到了哪個地步……不如這樣,等我出去後,親眼確認過方案情況,再和他們開個總結小會。如果沒問題的話,再給你答復,怎麼樣?」

  說完轉頭再次看向面前的屍體,手掌卻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她低頭,只見自己的手掌上,不知何時,已多出了幾道口子。

  那些傷口很小、很細,在她的掌心如蟲般蠕動著,紅色的血跡滲透出來,構成了一行小字。

  【你在耍我】

  徐徒然:……

  她略一沉默,再次看往那支鋼筆。對方不知何時已從地面上浮了起來,刺目的紅色墨水順著筆身淅淅瀝瀝滑落,像是在流血。

  腦海裡響起了滴滴滴的警報。徐徒然盯著鋼筆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喲,才發現啊。」

  作死值提示的聲音瞬間響起,三百多的數值令人咋舌。下一秒,徐徒然手背上也傳來陣陣疼痛,她低頭,只見又一行血字浮現在她的皮膚上:

  【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神明不發威,你以為我是什麼?】

  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個智障小鋼筆啊。

  徐徒然默默想到。行吧,現在看來,這個筆也沒那麼智障。

  「那你現在是想怎樣?利誘不行,改威逼了?」徐徒然好笑地看著它,不意外地聽到腦中作死值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如果你實在不願配合,我不介意換一種方式】

  這次痛的是胳膊,徐徒然低頭,看到一行字跟著浮現:

  【或許你知道[聖痕]嗎?在過去,我很喜歡和我的信徒玩這種把戲】

  【下一行字,你想寫在哪裡?臉上?心臟?或者是腳底?】

  徐徒然:……

  我不知道什麼聖痕,你這把戲,倒讓我想到某部魔法小說裡的惡毒反派*。

  而且為什麼會一本正經地提名腳底啊,整句話都有味道了好嗎。

  徐徒然抿了抿唇,心一橫,乾脆閉起了眼。

  冥冥中,她似乎聽到一聲嗤笑。緊跟著,被眼瞼覆蓋的視野內,憑空出現了一行紅字。

  【你閉起眼,是不敢看自己的末路嗎?】

  「不。」徐徒然沒有睜眼,淡漠開口,「不,我只是在回憶。」

  筆仙之筆:……?

  「回憶那條魚……也就是鬼屋71號的模樣。」徐徒然依舊閉著眼睛,「蒲晗說過,如果我回憶起它的樣子,我身上的無知之盾就會消失,我就會再次看到它……」

  「它也會再次看到我。」

  她睜眼看向那支鋼筆,輕輕笑了一聲:「你說,如果它看到了我,會不會連和我在一起的你,也一併看到?」

  漂浮在空中的鋼筆聞言,很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下一瞬,掌心的字跡扭曲。重組成了一句新的話:【那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徐徒然偏著腦袋看它,嘴角帶著笑,眼裡卻是一片冷意,「你怕它啊,不是嗎?」

  這一回,鋼筆的停頓更久了——說是僵住也不為過。

  它彷彿凝在了半空中,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找補般地動來動去,同一時間,徐徒然身上的血字再次變化。

  這次變化的是她胳膊上的兩行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為什麼要怕它?它有什麼值得我害怕的?可笑至極!】

  徐徒然眸光微沉,不緊不慢地接口:「如果不是怕它吃你,你為什麼要那麼急著讓我給你解封?」

  筆仙之筆:……

  「我已經看到黑線了哦。」徐徒然嘴角笑意越發明顯,腦中危機預感響得更快,作死值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她只當聽不見。

  「絲絲縷縷的,到處都是。再仔細回憶一下,應該能看到更多……」

  筆仙之筆:…………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它身上的紅色墨水似乎滴落得更快了。

  【住腦!】

  終於,她胳膊上的字跡再次發生變化:

  【你快給我住腦!】

  ——果然。

  徐徒然心口倏地一鬆。

  她猜對了。

  這支鋼筆多半並不知道,她剛才其實還說了一句謊話——在筆仙之筆不斷修改方案時,她並非沒有關注。只是她關注的點和它想得不太一樣。

  她主要看的是楊不棄以及蒲晗指出的修改點。也就是它埋下的錯處,或者說,陷阱。

  跟著徐徒然就發現了一件事——這支筆仙之筆,雖然看似自由了一些,也更能撒謊了一些。但它真正能撒謊的部分,實際只和它自身有關。

  換言之,除了這部分以外的內容,它都必須說實話。最多只能玩玩文字游戲,混淆一些概念,但撒謊是不可行的。

  這讓徐徒然想起她收到筆的第二天。當時她曾詢問這支筆這屋裡是否有她不知曉的非人存在,當時的筆雖然答得很不像話,但本質等於在回答「沒有」。

  現在的筆仙之筆都不能在這種事上撒謊,更別提當時的它。也就是說,當時的筆仙之筆,感知不到鬼屋71號的存在。

  換言之,鬼屋71號比現在的筆仙之筆更強。

  所以目前可以得出強度鏈。鬼屋71號強於筆仙之筆,筆仙之筆強於蒲晗——而蒲晗,肯定又強於徐徒然自己。

  又已知,鬼屋71號有連同類一起吃的習慣。

  此外,蒲晗在徐徒然準備移動昏迷的便宜養兄時,還曾說過這麼一段話:

  「對鬼屋71號這種可憎物而言啊,食物生冷不忌,中吃就行。真要比起來,我是炸雞,你倆是青菜,你哥呢,撐死是一窩頭。正常人,誰會放著炸雞不吃,去吃窩頭啊。」

  他當時這麼說,只是為了讓徐徒然打消搬動養兄的念頭,只可惜沒啥用,徐徒然和楊不棄還是特意將養兄搬去了二樓。

  然而現在再回想,這番話卻是給了徐徒然更大的底氣。

  「我是青菜,蒲晗是炸雞。那你,肯定是比炸雞更好吃的東西。」徐徒然道,「那麼不妨猜猜,如果我真的將鬼屋71號的本體視線吸引過來,它會先吃你,還是先對付我?」

  筆仙之筆:「……」

  【你特麼有病吧!】它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它這會兒連用聖痕裝逼的閒心都沒了,直接轉頭噠噠噠地往牆上寫字,【我被吃了你也活不了!你圖什麼啊!】

  徐徒然微微挑眉,挺直身體,語氣那叫一個鏗鏘:「就圖個爽!行不行?」

  筆仙之筆:!@#¥%

  它的理智告訴它,徐徒然這是在虛張聲勢——雖然那玩意兒本來也沒多少,現在更是剩得就一點碎末末。

  但它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徐徒然一行人剛剛離開二樓房間的時候。當時的它已經已經醒了,對外界的情況也有一定的感知。

  它親耳聽到徐徒然說,「讓你的敵人不爽,就是讓你自己爽。」

  「四捨五入,你賺了,它虧了。」

  再聯繫一下它潛伏在徐徒然身邊以來所經歷的種種——

  淦。

  總感覺那種同歸於盡的破事她就是幹得出來啊怎麼辦!

  似是察覺到它的糾結,徐徒然再次開口,語氣卻帶上了幾分輕快:「再或者,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和現在的71號打交道的話,和過去的它打交道,也行啊。」

  她的嘴角沉下來,看著筆仙之筆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要不要比比看,看是你把我寫死快,還是我把你扔出去快?」

  筆仙之筆:@#¥%……%¥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它轉頭又開始啪啪啪地往牆上寫字,【你是故意的!你方才是故意把我丟在外面的,就為了試探我!】

  【你這女人,竟如此惡毒!!!】

  紅色的字跡張牙舞爪地印在牆上,字字泣血。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才是正被迫害的那個。

  徐徒然搔了搔臉頰,眼神卻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不,這個腦補得就有點過分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真的不小心把你忘了……

  「總之,我的態度就是這樣了。」徐徒然內心汗顏,面不改色,甚至還主動往前踏了一步。

  「要麼,咱倆一起死。要麼,就乾脆賭個你死我活,你自己選一個吧。」

  筆仙之筆:……

  雖然這樣真的顯得很沒面子,但在徐徒然上前一步的瞬間,它還是忍不住往後退了些許,直接抵上了牆。

  又過幾秒,它終於徹底放棄一般,往地上一摔,不動了。

  紅墨水從筆蓋中漏出來,染開一灘,像是暈開的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徐徒然總覺得它整隻筆都變得灰敗了不少。

  ……然後就完全不管它了,轉頭自顧自地繼續搜屍體。

  皮膚上被留下「聖痕」的地方還在痛。字跡已經變得模糊,只剩下一道道血痕,看著有些嚇人,不過好在不會真的滴出血來。

  徐徒然覺得有些礙眼,轉頭朝那鋼筆叫了一聲。那傢伙只當聽不見,筆帽兜著腦袋,直接滾到一邊去了。

  ……這是自閉了還是怎麼的?

  徐徒然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在屍首的腰身上摸,終於在其中一人的後腰處,摸出了一串鑰匙。

  幾乎在她將鑰匙拿在手中的瞬間,原本封閉的房間內,忽然多出了一扇木門。門扉緊閉,上面有一個鎖孔。

  原來如此——徐徒然恍然大悟。

  都說先有鎖再有鑰匙。這裡的順序卻是相反,先有鑰匙,才能刷出對應的鎖。

  那門上還貼著一張規則紙。此時此刻,上面所寫的方案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就剩一系列逃生規則,排列得整整齊齊。

  躍動的燭光照在門扉上。徐徒然眼尖,一眼就看到,那規則紙上方的空白處,不知被誰,又添上了一些東西。

  那看上去像是一個符文,三角形的,中間畫著大大小小的菱形和圓,旁邊還有個蒲晗的個性簽名。

  徐徒然心知這應是蒲晗給的線索,第一反應就是去翻那本撿到的筆記本,翻了一遍卻沒找到對應的圖案。她又執起蠟燭,去查看房間裡的東西,途中路過自閉的鋼筆,順便將它撿了起來。

  手指無意中摩挲過鋼筆的筆身,徐徒然動作忽然一頓。

  她想起來了。這支筆的筆身上,也有符文。

  徐徒然當即將火光湊近筆仙之筆,細細觀察了一會兒,果然在筆蓋上找到了一個與規則紙上圖案相同的符文。

  她深深看了一眼規則紙,再次對筆仙筆開口:「對了,再問你個問題。」

  「解開你身上封印的方法是什麼?」

  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

  它幾乎是瞬間從徐徒然手中蹦了起來,飄在空中愣了半晌,轉頭在牆上寫道:

  【你又想幹嘛?!】

  徐徒然:……

  「得,使喚不動你了是吧?」她懶懶抬眸,站起身來,「行,不想回答就別回答了。」

  筆仙之筆:!!!

  它刷地移到徐徒然跟前,遲疑片刻,才轉頭扭捏地在牆上飛快地寫出了一行字。

  ——方法倒是不難,就是要用人血將它身上的符文塗抹掉,一邊塗一邊重復:【我給你自由,我給你自由,我給你自由】。

  徐徒然依言照辦,毫不介意地從身上的傷口裡逼出了一點血,小心翼翼地對準燈光,將手指湊了上去。

  精準地將血跡蓋在了那個三角形的符文上。

  一邊蓋還在一邊念:「我給你自由——不過只給一小部分。」

  「我給你自由……不過只給一小部分」

  「……只給一小部分哈。多的沒有。」

  筆仙之筆:……

  不是,你念這麼大聲,是生怕我不知道你在坑我嗎?

  明明身上的封印正在消解。不知為何,它卻突然湧上了一股不妙的預感,以及沉重的哀愁。

  無論如何,小部分的自由也是自由——因為徐徒然那光明正大的誦咒,等到結束了,那鋼筆竟意外地沒有感到很大的心理落差。

  事實上,因為之前徐徒然那「來啊,一起爆炸啊」的作風太唬人,它實際已經對解封沒什麼希望了。沒想到這會兒居然還能被解開一點點……

  它甚至莫名有種「誒,我居然中獎了誒」的驚喜感覺。

  但作為一個自認為比較有逼格的反派,筆仙之筆還是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暗自告誡自己不要像個鄉下小狗一樣那麼不爭氣;並象徵性地詢問了一下徐徒然只塗掉部分封印的原因。

  順便再次站上道德的高地,義正辭嚴地指責她不守諾言,狡猾奸詐,是個極度卑鄙的人類。

  像你這種人,放在當年,想入我門下我都不會收的好嗎!

  「什麼不守諾言?就是因為信守諾言,所以才幫你塗的好吧。」徐徒然卻是理不直氣也壯,壯得好像之前打算完全白嫖的人不是她一樣。

  「這叫定金。定金懂嗎?起碼要等項目完成了,才能付尾款——都是高級可憎物了,能不能講點商業邏輯?」

  說完直接走向木門,拿手裡的鑰匙比對了一會兒,將其中一把插入門鎖,大大方方開門出去。

  剩下筆仙之筆一個,默默飄在她身後,動作很遲疑,內心很困惑。

  ……誒?

  原來……是這樣的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7:40

第四十二章 徐版作死現場教學中

  推門而出,看到的又是一條木質走廊。

  半透明的人影在廊內旁若無人地走動著,無法碰觸,也無法溝通。徐徒然謹慎地順著走廊往前走去,注意到走廊兩邊還連通著不少房間,緊閉的房門上,還都貼著那張規則紙。

  她拿出隨手帶的普通水筆,將關於「鑰匙」和「門」的發現寫在了規則紙上,跟著便一間房一間房地看了過去。她發現,這些半透明的人影中,有不少似曾相識的影子——正是她在一開始那間密室裡發現的幾具屍體。

  他們此時全是活人的狀態,自顧自地討論、研究、進行著盲目的禱告與嘗試。徐徒然觀察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此時,貌似是正走在一條時間軸上,而且是在獨自逆行——她的起點,正是這些人生命的終點。而他們正在努力追求探索的,正是她一開始就看到的結局。

  對於這些人所做的事,她只能旁觀,無法干涉。很快她也發現,自己在這裡的探索是在浪費時間——這條走廊裡來來回回的,都是那些死者生前的景象。從結果來看,他們不可能是她要找的「生還者」。

  於是徐徒然加快腳步往前走去,途中又看了幾次規則紙,發現上面陸續呈現出了新的內容,全是來自另外兩人的交流:

  楊不棄得到她的提示,也順利地脫離了密室。而且用他的話來說,徐徒然給的提示,可以說是幫大忙了——和徐徒然不一樣,他是被困在了現實中的影音室裡,那裡沒有任何過去的場景,只在影碟箱裡,放著很多沒有封面的自製光碟。

  那些光碟可以放到播放器裡,通過投影屏進行播放。播放的內容,卻全是鬼屋71號過往住客的日常生活內容。楊不棄為了找到出去的方式,硬逼著自己看了一陣,看到險些神智恍惚,幾乎要將自己當做這裡的住客之一——還好那會兒他還在抽空幫筆仙之筆改方案,思路時不時被拽回來,沒有被帶太偏。後來又得到了徐徒然的提示,福至心靈,這才順利地借由光碟找到了開門的鑰匙。

  「太險了。我費了好大勁才找點影片主角放置鑰匙的片段。那段情節再後兩秒,就是主角的自殺片段——那段內容,被賦予了很強的暗示。能洗腦。」

  事後楊不棄再提及此事,依舊有些後怕。他的鑰匙是在沙發縫中找到的,而只有在影片中主角將鑰匙塞進沙發縫的同一時間,伸手到現實中的沙發縫中去掏,觀看者才有辦法拿到那把逃離的鑰匙。可以說是相當令人厭煩的設計了。

  當然,這部分內容,他並沒有在規則紙上提及。他只是通過規則紙報了下平安,之後又連報了幾次坐標——他在脫離密室後,就順利回到了現實的地下室。因為暫時沒有看到其他的時空幻影,便先上了樓,去幫養兄治了下傷,又觀察了下地面上的情況。

  【一樓的女鬼少了一些,估計都被吃了。你哥身體上沒什麼問題,不過情緒不太穩定,我就讓他繼續睡著了。等找到確定的出路,再把他帶上。】

  楊不棄在規則紙上如此寫道。

  仍在過往的迴廊上找路的徐徒然,默默給他畫了個心。

  至於蒲晗,也冒過幾次泡。不過發言相對就要簡短許多。

  ……而且更加意味不明。

  一開始也是報平安,告知自己已經逃離了密室。卻沒細說他那邊的情況。在報了兩次位置後,他的發言,就逐漸變得令人費解起來。

  【啊,我一開始還以為這些碎片只是泡泡。現在才發現我錯了。它們其實更像水。或者說,獨立的水域】

  【不要擔心,我在換氣。現在的我離水面很近。我想做些有趣的嘗試。】

  【我開始下潛了。】

  【這似乎比我想像得要深。】

  【完了。我現在覺得自己像個海女。深入過頭的海女。】

  ……怎麼說呢。

  不說牛頭不對馬嘴吧,但看著確實挺讓人不安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他的這些發言,都寫在規則紙的第八條旁邊——那條內容原本是要求他們不要和時空碎片內的存在有交互,後被幾次更新,最終變為了一句簡短的告誡:

  【不要深入】

  ……簡簡單單四個字,與蒲晗的那些古怪發言放在一起,愈發令人憂心忡忡。

  那傢伙……不會真出什麼事吧?

  徐徒然望著規則紙上久久沒再更新過的內容,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

  老實說,她現在的情況也算不上好。畢竟她先前對筆仙之筆的恐嚇不全是虛張聲勢——她現在是真的能看見隨處可見的黑色絲線,甚至能看見黑線上一道道凌亂的弧線。

  她現在知道了,那些弧線,全是閉合的眼睛。而當它們張開時,就是自己身上的無知之盾徹底失效的時候。

  而一旦蒲晗真的出事。都不用等她作死了,下一秒她就能被遠程聯動,帶著一起送人頭……

  徐徒然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假裝看不見正在自己視野裡輕輕蠕動的線團,轉身快步往前走去。

  總算她的運氣沒有差到極致——這條漫長的走廊終於迎來了出口,她推門而出,發現自己站在了地下室的游戲室外,不遠處,楊不棄正震驚地看著自己。

  「你……你剛才是從哪兒出來的?」他困惑地皺眉,「我剛才就在游戲室裡,才出來……我沒看到你。」

  「我從一個時空碎片裡走出來的,應該是空間重疊?」徐徒然不確定地說著,目光朝兩邊掃過,「蒲晗呢?」

  「我也在找呢。好一會兒沒看到了。規則紙上也沒有狀態更新。」楊不棄嘆氣,「對了,你那個……」

  他手指比劃了一下,徐徒然明白過來:「哦,那支筆啊。」

  她一手按上自己口袋。筆仙之筆正靜靜躺在裡面。事實上,自從她離開密室,開始在走廊內探索後,那筆就又乖乖回到了她的口袋,再沒一絲動靜。

  「你……確定還要將它帶在身上嗎?」楊不棄瘋狂明示,「它似乎並不簡單。」

  「為什麼不?領都領回家了,當然得物盡其用。」徐徒然理所當然地說著,「哦對,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我還得回一趟房間,去拿個靈異物件……」

  徐徒然說著,越過楊不棄,往外走了幾步。腳步忽然頓住。

  楊不棄不解地看她:「怎麼了?」

  徐徒然奇怪地看他一眼,手指指向另一側:「你看那邊?什麼情況?是陷阱還是什麼?」

  楊不棄探頭看了眼,只看到裝飾華麗的牆壁。

  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左右看了看,確認什麼都看不到後,再次轉向徐徒然:「什麼什麼情況?你看到什麼了?」

  「……你看不見?」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目光掠過楊不棄的肩膀,再度落在方才所指的方向——

  只見那邊,幾個半透明的人影,正將一個戴著金屬面具的人圍在中央,不住在他身上推搡著,似正在催促他前行。

  那人身披一件古怪黑袍,身形被擋去大半,五官也全被遮住。只能從身高判斷,是個男人。

  然而他的右手,卻是異常得白皙漂亮——指甲蓋上有著精緻的蘭花美甲,手腕上是寶石鐲,無名指上還戴著鑽戒。

  「菲菲……」徐徒然難以置信地開口,再次看向楊不棄,「那個就是菲菲和蒲晗吧?你真看不見嗎?」

  「啊?」楊不棄懵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不,我真沒看見……他們怎麼了?」

  徐徒然正要張口描述,忽見遠處的菲菲猛然揚了起來,似是要去拍打那個正推搡蒲晗的人,卻被人用鐵尺重重抽在手背上,痛得往後一躲,彷彿小動物般縮回了黑袍人的懷裡。

  黑袍人將挨打的右手護住,不滿地轉頭,還沒來得及出聲,又被人踹了一腳,整個人踉蹌一下,被人順勢一扯,身影沒入走廊的拐角後面。

  徐徒然:「……」

  「來不及解釋了,到時候規信聯繫!」她飛快地說了一句,立刻追了過去。

  楊不棄心頭一緊,忙跟著跑了起來。不過他起步比徐徒然慢了些許,徐徒然的速度本身又很快,是以等他追到拐角處時,徐徒然人已經拐了過去——

  楊不棄站在走廊口,猛然停步,瞳孔微縮。

  只見他面前的走廊上,空空蕩蕩,一派安靜。

  別說蒲晗了。

  就連方才只差他幾步遠的徐徒然,也已不知所蹤。

  *

  另一邊。

  徐徒然在轉過走廊拐角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對。

  熟悉的潮濕感和腐朽感撲面而來。她一腳踏下去,陳舊的木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又回到了那條木廊。那條屬於過去的木質走廊。

  不過此時的木質走廊,似乎比她先前經歷的要乾淨一些,兩邊也沒見什麼苔蘚和菌菇,木板看著也要新上許多。

  看來,這是一塊更靠前的時空碎片——徐徒然在內心得出結論,跟著便加快腳步,追向了前面的一行人。

  那些人走得並不快,徐徒然輕而易舉地趕了上去。她小心伸手,手指穿過面前半透明的人影,直接拍在了黑袍人的肩膀上。

  黑袍人的腳步驀地一頓。徐徒然試著開口:「蒲晗?是你嗎?菲菲?」

  黑袍人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話語似是被什麼隔絕,非常不清晰。倒是他的右手,聞聲立刻爬上了肩膀,一下搭在徐徒然的手上,彎過手指親暱地蹭了蹭。

  那隻手的手背上還留著之前被抽打的痕跡,紅通通的一片。徐徒然安撫地拍了拍她,一步繞到了黑袍人的側面,不假思索地摘去了他的金屬面罩——

  果不其然,那張面罩下,是蒲晗的臉。

  他像是一個被壓在水底許久後,終於再度浮上水面的人,在面罩摘下的瞬間重重吸了口氣,開始用力地呼吸,一邊呼吸一邊將右手從肩膀上拿下來,心疼地抱在懷裡。

  「謝、謝謝。」他艱難地向徐徒然道謝,臉色看上去更加蒼白,「我還以為我要憋死在這兒了。」

  「沒事。不過現在到底什麼情況?」徐徒然一腦袋霧水,「你這是要去哪兒?」

  「去送死。」蒲晗無奈地說著,腳步放緩了些許。立刻被身後的身影重重推了一下。

  這些人影,說來也怪——他們看不見徐徒然的存在,也不管她和蒲晗的交談。但只有蒲晗一流露出不想和他們走的意願,立刻就要上手逼迫——他們的手打不到徐徒然,往蒲晗身上招呼時卻是毫不含糊。

  看得徐徒然都有點不忍心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她不得不跟著蒲晗一起往前走,「你怎麼就混成這樣了?」

  蒲晗:「……」

  他深深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悲涼:「這事吧,說來話長……」

  沒等他開始話長,徐徒然口袋裡的筆仙之筆就飄了出來,美滋滋地開始往空中寫字:

  【還能為什麼?這個傻瓜,將自己捲進了時空片段的事件裡,嘻嘻。】

  語氣間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徐徒然:……

  她開始有些後悔替這鋼筆解封的事了。從目前來看,那次解封別的用處沒有,倒是讓這筆的自我表達更順暢了。

  以前還得徐徒然找它,它才有資格說話。現在說開腔就開腔,而且還能往空中寫字,那字兒還是3D立體可移動的,就非貼在你眼前,想裝看不到都不行……

  就很煩。

  徐徒然懶得搭理它,直接問蒲晗:「詳細情況?」

  「不是說可以跟著過去的生還者離開嗎?」蒲晗慢悠悠道,「我找了一圈,沒找到符合條件的時空片段。就琢磨著,既然過去的生還者那麼難找,那我們能不能自己生造一個。」

  「……」徐徒然挑了挑眉,心裡騰起不詳的預感,「然後?」

  「然後……你應該也發現了。正常情況下,雖然我們無法碰觸時空片段裡的『活人』,但我們可以碰觸其中的『死物』。」蒲晗道,「我找到了一個時空片段,這個片段裡,一個倒黴蛋被當作祭品,要被送去活祭。我看到了他的結局,就用手邊的工具製造了一點意外,給了他逃跑的機會。」

  徐徒然:「……繼續?」

  「但那個倒黴蛋實在不爭氣啊,逃跑時自己磕到桌角,死了。」蒲晗嘆氣,「而這個片段裡,又必須有人被活祭。這是必須發生的『事件』……」

  於是原本身為異時空訪客的他,意外被這片時空「吸收」了,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

  並被當作那個逃跑未遂的倒黴蛋的替代品,直接打包,押赴刑場。

  筆仙之筆快樂地在空中飛舞,沿途留下囂張的紅色字跡:

  【手捧著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死刑場的生活,是多麼的痛苦呀……】

  徐徒然:…………

  「閉嘴!」她一記眼刀橫過去,「再煩我現在就把鬼屋71號招過來!」

  「……」筆仙之筆頓了一下,默默擦掉了身後的歌詞。徐徒然閉了閉眼,再次看向蒲晗:

  「冒昧問一句。你在做出決定前,有想過,萬一失敗了會怎樣嗎?」

  「想過。」蒲晗認真點頭。

  徐徒然:?

  「我死,然後你死,再然後楊不棄和你哥死。最後我們一起上慈濟院的培訓手冊當反面教材。」蒲晗不緊不慢,「不過在我死之前,我會先把菲菲砍下來。她生命力頑強,應該能獨自生活一段時間……」

  徐徒然:……不,不是讓你想後事,是想對策啊大哥。

  作死也不是這麼個作法啊!

  徐徒然狂彈蒲晗腦瓜崩的心都有了。她現在明白,為啥說有些人,等級越高越不正常了——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的半透明人影,默默摸了下小指上的尾戒,正在規劃出拳的角度,蒲晗忽然再次出聲:

  「說起來,你有看到我留在規則紙上的留言嗎?」

  「啊?」徐徒然一下沒反應過來,「哪條?你要下海的那條?」

  「……是當海女。」蒲晗噎了一下,「海女,就是以前潛水撈珍珠的女子。」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勾了勾唇:「就像我說的,這些時空片段,看似泡沫,實際都是獨立的水域,深不見底。越往下就越容易被吞沒,再難折返……最終只能溺死其中。」

  說完,深深看了一眼徐徒然。

  「雖然現在說似乎有點晚了……但你或許該離開了。」

  徐徒然:?

  「一個燙知識。當你去救一個溺水的人時,必須注意姿勢。不然一個不慎,你也會被拖入水中。」

  ——就像是呼應著他的話一般,那些原本理都不理徐徒然的虛幻人影們,忽然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跟著齊齊轉頭,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徐徒然的身上。

  腦中的危機預感與蒲晗的勸告齊齊響起: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徐徒然:……

  「走什麼走。」她咕噥一句,倏然轉身,重重一拳,閃電般地砸上身後人的鼻樑,同時飛起一腳,將旁邊的人直接踹到在地。

  她捏了捏拳頭,毫不客氣地嗤了一聲。

  「又不是打不過,有什麼好走的!」

  *

  十分鐘後。

  「我去,這些人什麼情況!」

  徐徒然拖著蒲晗沿著走廊一陣飛奔,想罵人的心突破天際:「怎麼打啊,根本打不過!」

  蒲晗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跑得快要背過氣去:「你之前不是還說,一拳一個……」

  徐徒然:「……」

  我那時也不知道這些「人」那麼難打啊!

  徐徒然是真的無奈了。

  嚴格來說,那些「人」不是「打不過」,而是「打不壞」。

  徐徒然有一枚能讓她攻擊到任何存在的尾戒,是便宜系統開局就送的道具,憑借這個道具的力量,她打人倒是沒什麼問題。

  問題是,這些傢伙彷彿是水做的,不管造成什麼傷害,都能迅速復原,並將無窮的精力投入到抓捕蒲晗這項工作之中——堪稱鍥而不捨,身殘志堅。

  徐徒然的控制技能倒是能派上用場。但她的控制效果都有時效,時效一過,對方立刻就追上來,「七號冰」造成的控制和傷害,也僅能起到拖延作用——

  她還臨時拍了好些靈異照片扔過去。孵化的女鬼們卻像是對這些過往的人影毫不感興趣,只管自己咬架。

  ……更糟糕的是,他們現在跑不出去。

  這條木質走廊,像是沒有盡頭,一路往前延伸,不管往哪個方向跑都是一成不變的景色。兩邊只有骯髒的白牆,沒有任何一個可供躲藏的房間。

  「我想了想,這可能是因為,你實際還沒有被這段時空『吸收』。」蒲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開口,「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一份子,只是看客。所以很難對這裡造成顛覆性的影響……」

  【而一個時空片段,必定存在邊界。】筆仙之筆揮動筆尖,好整以暇地接口,【就像線段,必定存在兩個端點。沒有端點,線條就會無限延伸。】

  這個時空片段裡的事件,必須得有一個結局,一切才會結束。而徐徒然作為外人,能對這個結局施加的影響有限。

  筆仙之筆趁火打劫:【如果你現在再幫我解開部分封印,我就……】

  「不幫,滾。」徐徒然不假思索,跟著轉向蒲晗,「對了,既然我能施加的影響有限,那你呢?你難道不能把他們都幹掉嗎?」

  蒲晗張開口似是想說話,結果還沒出聲,自己先被嗆到了,轉頭開始可憐兮兮地咳嗽。

  一邊咳一邊撫胸口,彷彿一朵在風雨中飄搖的嬌花。

  徐徒然:……算了,當我沒說。

  「……我比較在意的是,你剛才脫人家褲子幹嘛。」

  蒲晗被徐徒然拖在身後,好不容易緩了過來,終於忍不住問道:「雖然我承認,看那傻大個穿著平角褲搞追殺確實挺有意思,但這似乎太過低俗,而且我家菲菲還在……」

  言下之意,徐徒然直接脫人褲子的方式,辣到他媳婦眼睛了。

  徐徒然:「……」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想脫他褲子的!」徐徒然嫌棄地看了眼手裡提著的牛仔褲,深深吸了口氣,「我想要的是上面的鑰匙,但這鑰匙圈卡在他褲腰上了!我死活扯不下來我有什麼辦法!」

  她倒是想直接拿鑰匙跑路啊。可她的物理攻擊對這些傢伙來說不痛不癢,控制效果又都有時限,能找到機會把這條掛著鑰匙的褲子硬扒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且,要不是蒲晗體力太廢,逼得她必須拖著人跑,她完全可以空出一隻手,邊跑邊解褲子上的鑰匙扣……

  徐徒然望著手裡攥成一團的布料,她真正的目標——那把掛在鑰匙扣上的銀色鑰匙正一晃一晃,看得她越發鬱悶。

  會想去搶鑰匙,是因為受到之前經驗的啟發。當時徐徒然獨自被關在密室裡,正是先拿到了鑰匙,才觸發了出去的門。又正好她和蒲晗在進入被追殺的狀態後,就一直被迫在這沒有盡頭的走廊裡狂奔,循環往復,連個出口都看不見……

  徐徒然就琢磨著,或許這裡同樣需要一把鑰匙,才能激活出口。

  問題是,她現在已經拿到鑰匙了,料想中的出口卻遲遲沒有出現——這還是她在那群人身上搜過後,找到的唯一一把鑰匙。

  是她猜錯了?還是說,這連在褲子上的鑰匙不行,必須得拿下來……

  徐徒然正暗自琢磨著,垂在蒲晗身側的菲菲忽然動了起來,不住朝她揮著手,手指指向她抓著的那條褲子。

  徐徒然:……?

  她半轉過身,不明所以地將褲子遞過去。

  菲菲也沒接,只探了過去,在布料上摸索一陣,摸到掛著鑰匙的掛耳上,旋即五指一彎,用力一扯——

  嗤啦一聲,牛仔布做的掛耳應聲而斷。菲菲兩指捏起被硬扯下的鑰匙,沖著徐徒然開心地晃來晃去。

  徐徒然:……

  她看了看大力出奇跡的菲菲,又看了看跑得快要背過氣去的蒲晗,心情復雜地搖了搖頭,將手中布料一扔,伸手接過了鑰匙。

  而就在她將鑰匙拿在手裡的一瞬間,原本看似漫無盡頭的長廊深處,終於出現了一道門。

  那道門是金屬製的,很窄,上面開著個用鐵條封起的小窗,光是看著,就給人一種壓抑不適的感覺。

  然而眼下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了。徐徒然不及細想,拖著蒲晗上前,一下將鑰匙懟進了門裡。

  開門,進屋,關門,反鎖,一氣呵成。

  因為怕之後沒有留言的機會,徐徒然進門之前還順手將貼在上面的規則紙撕了。哐當一聲巨響,隔絕了外部的殺意,徐徒然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吐出口氣,轉身將規則紙改貼到門內側,再看向房間內部時,表情卻是一頓。

  ……這個地方,看著就很不正常。

  骯髒、凌亂、陰沉。木質的架子上擺著刀具和一些手術器材,每件物品上都沾著乾涸陳舊的血跡。旁邊是一張白色的小床,小床旁,還有些古怪的儀器——這些東西都被潦草地推到了房間的角落,像是用完了卻無暇收拾的舊玩具。

  另一邊的角落則是好幾個木箱子,並排而放。房間的最中央,則是一個單人浴缸,裡面此刻灌滿了水。

  徐徒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透過搖晃的水波,俯視著白色的缸底,心情復雜地開口:「這裡,是什麼地方?」

  蒲晗正坐在旁邊艱難地順氣,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說了,那個被我放走的人,本來是要用來『獻祭』的……」

  他視線掃過四周,閉眼搖了搖頭:「很顯然,外面那些人,他們實際並不知道真正的獻祭儀式是什麼。只能憑著隻言片語的『神諭』,一點點地嘗試……」

  而有的錯誤「嘗試」,正是以其他的生命為代價。

  「……一群蠢貨。」徐徒然抿了抿唇,「自己不做人,也不把別人當人。」

  「所以他們死了。」蒲晗聳肩,才剛聳完,就聽身後的鐵門被砰砰砰地錘響。

  鐵門被錘得不住搖晃。徐徒然警覺轉頭,立刻拖來了一旁的病床,重重抵在了門上,閉了閉眼,迅速將思緒收攏回來:

  「我們不能就這麼被困著,再到處找找吧。說不定這裡還有別的出口……」

  「很遺憾,看著似乎並沒有。」蒲晗往四周掃了一圈,很快便得出結論,「這是一條死路。」

  徐徒然:……

  那我進來的時候你不說?!

  「我當時什麼都沒看到麼。」蒲晗無奈地說著,轉身爬到了病床上,試圖用自己紙片般的體重,增加一些堵門的重量,「楊不棄現在在哪兒?試著通過規則紙向他求助看看?」

  「可以試試。」徐徒然掏出自己隨身帶的水筆遞過去,「不過他現在能看到的東西似乎和我們不太一樣……」

  她想起當時在地下室的時候。明明蒲晗就站在那裡,楊不棄卻死活看不到——這讓她真的有些懷疑,就算楊不棄看到了求援信號,又是否能有辦法趕過來。

  「啊,也難怪。」蒲晗回憶了一下之前看到的內容,認同地點頭,「楊不棄本身受到71號的影響就最弱。而且他還是我們中,和時空碎片交互最少的……」

  如果將時空片段比作水域,他就是那個已經深潛入水的人,徐徒然則屬於已經下水,卻隨時可以上岸。楊不棄則是那個從頭到尾,就把兩隻腳泡在水裡的旱鴨子。

  一個待在岸上的人,確實是很難看到水下的情況的。

  「說實話,實在不行,就開門,你自己出去吧。」蒲晗呼出口氣,道,「他們的目的是處死我。對這個時空而言,你是外人。你只要丟下我,他們就不會再管你了。」

  徐徒然正蹲在角落翻箱子,聞言頭也不回:「讓你被處死,菲菲不就要守寡了嗎?」

  「嚴格來說,要守寡的那個本來是我……」蒲晗話說一半,菲菲一耳光忽然拍了下來,他摸了摸臉頰,只得無奈改口:

  「而且我其實也未必會死。方才的話其實有些是逗你的。我好歹也是輝級,雖然是個水貨,但多少也有些自保手段。」

  【不過自保過後,還有沒有餘力繼續對抗鬼屋71號的精神攻擊,這個就難說咯。】筆仙之筆很沒眼力見兒地又跑出來湊熱鬧,【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解封五分鐘,結束五秒鐘……】

  徐徒然不客氣地將它揮開:「你裝什麼裝?不是已經給你解開一點了嗎?半點用都沒有?你不是能搞那什麼聖痕嗎,往人心臟上寫啊倒是?」

  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陷入了沉默。

  它不知該不該告訴徐徒然,自己那一點使用聖痕的力量,是經年累月中慢慢攢起來的。本來是打算用來偽造神跡好騙人替它解封的。辛辛苦苦一共就攢了三發,全耗在她身上了……

  「沒辦法嗎?那就收聲。」徐徒然頭也不抬,「合著我特意解個封,就為了給你解除禁言外加解鎖一個聊天氣泡是吧?要你何用。」

  ……

  筆仙之筆慢慢落到了地上,將套在屁股上的筆帽又蓋回腦袋上,不說話了。

  鐵門被撞擊得頻率已經越來越快,力道也越來越大。蒲晗坐在病床上,難受得皺眉,蹲在木箱前的徐徒然忽然開口。

  「蒲晗,我再確認一下。我因為還沒被完全納入這個時空碎片,所以無法對這裡造成顛覆性的影響——但你,是可以的,對吧?」

  她說話時是背對著蒲晗的。蒲晗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莫名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風雨欲來的氣勢。

  「……理論上來說是可以。」不知為何,他心中忽似有什麼東西懸了起來,「但你也看到了,我肉搏的話打不過他們……如果我要開大的話,你最好提前離場……」

  「沒要你打。」徐徒然說著,轉過頭來。蒲晗這才發現,她手裡多了本東西。

  那是一本挺久的筆記本。他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裡面記錄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不用你打,我們另外找個打手。我見過那傢伙的手段,它下手很利索。」徐徒然平靜地說著,將那本筆記本翻開。

  「花草、碎骨、粉筆、盤子、水……該有的材料這裡都有。接下去,只要設法解讀出這段咒文……」

  他們就可以召喚出鬼屋71號。

  在過去的碎片時空裡,召喚出屬於過去的鬼屋71號。

  蒲晗:「……」

  那什麼,我們要不還是商量下關於肉搏的事情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7:58

第四十三章 我有一個好消息,悄悄告訴你

  他們現在所在的,並不是真正的過往。而是因為鬼屋71號的能力所產生的往昔碎片。

  這些碎片自有其邊界,與現實並不處於同一條線性軸。嚴格來說,更像是一個迷你型的域中域——在這裡,自有一套邏輯運轉,只要種因,就會得果,哪怕這個果會與真正的現實存在矛盾。

  比如那個被蒲晗救下,卻自己摔死的原祭品人選;再比如徐徒然現在所要召喚的「幼年版鬼屋71號」。

  「我之前所在的那個片段,應該是更靠後的……那個時候,他們已經知道正確的儀式該怎麼做了。」徐徒然一邊依著本子往地上畫符文,一邊很有自信地對蒲晗道,「而且我已經見過活的幼年71號了!說明幼年版和成年版是可以共存的!」

  「糾正一下,現實中只會有成年版。幼年版不過是只能存在於時空碎片中的幻影……」蒲晗一面低頭幫著分摘花草,一面忍不住道,「但即使是幻影,我還是覺得這有點過於冒險了。」

  嚴格來說,正幫著分摘花草的不是他,是菲菲。與蒲晗不同,她對徐徒然的建議相當支持,連帶著蒲晗的抗議都變得沒那麼堅決。

  相比起來,在場唯一的有名姓的可憎物——筆仙之筆,反而是反應最大的那個。

  它從徐徒然放言要召喚鬼屋71號起就開始鬧騰,一開始還只是佇空示威,在被徐徒然不耐煩地打開兩次後,便改成了晃燈牌——它用紅色的墨水在空中寫下「拒絕邪神,拒絕召喚」八個大字,然後一直控制著這兩行字在徐徒然頭頂晃來晃去。

  它甚至還能讓它們發光,看起來還真就像個燈牌。

  它抗議得是如此認真,以至於旁邊的蒲晗都有點看傻眼了——和徐徒然不同,他是大概知道這筆底細的。所以從他的角度來看,這個「燈牌」很難讓人不說一聲魔幻……

  「你夠了啊。」徐徒然忍無可忍地叫停,「說得好像你沒幹過類似的事似的。」

  她當時可都聽到了,這筆說自己有「信徒」。還搞什麼「聖痕」……說沒當過邪教教主誰信。

  筆仙之筆:@#¥%!

  什麼教主?我是教主上面那個!

  筆仙之筆又開始就著另一個點鬧騰,徐徒然往它身上潑了點水,直接將它凍在了空中,轉頭拿著本子靠近蒲晗。

  「符文和材料都差不多了。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段咒文。中間一段我看不清……」

  她將那張糊了大半的紙遞過去:「你能『讀』到上面的內容嗎?」

  蒲晗接過紙,兩眼放空了一陣子,輕輕點了點頭:「能看到。但中間有幾個字,我不是很確定……」

  也難怪。徐徒然想,畢竟這全篇都是什麼咿啊咿嗚的,前後沒點邏輯,確實容易搞錯……

  「不是哦。」似是看穿她在想什麼,蒲晗抬了抬眼,「這是語言——自成一套的語言規則。只是那些人不懂,所以才記成了這樣。」

  「語言?」徐徒然不解,「哪一套語言?」

  「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和這套儀式一樣,都是鬼屋71號從進化的夢境中學到的……」蒲晗嘀咕著,注意到徐徒然更加不解的表情,突然反應了過來。

  「哦對,你還沒碰見過這種是吧?那些用來升級的夢境,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服務器』,下次你可以留心——那可不僅僅只是用來升級的。有時,人們還在會在其中撿到一些隨機掉落,比如知識……」

  所以能力者能畫出可供使用的高深符文。可憎物能掌握讓它們顯形或是變得更加強大的儀式。這些東西並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從更深遠、更高處的地方流傳下來,以碎片的形式落在夢中的小路上,又被有緣的趕路人看見或拾取。

  徐徒然「誒」了一聲,下意識道:「可楊不棄說,符文是能力者開發……」

  話未說完,她就明白過來了。

  別人也曾說過,一般能力者是不會記得夢中的情景的。

  有些東西,看似是靈光一閃,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實際卻是夢中曾見。

  「確實是這樣。但實際夢中能拾取的符文都比較基礎,現在常用的都是拼接改進過的,說『開發』也沒不對……嘶。」蒲晗抬手揉了揉額角,「有兩處還是看不清。可憎物學到的東西和能力者不一樣,有的點我確實不明白……」

  「還有這區別……」徐徒然抿唇。

  門外,那些教徒的衝撞還在繼續,抵在門上的病床哐哐作響。徐徒然循聲瞟了一眼,目光忽然落在飄在空中的筆仙之筆上。

  徐徒然:……

  筆仙之筆:……?

  它頓了一下,似是意識到什麼,頭頂「拒絕邪神」的牌子變得更大、更亮。

  徐徒然只當看不見,直接開口:

  「筆仙之筆,回答我。這份咒文的完整內容是什麼?」

  筆仙之筆:……

  它原地掙扎了片刻,擦去燈牌,在空中寫到《混亂碑文第十五章 》。

  徐徒然:……沒問你這個。

  看出對方是在故意擺爛,她也不急。往病床上一坐,後背抵住門板,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不緊不慢地再度開口:

  「那麼,筆仙之筆,請在最短時間內告訴我。」

  「你說的這篇咒文,它音譯成漢字後,一共有多少筆劃?」

  筆仙之筆:……

  淦。你大爺。

  *

  理論上來說,這事耗不了多長時間。

  蒲晗實際已經將咒文還原出了大部分,只差中間一點點。筆仙之筆往上面添幾個字,完整的咒文就拼湊得差不多了。

  問題是,這支筆它數學不好——這毛病就和幼年的鬼屋71號怕火一樣,天生的,而且至今克服不了。

  這就導致,明明它已經讀到完整咒文了,筆劃卻還是繞來繞去數不清。最後乾脆自己趴到牆上,認命地從頭開始寫起。

  蒲晗一言難盡地看著它:「那支筆……」

  「沒事,不用管它。」徐徒然最後確認了一遍所有禮器、材料的擺放,又在規則紙上快速留言,將其收起,同時揣上了好幾個打火機和蠟燭。

  「準備得差不多了。你開始吧。」

  蒲晗點了點頭,站在法陣的中間,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萬萬沒想到,我還有召喚邪神的一天——蒲晗自己都覺得這事離譜。

  菲菲安撫地拍拍他的左手背,蒲晗睜開眼睛,反摸摸她,跟著拿起面前的紙,按照書寫的步驟,開始了專注的召喚。

  他身後,筆仙之筆還在自暴自棄地往牆上寫字,徐徒然則從病床上跳了下來,一手拉住了床尾。

  危機預感又開始吵人了,滴滴滴的亂響中,她敏銳地感覺到,隨著蒲晗的吟誦,房間內的氣氛正在悄悄改變。

  冰冷潮濕的感覺如細霧般彌散開,某種細微的聲音鑽進她的耳朵。盛放在杯盤中的血水自行上浮,彷彿正被什麼東西啜飲著,逐漸褪色。

  而就在它們褪色的同時,另一個輪廓,一點點地浮現在房間中。

  那個輪廓很大,哪怕尚未完全顯形,也能讓人感到強大的壓迫感。筆仙之筆寫字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筆尖彷彿要飛起來,同樣變快地還有徐徒然腦中危機預感的聲音——蒲晗的額上有冷汗滑落,捏著紙片的手微微顫抖,念誦的聲音卻越來越響,不像是呼喚,倒像是某種狂熱的歌頌。

  到了最後一個字,他差不多是喊了出來,本能地抬起腦袋,下巴與脖頸幾乎繃成了一條線——幾乎是在同時,筆仙之筆終於趕完了最後一個字,刷地竄進了徐徒然的口袋,竄之前沒忘在空中寫下自己數出來的答案,字跡那叫一個顫抖又慌亂。

  另一邊,早有準備的菲菲再次揚起,毫不客氣地直接扇上蒲晗的臉。

  「啪」的一聲,響亮無比。

  同一時間,清晰的提示音在徐徒然腦海中響起。

  【恭喜您,獲得三百點作死值。】

  ……成了。

  徐徒然下意識抬頭,目光落在空中。

  那裡,那個巨大的輪廓,終於完全成型。

  那是一個鰩魚般的怪物,柔軟的胸鰭放鬆地舒展著,周圍飄著層層疊疊的黑色絲線,黑色的絲線中,隱隱可見一顆顆黃色的珠子。

  相比起外面那個本體,這隻71號明顯要小上許多,但許是因為醒著的緣故,看上去要更加靈活活潑,在空中游動的樣子緩慢且肆意。

  坦白講,還挺有觀賞性。

  但現在,顯然不是觀賞的時候。

  那種被水吞沒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可能是因為儀式才剛完成,那水才淹到膝蓋,但上升的速度明顯很快。徐徒然忙叫了一聲,同時將面前病床用力往後一拽——

  鐵門被從外面重重撞開,幾個虛幻的人影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這些人影並不智能。他們看著像是活人,實際更像是被植入了固定程序的AI,完全不懂隨機應變,只知固執地追求單一目標。

  就像現在——他們心心念念的「神」已經降臨,他們卻跟沒看見一樣,只想著去抓蒲晗。

  菲菲高高揚起,一巴掌一個,將圍上來的人通通拍開,蒲晗趁機衝出重圍,一下跳上徐徒然推著的病床。徐徒然將病床猛推出去,反身又踹了幾腳,將幾個前鋒踹僵直了,這才轉身離開。

  不過幾步的距離,無形的水就已經沒到了她胸口位置,菲菲及時伸了過來,拉著她往外一拽,同一時間,蒲晗已經拿起徐徒然放在床上的打火機,點燃了白色的床單。

  病床上登時騰起煙霧和火焰,緊隨在徐徒然身後而來的幾縷黑絲警覺地後縮,默默回到了房間內。

  「可、可以了,成了。」蒲晗氣喘籲籲,右手忽然自己動起來。他奇怪地看過去:「菲菲?」

  菲菲沒搭理他,自顧自將鐵門關好,又彎過來,摸了摸徐徒然的頭——蒲晗這才注意到,徐徒然的臉色並不太好。

  鐵門上是有小窗的。那些衝進房間的虛幻人影成了真正的祭品,掙扎與求救的聲音不住從小窗內傳出來。蒲晗反應了一會兒,終於明白徐徒然臉色為何難看了。

  「你……不用在意。這些都是假的,幻影。紙片人。」蒲晗搔了搔頭,乾巴巴地解釋道,「等到我們離開,這裡的時間開始循環,他們就又活了。」

  「……嗯。」徐徒然點了點頭,閉了閉眼,迅速調整好了情緒。她抬眼往前看,只見原本空蕩蕩的走廊上,這會兒卻是多出了不少房間,盡頭處,還有一扇緊閉的門。

  她避開燃燒的病床,將規則紙貼回門上:「我們接下去怎麼辦?」

  「離開咯。」蒲晗不假思索,「找路也是個技術活,這裡門這麼多,我們可以順路去其它的時間片段看看……」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忽然道,「其實,我有一個想法……」

  蒲晗:「不,你沒有。」

  徐徒然:「……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大概能猜到你要說什麼。」蒲晗道,「無非就是『能不能通過幹掉這條魚,進而滅掉現實中的魚』,又或者『能不能讓這條魚去和現實中的魚自相殘殺』……很遺憾,都不可能。」

  他們現在所召喚出的這個幼年71號,僅存於虛幻的時間片段。根本到達不了現實,它的生死,也影響不了現實中的本體。

  就算將本體引到了這個片段中,幼年版也不可能是成年版的對手。會被成年體一口吞掉差不多。

  ……雖然對成年體而言,吞也就吞個寂寞。

  「……所以,為什麼會吞個寂寞?」還沒上過大學的徐徒然琢磨了一會兒,表示有點糊塗。

  「因為它的存在是相對的,只在這種空間裡成立。一旦出去,它的存在就會自動崩塌,包括被吞後增加的力量——」蒲晗盡可能說得通俗易懂,「就,它是個二次元,懂吧?本體是三次元——」

  徐徒然:……

  盡管還是不太懂,但她很好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等一下。也就是說,如果成年版進入這個空間,並且吃掉幼年版,它還是會增加一部分力量的,只是部分力量是這個空間限定,出去就沒了,對吧?」

  她向蒲晗確認。

  蒲晗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嚴格來說,它是限於所有的時間片段,如果成體版進入其它的碎片中,就還能起效……」

  徐徒然:「那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要把這部分力量讓給那個成年版呢?」

  蒲晗:……?

  「楊不棄不是有個封印盒嗎?」徐徒然給他比劃,「我之前想的就是,那個封印盒不是得要好幾個爟級力量的輔助?那如果我們把封印盒拿進來,吸收裡面那隻——可以的話再多搞幾隻。再把外面的成年版引進這些時間碎片裡,用強化過的封印盒去對付它……」

  這不就正好都派上用場了嗎?

  「這是我們憑本事召喚來的邪神。」徐徒然振振有詞,「為什麼不能物盡其用?」

  蒲晗:…………

  行吧,這個思路他是真沒猜到。

  更可怕的是,蒲晗琢磨了好一會兒,意識到——這個法子,或許還真的可行。

  *

  然而很快,又一個新的問題浮上水面。

  現在他們都在時間片段裡,唯一能去拿到封印盒的。只有還在外面的楊不棄。

  而楊不棄,這個旱鴨子,他很可能進不來這片「深水區」。

  「自信點,把『很可能』去掉。」蒲晗在規則紙上寫寫劃劃,嘆了口氣,「我問過了,他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外面亂兜……連交界點都看不到。」

  徐徒然:「可我記得他能看到一些時間投影啊?」

  「只能看到很表層的。」蒲晗嘆氣,「這傢伙,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異樣的強悍。」

  如果是放在別的域裡,這種強悍會很有作用,然而現在,只會讓蒲晗恨不得打他一頓。

  「冷靜冷靜冷靜,好好思考一下……」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有了新主意:

  「既然他沒法進來,那我們,能不能去找他呢?」

  蒲晗:……?

  「可這裡的時間片段都是亂序,而且都像浮萍一樣,四處移動,入口時有時無。」蒲晗道,「一旦我們離開這裡,很可能就無法再進來了。」

  而且進來之後,這個片段裡的時間又會重頭開始循環,裡面的人和物會再次刷新。他們未必還能再有召喚出71號的機會。

  「我知道。所以我想的是,我們不脫離時間片段,同時去找楊不棄……」徐徒然敲了敲自己的腦殼,努力使自己的描述更加易懂一些。

  「你之前說,這些時間碎片就像水。你在深水區,我在淺水區,楊不棄是在岸上。但岸和水,終究還是很近的……或許我們可以讓他無限靠近那個交界處……」

  ……!

  蒲晗明白了,下意識地開口,聲音正好和徐徒然疊在一起:

  「懂了,然後我們就帶著幼年的71號過去和他匯合!」

  「然後看能不能搞個浪頭直接把他拍下來,強拖進水裡……」

  兩人的聲音一起響起,又一起結束。默了幾秒,徐徒然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嗯,對,沒錯,我剛想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匯合,挺好的,就它了。」

  蒲晗:……

  少來,我剛才聽到你說的了。

  徐徒然咳了一聲,只當看不見蒲晗微妙的目光:

  「行,那大致的思路有了。接下去要思考的就是,該讓楊不棄等在哪裡,我們又該怎麼與他匯合……」

  這種東西有些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了。蒲晗卻是點了點頭。

  「這個不難。」他道,「這些時光碎片,現在雖是無序漂流狀態,但有的還是會彼此連在一起,就像那種牽手睡覺的海獺……楊不棄,讓他等在游戲室就好了。那邊是最容易和時空片段產生連接的地方之一。」

  而作為全知,且在狀態比較好的情況下,他能直接「讀」到碎片與碎片,碎片與現實相連的情況。想要憑此規劃一條匯合路線並不難。

  「不過要如何將71號引過去,這是個問題。」蒲晗說著,借著火光看了一眼房間內——房間裡這會兒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隱隱可見幾具屍體浮在空中。而幼年71號本身,則似陷入了某種古怪的焦躁中,一直在房間裡游來游去,尾巴撞在牆壁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現在的鬼屋71號非常厭惡明火。如果想引動它,身上勢必不能帶火——而這也就意味著,只要一個不慎,他們就會被它吞噬。

  「……那等等你就別去了。」徐徒然略一沉吟,做出決定,「你躲在旁邊,我自己引走它。」

  她有瘋兔子素質提供的速度加成,跑路很有優勢,實在不行了,還能用技能拖延時間,爭得喘息機會——若是帶上蒲晗這個病秧子,她反而不穩當了。

  蒲晗很有自知之明地點頭表示同意,旋即又皺起眉:「可那樣的話,我該怎麼給你提示路徑呢?」

  純靠徐徒然自己記路的話,匆促之中,很容易出錯;要是靠規則紙來指引,實際也不太方便……

  「確實。」徐徒然沉吟地點頭,「規則紙都是貼在門上的,要閱讀還得轉頭,奔跑中很容易錯失信息。要是能有辦法讓信息直接展示在前面,還能時刻更新的話,就……」

  話未說完,她忽似想到什麼,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斜前方。

  筆仙之筆不知何時又從她口袋裡溜了出來,正一邊飄一邊發呆,察覺到她的目光,本能地立刻蓋嚴了筆帽。

  你想幹嘛?

  似是沒察覺到它的如臨大敵,徐徒然只靜靜望著它,片刻後,突然輕輕笑起來。

  「你曾說過,你比我想得更有用。」她對筆仙之筆道,面上是難得的友善,「來吧,現在就是證明你更有用的時候。」

  筆仙之筆:……

  ??!!!

  *

  又五分鐘後。

  【前方路口右拐。】

  【沿當前道路,疾行五十步後進右側門。】

  【右側、右側……啊,又跑過了!】

  【我不是寫了五十步嗎!!你瞎啊!】

  紅色的大字在跟前不斷變化著,看得徐徒然眉心一跳一跳。

  眼前是不斷更新的紅色大字,身後是排山倒海般窮追不捨的黑色絲線與黃色眼珠——她真的很想問問無所不知的筆仙之筆,這種時候換你你能數清楚自己究竟跑了多少步嗎??

  只可惜現在不是噴人的時候,保持呼吸節奏很重要。徐徒然閉了閉眼,只從牙縫間擠出一句:「重新規劃路線。」

  筆仙之筆:……

  【問題是這是單行道啊???】

  句末連續的潦草問號,足見其內心的崩潰。

  徐徒然:……

  行吧。

  腳下一個急剎,她轉頭衝著朝自己撲來的重重黑絲就是一腳,趁著對方僵直的空當,迅速點亮手裡的打火機,大搖大擺地從身後黑線空隙間穿過——隨著火光的靠近,原本團在一起的黑色絲線,甚至主動向外散開。

  尚未完全成型的液態鰩魚縮在黑線的包圍之中,渾濁的黃眼死死盯著從面前走過的徐徒然,眼神中滿是暴躁與怨毒。

  徐徒然只當看不到,面不改色地往回走了幾步。筆仙之筆則早早縮回了她的口袋裡,直到她往回走得差不多了,方戳了她一下。

  徐徒然心領神會地伸手,去擰右邊的門把。手指尚未挨上去,又被戳了一下。

  現在是反向行駛!得開左邊、左邊!

  筆仙之筆表面安靜,內心崩潰得彷彿裝了一隻尖叫雞。

  徐徒然楞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轉而開了左邊門。門內幾個虛幻人影正在活動,看也不看橫穿過房間的徐徒然,卻無法忽視跟在她後面,悄悄蔓延進房間的密集黑絲——

  身後響起水流的聲響與他人掙扎的聲音。明知這些「人」只是時空碎片中的幻影,徐徒然內心仍不由微微緊縮。

  她依著筆仙之筆的提示,又往前穿過了一扇門,看了看停在自己身後幾步之外的71號,深深呼出口氣。

  「後面是直走嗎?」她向筆仙之筆確認。

  鋼筆擺動了一下,算給出一個回復。徐徒然點了點頭,往後退了一步,手指忽然一鬆。手中打火機立刻熄滅。

  下一秒,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她毫不猶豫,轉身就跑,只聽身後水流聲驟然變得洶湧而急促,宛如甦醒的野獸,張大了嘴緊隨而來!

  「繼續導航!」她將鋼筆往外一扔,頭也不抬地吼道。鋼筆浮在空中,本想再刺兩句,一見爟級的71號正洶湧而來,立刻收聲,想也不想地往徐徒然的方向飄去。

  ……我至少應該先討價還價的。

  它後知後覺地想到。

  這種事情,就該是另外的價錢!

  *

  另一邊。

  游戲室內。

  楊不棄正來回踱步,時不時抬手看一下腕錶,表情十分凝重。

  他已經在這兒等了有一會兒了——就在不久前,他通過規則紙收到了來自徐徒然和蒲晗的信息,要求他到樓上拿上一些道具後,在這裡等待。

  【小徐去做些準備,很快就到。你在此處等待,不要走動。】

  蒲晗的那條留言裡,是這麼寫的。

  雖然隱隱覺得這條留言似乎有佔自己便宜的嫌疑,不過事出緊急,他也就沒管,直接依言照辦。

  但都等到現在了……甚至那些出沒於游戲室內,若隱若現的時空虛影都換過好幾輪了,怎麼還沒點動靜。

  楊不棄有些緊張地抿唇,再次伸手試圖碰觸離他最近的幻影。而就在他的手指從幻影身體穿過的剎那,他表情一頓。

  有什麼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這異樣與他試圖碰觸的虛影無關,而是來自於虛空,來自於他肉眼所不能見的深處——楊不棄閉了閉眼,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感知,喧鬧的水聲忽然傳進他的耳朵。

  同時響起的,還有急促的腳步與熟悉的聲音。

  「楊、楊不棄——」

  他聽到徐徒然的呼喚,循聲轉頭,卻見方才還空無一物的游戲室角落,突然變成了一道長長的木質走廊。一道人影正沿著走廊急急奔來,邊跑還邊沖他招手。

  「過來,再過來些!快快快!」

  徐徒然催促著,詭異的是,她頭頂還出現了相應的文字——紅色的,還在閃光。

  ……這是什麼新開發的功能嗎?

  楊不棄都傻眼了,不及細想,便靠了過去。

  下一秒,他的手被徐徒然抓住,用力往內一拽,整個人向前一晃,徹底進入了那條木質的走廊當中。

  旱鴨子楊不棄還是第一次進入這個空間,不由微怔:「這裡是……?那是什麼?」

  他望著眼前一道半透明的障壁,不解地皺了皺眉。

  那與其說是障壁,不如說是冰層。這層冰似是很薄,隔著冰能看到大團大團的黑色——他本能地感覺到,那絕對是些非常危險的東西。

  「來不及解釋了,我凍不住它太久。我讓你拿的東西呢……不不,不是這個,不是封印盒!」

  她低頭在楊不棄的手裡一陣扒拉,最終扒拉出一個小小的手電筒,才剛拿在手裡,便聽身後冰層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下一瞬,冰層碎裂,大團大團的黑絲裹著黏稠的液體,如崩摧的山石般鋪天蓋地地朝她壓來!

  楊不棄臉色一變,下意識就要將徐徒然拉到身後。後者卻反往前一站,打開手中手電筒,直接照了過去。

  一瞬間,熊熊火焰燃起,攔在了他們與黑絲之間!

  黑絲動作一頓,旋即遲疑片刻,如潮水般往後退去。

  「……總算搞定了。」徐徒然鬆了口氣,小心地把手電筒放在地上。

  這是她這次購買的靈異物品之一,能造成火災的幻覺,還能將人燒傷。因為這東西光是帶著就不太舒服,徐徒然就先將它收在了自己房間。

  她之前發覺幼年71號討厭火焰後,便琢磨著上樓將這東西拿下來。不過尚未動身就撞見了被抓去獻祭的蒲晗……現在看來,她倒沒猜錯。

  雖然這手電筒造出的火焰是幻覺,但同樣能對幼年71號造成幻覺。

  腦中一直響個沒完的危機預感也終於消停下來,徐徒然拍了拍手,轉頭正要和楊不棄商量封印盒的事,卻正撞上對方認真中又帶著幾分茫然的眼神。

  「能解釋一下嗎?」他深深吸了口氣,手掌按在自己胸口,「這又是什麼情況?」

  徐徒然:……

  她這才想起他們還沒和楊不棄細說過計劃,忙道:「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好消息……」

  楊不棄:「我想先聽壞消息。」

  徐徒然:「……我們現在有了一個爟級可憎物……」

  兩句話撞到了一起。空氣陷入了一瞬間的靜默。

  「……嗯,懂了。」楊不棄頓了下,努力地點了下頭,「壞消息是有了個爟級可憎物。那好消息呢?」

  徐徒然:……

  啊,我剛說的實際就是好消息來著。

  她想了想,換了一種非常輕快的語氣。

  「好消息是,我們現在多了一個爟級可憎物!」

  楊不棄:……

  ?

  「……而且如果你想的話,我們還能搞到更多。」徐徒然試著補上後半句,「怎麼樣,這樣聽著……有沒有好一點?」

  楊不棄:…………

  並沒有,謝謝!

  而且我不想!一點都不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8:12

第四十四章 單人boss戰加載中

  數分鐘後。

  手電筒造出的幻覺火焰仍在熊熊燃燒。火焰的後方,蜷成一團的黑色絲線蠢蠢欲動;火焰的前方,楊不棄正在不停地摸腦殼。

  「……不好意思我再確認下。」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己可能誤解了什麼,真正的事實應該沒有他剛才聽到的那麼離譜,「你們不小心召出了這個……這個,呃,舊版的鬼屋71號。然後你被它追過來……」

  「不是『追過來』。」徐徒然認真糾正,「我是引著它跑過來的。」

  「而且我們也不是『不小心』召出來的。我們就是故意的。這個是權宜之計。」

  慢她一步到來的蒲晗在旁邊緩緩點頭,以示認同。

  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所以事實還真就是那麼離譜是嗎!

  楊不棄都要給氣笑了。他原地轉了幾個圈,又看了看被攔在火焰後面的幼年版71號,努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所以你們的權宜之計就是召了個偽裝成神的可憎物,還是爟級的可憎物……嗯……」

  他揉了揉額角:「老實說我現在真的很懷疑,到底是我混亂了還是你倆混亂了……話說你倆是真實的吧?啊?」

  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得多餘。別的不說,光蒲晗臉上的巴掌印就真實到無以復加——問題是?兩個能力者?召喚了一個小偽神?用的還是邪教門徒留下的材料?完事還一路引到他跟前給他看?

  你們以為這是什麼?路邊撿的漂亮小狗嗎?

  楊不棄背靠在牆上,抹了把臉,頓了幾秒,又抹了一把。

  徐徒然觀察著他的神色,謹慎開口:「我覺得你沒有把握住這個事兒的重點。」

  楊不棄:……?

  「重點不是我們搞來了一個小魚仔。重點是,我們打算利用這些小魚仔……」

  徐徒然努力比劃,旁邊蒲晗拍了她一下。

  「你一點一點來,一次別給這麼多信息量。沒見他快死機了?」

  「我沒有!」楊不棄立刻道,「我第一遍的時候就聽明白了好嗎?說白了用這個小魚……」

  他看了眼火焰後面那一大團濕冷的黑色絲線,「小魚仔」三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遂默默改口:「用這個爟級的鬼屋71號,給封印盒充能,然後再用封印盒去對付外面的輝級……等等。」

  楊不棄猛然反應過來:「你剛才說『這些』?」

  他震驚地看向徐徒然,徐徒然懵懂點頭:「嗯。蒲晗說了,『充能』是力量轉換率相對較低的一種輔助手法,所以實際需要的小魚仔應該比正常情況下的要多一到兩個……」

  一般來說,正常輔助需要三個爟/炬級的道具或者能力者,而直接用可憎物來強行充能的話,則起碼需要四個。

  楊不棄:……

  他轉頭看向蒲晗:「你對此,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蒲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木箱子:「我材料都準備好了!」

  這箱子是他從最開始的召喚房間裡帶出來的。徐徒然引開幼年版的71號後,他就特意回去搜刮了一下,打包了整整一箱,用推車一路推出來。

  「裡面什麼材料都有,保證夠用。」蒲晗信誓旦旦。

  楊不棄:……

  我是在問你材料的問題嗎!

  千不該萬不該,當初就不該讓他倆……不,是他們仨,湊一塊……

  楊不棄揉了揉額角:「不是,這事……確定可行嗎?」

  「老實說,我不確定。」蒲晗坦言,「和邪物打交道,必然會招致污染和風險……但從理論上來說,這個思路是可行的。」

  幼年版可憎物所提供的,是封印盒運轉時所需要的力量,這部分力量本身就會在使用過程中消耗掉。而一旦封印成功,哪怕他們將封印盒帶出時光片段,被封印的鬼屋71號也沒有強行掙脫的可能。

  楊不棄:「那假如我們在和它交手的過程中,這個時間片段提前崩塌了呢?」

  「那就是另一種層面的風險了。」蒲晗攤手,「如果時間片段在封印完成之前就消逝,那我們這一局,等於全員白給——但總的來說,我覺得這個方法有一試的價值。」

  他摸了摸菲菲光潔的手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恍惚了一下,跟著又輕輕笑起來:

  「很多現在你以為理所當然的戰術、道具,都是前人冒著巨大的風險實踐得來的。包括你拿著的那個封印盒……既然這樣,為什麼我們不能做冒險開拓的那一批呢?如果這個方法成了,以後說不定還能發展出新的戰術體系……」

  楊不棄:「……」

  楊不棄:「當你拿出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其實可以聽出你的虛情假意。」

  「我知道。」蒲晗點頭,「我只是在給你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楊不棄:「…………」

  「我還是覺得這事有待商榷。」他用力搓了把臉,藏在徐徒然口袋裡的筆仙之筆趁機悄悄飄了出來,懸在空中。

  「別的先不說,身為能力者去召喚些邪神什麼的,這本身就很離譜。而且違規。」

  筆仙之筆飛快舞動:【就是就是,太不像話了!】

  楊不棄:「何況橫向比對,這個方法風險太大了,一旦失誤全員賠上。相比起來,尋找『生還者』這個方法更為穩妥,起碼不會一次團滅。我也就算了,你是唯一的輝級全知,徐徒然她才十九。她大學都還沒有念……」

  筆仙之筆:【對啊對啊,多可惜啊。】

  「就算是嘗試,也起碼得先讓你們倆……你倆……」楊不棄看了看一臉老神在在的蒲晗,又看了看表情莫名堅決的徐徒然,到嘴邊的話又默默嚥了回去。

  頓了兩秒,他再次抹了把臉。

  「……算了,直說吧,我該做些什麼?」楊不棄深吸口氣,放棄般地問道。

  正在努力揮舞燈牌為他打call的筆仙之筆:【……???】

  誒?誒??

  搞沒搞錯?看你這濃眉大眼的,居然也是個叛徒?!

  *

  不論筆仙之筆是個什麼態度,楊不棄一點頭,這事就算正式敲定了。

  而需要楊不棄做的事,實際很簡單,但也很重要。

  為封印盒充能需要特定符文,楊不棄得幫著繪製這些,好強制將幼年71號的力量導入封印盒中——得虧他實際已經有一個傾向升到炬級了,不然這事還真有點難度。

  也幸虧這個幼年版的71號,怕火怕得相當真情實感——蒲晗在過來時帶上了好多蠟燭,圍著它擺了一大圈,生日蛋糕似的。幼年71號想動又不敢動,只能縮在蠟燭圈裡,陰惻惻地看著楊不棄來來回回地在旁邊走,用血在地面和牆上畫下看著就很令它不安的圖案。

  為了安置這個71號。他們特意尋了一個空房間。徐徒然蹲在房間外,正在整理下一次儀式要用的材料,注意到楊不棄緊繃的側臉,安撫道:「放心,如果到時候計劃真失敗了,我就丟一套控制技能出去。你扛著蒲晗跑,總還能賺到些喘息之機的。不要總往最壞的結果想嘛。」

  「而且,我們現在都在時間的碎片裡面,在準備儀式的過程中,可以再留意下所謂『生還者』的信息。萬一過程中就找到他了呢?對吧。」徐徒然拍拍手站起來,轉頭看他。

  楊不棄悶悶嗯了一聲,垂下眼眸:「手還疼嗎?」

  徐徒然:?

  「就你之前,被劃傷的那些……」楊不棄點了點掌心,徐徒然恍然大悟,連連搖頭:「沒事沒事,全好了,不疼了。謝謝。」

  她知道,楊不棄指的是筆仙之筆先前留在她身上的「聖痕」——楊不棄在匯合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些傷口,抿著嘴唇為她進行了治療。

  不過因為製造出傷口的筆仙之筆實際等級較高,現在又是在域裡,他的治療效果有一定程度的削弱,雖然成功讓所有傷口癒合,但還是留下了一些淺淺的紅痕。

  徐徒然知道這些紅痕出去後就會消失,倒也沒有太在意,聽到楊不棄此時詢問,只當他還是心裡鬱悶,在轉移話題,也沒再提逃生計劃的事,轉而探頭進來,道:「這些符文,好多啊。都是幹什麼用的?」

  「壓制;禁錮;高級防禦;能量吸收,這邊再搭一個轉換——就是完整的一套。最後再把封印盒放在轉換位就可以了。」楊不棄簡單挨個兒給她介紹了一遍,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

  「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非要強制充能呢?」她瞟了眼蠟燭圈內的黑絲線堆,壓低了聲音:「你是炬級。蒲晗是輝級。就不能直接打死再……再榨汁嗎?」

  ……榨汁。她說榨汁。

  楊不棄因為徐徒然的措辭噎了一下,略一沉默,自動無視了這個用詞問題:

  「人類是很難直接消滅可憎物的。只能做到『驅散』或是『壓制』。只有可憎物可以殺滅可憎物,因為它們之間能彼此吞噬,直接吸收消化對方的力量。」

  「這樣……」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轉身抱起材料,走入了走廊盡頭的另一處房間——蒲晗將那裡選為了準備作為下次召喚儀式的地點。

  幼年版鬼屋71號看著她從自己面前走出去,縮在火焰圈中,默默抱緊了自己。

  筆仙之筆再次飄出來舞燈牌,不放棄任何一次表達自我的機會:

  【你看它,可不可憐?像不像屠宰場裡待宰的羔羊?】

  【它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它還什麼都不懂,就要面臨這樣殘酷的結局。】

  【沒有召喚,就沒有傷害。拒絕召喚,從你我做起。】

  徐徒然:……

  「行,你這麼善良,那你現在去陪它吧。」她說著,捏住鋼筆,往蠟燭堆所在的方向扔了過去——鋼筆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才劃到一半,就一個急轉彎,咻地又竄回徐徒然口袋,不說話了。

  「……」徐徒然撇了撇嘴,搖著腦袋,繼續往走廊深處走去。

  *

  計劃的第一步,很快就迎來了成功。

  身為炬級的楊不棄觸發符文,順利將幼年71號的部分能量,導入了封印盒中——這讓幼年71號整個怪看上去都蔫了不少,不管是行動還是反應,都變得更加遲緩。

  蒲晗和徐徒然早就被備好了第二個召喚儀式。楊不棄這邊剛結束,那邊徐徒然就引著第二隻過來了。因為時空碎片內部的混亂邏輯,兩隻71號共存,居然也沒引發什麼問題。

  ……就是看著著實奇怪了一些。

  徐徒然用火災手電筒將它逼入了另一個空房間的角落,迅速用蠟燭將其圍起。楊不棄跟過來又開始繪製符文——這種功能特殊的符文都是有針對性的,一旦更換目標就得另畫。因為連著兩次間隔太短,他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

  而等到徐徒然將第三隻沿著走廊引來的時候,楊不棄眼睛都已經有些花了。

  我們現在……應該是在打怪,沒錯吧?

  他有些恍惚地想到。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他竟有種在流水線上上班的感覺。

  重點是,與三隻爟級的可憎物近距離接觸,即使是他,都不免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體內的求生本能在瘋狂叫囂,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而徐徒然……

  徐徒然跟沒事人一樣,手中的手電筒揮舞得像是牧羊的小皮鞭。

  楊不棄:……

  「那什麼。」他咳了一聲,委婉問道,「你沒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嗎?」

  徐徒然:?

  「它們,雖然是虛影。但也是混亂裡的高階。」楊不棄提醒,「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說。」

  徐徒然緩緩點了點頭,思索片刻,道:「我是感覺還好。也就第一次看到會難受,後面習慣了就行。估計是有免疫性了。」

  楊不棄:……

  徐徒然:「?怎麼了?」

  「沒、沒事。」楊不棄心情復雜地搖了搖頭,「那就……保持狀態。挺好的。」

  語畢調整了下呼吸,轉身往蒲晗所在的房間走去。

  蒲晗也猜到他的身體扛不住連畫三次成套的轉換符文,之前就已經和他說好,到第三次就換他來。楊不棄等了一會兒,沒見蒲晗出來,隱隱感到不對,主動進去看了眼,正撞見菲菲在猛扇蒲晗耳光。

  蒲晗斜靠在牆上,一動不動,微微翻著白眼。楊不棄嚇了一跳,忙衝上去將人晃了幾下,又將散發著白光的手覆上去,蒲晗咳了兩聲,終於緩了過來。

  「別這麼瞪我。這是意料之外的情況。」蒲晗一睜眼就對上楊不棄譴責的眼神,忙擺了擺手,「這次召出來的幼年71號,年齡偏大了些,帶來的影響有點大……」

  他召喚出的71號的狀態,都是依據所在的時間碎片而定。他們此時所在的時間碎片裡,71號剛巧就處在茁壯成長期,就有點難搞。

  也是他沒防備,直接就被對方帶來的混亂氣息噴了一臉。一開始還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徐徒然一引著怪物離開,他神智立刻就有些不清楚了,本能地想跟著那隻71號一起離開。

  混亂與清醒,兩種意識在他腦子裡打著架,結果他一時沒抗住,就倒了。

  楊不棄閉了閉眼,嘆了口氣:「我早說這種行為有風險……」

  「這次真是意外。」蒲晗道,「本來控制得住的。那些幼年版,因為徐徒然的能力,都顯得傻乎乎的……」

  只是他也傻。沒仔細看,正好召喚了個比較麻煩的。

  楊不棄:「那現在呢?先叫停?」

  「不能叫停。徐徒然說得對,憑本事召喚的邪物,當然得物盡其用!」蒲晗振振有詞地說著。如果他臉色沒那麼難看,這話會更有說服力。

  「怎麼用?我現在狀態也不行,再畫一套符文就是極限。你現在估計也……」楊不棄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麼,晃了晃蒲晗,「等等,你老實告訴我。徐徒然現在的真實等級是什麼?」

  「燭啊,還能是什麼?」蒲晗道。

  ……?

  楊不棄懵了一下:「從螢升上來的?」

  蒲晗覺得他問得奇怪:「不然呢?從燈跌下來的?」

  「……不是,主要這太快了……」楊不棄回憶了下徐徒然成為能力者的時間,雖然早有預感,仍不免為她這升級速度暗暗咋舌,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他想了想,道:「這樣,接下去的符文,讓她和我一起畫。燭的話,繪製禁錮、壓制和防禦符文,應該也是夠用的……」

  「倒也不是不行。她確實有天分。」蒲晗想了想,又皺起眉,「可這套符文繪製,要注意的點很多。她現在臨時學,會不會太晚了?」

  楊不棄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忽見徐徒然從門外探進半個身子。

  「裡面沒事吧?」她問道,「都還好嗎?我這邊遇到點小問題……」

  楊不棄剛想應聲,視線落在徐徒然的手上,神情登時一變:「你手怎麼了?」

  只見徐徒然的手指上一片紅,正往下滴著血。

  「哦,沒事,這就是我說的小問題。」徐徒然有點尷尬地將手指的傷口捏住,「剛剛領到外面的那個,它好像不太服管,蠟燭困不住它。我就割了自己的手,學著你那樣畫了個圖……」

  結果不知為什麼,畫完符文的瞬間有點暈——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手割得有點深了,血止不住。

  楊不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衝了過來,一邊快速往她傷口上蓋上白光一邊道:「那那隻71號呢?它怎麼樣了?」

  「它沒怎麼樣啊。加了禁錮符文以後就消停了。」徐徒然漫不經心道,「不過這會不會干擾到你之後的繪製啊?要不要去抹掉重來……」

  楊不棄:「……」

  「你剛說,已經消停了?」他下意識反問一句,旁邊的蒲晗已經按捺不住,先衝出去了。

  徐徒然一臉莫名,楊不棄尷尬一笑,推著她一起出去,才剛到走廊,就見蒲晗正站在一房間外面,饒有興致地盯著屋內一枚畫在牆上的符文。

  見兩人出來,他一手指過去,好奇地問楊不棄:「你教過她?」

  楊不棄無奈:「拜託,你是個全知——你能少做這些讓我懷疑你理智的可疑發言嗎?」

  「我懶得自己去看了麼。」蒲晗笑了一下,小心地用左手虛空描畫了一遍,「這個完成度——可以的。確實能用。」

  這一套符文本身就包含了炬級到輝級不等的力量,但必須由人灌注力量觸發。理論上來說,燭級是最低要求,但實際中,操作者都是燈級起步,一個燈級,還不見得能畫完一整套。

  所以徐徒然在畫完這一枚符文後,會感覺自己暈了一下——力量被瞬間抽走部分,能不暈嗎。

  「就和你說了,她真的可以。」楊不棄低聲道。蒲晗神情古怪地睨他一眼。

  道理我都懂。不過她可以,你得意個什麼勁?

  「那就按你剛才說的做吧。」蒲晗本就虛弱,興頭一過,整個人又顯得沒精打采起來,沖楊不棄點點頭,就默默遠離了房間門,靠牆坐下休息。

  楊不棄應了一聲,轉頭正要和徐徒然交流符文繪製的事,視線掃過走廊的另一側,表情忽然一頓。

  「那個,徐徒然。」他叫了聲徐徒然的名字,指了指擺在走廊內的幾根蠟燭。「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把蠟燭擺在那個位置?」

  他之前看過徐徒然擺蠟燭。用量都很省。因為蠟燭的總數有限,她絕不會胡亂擺放,在用蠟燭成功圈住一個71號後,還會試探地拿走幾根,看能不能再減少一下用量。

  然而那幾根蠟燭——卻是擺在走廊裡。

  沒有任何可憎物存在的走廊裡。

  這讓楊不棄心中騰起些微妙的感覺。

  「啊,那邊嗎?那邊……」徐徒然跟著瞟了過去,微微蹙眉,神情忽然變得有點茫然。

  「那邊……哦,對,我想起來了。我剛看到那邊也有黑絲,像是從旁邊房間漏出來的,就順手放了幾根過去……」

  誒?

  她盯著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兒,突然偏了下頭:「奇怪。」

  「那些黑絲,怎麼還在啊?」

  ……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除了蠟燭外空無一物的走廊,喉頭滾動了一下。

  「徐徒然,那個方向,什麼都沒有。」

  「所有的可憎物,都被你好好地關在屋裡。那裡什麼都沒有。」

  徐徒然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依舊困惑地望著那幾根蠟燭所在的位置。一旁的蒲晗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瞬變。

  「不……那邊是有黑絲的。不過那不是這些爟級的絲線……」

  楊不棄:……

  「徐徒然,別看了!」他一下明白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去捂徐徒然的眼睛。他身後的蒲晗卻比他動作更快——

  不,準確來說,是菲菲的動作更快。

  她幾乎是拖著蒲晗從地上撲過來,手掌側過來,神準地劈中徐徒然的後頸!

  ……一手刀下去,徐徒然沒事,蒲晗被她帶得撞了過來,撲在楊不棄身上。幾個人瞬間摔做一團。

  楊不棄:……

  「蒲晗——讓你媳婦少看點電視劇行不行!誰告訴她劈這兒就一定會暈的啊!」他忍無可忍地叫了出來,一手墊在徐徒然下面,另一手依然牢牢捂著她的眼睛。

  也虧得這麼一摔,徐徒然終於清醒了過來——她被楊不棄從地上攙扶起來,扶進了另一邊的空房間裡,緩了一會兒,明白了:

  「我剛才,看到的是真正的鬼屋71號?」

  「……嗯。」蒲晗喘著粗氣坐在她對面,將可憐兮兮的菲菲摟在懷裡,「來,看我這邊,不要看其他方向——你剛才看到它眼睛了嗎?」

  「……不算完全看到。」徐徒然回憶了一下,抿了抿唇,「但能感覺到那些眼瞼正準備睜開。」

  蒲晗:「……」

  他揉了揉臉,嘖了一聲:「這事有點大條了。」

  也是他的鍋——徐徒然之前的表現太正常了,以至於他自己都忘了,那些爟級71號,它們同樣是徐徒然的同傾向高階,同樣會對徐徒然造成影響。

  雖然沒那麼強勢,但潛移默化,積少成多,說不定就會造成某些比較糟糕的結果。

  就比如現在——徐徒然在恍惚中沒有注意避開真正鬼屋71號的黑色絲線,還對視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聽她的描述,還差一點,鬼屋71號的本體就能「看」到她了。

  「徐徒然不能再在這些可憎物附近活動了。」蒲晗嘆氣,「它們會進一步影響她的。而且……」

  「而且,如果我一個不慎,真的引來本體的視線。它就能看到我們所做的一切了。」

  徐徒然淡淡接口,神情平靜:「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如果它採取行動,我們就會功虧一簣。」

  「你那個無知之盾,不能再給她用一次嗎?」楊不棄抿了抿唇,轉頭看向蒲晗,後者無奈地搖了搖頭,「一人只能用一次。而且我現在也沒多餘的體力了。」

  楊不棄:……

  「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讓她暫時失去意識。」蒲晗道,「就像菲菲剛才想做的那樣。而且必須拉遠她和那些71號的距離。」

  徐徒然下意識地捂了下腦門,跟著站起了身。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出去吧。」

  「你一個人?」楊不棄皺眉,「我陪……」

  「蒲晗都這樣了,你還是陪他吧。」徐徒然道,「而且你們得抓緊時間準備好封印盒——我房間裡有安眠藥,還有長夜傾向的靈異物件,都是能夠幫助入眠的。」

  說完就準備往外走,沒走幾步,又被楊不棄叫住。

  他快步追過去,盯著徐徒然的眼睛,認真道:「你能保證,你一個人出去後,不會再做什麼危險的事嗎?」

  我能保證個鬼……徐徒然默默想著,卻還是意思意思地點了點頭。

  楊不棄:「……」

  他再次抬手捂了下臉,面上露出幾分無奈,跟著伸手在口袋裡一陣掏摸,將一個小噴壺和一瓶藥交到了徐徒然手裡。

  「噴壺裡面是毒霧,使用起來敵友不分。所以用的話一定要保持距離。藥瓶裡是急救藥,如果遇到嚴重的肉體傷害,就吃這個,含著吃,但一次不能用超過五片,不然會長出多餘的器官……」

  徐徒然略顯驚訝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視線掠過藥瓶,下意識念出上面的字:「萬用救心丸……?」

  「我天?你真買了?」蒲晗投以震驚的目光,楊不棄立刻道:「什麼買的?這是我自己做的!用能力做的!只是借用了這個藥瓶而已,能不能不要過度發散!」

  蒲晗:「……哦。」

  徐徒然不敢耽擱,道過謝後便匆匆離開。蒲晗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確認她走遠了,方道:「所以,你為什麼會有救心丸的藥瓶?」

  楊不棄:……

  「你管那麼多呢。」楊不棄沒好氣道,「考慮接下去的是吧。徐徒然不在,畫符文的又少一人。該怎麼控制接下去的小魚仔又是一個問題……」

  「事實上,我覺得我們不要更多的小魚仔了。」蒲晗聳了聳肩。

  楊不棄:「?」

  蒲晗笑了下,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一支紅色的鋼筆。

  楊不棄臉色微變:「這不是徐徒然的那支筆?你什麼時候拿過來的?」

  「不是我拿的,它自己過來的。就在我說『它』快要看到徐徒然的時候。」

  蒲晗好整以暇地望著那支鋼筆,後者一動不動地躺著裝死,直到被蒲晗的目光盯麻了,方打開筆蓋,從筆尖出擠出好幾個紅色的墨水泡泡。

  泡泡飄到了空中,自行破滅,形成兩行字。

  【雖然我人現在在這兒。】

  【但我的精神與她同在。】

  楊不棄:……

  「光出個精神沒用啊。」蒲晗幽幽地說著,將筆橫過來,給楊不棄看它身上的符文,「這支筆吧,雖然處在封印中,但本身等級絕對是夠的。而且你看,這裡防禦和壓制的符文都是自帶的。你只要畫吸收和轉化的那一部分就行。」

  「把它當做封印盒的力量來源,是不是要省力很多?」

  筆仙之筆:……

  ……?!!!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8:43

第四十五章 非正常理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不棄是個反應有點慢的人。

  比如他在都和徐徒然共闖過一個半的域了,對徐徒然那種敢於作死的精神卻始終抱持著不切實際的樂觀態度,直到一次次被刷新底線;再比如,他直到這次事件後才知道,有的人,就不該從她的外在表現去揣摩她的精神狀態。

  世上總有那麼一些奇葩。看似走路還能走直線,說起話來也頭頭是道很有邏輯,但實際大腦已經在歇菜邊緣,眼前跳舞的小人都已經圍了一大圈*。

  就比如此時的徐徒然。

  其實蒲晗對她的評價還是樂觀了些。他聽到徐徒然說當時「只看到了眼瞼」,又看她行事說話都很正常,便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只要處理得及時,她依舊能避開鬼屋71號的視線。

  但實際徐徒然心裡清楚。這個時候,別說失去意識了,就是從樓上一躍解千愁就未必有用。

  這並不是猜測,也不是推理,只純粹是一種預感。一種身為獵物的預感——她能感覺到,真正的鬼屋71號開始鎖定她了。它半夢半醒的目光正在房子裡巡視著、尋覓著,宛如志在必得的獵手,巡視領地的虎豹。這已不是她能主動避開的事了。

  徐徒然獨自走在漫長的走廊裡。她按照自己之前的經驗,悶頭筆直往前走著,視野裡不斷有成堆的黑色絲線出現——它們像是雨後瘋狂增殖的蘑菇,有時不過一個錯眼,就會多出一大片。有的甚至還會主動朝她伸來,試探地去捲她的手腳。或是直接從正上方垂下,像是倒吊的女鬼一般,試圖給她一個撲臉殺。

  徐徒然目不斜視,只一味地加快腳步,到最後幾乎是奔跑了起來——她憋著一口氣,猛地衝出了正前方的大門,兩腳落在堅實的地板上,發出踏踏聲響。

  她舉目四望,輕輕呼出口氣。

  好消息是,她順利脫出了時空片段,現已回到現實。目前所在的,正是當初那個接到楊不棄的游戲房;而壞消息是,或許是因為脫離了其他71號影響範圍的原因,她眼前的「真實」,變得更不「真實」了。

  黑色的絲線,彼此糾結纏繞,到處堆積,宛如一隻隻鋪開的厚繭。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整塊的地板與牆面。

  更糟糕的是,那些絲線裡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一枚枚車燈大小的黃色眼珠嵌在那裡,正在上下左右地胡亂轉動,目光渙散,似是在尋找著什麼。

  徐徒然不敢耽擱,立刻快步走向地下室出口,沿著樓梯一路往上。而幾乎每一步落下,她都能聽見腦海中響起一聲作死值增長的提示音。

  什麼「白雪公主」啊——她面無表情地想到,這種體驗和配置,她怎麼也得是個小美人魚。

  腦子裡瘋狂作響的危機預感吵得她腦仁疼。更讓她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對她而言,被「看到」只是早晚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對方「看到」之前,盡可能地遠離其他人。

  至於引開後該怎樣……

  兩腳踏上樓梯的最後一層台階,徐徒然驀地停下腳步。

  她似有所感般抬頭。正對上無數道冷漠傲慢,又充滿惡意的目光。

  那些冰冷的目光盡數落在她身上,像是伴著冰碴子的大桶冰水兜頭澆下——毫無疑問,她已經被「看到」了。

  ……往好的方面想,起碼自己及時離開了地下室。

  接下去,努力苟住就是了。

  徐徒然閉了閉眼,在心裡寬慰了一句自己,跟著就聽見腦海中一聲熟悉的提示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總計超過五千九百八十八點,解鎖獎勵功能[天災墓園]入門券X1】

  *

  ……總覺得,好像虧了。

  在聽完提示音後,徐徒然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她明明記得,上次拿到的入門券,還是混亂和野獸服務器的雙用券,為什麼這次卻變成了單用券?

  她不懂,但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虧了。又或者是這個作死值系統太坑爹,越往上給的獎勵越摳門。

  而第二反應則是——這名字,未免太不吉利。

  墓園啊……徐徒然咂摸著這個稱呼,用力咬了下舌尖。

  痛楚順著神經竄上來,本已恍惚的眼神瞬間恢復清明。她本能地舔了下嘴唇,乾燥的嘴邊沾上了一點血。

  「老實說,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她喃喃著,忽然抬手。早已備好的手電筒唰地張開光亮,熊熊的火焰在徐徒然跟前竄起,構成一道虛假的火牆。

  一叢正要撲上的黑線被這假火晃得後退些許。徐徒然看準時機,抬手又是一擊控制,所有的黃色眼珠齊齊一怔,原地空白了1.5秒後,才復又轉動起來——

  而就是這麼稍縱即逝的空當,徐徒然已經搶了幾步,靈活地繞開所有黑絲盤踞的位置,直直朝著樓上奔去。

  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自己的房間。

  徐徒然想得很明白,現在這房子裡,除開地下室外,最安全的房間就只有兩間。一間是養兄臥室,一間就是自己的臥室——只有這倆房間裡,被楊不棄佈置過重重符文,能起到相當的防禦作用。

  而自己房間裡,還有一些尚未丟出的靈異物品……先前怕它們會被直接吃掉,削減數量。現在卻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那些玩意兒好歹都是燈級打底的,再怎麼也該比自己一個小菜鳥有吸引力吧?

  徐徒然默默想著,將兔子般的速度發揮到極致,三兩下就竄上了樓梯,眼看就要踏上二樓的走廊——

  腦中危機預感一聲長鳴,徐徒然心中一動,猛地剎住腳步。

  眸光微轉,她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蹲下身去,試探地朝著地板摸了過去。

  手指直直地穿過地板,像是穿過一團空氣。

  ……假的。

  那個東西,又在故技重施。

  徐徒然閉了閉眼,學著菲菲對蒲晗那樣,揚手對著自己來了一巴掌。

  她下手毫不客氣,痛楚卻像是隔了一層,來得緩慢又溫和。徐徒然內心罵了一句,無奈地反手又是一下,這次力道更大,偏頭的時候牙齒擦過之前咬出的傷口,她的嘴裡又蔓開淡淡的血腥味。

  好消息是,在雙重痛楚的作用下,她眼前的場景,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原本的樓梯、走廊,開始微微搖晃,逐漸變得透明,露出藏在下方的真實場景。

  徐徒然這才發現,自己實際已經站在了三樓的陽台上。

  ……準確來說,是陽台的外面。

  她以為自己搭著的樓梯扶手,其實是陽台的欄桿。這個陽台的欄桿外還有一圈邊沿,圍了一圈金屬條,可以用來放花,寬度剛好夠一人踩踏……

  而徐徒然,現在正好就站在這個位置。

  這不僅僅是不能往前的事了——但凡她一個不小心,鬆開欄桿往旁邊踩一步,也是同樣的一躍解千愁。

  ……所以,我到底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徐徒然後背不覺滲出一身冷汗。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該給自己添堵,卻還是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

  ……卻見下方,層層疊疊的,全是屍體。

  全是她的屍體。

  頭破血流的,看著就摔得慘兮兮。徐徒然盯著看了片刻,反而平靜下來,淡漠地移開了目光。

  好傢伙,擱這兒跟我玩《恐怖游輪》呢?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證明了,這傢伙現在的腦子是還不太好使……

  也不想想。假如真的存在時空循環,且已經有無數個徐徒然摔死在這裡,那麼按照先來後到的原則,越後跳的徐徒然越不可能摔死,起碼不會摔成那麼個慘樣——好歹下面一堆肉墊墊呢!

  多大一個bug!

  徐徒然很有道理地想著,順手將穿過欄桿朝她捲來的黑絲凍成了一個冰坨,跟著單手一撐,翻身越過欄桿,跨越的同時順便給了旁邊的黑絲堆窩心一腳,成功打出僵直效果。

  ……也虧得之前已經溜過幾個幼年版鬼屋71號,此時徐徒然對於如何朝這些黑絲線施放控制已經駕輕就熟,連起招來毫無壓力。唯一比較讓人的憂心的是,七號冰和「撲朔迷離」主動效果的使用都會帶來一定副作用——

  「七號冰」還好,是概率觸發。目前尚未遇到過。「撲朔迷離」就比較煩,連用個幾次就會感到胸口悶痛,得緩上一緩才行。

  徐徒然暗嘆口氣,雙腳落地,卻沒有立刻鬆開抓著欄桿的手。而是又抓著欄桿,到處碰了碰、摸了摸,確認自己所見的「書房」是真實的,方快步往屋裡走去。

  書房內,同樣已經被成堆成堆的黑絲線完全佔領,就連門都被罩得看不見本來顏色。徐徒然本想抓緊時間前往二樓,沒走幾步發現眼前場景又開始恍惚,意識到現在不是適合移動的時候,只能又停下腳步,默默後退,一邊走一邊晃著手電筒,逼開不住湊上的黑絲線。

  就像蒲晗說的一樣。現在的鬼屋71號,對火焰已經沒那麼害怕了,及時被照到,也只會稍稍退開些許,一旦緩過來,立刻就會組織反撲——然而厭惡是真的厭惡。每次被徐徒然的電筒晃到,那些渾濁的黃色眼珠裡,總會露出掩飾不住的怒氣與惡意。

  徐徒然心說你瞪我有什麼用,都這時候了我難道還會在乎你瞪不瞪我嗎?索性直接將手電筒開著放在旁邊小桌子上,橫豎給人添點堵。

  至於她本人,自然也沒閒著。騰出兩手後,立刻掏出把小刀,割破手指,在周圍的地板上塗畫起來。

  ——既然暫時無法到二樓直接去蹭楊不棄的符文,那乾脆就自己先畫一些好了。

  徐徒然記得清楚,楊不棄曾說過,那一套轉換符文裡,有炬級的、有輝級的——輝級能夠直接對同級可憎物產生作用,炬級肯定要弱一些,但聊勝於無。

  不過當時楊不棄並沒細說哪些是輝級。徐徒然又不懂分辨,索性一套從頭到尾照著畫到最後一個才發現自己傻了——

  「吸收和轉換?我有病啊,畫這倆幹嘛。」徐徒然晃晃腦袋,搖擺著從地上站起來——因為空間原因,她最後一個轉換符文只能畫到旁邊的櫃子上。此時尚有最後一點沒有畫完,徐徒然也懶得將其補全了。

  這個時候,能派上用場的只有禁錮、壓制和高級防禦。每畫完一個符文,她還會損失些許體力,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額外畫了個吸收符文就已經是血虧,再多的,絕對不畫了。

  徐徒然打定主意,順手又給了自己兩耳光好保持清醒。可惜這個時候,疼痛能起的作用似乎已經不大了。

  她的眼前,原本真實的場景又開始搖晃變化。她一時覺得自己仍待在地下室裡,楊不棄就站在不遠處,正緊張地問她情況,要她過去;一時又彷彿正坐在二樓暖房的房頂上,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很真實,連正背靠著的櫃子,都憑空消失。

  ……還好她一早就打開了手電筒。雖然本意只是個71號添個堵,但意外地很有作用。

  手電筒帶來的火焰幻覺是無法被完全覆蓋的,但當新的幻覺和它重疊時,卻會帶來一定的影響。比如動效卡頓、細節粗糙,或是像素不匹配,三維圖變二維圖……不管她是坐在地下室,還是坐在暖房屋頂上,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斜前方一大團卡頓的火焰正在那裡蹦擦蹦擦。

  甭管多真實的場景,瞬間就被這團突兀出現的五毛特效拉低了檔次,假得那叫一個明顯。

  ……但無論如何,這樣下去總歸不行。

  趁著周圍的黑絲線被畫出的符文逼開些許,徐徒然迅速調整起狀態,開始尋找新的脫困思路。

  她目前在三樓。身邊真正能掙得優勢的工具非常有限。而她的目標,則是拖到楊不棄他們完成封印盒的充能工作……

  實在不行,把楊不棄給的毒霧拿出來噴一噴,自己直接從陽台一躍解千愁?

  ……別說,似乎還真行。

  這裡是三樓,下方還是軟泥土。跳下去應該不會當場歇菜。再磕幾粒萬用救心丸……

  不過想想怪慘的,而且風險有點大。徐徒然默默將這標為了備選方案,同時翻閱起自己目前掌握的所有技能,看看自身還有沒有什麼尚未被挖掘的潛能。

  ……潛能沒找到,她倒是發現了一個副作用。

  ——非正常理智狀態。

  根據描述,每當她使用一次七號冰,就有10%的概率進入「非正常理智狀態」。

  因為目前為止從未觸發過,徐徒然幾乎忘了這事。然而這回,她卻是注意到了其中一個關鍵詞。

  理智。

  和瘋狂相對的詞。

  ……

  說起來,非正常的理智,從本質上來說,應該也算是理智……吧?

  徐徒然不確定地想著,琢磨了兩秒,試探著抬手——

  沖著旁邊正在蠢蠢欲動的黑色線堆,又是一擊「七號冰」。

  *

  另一邊。

  被榨乾的鋼筆啪地落在地面,從筆尖裡擠出一個紅色的泡泡,尚未飄起便啪地破裂;同一時間,楊不棄扶著額角靠牆坐下,臉色白得駭人。

  蒲晗收好正在發光的封印盒,轉頭看他:「沒事吧?」

  楊不棄說不出話,擺了擺手,頓了幾秒才道:「等我緩緩。」

  閉了閉眼,又道:「還沒充滿?」

  「還差一些。」蒲晗老實道,「這筆上的封印太過強橫。我們的吸收符文能獲得的力量有限。」

  「……還差多少?」楊不棄掙扎著站起來,「要去把外面那條破魚也給料理了嗎?」

  破魚……你這算人身攻擊了吧?

  蒲晗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不用。等你緩過來了,過來打個輔助就可以補上。」

  他作為全場唯一的輝級,必須要負責操作封印盒,而且他還將鬼屋71號的目光給引過來。因此這個工作只能交給楊不棄。

  楊不棄點了點頭,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又瞟了一眼旁邊的門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門扉上正貼著那張規則紙。從徐徒然離開到現在,上面的內容始終沒有變過。

  蒲晗本想安慰一句,轉念一想,按徐徒然的性格,如果已經到達自己臥室,不可能不會留下標記報平安——就算不報平安,她也不太可能什麼都不寫。

  這個認知讓蒲晗也有些不安起來。他當即翻出了從徐徒然房間中拿出的筆,放空眼神,試圖「閱讀」一下徐徒然當前的狀況。然而看了片刻,他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茫然。

  「……蒲晗?」察覺到他的表情不對,楊不棄一下站起身來,「怎麼回事?你看到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看到。」蒲晗搖了搖頭,眉頭蹙起來,「我想去看徐徒然的情況。可我什麼都沒看到。」

  「是71號嗎?」楊不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不,不是……我能『看』到71號,它現在確實在獵殺徐徒然……」蒲晗喃喃地說著,旁邊的楊不棄臉色越發難看。

  「但很奇怪。我偏偏看不到她的狀態。我知道她在,但她好像被什麼東西包裹起來了……不是鬼屋71號,而是某種更堅硬、更冰冷的……」

  蒲晗的神情也難得地緊張起來,他倒吸口氣,轉頭看向楊不棄:「你要不還是去找她吧?」

  楊不棄:「……」

  他下意識地往門口走了幾步,頓了下,又轉過身來。

  「你是說,鬼屋71號現在和徐徒然在一起?」

  「差不多。」蒲晗點頭,「它現在仍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有限的注意力全在徐徒然身上。」

  「……」楊不棄閉眼,深深吸了口氣,「那我留在這兒。」

  蒲晗:?

  「我和你們不一樣,一旦離開時空片段,我就沒法再走回來了。」楊不棄飛快道,「那你這邊後續的計劃該怎麼展開?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一個錯漏就是前功盡棄。」

  蒲晗:……

  這麼一說,確實也是。

  「更何況,徐徒然現在的狀態,多半就和71號有關,想要幫她,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趕緊引走71號。」楊不棄看著很焦急,語氣卻是異樣得平靜,「你剛才說,這封印盒還差一點就能用了,是吧?」

  「嗯。」蒲晗點頭,語氣遲疑,「不過你現在的狀態……」

  「能撐住。」楊不棄說著,當著蒲晗的面,從口袋中掏出又一瓶「萬用救心丸」,打開蓋子直接倒了一把進去,嚼了幾下,臉都皺起來。

  蒲晗:「……」

  「那什麼,這個和你之前給徐徒然的藥……」

  「一樣的。」楊不棄閉眼將那些藥都吞了下去,伸手摸了摸頭頂,重重嘖了一聲。

  蒲晗實際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忍不住好奇道:「你不是說這個只能治療肉體傷害嗎?」

  「過量服用的話也能在短時間內回復精力,不過會有很重的負面影響。」楊不棄收好藥,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我頭上是不是長了什麼東西?」

  蒲晗震驚地看著一長條肉色物體從他頭頂上迅速長出,速度快得彷彿開了倍速的雨後蘑菇,不由微微張大了嘴。

  「好像是……角……不不,呃……」

  「手。是手。」蒲晗給出最終答案。

  「是嗎?那還好。起碼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楊不棄點了點頭,「等等完事了,記得提醒我把它切掉。」

  ……就這,還不算奇怪啊。

  蒲晗沉默了。他頭一次發現,楊不棄其人,似乎也沒有看上去那麼正常。

  另一邊,楊不棄沒再管他,自顧自越過他走過去,去拿他放在桌上的封印盒——動作間露出光潔的後頸,蒲晗這才發現,他實際不止是頭頂多了隻手而已。

  ……這個藥,厲害的。

  他望著楊不棄後頸上的小手指,默默想到,等有機會了,我也去搞點試試。

  *

  同一時間。

  三樓,書房內。

  破碎的薄冰隨著黑絲線的蠕動而抖得到處都是。徐徒然靠著櫃子,隨手一抬,又一叢黑絲線被籠在了一層冰殼內。

  她已記不清自己施放過多少次「七號冰」,明明時間才過去沒多久,她卻莫名覺得漫長起來。

  大團大團裹著黃色眼珠的黑絲線堆,宛如蟒蛇般在她周圍遊走著,謹慎地游離在符文的影響範圍之外。它們一靠近,她就加點冰,如果距離合適的話再上去踹一腳——反反復復的,一場高階對低階的獵殺,居然也打成了拉鋸戰的形式。

  明明有著百分之十的概率,傳說中的「非正常理智狀態」卻似乎遲遲沒有降臨。只是不知從那一刻開始,徐徒然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週遭,似乎不太一樣了。

  原本不斷切換來去的幻覺逐漸消失,展現在她眼前的只有真實,就連手電筒投出的火焰幻影也不復存在;她依舊能感覺到那些來自黃色眼珠的視線,其中透出的情緒卻變得逐漸稀薄……

  不,不對。

  不是這些眼珠中視線中的情緒少了。

  是她漸漸感知不到了。

  自己的情緒也好。那些眼珠釋放的情緒也好。來自高階的威壓也好。自己求生的慾望也好。

  不知不覺間,都變得很薄很薄了。

  但……還不夠。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她就是知道。

  她微微抿唇,牙齒壓在之前咬出的傷口上,卻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還差一點。

  再來一點。

  只要……再觸發一次……

  徐徒然冷淡地抬眼,瞟向從上方垂下的黑絲線。一層冰霜立刻順著黑線向上攀爬,不過轉眼,就連裹在絲線中的黃色眼珠都被覆上了一層。

  像是鳥類眼睛上的薄膜。

  徐徒然歪了歪頭,好奇地觀察著自己無意製造出的奇異效果,眼前一切,卻突然變得暗淡起來——

  她像是被人揪著後領,用力往下一扯。

  身體穿過地面,以雙腳所在為圓心,硬生生地繞了個圈。等到視野再度恢復時,她看到的,卻只有一層冰。

  一層結實而又完整的冰,靜謐地向外鋪開著,一眼望不到邊界。那冰面是如此光滑,彷彿是最漂亮、最完美的鏡子。

  而徐徒然,現在就坐在這完美的冰面上——她的身下,是一副冰雕的高背座椅,繁復華貴。她安靜地坐在上面,坐在這無垠的冰面中央,宛如這個世界唯一的王。

  徐徒然茫然眨著眼睛,手指撫摸過冰製的扶手。明明應該是冷的,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無所謂地垂下眼去,透明的冰面下方,卻有生動的畫面呈現。

  她看到了自己——或者說,另一個自己。正虛軟地坐在書房裡,雙眼緊閉,看似已經失去意識。而「自己」的面前,則是大團大團的黑色絲線,正在虎視眈眈地湧動。

  「自己」上方的天花板上,那隻巨大的鰩魚不知何時已經出現。身上無數黃色的眼珠顫動著,彷彿在思考該如何越過地上那些礙眼的符文,對已經失去意識的女孩下口。

  ……我該弄死它。

  徐徒然默默想到。

  這個想法是自然而然冒出來的。那一瞬,她似乎完全忘了什麼「拖住71號」「引走它注意力」之類的想法,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弄死它。不惜一切代價,弄死這個礙眼的傢伙。

  不過,該怎麼做呢……

  徐徒然想了想,試探著在空中伸指頭戳了戳,畫面中原本一動不動的「自己」立刻睜開眼睛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啊,這就好辦了。

  徐徒然偏了偏頭,又研究了一下當前的局勢,思索片刻,用手指在空中點了幾下。

  畫面中的「自己」順著點擊的路徑,往前走了幾步,走出了符文的防護範圍。

  跟著又拿出了那把小刀,對準自己的手掌,毫不客氣地又是一劃。

  鮮血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更引得可憎物一陣騷動。天花板上的鰩魚無法克制地動了兩下翅膀,無數黑色線堆,爭先恐後地朝著畫面中的「徐徒然」撲來!

  徐徒然透過冰面觀察著這一切,忙凌空點了下。畫面暫停,她又撥了撥手掌,將畫面轉了好幾個視角,反復看了一會兒。

  最後終於拿定主意,再次開始播放畫面。同時繼續操作著「自己」,靈活地避開好幾團黑色絲線,一把抓住了一顆離「自己」最近的黃色眼珠。

  她用手上的血當做媒介,給眼珠附近的絲線都凍上了一層厚冰,然後毫不留情地擊碎,將它硬生生摘了下來。

  天花板上鰩魚拚命掙動起來,這個舉動顯然給它帶來了極大的痛楚。然而「徐徒然」的狀態顯然也沒好到哪兒去——幾乎就在她去碰觸那顆黃色珠子的瞬間,她的手立刻就變得血肉模糊,像是經受了高溫灼燒。

  看著就是很痛的畫面。坐在冰面上的徐徒然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只是認真地俯視著畫面,嚴謹地進行著下一步操作——

  她控制著「自己」連著釋放了幾次控制技,趁機又躲回了符文的保護範圍內,同時將手中抓著的黃色珠子,用力懟在了代表「壓制」的符文上面,七號冰再次發動,直接將它整個兒凍在了上面。

  鮮血淅淅瀝瀝地滴在符文上。這似乎更加大了其效用。攀在天花板上的鰩魚扭動得更加急切,即使隔著冰面,徐徒然都彷彿能聽到它又氣又怒地吼叫——

  咦?

  不對。

  我好像……真的聽到了。

  隱隱約約的聲音透過冰面傳來。明明隔著一層厚冰,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直至最後,彷彿是在耳邊炸響。

  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整個人重重從空中墜了下去——

  徐徒然猛地睜開眼睛。

  第一反應就是,好痛!

  餘光瞟過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右手,徐徒然重重倒吸了口氣。

  這手都變形到能直接拿去拍恐怖片了,能不痛嗎!

  不止是手,胸口也是一陣絞痛,心臟彷彿正在擺爛,一副下一秒就打算直接停擺的架勢。徐徒然咬著牙往後爬了兩步,努力調整著呼吸,顧不得周圍虎視眈眈的怪物,抖著手去掏楊不棄給她的藥。

  這回還真就是救心丸了……

  她艱難地用完好的手打開蓋子,倒出兩片含在嘴裡,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徐徒然呼吸緩了下來,一面警覺地望著符文陣外的怪物,一面思索著方才的情況,心中難得地感到幾分後怕。

  很顯然,方才的自己,就是進入了所謂的「非正常理智」狀態。

  什麼冰面、什麼王座。都只是一個意象。實際的情況是——她的意識進入了一種極端麻木的狀態,不會痛也不怕死,除了達成目的,別的什麼想法都沒有,甚至不會考慮她這具身體的狀況……

  就像是她整個人都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高高在上的操控者,另一部分只是個被操控的人偶。問題是,這種狀態只是暫時的,一旦脫離,該她受著的還是得她受著……

  淦。

  好慘。

  不過老實說,有點帥。

  手掌依舊是被烤過的狀態,胸口的疼痛卻是緩解了不少。徐徒然鬆了口氣,再看外面的可憎物,明顯能感到那隻鰩魚帶給自己的壓迫感要弱了不少。

  ……行吧。

  雖然那什麼「非理智狀態」挺坑自己,但目前看來,還算有點作用。

  徐徒然靠著櫃子,又磕了粒含片,順便掃了眼作死值數據,驚訝地發現,自己的作死值,不知何時又漲了一千五百點,這會兒已經直逼七千五,就差了一點零頭。

  ……也難怪。又是割手賣血又是揪人眼珠,還放控制放到快心臟病發,確實值得一千五。

  徐徒然閉了閉眼,又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忽聽腦海中又一道聲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總計超過七千五百點。解鎖獎勵功能——升級步數X3000[僅限於天災墓園/野獸荒原/預知迴廊/長夜山脈使用]】

  ……?

  ???

  徐徒然一怔。我就好端端坐在這兒等回復,怎麼就又作死了?

  她一臉茫然地掃向四周,看向自己的後方時,目光一頓。

  她這才發現,那個原本只畫了部分的轉換符文,不知何時,已經被補完了。

  ——原本缺了一塊的位置被糊了一道血跡,恰好構成一個完整的圖案。

  其他位置的血跡已經乾得差不多了,徐徒然靠下去時又正好避開了這部分新鮮的,因此符文整體,也保持著相當的完整。

  而現在,代表壓制的符文內正凍著一顆車燈眼珠,自己又正好靠在屬於轉換的方位上……

  徐徒然難以置信地收回目光,剛想挪動身體,忽感後背一陣發燙,像是什麼東西正源源不斷地湧入,緊跟著眼前又是一花——

  旋即腦袋往下一垂,不可避免地暈了過去。

  在她意識消失之前的最後一瞬,她聽見的,是鬼屋71號一聲長嘯,轉身離去的聲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9:02

第四十六章 祝你平安~哈啊祝你平安~

  徐徒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混亂之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估摸著可能是昏迷時又做了個夢;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現在的狀態——

  和之前不同。過去的她,每次「登入」,都是站在那條幽深小路上的。然而此刻的她,卻浮在空中。

  ……準確來說,應該是被什麼東西「托」著,飛在空中。

  徐徒然後知後覺地摸了摸下方,摸到了一片光滑濕潤的東西,還帶著一些弧度,表面是一層細密的魚鱗。

  那是一條魚。

  現在的她,坐在一條魚上,浮在「混亂之徑」的上空。她的下方,是一點躍動的光芒——徐徒然記得這光芒。她上一次來「混亂之徑」時,正是因為觸碰到了那點光芒,才成功升上了混亂的「燭」級。

  ……問題是,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為什麼會飄在這兒?她坐著的這個又是什麼?她接下去又該幹嘛?

  該……前進嗎?

  ——彷彿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就在「前進」這個想法出現在徐徒然腦海中的那一刻,她身下的那條魚忽然動了起來,柔軟的胸鰭在黑夜中舒展,長尾一擺,猛然向下一個俯衝——

  緊跟著懸在小徑的上方,開始快速朝前游動起來。

  天知道,徐徒然都傻了。

  小徑上依舊擠著很多的透明人影,摩肩接踵,碌碌前行。徐徒然騎著魚從他們頭頂擦過,轉眼就將大批的人甩在了身後——宛如一個牛氣哄哄的氪金玩家。

  ……別說,這感覺是挺牛的。

  最初的錯愕過去,徐徒然逐漸適應起來,甚至還有幾分樂在其中。雖然心中仍有問號,但——管他呢,來都來了。

  徐徒然就那樣放鬆地坐在魚背上,看著它一路往前。

  以光點的位置為起點,不知游了多久,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扇鐵藝大門——門後有怪物在虎視眈眈,他們才一靠近,尖銳的爪子立刻從鐵門的縫隙間刺了出來,如鉤的指甲上滿是斑斑的乾涸血漬。

  那條大魚卻是毫不畏懼,一聲長嘯將怪物逼開,撞開大門,直接衝了過去——門在他們通過後又迅速關閉,徐徒然茫然轉頭,發現那怪物沒再管他們,而是繼續守在門口,去阻攔下一個靠近的人。

  就像一個忠實的門衛。

  她懵了兩秒,又將目光轉回前方。眼前的小徑變得更為崎嶇,與她一起趕路的人影也變得更少。整個氛圍給人的感覺卻愈發淒冷陰森,兩旁的影林間,隱隱有奇怪的呼喚傳出。

  徐徒然好奇地四下張望,那條魚則是片刻不停。又往前游了一陣,又一簇光團出現在徐徒然面前——這簇光團更大、更明亮。光是看著就能感到溫暖。魚載著徐徒然上前,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指尖從光團上擦過。

  ……這是「燈」。

  盡管腦中沒有接收到任何提示,她還是自然而然地意識到了這點。

  這條魚帶著她,從「燭」的領域,一直跨越到了「燈」的領域。還幫她觸摸到了代表「燈」的光團。

  而它還在往前。徐徒然抬頭,看到不遠處又一扇鐵藝大門影影綽綽的浮現——如果她猜的沒錯,穿過那扇門,應該就是「炬」的領域……

  就在此時,那魚忽然劇烈地抖了一下。

  徐徒然:「……?」

  「喂?喂?你沒事吧你——誒誒!」

  話音未落,那魚忽然發狂般斜竄向上空,又搖頭擺尾地一陣撲騰。徐徒然原本就是乾坐在上面,手上沒有任何工具,它一搖晃,徐徒然幾乎是瞬間就從那光滑的魚背上滑落下來,重重往往下摔去——

  在身體落地的瞬間,徐徒然清晰地聽到了「喀啦」兩聲。

  下一秒,她就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個熟悉的人。

  「菲菲……」她下意識開口,說完了才感到不對。

  怎麼菲菲下面是楊不棄的臉??

  奇奇怪怪的……我這還是在做夢嗎?

  「……」楊不棄顯然有些無語,但這會兒時間緊急,他也沒空多說什麼,只不住用手蓋著徐徒然額頭,緊張道,「你再看看?認得我是誰嗎?你腦子還清楚嗎?你額頭好燙……」

  徐徒然:「……」

  她張口想要說話,腦子卻是一片暈暈乎乎,只顛三倒四道:「我剛剛,從上面摔下來……我腿斷了……」

  「腿?」楊不棄立刻摸了摸她的膝蓋,「沒事啊,你腿沒事……徐徒然?徐徒然?!」

  話未說完,就見徐徒然腦袋往旁邊一耷拉,又睡了過去。

  楊不棄:……!

  他緊張地拍拍徐徒然的臉,怎麼也沒法把人再度弄醒。房門被推開,蒲晗慘白著一張臉,出現在門口。

  「什麼情況?才到樓梯口就聽見你鬼吼鬼叫……」

  「她情況不太對。」楊不棄眼神微沉,「這域什麼時候結束?」

  「快了。再過二三十秒吧。」蒲晗道,右手舉起了那個銀色的封印盒,「畢竟正主已經被困住了。接下去,只要等殘留的影響散去就行。」

  「怎麼還要這麼久。」楊不棄閉眼,繼續試著喚醒徐徒然。

  他們成功封印鬼屋71號的本體,也才不久之前的事——就像之前計劃的一樣,在完成封印盒的充能準備後,將鬼屋71號吸引至時間片段中,關門打狗。

  因為徐徒然不在,吸引71號本體的事只能交由蒲晗來操作,還好作為一個輝級,還是一個精神相當脆弱的全知輝級,他對71號的吸引力實際比徐徒然更強,整套流程算是有驚無險。

  在71號本體被壓進封印盒的第一時間,地下室的時空片段便層層碎裂。然而整個域的崩塌,卻還需一定時間。楊不棄立刻動身,滿屋子地找起徐徒然,好不容易摸到書房,一進門就見她血刺呼啦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魂都差點飛出去。

  更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經吃了藥,自己還「治療」了這麼久……卻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楊不棄越發焦急,門口蒲晗見勢不對,也搖晃著進來看了眼,在看到徐徒然畫在地面與櫃子上的一套符文後,臉色微微一變。

  代表著「壓制」的符文上,有一顆乾癟的黃色眼珠。蒲晗盯著看了一會兒,意有所指道:「說起來,我剛才與那大魚正面剛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了……」

  楊不棄:?

  「它的力量不完全。似乎在和我們交手前,就已經被削弱了一部分——不過整個過程也不會那麼順利。」

  蒲晗說著,笑了下:「還挺奇怪的,是吧?」

  「……」楊不棄心中一跳,明知徒勞,卻還是挪動身體,一手撐在了徐徒然身後的櫃子上——正好擋住那枚轉換符文。

  「你……『看到』了什麼?」他略一遲疑,低聲道。

  「我現在很虛弱,什麼都看不到。」蒲晗幽幽道,「而且我『看到』什麼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能不能看到。」

  說完,他疲憊地靠牆坐下,閉眼似在休息。一旁楊不棄思索片刻,下定決心般伸手,將徐徒然從地上抱了起來,小心地放在了旁邊的乾淨沙發上,旋即割破了手,沾著血,在徐徒然畫過的符文上飛快塗抹起來。

  *

  就像蒲晗說的,沒過多久,整個域都開始崩毀——楊不棄將昏迷的徐徒然背在背上,拖著虛軟的蒲晗去了二樓,帶走了仍在昏睡中的徐家養兄,中途還順路將徐徒然放在屋內的幾個靈異物品全部打包藏好。好不容易,一路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地出了大門,放眼一望,門外正是一片陽光清澈,明日高懸。

  回頭一看,正見門牌上的數字自動剝落,露出下方的真實編號——132號。

  ……後來楊不棄才知道,徐徒然住的這套房子,估計早在她入住之前,就已經被鬼屋71號給寄生了。

  它不知為何,悄然降臨在這套民居中,將自己的「域」與之重合,並逐漸控制了在房子裡活動的徐家哥哥。

  不過它的直接控制僅限於房屋之內,一旦離開房門,被控制者依然是自由的,只是關於房子的記憶會被扭曲與合理化。徐徒然距離被控制,實際只差一點,還好她及時察覺了這怪物的存在,又割斷了後頸處的線。

  徐徒然的養兄被送到了醫院裡。因為楊不棄提前替他處理過,所以沒出什麼大礙。事後有專人去醫院做了善後工作,在確認他沒受到污染後,便直接給他做了催眠,以免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對——專人。

  抓回鬼屋71號畢竟是大事,還動用了一個高級的封印盒。域在正式運轉後,也吸引來了周邊能力者的注意。他們出來時,外面還有一隊人正在緊張觀測。

  這事他們瞞不住,也沒法瞞。可無論如何,有些事是絕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蒲晗知道楊不棄不喜歡撒謊,便包攬了所有的解釋工作,只說是菲菲喜歡徐徒然,他便趁著假期帶菲菲去找她玩,中途還約了楊不棄——結果到那兒後,意外發現了鬼屋71號的蹤跡。徐徒然因為有「白雪公主」的素質,順利迷倒了71號,削弱了它的攻擊性,為他們爭取了行動時間。

  按照計劃,楊不棄在外引開鬼屋71號,他和徐徒然則趁機進入時間片段,給封印盒完成充能,最後引來71號,完成封印。

  因此,房間裡的符文都是楊不棄畫下的,且只畫了大量的防禦符文。橫豎慈濟院也不會真的去查血跡,能給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就行。

  當然,他還特意抹掉了所有關於召喚邪物的部分,只說那些邪物是自己出現的,他們順手撿來就用——畢竟召喚邪物這種事,說了肯定會很麻煩。徐徒然還在昏迷中就算了,他本人絕對免不了又是一頓思想道德教育。

  至於徐徒然的那支筆仙之筆,以及一干靈異物品。蒲晗則是提都沒提。楊不棄提前將它們轉移到了自己住處,又用自己道具覆蓋了相關氣息,因此也順利瞞了過去,躲過了事後的現場檢查。

  換做以往,楊不棄對這種極度不誠實的表現,絕對不會如此配合,就算要做,起碼也得思想鬥爭一陣子。然而這回,他卻是一點抗拒都沒有,蒲晗說什麼只管悶頭照做。事情解決完了就去病房看看徐徒然。

  所有收尾工作其實很快,加起來不到兩天。而令楊不棄憂心的是,在這幾十個小時裡,徐徒然一直沒有個真正清醒的時候。

  她被安置在了慈濟院內部的病房內。有時會發燒,但熱度很快就會退下去。偶爾會醒過來,說兩句胡話,很快又閉上眼。

  楊不棄仔細辨認過她說的話。她翻來覆去的,不是在說「腿好痛」,就是說「我要過去」。

  沒人看出這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楊不棄心裡有猜測,卻不敢提,只能時不時過去,用自己的能力給她治療一下,希望能派上點用場。

  這天探望結束,他離開病房時,正好撞見蒲晗從走廊的另一頭過來。兩人對上目光,蒲晗不著痕跡地遞了個眼色,越過楊不棄往前走去。楊不棄略一遲疑,轉身跟上,一直跟到了走廊的深處。

  蒲晗四下張望,確定附近沒人也沒監控,方道:「還沒醒啊?」

  「嗯。」楊不棄抿唇,「你知道這到底什麼情況嗎?」

  「之前不確定。現在大概明白了。」蒲晗呼出口氣,懶洋洋地靠在牆上,「你其實心裡也有數吧?當時她那狀態,還有那些符文……」

  楊不棄:「……」

  他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他其實也只是有點猜測而已——雖然不太可能,但當時徐徒然人靠在轉換符文上,而符文陣中,又有鬼屋71號的部件。在他趕過去時,整個符文陣都在運轉中,那顆黃色眼珠都癟了……

  徐徒然畫的是一整套符文組。壓制、禁錮、防禦、吸收……最後的轉換符文,起到的正是能量轉換的作用。除了徐徒然「吸收」了那顆眼珠,楊不棄想不出別的解釋。

  也因為這點,他對徐徒然昏迷的真相保持了沉默。他很清楚,比起徐徒然的安危,上頭人的重點肯定會偏到「她吸收了鬼屋71號的能量」這點上。五年前那次事故的影響猶在,現在組織的風格更偏向保守,這種聳人聽聞的事,他們知道了不定會做出怎樣的應對。

  更何況,他在生命傾向上,實際已經有炬級。目前這個傾向上比他高的人都不在組織內。蒲晗在全知上更是封頂。既然他倆現在都還沒有發現,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他這段時間,不僅是在觀察徐徒然的狀態,也是在等蒲晗的答復。所幸,這回蒲晗總算沒再當謎語人了——

  「她這種事,其實我做過。」他對楊不棄道,「還記得我五年前瘋狂跳級的事嗎?和她用的差不多是一個辦法。」

  楊不棄:……

  雖然我一直希望你說話能夠直接點,但你這是不是有些直接過頭了?

  楊不棄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意思是,你也吸收了那些……某些,可憎物的……」

  「能量。」蒲晗接口,「對。不過我當時用的符文比她要精細很多,吸收和轉換的部分全是改良過的,中間還加了好幾個淨化的步驟……」

  難怪從沒找到關於這事的任何資料。楊不棄默默想到,這種升級方法,確實是在高層們的雷點上瘋狂蹦迪。

  他又想起來一件事:「那你之後還病了一年……」

  「副作用。」蒲晗道,「還好我們這回將71號弄走得很及時,徐徒然應該沒吸收到太多……不過不管怎樣,她這會兒多半很不好受就是了。」

  楊不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我聽到她說,腿疼。可她的腿實際沒有任何問題……」

  「她說的不是現實中的腿。」蒲晗好笑地看他一眼,想了想,轉而問道,「你還記得,你夢裡升級的那個地方,是什麼樣的嗎?」

  楊不棄一怔,沉默片刻,道:「一般來說,我是不該記得的。」

  「也就是說,你實際記得。」蒲晗聳肩,「巧了,其實我也是。」

  他轉身用手指在玻璃窗上劃了起來:「每一個傾向,都有一個獨立的『服務器』。每個服務器,都分為螢燭燈炬輝等若干區域……每個區域中,都有門隔開,也就是說,除了初始的『螢』外,其他區域,都有前後兩扇門。」

  「而每個區域內,又各自有一團光……進入新區域,找到這團光,並觸摸它。也就完成了通常意義上所說的『升級』。」

  「通常意義?」楊不棄蹙眉,「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個說法其實很片面。」蒲晗不客氣道,「你接觸過游戲裡的段位機制嗎?每個大段位裡,都還有若干小段位……這裡沒分那麼細,但實際也差不多。」

  「打個比方,我現在處在『燈』級的領域內,並接觸到了光團,升為了『燈』級。但這實際只是起點——我必須繼續往下走,找到那扇通往『炬』的門,並推開它。才算成為了完整的『燈』級。才有資格去探索接下去的等級。」

  「這也是為什麼,有的人,明明是同樣的等級,表現出的實力卻相差很大。」蒲晗最後總結道,「他們的差距,實際就差在從『光團』到『後門』這段路。越靠近門的越強。已經推開門的,比推不開門的強。」

  楊不棄默默消化著這段內容,似是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地看向蒲晗:「那你……」

  「我當時,彷彿氪了金一樣,從燈級的區域直接飛到了輝級區域。」蒲晗誠實道,「可就在我觸碰到象徵輝級的光團後,我摔了下來,摔成了一灘泥。」

  「啊?」楊不棄一愣。「什麼?」

  「你沒聽錯,就是一灘泥。而且是還保有意識的泥。」蒲晗聳肩,「你應該也見過我病著的樣子吧?實際上,那段時間,我只要一睡著,就會回到那條升級的路上……像灘爛肉一樣趴在路邊,痛得動都動不了。」

  「現在想想,這應該算是一種懲罰機制吧。對人投機取巧的懲罰。」

  「可我知道,我必須得動——我不能一直趴在那兒。一旦放棄我就真的完了。菲菲也完了。我必須找到那扇門,爬過去,推開它……」

  楊不棄眼神沉了下去,頓了兩秒,問道:「那你現在呢?完成了真正的升級沒有?」

  「坦白講,沒有。」蒲晗苦笑,「我爬啊爬,爬了快一年,總算是爬到了那扇門前。可我推不開那扇門,怎麼都推不開……」

  也因此,在那個關於升級的夢中空間裡。他依舊是一團爛糟血肉的淒慘狀態。

  好消息是,隨著他不斷靠近大門,他身體的痛楚在逐漸消去。甚至能很有經驗地蠕動,速度與扇貝不相上下。

  在他觸碰到那扇門的時候,他也徹底清醒了過來。雖然依舊是個病秧子,但好歹能跑能跳能罵人。

  「說起來,真的得謝謝你。」蒲晗最後道,「你那時候的治療,其實有效果……起碼讓我沒那麼痛了。」

  楊不棄沉吟著點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也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

  他能猜到,不管是蒲晗升級的真相,還是他在升級夢境中的遭遇,對蒲晗本人來說,都是相當糟糕的回憶。

  按照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願意對其他人說這些的——然而現在,他全告訴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在擔心徐徒然的情況,所以才將這些事又搬出來……雖然老實說,聽他說完自己反而更擔心了,但不管怎樣,蒲晗肯定是好意……

  「你別想太多。我只是怕你沉不住氣,向上頭報告徐徒然的事。先給你透個底,好讓你心裡有數。」似是看出來他在想什麼,蒲晗淡漠聳肩,「如果我預估得沒錯,她這次醒來,得有燈級,還是燈級的頂格——你想想,這升級速度,什麼概念?」

  頂格燈級,從等級上已經打敗慈濟院大半的人了。

  楊不棄本人算是天賦異稟,生命傾向上升到燈實際也用了大半年。更別提預知。而徐徒然,從螢到燈,兩個禮拜都沒有。

  楊不棄:……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那妹子很特殊,非常特殊——這種特殊,如果是放在五年前,估計還有可放飛的空間。但現在這種氛圍,絕對不可能。她會被針對的。」

  蒲晗無所謂地繼續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這人呢,就兩個準則。第一是不背叛人類,第二是不背叛菲菲。既然菲菲認為應該護住那妹子的秘密,這又與第一點不衝突,那我肯定是站菲菲這邊。」

  「楊不棄,那你呢?」

  他認真地看向楊不棄。後者默了片刻,移開目光。

  「你從一開始就試圖把我和徐徒然綁在一起。事到如今,我還能有別的回答嗎?」

  楊不棄說得不甘不願。蒲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輕輕笑起來。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不配合呢。還特意留了照片……」

  楊不棄:「……?」

  「就你頭上頂隻手的那張。」蒲晗輕飄飄道,「還好,看來用不上。」

  「……你無不無聊。」楊不棄沒好氣地瞟他一眼,轉身走了。

  此時已是午飯時間。楊不棄腳步不停,逆著人群,徑直拐回了徐徒然的房間。

  房間內,徐徒然依舊昏睡著。楊不棄坐在床邊,略一思索,試探著將手覆在她的膝蓋上方,掌心微微散出白光。

  腿疼……他默默想到,雖然不知道究竟有多疼,但這樣,應該會好一些吧?

  *

  同一時間。

  夢境之內。

  徐徒然兩隻胳膊橫著撐在地上,重重呼出口氣。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沿著這條路爬了多久了——她的腿在從魚背上摔下後就斷了,疼得人腦袋都快炸了。偏偏她無論如何,都沒法從這空間裡出去……

  無法退出。像被困進了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附近沒有任何可用的工具,斷腿也無法接上。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拖著傷腿往前移動了。

  徐徒然望著尚有十幾步遠的鐵藝大門,咬了咬牙,蒼白著臉繼續往前移動——說來也怪,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她腿上的疼痛消減了些許,這讓她稍微感覺輕快了些。

  她也不知自己是疼到麻木了還是怎樣,只趁著這股勁頭,加快速度往前爬。好不容易,終於硬生生地靠著兩隻手,爬到了那扇門前。

  徐徒然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虛軟下去,卻還是本能地朝前伸出了手。有怪物從鐵門空隙間伸出爪子,被她一把打開。

  「——滾!」她難得來了脾氣,聲音中透出幾分嚴厲。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那聲低吼,似是野獸的咆哮。

  像是有無形的威壓罩下,那怪物居然真的縮回手去,彷彿是被嚇到。

  徐徒然也不管它,用盡最後力氣推開面前大門,推開的一瞬間,只覺眼前白光閃過——

  【恭喜您,獲得四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順利完成了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瘋兔子】

  【當前等級:混亂:燈/野獸:螢。】

  後面又連著跳出大片文字,一眼掃去,無非是關於相關技能升級後的描述——和之前看到的一樣,「撲朔迷離」升到燈級後,除了可以自動影響爟及爟以下的非人存在外,還增加了0.75秒的主動控制效果。而「不幸兔腿」在升到燈級後,則在控制之外,還增加了傷害效果。

  此外,她還看到了自己拿到的「天災墓園入門券」和「天災墓園3000步數」。後者很奇怪,說是可以天災/預知/長夜/野獸通用,搞得徐徒然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間又多了倆傾向。

  然而仔細看過,並沒有。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步數券的可使用範圍,與她實際的能力傾向無關。這本身就是一張可以四傾向通用的步數券——至於為什麼偏偏是這四個傾向,徐徒然就不清楚了。

  還有更多的內容湧進腦海,然而她大腦一片嗡嗡的,實在無暇細看。她匆忙將這些統統揮開,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徐徒然茫然眨了眨眼,想要坐起身來。正趴在床邊的人一下直起身子,睡眼惺忪:「怎麼了?」

  徐徒然:「……」

  她看了看坐在床邊的楊不棄,又看了看他的頭頂,呼出口氣。

  是個正常的楊不棄。看來自己是真正醒來了。

  腿上傳來溫暖的感覺。她目光移動,這才發現自己的腿上是沒蓋著被子的。楊不棄的手正懸在上方,散出白光。

  另一頭,楊不棄也終於緩了過來,剛想說些什麼,目光順著徐徒然的視線看過去,如夢初醒般收回了手。

  「……那什麼,隔著被子,效果會不太好。」他略顯緊張地解釋,「你一直說腿疼,我就想試試這樣有沒有用……」

  徐徒然:「有用。」

  「嗯?」楊不棄沒反應過來。

  「很有用。」徐徒然認真點頭,輕輕勾了下唇角,「謝謝你。」

  「……」楊不棄愣了一下,旋即如釋重負,「有用就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行?就是頭有點暈暈的,胸口悶,犯噁心,像是在暈車……」徐徒然仔細感受了一下,描述道。楊不棄點了點頭,忽然拿出手機,在上面飛快地敲下了幾行字。

  「你哥有發信息問你的事。你看我這樣回可以嗎?」

  他說著,將手機屏遞到徐徒然跟前,卻見上面是兩行字:【等等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吃多了我給你的藥。一個字都不要提符文的事,別人問就說不知道,記住了嗎?】

  徐徒然:「……?」

  她詫異地看了楊不棄一眼,略一沉吟,點了點頭。楊不棄收回手機刪掉內容。徐徒然經他這麼一說,反而想起一事:「那個,我哥他怎麼樣了?」

  「沒事了,已經回去上班了。我們給他催了眠,讓他以為是遇到了食物中毒。」楊不棄道,「不過你昏迷得有點久,他其實挺關心你,一直有在問你情況……」

  「啊?」徐徒然一怔,「我昏迷了多久?」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到現在,快四天了。」

  徐徒然:……

  居然這麼久嗎?

  徐徒然震驚了。

  楊不棄看她這樣,不知該不該告訴她,根據蒲晗的預測,她實際得昏一禮拜……

  「哦對了,再和你說個好消息。」楊不棄看出她的震驚,忙道,「你哥讓我告訴你,你的錄取結果有了……是A大。金融系。超好的那個。通知書還沒到,但網上結果已經出來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

  徐徒然:「……」

  啊?

  金融啊……沒記錯的話,好像得學數學?

  那什麼,我要不還是回去繼續爬吧……她默默想著,忽然意識到不對。

  「等一下。」她奇怪地看向楊不棄,「你什麼時候和我哥關係那麼好了?」

  「……」

  楊不棄陷入了沉默。

  *

  要說關係好也算不上,只是徐家哥哥那邊得有人負責應付,又正好楊不棄和徐徒然關係比較好,就順理成章地由他頂上了。

  在徐徒然醒來後不久,果然有人來對她進行了問話。因為事先串過供,又有蒲晗罩著,很輕鬆就應付了過去,當天下午就搬回了自己家。

  她實際還是不太舒服,走路都覺得腦漿在晃。但她實在不想繼續住精神病院。星星公園的那間房子已經被收拾好了,她依舊選擇住那兒,不過這回,房子裡就她一人了。

  養兄已經飛去了外地。徐徒然又不願意請看護,楊不棄只能有事沒事過去看看。這天又過來,一邊幫著掃地,一邊問起之前給徐徒然的一本書。

  「哪本?高數還是線代?」徐徒然一邊在本子上塗塗畫畫,一邊道,「我現在腦子不好使你還給我看這些,居心何在。」

  「只是讓你提前熟悉一下……而且我問的不是這本。」楊不棄好笑道,「之前蒲晗托我給了你一本書,說今天可以拿回去了。」

  「哦,是這本講符文的對吧?」徐徒然這才反應過來,從枕頭下拿出一本《高深符文詳解》——這書一看就是自印的,封面極其粗糙。

  「我看了,但只看了裡面的畫。那些小字我一看就頭暈。」徐徒然無奈道——她現在頭暈是真的頭暈,動不動就乾嘔,腦震蕩似的。

  「哦,沒事。」楊不棄道,「他說了,這本不是給你看的,是給你的筆看的。」

  徐徒然:「……?」

  ???!

  她側頭看向自己的書桌,上面一排銀色包裝,還有一個銀色筆盒,那支筆仙之筆,正被放在裡面。

  自從徐徒然搬回星星公園後,楊不棄就將那些靈異物品都還了回來,包括那支筆仙之筆——說來也怪,不知是在域中時被抽取的能量太多,還是受到了某些更大的刺激,這支筆從回到徐徒然身邊後,就一直呈現出一種蔫蔫的狀態。哪怕問它問題,都只是給一個簡短的回答,半點活力都沒有。

  倒是這兩天,忽然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閒著沒事就往空中寫歌詞……徐徒然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想起來,兩天前的晚上,她半夜夢醒,確實曾看見那鋼筆豎在翻開的書頁中央,沉默佇立,看似非常深沉。

  楊不棄笑了下,翻開書本,指著其中某一行,遞到徐徒然跟前。

  徐徒然凝神看了兩眼,不自覺地念出聲:「勾連封印……解封需以鮮血……且只能以一人鮮血,解封者必須遵循個人意願……」

  嗯?一人?

  徐徒然忙又看了下旁邊的配圖,是一組非常繁復的符文陣——和那鋼筆身上的一模一樣。

  「蒲晗說,你在域裡給它解開了一小部分?」楊不棄低聲道,「那它現在,算是被你套住了。」

  解封用的是徐徒然自己的血,換言之,之後的解封,也必須用徐徒然的血,而且必須得是她自願。

  徐徒然:「……」

  我說呢,那天一睜眼就看到那筆在往空中反覆寫「祝你平安」,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徐徒然本就有些操心筆仙之筆的事,這會兒算是真正放下心來。抬頭剛想說些什麼,又見楊不棄轉身拿過自己的包:「對了,還有個東西要給你。」

  徐徒然:「……」

  不要是學習筆記不要是學習筆記不要是學習筆記求求了——

  「喏。」楊不棄將一個天鵝絨小方盒遞過來,徐徒然如釋重負地閉了閉眼。

  還好還好。

  「這是……」她將盒子打開,只見裡面是一顆黑色的珠子。

  「是蒲晗從鬼屋71號的記憶裡提取的東西。」楊不棄坐在了她的床邊,「他在封印鬼屋71號時,順便掃了眼它的記憶,發現其中有一部分和你相關,就把這部分摘了出來……」

  「啊?」徐徒然一怔,「我?」

  「嗯。不過他說,他能從中看到的東西也很有限。你作為相關者,或許能看得更清楚些。」楊不棄道,「似乎是和它的『等待』有關。」

  「……嗯。」徐徒然垂下眼眸,略一思索,合上了蓋子,「我明白了。謝謝你。」

  「沒事。」楊不棄搖頭,講了一下這珠子該怎麼用,又拿起了自己的包,「哦,差點忘了,我這邊還有些東西……」

  徐徒然:「?」

  「我昨天回去,特意找了下我大學時的筆記本……我這邊有高數的題集,還有一些大英的講義……你這幾天不舒服,題就先別看了。等你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說該從哪裡開始看……」

  徐徒然:……

  讓我回去爬吧。

  她面無表情地想到,這日子沒法過了。還是讓我回去爬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9:17

第四十七章 作死值就像海綿裡的水

  等待。

  徐徒然一直記著這事兒。

  就在鬼屋71後顯形後不久,剛來到這屋裡的蒲晗曾無意識地對它進行了閱讀——當時他就提到了「等待」這個詞。

  聽他的意思,鬼屋71號一直潛伏在這屋子中,雖然控制了她養兄卻遲遲沒有下手害人,正是因為它在「等待」。

  至於它在等的到底是什麼,因為後續蒲晗神智恍惚,他們並沒有得到答案。而聽蒲晗的意思,這似乎也不是他能直接「閱讀」到的東西。

  而現在,這事的答案,多半就藏在這枚珠子裡。

  楊不棄打掃完衛生便徑自離開,徐徒然本想一等他離開就立刻去看珠子裡的內容,卻又想起自己現在狀態不好,腦子轉不太動。這珠子又是一次性用品,萬一錯失了什麼關鍵信息,後悔都來不及。

  遂只能硬生生壓下好奇,直到兩天後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方再次將那珠子拿了出來,倒了杯水,將它扔了進去。

  黑色的珠子像是泡騰片,一進水就冒著泡咕嘟嘟地往下沉。徐徒然等它完全溶解,仰頭一飲而盡。

  口感倒是沒什麼特別,有點像沖淡了的酸梅汁。令徐徒然驚訝的是她喝完後的狀態——她眼前一時恍惚,光影搖晃,身體似是飄了起來,最終固定在了某個高度,關於四肢的感知在逐漸消失,直至最後,她彷彿就剩下了一個腦袋……

  或者說,一隻眼睛。

  徐徒然好奇地轉動著目光,花了好一番工夫,終於搞清了自己的狀態——她變成了一隻眼睛,一隻黃色的大眼珠子,正嵌在層層的黑線之中,冷漠地向外張望。

  有黑線遮擋視線,她能見的視野有限。只能依稀辨認出,外面的場景很陌生,像是一間破舊的舊屋。鬼屋71號正棲息在這間舊屋的屋頂上,它的斜下方坐著一個人影,看上去高高瘦瘦。

  因為角度問題,徐徒然只能看見那男人的側面。對方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露出的下巴非常蒼白。身上穿一件薑黃色的襯衫,牛仔褲已經很破了。

  「你太急了。」徐徒然聽到他在說話,似乎是在和鬼屋71號交談,「我不是說了嗎,你只要等在星星公園就行。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現在來找我,我也沒東西給你吃。」

  鬼屋71號沒出聲,只有節奏地鼓動了幾下胸腹。或許是因為此時她代入的正是它的視角,徐徒然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它的意思。

  【無趣……等待很無趣……】

  【我看到你說的那個人了。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好吃。】

  【而且她已經是別人的信徒了……我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我不能動的食物……】

  【不能吃。不好吃。你騙我。生氣。你騙我。】

  「……其他人的信徒?」那男子聞言,卻似是愣了一下,旋即低笑起來,「有意思。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人也盯上『她』了?」

  鬼屋71號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它胸腹繼續鼓動著,翻來覆去地,只重復著一個意思。

  【生氣。氣死了。好氣。好氣啊。】

  徐徒然:……

  之前交手的時候沒發現。這條大魚……原來這麼憨的嗎?

  那個坐著的男人似乎也是相同想法。徐徒然聽見他又笑了一聲:「別氣了。沒什麼值得生氣的。」

  「你看到的那個,並不是我讓你等待的『食物』。我說的那人,她還沒有來。你且再等一陣,等你看到真正的『她』了,你就會知道,我根本就沒有騙你。」

  他的話語不緊不慢,似是帶著某種奇特的力量。原本氣到要變河豚的71號,聞言居然真的逐漸平靜下來,怒氣逐漸消散於無形。

  「不過我得再次向你提個醒。這次再回到星星公園,就不要再隨便離開了。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的。大魚,你得學著有點耐心,懂嗎?」

  【耐心。耐心。麻煩。餓。】

  徐徒然聽到71號如此「回應」道。

  「相信我,等你真正吃到『她』了,就不會餓了。她和別人不一樣……」

  男人說著,忽然壓了下帽簷:「但你得小心些。哪怕看到『她』了,也不要急著出手。要學會蟄伏——在有絕對的把握前,不要讓她注意到你。」

  「那個傢伙啊,是塊會咬人的蛋糕。看著很好吃。但只要一個不小心,你就會成為被反咬的那個。」

  男人漫不經心地說著,站起身來,低頭拍了拍沾灰的牛仔褲。徐徒然看他似乎準備離開,心中不由一緊,忙調整起角度,試圖看清他的正臉。試了幾次沒有成功,那男人卻似意識到了什麼,突然轉身,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兩邊目光對上,徐徒然只覺一陣劇痛襲上雙眼,下一秒,她又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推了一下,整個人猛地向後摔去!

  「喀啦」一聲脆響,換回了徐徒然的神智。

  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坐倒在了地板上,手中的玻璃杯摔落在地,已變成了一地碎片。

  眼前有些花,所有東西都帶著重影。腦海中則還殘留著作死值的提示音,徐徒然調出界面來看了下,發現剛莫名又漲了兩百。心裡正犯嘀咕,手機又響了起來。

  徐徒然晃了晃腦袋,拿起手機,只能看到是一條來自蒲晗的短信,上面的小字卻怎麼都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內容都疊在了一起,邊緣模糊。

  徐徒然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意識還不清醒,又過一會兒,才發覺可能是眼睛出了問題。她摸著牆壁走到衛生間,懟到鏡子跟前,這才發現自己的雙眼都是刺紅一片,充血得像是兩顆紅珠子,彷彿下一秒就要滴下血淚的那種。

  徐徒然:「……」

  淦。

  她現在知道,那兩百的作死值是怎麼來的了。

  *

  「……所以說,你昨天在閱讀記憶的時候,和那人對上了目光。然後你的眼睛就出毛病了?」

  第二天,慈濟院內部食堂二樓包廂內。

  蒲晗一邊消化著自己得到的信息,一邊觀察著徐徒然的眼睛。

  「現在怎麼樣了?還好嗎?」

  「嗯。我吃了點楊不棄給我的藥。只剩一點紅血絲了。」徐徒然道,旋即「嘖」了一聲:「我比較在意的是,那個傢伙,是怎麼傷到我的?」

  那感覺,就像是在看《午夜凶鈴》時,貞子真的從電視裡爬出來撓人似的。全息電影忽然變成互動影像。徐徒然倒是不怕,就是覺得納悶。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等級比你高太多。」蒲晗若有所思,「當你注視他時,他也看到了你。並且有意識地拒絕了你的訪問……」

  徐徒然:「……」

  拒絕訪問就拒絕訪問,他打我眼睛做什麼?

  菲菲不太高興地拍了蒲晗一下,蒲晗嘆了口氣,看了過來:「抱歉啊。這事是我疏忽。」

  徐徒然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反正我不虧。」好歹賺了兩百點作死值呢。

  而且這次獲得的情報,明顯很有價值……徐徒然默默思索著,目光沉了下來。

  從看到的那個畫面來看,很顯然,是那個穿著薑黃襯衫的男人,指使鬼屋71號躲在星星公園,進行埋伏的。而令徐徒然在意的,是他和鬼屋71號所說的話——

  【我看到你說的那個人了……她已經成了別人的信徒。】

  【你看到的那個,並不是我讓你等待的『食物』。我說的那人,她還沒有來。】

  雖然從語音上,很難分辨「他」和「她」。但當時徐徒然是以鬼屋71號的視角去觀看這段交談的,她能感受到鬼屋71號的心理活動,因此也清楚,他們所說的「她」——是一個女性。

  鬼屋71號曾在星星公園待過一陣,見到了「她」,覺得上當受騙,所以離開,後又被那個男人哄回。

  也就是說,它一開始看見,大概率是自己魂穿的這個原身——這段交談應該是發生在原身死亡之前。當時原身已經被人以「顧晨風」的名義哄騙,甚至想要「獻上心臟」。從時間和表現來看,正符合「她已經成了別人的信徒」這個描述。

  若真是如此,那麼那個男人口中的「真正的她」,只可能指向一個人。

  那就是自己。

  換言之,有人已經預見了她的到來,並且提前做好了佈置。

  問題是,那人又是怎麼知道的?他為什麼要對付她?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自己的「穿越」,真的只是個意外嗎?

  重重疑問在徐徒然腦海中打著轉。但無論如何,往好的方面想,現在起碼有三點可以確認了:

  第一,有人盯上自己了。而且他想要自己死。

  第二,這個人,並不是害死原身的那個東西。

  第三,害死原身的那個,確實不是「人」,而且咖位很可能不低。

  畢竟鬼屋71號都已經是「輝」了。會讓它覺得「不能搶食」的存在,肯定是輝及輝以上……

  徐徒然默默嘆出口氣,正好聽到蒲晗開口:「對了,那麼那個指使71號的人,你有看到他樣子嗎?」

  徐徒然搖了搖頭:「沒有,我剛和他對上視線,眼睛就不行了。但是……」

  蒲晗:「嗯?」

  「我看到了他的衣服。」徐徒然認真道,「他衣服的正面,印著一個火炬圖案。」

  「就是你們名片上的那種圖案。」

  「文化衫咯?」蒲晗眼中露出思索,「印著火炬圖案的文化衫……據我所知,只有一個地方有賣……」

  「就是我買靈異物件的那家淘寶店。」徐徒然道,「可我昨天看過了。他們店裡沒有薑黃色的襯衫。我去問了客服,她說這種顏色是不賣給顧客的……」

  「他們當然不賣。這種顏色是專門供給他們內部員工的。」蒲晗呼出口氣,「和姜老頭的店有關,又是高等級……能和鬼屋71號平起平坐,起碼也得是輝級……」

  「還有。當時那人三言兩語,就安撫了鬼屋71號的憤怒情緒。」徐徒然補充道,「我說不出來那是種什麼感覺,但他的話讓我覺得很舒服……」

  「這種能力,是不是一般屬於『長夜』或者『永晝』啊?」

  「這兩種能力傾向確實都可以影響情緒……」蒲晗沉吟,「不過因為我沒有親自體驗過,所以我無法確定你說的是否就是這兩種能力傾向。」

  其他傾向,比如「混亂」,配合較為特殊的個人能力,同樣可以起到安撫情緒的作用。

  「我們院有個妹子,我不知道你見過沒有,姓朱。能力傾向是『混亂』和『野獸』,但技能卻是『蠱惑』。看著就很容易被誤解成長夜或永晝。」

  徐徒然:「這樣……」

  她抿唇想了想,又道:「誒,那你能閱讀一下淘寶店的事。比如調出他們的員工表格什麼的……」

  「很難。」蒲晗直言不諱,「姜老頭的店鋪,是一個獨立運行的組織。而且不同於慈濟院和仁心院,他們行事沒那麼保守講究,內部人員構成也魚龍混雜。最重要的是,他們組織的高階能力者實際很多……」

  說得更實在點。這家淘寶店,是目前高階能力者最多的組織——這個「高階」,特指炬級以及輝級。

  「他們很怕其他組織去挖牆腳,所以這方面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別好。別說外人了,就連內部的員工都不一定知曉具體的人員構成。而且他們還有意防我,連淘寶店和倉庫的地址都是用符文加密的。我曾經試著看過,根本看不到。」

  蒲晗嘆氣。徐徒然想了想,不確定道:「說起來,我是他們店裡的VIP。如果我去詢問……」

  「什麼VIP。哄你花錢的時候你才是VIP。一旦亂來,你就是刁民。」蒲晗搖頭,「這事確實得再想想……對了,托你帶的東西,你帶了嗎?」

  徐徒然點頭,將一個銀色小方盒放在了桌上。

  盒子裡,正是那支筆仙之筆——昨天蒲晗發來消息,實際就是想問她借這支筆。沒想正好撞上徐徒然眼睛被辣,她就琢磨著,找他一起來聊一下。

  「說起來,你要這筆幹嘛啊?」徐徒然好奇道。

  蒲晗:「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徐徒然:「?」

  「是菲菲要我借的。具體借了幹嘛她沒說……放心,我最多三天,肯定還你。」蒲晗說著,打開盒子看了眼,「咦」了一聲。

  「這筆怎麼看著蔫蔫的?」

  「是嗎?」徐徒然無所謂地瞟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可能昨天寫懵了吧?」

  蒲晗:「……啥?」

  「就我昨天,看完那段回憶之後,想起了一些私人的事情。就想問問它。」徐徒然聳肩,「可是這個傢伙呢,它不是很願意配合……我就採取了一些『小手段』。」

  她沒有直說所謂的「小手段」是什麼,只平靜地又往盒子裡看了一眼。

  躺在方盒內的鋼筆身上立刻竄起一層絨毛,不住抖動。頓了幾秒後,蒲晗眼睜睜地看著它自己立起來,用筆頭戳了下自己扶著盒蓋的手——蒲晗本能地縮手,盒蓋立刻蓋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盒蓋落下之前,那鋼筆就自己先躺下了。躺得那叫四平八穩,蒲晗甚至從它身上看出了幾分迫切想要入土為安的衝動……

  「嗯……」他默了一下,「如果你這筆急著用的話,那要不我過段時間再借……」

  「沒事,你先拿著用吧。」徐徒然笑了一下,「我和它之間,有的是時間。」

  「……」

  這回蒲晗確認自己沒看錯了。

  在徐徒然話語落下的瞬間,那裝著筆仙之筆的小方盒,確實抖了一下。

  *

  其實蒲晗還挺好奇,徐徒然所說的「私人事情」是什麼的——說句實話,雖然徐徒然的等級比他低,但她的身上,仍有不少他無法讀到的事情。

  不過徐徒然沒有主動提,他也就沒問。道過謝後就將銀色方盒認真收了起來,起身正準備離開,忽又想起什麼,回頭道:

  「我想了想,關於淘寶店的事,可以等楊不棄回來了,讓他去打聽下。」

  徐徒然:「他?」

  「嗯,他奶媽嘛。」蒲晗振振有詞,「而且是少有的全能奶媽,圈子裡不少人都欠他人情。就算不欠,也不敢太過得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不棄這配置有些類似於武俠小說中的「神醫」——屬於被動人脈廣的那種。如果讓他去打聽,說不定會有什麼消息。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話頭一轉:「話說回來,他這回是去哪兒啦?」

  她今天本來也想叫上楊不棄的。誰想卻聯繫不上,問了蒲晗才知道,他昨晚被一個電話叫走,連夜趕去外地了。

  「C城。仁心院在那邊圍剿一個大傢伙,結果吃了大虧。把他叫過去當急救了。」蒲晗道,「我還以為他會先和你說一下呢。不過我現在也聯繫不上他,估計真的不方便吧。」

  徐徒然:……?

  蒲晗這話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蒲晗離開了她才覺出不對。

  ——為什麼楊不棄緊急出任務還要和她提前說一下啊?坦白講,這似乎沒什麼必要吧?

  ……

  徐徒然如此想著,在下午收到來自楊不棄的信息時,心頭卻還是不自覺地鬆了一下

  那消息是五點多發過來的。楊不棄解釋是他走得太急了,手機沒充電,到那兒後又一直忙裡忙外地撈人,這才沒顧上發信息。

  這會兒終於消停下來,就趕緊來和徐徒然說一聲。

  【仁心院這邊在制定新的計劃。過兩天估計得和他們一起進[域]。可能會失聯一陣子。你有任何事就找蒲晗。】

  【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內容倒是很簡單。徐徒然望著這簡短的幾行字,無意識地勾了下唇角,當即便開始敲打鍵盤。

  還沒寫完回復內容,第二條信息又過來了。

  【有空可以看看我給你的筆記。你數學基礎真的很差,得抓緊。有想不通的題,先做個編號,我回來慢慢和你說……】

  徐徒然:「……」

  徐徒然立刻笑不出來了。

  她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默默抿唇,無比堅決地刪掉了回復裡的幾個俏皮顏文字——帶心和小花花的那種。

  ……

  楊不棄這次外出的時間實際還挺久。不覺一個禮拜都過去了,徐徒然慈濟院的培訓課都上完了,正式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都拿到了,他都還沒有回來。

  在這段時間裡,徐徒然甚至還學著使用慈濟院的公眾號,搶了幾個組隊任務——任務都不難。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簡單。上午去中午回的那種。

  其中兩個是真正的靈異事件,有可憎物作祟,不過那可憎物都挺弱,目測不超過燈級,還沒她買的靈異物件能打;另一個,乾脆就是有人裝神弄鬼,整個兒一「走近科學」。

  雖然任務都很簡單,但徐徒然堅信,作死的機會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願擠,總還是有的。於是可勁兒蹦跶,愣是從這三起任務裡撈到了總共一百二十多的作死值,將總額順利刷過了八千六百點,又解鎖了一個天災傾向的特技。

  ——【冰十八】

  和之前的「七號冰」一樣,徐徒然一眼看去根本沒看懂這個特技名稱的意思,查了下才知道,「冰十八」,實際也是冰的一種。因為編號為十八,所以才這麼叫。

  這種冰看著似乎挺奇葩。徐徒然看了半天科普,愣是沒看明白,只大概搞清了幾點——首先,這個冰是黑色的。其次,這個冰是半固半液的。最後,這個冰表面溫度很高。

  這倒是對應了技能描述:【您可以選擇消耗一到二十點作死值,獲得一次召喚機會。進行召喚後,您將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獲得相應體積的可流動高溫黑色冰塊,並可任意控制其形狀與移動。冰塊的體積與持續時間,取決於您選擇消耗的作死值。】

  ……換言之,這是個抽卡技能,看臉。

  雖然看著挺厲害,但徐徒然對自己的運氣向來不太自信。在解鎖這個特技後,她也確實私下消耗過一些作死值,試著「抽」了下,結果每次都是空放。索性就先不試了。

  值得高興的是,在這段時間裡,她在「天災傾向」上的升級,也終於有了進展——就在某個毫無準備的夜晚,她迷迷糊糊地入夢,徑自來到對應的服務器門口,下意識地消耗掉手裡的「天災墓園入門券」,推門而入。

  說來也怪。她當時進入那片「登入空間」時,同樣也是左右各有一扇門。她本能地知道,其中一扇,就是通往「天災墓園」,另一扇緊閉的大門,對她而言卻非常陌生。

  她一開始還以為,那扇門對應的會是自己掌握的另一個傾向,「秩序」。然而在路過那扇門時,卻只聽見裡面傳來接連不斷的殺伐之聲與淒厲哀嚎。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很有「秩序」的樣子。

  橫豎那扇門自己也進不去,徐徒然也就沒管。她推門進入「天災墓園」,裡面的場景倒沒它的名稱那麼蕭索——裡面確實是墓碑林立。但看上去卻很幽靜,遠不像混亂之徑那麼陰森,也沒那麼有壓迫感。

  ……徐徒然甚至覺得,這地方莫名給人一種熟悉而又放鬆的感覺。

  而且非常奇怪。在混亂之徑裡,自己光是進個大門就能拿到幾百作死值,在這個地方,她胡亂走了一陣,卻一點作死值都沒收到。

  這地方看著就像現實中的墓園,墓碑排列得整整齊齊,道路橫平豎直。每條小道上,都有透明的人影在排隊行走。徐徒然好奇往前走了幾步,看清了其中一塊墓碑上的內容——

  上面沒有寫字,只畫了一團火焰的圖案。

  徐徒然初來乍到,啥都不懂。看到有其他人影在觸摸墓碑,也跟著學了下——她剛將手放到那火焰的圖案上,圖案立刻開始扭曲,轉而化為了一行文字。

  【前八】

  ……

  ?

  徐徒然垂眸想了想,順著當前所在的小徑,往前數了八塊墓碑。找到了一塊上面畫著雷電圖案的。

  她旁邊一塊墓碑上,也是相同的圖案。另一個人影停在那兒,朝著那碑伸出手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和那人影的手,各自落在了自己選好的墓碑上。隱隱地似乎聽見「轟隆」一聲響,徐徒然詫異轉頭,發現自己旁邊的人影散發出一股焦味,跟著逐漸變淡、消失。

  那人影所摸的墓碑上,圖案從「雷電」變成了一個血紅的「叉」。另一頭,徐徒然自己摸的那塊墓碑上,卻呈現出新的指示——【前三】【上二】。

  ……原來如此。

  徐徒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在這裡前行,必須根據墓碑的指示。找到了正確的墓碑,就能繼續往前走。找錯了,就會遭受對應懲罰,並被直接彈出「服務器」。

  貌似還挺有意思。

  徐徒然默默想著,卻沒打算繼續按部就班往下走——她琢磨了一下,還是從意識裡調出了那獎勵的3000步數。

  這個步數是可以分批使用的。徐徒然卻沒那耐心,選擇了一次性消耗。下一秒,就見她整個人像是開了倍速似地,唰地一下往前掠去——兩邊的場景不住往後倒退,她沒再看清任何一塊墓碑上的字,雙腳卻彷彿有自己的想法,異常靈活地帶著她在墓碑間穿來穿去。

  徐徒然不知道自己被雙腳帶著穿行了多久,只注意到自己在這過程中摸到了一團光,又穿過了一扇門。眼看著就要觸摸到另一團光,她的雙腳忽然停了下來。

  緊接著,她就醒了。

  安安穩穩的,沒有什麼磕碰,也沒有任何作死值增長提示,就那樣醒了。

  睜開雙眼的一瞬間,她聽到腦海中響起聲音:

  ——【恭喜您,順利完成了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白雪女王】

  ——【當前等級:天災:燭/秩序:螢。】

  ……

  好傢伙。

  徐徒然悟了。

  她這哪是用了步數啊。這分明是開了個直升大禮包。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9:35

第四十八章 很久很久以前,巨龍忽然出現

  隨著素質「白雪女王」的升級,其對應的特技「七號冰」與「冰十八」,也一併升到了燭級。

  「七號冰」的結晶速度與晶體硬度都得到了提高,徐徒然對於結晶的把控力度進一步加強。

  打個比方。假如她有一玻璃杯的水,以前的徐徒然只能在其中凍出冰層,至於冰層的厚薄,這個取決於她的精神狀態,甚至還有些看臉;而現在的徐徒然……

  她起碼可以確定自己凍出的冰層到底有多厚。如果狀態好的話,她甚至可以一次性將整杯水都凍上。

  ……就是有點費玻璃杯。畢竟冰的體積還是和水不太一樣,全凍上後體積膨脹,有點容易炸杯。因此徐徒然只是簡單試了兩次,確認了下手感後就作罷了。

  至於「冰十八」,依舊為消耗點數概率觸發的模式,只是技能觸發率從50%提升到了65%。徐徒然覺著這個概率看著夠高了,遂試著連氪了二十點作死值。二十連過後卻一無所獲,遂默默放棄,打算回頭挑個黃道吉日再說。

  ……也就她沒法對作死值系統的面板進行調整,不然這個特技已經滾出她的技能欄了。

  值得一提的是,「七號冰」使用後會觸發「非正常理智」的概率並沒改變,依舊是10%。考慮到自己略顯糟糕的手氣,徐徒然似乎突然明白,為什麼之前自己七號冰用了那麼久依舊活蹦亂跳,直到後期為了作死連用,才成功觸發了「非正常理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這種手氣也算有利有弊了。

  至此,她已經有兩個能力傾向完成了升級。「混亂」為燈,「天災」為燭。「野獸」與「秩序」都依舊停留在「螢」的階段,且沒有獲得對應特技。

  而對外,她所稱的能力傾向,則為「天災」、「野獸」和「永晝」——因為「野獸」不受重視,「永晝」又純為謊言,因此這段時間以來,她主要的培訓方向,只有「天災」。

  照理來說,組織裡面一般是很支持天災傾向的能力者進行升級的。不過徐徒然心裡也清楚,自己也升級速度快到有點變態了,直接說出去未必是好事,於是悄悄瞞了下來。

  只在隔天進行最後一次培訓時,故作無意地提到幾句自己好像在夢中進入了「服務器」,姑且算是為日後的炸裂做一個鋪墊,讓培訓老師有點心理準備。

  徐徒然這人吧,不犯病……不是,不搞事時,其實挺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起碼從外表上看,安靜淡漠有禮貌,為人大方不計較,也沒什麼脾氣,是招長輩喜歡的性子。

  帶她那個的培訓老師正好年紀也有點大,就挺照顧徐徒然的。再加上她幾次任務表現都不錯,雖然有點「毛手毛腳」。慌亂中容易亂跑,而且「膽子小」,容易「被嚇到」,但整體來看,不拖後腿,作為新人來說算是合格了。

  總之那個培訓老師對徐徒然還挺有好感的,聽她說已經摸到了升級的門檻,好一通鼓勵,還主動教她如何通過多做任務,去換能夠幫助升級的藥。

  「哦對,你有考慮過找搭子嗎?或是找一個老師?」末了,培訓老師話頭忽然一轉,「你現在等級低,一個人的話,其實能拿到的任務機會不多……當然,你是兼職,還要讀書,這種任務本來也該少參與。但如果想換藥的話,還是得爭取……」

  徐徒然當然不需要換藥。她有自己的升級路子。不過能夠多點任務機會,對她來說總是好的。

  「請問這事能詳細說說嗎?」她好奇道,「搭子和老師?」

  「搭子就是一同出任務的夥伴,固定隊友。你們賬號綁定下,組任務時能一起。老師嘛,就是找個老員工先跟著,平時托他帶帶你。類似一般公司的老帶新。」

  培訓老師解釋道:「畢竟我們的任務性質特殊,基本都是團體性質。有幾個固定搭檔,彼此培養點默契,有時能事半功倍。」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不知為何,第一反應就是楊不棄。

  不過那傢伙,動不動就被緊急叫出去,應該沒什麼時間帶新人吧?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楊不棄能參與的,一般都是大事件。這種任務,能榨到的作死值總歸比一般的多……

  徐徒然默默想著,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作死值的描述,已經從「撈」升級成了「榨」。

  沒辦法,之前那三個任務油水太少了。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百多點,她盡力了。

  不管怎樣,楊不棄暫時聯繫不上,徐徒然也沒多想這事。她告別培訓老師,一個人在樓裡溜達,無意識走到了楊不棄辦公室所在的那層,忽聽見一陣敲門聲。

  她好奇過去看了眼,看到個穿著紅衣服的女孩,正站在楊不棄的辦公室輕輕拍門。

  徐徒然安靜觀察了幾秒,好心開口:「他不在。」

  女孩「誒」了一聲,轉頭看她一眼,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臉:「這樣啊。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去外地了。」徐徒然道,「你找他有急事?」

  「也不算急事。」女孩更尷尬了,「茶水間的咖啡機壞了,我想問問能不能蹭一下楊隊的……」

  楊不棄先前去徐徒然家照顧她時,曾用過一次她家的咖啡機,十分驚豔。回來後就往自己辦公室也放了個同款。這台咖啡機價格相當不便宜,質量也確實不錯,一時引起豔羨,楊不棄索性就直接在大群裡說了,需要用的直接過來借就是。

  只可惜這妹子來得不巧,正好撞上他出差。

  徐徒然「哦」了一聲,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就聽身後噠噠腳步聲響,那紅衣妹子又跟了上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朱。朱棠。」那女孩道,「那個,你是叫徐徒然吧?我之前留意過你。」

  徐徒然深深看她一眼,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打了聲招呼。

  女孩,姓朱——她想起之前蒲晗和她說的,那個同樣是「混亂」加「野獸」的妹子。

  而且不止她留意過徐徒然,徐徒然實際也留意過她——慈濟院內部食堂的小甜品和奶茶都很不錯,徐徒然有時培訓課結束了,會過去買一些。有幾次撞上飯點,正好看到這女孩和朋友在食堂吃飯。

  每一次,她們的目光都會在自己身上停留好久。憑借出色的聽力,徐徒然還總能聽見她們的一些竊竊私語。

  「就是她……最近和楊不棄走很近……」

  「……也是個公主……楊不棄……很有競爭力……」

  「得想個辦法……先下手,搶過來……」

  徐徒然:「……」

  不知為啥,總覺得似乎捲進了什麼麻煩。她再次瞟了眼旁邊的女孩,剛準備開口說拜拜,朱棠已經搶先道:「今天食堂裡有藍莓華夫餅和金橘檸檬茶,你要去看看嗎?」

  徐徒然腳步一頓,懷疑地看了過去。朱棠笑容僵了一下:「那些是餐廳的明星菜品,我猜你可能會喜歡而已。」

  徐徒然:「……」

  她想了想,主動往樓道裡面走了走,又朝朱棠招了招手。朱棠左右望了望,不明所以地走了過去:「怎麼?」

  「沒怎麼。想先跟你聊一聊。」徐徒然直接道,緩緩抱起胳膊。

  「我這人呢,不太喜歡把事情拖到吃飯的時候。而且你也說了,藍莓華夫餅很容易賣光。所以,我們倆還是速戰速決,好吧?」

  她沖著朱棠笑了一下,不帶任何惡意:「你和你的兩個小夥伴,盯著我起碼有三天了。不光是在食堂,之前培訓課結束也有見到你們在外面晃悠……」

  「請告訴我,你們到底想幹嘛,行嗎?」

  朱棠:「……」

  徐徒然耐心很好地偏頭:「怎麼,是不方便說嗎?」

  「……倒也不是。」朱棠搔了搔頭髮,默了一下,竟是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本來是有準備計劃的,循序漸進的那種。但你突然來這一下,反客為主了……給我整不會了有點……」

  徐徒然:「?」

  「就……稍微有點難以啟齒……」朱棠閉眼斟酌了片刻,呼出口氣,「算了,我還是直接問吧。」

  「你和楊不棄,現在的關係算是固定下來了嗎?」

  徐徒然:「……」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朱棠,剛要開口,對方又急急補充一句:「別誤會,我說的是老帶新。」

  「我知道你說的是老帶新啊。」徐徒然更加莫名其妙了,「沒有。怎麼了?」

  朱棠:「也沒有什麼約定是嗎?」

  徐徒然蹙眉看她:「沒有。」

  「那就好。」朱棠如釋重負,「行,那我直接說了——那個,你不是白雪公主嘛?」

  徐徒然:「……?」

  「而我們這邊——就你之前看到的那兩個小夥伴。她們的素質分別是長髮公主和仙女教母。各有一個傾向為燭級。」

  徐徒然:「……??」

  「我們其實想組一個主題固定隊。隊名都想好了,就叫『童話鎮』。」朱棠一本正經,「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徐徒然:「……???」

  「等等,我捋捋。」她抬起一手,閉了閉眼,「所以你們……是想拉我當同夥?」

  「是當同伴。」朱棠認真糾正,「我們是正派,不能用這種奇怪的詞——不過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徐徒然簡直要被逗樂了:「就因為我有個素質是『白雪公主』?」

  「也不全是啦。」朱棠笑了下,「我其實在你加入慈濟院之前就見過你了。」

  「?」

  「郊區民宿那起事件,我有跟進。」朱棠認真道,「你同伴把你從民宿裡面抬出來的時候,我還見過你呢。只不過你那時候昏著。」

  事實上,後來楊不棄用道具在民宿中回溯「域」中的情況,當時就對徐徒然印象很深。後來發現她也來慈濟院做培訓,素質又正好是非常童話的「白雪公主」,當即就起了無論如何要把人拉過來一起出道的心思。

  「……」徐徒然神情復雜地看著她,一時竟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那你一上來先問楊不棄幹什麼?」

  「我看你倆以前進出總在一起,怕你倆已經綁上了嘛。」朱棠無奈,「楊不棄等級和職位都比我們高。明著和他搶人也是需要勇氣的。」

  徐徒然:……活這麼大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搶手。

  她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沉吟出聲:「也就是說,你們組現在是三人,拉我就是四個……」

  「也有可能是五個。」朱棠立刻道,「院裡還有一個新人,素質是小美人魚。我們也正在接觸中。」

  ……你們這到底是組隊呢,還是在搞主題公園啊?

  徐徒然頗有些微妙地看了過去,一時打不定主意該怎麼回復。朱棠看她沉默,主動道:「當然,你也不用立刻答應。我有準備PPT的,你留個聯繫方式,回頭我發你。你可以再考慮下。」

  語畢,頓了頓又道:「而且,反正是找隊友,又不是找爹。到時候磨合一下,覺得不合適可以再散了嘛。」

  「我知道你和楊不棄關係比較好。但他現在又不在,這段時間,你完全可以先和別的方面接觸看看……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嘛。你可以多在幾棵樹上掛繩子啊。」

  朱棠循循善誘。徐徒然微微挑眉,好奇道:「在此之前,我比較好奇。你的素質是什麼?」

  朱棠還在構思措辭,聞言一怔:「誒?」

  「你的素質啊。」徐徒然道,「你們不是童話鎮嗎?你又是哪個童話人物?」

  朱棠眨了眨眼,神情變得放鬆下來:「你猜呢?」

  徐徒然掃了眼她身上的紅色衣裙,不太確定道:「小紅帽?」

  「不是哦。」朱棠捋起袖子,給她在看自己的手腕,只見上面正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鱗片。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惡龍!」

  ……?

  「西方的那種,火龍。雖然我不會噴火……不過我能長鱗。」朱棠眨著眼睛,「這鱗片防高溫、防利器。很好用的。所以別看我等級不高,經常有人拉我去高危任務……」

  徐徒然動作一頓,迅速捕捉關鍵詞:「高危?」

  「嗯。」朱棠肯定地點頭,「不過你放心。如果我們成功組隊了,我肯定會從全隊的利益去考慮,盡可能選擇適合所有人的任務……」

  徐徒然:「……」

  「倒也不用。」她默了下,道。

  朱棠一怔:「?什麼意思?」

  徐徒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垂眸打量著朱棠腕上的鱗片,面上露出幾分思索。

  *

  又一天後。

  楊不棄將手機接上充電頭。才剛開機,就見一大堆消息接二連三地跳出來。

  浮在最上面的,是來自蒲晗的一句髒話。楊不棄不明所以地點開對話框,越看越是莫名其妙。

  蒲晗:

  【楊不棄,你到底行不行啊?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剛看到的一切!】

  【一開始就綁定的關係,過命的交情。鋪墊都鋪到這兒了還能讓人挖牆腳,真服了你了。】

  【嫂子對你很失望!!】

  【上面那句話是菲菲敲的。】

  【你真的,反思一下吧。都不忍心說你。太可憐了。[搖頭.JPG]】

  楊不棄:……?

  ??!!!

  不是,我怎麼可憐了?雖然我出差到現在才回來是很辛苦……但也不算可憐吧?

  他怎麼又「不行」了,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楊不棄一頭霧水。徐徒然正坐在他辦公室沙發上看手機,聞聲抬頭:「怎麼了?」

  「……沒事。蒲晗又犯神經呢。」楊不棄搖了搖頭,將手機擱了靜音,放在桌上,「你繼續。你剛才說,薑黃色的火炬文化衫?」

  「嗯。」徐徒然認真點頭,「我這幾天去那家淘寶店試探過了。從那客服嘴裡什麼都問不出來。蒲晗說,或許得你去打聽下……」

  「行。」楊不棄不假思索地點頭,「我想辦法託人問問。有結果的話就給你答復。」

  徐徒然點了點頭,又略顯遲疑:「不過,我記得你是不太喜歡那家店的吧?如果這事覺得為難……」

  「沒什麼好為難的。一個能和鬼屋71號做交易的能力者,他手裡肯定不乾淨。我們本身就有將他找出來的義務。」楊不棄語氣肯定,「再說了,在這圈子裡,本來也不全都是非黑即白的。不喜歡就不接觸,那才是不成熟的做法。而且……」

  而且這事對你很重要。

  後半句話被默默嚥了回去,他扯了下嘴角,將一個銀色小方盒遞給徐徒然:「喏,蒲晗托我給你的。」

  他昨晚,前腳才回慈濟院,後腳蒲晗就找上門,要他將這個盒子還給徐徒然。所以他今天才會將徐徒然約過來,又正好問了下他前陣子不在時錯過的情報。

  徐徒然接過方盒,掀開蓋子看了眼裡面躺平的筆仙之筆,很快又合上蓋子。

  「蒲晗沒事吧?」她問道,「我昨晚收到信息,他說自己有喜了,要閉關……」

  然後就失聯了。

  徐徒然當場震驚,還以為是楊不棄完成了生命傾向的大升級,順便幫蒲晗的身體構造也升了個級。

  「……我懷疑他想說的『有喜事』了,漏打字了而已。」楊不棄一臉無語,「你別想歪。我得到的情報是他前兩天晚上在升級上有了進展。或許可以衝擊下一個等級,所以要提前做些準備。」

  「辰級?」徐徒然訝然,「那麼厲害?」

  「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估計是和你手中這東西有關。」楊不棄指了指徐徒然拿著的銀色方盒,「有些高階的可憎物,哪怕只是存在,也能帶來一些玄妙的影響。」

  徐徒然:「……」

  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盒子,想起那天蒲晗借走它時說的話——他說,他也不知道要借筆仙之筆幹什麼,只是菲菲要他來借而已。

  這麼看來,菲菲所預見的這支筆帶來的「好處」,實際並不只是針對自己而已。

  而菲菲只是一個「輝」級,現在還很不健全,都能預見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假如是更強大的預知者呢?他又能預見到多少。

  徐徒然摩挲著方盒的表面,眼中騰起些思索,很快又壓了下去。她向楊不棄道了謝,起身便準備離開,忽又被人叫住。

  「那個。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楊不棄停頓了一下,似是還沒想好之後的措辭,「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你的培訓老師和你說過沒有……就新人剛開始的話,可能會需要一些固定隊友,或是帶出任務的老師……」

  「哦,搭子是吧。」徐徒然點頭,「我聽她說了。」

  「是嗎?那就好。」楊不棄目光飄了一下,「是這樣的,我覺得有默契的固定隊友,還是挺重要的……」

  「嗯,我知道。」徐徒然繼續點頭,「搭子的話,我已經找好了。」

  「而知根知底的固定隊友,更重……等等,什麼?」楊不棄一怔,「找好了?」

  徐徒然點頭:「朱棠說她組了個組合。我看了下,妹子們人都挺好的。能接的任務範圍很大,彼此技能也比較互補,就答應了。」

  楊不棄微微張大了嘴:「……還是組合?」

  「嗯。一共四個妹子,也有可能是五個。說可以搞個叫『童話鎮』的小團隊,似乎還挺有意思的。」徐徒然道。

  楊不棄:「……」

  「朱棠?」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我記得她。當時民宿事件她也有跟進……你倆什麼時候認識的?」

  「就昨天。我路過你辦公室,正好碰上她來借咖啡機。就聊了聊。」徐徒然道,「她人挺有意思的,還有鱗片。看著怪拉風的。」她也想要。

  楊不棄:「……」

  楊不棄默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總算明白蒲晗剛才發來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但他又能怎麼樣呢?

  徐徒然不想打擾他休息,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剩下楊不棄一人,坐在辦公桌前沉吟良久,打開手機淘寶,默默又下了個單。

  兩天後,慈濟院辦公樓的茶水間裡,每間都多出了一個嶄新的咖啡機——據說都是楊隊捐的。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

  另一邊,徐徒然拿回了筆仙之筆,半點猶豫沒有,徑自回了在星星公園的住處。

  那間屋裡現在就她一人。她早早就備好了一個房間,地板牆面上都畫好了密密的符文,一回家就將筆仙之筆拿了出來,丟了進去。

  同時丟進去的,還有一本空白本子。

  「這上面寫的所有東西我都會拿去給楊不棄看。一句謊言一頁題,上不封頂,你自己想清楚。」她悠悠說著,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筆仙之筆的對面。

  「我還是上次那個問題。你的答案呢,想好怎麼糊弄我了嗎?」

  筆仙之筆:……

  四周都是符文,它連飄都飄不起來,只能用絨毛爬到空白本子上,一筆一劃地慢慢寫:【我有權保持沉默。】

  徐徒然嗤了一聲:「提醒一下,如果你實在不願意配合,我也可以把你交給蒲晗。你應該知道,我上次看的那個記憶珠子就是他從鬼屋71號身上提取出來的的吧?」

  「哦,不過提醒一下,那個珠子,只有在可憎物被徹底封印的時候,才有可能拿出來。」

  察覺到筆仙之筆瞬間的僵硬,徐徒然微微挑眉,從旁邊的書包裡拿出幾本高數筆記,咚地扔到了它旁邊:「再給你一次機會。」

  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我再想想。】

  「還要想啊。行,那我再幫你回憶下。」徐徒然好整以暇地向後靠在椅背上,「還記得我們剛見面那會兒嗎?我問你是怎麼死的,你呢,你是怎麼回我的?」

  筆仙之筆僵硬了一下,慢慢在本子上寫道:

  【你才死了。】

  【你全家都死了。】

  徐徒然面不改色:「我全家都死了,這句話是怎麼來的?」

  筆仙之筆:【……】

  【看到的。】它慢慢寫道,【你戶口本上就你一個人了。】

  原身的養兄成年後就遷出他們家戶口了。而她父母又全在意外中身亡,這話倒不算錯。

  徐徒然笑了下:「那前面一句呢?」

  「你第二句是根據『看』到的內容說的。那第一句呢?」

  筆仙之筆:……

  通紅的筆身上瞬間蓋上一層細細的絨毛,紅色的墨水止不住地從筆尖滲出。徐徒然冷眼看著它,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自從知道鬼屋71號是有人安排在此之後,她就一直在懷疑,筆仙之筆,是否也是同樣。

  雖然從事件的發展上來說,是菲菲先暗示她去要全知傾向贈品,她依言照辦,淘寶店又只有這支筆仙之筆,她才會將它拿回家……但她怎麼知道,這一切,並不是某個更強大的存在早就安排好的呢?

  菲菲可以預判。其他人也可以預判她的預判。一隻曾經興風作雨,又暗中蟄伏的輝級可憎物,怎麼會那麼巧就出現在淘寶店的倉庫裡?在被她拿走前,它難道真對她的存在一無所知嗎?

  更何況,那個與鬼屋71號交流的男人,身上穿著淘寶店內供的文化衫——而筆仙之筆,就出現在這店的倉庫裡!

  徐徒然相信這個世上有巧合。但對這個巧合,她絕對持懷疑態度。

  她抿了抿唇,坐直身體,微微提高音量道:「回答我。」

  「你的第一句話,是怎麼來的?」

  【……】

  「是不是其他人告訴你的?」徐徒然繼續逼問。話語充滿引導性。

  這一回,筆仙之筆終於再次有了回應——它在紙上畫了一個勾。

  徐徒然心中一動:「是誰?」

  筆仙之筆躺在符文陣中,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它似乎正在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它在紙面上移動著,艱難地寫下三個字:【不能說。】

  徐徒然:?

  【有約束。】

  【不能說。】

  筆仙之筆寫道。

  徐徒然:……

  「行,那我換個問法。」她默了片刻,道,「你和那個人,是怎麼接觸的?」

  筆仙之筆:【……網。】

  ……?

  「哈?」徐徒然愣了一下,「什麼意思?說清楚點?」

  於是筆仙之筆寫得更詳細了:【企鵝。】

  徐徒然:……

  「不是,等等……企……」這個發展她有點跟不上了,「你哪裡來的網啊?」

  【蹭WiFi。】筆仙之筆一字一頓,【我以前撿過一個老人機。再蹭倉庫附近的WiFi,就能用。】

  反正讀個WiFi密碼對它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

  「……」

  這一瞬間,徐徒然竟不知是該感嘆姜老頭那邊的倉庫安保差,還是該感嘆這筆的精神頑強。

  「也就是說,你當時用企鵝號和外界聯絡,然後和某人產生了聯繫,從而知道了我的存在?」徐徒然隨口道,「回答我,是這樣嗎?」

  她知道自己這話揣測腦補居多,問出來本也是想著排除一個錯誤答案。沒想到筆仙之筆居然愣了一下,跟著在紙上又劃了一個勾。

  徐徒然:……

  「你企鵝號多少?」她頓了一下,立刻道,「還有密碼呢?」

  那人曾和這支筆用企鵝號聯繫過——若是這樣,說不定可以通過一些操作去鎖定他的存在。

  就算不能,或許也能找到蛛絲馬跡……

  徐徒然心臟一下子懸了起來。那筆默了一會兒,卻是道;【都沒了。】

  【被封號了。】

  徐徒然:……?

  ?!!

  「封了?」她一腦門子霧水,「為什麼?」

  【我想利用企鵝群重新召集信徒。】筆仙之筆老實道,【被人舉報了。】

  事實上,它還被舉報了好幾次。封掉的號起碼有兩個足球隊。

  不止企鵝號,郵箱也被封掉不少。前幾年管理不嚴的時候,它還能下個游戲登上去,在世界頻道喊話。當然差不多也是喊完就被封……

  徐徒然:……

  默了片刻,她一手撐在扶手上,抬手揉了揉額角。

  老實說,她之前就覺得,這個筆仙之筆好像有點……有點腦子不太夠用的樣子,但她一直認為,這是被她技能影響的。這個傢伙本身,或許相當機智且難搞……

  所以這次問話前,她才做了這麼多準備。前幾天書上看的厲害符文,能畫的全畫上去了。

  然而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想多了。

  這傢伙的弱智,實際和她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真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39:52

第四十九章 開學季(一)

  【那人是自己加我的,在我還沒被封號的時候。】

  【他告訴我,如果以後有人來倉庫找全知傾向的商品,我可以去[閱讀]一下。如果發現讀到的客戶曾是個[死人],那就是我的機會。把握住了,就有解封的可能。】

  【信他?其實沒完全信。我試著[閱讀]他,結果筆頭炸了,養了很久。】

  【再多的真的說不了了。再說我又要炸了。真的。】

  【如果早知道結局是這樣,打死我都不來。】

  【後來?後來我就被封號了。大概半年前,隔壁人家用了網絡管家,把我蹭WIFI的設備給禁了,我就再也上不了網了。】

  ……

  慈濟院內部小花園內。

  楊不棄坐在紫藤花架下,認認真真地翻完手中的本子,面色凝重。

  「這部分內容也全是實話。」他謹慎開口,看向旁邊的徐徒然,「但……你確定這是可以給我看的東西嗎?」

  別的不說,就是剛才那幾行字裡面,顯然涉及到了不止筆仙之筆一人的秘密。

  徐徒然正在認真地挖三色杯,聞言頭也不抬:「既然拿給你了,那自然就是你能看的。不過有些事,你別當面問我,出於某些原因,你問了我也不好說。」

  她知道楊不棄指的是那句「死人」。關於這點,她實際也糾結過,但想想還是一併拿給楊不棄驗證了。

  一方面她需要盡可能確認從筆仙之筆處得到的情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信任楊不棄。

  她和楊不棄在「秘密」方面,正處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中。他倆既互相知曉對方的一些秘密,各自又很清楚,對方仍有一些秘密,處在尚未公開的狀態。

  知道卻不深挖,算是他倆之間獨有的一種默契。坦白講,這種狀態對徐徒然來說很舒服,畢竟總想著隱瞞,也是一件怪麻煩的事。

  而從某種層面來講,徐徒然實際還挺希望楊不棄能自己看破「穿越」這件事的。或者起碼能往這個方向上想想——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有人早已預知她的到來。那反過來說,她的到來本身,可能也是一個重要的信息點。

  只可惜礙於那什麼「穿書守則」的約束,她是不能在這方面給出提示的。雖然徐徒然現在對這事相當存疑,但在確認「穿越」這事本身的真實性之前,姑且還是先按守則行事比較保險。

  話說回來,此時已是七月下旬,暑假都過了一半了……按照原著小說進度,這個時候原文男女主已經相遇。也就是說,真正的小說劇情應該已經開始了……

  不過這應該不關我什麼事吧?

  徐徒然不太確定地想著。按照那少到可憐的原著資料來看,自己要等一年後才會和原文男主相遇,這一段時間,應該可以繼續浪才對。

  她默默想著,將最後一點冰淇淋挖乾淨。而另一頭,就像徐徒然所猜的那樣,楊不棄在聽完她的回答後,沒再多說什麼,只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這上面的內容,全是真話。」他將注意力再次放到了徐徒然拿來的那本本子上,紙張上全是筆仙之筆留下的紅色字跡,「包括他利用企鵝群搞傳教的部分……咳。」

  他清了清嗓子,勉強壓下想要吐槽的衝動,轉而道:「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徐徒然將冰淇淋盒扔進旁邊垃圾桶,「詳細說說?」

  「我也說不太清楚,就是有種違和感……」楊不棄略略蹙眉,「你之前說,指使鬼屋71號埋伏你的那個人,是直接告訴它你很『好吃』。可這個人,卻是在告訴筆仙之筆,你可以幫它解封。」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明確指使它來害你。甚至從事情的結果來看……」

  「它還幫了我。」徐徒然淡淡接口。

  楊不棄詫異看她一眼:「你也發現了?」

  「嗯。」徐徒然點頭,「其實我之前就有在想。如果這次事件中,沒有筆仙之筆,我們會怎麼樣?」

  楊不棄深深看她一眼,面上露出幾分思索。

  不可否認。筆仙之筆在這次事件中確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首先,作為一個高階,它的存在放大了徐徒然的被動技能效果,客觀上為他們爭取了時間;寫逃生方案一事雖然是被誆的,但也確實給了不少有用情報。

  ——最重要的是,在最後關頭,如果沒有這支筆,他們給封印盒充能的速度會更慢,引開鬼屋71號的時間會更晚。按照當時的情況,無疑會發展成兩種結局:

  要麼惱怒的鬼屋71號衝破符文陣,直接攻擊徐徒然。要麼徐徒然借由符文陣,吸收到更多來自71號的力量。但這顯然不是昏迷個三五天就能解決的事了。

  楊不棄在心中將所有事細細一捋,眼中浮起一絲訝異:「你的意思是,這支筆就是被人送來幫你的?」

  「只是有這個可能。」徐徒然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次的事件,等於是有兩個幕後推手。一個安排了鬼屋71號,想殺我。一個安排了筆仙之筆,來幫我。」

  毫無疑問,想殺她的一方,肯定要她死。但幫她的一方,也未必希望她好。

  「……而這兩個人裡,起碼有一個有預知傾向。不然不可能算那麼準。」楊不棄若有所思,「目前來看,安排筆仙之筆的那個更像是個預知者。」

  「對。他就像是預知了鬼屋71號的存在,所以提前安排解扣。」徐徒然道,「但如果他是預知者的話,只可能是比菲菲更強大的那個……那他為什麼要幫我呢?」

  「或許,也有可能就是一人做局?」楊不棄揉了揉額角,「他同時騙來鬼屋71號和筆仙之筆,安排了這一場大戲。就是為了引導出某個結果……」

  「什麼結果?讓我升級?」徐徒然抱起胳膊。

  「……不一定光是你。」楊不棄似是想到什麼,臉色微變,「蒲晗也在準備升級。他一旦升上去,就是辰級。」

  蒲晗之前一直是個水貨輝級,現在終於有了升級的苗頭,實際也和這次事件扯不開關係。

  也不是楊不棄非要拉兄弟出來溜,主要是之前堆出來的一個辰級帶來的結局太過慘烈,讓他很難不擔憂蒲晗這邊的結果。

  事情推到這兒,似乎很難再繼續。畢竟缺少情報,腦洞再怎麼大開都是妄談。

  筆仙之筆那邊能問到的事就這麼多了。徐徒然曾設法要到了它過去的企鵝號並登錄,封號封得那叫一個徹底。她試著申請了解封,都沒能成功;目前來看,唯一的切入口,仍是那個穿薑黃色襯衫的男人。

  楊不棄說自己正在製作生髮水和保養液,到時候好拿去賄賂一些淘寶店的內部員工,打聽消息。徐徒然點了點頭,想起還約了朱棠幾人一起吃午飯,便起身準備離開。

  「對了。」楊不棄將本子交還給她,順口道,「如果我們真把這事的幕後給找出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坦白講,我很討厭被人安排。」徐徒然直言不諱,「假設這事真有兩個幕後,那就一個一個解決——首先,找那個想我死的,把他懟死。」

  ……可以,這很徐徒然。

  楊不棄毫不意外地想著,跟著就聽她繼續道:「然後,再去找那個想我活的——在他家門口上吊。」

  ……?!!

  不是,等等?這又是什麼奇怪想法?

  楊不棄一怔,下一秒就聽徐徒然笑出聲。

  「逗你的。正常情況下我還是很惜命的。」她說著,將買冰淇淋時順手買的小零食拍在楊不棄胸口,「走啦,吃飯去了!」

  楊不棄:……

  他獨自站在原地,低頭看看徐徒然塞給他的彩虹糖,又看看徐徒然的背影,默了片刻,終也輕輕笑起來。

  *

  「童話鎮」組合今天約在食堂吃飯,順便確定下明天的任務計劃。

  同組的另外兩個女孩,徐徒然早在朱棠的介紹下認識了。素質為「長髮公主」的那個,叫舒小佩,雖然是「長髮公主」,實際卻留著個很颯的平頭。據說是因為頭髮長得實在太快了,每天都得剪,一怒之下,就全給推了。

  另一個「仙女教母」,則名為林歌。看著是個很文靜秀氣的女孩。她也是徐徒然目前認識的唯一一個「秩序」傾向能力者,獨有特技「教母的祝福」,能夠在限定時間內,為其他的人或物賦予新的屬性。

  不過因為本人等級不高,所以這特技的可發揮程度實際還很有限。

  至於說好的「小美人魚」,則遲遲沒有入夥。朱棠告訴那徐徒然,那妹子作為新人,目前適應得並不是很好,精神狀態起伏很大。別說成為同伴了,能不能恢復到正常生活的水平,實際都有點懸。

  但畢竟已經認識了,朱棠就有事沒事過去探望一下。用她的話說,不管以後是不是隊友,進了這地方,就算是同病相憐。她們作為過來人常過去打打氣,萬一也有幫助呢。

  像今天,她也將探望小美人魚安排在了日程上。不過舒小佩和林歌都是兼職,下午還有工作,因此陪她一起的,只有徐徒然。

  ……徐徒然實際算是被她拽過去的。不知為啥,朱棠對徐徒然「白雪公主」的素質有一種奇特的迷信,堅持認為這個素質自帶的萬人迷光環對人類也會起效。說不定能讓小美人魚主動親近。

  徐徒然都不忍心告訴她,自己壓根兒就沒那玩意兒。

  不論如何,午飯後徐徒然還是跟著去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進入慈濟院內部的住院部——她之前昏迷時也在慈濟院住過,不過住的是更為清靜的區域。

  這裡和外層的住院部有著明顯區分,安置的都是些精神狀態不佳的能力者。這些人或是尚未適應身心變化的新人;或是在升級過程中失控的老員工。

  走廊牆上貼著大張大張的標識紙,徐徒然好奇地翻開來一看,背面實際畫的都是符文。

  朱棠熟門熟路地走到一間病房前。房門沒有關,她探頭進去,敲了敲門:「下午好,我來找你玩啦!」

  病房裡只有一個長髮女孩,相貌精緻柔美,膚色蒼白至極,正坐在床上看書。聽到朱棠的聲音,只淡淡瞟她一眼,點了點頭,很快又將目光放回書上。

  朱棠乾笑了下,轉頭看向徐徒然,低聲解釋道:「小麗現在嗓子不好。一般不說話。」

  說完掛起笑容進門,將自己帶來的花換進花瓶裡。徐徒然試探地跟著進去,正在翻書的小美人魚瞟她一眼,視線忽然頓住。

  跟著就見她瞪大眼睛,訝然開口:「徐……徒然?」

  她的嗓子果然很不好。只能發出絲絲的氣音。即使如此,徐徒然也能大致分辨出她的意思:「你是不是……徐徒然?」

  她放下書,有些急切地探過身子:「你也來這裡了?你也……生怪病了?」

  ……?

  正在插話的朱棠茫然抬眼,目光在兩人中掃來掃去:「你倆認識啊?」

  徐徒然:……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她有些侷促地看向那個「小美人魚」,暗自後悔過來前沒有向朱棠先打聽她的名字:「那個,小麗?好久不見……」

  「……我是奧黛麗。」小美人魚蹙起眉頭,「你不記得我了?以前我們一個高中的。金香樹學院……」

  要死。

  徐徒然頓時更感尷尬。

  她當然知道「金香樹」,當年原身從顧晨風他們初中轉走,就是去了這學校,據說是個封閉管理的貴族女子學校——問題是,她沒繼承原身的記憶啊。

  她連那學校在哪兒都不知道,更別提裡面的人了。

  就在徐徒然認真思考起要不要裝失憶的時候,小美人魚已經急切地開了口:「你怎麼也來了這兒?你也是被叫去了那個……小區嗎?」

  ……?

  徐徒然表情一頓,下意識反問:「什麼?」

  很快,她就後悔了。

  小美人魚聽見她反問,反而平靜下來,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什麼」,又坐回了床上,再次撿起了書本。

  徐徒然卻被挑起了好奇心,主動湊了過去,試圖再引她說話。小美人魚卻沒再開口,止不住搖頭,最後只道:「你不知道。那就不該讓你知道。這是說好的。」

  和誰說好的?

  徐徒然問不出來,最後只能和朱棠離開了病房。

  朱棠還在感嘆她們之間的緣分,徐徒然的思緒早已飄遠,一回家就立刻上網搜索,順便將筆仙之筆也給拎了出來——她先是查了金香樹學院的校區,又查了附近的小區,除了「這學校看著好貴」和「附近的房子看著也好貴」之外,什麼都沒查出來。

  從筆仙之筆那兒也沒問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筆堅稱是身上的封印干擾了它的發揮,並再次開始書寫「解我封印,一本萬利」的廣告語,被徐徒然不耐煩地塞進了銀色筆盒。

  蒲晗正在升級「閉關」中,屬於失聯狀態。再加上明天還要早起和朱棠她們一起出任務,徐徒然無奈之下,只能作罷。

  而等到這次任務之後,她又去找了那個「奧黛麗」。徐徒然這次任務在外地,算上來往住宿一共耗去四天,回來時奧黛麗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很多,面對她的打聽,卻還是那句話:

  「不讓不該知道的人知道。這是我們說好的。」

  別的一個字都打聽不出來。

  徐徒然:……怎麼說,就很鬱悶。

  就像是看小說看到了一個懸念,結果作者直接擺爛坑了。那種抓心撓肺又無可奈何的感覺,著實令人不太好受。

  ……而更令她鬱悶的是,之後的鬱悶還遠不止這一處。

  首先是任務。

  在接下去的一段時間內,徐徒然連著和朱棠她們出了幾次任務。不得不說,因為組隊的關係,能接到的任務確實難度都高了不少。面對的可憎物都是燈級水平,還有一個是爟級——然而即使如此,徐徒然林林總總,一共也才撈到五百多點作死值。

  明明還是那個風格,明明她很努力,明明隊友也都很包容和配合……可實際拿到的點數,卻遠低於預期。

  徐徒然痛定思痛,終於被迫認清了一個不太美好的現實——這可能不是她的問題,而是對手太弱了。

  以前的她,是以白丁或是螢級的身份去挑爟級。現在的她,是以燈級的身份去挑爟級。這兩者的難度明顯不同,同一個作死行為,實際致死的可能性自然也不同。

  這就好比同一個副本,隨著等級的提高,能拿到的經驗值就越少……嚴格說起來並不是誰的錯,只是她和那些可憎物,相遇在了錯誤的時間和地點。

  按照這個邏輯來看,保持低等級,反而有助於徐徒然積攢作死值——問題是,她已經被某些神秘強大的存在給「盯」上了。

  為了自保,徐徒然肯定還是要盡可能去尋求升級的。

  然而升級方面,卻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鬱悶——自打利用代行步數在「天災傾向」上一次升到燭級後,徐徒然後續的升級就一直不怎麼順。

  不過這事嚴格來說,得怪她自己。

  徐徒然心裡也清楚,要在天災傾向上再升一級,實際絕對比混亂容易。問題是……混亂之徑它給作死值,天災墓園不給啊。

  又正好這段時間能從任務裡獲得的作死值不多。徐徒然就鐵了心要從混亂之徑上多撈點,每晚睡覺都要拿出那面混亂鏡子,試圖去混亂之徑做日常。

  不知是不是受她意念控制,只要是她想進入「混亂之徑」的夜晚,「天災墓園」就一定不會出現。然而她現在也並非能夠次次都順利登入「混亂之徑」,十次裡面,大概只能成功個三四次。

  這讓徐徒然不由懷疑,之前自己登入的那麼順利,實際和那面混亂鏡子沒什麼關係,主要是託了鬼屋71號的福。

  而就算登入「混亂之徑」,能做的也就只是走路而已——她的斷腿早在推開「燈」區與「炬」區之間的大門後恢復,走路倒是不難。但新的光團遲遲沒出現在她眼前,怪物的追趕與吵人的囈語,出現頻率卻明顯增高。這讓她多少有點煩。

  唯一讓徐徒然感到欣慰的是,每次登上混亂之徑,保底一兩百的作死值。很良心,也很穩定。

  這段時間一共攢到了大概一千二,目前持有作死值差不多在九千八。奇怪的是卻再沒什麼獎勵性功能掉落,這是讓徐徒然鬱悶的第四點。

  而最讓她鬱悶的,莫過於第五件事——A大要開學了。

  A大開學屬於比較早的,八月二十號就要去報到。報到之後,就是軍訓。

  理論上來說,大學報到提前個四五天也是可以的。徐徒然本打算死拖著準備到最後一天再去,不過朱棠在公眾號上報了個為期一週的觀測任務,時間正好和八月二十日撞上。

  徐徒然沒參加過這種任務,極其好奇,不想缺席,只能選擇提前幾天去學校報到。

  「謝謝你送我過來啊。」

  報到當天,徐徒然坐在楊不棄的車上,神情憂鬱地望著窗外倒退的景色。

  楊不棄奇怪地看她一眼,顯是不太理解她的憂鬱。要說上學如上墳,他也不是不理解。但這未免也哭喪哭得太早點了。

  他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沒事,順便。正好我也想去那裡看看,再拍兩張照。」

  而且徐徒然不住校,實際帶的東西很少。他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拍照?」徐徒然微微挑眉,「你還有這愛好?」

  「不是。是我一個朋友。」楊不棄解釋道,「他今年高三,也想考A大。我去拍點照發給他,就當做鼓勵了。」

  徐徒然仍沉浸在馬上要上學的悲哀無助裡,聞言下意識問了句「你還有那麼小的朋友啊」,說完才反應過來,可不是有嗎。

  楊不棄的另一個馬甲楊願,就是原文男主的老朋友。而原文男主,今年正好高三,明年將和女友攜手上A大。

  徐徒然在腦子裡組織起所知不多的原文劇情,另一邊楊不棄已經輕輕笑起來:

  「他啊?我打游戲認識的。大學有一陣子打得瘋,打到了全服第一,他就是那個全服第二。」

  徐徒然:「……?」

  她這回是真好奇了,微微坐直了身體:「真的假的?你也有那麼狂野的時候?」

  「什麼狂野。那時候睡不著,只能打游戲。」楊不棄自嘲地笑了笑。

  當時他十九,正好是剛接觸了詭異事件,稀裡糊塗成為了能力者的時候。那個時候慈濟院還在艱難的災後重建中,對新人的心理疏導和看護沒那麼到位,楊不棄精神壓力太大,表面正常得不行,私底下愣是失了小半年的眠。

  「那個時候也巧,屈眠……哦,就我那朋友,他家裡出了點事,也是靠打游戲發洩。他看我這個全服第一不爽,天天找我打架,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

  再之後,兩人一個自我調整努力工作,一個重新振作好好學習,先後退游。聯繫方式卻還彼此留著。只是當時楊不棄在慈濟院接受培訓,已經有了開馬甲的念頭,就只給對方留了個「楊願」的假名。

  「哦……」徐徒然還是第一次知道「楊願」和原文男主之間有這樣的交集,感嘆地點頭。忽見楊不棄一轉方向盤,A大的建築群出現在眼簾。

  楊不棄也是第一次開車進來,直接從正門開進去,卻不慎拐進了一條死路。旁邊有保安操著口音在指揮倒車,他朝後看了看,無奈道:「糟糕,停車場好像離你報到點挺遠的。」

  「那我先下去吧。」徐徒然拿上證件,準備開門,「我自己去報到,等等第三食堂門口匯合。」

  「第三食堂?」楊不棄一怔,「你知道哪個是第三食堂?」

  「不知道。但我看網上說了,第三食堂自製的山楂糕很好吃。」徐徒然一本正經地說著,徑自開門下車。

  楊不棄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搖了搖頭,繼續按照保安的指揮倒車。另一面,徐徒然走到路口,觀察了一會兒,很快就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新生報到點。

  因為是提前幾天來的,這個時候報到點的人還很少。徐徒然走過去,見桌上滿是表格,有人問起她的專業和名字,她想也不想道:「金融,徐徒然。」

  報到點的附近,一個正在刷手機的男生立刻抬起頭來,飛快地掃了徐徒然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徐徒然似有所感地抬頭,淡淡瞟他一眼,低頭依言填完表格,領好材料,轉身離去。

  那男生低頭刷著手機,見徐徒然走出一段後,方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

  徐徒然只當看不見,又按照流程去領取了一些材料,跟著便根據手機地圖,朝第三食堂走去。

  跟在她身後的男生卻像是終於沉不住氣了,深吸口氣,快步趕了上去。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他端起笑容,一下閃到徐徒然旁邊,「同學你好,我是A大校報的記者,正在做一期關於新生入學的專題,介意耽誤你點時間嗎?」

  徐徒然看他一眼,臉上掛起個同樣燦爛的笑容:「嗯,介意的。」

  「……」男生似是沒料到她回絕得那麼快,明顯一怔,跟著又趕了上去,「別別,同學,就問幾個小問題。比如你的專業姓名啊,考A大的原因啊,以前讀的高中啊什麼的……」

  徐徒然腳步一頓,回頭打量著他:「有意思。我上個大學,你問我高中做什麼?」

  「這個……」男生又是一怔,耳廓和臉頰明顯紅了起來。徐徒然不依不饒,繼續道:「而且專業和名字?當時報到點你不是都聽到了嗎?你從報到點就跟我到這兒,真就是為個什麼採訪?」

  「……」男生噎了一下,孤注一擲地點點頭,「嗯。」

  「就,同學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其實之前就聽說過你,而且知道,你是從『金香樹學院』畢業的。」那男生一字一頓道,說到「金香樹學院」時,眼神明顯認真起來,「而金香樹,這確實是一個很吸引人的話題。畢竟它是非常少見的貴族女子學院,本身也有很多異聞傳說啊、浪漫傳聞啊什麼的……」

  「我只是希望你從一個畢業生的角度,去談談這個學校。而且最好能公平、坦誠地去談論它——你懂我意思嗎?」

  徐徒然:……坦白講,不是很懂。

  不過男生的話,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抱起胳膊,饒有興趣地看向對方:「你為什麼要打聽這學校。」

  「那什麼……我說了我是,嗯,小記者……」

  「拉倒吧。」徐徒然毫不客氣,「你是記者,那你證和相機呢?」

  男生:「……」

  他一時沉默,俊朗的面目顯得愈發侷促。

  「所以你確實不是記者。」徐徒然觀察著他的神情,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你找我只是為了打聽金香樹學院的事。有意思。」

  她抱著胳膊朝前走了一步,那男生高她一頭,卻像是被唬到一般,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徐徒然仰視著他,微勾嘴角:「告訴我,關於那學校,你都知道些什麼?」

  男生:……

  所以為什麼變成你問我了啊?!

  他看上去更無措了,眼神飄忽幾下,剛想說些什麼,身後一隻手忽然探了過來,一把抓住他肩膀。

  「……屈眠?!」

  楊不棄的臉從男生身後露出來,一臉的難以置信:「我剛剛只是看著像,居然還真是你……你搞什麼?」

  「這個時候不好好學習,跑到這地方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0:13

第五十章 開學季(二)

  五分鐘後,A大第三食堂內。

  此時不是飯點,食堂裡人很少。徐徒然靠網絡支付和賣萌,從食堂內置的小店裡買到了幾塊山楂糕和三杯飲料,一起端到了食堂的角落。

  角落的桌子邊,楊不棄正抱著胳膊,一臉嚴肅地望著坐在對面的少年。見徐徒然放下飲料,忙說了聲謝謝,跟著又硬邦邦地瞪了過去。

  「好了,解釋一下吧。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打聽她學校又是為了什麼?」

  「還有。你是怎麼知道我高中的。」徐徒然拿起山楂糕,順口補充,「你的消息來源是什麼?」

  「消息來源……就聽人說的唄。」屈眠不太好意思道,「我前陣子一直在各種群裡打聽金香樹學院的事,有人就私聊我說,他初中和你是一個學校的,你後來轉學就是轉去了金香樹。而且他考上的也是A大,在新生名單裡看到你了。」

  徐徒然這名字並不常見,大概率就是一個人。

  不過屈眠獲得的信息也就那麼多。和他搭話的那人和徐徒然也不熟,只是對她有印象而已。因為缺少聯繫方式,他只能很笨地選擇到A大來蹲點,試著碰碰運氣。

  「不過我真的不是什麼壞人。」屈眠立刻又道,「我實在沒有別的渠道……我找不到別的人問了……」

  徐徒然與楊不棄對視一下,啪地放下了手裡的飲料杯:「所以你為什麼要打聽這個學校?」

  「……」屈眠抿了抿唇,耳廓一下子紅了起來,過了幾秒才小聲道,「是這樣的。我暑假去市圖書館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女孩子。我們雖然接觸不多,但挺合得來的……」

  「掐頭去尾講重點。」楊不棄耐著性子吸了口奶茶,「別告訴你這麼大張旗鼓的,就為了找個女孩。」

  「簡單來說確實是這樣,不過和你想的不太一樣。」屈眠搔了搔頭髮,「重點……誒呀,重點……」

  他重重嘖了一聲,乾脆眼一閉,直接道:「重點就是我現在懷疑金香樹學院其實是個隱藏極深的傳銷組織,而且性質惡劣,專對女孩下手。我喜歡的那個妹子已經被他們控制住了!不僅如此,他們還對我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脅!」

  說完,掏出張紙片,啪地拍在了桌上:「這個就是證據!」

  那張紙片形似賀卡,表面金光燦燦,正中央是一個徽章般的圖案,看上去像是一棵正在舒展枝葉的小樹。

  徐徒然將紙片拿起,翻開,表情立刻變得微妙起來:「入學邀請函?」

  「對,沒錯。」屈眠神情凝重地點頭,「我和方醒……哦,也就是我喜歡的那個女孩。是在七月初認識的。她本來讀的是他們區的區重點高中。結果七月末的時候,她忽然和我說她要轉學,去的就是金香樹……你們想想,高三,還是七月份。正經人誰會在這時候轉學啊?還直接入學了?」

  方醒和他說的是新學校有假期培訓,得提早進宿舍。他雖然覺得奇怪,然而看方醒似乎挺高興的,就沒明說——而且方醒家庭條件不好,但成績優異。那什麼貴族女子學院,據說正是因為成績破格錄取她的,許諾了一大筆獎學金,如果高考發揮出色,還有另外的助學金。

  這種事他們這兒以前也有。私立學校為了成績好看挖好學生什麼的……從表面來看,似乎也說得過去。

  不過屈眠私下還是留了心,那時就開始打聽金香樹學院的事。同時注意和方醒保持聯繫。第一週的時候還沒有什麼問題,到了第二周,方醒回復他的頻率就明顯變低,回復時的語氣還總透著幾分古怪。

  而就在上一週,方醒徹底失聯。同一週內,屈眠在自己家的郵箱裡,發現了這張入學邀請函。

  「……確實挺奇怪。」徐徒然打量著這張入學邀請函,眼神微妙,「這張邀請函,是寄給你的……」

  可金香樹,明明是個女校啊。

  「這就是那個傳銷組織最陰險的地方!」屈眠臉色更紅了,放在桌上的雙手攥成拳頭,「他們肯定已經知道了,我在打聽他們。他們這是在隱晦地威脅我。這張紙的意思就是,如果我再參與,他們就要——閹了我。」

  「咳!」旁邊楊不棄一個沒忍住,差點被奶茶嗆死。

  「怎麼?我說錯了嗎?不然它一個女校,給我寄什麼入學函啊。這明擺就是威脅、挑釁,這個傳銷組織,他們的心機,絕對不簡單。」

  徐徒然:……

  不,簡單點,揣測的方式簡單點。

  它可能真的只是單純想讓你去它那兒讀書而已。

  徐徒然默默喝了口飲料,避開了屈眠難掩憤怒的雙眼。

  她現在似乎明白,為什麼原身會覺得屈眠很像她的白月光顧晨風了。

  這種奇特的腦補方向,真就是一樣一樣的。

  *

  ——對,「它」。

  徐徒然當然不會認為,那金香樹學院會是什麼「傳銷組織」。

  原因很簡單。

  就在她將屈眠拿出的那張入學邀請函翻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面的斑斑血跡。

  像是梅花一般,稀稀落落地點在紙張的內側裡。血跡的中間,歪歪扭扭地寫著幾行字,大致就是在通知屈眠在規定時間前前往學校報到,巧的是,最後的報到期限,就是今晚凌晨三點。

  此外,學校的詳細地址,則完全被血漬糊住,看不清楚——不管從哪個層面看,這都不像是張正經的入學邀請函。

  而且正常情況下,人收到這種東西,不論是否當真,總該先是覺得怕和怪,而後才是其它情緒。

  可屈眠。他話裡話外,只有對那個「傳銷組織」的義憤填膺,似是根本沒察覺這張邀請函本身有多詭異。

  徐徒然與楊不棄對視一眼,將那張紙攤開來推到屈眠面前。

  「誒。」她敲敲桌子,「你再看看,能看清這上面的學校地址嗎?」

  「能啊。怎麼不能。」屈眠莫名其妙,「這不寫得很清楚嗎,香樟路23號。」

  「23?」徐徒然道,「就一個入口?」

  「是啊,上面就寫了一個。」屈眠不解眨眼,「38號嘛。」

  徐徒然:「?」

  「到底是幾號?」徐徒然懵了。

  屈眠再次看了一眼邀請函,一臉茫然:「我剛說了呀,46!」

  徐徒然:……

  你買彩票呢一次一個數?

  很顯然,眼前的屈眠某個層面上也已經不對勁了。看到的門牌號都變來變去,自己還茫然不知。徐徒然無奈地拿出手機將他剛才說的三個數字記下來,剛想再問什麼,一旁楊不棄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放下了飲料杯。

  「我大概知道什麼狀況了。這事要不交給我處理吧。」楊不棄按住一旁徐徒然的手,正色看向屈眠,順手收走了他手裡的邀請函,「我有一個朋友,是專門對付這類傳銷的警察。我現在聯繫下他,你等等就跟著他走,可以嗎?」

  「警察?」屈眠微微瞪大眼,「可我之前報過警了,沒用……」

  「我這個朋友不一樣。他是專業的。」楊不棄語氣堅決,「我現在就讓他來接你。你接下去聽他的安排就行,今天晚上哪裡都不要去,明天天一亮,我來接你,送你回家。

  「回去之後,你就認真備考,不要再想這些事了。那個女孩的事情,會有專人負責的。」

  或許是因為有之前的交情在,屈眠聽他說得篤定,逐漸冷靜下來,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楊不棄收好那張入學邀請函,當著另外兩人的面打了個電話。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一個穿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左顧右盼地走了進來,匯合後和楊不棄簡單交流兩句,帶走了屈眠。

  「那人好像就是慈濟院的吧?」徐徒然等兩人走遠了才小聲道,楊不棄點了點頭,「嗯。他會催眠。主要是為了控制住屈眠,讓他今晚不要亂走……」

  徐徒然好奇瞟他一眼:「你知道那學校是怎麼回事了?」

  「不算完全知道,但有方向了。」楊不棄扯了下她,「先回慈濟院,路上和你說。」

  徐徒然無所謂地點頭。跟著一路到了停車場,直到坐進車子裡,方聽楊不棄道:「屈眠說的那女孩,她情況暫時不好說。但他自己,肯定已經被可憎物盯上了。」

  「我比較在意的是,那可憎物和金香樹到底什麼關係?」徐徒然扣上安全帶,狐疑抬頭,「我在那學校讀過。它的地址不在香樟路。」

  香樟路就在本市,而她讀的那個學校在外地,差得可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就是金香樹學院本身。你讀的那個應該是能力者安排好的替身學校,真正的學院實際是個域,一直處在被控制的狀態裡……」

  楊不棄嘶了一聲,似是在思考該如何更清楚地解釋這件事:「坦白講我對它所知不多。我只是在資料看到過,而且看的還是六年前的舊資料。它那時候還叫大槐花……」

  所以之前聽到什麼「金香樹」的,他還一直沒反應過來。

  徐徒然:……

  啊?所以算是怎麼回事?我其實是大槐花中學畢業的?

  好歹頂著個「貴族女子學院」畢業的人設蹦跶了小半天,陡然得知學校原名的徐徒然瞬間有點傻眼。

  「呃,不要在意細節。起碼你讀的那所學校資質齊全……」楊不棄噎了一下,果斷轉過了話題。

  「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朱棠和你講過沒有。有一些非常強大的可憎物,能力者實際是沒有辦法進行完全壓制或封印的。而想要控制這種可憎物,只能選擇『制衡』。其中一個辦法,就是常駐它的『域』,並借由秩序能力者和規則紙,在域中另外創造出規則,從而達到限制可憎物活動的目的,形成一種長期又微妙的平衡……」

  「嗯。」徐徒然點頭,「她向我介紹過。她說這種『域』,也被叫做『盒』。」

  持續存在,完全封閉,內部除了誤入的人類外,就只有常駐的能力者與可憎物方的勢力在活動。除非進入盒子內部,否則誰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即使是在能力者的圈子裡,「盒子」也是種十分神秘的存在。

  而金香樹——或者說,大槐花,正是這種域中最為典型的一個。現在負責這個域的,是一個獨立的小組織。除了這個域,他們也不干涉其他任何事,控制好域中的可憎物,就是他們唯一的目的。

  「那個組織雖然小,但實際挺有歷史的了。從成立之初,就一直在和大槐花中學的那個可憎物對抗。」楊不棄一邊開車一邊道,「關於那個可憎物,我所知不多。只知道它覓食的方式,就是發出虛假的入學邀請函,將人騙入校區後,一點點馴化、培養,讓他們成為信徒與食物。」

  「而那個組織,原本有一個秩序高階能力者帶領。他在域中創造了有利的規則,限制了可憎物在域中的活動,但卻無法完全限制它招攬學生的行為。它依然能在網上給自己廣撒網打廣告,鼓動別人入學。所以他們只好聯合外界建立了個替身學校,將想要入學的人都接納過來……」

  至於入學邀請函這種點對點精準釣魚的東西,按說應該被嚴格控制了才對。所以楊不棄才想不明白,為什麼屈眠會專門收到一張。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盒子內部目前出了狀況。

  這讓楊不棄心中騰起些許不安,而另一邊,徐徒然的擔憂卻要比他更深一層。

  ——方醒。

  徐徒然知道這個名字。正是小說原文女主。

  根據所知劇情,這個女主在這個暑假與屈眠相識,按照約定考上A大,上學後卻被原身挑撥感情,又受到一系列來自外界的打壓,無奈之下搬出宿舍,在外租房以避事,不料所住的卻是個鬼屋,由此展開一系列驚悚事件……

  然而這部分內容裡,哪個字都沒提到她會在這個暑假先出事啊。

  而且正因她的出事,屈眠也跟著被可憎物盯上,陰差陽錯間又撞上她和楊不棄——仔細一想,這事未免太巧了。

  徐徒然揉了揉額角,忽然有些後悔當時沒有向屈眠多打聽些事。她轉頭看向楊不棄,很快又將注意力轉了回來:

  「我記得朱棠說過,針對這種域,專門有一種『觀測』任務。」徐徒然若有所思道,「定期的觀測,可以確保外人能大致掌握盒子裡的情況。那個大槐……我是說金香樹學院本院,沒有這種措施嗎?」

  「有是有。」楊不棄卻皺起眉,「因為他們組織本身人員不足,觀測的任務都是交由慈濟院和仁心院輪流完成。這個週期應該是由仁心院負責,我回去後就去申請,調閱下那邊的觀測報告。」

  所謂「觀測」,就是派出數人,以外人的角度去觀察這個域中的情況是否平衡穩定。

  「觀測」又分「黑盒觀測」和「白盒觀測」兩種。黑盒就是待在域的周邊或是內部的安全地點,憑肉眼或道具確認域中的穩定情況。

  白盒則是要深入域的內部,實踐性地將所有規則都執行一遍,檢驗秩序的運行情況。如果所有秩序都在正常運行,那就證明域的內部十分穩定。

  相對而言,「白盒觀測」是最保險的。但楊不棄不知道仁心院方面用的是哪種觀測法,如果用的是黑盒,那出現紕漏的概率相當大,他有必要重新申請一次觀測。

  「快到了。」楊不棄看了看前方的紅綠燈,想了想,還是囑咐了一句,「我先去打聽下具體情況。你……」

  「我去一趟住院部。看個朋友。」徐徒然語氣輕快,「你把我在那兒放下就行了。」

  楊不棄微微抿唇,點了點頭,目送著徐徒然下車後,他想想還是補充了一句:「總之先別輕舉妄動,可以嗎?」

  「我向來不輕舉妄動。」徐徒然答得很認真。

  她從來都是有目的性地作死。

  楊不棄:「……」

  不,我覺得你沒懂我意思。

  他抬手撫了撫額,剛想說些什麼,徐徒然已經輕快地道了再見,轉身往住院部去了。

  楊不棄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揉了揉跳動的眉心,嘆了口氣,轉身拿起手機,開始給上司發短信。

  *

  徐徒然帶著打包的山楂糕,駕輕就熟地直奔樓上某個房間。

  房間門虛掩著。她敲了兩下,推門而入,順手舉起手中的糕點:「你好,我給你帶了禮物。」

  正坐在床上看書的小美人魚抬起眼來,微微笑了下,嘶啞地說聲謝謝,很快又垂下眼眸去。

  徐徒然也沒打算拐彎抹角,下一句就直接道:「我今天遇到個男生,他說他女朋友被金香樹學院錄取,提前搬進了宿舍。」

  「……」小美人魚翻書的動作微微一頓。

  「但很奇怪。她入學的地址是『香樟路』。」徐徒然半真半假道,「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

  小美人魚:「……」

  「你……去告訴他。」頓了幾秒,她艱難開口,聲音沙啞,「只要她聽話。最多一個月,她就能出來了。」

  徐徒然微微挑眉:「聽話?」

  「……聽校規的話。」小美人魚攥起手指,「還有那些老師和班委的話……他們不會害人的。」

  「他……還能聯繫上她嗎?如果能的話,一定要把這些話告訴她。這很重要。」

  徐徒然:「……」

  果然,她猜對了。

  這個女孩,就是從真正的金香樹學院逃出來的人之一。她不知怎麼進去了,後又在內部常駐能力者的幫助下逃脫,但因為和可憎物接觸過,所以還是受到影響,成為了能力者。

  既然是這樣的話……

  「小麗啊。」她坐在床邊,盡可能誠懇地看向床上的女孩,注意到對方微蹙的眉頭,立刻改口,「我是說……奧黛麗。」

  「你之前說,因為我不知情,所以你不能告訴我『那件事』。可現在,我已經知情了。」

  「我知道香樟路上有一個『域』。我想我曾經也去過那兒,但我記不起來了。但我知道,那裡面有很多可怕的東西,有人在那裡受過傷害,現在這種傷害還在延續。」

  「有些東西,我真的需要搞清楚……所以,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更多的事。」

  她認真地看向沉默的女孩,而後者,卻像是陷入某種糾結一般,揪著書頁的手指越收越緊。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輕輕鬆開。

  *

  當夜,凌晨一點。

  徐徒然背著個雙肩包,踩著輛共享單車,不知第幾遍,沿著香樟路的馬路駛過。

  她的目光警覺地在馬路的右側掃來掃去——這條路右邊是一個居民區,沿路是一面高牆,左側則是不少店鋪。這會兒因為時間關係,不少店鋪都已經打烊,整條路上靜悄悄的,唯有路燈與梧桐樹瑣碎的樹影,在徐徒然的眼前晃蕩。

  徐徒然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繼續溜達。

  她記著小麗曾告訴她的話——她說過,那個「域」,並沒有固定的入口。但如果有新生要來報到,那麼在她即將到來的晚上,香樟路上會隨機出現直通到域的大門。一旦出現,就會維持通宵。

  說是新生報到,但實際它用來拐人的方式遠不止這一種。像小麗,就是在人類所辦的「金香樹學院」畢業後,又被它盯上,以「舊校區活動」的名頭給叫過來的。

  據她所說,這似乎也是它的常用招數。盡管畢業時老師一再強調不要相信任何以「金香樹學院」名義發出的郵件,她那一批學生內,還是有幾個中了招。

  「如果你確實曾經去過那兒。它也為你開門的。」小麗是這麼說的,「如果它沒開,就說明你不是那裡的畢業生。你……就不要再想這件事了。」

  徐徒然當時應得很好,心裡想的卻是,怎麼可能,我看著那麼好吃。就算它不認識我,我多溜達幾圈,不信它不開門。

  畢竟她的「好吃」可是經過鬼屋71號認證的。徐徒然對這點莫名很有自信。

  另一方面,她也確實相信,原主很可能曾經來到過這個「域」——當時原身被網戀對象哄騙,正是在她於「金香樹」讀書的時候。

  一件事總不會那麼巧,同時涉及兩個可憎物,而且楊不棄也說了,金香樹這邊的可憎物等級很高,非常之高。還能自己上網給自己當水軍發廣告,比某支只能蹭WiFi的筆仙之筆高明到不知哪裡去。

  能發廣告,自然也能網戀。徐徒然覺得自己這套邏輯沒毛病。

  然而事實卻是——

  她從十點鐘就在這裡騎自行車了。騎到凌晨一點,死活沒看見什麼「入學大門」。

  徐徒然:「……」

  她默默停下自行車,單腳撐地,一邊休息,一邊暗自思索著,自己是不是太想當然了。

  ……或者自己應該戴個口罩?那傢伙萬一真是坑死原身的,說不定會做賊心虛?

  徐徒然不太確定地想著,拿出手機翻了下通訊錄,想了想又收起。

  老實說,她之前過來時還糾結過,萬一真的刷出入口了要咋辦,是直接進去還是先跟楊不棄通個氣……結果完全就是自己想太多。

  還好沒提前將楊不棄叫上,不然還得兩個人一起喂蚊子……

  徐徒然暗嘆口氣,支起腳踏車,打算再等一陣子看看。

  就在此時,一對車燈忽然從她眼前晃過。

  此時已是深夜,這地方又不是鬧市,路上幾乎沒有往來車輛。那輛計程車就顯得非常顯眼——徐徒然眼睜睜地看著它從自己跟前開過,停在了前方不遠處。

  車門打開,一個人影從後座下來,晃晃悠悠地朝著人行道走去。

  盡管有些距離,徐徒然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誰,微微瞪大了眼,跟著猛踩自行車踏板,朝前猛衝過去——

  很快,借著路燈的燈光,她徹底看清了對方的側臉。

  果然是屈眠。

  徐徒然心中一動,忙叫了聲他的名字,將自行車往旁邊一停,快步衝了過去。

  計程車司機正要起步,聞聲探出頭來,好心道:「小姑娘?你朋友啊?快帶他去藥店吧,他好像喝了酒和人打架啦!」

  徐徒然:……?!

  就這麼略一怔神的工夫,屈眠已經從她面前走過,晃晃悠悠地走進了面前半開的金屬門內。徐徒然匆忙向司機道了聲謝,立刻跟上,三兩步趕了上去,用力拽了下屈眠的胳膊。

  「屈眠?你怎麼在這兒?你手上血怎麼回事?屈眠?!」

  屈眠目不斜視,只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走。徐徒然看出他狀態不對,無奈之下,只好掄起巴掌,啪地一下扇了上去。

  屈眠臉被打得歪到一邊,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眼中逐漸恢復神采:「我……嘶,我怎麼在這兒。你幹嘛打……」

  他頓了下,忽然像是驚醒,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這是哪兒?我怎麼在這兒?!我——」

  他驚慌地低頭,借著頭頂的月光,他看到自己手掌上沾著的血,臉色瞬間蒼白。

  零碎的記憶湧入腦海,他微微張口,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我、我砸了門……還打了人……」

  「啊?」徐徒然心中其實已有大半猜測,卻還是確認地問了句。

  屈眠喘著氣看向她:「那個照顧我的大叔。穿黑風衣的那個。我不知為什麼,就很想出來,他來攔我,我就把他推開,然後砸開了臥室門……」

  他望著手中鮮明的血跡,後知後覺地感到傷口的疼痛。呼吸一時變得凌亂。徐徒然卻在此時,意識到一件更為糟糕的事——

  他們現在,似是正待在某個園區裡。

  這園區明顯很大。他們的面前是一片空曠,左邊是傳達室和綠化,右邊是宣傳欄和一棟不知有什麼用的大樓。再往前,可以看到一道小拱橋的輪廓,橋的兩邊,各有兩片建築群。

  徐徒然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了旁邊大樓上的燙金字。

  【勤學樓】

  ……這是一棟教學樓。

  他們現在,是在一所學校中。

  這所學校,在屈眠到來時,悄悄打開了大門。然後將他們一併吞入了其中。

  徐徒然警覺地抿唇,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了屈眠身邊,轉頭往後看去。

  只見鐵門的後方,再不見什麼計程車。也沒有梧桐樹和路燈。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不知導向何處。

  ……嘖。

  徐徒然瞟了眼旁邊的屈眠,有些憂心地抿了抿唇。

  能夠順利進入「金香樹」,這對她來說當然不是壞事。問題是,她旁邊還有個屈眠……

  徐徒然暗暗扶額,雖然不抱什麼希望,卻還是去觸摸了下鐵門外的黑暗——不出意外,只能摸到一堵堅硬的牆。

  原路將人送出去看來是不太行了。徐徒然只能另找思路。好在這段時間反復地出任務,也給她增加了不少經驗:

  首先,這是一個「盒子」。盒子的話,肯定會有人為留下的安全區。只要將屈眠送到這個地方,他就暫時不會出什麼事。

  其次,她已經進入了這個域。但無論是危機預感,還是作死值提示,都沒有響起,就說明,這片區域,總體來說是比較安全的。

  但真正的安全區不可能這麼大。它應該是一個比較小的範圍,而且能夠吸引人的注意……

  徐徒然眸光微轉,視線落在了鐵門旁邊的傳達室裡。

  傳達室的後面,是一條長長的自行車棚。自行車棚的對面是兩個垃圾桶。傳達室的門緊閉著,窗口透出些微光,光線看上去很不穩定。

  徐徒然嘴角微抿,當即朝著傳達室走了過去。沒走幾步,忽然被屈眠扯住。

  「別過去。」他低聲道,「那個方向……有東西……」

  徐徒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不其然,看到自行車棚內,有一些古怪的影子正朝外探出來——看上去像是正在探頭張望的人,然而人的脖子,並不會拉到比身體還長。

  垃圾桶內,也有起伏的陰影。盡管沒有眼睛,但徐徒然能感覺到,它們都正看著自己。

  她靜靜地盯著那些影子看了片刻,內心忽然湧上淡淡的哀愁。

  曾幾何時,她只要和這些影子對望一眼,就有作死值自己從天上掉下來。

  然而現在,除了寂寞,她什麼都沒有。

  她暗自搖頭,反帶著屈眠往前走去。屈眠還有些遲疑,徐徒然只能道:「沒事,小怪而已。一拳頭一個的事,過來吧。」

  屈眠:……?!!

  他半信半疑地跟著往前走,直到來到傳達室外。徐徒然走近了,才看到門上貼著一小張紙。

  紙上畫著一個很大的倒三角,三角內寫著一個單詞,key。

  徐徒然雖然英文不好,但這個詞還是認識的。她順著三角箭頭的指向蹲下身去摸,在門縫下摸到了一把鑰匙。

  傳達室的門是鎖著的。她將鑰匙插進去,門隨之而開。

  房間內果然沒人。徐徒然掃了一眼,終於知道那種不穩定的光線是怎麼回事——房間內沒有電燈,只燃著幾根蠟燭。

  徐徒然執起一根,照著往四周看去,心頭鬆了口氣——只見傳達室的地面和牆上,畫滿了符文。看上去確實是個用來躲避的地方。

  桌子上還放著幾張紙。她一一快速掃過,基本就是在告訴來人,不管你是誤入還是刻意躲避,這裡都是個值得信賴的安全地方。你可以在這裡躲著,但要注意,不要讓蠟燭熄滅。

  【如果你在清醒的情況下看到蠟燭熄滅,請迅速將熄滅的蠟燭點上。如果蠟燭一次性熄滅超過三根,請立刻離開。】

  【另外,如果可以——在你逃脫它的追捕之後,請回來,再將熄滅的蠟燭點上。其他的人會需要它的。】

  ……在蠟燭不熄滅的情況下,躲藏者可以在這裡待上整夜。對徐徒然來說,已經算是好消息了。

  她將屈眠叫來,安置在符文陣中,跟著靠近窗口,拿出手機,試探著撥出一個號碼。

  手機內傳出嘟嘟的聲響。徐徒然微微屏息。所幸沒過多久,電話便順利接通。

  「喂?」手機那頭傳來楊不棄不太清醒的聲音。

  徐徒然心頭一鬆,立刻道:「楊不棄,我徐徒然。現在在香樟路的大槐花中學裡,屈眠也在這兒,我將他放在傳達室這裡,你等等過來直接找他。入口就在香樟路56號的對面,只限今晚,你千萬抓緊時間。還有,屈眠今晚神志不清,將那個長風衣大叔給打了。你記得問問他的情況。另外,你幫我向朱——」

  話音未落,通話嗶一聲掛斷。徐徒然嘶了一聲,連按了好幾下屏幕,電話卻無論如何都沒法再撥出去。

  ……嘖。

  徐徒然克制地閉了閉眼。她猜到這地方信號肯定不好,但沒想到會爛得這麼恰到好處。

  她只能在桌上找了張白紙,快速寫了幾行字,疊起來交到了屈眠的手裡。

  「兄弟,給你個重要的任務。」她拍了拍手,「等等楊不棄——也就是楊願,會來這裡找你。你記得把這張紙給他,還有記得告訴他,窗口那邊可以打一會兒電話。」

  「……?」

  屈眠懵懵懂懂地抬頭看她:「那什麼,我也有手機……」

  「算了算了,反正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徐徒然擺手,左右看了看,又拿出一支鋼筆,在地上給他補了兩個符文。旋即收好筆,再次叮囑看好蠟燭。

  屈眠緩慢點頭,想想又覺得不對:「我在這兒……那你呢?」

  「來都來了,我到外面轉轉去。」

  徐徒然無所謂地說著,摸了下小指上的尾戒,轉身往外走去。

  在屈眠完全不理解的目光中,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裡。

  *

  同一時間,另一邊。

  楊不棄一面打電話和同事確認著傷勢,一面快速收拾準備出門。而直到他人坐上駕駛座了,他才後知後覺地認識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屈眠這個時候會跑去大槐花也就算了。

  為什麼徐徒然也會在哪裡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0:31

第五十一章 開學季(三)

  沉沉夜色中,建築起伏的輪廓,很容易讓人想到蟄伏的野獸。

  徐徒然順著道路往前走,走了大概幾十步,腦中忽有危機預感的滴滴聲響起——聲音不急,只很有節奏地一聲一聲叫。她四下張望一圈,試探性地往前一步,原本覆滿黑暗的草叢中,忽有燈光亮起。

  ……那只是普通的草地裝飾燈。燈光打在草葉上,染上一層詭異的綠色。那綠色的光芒一直向外延伸著,拉出一根細細的光線,橫在了徐徒然跟前。

  徐徒然眸色微沉,不假思索,踏入了這片詭異的綠光中。

  跟著就聽「嗶」一聲響,腦中的危機預感像是沒了氣的尖叫雞,發出一聲裂帛般的長鳴後徹底消停。緊跟著,則是作死值掉落的聲音。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萬點。解鎖獎勵功能——[秩序之宮]入門券X1】

  【解鎖獎勵功能——升級步數X3000[僅限於天災墓園/野獸荒原/預知迴廊/長夜山脈使用]】

  徐徒然:……

  這地方,能待。一進正門就給兩百。

  徐徒然快樂了。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兩邊建築中逐漸有燈光亮起,照亮了她的視野。

  此刻,她人已經走過「勤學樓」,來到了更中央的位置。她的右邊,是兩棟緊排在一起的大樓,中間用懸空的走廊,將兩棟樓相連。其中一棟上寫著「志學樓」,另外的建築上則沒寫名字。

  她的左邊,是一片綠化帶。綠化帶中間是一條寬敞通路,直通向她之前看見的小石拱橋。

  至於拱橋的另一邊,與她的正前方,則依舊籠在黑暗中。只能隱隱通過輪廓辨認出,這兩個方向上同樣也有建築物。

  徐徒然站在原地想了想,很有經驗地先朝拱橋走了過去——有橋就一定有水。而有水的地方,往往會有危險。

  果不其然,在她靠近的瞬間,腦中的危機預感又十分盡職地響了起來。不過只意思意思地響了一下。徐徒然也沒管它,自顧自地走到橋頭,探頭去望,正見暗色的河水中,有些顏色鮮豔的東西浮了上來。

  粗看上去像是錦鯉。然而很快徐徒然就發現,那其實是衣服——紅色的衣服,飄在水上。布料飽滿地鼓起,衣服的前方有著一個近似圓形的輪廓,看上去像是埋在水裡的頭。

  似是察覺到徐徒然的視線,那頭緩緩抬了起來,露出一張浮腫蒼白的臉,變形的嘴唇勾起,沖著徐徒然露出一個瘆人的笑容。

  「你也是來陪我的嗎?」他說著,朝徐徒然伸出手來。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解下背包,從裡面摸出一團銀色色紙。銀紙剝開,則是一個小藥瓶。

  正是她之前購買的靈異物品之一,那個永遠都有無限量寄生藥片供應的維生素藥瓶。

  怪物的數量增加到了兩個,被動技能「撲朔迷離」起效。水中人的笑容凝在臉上,表情變得迷茫起來。

  「勞駕,問下報到該往哪裡走?」徐徒然很客氣地問道。

  水中人眨了下合不上的雙眼,遲緩地抬手,指向橋的另一邊。

  「多謝。」徐徒然誠懇道謝,順手旋開藥瓶,抓了一把藥片扔進水裡。又從背包裡掏出了見鬼拍立得,飛快拍了幾張照後,將照片也扔進了水裡。

  雖然我不是來陪你的,但是能陪你的的搭檔,我這還是有的。

  見鬼拍立得拍出的照片顏色又開始變淺了。徐徒然捨不得多用,很快就將相機揣回去,快步走過了石拱橋,來到了橋的另一頭。

  說來也怪。明明站在橋上時,看橋的這邊,只有幾棟樓和空地。等到走過橋後,印入徐徒然眼簾的卻是一片樹林。樹木稀疏,月光透進來,提供了一定的可見度。她順著往裡走了幾步,聽見前方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叫。

  徐徒然心中一動,忙循聲找了過去。正見一個女生捂著嘴坐倒在地上,亮著的手電筒滾在一旁,照亮一方區域。

  那女生留著長髮,身上穿著白襯衫與格裙,胸口掛著個證件,胸口處有金色的校徽,看上去應是個學生。

  她驚恐地瞪著前方,似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徐徒然上下打量著她,試探地往前走了一步:「誒,你沒事——」

  她話未說完,就見那女生愕然看了她一眼,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抓起地上的手電筒,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徐徒然:「……」

  那傢伙什麼情況?是人?還是幻象?這麼慫,應該不是怪物吧?

  徐徒然不太確定地想著,走到了女孩剛才摔倒的地方。只見一個斜挎包正掉在那裡。徐徒然撿起翻了下,從裡面找到了一個打火機,一本用過的本子,以及一個裝著水的玻璃瓶。瓶子裡似乎正泡著什麼固體,看上去小小一塊。

  徐徒然簡單翻了下那本本子,因為光線問題,看不清詳細內容,只能大概辨認出,寫的都是數學題。封面上的名字倒是看得很清楚。

  ——【方醒】。

  徐徒然隱隱意識到什麼,順著女孩方才離開的方向看了過去。視線無意中往上一抬,看到了林外的大樓一角。

  只見方才看著還四四方方的建築輪廓上,這會兒卻明顯是包裹上了什麼東西。那東西看上去龐大、柔軟,像塊泥一樣覆蓋住大半樓體,表面不住起伏著,似是正在呼吸。

  那是一個巨大的怪物。它正趴在那棟大樓的外牆上。

  而那女孩方才離開的方向,正是通往這棟大樓。

  徐徒然抿了抿唇,毫不猶豫地朝著那棟大樓走去。

  *

  另一頭。

  楊不棄正驅車緊急趕往香樟路,等待紅燈的間隙,忽然想起一事,忙一個電話打給了朱棠。

  電話過了很久才被接通。朱棠困到含糊的聲音傳過來:「喂?」

  「朱棠,我是楊不棄。」楊不棄飛快道,「跟你說個事,徐徒然她現在因意外,進入到另一個域裡去了。估計會失聯一陣子,你們的下一個任務她可能也趕不上。我替她和你說一聲。」

  「啊?」朱棠的聲音一下變得清醒起來,「好端端地,怎麼跑域裡去了?情況危險嗎?」

  「……是為了救人。」雖然並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為了維持徐徒然的風評,楊不棄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鍋扣到了屈眠頭上,「你們不用擔心。那其實是個『盒子』,有專人駐守的,應該沒什麼危險。只是盒子嘛,沒那麼容易離開,需要耽誤點時間。」

  他怕這些小姑娘擔心,盡可能將情況往好的方向說。朱棠「哦」了一聲,聲音低沉下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恰在此時,手機那頭隱隱傳來導航指路的聲音,跟著便聽楊不棄道:「行了,我到了。先不說了。徐徒然那邊我會看好,你們不要擔心。」

  楊不棄說完,結束通話,一打方向盤,車子進入香樟路段。

  他依著徐徒然留下的線索,很快就找到了大槐花中學的入口。隻身進去,迅速找見了躲在傳達室中的屈眠。

  說到屈眠——也不知這傢伙在這段時間裡經歷了何等復雜的心理歷程,楊不棄找到他時,他正一本正經地在那兒就著燭光寫遺書。楊不棄要是再晚來一會兒,他寫完就要直接衝進黑暗了。

  楊不棄神情復雜地將那封遺書塞回了屈眠口袋裡:「你先別急。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糟。我會好好給你解釋。徐徒然呢?」

  屈眠一臉茫然地指了指外面,又拿出徐徒然托他交給楊不棄的紙片。楊不棄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是一句委託,希望他如果有信號的話,能幫自己和朱棠請個假,畢竟她很可能趕不上下一次任務了。

  「她、她還讓我告訴你,窗邊可以打電話……」屈眠臉色微白,「不過我之前試過。我的手機打不出去。」

  「沒事。這事我已經解決了。」楊不棄揉了揉額角,自我安慰地想著,好歹她唯一一通電話是打給自己的……

  他調整思緒,快速檢查過傳達室後,就帶著屈眠離開,小心地朝著校區深處走去。

  「我們……要去哪兒?」屈眠緊張道,「方醒她也在這兒嗎?」

  「不確定。我先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再去找她們兩個。」楊不棄盡力保持著語氣的平穩,「等等我會把你交給一些人。你聽他們的安排就是。」

  傳達室雖然是個安全區,但光待在那兒也不能解決問題。想要將屈眠安全送出這個「盒子」,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駐守在這裡的能力者,聽從他們的安排,遵循規則行事——

  根據他白天所查到的資料,以前也有人被引入這裡。只要遵守規則,最少三天,最多一個月,就能安全離開這裡。

  而如果資料所記,完全受能力者控制的基地有兩個,分別叫做「志學樓」與「思學樓」……

  楊不棄停下腳步,看了看旁邊寫著「志學樓」三字,謹慎地打量起四周。

  不遠處有手電筒的光芒正在搖晃。似是察覺了他們的存在,一人快步跑了過來,很快又警覺地停下腳步。

  「……同學?」那人試探地開口,是個沉穩的男音,「你們什麼情況?」

  楊不棄往前站了站,斟酌著開口:「你好。我們是意外找到這裡的。我在慈濟衛生中心那邊工作……」

  「慈濟院?」對方很快就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楊不棄二人終於看清他的樣子,屈眠瞬間瞪大了眼。

  那是個相當健壯的男性,年齡目測三十來歲。身上卻很突兀地穿著白襯衫與格裙,掛著一個帶照片的胸牌,應該是個證件。

  不光是屈眠,楊不棄其實也有點受到衝擊。那男的卻沒理會他們的眼神,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跟我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就兩個人嗎?」

  楊不棄心中一動:「不是,我有一個同伴,先我們一步進來,你看到她了嗎?」

  「是個姑娘嗎?」男人皺起眉,「那應該是看到了。我剛才在宿舍樓,看到有個人影在下面晃,趕緊下來看情況。結果剛出樓,就看她往橋對面去了。」

  「橋對面?」楊不棄緊張地轉頭看了看,「那裡是什麼地方?」

  「那邊的主體是思學樓。」男人道。楊不棄聞言,登時鬆了口氣:「那就好。也就是說,那裡也有能力者接應,對吧?」

  男人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楊不棄心臟懸起:「怎麼回事?不是說,志學樓和思學樓都是能力者的地盤……」

  「你從哪裡得到的這個情報?已經過時了。」男人用手電筒指了指橋對面,「就在差不多兩個月前,這裡出了重大變故……思學樓已經淪陷,裡面的能力者生死不明。」

  「那片區域,現在非常危險。」

  「……」楊不棄臉色頓時變了,當即就盤算起獨自去對面尋找的念頭。男人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嘆了口氣:「找人的事,也急不得。好消息是,這裡一般不會有即死事件發生……從長計議吧。」

  「我們也會幫你想想辦法。你們先跟我來,我帶你們去報到。然後交換下情況。」

  屈眠聞言一怔,想起自己那張奇怪的入學邀請函,聲音立刻變了:「報、報到?」

  「嗯。先給你們領個學生的身份。不然你們的處境會更危險。」男人解釋道,又看向楊不棄,「你們這邊,還會有其他的人過來嗎?有的話我在這裡等著接應,讓別人領你們去。」

  「……應該沒了。」楊不棄仍掛念著徐徒然那邊的情況,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我出來前給我上司發了消息報備。但沒有要求多派人手。」

  「行。」男人點了點頭,「那跟我來吧。動靜輕些,不要一驚一乍……」

  *

  同一時間。

  「前方五十米右拐。限速六十。您已超速。」

  手機裡傳出導航的聲音。林歌無所謂地一腳踩下油門,快速地轉著方向盤。

  有的人,表面上是個仙女教母,實際上是個深夜車神。

  「你確定是在這裡嗎?」她詢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我都不知道這裡有個『盒子』……」

  「肯定是。我聽到楊不棄那邊導航說的,香樟路。」朱棠信誓旦旦,「你先沿著路開一遍,找不到入口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林歌應了一聲,又好奇道:「徐徒然怎麼會跑到那個地方去啊?」

  「不清楚,說是為了救人。」朱棠打了個呵欠,「那地方據說不危險。但我總有點不放心。」

  倒不是不信任徐徒然的能力,只是那傢伙以前從沒進過「盒子」,風格又比較莽。盒子裡最需要的就是小心謹慎,萬一她做出什麼作死的事,不危險的地方都要變高危了。

  所以朱棠左思右想不放心,直接在群裡發了消息,叫上林歌,一起過來看看。

  本來長髮公主舒小佩也是要跟著過來的。但她頭髮一到晚上就長得特別快,很難打理。她沒法,只能讓另外兩人先走,她處理完了再自己過來。

  「這條路上好像不讓停車啊。」林歌左右望了下,發出為難的聲音,「我們大概多久回來?我怕被貼條。」

  「誒,前面不是有位置嗎?那個園區門口?那邊就停著一輛……」朱棠猛拍林歌的肩膀,林歌依言看了過去,看清那輛車的瞬間,突然「咦」了一聲。

  「這是楊不棄的車。」她低聲道,「我在慈濟院的停車場裡見過。」

  兩人對視一眼,又看了看楊不棄車子前方的金屬大門,彼此心中都有了幾分瞭然。

  林歌停好車,兩人從車上下來,朝著那金屬大門走去。沒走幾步,朱棠的手機忽然震了兩下。

  她拿出手機,發現是微信群裡有人發言,還在瘋狂@她——朱棠微微蹙眉,一邊點開消息,一邊走進了面前的金屬大門裡。

  那個群是友誼群,包含了她們童話鎮組合四人,外加那個美人魚妹子。此外,她們還有個專門的任務交流群,是不包含美人魚的,只有另外四人。

  今晚出了變故,朱棠第一時間將事情發到了群裡。不過當時有些慌亂外加不清醒,本該發到小群的信息,意外發進了五人大群中。

  此刻在大群裡瘋狂@她的,正是從來不在群裡說話的小美人魚。

  ——【不要去那個地方。】

  ——【別去別去別去!】

  ——【看到我的消息了嗎?快回來!】

  ……

  ——【如果一定要去的話,就去思學樓!新生報到去那裡!】

  ——【一定要記住,是思學樓!一定要遵守校規!聽老師和班委的話!】

  ——【千萬不要去志學樓!那裡很危險!不能去志學樓報到,只有思學樓才是安全的!!】

  *

  同一時間。

  思學樓正門口。

  徐徒然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從那片陰森的林子裡走了出來,正站在思學樓的大門前,揉按著有些痠痛的肩膀。

  正常的趕路,一般是不會累到肩的。但沒辦法,那片林子裡可不僅僅只有樹而已——各種奇形怪狀的陰影在林子中時隱時現,身上散發出污泥般的氣味,飄來飄去的,極其礙眼。

  照理說,因為有徐徒然「撲朔迷離」的被動效果存在,這些鬼影並不會對她出手。但這並不代表,徐徒然不會對它們出手。

  ……一拳一個,每次毆打可得一到十點不等的作死值,聊勝於無。

  徐徒然一路過來,累積獲得八十點。

  她在「返回樹林想辦法湊個整」和「先進入思學樓開拓新地圖」之間糾結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抬腳踏進了思學樓的大廳。

  幾乎就在踏入的瞬間,耳邊忽然炸開嗡嗡的聲響。徐徒然只覺眼前場景一陣旋轉,再恢復清醒時,她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變了。

  她上身套著件白襯衫,配著條格裙。格裙兩邊開著很大的口袋,其中一側鼓起來。

  她在口袋裡掏了一下,摸出來一個白色的小藥瓶。

  ……這什麼東西?

  徐徒然皺眉想了一陣,卻想不起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摸到了背包的肩帶。她想了想,拿出銀色的色紙將它包上,小心塞進背包深處。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先拿紙將它包好,只是本能地覺得應該這樣做。包裡還有其他東西,徐徒然卻顧不上檢查,將拉鏈一拉,繼續往裡走去。

  我得先去報到。

  這個想法莫名卻堅定地佔據了她的心神。她看到一樓的牆上貼著指向報到處的指示標志,順著一路走過去,輕輕推開報到處的門。

  一個臉色青白的男人坐在裡面,察覺到她的到來,機械地揚起唇角。

  「同學你好。來報到的是嗎?」

  他將一張表格和一張紙片攤到桌上:「來吧。填一下資料。填完就好了。」

  徐徒然聽見自己應了一聲,乖巧地進門,坐到桌前。

  表格就是很常見的入學登記表。而那張紙片,實際是張證件卡。卡片上方是徐徒然的證件照,下方則是空白的姓名欄。

  照片上的徐徒然,笑得很文雅可愛。照片本身卻是黑白的,莫名透出幾分古怪。

  徐徒然本人卻似察覺不到,只乖乖地拿起了水筆。那老師將證件卡推到她面前:「來吧,先填名字。名字很重要。」

  徐徒然「嗯」了一聲,朝紙上落筆。才剛寫下一畫,腦中忽然響起尖銳長鳴,似是一聲警報,在她耳邊炸響——

  徐徒然難耐地閉了下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已一片清明。

  ……淦。

  她望著面前空白的證件卡與表格,後知後覺地冒出一身冷汗。

  差點就被帶跑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個坑裡,但毫無疑問,剛才的自己,險些就中招。

  這個域裡的掌控者,多半也是混亂——徐徒然在心裡做出判斷。和鬼屋71號一樣,對方屬於混亂高階,能夠影響她的神智。而它混亂她的目的,目前來看,似乎是想讓她入學……

  坦白講,徐徒然對這事倒不是很抗拒。甚至可以說相當樂意。

  問題是,這個名字……

  徐徒然望著依然空白的姓名欄,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此時她剛往姓名欄裡寫了一個撇。徐徒然想了想,抬筆準備將它塗掉,卻被老師制止。

  「不可以塗改。」他冷冷道,「繼續。」

  徐徒然:「……」

  「這個,是要用來做學生證的吧?」她點了點證件卡,試探道,「真奇怪,你們有我的照片,卻不知道我的名字?」

  老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催促道:「快填。」

  徐徒然眸光轉動,將證件卡推到一邊,打算先填寫入學表的其他內容。那老師卻再次將證件卡放過來,寒著臉再次強調:「先填名字。名字很重要。」

  ……所以,為什麼重要?

  徐徒然審視地打量著對面明顯不似活人的老師,斟酌著將話問出了口。這次那老師倒是沒再裝死。

  「老師們要點名的。」他冷冷道,「快寫。」

  老師。點名。

  徐徒然飛快地思索起其中的聯繫。目前的情況很明顯,這個「學校」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它需要一個名字,好讓老師來點名——換言之,點名這個事,對「它」是有利的。

  那麼問題來了。被「點名」了會怎麼樣?以及……

  這個地方,有必要寫真名嗎?

  徐徒然思索幾秒,瞟了對面的老師一眼,再次舉筆,順著之前寫好的那一撇,繼續寫了下去。

  *

  「等等記住——千萬不要寫真名!」

  志學樓內,穿著格裙的健壯男人一面帶著楊不棄兩人前往報到處,一面低聲囑咐:「還有,假名的話,最好能取得土一點。越土越好。」

  楊不棄:「……?」

  「為什麼?」他不是很理解。

  「因為『它』不喜歡土的名字。」男人認真道,「現在的老師全是『它』那邊的伴生物。它可以借由這些伴生物,行使『點名』的權利。作為學生,一旦被點到,就會增加出事的風險……」

  「等等。」楊不棄一頓,停下腳步,「老師裡,已經沒有你們的人了嗎?」

  他白天還調閱過相關的資料。資料裡寫得很清楚,為了制衡「它」,域中的常駐能力者們往往需要在「校園」這個體系中搶佔比較有利的地位,包括但不限於各科教師、班主任、校醫保安等……

  「說了啊,兩個月前這裡出了變故。」男人嘖了一聲,「當時情況很復雜。思學樓淪陷,剩下的能力者們只能抓緊時間,冒險將一些誤入的普通學生盡快送出。結果這個舉動反而給了『它』機會,它趁機混亂規則,給我們帶來了更大的打擊……」

  能力者的身份全部都被剝奪,所有人一律降格為「學生」。最多能當個班委,但手中的「權利」,明顯被大大削弱。

  「在現行規則下,學生能做的事十分有限。在幫助別人前,首先得考慮自保。」男人低聲道,「取個土名,就是最基礎的自保方式之一。」

  它不喜歡「土」的東西。雖然他們暫時沒法摸清它對「土」的真正定義,但目前來看,取一個大眾意義上的土名,確實能有效降低被「點名」的概率。

  楊不棄神情微妙地聽著,忍不住看了眼男人的胸牌——他現在知道,為什麼男人學生證上寫著「陳大壯」三個字了。

  「土啊?」屈眠似懂非懂地聽著,搔了搔頭,「嗯,也就是說,要另外取名……誒,好像很麻煩……」

  他看了眼楊不棄,懵懵懂懂道:「楊願,還是你這方便。」

  「?」楊不棄正在擔憂徐徒然那邊的事,聞言一怔,「什麼?」

  「你那個假名正好能直接用啊。」屈眠道,「我聽到那個女孩叫過你,什麼楊不棄是吧。都不用改,真方便。」

  楊不棄:「……」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個才是我大號。

  他心情微妙地看了屈眠一眼,略一思索,將男人拉到了一旁。

  「請問,思學樓和志學樓之間,能用規則紙聯繫嗎?」他低聲道,「我自己帶了一張過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利用規則紙和我的同伴聯繫一下,起碼得將這個情報告訴她……」

  因為不知道自帶的規則紙是否會影響既有規則的運行,楊不棄這話問得很謹慎。男人看了他一眼,皺眉搖了搖頭。

  「我們也有規則紙。但自從那次變故後,志學樓和思學樓之間就無法用這東西聯絡了。」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一面說話一面翻開來:

  「唯一可以窺見對面情況的,只有這本學生名冊。只要有新生入學,不論是在哪個樓報的到,這上面都會顯示。我先幫你看看,希望她沒傻乎乎地寫真名……?」

  他視線掃過冊子的最後一頁,目光一頓,神情頓時變得復雜起來。

  先是迷茫驚訝,後是認真思索,緊接著化為了一種帶著愕然的讚嘆。

  「你那朋友,看上去是在對面入學了。」他深深地看向楊不棄,第二句卻顯得有些牛頭不對馬嘴,「這妹子,是個人才。」

  楊不棄:……?!

  明明對方在誇獎,他心裡卻騰起了一種熟悉的不詳預感。他接過對方手中的冊子,快速掃了過去,直接名冊的最後一行,赫然寫著:

  【入學時間:XX年8月17日】

  【入學地點:金香樹女子貴族學院思學樓】

  【入學者姓名:爸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0:55

第五十二章 開學季(四)

  思學樓‧新生報到處內。

  徐徒然兩手交疊著擺在桌上,微仰著頭,配著乾淨的白襯衫,還真有一副學生的樣。

  ……前提是忽略她掛著的那塊胸牌。

  坐在桌子對面的老師往那牌子上瞟了一眼,又一眼。嘴巴張開,又閉上。徐徒然偏頭打量著他,溫和開口:「老師,登記都完成了。請問我接下去該幹嘛呢?」

  報到處的老師:……

  照理說,他這個時候應該是當面確認一次新生登記的名字的。這是工作流程——但關鍵是這倆字,它燙嘴啊。

  「確認登記。歡迎你就讀我們學校,爸……爸爸同學。」他眼睛閉了又閉,總算是強迫自己張開了嘴——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腦海中響起了「作死值加五十」的提示音。

  她想了想,甜甜地「誒」了一聲。順利又給自己掙到了十點作死值。

  報到處老師:……

  他頓了一下,飛快地翻了一遍手邊的校規。在確定沒有任何規則能支持他將眼前這傢伙直接吃掉後,只得十分遺憾地合上了手裡的冊子。

  「接下去請去宿舍樓登記。宿管會安排後續的。」老師硬梆梆地說著,「請盡快前往宿舍樓。不要在其他地方逗留。如有意外,後果自負。」

  「行。謝謝老師。」徐徒然晏然自若地背起書包就往外走,轉身的瞬間,眼中立刻浮上些許思索。

  很顯然,這個「老師」並不是人類。已知大槐花中學本質是個域,那他多半就是在域中活動的怪物,為域主服務——就是不知道,他是伴生物,還是普通的怪物。

  經過幾次培訓和任務,徐徒然對這二者的區別已經相當清楚。相比起普通小怪,伴生物更加強大、獨立。且等級隨域主提升而提升,不會與域主相差太多。而且無法被外人消滅或封印……可以說是相當棘手的存在。

  方才那老師的氣勢不弱,說話思路也很清楚。是伴生物的可能性很高。好消息是,他看上去似正受到某些規則的限制,並不能隨心所欲。

  不然他完全可以強制徐徒然改名,或者不通過她的入學登記。而不是明明氣到不行,卻還要硬撐著管她叫爸爸。

  結合之前所知的情報,束縛他的很可能就是之前能力者們創造的規則……就是那些能力者現在在哪兒?具體的規則又該去哪裡瞭解……

  徐徒然順著走廊回到一樓大廳,想起小麗曾提到過的校規。正琢磨著要不要找找看相關線索,目光忽然捕捉到兩個熟悉的人影。

  「朱棠?」她詫異地看著出現在思學樓大堂內的朱棠和林歌,那兩人卻像是沒看到她一般,目光放空地往前走去。

  對於這種症狀,徐徒然現在已經應對得很熟練了。不過對女孩子,她總要溫柔一些,因此只是快步走了過去,抓著兩人用力晃了又晃。

  「誒,誒?聽得到我說話嗎?醒醒!」徐徒然輕輕拍打著兩人臉頰,幾下過後,兩人眼中終於恢復清明。

  「徐徒然?你怎麼在這兒?你沒事……噫。」朱棠撫了撫額頭,「我頭有點疼。」

  一旁的林歌倒是還好。或許是因為本身是秩序燭級的關係,她清醒得比朱棠早,也很快就回憶起了之前的情況:「我們來找你的。過來後就先找來了思學樓,結果一進門就被混頭了。只想著要去報個什麼到……」

  「新生報到?」徐徒然一指身後,「就在那個方向。我剛從裡面出來。」

  「這到底什麼情況?駐守在這兒的能力者呢?」朱棠蹙眉,「那個新生報到是不是坑啊,一定要去嗎?」

  「不好說。但我感覺不全是坑。」徐徒然沉思片刻,飛快道,「小麗曾說,在這裡面活命的要點之一就是遵守校規。而校規,是針對學生的……」

  而楊不棄也說過,這學校是有規則來庇護人類的。目前看來,他說得規則大概率就是校規。

  如果沒有學生身份,校規自然也提供不了庇護了。

  更重要的是——徐徒然仔細回想過。方才自己登記入學的過程中,警報只響過一次,就是在自己差點寫下真名的時候。而作死值會增加,也只是因為自己取了個令怪物不快的囂張名字,與填寫證件這事本身無關。

  也就是說,報到這件行為本身,是無害的。甚至是對他們有益的。

  當然,徐徒然這後半截理由是不能和她們說的。好在兩人聽了她的分析,也沒什麼質疑,彼此對視一眼,很快就拿定了主意,還是要去報到。

  「不過有一點。最好不要寫真名。」徐徒然提醒道,「我聽裡面那個老師說,別的老師會點名……一個猜測,不一定對。但或許,取一個不太適合被點的名字,對以後會有幫助。」

  「不太適合被點的?」朱棠詫異,「那要取哪種?我生僻字兒自己都不認識幾個……」

  她話說一半,視線落在徐徒然的胸牌上,聲音頓時噎住了。

  只見小小的胸牌上,「爸爸」二字,是如此驚豔,又是如此囂張。

  「……總之那個老師是沒法管取名的。」徐徒然毫不介懷地展示著自己的新名字,繼續分享自己的成功經驗,「嗯,不過我這個是反面例子,不建議學。裡面那老師念我名字的時候蠻火大的……」

  有些事坑坑自己就行,還能撈點作死值。但可不能把別人也帶溝裡去。

  另外二人若有所思地點頭。幾人又快速交換了一下各自的情報,跟著就默契地分頭行動——徐徒然獨自前往思學樓的其它教室探索,朱棠和林歌則先去完成報到,然後再來這兒與她匯合。

  考慮到徐徒然白雪公主的萬人迷光環,朱棠倒沒什麼不放心,只又囑咐了遍千萬別做出格的事,跟著便與林歌一同迅速前往報到處。

  她本來還在擔心報到處一次只能進一個人,二人無法彼此照應。沒想到才到門口,就被裡面的老師一起叫了進去——因為徐徒然提前打過預防針,她們不管是對老師的外表,還是荒謬的流程,都稱得上接受良好。只在提筆填寫姓名時,不約而同地愣了愣。

  原因很簡單。她們在拿起筆時,都曾有一瞬的恍惚。而在這恍惚過後,姓名欄裡,各自名字的一個字都已經寫好了。

  朱棠的「朱」,林歌的「林」,全都明明白白地掛在姓名欄裡,後續則都還是一片空白。

  「名字,要有意義。不能亂起。」桌子後面的老師冷冰冰地說著,往後一靠,「繼續填吧。」

  朱棠&林歌:……

  她倆對視一眼,各自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徐徒然給的取名要點,思索片刻後,心照不宣地再次低頭,各自在紙上快速書寫起來。

  *

  又十分鐘後。

  陳大壯站在志學樓內,眯眼讀著手裡的學生名冊,眼中再次浮現出深深的困惑。

  只見名冊的末尾,赫然又是兩條陌生的記錄:

  【入學時間:XX年8月17日入學地點:金香樹女子貴族學院思學樓】

  【入學者姓名:朱顏憔悴夢已碎難忍淚誰在問君胡不歸哈啊哈】

  【入學時間:XX年8月17日入學地點:金香樹女子貴族學院思學樓】

  【入學者姓名:林萊萊領劉奶奶去領牛奶和榴奶】

  陳大壯:……

  相比起來,屈眠剛抓耳撓腮半天才編出來的屈托尼,可以說是相當清新不妖豔了。

  ……太保守了。

  陳大壯在心裡感慨,只會取土名的我們,還是太保守了。

  旋即轉頭看向旁邊:

  「楊大娘,你之前不說後面沒人了嗎?」

  「……」正在上樓的楊不棄腳步一頓。

  「……這個字,念『郎』。」他無奈地扭頭糾正,一手點著自己的胸牌,「楊大郎。謝謝。」

  「哦哦哦,不好意思,剛才看花眼了。」陳大壯又看了一眼名冊,恍然大悟,「大郎大郎。抱歉抱歉。所以那兩個新生名字是怎麼回事?」

  ……不是,能不能不要撇開姓單念名字?很不吉利的樣子。

  楊不棄在心裡嘆了口氣,又仔細看了看陳大壯手裡的名冊。他們這邊和朱棠她們的情況一下,姓氏是無法改動的,自然而然就寫下了,因此他只看了那兩串名字的開頭,就大致確認了對方身份。

  「我的鍋。」他將事情前後一串,忍不住拍了下額頭,「她們應該是根據我留下的線索找來的。」

  而且不知為什麼,進入域後直接就去了思學樓……楊不棄頓時感到腦殼一陣突突的疼:「我們什麼時候能去思學樓那邊?」

  「理論上來說,只有在被派去做值日,或是去一些特殊教室上課的時候。明天就有一次值日,我會和衛生委員打招呼,把這個機會給你。」陳大壯道,「隨意過橋不受校規保護,容易出事。」

  而從另一個層面來說,規則這種東西,遵守的人越多,約束力越大。刻意無視規則、違反規則,等於在削弱規則的效力,對於眼下這種局面而言,並非好事。

  楊不棄對這種事情心知肚明,因此只能強按下心頭的焦躁,繼續跟著陳大壯行動。

  經過另外兩人的解釋,屈眠對於現狀已經有了大概的瞭解,仔細思考片刻,又忍不住道:「話說回來,如果我們剛才沒有登記為學生,會怎麼樣啊?」

  「你們會不受校規庇護,而後在最短時間內,被這所學校當做廢品『處理』掉。」陳大壯知道他是普通人,盡可能將事情說得輕描淡寫。

  「不過這種事情很少發生。因為對大槐花而言,『學生』才是有營養價值的食物。廢品雖然容易弄死,但沒有意義。因此,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它也會盡可能讓進入者都成為學生。」

  他一邊說著,一邊帶兩人轉過二樓樓梯拐角,踏上了通往另一棟樓的空中走廊:

  「我先領你們去宿舍吧。新生入學一小時內必有查寢。如果沒處理好,你們開局就會很艱難。」

  「查寢?」屈眠詫異,「現在都凌晨了。這鬼地方還查寢?」

  「你都說了這是鬼地方了。」陳大壯有些無奈,「喏,穿過這條空中走廊,就能直接通往宿舍樓。宿舍一樓不住學生,二樓開始每一層都與志學樓相連。每個連通處都有一扇門,鑰匙由流動的宿管會成員管理……」

  說話間,幾人已經穿過空中走廊,進入宿舍樓的地界。陳大壯停下腳步,從身上拿出把鑰匙,轉身將來時的鐵門拉緊,鎖上。

  楊不棄望著他手中的鑰匙,恍然大悟:「你也是宿管會成員?」

  「暫時是。」陳大壯左右望了下,壓低聲音,「每一層宿舍,只能有一個宿管會成員。每週一換,可以主動競選。具體的你們回去看看校規,宿舍裡有冊子。」

  「另外我提醒一句,現在能力者的處境艱難,哪怕能多一個學生幹部都是好事。這學校的流動崗位不少,你們有那心力,也可以爭取看看——你看,要不是我這周正好爭到了一個宿管會的名額,現在還只能被關在房間睡覺,哪兒還能下來接應你們啊。」

  陳大壯這話說得真情實意,楊不棄卻陡然想起另外一事,立刻道:「對了,這個域裡,現在還有多少能力者?」

  「志學樓這邊的,常駐算我在內,只有四個。」陳大壯嘆氣,「加上你和之前仁心院來的,勉強算六個。」

  「什麼叫勉……等等,仁心院?」楊不棄一怔。

  他想起自己之前查到的信息。大概兩天前,仁心院派出人手來對大槐花中學進行觀測,遲遲沒有提交報告。考慮到觀測任務耗費幾天本也正常,也沒人覺出不對。現在想來,那夥人應該是和自己等人一樣……被困在這裡了?

  「嗯,仁心院派來觀測的。我們沒法和外界聯繫,來不及阻止他們。」陳大壯的話印證了他的想法,「是一對老帶新。老人姓于,新人姓張。老人被安排進了三樓宿舍,新人和我一個宿舍……喏,就這間。」

  陳大壯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帶著他們穿過二樓走廊,前往位於走廊另一頭的樓梯處。在路過某間宿舍時,他停下腳步,指了一下。

  那扇宿舍門沒有關緊,門縫裡透出些許光亮。有人從裡面打開門,小心翼翼地探出個腦袋:

  「陳哥,你回來啦……誒?是你?」

  他驚訝地望著楊不棄,眼中逐漸浮現出些許他鄉遇故知的欣喜:「我記得你,你是那個慈濟院的……你還記得我嗎?梅花公寓,我們見過的!那時候你還打了我呢!」

  ……這種事情,倒也不用說得這麼歡快。

  楊不棄感覺自己的腦殼又在突突地疼了。他當然記得這傢伙,仁心院的小張,當時被緊急派到梅花公寓的不靠譜新人,沒記錯的話,自己還在他身上翻過一次車……

  楊不棄目光下移,瞥見他胸口的牌子。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張金花。

  楊不棄:「……」

  他抬手捂臉,忍不住再次向陳大壯確認:「我真的不能現在就過橋嗎?」

  陳大壯:「……啊?」

  「或者我直接辦退學呢?」楊不棄不死心道,「我先退,然後過橋,把學籍轉到對面去……」

  讓我走。

  立刻,馬上,就現在。

  *

  另一邊。

  徐徒然在思學樓裡簡單兜了一圈,再回到大廳時,正好和完成入學登記的朱棠與林歌匯合。

  和志學樓一樣,思學樓同樣有空中走廊與宿舍相連。但因為她們中間沒有自帶鑰匙的宿管會成員,所以只能老老實實地從大門離開,走正門進入宿舍。

  「你剛才逛了一圈,都看到了啥?」在離開思學樓的時候,朱棠小聲問徐徒然,「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沒。教室門全鎖了。而且三樓的樓梯也被鎖住,沒法往上走。」徐徒然道,「一些唬人的東西倒是不少……」

  朱棠:「?」

  「琴房有鋼琴聲,女廁所裡有人哭。走廊裡的壁畫會轉眼睛,從走廊往樓下看能看到一個血刺呼啦的人在向你招手……」

  徐徒然很認真地挨個兒細數著,在路過樓前空地時,順手往前一指:「喏,大概就這個位置。」

  都只是些嚇人的幻象。實際不會造成什麼傷害,也沒法撈作死值。

  朱棠:「……」

  在我們報到的時候,你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

  這一刻,朱棠不由陷入了沉思,楊不棄同款的那種。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宿舍樓門口。一樓燈亮著,一進門,就看到一旁的窗口後坐著個中年女性,膚色同樣青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給人一種凶狠的感覺。

  她似是早知道有新生入學,對三人的到來沒有任何意外,只僵硬地伸手:「表格。」

  三人身上都有報到後留下的復件資料表,徐徒然率先遞了過去。

  宿管阿姨望著她的表格,眉毛明顯一跳。停頓幾秒後,放到一旁,轉向另外兩人:「表格。」

  朱棠忙將自己和林歌的一起交上。宿管阿姨翻了下她們的表格,同樣神情微妙,但至少沒像看到徐徒然那張時那樣明顯。

  「入住確認。朱顏憔悴……哈啊哈同學,宿舍206。林萊萊……榴奶同學,宿舍206。爸……爸爸同學,宿舍205。」

  在唸到徐徒然名字時,她顯然努力做過心理建設,死命壓住了抽搐的嘴角。徐徒然聽到腦海中「獲得四十點作死值」的提示,沖著對方甜甜一笑。

  「麻煩老師了。」

  宿管阿姨:「……」

  她一副懶得搭理的模樣,從牆上取下一串鑰匙,帶著三人往樓上走去。

  除了一樓之外,其餘樓層都已籠罩在黑暗中,只有樓梯區域,會在有人經過時亮起慘白的燈光。宿管阿姨帶著三人上了二樓,摸黑朝走廊深處走去,一直走到最裡面一間。

  「206。」她冷漠地說著,打開房門,點亮電燈,「你們有半小時時間收拾。時間一到,必須熄燈。」

  朱棠與林歌望了望彼此,小心地往裡走去。徐徒然探頭往裡面看,心中微動:

  「阿姨啊,我不能和她們一間嗎?」

  她試探地開口:「這個宿舍有四張床,另外兩張都是空著的。」

  「對對對。」朱棠本來也在思考這事,聞言立刻點頭,「這是四人寢嘛。我看那兩張桌子上也沒放東西……」

  這裡的宿舍都是上床下桌的類型。此時四個位置全是空著的,一點人居住過的痕跡都沒有。

  「說了,你在205。」宿管面無表情地說著,當著徐徒然面關上206的房門,轉而帶她來到對面的房間。

  這個房間門也是關著的,裡面黑咕隆咚。宿管卻沒直接開門,而是曲起手指,在門上敲打起來。

  咚咚咚咚。連敲四下。而後一停,開口喚道:「方醒。」

  等了幾秒,無人回應,又咚咚咚咚敲四下,叫了一聲「方醒」。

  如此反復了三遍,門才終於被打開。

  「宿管阿姨好。」房間沒有開燈,一個女生站在門口,動作看上去非常緊繃。

  「嗯。這是你的新室友。」宿管示意徐徒然上前,又道,「你們現在有半小時的開燈時間。記得及時熄燈。」

  說完轉身離開。

  徐徒然探頭,目送著她僵直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處。再收回目光時,正看到房間裡的女生拿著手機,飛快按著。

  徐徒然:「?你幹嘛?」

  「我定個鬧鐘。」方醒頭也不抬道,「她剛不是說了?我們只有半小時。保險起見,我會把鬧鐘定在二十五分,你自己也留意下時間……」

  她說著,順手按下旁邊電燈開關,燈光乍亮。

  刺眼的光線投下,她因為不適應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終於看清徐徒然的臉,整個人明顯怔住。

  「……嗨。」徐徒然沖她抬了抬手,「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是之前在樹林裡見……」

  「噓!」方醒臉色瞬變,沒等她說完就趕緊制止,然後將人拉進了房間內。

  房門被輕輕關上。方醒深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徐徒然:「你、你真是剛才在樹林裡的……」

  徐徒然拉開背包,將撿到的本子與瓶子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喏,你之前掉的。」

  方醒:「……」

  她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僵了幾秒才走過去,拿起那個裝著水和黃白色固體的玻璃瓶仔細查看,而後緊張地閉了閉眼。

  「所以你是穿過樹林過來的?」她看向徐徒然,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怎麼可能……你……你是活人還是……」

  「什麼意思?」徐徒然反問,「還有別的路可以過來嗎?」

  「……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活人。」方醒盡可能克制著語氣的顫抖,說完想了想,似是也覺得自己這樣直著問沒意義,於是左顧右盼,從一旁書桌上拿起一套卷子,翻了翻,將一道題拍在徐徒然面前,「這個,你會做嗎?」

  徐徒然:「……」

  不是,你們高三生的檢驗手段都這麼簡單粗暴嗎?

  她快速掃了眼卷子上的題,確認過題幹,看都看不懂,於是果斷放棄,直接道:「我是被屈眠找來的。屈眠以為你進了傳銷組織,暗中調查,結果反而被這所學校騙進來了。情急之下,他選擇向我們求助。」

  「啊?」方醒一怔,艱難地消化起巨大的信息量,「可他是男的啊?」

  「你也看出來了,這學校不正常。」徐徒然自顧自轉身收拾背包,「你還指望它的招生標準能有多正常?」

  方醒:「……」

  「那,他現在在哪兒?你又是……哪、哪種……」

  「他現在安全的地方。」徐徒然語帶安撫,「至於我嘛……」

  她順手拿起旁邊的礦泉水瓶,心念微動,瓶身上立刻凝起一層顯眼的冰霜。

  「我是為了拯救人類而到來的神秘行業從業人員。」徐徒然放下礦泉水,深藏功與名,「現在,能告訴我你知道的事了嗎?」

  方醒:「……」

  她望著那瓶礦泉水,微微張大了嘴,頓了兩秒,才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嗯……嗯。」

  「思學樓和志學樓,除了橋以外,還有一條路。在大樓的後面。」她拿手比劃,「不過那條路,晚上不能去,會遭遇鬼打牆。」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又看向她拿著的玻璃瓶:「那你這裡面泡著的是……」

  「……白磷。」方醒抿了抿唇,小聲道,「我本來想用這個,生點火……」

  徐徒然:「……」

  「你想放火燒山?」她緩了一下,終於明白過來,方醒連忙擺手:「不是,沒那麼嚴重!我只是想弄出煙,看能不能吸引外面的注意……」

  寢室樓裡有很多人,其中不少人看著也像活人。她不敢在寢室動手。而教學樓晚上太詭異,白天又沒有下手的機會……

  她只能將目光對準外面的林子。沒想到進去之後卻看到了晃動的鬼影,後又撞上了徐徒然,嚇得直接跑回來了,連東西都顧不上撿。

  「……這個地方,不正常。我們沒法和外面聯繫。出也出不去。我只能想到這種辦法了。」方醒脫力地坐在椅子上,試探又難掩期待地看向徐徒然:「你說,你是特殊人員……那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徐徒然:「……」

  「嗯。當然。」徐徒然一本正經地點頭,「不光是我,我們有一個團隊的。只是我們才都剛剛潛伏進來,目前情報還很缺乏……」

  「我懂了。如果需要,我一定配合你們工作!」方醒不等她說完,就很上道地開始點頭,還主動拿出自己的保溫杯,給徐徒然倒熱水,老氣橫秋道,「同志,喝水。」

  徐徒然:「……」

  倒也不必這麼客氣。

  她們的時間並不充裕,徐徒然也沒心思坐下來慢慢聊。她一邊四下檢查著,一邊不住詢問方醒入學以來的情況,方醒還真如她所言,知無不言。

  然而她所說的情況,卻和徐徒然瞭解到的有些出入。

  比方說,小麗曾說過,進來後要聽老師和班委的話,他們不會害人;可方醒卻說,這學校的老師「看著沒一個正常人」,而學生幹部中,也是好壞參半,有些人看著像是活人,有些人卻是肉眼可見的古怪。

  「而且這學校裡,不少幹部崗位都是流動的。」方醒道,「學生們可以主動報名競選。但在條件相同的情況下,老師們都會更加傾向那些怪裡怪氣的學生……」

  她費了好大勁,才終於競選上一個宿管會的名額,拿到了晚上離開寢室的機會。又設法從化學實驗室搞出了一點白磷……萬萬沒想到,那林子裡居然也有鬼。

  還有就是——屈眠曾說,他在方醒入學一週時,還能和她保持正常聯絡。方醒聽完卻十分驚訝。

  「不可能。我進來後第二天手機就斷信號了。什麼消息電話都弄不出去……」

  她說著,微微瞪大眼,眼中忽而浮上一抹驚恐:「屈眠他,到底是在和誰聊天啊?」

  「如果真的有東西在假裝我和別人交流的話……那外面的人豈不是不會發現我失蹤了?」

  ……別說,還真是這個理。

  徐徒然心裡一琢磨,發現這狗學校還真是相當謹慎。後面不和屈眠聊了,估計是已經將他視為囊中之物,沒有繼續哄騙的必要;但它若真要繼續糊弄下去,屈眠真的能看出端倪嗎?

  畢竟騙一週是騙,騙一年也是騙……

  徐徒然眸光微轉,又想起了原身那個神秘的網戀對象。這樣說起來,兩邊倒是連技能也對上了……

  前提是,方醒沒有說謊。

  徐徒然審視地看向方醒,後者卻已陷入難以自抑的消沉中。她被困在這鬼地方這麼久,除了設法自救外,也在暗中希冀,指望著外面人發現她失蹤後,能察覺不對,聯繫救援;現在卻得知只要幕後黑手樂意,完全可以隱瞞她失蹤的事實,頓時整個人都喪氣了不少。

  「……行了。別頹了。你的希望沒落空啊。屈眠這不把我們找來了嗎?」徐徒然安撫地拍了拍她,「雖然現在像葫蘆娃救爺爺一樣全進來了,但好歹是個希望……」

  方醒:「……」

  雖然但是,你能別用葫蘆娃救爺爺的比喻嗎?更讓人不安了。

  「……嗯,我相信你們。」默了片刻,方醒輕輕點了點頭,「還是那句話,我會盡力配合你們。」

  「就是要這麼勁頭。」徐徒然一拍她的肩,低頭翻起剛才從桌上找到的冊子——這是一本校規冊子,印滿密密麻麻的小字,從行為規範到宿舍條例,應有盡有,極其詳細。

  她快速掃過前面幾頁,直接跳到宿舍篇,剛要開始看,方醒的手機鬧鈴忽然震了起來。

  「只剩五分鐘了。」方醒一下子跳起來,「快先收拾上床吧。等等就熄燈了,之後應該會有查寢……」

  「查寢?」徐徒然挑眉,「這麼晚了?」

  「我不確定,但根據以往經驗,大概率會有。」方醒認真道,轉身爬上自己的床,想想又囑咐道:「對了,有一件事你千萬記住。」

  「等等如果有人敲門喊你名字。你一定要數好。敲四下的,說明外面是宿管阿姨,可以開門;敲五下的話,無論如何不要開。」

  「為什麼?」徐徒然不解。

  「這是校規裡寫的。理由我也說不太清楚。」方醒抿唇,「不過我前一個舍友,就是一次不小心,應錯了門,被門外的人帶走……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徐徒然:……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當時宿管阿姨叫門時,方醒過了好一會兒才過來開門了。

  *

  出了應門的規則外,宿舍內其他奇葩的規則還有許多。

  徐徒然來不及細看,方醒就趕緊撿要緊的和她說了——包括但不限於,躺在床上時不許說話;外面有人敲門,只能由被叫到名字的人去開,其他人不能下床;如果是在熄燈狀態下,開門時不許開燈;每間宿舍必須保證有兩張及以上的空床鋪,且上面不許堆疊東西……

  「如果你半夜醒來,聽見陌生的呼吸聲或者夢話。不要去管,裝作沒聽見就是了。」

  方醒說完這話,自己也覺得有些發毛,又趕緊岔開話題:「對了,我還沒問你名字呢,你……」

  她視線掠過徐徒然的胸牌,瞬間陷入沉默。

  「呃,我姓徐。」徐徒然搔了搔臉,「叫我小徐就行。」

  「……好的小徐。」方醒應著,目光卻仍黏在她的胸牌上。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其實之前,她嘴上說著相信,心裡仍是打鼓。願意相信,無非是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她已經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去信了。

  直到此刻,她看到了徐徒然胸牌上的名字。

  底氣,忽然就湧了上來。

  「誒,對了。」就在此時,徐徒然忽然開口,「再問你兩個事啊。」

  「如果宿管敲門時我睡著了,沒開門,會怎樣?」

  「宿管敲門必須五次以內回應。遲開門或不開的話,會被記錄。第二天要受懲罰。」方醒認真道。

  「哦……」徐徒然點頭,「那如果我受罰,或是不小心開錯了門,會影響到你嗎?」

  「……不會。」方醒奇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徐徒然笑了笑,只說好奇,沒有多答。

  *

  而在二十分鐘後,方醒終於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黑暗的走廊聲,有腳步聲緩慢地響起。哪怕隔著門和距離,也那麼清晰。

  方醒完全不敢睡著,只能瞪著眼睛,聽著那腳步一點點靠近。聽著來自其他門上的敲門聲響起。

  那聲音,有的是四聲,有的是五聲——這才是真正令人害怕的地方。明明走廊裡傳來的腳步聲只有一人,可傳過來的敲門聲卻有兩種。而在那腳步停在你的門口之前,你永遠無法確定,輪到你的會是哪一種。

  ……又或者,是否會輪到你。

  查寢也並不是每間都查的。方醒緊緊拽著被角,直到聽到那腳步聲從自己門前走過,心口懸著大石終於放了下來。

  緊跟著,她聽見那腳步似是停在對面。

  有敲門聲響起,連著五下,之後是平淡到僵硬的聲音:

  「林萊萊領劉奶奶去領牛奶和榴奶。開門。」

  ……?

  方醒一怔,跟著用力咬住下唇。

  這什麼奇葩名字啊……她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發出聲音,將頭埋進了枕頭裡。

  「林萊萊領劉奶奶去領牛奶和榴奶……開門。」

  「林奶奶……林萊萊……開門。」

  「林萊萊領劉來……」

  外面的聲音重復了幾次,似乎是念名字的人自己也覺得煩了,口飄了幾次後,默默放棄,轉而念起另一人的名字:

  「朱顏憔悴……」

  這次它一次都沒唸完,唸到一半就默默閉了嘴。方醒有理由懷疑它是被自己尬到了。

  方醒已經整個人都裹進了被子裡,肩膀都在顫抖。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那腳步聲從對面移開,竟是徑自來到了她們的屋前。

  下一秒,房門被敲響。

  咚咚咚咚咚——「爸爸,開門。」

  咚咚咚咚咚——「爸爸,開門。」

  ……明明同樣是很離譜的場景,方醒卻開始冒冷汗。

  她聽到了對面徐徒然鋪上傳來了起身的動靜。

  ……不能開。

  方醒一怔,立刻錘起了床板。徐徒然卻跟沒聽到一樣,徑自下床,走到門前,轉動門把,將門一拉——

  「你爹在呢。」她聽到下方傳來徐徒然略顯睏倦的聲音,「有何貴幹?」

  方醒:……

  很奇怪,明明她和這傢伙都還不熟悉。

  可這一刻,她居然莫名有種感覺——這一把,穩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1:13

第五十三章 入學時(一)

  【金香樹女子貴族學院‧學生宿舍管理條例】

  【1.學生入住需向宿管會辦理入住手續,且入住後,需嚴格遵守本條例。】

  【2.學生每晚必須在宿舍住宿。非開放時間內,學生不得進入宿舍樓。如有特殊情況,需向班主任說明情況,開具相應證明並交給宿管負責人。】

  【3.如宿管負責人不同意,可直接作廢該證明。】

  【4.當宿管負責人與其他崗位老師意見產生衝突時,在宿舍樓範圍內,一切以宿管負責人意志為準。】

  【5.未經宿管負責人允許,除校長外,任何存在禁止進入宿舍樓。】

  【6.在符合條件的情景下,宿管負責人有權向住宿生下達直接指令。學生必須服從該指令。如不服從,將被視為嚴重違反校規。】

  【7.在任何狀況下,學生都不得襲擊宿管負責人,及其他宿管會成員。一旦違反,將被視為嚴重違反校規。】

  ……

  【10.請相信你的宿管老師,遵守她的命令。只要是在宿舍樓內,她就會盡一切努力保護你。】

  【11.……如宿管老師已不可信任。本條例第7條將自動作廢,第12、13、14條將自動補充並生效,請所有學生將這三條規則牢記於心。危急時刻,它或許能救你的命。】

  *

  此時此刻,205門口。

  徐徒然維持著開門的姿勢,靜靜望著站在門口的宿管阿姨。

  ……或者說,是那個長著「宿管阿姨」同款臉的東西。

  那東西很高,腦門幾乎頂在門框,身體嚴重地佝僂著,兩隻手筆直地向下垂著,幾乎垂到地面上,一手拿著筆,一手拿著小冊子。

  它垂眸看著徐徒然,眼神空蕩蕩,咧開的嘴角拉出一道誇張的半圓弧線。

  「跟我來。」

  徐徒然腦海中響起它的聲音。然而她很確定,對面那傢伙實際並沒有張嘴——或者說,它並沒有發出任何物理意義上的聲音。

  這是一條僅針對徐徒然的命令。

  徐徒然腦袋晃了一下,熟悉的恍惚感襲來,她立刻條件反射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再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右腳已快要踏出寢室的範圍。

  「跟我來。」站在外面的「宿管阿姨」面不改色地再次重復,「跟我來。爸爸。」

  徐徒然:「……」

  崽啊,雖然你看著好像很淡定,但我腦海中響起的「作死值加四十」的聲音已經出賣了你。

  她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怪物,腦中適時地回憶起了之前翻看到的,校規冊子中關於「宿舍條例」的部分,眸光微轉,點了點頭。

  「行,不過等我一下,我沒有拿鑰匙。要先去拿鑰匙。」

  「……」門外的宿管阿姨明顯沉默了一下,而後硬梆梆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分鐘。」

  「我知道。」徐徒然深深看它一眼,反身進屋,卻沒有急著去拿自己的宿舍鑰匙,而是先拿起了椅子上的背包,跟著又來到方醒桌子前。

  「方醒,我知道你醒著。」她語氣平靜,「你桌上那瓶礦泉水,我帶走了啊。」

  「……」躺在床上的方醒不能說話,只能輕輕敲了敲床板,表示自己聽到了。

  徐徒然道了聲謝,將水拿在手中,又在宿舍裡到處晃了晃,愣是拖到一分鐘快要到底,才終於在門口怪物冰冷的眼神中拿起桌上鑰匙:「好了,走吧。」

  「宿管阿姨」冷冷看她一眼,沒有應聲,只轉身離開。

  徐徒然將鑰匙揣進口袋,背包背在身前,默然不語地跟在後面。

  緩慢的腳步聲再次在走廊中響起,不同的是,這次蕩開的腳步聲,有兩種。

  旁邊房間內,無數人默默將頭藏進了枕頭裡,胸口中混著相似的慶幸、畏懼與悲涼。

  ——類似的聲音,她們中不少人都曾聽到過不止一次。而每次這種聲音的出現,都意味著一個學生的永遠消失。

  刺骨的寒涼在宿舍樓內蔓開。作為當事人的徐徒然卻沒什麼感覺。她只慢悠悠地跟在那怪物的後面,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背包內,扯開了裡面包裹成團的銀色色紙,跟著舉起了手中的礦泉水瓶。

  前方的怪物沒有回頭。徐徒然盡可能輕地擰開瓶蓋,腦子裡又飛快地將宿舍條例過了一遍。

  雖然因為時間問題,她沒法所有規則都看一遍,但最後的幾條,卻是刻意留心了。

  ——【12.住宿者必須隨身攜帶宿舍鑰匙。若你在接收宿舍負責人下達的指令時,身邊沒有宿舍鑰匙,你有權立刻提出申請,去找回鑰匙。指令執行將自動延後。[小字:理論上來說,宿管不能拒絕你的申請。但之前賦予宿管的權限太高,這條或許不能爭取很多時間。無論如何,請善加利用。]】

  ——【13.除非學生已經嚴重違反校規,否則宿管嚴禁擅自進入學生寢室。[小字:本規則僅針對宿管負責人本人。無法約束宿管會其他成員。請隨時留意宿管會成員的更迭狀況,並確認你們樓層長的屬性。]】

  ——【14.宿管負責人不可離開宿管辦公室超過十五分鐘。】

  ……嗯,十五分鐘。

  眼看著自己和怪物已經走出了宿舍走廊,開始沿著樓梯向下。徐徒然微微抿唇,徹底擰開了手中的礦泉水瓶蓋。

  算上對方之前敲門的時間,現在應該還剩十分鐘左右……也就是說,自己只要拖過這段時間,對方就一定會趕著回到宿管辦公室……

  ——對自己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徐徒然默默想著,手腕一抖,將一瓶水猛地朝前灑了出去。

  *

  另一邊。

  205室內。

  方醒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心臟猶自砰砰跳得不停,久久不能平靜。

  她不明白為什麼徐徒然就這麼大大方方地開門,又為什麼要跟著出去——事實上,她根本沒聽到門外那東西說任何話,只有徐徒然自己,似是自言自語了幾句後,拿上東西,跟著離開。

  從始至終,她的語氣都很平靜,彷彿門外的不是什麼可怕東西,而是來接她的家長……

  呃,雖然從稱呼上來說,她才應該是當家長的那個。

  不得不說,徐徒然的態度確實給了方醒一種莫名的心安。然而隨著她的離開,方醒還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熟悉的惶恐中。

  畢竟不久之前,她的另一名舍友,就是這麼永遠消失的。

  再加上徐徒然的身份……這讓方醒的心情更加復雜。她怔怔地望著面前的天花板,怎麼都無法入睡。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人忽然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她又聽到了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很慢、不重,有些拖沓。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間跟前。

  緊接著,鑰匙插進鎖眼。門鎖轉動。有人推門而入。

  方醒的心瞬間跳到嗓子眼,下意識地就想起身。進門那人慌忙出聲:

  「誒誒誒,不用不用,你別動。我自己可以。你睡你的。」

  她說著,將門關好,自己摸黑走到桌前,放下身上東西,又開始在包裡摸索。方醒幾乎克制不住激動的心情,跟著又皺起眉頭。

  她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按捺不住地再次打算起身,下方那人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再次開口:「不用管我,你躺著吧,我就擦破了點皮,已經吃過藥了。」

  ……為什麼擦破皮,要吃口服藥?消炎嗎?

  方醒內心飄起問號,而還不等她進一步探究,下方那人已經小心地爬上床梯。

  「行了,沒事了,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徐徒然的聲音再次在房間裡響起,方醒朝她看去,發現她正站在床梯上,姿勢如常,背脊挺直,似是真沒什麼問題。

  明天。

  曾幾何時讓方醒無比恐懼的詞語,在這一刻突然又顯得輕鬆起來。她望著躺倒在對面床上的身影,深深吐出口氣,終於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

  方醒很久都沒有睡得這麼放鬆了。

  雖然她並沒能睡上多久——她的新舍友入住已經是凌晨兩三點的事,而寢室早上六點半就會放出早起鈴。

  她第一時間從床上爬起來,熟練地收拾洗漱,順便將還在睡覺的新舍友叫起。作為樓層長,又出去把附近的寢室門都敲了一遍,轉回來時,卻見徐徒然仍坐在床上,正望著身上的白襯衫發呆。

  「快起來了,要去食堂的!」方醒趕緊催促道,「你衣服怎麼了嗎?」

  「就是因為沒怎麼,所以我才奇怪。」徐徒然含糊道,「實不相瞞。其實我昨晚不小心把它弄髒了,今天本來還想著要不要去多搞一套……」

  弄髒了就直接換掉?你這得是搞得多髒啊……方醒心不在焉地想到,順口解釋:「衣服的問題不用擔心。它自己每天早上都會刷新的。你只要記得別忘帶胸卡就行。」

  徐徒然含混地應了一聲,終於翻身下床。方醒抓緊時間跑去走廊的另一頭,去敲那邊幾間寢室的門。在靠近樓梯間時,一抹暗沉的紅色卻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紅色是抹在牆上的,拖出一道長痕。最終消失在旁邊的衛生間門口。看上去像是被人蹭上的血跡。方醒腳步一頓,遲疑片刻,小心靠了過去,探頭一望,頓時失聲。

  只見從二樓到一樓的樓梯上,沿途一長條血跡綿延。一樓的樓梯口處,更是染開一大片。

  「……」

  方醒默了片刻,悄無聲息地將頭縮了回去,去旁邊衛生間拿了濕拖把一陣狂拖,盡可能將整個現場都處理得沒那麼嚇人。旋若無其事地挨個兒將附近的寢室門都敲了一遍,又回到了205室。

  房間內,徐徒然剛打理好自己,正在桌前整理自己的背包。方醒注視著她的側臉,遲疑片刻,小心開口:「那個,小徐。」

  徐徒然:「?」

  「你說你昨晚,蹭破了皮。」方醒小心道,「是蹭的哪裡啊?」

  「胳膊。」徐徒然頭也不抬,「放心,已經沒事了。」

  方醒:「……確定,不嚴重嗎?」

  徐徒然動作微微一頓,略一思索,轉過頭來,語氣誠懇:「說實話,其實還是有點嚴重的。」

  方醒:「……」

  「但我現在確實沒事了。」徐徒然再次強調,「而且,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雖然昨天晚上我是有點翻車,但吃虧最多的那個人,絕對不是我。」

  方醒:「……?」

  「啊?」她腦子轉了半天,愣是沒跟上徐徒然的話,「這個……重要嗎?」

  「當然重要。」徐徒然信誓旦旦,「如果吃虧是必要的事,那麼讓對手吃到更多的虧,就是一種勝利。」

  方醒:「……」

  不是,等等,什麼對手?誰是你對手?你說的不會是昨晚那個敲門的東西吧?不會吧不會吧?

  她微微張開嘴,過了一會兒,又默默閉上。

  算了,只要確定眼前的舍友狀態正常就行。至於別的,自己一個凡人,還是不要多問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個舍友,確定是個正常的嗎?

  可能……人家神秘行業從業者,都這樣?

  方醒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徐徒然一眼,思索片刻,自我肯定地點頭,轉身離去。

  *

  而直到五分鐘後,方醒與徐徒然結伴離開寢室樓,她才隱隱約約地明白,徐徒然所說的「吃虧更多的那個不是我」,是個什麼意思。

  學生離開寢室樓時,都要向宿管負責人報備。素來機械僵硬的宿管阿姨,今天卻明顯和平常不太一樣——

  她的臉色明顯更加難看,眼神顯出幾分呆滯,臉頰上貼著很大一塊紗布,裡面透出隱隱的紅色。

  她身上不知為何,濕噠噠的,方醒去窗口報備時,注意到她頭髮絲上甚至還沾著一點碎冰渣。

  總而言之,她整個人給人一種蔫答答的感覺。然而在看到排在方醒身後的徐徒然後,宿管阿姨卻瞬間直起了身體,一手重重地拍在桌上——一種驚人的氣勢從她身上爆發開來,本就突出的雙眼瞪到最大,一副她欠了自己八百萬不還的架勢。

  ……老實說,看著很嚇人。然而在聽到她咬牙切齒地喊了聲「爸爸」之後,方醒頓時覺得這畫面諧到有些難以直視了。

  而作為當事人的徐徒然,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填好手裡的表格遞過去:「辛苦老師了。」

  宿管阿姨:「……!!」

  她依然在狂怒,肉眼可見地狂怒。與徐徒然的雲淡風輕形成鮮明對比。方醒總有種她會從窗口裡面撲出來的錯覺,而事實卻是,她在瞪了徐徒然良久後,默默接過了她手中的表格。

  填好的表格需要蓋章。她往下用力敲印章的動作重到像是在捅刀。

  排在徐徒然後面的朱棠和林歌自然沒錯過她這駭人的變化,完成報備就迅速追了上來。

  「什麼情況,你哪兒得罪她了?」朱棠低聲道。

  「沒事。昨晚她不查寢嗎,我就試著和她碰了碰。」徐徒然往後看一眼,漫不經心道,「她吧……可能稍微有點輸不起。」

  「輸?」朱棠瞪大眼,「你做什麼了?」

  「給她使了點絆子,讓她錯過了及時回辦公室的時間。」徐徒然言簡意賅,「看樣子她應該是因為這個吃苦頭了。」

  規則一旦形成,對範圍內怪物的約束力就是絕對的。這點徐徒然早在培訓課上就聽過,在筆仙之筆身上也見識過不少次——那筆目前仍處在被束縛的狀態,無法反抗身上的規則。如果硬要違反,痛苦到光是吐墨水就能吐半天。

  ……這也是它特別害怕徐徒然給它硬塞高數題的理由。算又算不出,又不能不答,這不坑人呢嗎。

  所以昨晚,她從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死拖住那個宿管,一定要讓它在外面待到超時——光逃有什麼意思。既然要打架,那肯定得讓對方付出最大的代價才行。

  至於拖延手段,無非還是那些。首先放出自己的靈異物品來加深混亂程度,又用「不幸兔腿」和「撲朔迷離」反復施加主動控制。時不時再往人身上潑點水,凍一凍以限制它行動……

  好消息是,她的「撲朔迷離」主動效果對宿管是生效的。也就是說,對方等級最高不超過爟,正處在她的影響範圍之內;而壞消息是,這傢伙,比她想得要能打一點點。

  前面倒是都沒什麼問題,就是在她拖延快要成功了的時候,對方似乎也察覺到回辦公室的時限將過,突然暴起,掙脫了身上的冰層,拚命往辦公室衝。徐徒然不死心地繼續去攔,反而受了傷……

  於是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鑑上次對付鬼屋71號的做法,直接用血將對方的雙腳凍在了地上,死抓著它的腳不肯放,直到確認時限過去,方用盡最後力氣踹了它一下,自己趁機上樓,躲進衛生間裡,吃了粒楊不棄給的藥止血。

  她不太確定別人聽到沒有。不過她躲在衛生間裡時,確實聽到樓下傳來了一聲惱怒又痛苦的尖叫。

  同時響起的,還有「恭喜獲得五百點作死值」的提示。當時徐徒然就知道,這宿管,估計要和自己槓上了。

  ……但那又怎麼樣呢。

  徐徒然無所謂地想到,反正違反規則的不是我,吃虧最大的也不是我,四捨五入,賺的就是我。

  *

  事實上,徐徒然昨晚的收獲還不止這麼些。

  她在衛生間裡等了一陣,等確認傷口長好後才回到宿舍。本只想著好好休息,入夢後卻迷迷糊糊,又進入了「天災墓園」中。

  她上次距離觸摸下一團燈光,本就只有一步之遙。現在身上又正好還有3000的代行步數,索性當場用掉。於是一覺醒來,不僅光摸過了,連通往下一個區域的門都過了。

  摸過光團,她的天災等級直接升上燈級。兩個技能也隨之提升——

  「七號冰」的方面,給出的描述是她對結晶體的把控再次加強,可以控制結晶範圍,且可以隨意控制液體的結晶與融化,不過具體是個什麼效果,徐徒然還沒試過;「冰十八」方面,則是觸發概率提升到了68%。

  ……這摳的,彷彿直接給提到70%會死一樣。

  當然這些都不能對旁邊的妹子們說。徐徒然半真半假,最後只說自己用能力將宿管阿姨騙進衛生間關了一陣,以此拖過了她回辦公室的時限。

  衛生間最不缺的就是水,她的天災能力發揮餘地很大。朱棠她們又都以為她的素質是白雪公主,自帶怪見怪愛光環,要把人騙進衛生間,雖不容易,但也並非不能達到。

  「提醒一句。那傢伙受我能力的影響非常小。目測起碼是個爟級。」徐徒然想想又補充一句,免得這倆妹子也想不開去找宿管「碰一碰」。

  朱棠沉吟著點頭,旋即蹙眉:「那這得是個伴生物吧?宿管都是伴生物,其他的老師呢?」

  徐徒然緩緩搖頭:「我比較在意的是,其他的能力者呢?」

  「對啊。」林歌道,「既然這是一個『盒子』。那肯定有能力者駐守在這兒的。我們得盡快找到她們瞭解情況。」

  三人彼此交換著眼神,又往四周看了眼——此時周圍人頭攢動,同樣穿著的女生們正潮水般從宿舍樓裡湧出,朝著食堂湧去。

  就像方醒說的,這些女孩裡,有些透著明顯的古怪。蒼白的皮膚,空洞的表情,懷著惡意的眼神,就差把「我不是人」四個字寫在臉上。

  然而更多的女生,看著非常普通——她們臉上或麻木、或警覺、或憂心忡忡,表情雖可不相同,卻都相當得生動。膚色正常,行動也完全不見僵硬。

  從比例來看,正常的那一部分,明顯是多餘不正常的。然而徐徒然卻總覺得不對勁。

  人數太多了。

  這是一個一直有人看管控制的域。她本來以為這裡面有十幾個學生都算多了,誰能想到有這麼多——假設目前樓裡宿舍都住著人,一層樓六間宿舍,每間兩人,除掉沒住人的一樓,一棟樓也有六十多個學生。

  這個學校,上哪兒搞來這麼多學生?那些能力者呢?這局面還在他們的控制之中嗎?

  徐徒然不解蹙眉,思索片刻,轉頭看向一旁方醒。

  方醒早就被告知,那個「朱顏憔悴」和「林萊萊」就是徐徒然的同伴,在她們湊上來談話的第一時間就自覺拉開了距離。這會兒對上徐徒然眼神,又默默靠了過來:「怎麼?」

  「向你打聽一下。」徐徒然問道,「從你入學到現在,有沒有人給你『引過路』?」

  方醒:「嗯?」

  「就是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怎樣才能保命,怎樣才能出去……」徐徒然詳細描述。

  「有啊。」方醒點頭,「我前室友。不過她沒告訴過我該怎麼出去,只說守規則保平安……」

  徐徒然覺出不對:「她比你先來?那她怎麼會因為應門出事呢?」

  昨晚方醒就說過,她室友正是因為回應了錯誤的敲門聲而消失的。可按方醒的性子,如果她發現室友錯了,肯定會提醒……除非她室友不懂這個規則,不然這事說不過去啊。

  「我不知道。她當時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完全不理我。」方醒垂眸。

  徐徒然估摸著那妹子應該是神志不清,暗嘆口氣,接著道:「除了她呢?」

  「還有……」方醒蹙眉,「說不太清。感覺是一進班就聽到各種人強調,一定要遵守校規。有班委、也有普通學生……」

  「沒有老師?」朱棠好奇插嘴。

  「老師……老師只要求聽話。」方醒如實道。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顯然都覺得這樣的信息還不夠。

  「那你知道,這學校現在有多少人嗎?我是說學生。」徐徒然又問道,「新生進入的頻率呢?」

  「思學樓這邊的話,一共有兩個班。每個班三十人。共用一套教師班底。」方醒認真回憶,「入學頻率……這個我真說不清楚。就我之後進來的,思學樓這邊,我只知道你們三個。」

  「等一下。」徐徒然終於察覺問題所在,「你一直在說思學樓思學樓,志學樓那邊你沒去過嗎?」

  方醒搖頭:「我只去過旁邊的圖書館。走的是後面那條通路。圖書館和志學樓之間還有段距離……但我沒有過去過。」

  整個學校以一片池塘分界,思學樓佔一側,志學樓佔一側。思學樓這邊,除了配套寢室樓外,還有實驗樓、室內體育場。而志學樓那邊,則包括了圖書館和另一棟名為「勤學樓」的教學樓。

  「兩個校區共用露天操場和食堂。只有這兩個設施是兩邊都有入口的。不過操場的使用時間都是錯開的,而且通往另一塊區域的門總是鎖著。食堂也是,我們在一層,她們在二層,各自從不同入口進入,面都見不著。」

  說話間她們已經走過昨晚那片樹林所在的位置,只見那地空蕩蕩的,哪有什麼樹林。

  徐徒然微微蹙眉,方醒卻是見怪不怪。

  「那樹林只有晚上會出現。」她小聲道,「白天的話,可以從橋上過去。但是校規明著說了,最好不要去。」

  這部分內容徐徒然還沒讀到,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為什麼。方醒茫然搖頭,倒是旁邊朱棠開口:「對了,我們來之前,小麗也說過,志學樓有危險,思學樓很安全……」

  「問題是這裡看著也沒多安全啊。」徐徒然不客氣道,「倒是對面——」

  她說著,無意識地抬眸朝對面一望,視線忽然凝住。

  因為白天沒有樹林,她的目光毫無阻礙,直直落在了橋對面的那棟建築物上。

  卻見那本該四方規整的樓體,這會兒卻顯出一種異樣的起伏輪廓來——就像是有什麼巨大的黏稠物,正攀附在它的外牆上,努力延展著身體,企圖將它整個兒包裹。

  ……正是徐徒然昨晚,在思學樓上看到的那隻怪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1:29

第五十四章 入學時(二)

  或許是因為光線問題,趴在對面樓上那東西,實際和徐徒然昨晚看到的有一點點出入。但她就是能確定,這倆就是一個東西。

  不光是徐徒然,朱棠和林歌顯然也注意到了對面那東西。兩人不過看了一眼,立刻很有經驗地移開目光。林歌還好,朱棠卻是當場白了臉色,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林歌立刻拍了拍她,朱棠搖了搖頭,用力掐了掐自己,低聲道:「被影響到了,等等有機會我吃點藥……這域主似乎和我同傾向。」

  她也有混亂傾向,相比較其他人而言更容易受這域主影響。還好身上總是備著些慈濟院給的藥,能幫助穩定精神狀態。

  徐徒然實際也有些不舒服。不過或許是之前對抗鬼屋71號時被影響得太深,有了抗性,這會兒反應倒沒那麼大。

  她移開目光,帶著朱棠往旁邊走了走,順勢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群——似乎大部分人都沒注意到對面有什麼問題,只有小部分人,刻意低頭,加快腳步,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時間有限,徐徒然沒法一一記住她們的臉和胸牌。她暗嘆口氣,又看向方醒。後者正好奇地看過來:「你們,也看到對面有東西了嗎?」

  徐徒然一怔:「你也看到了?」

  這淡定的表情,不像啊。

  果然,方醒搖了搖頭:「沒有。但我以前的舍友總和我說,對面樓上有東西。有些同學私下也會這麼說。她們有時還會指給我看,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

  徐徒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異樣的強悍。

  不過這種地方,看不見反而是好事。徐徒然也不想引起她在意或惶恐,只輕輕擺了擺手,說了聲「沒事,不用管」,跟著便與林歌一起扶著朱棠,往食堂走去。

  而就在她身後十幾步外,又一批學生剛剛湧到橋邊。

  在徐徒然看不見的地方,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女生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橋對面的建築物上,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

  食堂。

  這是一棟長條形的建築物,橫跨兩個校區,共有上下兩層。徐徒然她們這邊沒法上二樓,只能進入一層範圍,而對面,則用一道樓梯,直接引到二樓,沒有任何能進一樓的入口。

  食堂的下方,還突兀地立著一排柵欄,將食堂前的空地一分為二。明擺著是不想讓兩邊的學生借用對面的入口。

  「這種時候,志學樓的不來吃飯嗎?」徐徒然蹙眉望向柵欄另一邊。只見那裡空蕩蕩的,與她身邊的人群湧動形成鮮明對比。

  方醒小幅度搖頭:「我不知道。我是從來沒見過她們來吃飯。不過有時候,能聽到食堂二樓有聲音。應該是因為時間岔開了吧。」

  徐徒然:「……」

  她不死心地往柵欄靠了過去,伸手過去掏了掏,啥都沒摸到,反而讓正在巡邏的保安看見了,當場指了出來:「誒,幹嘛呢?沒見說不讓靠近——」

  「不好意思,沒看到。」徐徒然懶懶應了一聲,走回其他女生旁邊,眼中透出思索。

  她方才的行為,雖然被罵了,但沒加作死值。

  說明這個行為並非對她有害……嗯,下次可以再試試。

  徐徒然打定主意,跟著方醒進入食堂。食堂一共就開了兩個窗口,排著不長不短的隊伍;另一側有個獨立的區域,似是額外的食物提供區,那邊倒是圍著不少女生。

  有個剛領完餐的女生從她們旁邊路過。徐徒然掃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一塊壓縮餅乾,一瓶礦泉水。

  ……不是,說好的女子貴族學院呢?

  「每人每天可以免費領一次餐,領到的就是這些。」方醒低聲向其他三人解釋,「另外,那邊那個地方也可以買飯。不過需要用學分去換。」

  「學分?」朱棠皺眉,「那是什麼?校規裡有這個嗎?」

  「有,不過在很後面。要翻到底。」方醒道,「學分可以攢。平時表現好,老師就給加分。表現不好,老師就會扣分。學分高的話,參加班委競選會很有優勢,也可以像那樣直接花掉。」

  她說著,又看向那個獨立的食物提供區。徐徒然跟著望過去,只見那個提供區裡擺著一個玻璃食品櫃,裡面放著好些薯片、麵包、炸雞之類的食物,還有彩色的糖果罐。

  不得不說,看著是比單純的壓縮餅乾和礦泉水要吸引人。

  方醒顯然也被吸引得魂不守舍,喉頭滾動幾下,最終還是隱忍地低頭,引著其他三人,去排普通窗口的隊。

  徐徒然她們都是剛入學,還沒學分。而她自己,還想攢學分去競選班委,四人都沒有奢侈一把的條件。

  「而且說實話,我感覺在這裡,也不太容易餓。」方醒想了想,又對其他人補充道,「就是有的時候會饞。特別特別饞。」

  「就算不饞,那些東西的銷量也不會低。」徐徒然往食物特供區看了看,壓低聲音,「在這種鬼地方,吃炸雞也算一種解壓了。」

  就是不知道,這種東西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因為排隊的人本就不多,她們很快就領到了食物。徐徒然望著手裡乾巴巴的壓縮餅乾,想了想,拆開包裝試探地咬了一口。

  口感自然算不上好。徐徒然嚼了幾下,得出結論:「就是普通的食物。」

  吃下去不漲作死值。

  「等一下,不太對。」朱棠研究著壓縮餅幹上的包裝,忽然皺起了眉,「這是慈濟院出產的食品。」

  她抬起頭來,神情微妙:「這地方,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

  「你說這餅乾?其實是我們以前囤的。」

  同一時間,食堂二樓,陳大壯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順口回答楊不棄的問題:「這個盒子存在的時間很久。雖然在域裡人體的代謝會相對變慢,但時間久了,還是會餓的。所以以前我們就一直通過外面的人,幫著囤些食物。」

  正好慈濟院和仁心院會定期過來觀測,幫忙帶進來過不少東西。本來都是當做救命物資的,結果兩個月前一變天,域主直接全部接手,拿來發給學生們,當做美食對照組。

  「那邊那些食物,看到了吧?都是拿來引誘學生的。」陳大壯示意楊不棄看向旁邊的特殊食品提供區,「普通人吃下去,會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同時還能消耗掉普通學生手裡的學分,一舉兩得。」

  對學生而言,學分同樣是能保命的東西。若是為負,就會被直接視為嚴重違反校規——而在這個域裡,嚴重違反校規,是可以被老師合理懲罰的。

  「以前這個域裡,當老師的大部分都是能力者。所謂『懲罰』也就走走流程。有時也能用來對付『它』派來的學生奸細。但現在不一樣了……」陳大壯重重嘖了一聲,看向食品提供區的目光有些擔憂。

  「那你們沒法阻止其他人去買嗎?」楊不棄微微蹙眉。

  「試過,沒啥用。還容易被老師抓到扣學分。」陳大壯嘆氣。

  唯一的好消息是,域主廣發的壓縮餅乾,是慈濟院那邊特別出產的,能夠增加一定的對於混亂傾向的抗性——雖然不多,但聊勝於無。

  楊不棄聞言一怔,內心湧起幾分荒謬:「那它還拿著到處發?」

  「它估計也怕真正的學生餓死吧。」陳大壯聳肩,舉起手中的壓縮餅乾,只見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

  「最重要的是,它看不懂。嘿,文盲土狗。」

  陳大壯嘲諷地說了句,很珍惜地將壓縮餅乾放進口袋裡。楊不棄心中微動:「你剛才說,『真正的學生』……」

  「這事有點復雜,回頭和你解釋。這裡等等會有老師過來,還是先去教室吧。」陳大壯說著,拍了下旁邊還在努力啃餅乾的屈眠和小張,「走了。」

  兩個憨憨匆忙忙地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楊不棄心情復雜地瞟了他們一眼,好心教了下該怎麼將沒吃完的餅乾保存好,教完起身,不太適應地扯了扯裙擺,跟著陳大壯往樓下走去。

  樓下有個洗手池,距離柵欄約有幾步遠。楊不棄習慣性地過去搓了搓手,無意間一抬頭,視線落在柵欄另一邊空蕩蕩的場地上,目光忽然一頓。

  「誒,怎麼?」陳大壯警覺性很高,「你看到什麼了?」

  「……沒什麼。」楊不棄頓了下,搖了搖頭,「就是剛才,隱隱有種感覺……但我也說不清。」

  他往對面深深看了眼,思索好了一會兒,卻再抓不住剛才那種玄妙的、稍縱即逝的感覺,只得與陳大壯一同離開。

  同一時間,柵欄另一邊——

  「徐徒然?」朱棠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見徐徒然仍站在食堂樓下,不由感到有些奇怪,「怎麼了?有情況?」

  「……不清楚。」徐徒然默了幾秒,搖了搖頭,「就剛才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她有心想再湊過去仔細感受下,不過附近的保安已經氣勢洶洶地瞪過來了。徐徒然無奈,只能暫時按下心中好奇,轉身往教室走去。

  思學樓這邊兩個班,一個在二樓,一個在三樓。其餘教室不是充作他用,就是乾脆空著。新入學的三人都被分到了二班,和方醒一個教室,才剛進教學樓,就有戴著眼鏡的同學迎了過來。

  「你們好,我是二班班長。新入學的同學請跟我來。我帶你們去領文具。」

  她乾硬地說著,點了三人的名字,帶著她們往前走,看都不看旁邊的方醒。方醒原本想自己去教室,忽然想起一事,趕緊追了上去,扯了下徐徒然的衣服。

  「戒指,摘掉。」她用口型向徐徒然示意,「小心被查!」

  徐徒然:「……」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才想起小指上還戴著系統給的尾戒——這東西她戴太久了,習慣得就像身體一部分。要不是方醒提醒,她還真不容易記起來。

  不過校規裡,有規定學生不許戴首飾嗎……徐徒然眸光微轉,想想還是依言先將戒指摘下,放進了口袋裡。

  帶路的班長顯然也是「不正常」的學生之一,走路時的僵硬顯而易見。她將三人帶到一間空教室,取了些筆和本子遞過來,遞出時慢騰騰地念了三人的名字,唸到「爸爸」二字時面不改色,徐徒然腦中也沒有作死值的提示音響起。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在將本子收進書包時,刻意扯開了一張包裡的銀色色紙。

  下一秒就見跨出門的班長左腳拌右腳,咚地一下摔了下去。

  原來如此。看來這傢伙的等級比宿管低。而且還低不少。

  徐徒然在心裡做出判斷,若無其事地將銀色色紙包好,拉上拉鏈,出門時還順手扶了班長一下。

  摔在地上的班長一臉茫然,在被攙起時,甚至冷冰冰地說了聲「謝謝」——給徐徒然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

  進入教室,正是早自修時間。不過這學校水得很,也沒什麼人組織早讀。只有零星幾個學生,在一本正經地讀著讚美詩一樣的東西,聲音稀稀拉拉的。

  這個閱讀似乎並非強制。大部分學生都視若無睹,有的趴在桌上休息,有的自己在本子上塗塗畫畫,沒什麼人交流,認真學習的更少,只有作為真高三生的方醒,在抓緊時間刷題。

  徐徒然三人被安排在教室角落,方醒的隔壁一排。三人坐下後也沒閒著,不是繼續研讀校規,就是繼續觀察班級裡的成員。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迎來了正式的上課。

  據方醒所說,這學校一共就四門課。數學、語文、體育、音樂。每天上午下午輪流上一遍。此外晚上還會安排晚自修,自修期間將由任意老師過來盯著,除了要出去打掃衛生的值日生或是另有責任的班委,其餘人都必須在場。

  每個科目的老師在自己課上,都有著絕對權威,不容其他老師挑釁。但對於學生,他們也不能為所欲為。除了正常的課堂互動外,老師在課上能直接調動的,只有班委。

  此外,老師不能強迫學生執行指令、不可沒收學生私人物品、不可花費超過五分鐘在與教學無關的事情上。

  ——和宿舍條例一樣,這部分規則,也是僅在「老師不可信任」的前提下生效。徐徒然特意留意了這一部分,甚至還認真在本子上抄了一遍。

  而在課後,除了身為班主任的數學老師外,任課老師將不能再對班委發出任何指令。

  說來也怪,思學樓兩個班,班主任都是數學老師。

  徐徒然一開始還不太理解,而隨著一上午課程的結束,她逐漸找到了原因——

  或許是因為,在這些老師裡,數學老師就是最強的。

  一大例證就是,他們在點到自己名字時,所增加的作死值。

  徐徒然記得很清楚,在上課之前,一共三個非人存在都稱呼過「爸爸」這個名字。其中班長叫名字不漲作死值,宿管漲四十點,而負責報到的行政處老師,一次能漲五十點。

  而一個上午,語文、體育、音樂、數學四門課輪著上下來,靠被點名拿到的作死值,哪個都比五十點高。其中語文老師能帶來七十點,體育和音樂老師都只能帶來六十點。

  數學老師最高,點一次名就給九十點,傲視群雄。

  不僅如此——在上課時,徐徒然身上還總會偷偷帶一些靈異物件。在教室上課時,就藏在桌斗裡。體育和音樂課時,就隨身放在口袋裡——不過因為口袋容量有限,她能隨身帶的,只有維生素小藥瓶,和一個永晝傾向的狐狸擺件。

  即使如此,體育老師和音樂老師的受影響程度,也要比其他人明顯。體育老師上課上著上著就陷入呆滯,音樂老師則乾脆打起了瞌睡。

  語文老師是個禿了頂的中年男人,光禿的腦袋上鼓著明顯的經絡,頭大到充滿違和。

  徐徒然在他的課上一共放出了火災手電筒、混亂鏡子、維生素藥瓶和狐狸擺件四件。東西一多,「撲朔迷離」的效果自然加深,班長和另外兩人人還在課上就直接開始了互毆——場面一時熱鬧無比,連在底下偷偷做卷子的方醒就被驚得抬起頭來。

  那禿頂的語文老師卻還能大致維持著鎮定,只是寫的板書都顯得亂七八糟,說話也變得有些顛三倒四……然而總體來說,並沒有非常失態的地方。

  雖然按照方醒的評價,這個老師的板書本來就很差勁。思路一點都不清晰。放條沾著墨水的蟲子上去爬,估計都寫得比他好。

  對此,徐徒然只能表示,畢竟都在這鬼地方教書了,要求也別太高。

  而輪到數學課時,她為了檢驗效果,依舊選擇了一次性放出四件套。

  上節課打架的班長和另外兩人已經被罰去外面反思,課堂裡安安靜靜的,只有粉筆在黑板上摩擦的聲音,有規律地響起。

  徐徒然緊張地盯著黑板前的人影,那個剪著俐落短髮的女老師卻像什麼感覺都沒有,只面無表情地往黑板上抄著題。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哢噠」一聲,粉筆斷裂。數學老師望著黑板上的題目,忽然誇張地歪了歪頭。

  「這道題,我是不是寫錯了?」

  她低聲說著,似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卻很清晰地傳遍整個教室。

  正在偷摸寫自己題目的方醒條件反射般抬起頭來,快速掃了遍黑板上的題目,明顯一怔。

  似是注意到她的神情,數學老師平靜看了過來:「方醒同學。你看出來了嗎?能告訴我,我錯在哪兒了嗎?」

  方醒:「……」

  在被點名的瞬間,太陽穴泛起針紮一般地疼痛。她侷促地站起來,小心開口:「那個,老師你……從第二行起,就代錯了數。」

  「……噢。」

  數學老師轉頭又盯著黑板上的式子看了會兒,恍然大悟地點頭:「所以我確實錯了。」

  她側頭看了眼方醒,揮手讓她坐下:「勇於指出老師的錯誤,給你加一分。」

  方醒如釋重負地閉眼,孰料下一秒,又聽那老師道:「但你對老師沒禮貌。扣三分。」

  「……」方醒難以置信地抬頭,一臉蒙圈。那數學老師卻沒再管她,優雅轉身,目光緩緩在教室中掃過。

  最終落在了坐在角落的徐徒然身上。

  微微眯起眼睛,她不緊不慢地朝著徐徒然走了過去。

  「爸爸同學。」她面不改色地念出了徐徒然胸牌上的名字,「能告訴老師,你的桌斗裡有什麼嗎?」

  「……」

  她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老師,含蓄地笑了下:「報告老師,只有一些手工紙。」

  「回答老師話的時候要站起來。」數學老師淡淡道,「沒有禮貌,扣兩分。」

  徐徒然:「……」

  還好上節課她因為幫著拉架得了三分。不然這上課第一天就給扣成負分也太離譜了。

  她打量了眼跟前的老師,聽話地站了起來,再次強調:「報告老師,確實只有一些手工紙。」

  「好孩子不可以撒謊。」數學老師提高了音量。

  「您不信可以自己看嘛。」徐徒然理直氣壯。

  【恭喜獲得二十點作死值】的提示在腦海中響起。下一秒就見那老師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徑直將手伸進了徐徒然的桌斗——

  過了片刻,忽聽她重重「嘶」了一聲,飛快地將手收了回來。

  指尖泛著微微的紅。她惱怒地看向徐徒然,後者無辜回望:「老師,還要繼續看嗎?」

  數學老師:「……」

  「副班長!」她微微提高音量,「你過來看!她桌斗裡都有什麼!」

  沒料到她還會叫外援,徐徒然臉色微變。另一邊,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女生已經應聲,快步走了過來。

  她俯身往徐徒然的桌斗裡看去。卻見桌斗深處,一排銀色色紙,正閃著細微的光。

  ……這就有些尷尬了。

  徐徒然不動聲色,開始思考之後該怎麼圓。

  這些色紙都是她不久前才塞進去的——她當時見數學老師看過來就感到不妙,立刻悄悄往桌斗裡塞了一堆本子和一排銀色紙紙團,好擋住後面的靈異物件。之後被數學老師當眾檢查,她又特意發動了一次「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拖延了她零點七五秒好完善佈置。

  就是沒想到她還會讓其他人過來查……徐徒然之所以用銀色色紙去擋,就是猜到數學老師不會願意主動伸手去拿這東西。但這玩意兒對普通人應該沒作用。

  如果只是單把色紙拿出來倒沒什麼,後面她還墊了一堆本子。就怕這老師較真,讓她把自己桌斗全給掏了……

  徐徒然神情復雜地看向旁邊的女孩。卻見她朝裡面深深望了幾眼後,站了起來:「老師,裡面確實只有一些手工紙團。」

  數學老師語氣裡已經帶上了一絲煩躁:「那你就把紙團拿出來,再看看裡面!」

  副班長依言看了看,不等數學老師反應過來,又將紙團放回了原位。

  「報告老師,紙團後面什麼都沒有。」

  ……?

  徐徒然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副班長目不斜視,語氣如常:「不信的話,您可以再叫其他班委來檢查。」

  數學老師:「……」

  她冷冷瞥了副班長一眼,頓了幾秒,語氣忽然冷靜下來:「算了,不用了。」

  說完將副班指回位置上,緩步回到黑板前,繼續講她的課,從頭到尾,都沒再看徐徒然一眼。

  只有作死值加五十的聲音,提醒著徐徒然她此時有多不爽。

  *

  徐徒然當時就覺得,這數學老師多半還要再給她找點麻煩。

  不過她也沒想到,這事居然來得這麼快。

  下午第一節 是數學課。才剛打鈴,就見數學老師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旁邊跟著終於罰站回來的班長。

  這堂課徐徒然沒再放出任何靈異物品。即使如此,班上還有起碼四個非人,她的「撲朔迷離」依然具有作用——班長才剛進門,就臉朝下摔了一跤。

  數學老師走進教室剛要發飆,愣是被這一跤擾亂了氣場。默了片刻,無奈地一指,將班長再次指到外面站著,方用力拍了下講台。

  「班長舉報。班上有人戴了首飾。各位同學坐在位置上不要動,老師現在一個一個過來查。」

  「再次強調,在我的課上,不許有人戴首飾,也不許有人紋身或者化妝。如果被我查到,今天晚自修去掃實驗樓的名額就有人了。」

  她說是一個一個查,實際一上來就直奔徐徒然處。徐徒然無辜地朝她攤開雙手,她只淡淡瞟了一眼,立刻又翻看起徐徒然的筆盒、桌斗和口袋。

  桌斗裡面早已收拾乾淨,筆盒和口袋裡也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東西。數學老師不依不饒,又去翻她書包,才一拉開,就被裡面滿滿當當的銀色給晃了眼睛——全是用銀色色紙團成的包裹。

  上次觸摸這紙張的刺痛感還留在指尖。數學老師頓時陷入沉默。

  「老師,還要摸摸看嗎?」徐徒然積極配合,甚至主動將書包往老師面前推,「要不你都打開看看吧,來,看看。說不定裡面藏了首飾呢?」

  數學老師:「……」

  她沒好氣地看了徐徒然一眼,用力放下了她的書包,轉身往其他人的位置上走去。

  徐徒然聽到腦海中再次響起的作死值提示音,心滿意足。然而在看到數學老師過去的方向時,她表情又是一頓。

  數學老師這會兒正在檢查林歌。而林歌的旁邊,坐著的正是朱棠——毫無疑問,她們這名字最有個性的三人,都被視為了關照對象。

  雖然平常不會被點名,但這種時候,肯定會被重點關注。

  林歌倒是沒什麼。她本來就不用這些。問題是朱棠。

  徐徒然知道,朱棠的手腕上,有一圈龍鱗——她可以自由控制身上的龍鱗,但只有這個部位的鱗片,她是收不起來的。

  因此她平時都盡可能穿長袖。就是穿短袖,也會戴手鏈或者護腕遮擋。

  她這會兒倒是戴著護腕。但一旦摘下,龍鱗肯定會暴露。按照這數學老師雞蛋裡挑骨頭的性格,說不定會直接污衊成紋身……

  徐徒然心念電轉,立刻從包裡摸出放著筆仙之筆的銀色方盒,打開來,取出裡面的尾戒,戴在手上——反正她本來也是想去實驗樓看看的,之前故意藏起戒指,也只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將時間拖過五分鐘。

  如果能和朱棠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老師!我自——」她戴完戒指就舉起了手,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隻戴著誇張手鐲的手高高舉起。

  「報告老師,我自首!」梳著高馬尾的副班一臉嚴肅,「我戴首飾了!」

  徐徒然:「……」

  她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副班面無表情地回望,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徐徒然視線下移,視線落在對方的胸牌上。回憶起之前看到的上面的名字。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艾麗絲?

  *

  另一邊,志學樓。

  他們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課。楊不棄奮筆疾書,趁著老師轉身,將一個紙團扔到了陳大壯的桌上。

  【你不是說會把今天去打掃的名額給我嗎?現在什麼狀況?為什麼就指定小張了??】

  陳大壯偷偷看了眼講台上的老師,無奈回復:

  【我沒辦法。老師的命令,優先級高於衛生委員。他已經指定了小張,衛生委員也沒法改名單啊。】

  所以為什麼會指定小張啊!

  楊不棄一腦袋杵在課桌上,生無可戀。

  陳大壯看不過眼,又默默扔來一個紙團。

  【這可能就是小張的命吧。】

  從早上到現在,一共四節半課,節節都要出點事。不是被抽答問題答不出,就是打瞌睡正好被抓到。下午語文課老師心血來潮突抓儀容儀表,就他頭髮有鬢角,當場被抓典型,直接被指定晚上去掃實驗樓。

  一般值日要派兩個人。衛生委員是他們這邊的人,還有一個名額,他肯定是要自己頂上的。這樣一來,就沒楊不棄的份了。

  楊不棄:……

  他默了片刻,抿唇又給陳大壯回了一條:

  【那如果他今晚去不了呢?】

  陳大壯:……?

  不是,等等,為啥他會去不了?

  【裝病沒用的!你別想了!】陳大壯立刻回復,【校醫會查!】

  楊不棄:……懂了。

  就是說,不是裝的就行了。

  楊不棄又微一沉默,拿出自己中午新領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在瓶口稍稍一抹。些微的綠色掉入水中,很快就融了進去。

  然後趁著老師不注意,平靜地將礦泉水放到了身後小張的桌子上。

  金花,喝水。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1:50

第五十五章 入學時(三)

  實驗樓。

  這棟樓遠比校園內其他建築物矮小,一共就三層,位於思學樓的後面——除了學校中央那座小拱橋外,還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志學樓。而實驗樓,正坐落在那條路的盡頭。

  據陳大壯所說,那條路只會在兩個時段開放,一個是他們這邊組織去體育館、機房或者美術教室上課的時候,一個是有值日生過去打掃衛生的晚自修。其餘時間,就算過去也會遭遇鬼打牆。

  白天還好,晚上的話,搞不好會被困在那裡一整夜。且不說會不會出事,夜不歸宿本身就算違反校規。再加上實驗樓本身也不安全……所以有條件的話,他們幾個剩下的能力者,都會盡量把值日打掃的工作攬過來。

  志學樓這邊一共兩個班,會輪流派人去打掃,一次只派兩人。陳大壯眼睜睜地看著楊不棄將一瓶礦泉水放到了小張桌上,下課後又主動對小張說了什麼。小張微張著嘴愣了幾秒,擰開礦泉水喝下去,當場不省人事。

  陳大壯在一旁看得嘆為觀止,只覺自己像是圍觀了一場宮鬥賜毒。楊不棄倒是鎮定:「假死藥。只是讓他睡一會兒。」

  他控制了一下用量,實際效果相當於昏厥。作為一個「女巫」,他對每種毒藥的功效和使用都很有把握,基本不會出錯。

  而且他仔細研究過校規了。一旦確認是真的身體不適,學生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翹掉接下去所有的學校活動與教師指令——往好的方面想,起碼小張不用擔心下午繼續被點名扣分了。

  楊不棄也是這麼和小張說的。這孩子也是心眼實,一個敢講一個敢信。

  陳大壯:……

  問題是你這算是身體不適嗎?你這是連呼吸都快沒了吧?就這麼拉去醫務室,真的不會當場被人埋掉嗎?

  「沒辦法,畢竟假死藥麼。」楊不棄一邊幫將人抬去醫務室,一邊道,「放心,實際就睡一覺。等他醒來我再賠禮。」真要糊弄不過去,他當場再把人弄醒就是。

  「……」

  陳大壯顯然仍是不太放心。不過好在校醫比大壯好糊弄,簡單檢查了下,說了聲「沒治了,快死了」,然後就將人扔在了病床上,非常冷靜地給開了病假證明。

  就很隨意。

  小張得了病假,可以避開下午的所有課和晚上的冒險,他因為助人為樂,一次得了三學分,楊不棄順利上位,終於擠進了晚上的值日生隊伍。

  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

  相比起楊不棄那頭,徐徒然這邊的氛圍就有些尷尬了。

  原因很簡單。她本來想的是和朱棠一起去實驗樓,互相照應;結果因為自首內捲,她和副班直接佔掉了值日生兩個名額,剩下朱棠,一臉懵逼。

  不僅如此,數學老師還當場又扣了徐徒然兩點學分——這下可真給扣成負分了,徐徒然腦子裡的作死值都開始哐哐漲了。

  令她意外的是,數學老師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沒有再給她額外的懲罰。

  徐徒然心裡不由奇怪,奇怪之餘,又盡可能地自救了下——她在下午的語文課上,再次偷偷放出個四個靈異物件,激得班長又一次和其他同學互毆。借著拉架,又得三分。

  好歹是給賺回來了。

  而關於數學老師的疑問,直到晚自修時,她才勉強算是得到了答案。

  「她不是不想罰你。而是你已經被派到實驗樓了,就算要罰,也得等到你活著回去才行。」

  當天晚上,實驗樓前。梳著高馬尾的副班長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書包,一邊淡淡回答著徐徒然的疑問。後者深深看她一眼,終於問出了那個在意很久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副班將包甩在背上,反手亮出一張印著火炬圖案的名片:「艾葉,大槐花原駐守能力者,生命炬級。你是姜老頭的人?你那兩個同伴也是?」

  「啊?不,我慈濟院的。徐徒然。」徐徒然蹙眉,「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姜老頭那邊的?」

  她倒沒質疑為什麼副班會知道她有兩個同伴——一同入學,名字又都那麼個性,看不出來才奇怪了。

  「因為你用的那種銀色紙張是他家專利……抱歉,那是我搞錯了。」聽徐徒然這麼說,艾葉的態度明顯緩和下來,「剩下的進去說吧。早點完事早點回去,這地方越晚越不安全。」

  她說著,卻沒進去,而是拿出手機來,對著徐徒然拍了張照。

  徐徒然:「……?」

  「先留個對比圖,免得到時候不認識。」副班主動解釋道,「你帶手機了嗎?也給我拍一張吧。正面清晰照,記得眼睛鼻子嘴都要拍進去——萬一在樓裡分開了,再見面時,千萬記得拿出照片來先對一對。」

  徐徒然:「……」

  她一頭霧水地照辦,內心猶有些奇怪:「意思是,我會因為某些事認不出你嗎?」

  「這樓裡一切皆有可能。」副班一副見怪不怪的語氣,「進去之後,你就是對著一團爛肉叫我的名字我都不會奇怪。」

  她收好手機,率先踏入了實驗樓中。徐徒然無聲跟上,才一進門,腦中的危機預知與作死值提示便同時響起,吵得人腦子嗡嗡作響。

  隨著她的執意進入,危機預知的警報聲逐漸消停。徐徒然趁機翻了下作死值,才加了五十。

  似乎……也沒有很高?

  徐徒然更加迷惑,試探著開口,「這裡是『它』的地盤嗎?」

  「算是吧。」副班長小心環顧四周,招呼著徐徒然往衛生間去——她們畢竟是來做值日的,打掃工具全在廁所的隔間內。

  「這地方在出事之前就已經被它攻佔了。」副班邊走邊道,「我們當時盡可能地杜絕學生靠近,卻還是時不時有人被它誘惑到這裡來。現在它佔據優勢,更是肆無忌憚,天天往這裡送人——」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徐徒然只覺腦子嗡了一下,「請問你指的『出事』是……」

  「兩個月前那次變故。」副班看了眼徐徒然,眼中情緒終於有了波動,「你不知道?你不是慈濟院派來的援兵嗎?」

  「……不是,我只是來找人的。」徐徒然微微蹙眉,只覺心中某些長久盤旋的疑問終於隱隱有了答案——為什麼她們進來時沒有得到任何能力者的接應,為什麼老師和校工全是清一色的怪物……

  「你知道奧黛麗嗎?」她低聲道,「她就是從這兒出去的。」

  「小麗?」副班腳步一頓,面容出現幾分鬆動,「她真離開了?她沒事吧?我印象裡她當時狀況還不太好……」

  「是不太好,她覺醒成為能力者了。正在慈濟院治療。」徐徒然道,「她和我說過這邊的情況,但和實際出入很大……」

  「正常。她是出事前我們送出去的最後一批。」副班面不改色,熟門熟路地推開廁所最後一格隔間,從裡面拿出拖把和桶,遞給徐徒然,「她離開時,事故才剛剛發生。她離開後,一切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變化?」徐徒然心中一動。

  「它逆風翻盤,伴生物上位,志學樓完全淪陷,剩下的能力者全被降格為學生……」副班嘆了口氣,抬眸看向徐徒然,「你們這次一共進來幾個?我觀察了下,好像就你們三人?」

  「……嚴格來說,應該是五個。」徐徒然微微抿唇。她曾和朱棠二人確認過,她們進來時看到了楊不棄的車,傳達室裡也沒有人,屈眠應該已經被楊不棄接走了。

  「思學樓沒有他們的蹤跡,那只可能是被蠱惑著,在對面入了學。」副班若有所思道,注意到徐徒然眉頭皺得更緊,又主動寬慰道,「放心,只要辦理了入學,在這裡總能苟上一陣子的。」

  「那離開呢?」徐徒然問道。

  副班默了下,過了片刻,嘆了口氣。

  「這事我們也還在琢磨。今晚如果順利,回去就安排你和其他成員見個面……要解釋的太多,先專注當下吧。」

  她說著,又伸手往隔間的牆壁上掏了一下。眉頭旋即擰了起來。

  徐徒然觀察著她的神色,敏銳地感到不對:「怎麼了?」

  「……這邊剛剛掛著的一塊抹布,沒有了。」副班神情微妙,又走進去翻了翻,「還少了一柄拖把。」

  徐徒然:「?」

  「……算了,在這地方也算不上怪事。」副班嘖了一聲,「留點神吧,異常,說不定已經開始了。」

  說完關上隔間門,轉身往外走去。

  *

  相比起教學樓,實驗樓整體的裝修更加講究,牆壁上都貼著白色的瓷磚。再加上它位於思學樓後方,陽光都被教學樓遮得差不多,更顯陰寒,一踏進去,就能感覺到絲絲的涼意。

  實驗樓包括化學、物理、生物實驗室,此外還有美術教室、機房和多媒體教室。還有好些房間,鎖著門,也沒有標牌,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偶爾老師會組織到機房上視聽課,除此以外,實驗樓基本無人活動,也不會開放。

  然而不少人都說,曾在打掃時,發現空無一人的美術教室裡出現人活動過的痕跡,又或者是機房的電腦沒有關機,機箱發燙——這都是徐徒然聽方醒說的,不過是真是假,方醒自己也說不上來。

  作為一個兢兢業業攢學分的好學生,方醒從來沒被派過來打掃衛生。最多就是跟著一起來上課。她手裡那塊白磷,就是趁著大家到多媒體教室上課時,自己溜去二樓的化學實驗室拿的。她說那邊的前門是壞的,關不上也沒人管——

  正好徐徒然她們今天要打掃的就是二樓的走廊。她擦瓷磚路過時,特意過去研究了一下。

  實驗室前門果然是開著的,門鎖處有著巨大的黑色抓痕,深深嵌入門板之中。門鎖完全壞掉,難怪關不上。

  至於後門,則被鎖著,徐徒然試了幾下,發現打不開,於是放棄。

  抓痕帶著濃重的焦痕,還有煙熏的味道。徐徒然拿這事去問副班。副班盯著看了一會兒,只搖了搖頭:「不清楚。可能是它入侵這裡時留下的吧。我記不得了。」

  「記不得?」徐徒然微微挑眉。

  「自從變成學生後,記憶力就在逐漸變差。」副班直言不諱,「應該是被不斷點名的副作用……說起來,你們倒機智。取了那麼多怪名字。」

  她說著,往徐徒然的胸牌上看了一眼。徐徒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指了指她的牌子:「之前就想問了。你為什麼要給自己取這個名字?」

  副班自稱「艾葉」,名片上的名字也是那個。然而胸牌上,卻寫的是「艾麗絲」。

  「這個?算是誤判吧。」副班正在水桶裡搓抹布,頭也不抬,「『它』不懂英文。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建議進來的小孩給自己整個音譯名,以避免被點名。後來自己成了學生,也想當然地延續了這個方法。」

  一開始倒還有點用,因為對「它」以及「它」的伴生物而言,這種看似毫無意義的名字,確實十分難以理解。

  而對於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生物往往會本能地排斥。「它」也一樣。

  然而變故過後,「它」的成長速度驚人,要念出這種無法理解的名字,已經不是什麼難事了。

  「使用假名的話,被點名時造成的負面影響會相對少些。但終歸無法規避……而且一個名字用得久了,和人產生綁定,就是假名,也要變成真名了。」副班語氣有些無奈。

  所以她才覺得徐徒然她們仨的名字取得可以。徐徒然的姑且不論,其他兩個妹子一個比一個拗口,確實算是有效的自保方式。

  至於徐徒然……在副班看來,只能算是兵行險著。得虧這個域裡,能被安排做老師和校工的伴生物都很強大,都有情緒和人格,不然她這個名字,未必能起到躲避點名的作用。

  ……當然,徐徒然本來也沒往這方面想就是了。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徐徒然擦瓷磚的動作一停,轉過頭去,「那些校工和老師的實力似乎不太平均?班長則要弱很多……」

  「校工和老師都是爟級起步。宿管最弱,應該只有底層爟級,別的我不清楚……不過可以確定,校工的平均實力弱於老師。而老師中,能當班主任的那個最強。」副班解釋道,「不過老師間的實力排名也不是固定的……他們有時會去獵殺域裡的其他怪物,甚至其他伴生物。吞噬得愈多愈強大。」

  像思學樓這邊,原本是有美術老師和信息老師的,在變故後同樣由伴生物擔任。不知哪天起,這兩個老師陸續沒了,這兩門課,也同樣沒了。

  至於班長,就像徐徒然所感應到的,連伴生物都算不上。只是「它」用信徒的殘軀製造出的能量體,只是連自我意志都沒有的傀儡罷了。

  「那些學生,就是『造』出來搶佔班委位置的。」副班不客氣道,「你別看我們班上的這種『學生』不多……她們都是在兩個班級間流動的。競選時看競爭不過我們,就全部跑到了一班去佔幹部位置,賊得很。」

  思學樓這裡,剩下的能力者一共就四個。而一個班有班長、副班、衛生委員、學習委員、德育委員五個職位,彼此之間不可兼任。她們四個能力者,這次一口氣包攬了二班除班長外的所有職位,而一班,則五個職位全被怪物佔據,她們鞭長莫及。

  此外,還有關鍵的幹部位置,就是宿舍樓層長。一共六個名額,她們只爭到了兩個。方醒作為普通人搶到了一個。剩下三個,同樣歸了怪物陣營。

  班委可以在責任範圍內給學生加學分,或幫助規避危險。宿舍樓層長負責查寢,同樣可以幫著打掩護。這些位置一旦失守,不管是對能力者還是普通學生而言,都有很大威脅。

  「也就是說,你們這段時間來的一大重心,就是和這些怪物競爭上崗?」

  徐徒然咂摸著副班的話,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味:「那這些用來當班委的能量體,是可以源源不斷生產的嗎?」

  「理論上來說是。」副班點頭。

  徐徒然:「我的意思是,它是可以一個沒了,立刻製造另外一個補上的嗎?」

  「這個……應該不行?」副班略一停頓。她在變故之前,是負責老師崗位的,也曾處理過這種混進來的怪物學生——一般來說,一個小怪死了,起碼得等個一週,才會有新的替補進來。

  「那不就得了。」徐徒然一甩抹布,「競爭什麼啊競爭,在競選前一晚拿個麻袋挨個兒一套,弄死了往水裡一沉……」

  完事。

  副班:「……」

  「我……懂你的意思。」她默了片刻,艱難道,「你想說的,應該是把它們都『處理』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發言聽著味兒有點怪,但副班覺得自己應該沒理解錯。

  「問題是,我們現在都是學生。學生之間,是不能自相殘殺的。」副班認真道,「暗中使點絆子,可以。直接下手,不行。」

  「啊?」徐徒然一愣,「是嗎?我記得校規裡沒這條啊。」

  「這不是校規,是最初的秩序能力者創下的『定律』。」副班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中泛起一絲懷念,旋即又變得堅定,「這是這個域中最基礎最根本的規則之一。就像蘋果一定會往下掉一樣,在這學校裡,學生就是不能殺害學生。」

  撐死就像班長它們那樣,互毆。但嚴重的傷害會自動無效化——這個域的域主實際是戰爭混亂雙傾向,在能力者介入之前,就沒少在學校裡興風作浪,煽動學生們互相傷害。因此從一開始,那位秩序能力者就將這條規則給定死了。

  但當時她估計也沒想到,之後會出現能力者全員成為學生的糟糕局面。

  雖然這條規則本質是對他們有利的,但從某個角度來說,確實也束手束腳了。

  副班說到這兒,眉眼間不由流露出幾分疲憊,不過很快就壓了下去。旁邊徐徒然略一思索,卻是微微挑眉,跟著沖著副班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

  「副班長,來。」她取出紙巾擦了擦手,取下了自己的背包,「給你看點好東西。」

  副班:「……?」

  她左右望了下,不解地靠了過去:「什麼?」

  徐徒然招呼著她在走廊蹲下,拉開背包拉鏈,又撥開了一團銀色色紙。

  「這個泰迪熊,是我從姜老頭那兒買的。好貨。」徐徒然壓低聲音,「燈級,能打。看到這把刀了嗎?燈級以下,見誰削誰,肚子破了還能自己給縫上。你只要保證,能在晚上把它偷偷放進班長的寢室,明天你就是整個樓裡唯一能當班長的崽……」

  副班長:「……」

  雖然但是,你為什麼要一副反派搞事的語氣?沒記錯的話我們才是正義的一方吧?而且為什麼你好像很熟練的樣子?

  不過這法子……似乎也不是不行?

  副班小心地將那個泰迪熊拿了出來,仔細研究了一下,剛要說什麼,忽聽「砰」的一聲——

  兩人愕然轉頭,卻見走廊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不,等等……不對。

  徐徒然猛地站起了身:「是化學實驗室!」

  她先前路過化學實驗室時,曾大致進去看了看。出來時並沒有帶上門。

  然而此刻,那扇門分明是關著的。

  徐徒然與副班對視一眼,立刻將泰迪熊又包好揣上。副班搶先一步,率先衝到了化學實驗室門口,只往裡看了一眼,立刻抿起了唇。

  「徐徒然。」她沖旁邊人招了招手,「你……剛才看到的實驗室,是這樣的嗎?」

  徐徒然踮起腳,透過門上的小窗往裡看去,微微蹙眉。

  只見化學實驗室內部,此時像是剛發生了兇案一般,到處都是刺目的紅色。桌上、架子上,被糊得整片都是,就連擺在外面的試管和燒杯上,都沾著不少血跡。

  地板上則多了大片焦黑的拖行痕跡,看上去像是某種軟體動物,在其中蜿蜒爬過。

  徐徒然抿抿唇,用力推了推面前的門,眉頭皺得更緊:「這門打不開?」

  這門的門鎖明明是壞的,怎麼會打不開?

  一旁的副班詫異看她一眼:「你還想打開?別管它了,跟我……」

  她話未說完,又聽「砰」一聲響。一個血手印突兀地拍在兩人跟前的小窗上。

  副班神情更是嚴肅,拖著徐徒然就往外跑去。徐徒然不知為何,心裡總覺得有些古怪,懵懵懂懂地被副班拖著跑了幾步,猛一轉頭,微微瞪大了眼。

  只見身後的走廊上,不知何時,多出來兩道人影——兩道焦黑的人影。

  那兩個人影看上去很高,身上穿著白襯衫與格子裙,軀體卻是黑乎乎,彷彿被碳烤過。它們的旁邊,是一扇開著的門,正是徐徒然之前怎麼都打不開的化學實驗室後門。

  徐徒然:「……」

  她眸光微轉,忽然掙開副班的手:「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

  說完不顧副班的阻攔,轉身朝著那兩個焦黑人影衝了過去——尚未靠近,她便悄悄轉動手指。被拖過的地面上濕痕未乾,立刻泛起薄薄的冰霜,以驚人的速度朝著那兩道黑影蔓去。

  那兩道人影卻是動也不動,依舊安安靜靜站在那兒。徐徒然心中更感古怪,正好路過之前用過水桶,順手伸手往裡一掏——經過幾次升級,她對「七號冰」的操控已經到了可以控制形狀的地步。不過轉眼,就從桶裡拎出來一柄尖銳的冰錐,對著黑影就紮了下去!

  副班遠遠看著,微微張大了嘴。然而眼看冰錐就要刺下,徐徒然卻像是被什麼控住一般,動作凝滯了兩秒。緊接著,就見她驀地收手,轉而抬腳,沖著黑影之一用力踢了一下,拎起水桶和拖把,轉身快步衝了回來。

  副班一把揪住她,快速掃了眼她的身體,確認沒有受傷,方拽著她沿著走廊一通小跑,上了樓梯後才停下。

  「你剛幹嘛?」副班忍不住道,「不說了快走嗎?」

  「我想著先把水桶和拖把拿回來嘛。」徐徒然抬了抬手,「順便也試試那兩個東西的深淺……」

  副班:「……試出來的結果呢?」

  「古怪。」徐徒然如實說道,放下水桶,摸了摸自己的尾戒,「說強不強,說弱不弱……」

  重點是,不論她靠近還是挑釁,居然都沒有漲作死值。

  徐徒然沉吟著看向副班長:「你之前也遇到過它們嗎?」

  「只有幾次有。那些東西殺不死,打又打不退,別和它們浪費時間。」副班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想了想,又翻出徐徒然的照片,對著她的臉看起來。

  徐徒然:「……?」

  確認完畢,副班收好手機,見徐徒然一臉「???」,主動解釋道:「你剛才踢人的動作有點怪。所以我想驗證一下。」

  徐徒然:「……」

  「那是我的習慣動作。」她悶悶道,語氣有點無奈。

  雖然「不幸兔腿」升級後,已經發展到可以隨便踹人以發動了。但因為一開始指定的動作只有「正踢」,徐徒然也就有些習慣這個動作了,只要是面對面的場合,總會來一記正踢……

  「算了,不用管了。」徐徒然揉了揉額頭,「話說我們為什麼要上樓啊?」

  「樓上有安全區。異常已經開始了。未免事態進一步惡化,我們得採取些措施。」副班認真說著,轉身快步往上走去。

  *

  同一時間。

  「快快快,去樓上。」衛生委員一邊催促著,一邊沿著另一道樓梯往上走,走了幾步,回過身來,「誒,你沒事吧?」

  「……嗯,沒事。」楊不棄一手捂著下巴,含糊說著,手掌中發出淡淡白光。

  衛生委員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我剛才就說了走。你非不動,非要等那隻兔子衝到你跟前來……」

  「我只是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勁。」楊不棄結束自癒,摸了摸完好的下巴,呼出口氣,「那兩個兔頭人,感覺不像是一般的怪物……你之前遇到過它們嗎?」

  「沒。我之前只見過牛頭人。」衛生委員老實道,「不過本質應該差不多。」

  殺不死,打不退。每次出現,還都會伴隨嚴重的幻覺。

  像這回也是。

  他們這次負責打掃的是化學實驗室。楊不棄一心快點弄完好騰出時間去找同伴,他們就稍微提早了一些過來,結果才進大樓,就聽到了某種含糊的囈語,從大堂一直跟到走廊。衛生委員獨自去衛生間拿打掃工具,剛把抹布和拖把放進桶裡,不過轉頭說個話的工夫,全都沒了。

  他只好另外拿了抹布和拖把上樓,帶著楊不棄去了化學實驗室。進去沒多久,就見化學實驗室的前門被風吹動般晃來晃去,壞掉的門鎖旁,莫名出現了幾個血指印。

  「不慌、不慌。常規異常,常規異常。」他很有經驗地告訴楊不棄,楊不棄也很上道,只當看不到,低頭認真將實驗室的桌子擦了一遍,地拖了一遍,就連架子和擺在外面的試管燒杯,都給認真抹過。

  因為他們沒有水桶,洗抹布只能用實驗室自帶的水龍頭。然而洗著洗著,水龍頭裡的水忽然都變成了紅色。他只能默默關水,準備去外面找衛生間洗。

  結果剛出門,就見外面原本乾乾淨淨的地面和瓷磚上,都覆上了大片大片刺目的紅,走廊上多出了一個圓圓的腦袋,烏黑的長髮在地上鋪開;旁邊則是一團意味不明的肉塊,下方蔓開一片血跡。

  「……」饒是衛生委員見多識廣,看到這種情況也不由陷入沉默。他想了想,若無其事地往外走,沒走兩步,忽然被楊不棄大力拖了回來。

  「外面有東西!」他蹙眉道,順手砰地關上門,又用背脊用力堵上,「有可憎物的氣息!」

  衛生委員微怔。他在感應方面不是很靈敏,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楊不棄說得沒錯——走廊上確實有可憎物。

  不過並沒有很強的壓迫感……應該只有燈級?而且不知為何,氣息稍縱即逝……

  「應該沒事了?」他默默想著,抬頭往前看去,整個人瞬間頓住。

  只見實驗室前門的小窗外,不知何時,多了兩個腦袋。

  兩個兔子頭,正擠在小窗外面,冷冷地往裡看過來。

  紅色的眼睛,看向他們的目光像是在看兩個死物。

  ……一瞬間,衛生委員竟是有種在被獵食者參觀的惶恐感。

  他閉了閉眼,竭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另一邊,楊不棄卻已割破手指,轉身按到門上。

  「喂!」衛生委員慌忙道,「你做什麼?」

  「防禦。」楊不棄頭也不回地說著,抬手在門上畫起符文。才畫一半,門口的兩隻兔頭忽然消失——彷彿他們看見的不過是幻覺。

  ……楊不棄與衛生委員對視一眼,默默治療起手上的傷口。衛生委員喉頭滾動一下,指了指後門:「前門不安全。我們從後門走。」

  化學實驗室的後門是可以從內部打開的。他們開門出去,只見走廊上仍是血刺呼啦一片,那個腦袋和肉塊安靜地放在地上,沉默注視著他們。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最好裝作什麼都看不見。快速完成清潔後將工具放回,就算結束了。」衛生委員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低聲對楊不棄道,「但如果異常嚴重到一定程度,就得去三樓暫時躲避……」

  楊不棄微微挑眉:「什麼叫,嚴重到一定程度?」

  「就是看到幻覺變為動態。或是那些東西對你做出攻擊——!」

  衛生委員話未說完,忽然驚訝地瞪大眼。楊不棄跟著往地上一掃,臉色同樣一變——只見鋪在地上的血跡,忽然如同活物般扭曲起來,無數細小的手臂從中伸出,直朝著他們小腿抓來!

  不僅如此——先前看到的兔頭人憑空再度出現,楊不棄眼睜睜地看著它伸手在那個肉塊裡一掏,掏出一團內臟般的東西,用力朝著自己錘了下來。

  ……它這是想幹嘛?

  想用這團東西悶死自己嗎?

  楊不棄陷入了困惑,緊接著,更令他困惑的事情發生了——眼看那團血肉就要按到自己的脖子上,兔頭人卻像感應到了什麼一樣,忽然一動不動了。

  再下一秒,就見它倏然收回了手,轉而抬起一腳,穩住狠地踢上了楊不棄的下巴。

  楊不棄:「……!!」

  他嗷了一聲,伸手摀住下巴。再看那兔頭人,已經撿起地上的肉塊和人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身影眨眼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楊不棄:……

  他怔怔望著那兔頭人消失的方向,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還沒等他思考清楚,就被衛生委員拽住胳膊,用力拖上了一旁的樓梯間。

  得去樓上——衛生委員再次強調。發展到了這個地步,異常只會越來越嚴重,好在三樓有一個安全區……

  「接下去,我們倆無論如何不能分開。如果分開的話,再次見面千萬記得確認身份。你拍過我的照片了嗎?到時候一定要拿出來核對,不要依賴胸牌,它們可能會把這東西藏起來……」

  衛生委員熟門熟路地帶著楊不棄開門進入三樓的一間辦公室,拿起桌上的保溫杯開始擰蓋子。發現楊不棄仍是一臉沉思的表情,忍不住道:「你還在想那隻兔子啊?」

  「……嗯。」楊不棄摸著下巴,神情復雜地點了點頭,「我總覺得它踢人的動作有點怪……」

  一般來說,要用腿攻擊人的話,踹肯定是最方便的動作。然而那個兔頭人,卻是從下往上直接繃著踢上來……

  從當時兩人的距離和位置來看,這個攻擊方式實在很別扭。然而別扭之中,卻又讓他感到幾分熟悉。

  「人家都是兔頭人了,動作怪也沒什麼稀奇的吧。」衛生委員頭也不抬道,「誒,你那邊櫃子,打開。把裡面東西清空。」

  「它本來就是空的。」楊不棄打開看了一眼,轉頭發現衛生委員正在割自己的手,不由一怔,「誒,你——」

  「正常操作。」衛生委員抿唇,「你把你身後那副掛曆挪開就知道了。」

  楊不棄不解轉頭,依言挪開掛曆,這才發現,那掛曆下面,居然是一張規則紙——

  只是這規則紙似乎已經很舊了,紙張發黃,邊沿捲起。上面的紅色字跡已經非常黯淡。

  【……樓緊急自救指南2.0】

  【請注意,本指南僅在本樓中出現異常狀況時更新並生效。若你在看到該指南時,已出現了嚴重幻覺,接下去請嚴格按照指南要求行動。】

  【1.請告訴自己。你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不存在的。一定要反復告訴自己這點,要相信自己說的話。】

  【2.進入三樓任一一間辦公室,並反鎖門窗。請注意,進入時請檢查桌上保溫杯,如果裡面有熱氣,立刻離開,並尋找另一間辦公室躲藏。】

  【3.如果門外傳來敲門聲,不要理會、不要理會、不要理會。】

  【4.同理,不要理會窗外傳來的任何聲響。如果可以,請拉上窗簾。但不要用夾子將窗簾夾住。因為辦公室裡沒有夾子。】

  【5.看到離你最近的那個櫃子了嗎?打開它,確保裡面空無一物。這很重要。】

  【6.將新鮮的血液灌入保溫杯中,不用多,一點就可以。然後將保溫杯放入櫃子內。關上櫃門,用血在櫃門上畫出如下圖案,這在關鍵時刻,能救你的命……】

  「……」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楊不棄呼吸急促起來,猛然回身,攔住了正準備將保溫杯放入櫃中的衛生委員。

  「這規則紙是誰留在這兒的?!」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聲音裡透出難以置信,「你們按照這張紙做了多久?」

  「一直都是……怎麼了?」衛生委員注意到楊不棄的臉色,神情微變,「這紙從變故前就在這兒了……有什麼不對嗎?」

  「哪裡都不對。」楊不棄沉聲道,「它是假的。尤其是最後以一條——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

  同一時間,三樓的另一側。

  徐徒然接過副班長遞過來的保溫杯,心不在焉地往櫃子裡放去,心中仍在琢磨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兩個焦黑人影,怎麼想怎麼覺得古怪。

  而幾乎就在她將保溫杯放進櫃子的同時,她腦海中的危險預感再次響起,一同響起的,還有作死值的提示音: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萬一千點,解鎖獎勵功能——夢中空間百分百登入機會一次[僅適用於已解鎖的夢中空間,可自行指定任一夢中空間進行登入,可隨時使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2:06

第五十六章 入學時(四)

  「……徐徒然?」

  三樓辦公室內,副班長不解地看著她:「怎麼了?保溫杯有哪裡不對嗎?」

  徐徒然:「……」

  不,我覺得這可能不是保溫杯的問題。

  她微一思索,將那盛了血液的保溫杯又拿出來,放在邊上,轉頭迎上副班困惑的目光,謹慎斟酌了一下措辭。

  「副班長,你過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副班:「……??」

  「不是,非要現在嗎?現在情況很緊急……」

  「請相信我,這事兒很重要。」徐徒然正色道,以最快速度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個銀色方盒。

  「介紹一下,這是筆仙之筆,同樣是我從姜老頭的店裡淘來的,全知傾向。能夠閱讀和回答與自己無關的事。來,你可以試著先問一個。」

  副班長:「……」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徐徒然,顯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扯開話題。她本能地想要催促繼續,然而對上徐徒然認真的目光,又默默嚥下了聲音。

  或許……真是有什麼理由?她其實注意到了什麼,但沒法直接告訴自己……

  心念電轉,副班長最終還是按捺下心頭的焦躁,將目光轉到了那支紅色鋼筆上。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那鋼筆竟筆直地飄了起來,取下筆帽蓋在身後,瀟灑地在空中書寫起來,留下流暢的花體字跡。

  【來吧,愚民。獻上你狹隘的疑問。若吾心情不錯,或可勉為其難為你解答一二。】

  徐徒然:……

  冷靜,冷靜,這是贈品,這是贈品。

  它還有用。它還有用。

  她抬手撫了撫額,暗自後悔出門時沒揣上兩本高數筆記。正要開口訓斥,對面副班已經一臉迷茫地開口:

  「雖然不是很懂……不過現在是隨便問個事就行了是吧?」

  「那麼……圓周率小數點後第一百位?」

  副班試探著開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這話出口後,房間裡出現了一瞬古怪的靜默。

  下一秒就見那筆在空中調轉了個方向,對著徐徒然奮筆疾書起來,筆跡潦草得似要飛起:

  【不是,這姓艾的什麼情況?懂不懂規矩啊?教過數學很了不起嗎?】

  【你給她用之前都不知道給看下使用說明的嗎?太過分了!憑什麼要我受這委屈?這像話嗎?】

  徐徒然:「……」

  「閉嘴,再嗶嗶我就拿方醒的卷子糊你!」

  她低聲說著,威脅地晃了晃手裡的銀色方盒,空中的鋼筆氣勢頓時弱了下來,默默往下降了些許,不情不願地寫小字:【真要答?我懷疑你們撐不到我數完的時候。】

  「……」徐徒然克制地閉了閉眼,再度看向副班長:「副班,不好意思,這支筆它不太擅長數學相關。但它確實是全知傾向的,而且等級不低……」

  「看出來了。」副班望著空中那支筆,若有所思,「我並沒有告訴過你,我當老師時教的是數學。」

  她眸中轉過幾分思索,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所以?你想通過它告訴我什麼?」

  ……

  徐徒然見副班已經接受了設定,也不再迂迴,轉頭看向牆上那張規則紙。

  「筆仙之筆,回答我。那張規則紙上的內容,全是由人類寫下的嗎?」

  筆仙之筆在空中停頓兩秒,緩緩書寫下答案:【是。】

  徐徒然:……

  ?這和我想得不一樣啊。

  眼看著副班神情再次微妙,她又趕緊問道:【再問你,這張規則紙上的內容,對我們是真的有利的嗎?】

  筆仙之筆再次動了起來,在空中留下新的字跡:【否。】

  徐徒然:「那些內容對我們不利?」

  筆仙之筆:【第五、六、七條。】

  ……果然。

  徐徒然緩緩吐出口氣,轉頭看向副班長:「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事了。」

  「……」

  副班沒有說話。皺著眉頭,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很難相信。但這筆不會說謊。不信你可以再試試。」徐徒然見狀,忙又補充道,「而且……而且我實話告訴你,我有野獸傾向,對危險有很強的預感。我剛才在放杯子時,明顯感覺不太對,所以才會拿筆仙之筆出來驗證……」

  「我……我沒有不信你。當然也沒全信。這事我們可以先放一邊。」副班說著,目光微沉,眉頭反而擰得更緊了些。

  「我剛只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徐徒然:「……?」

  「你的那支筆說,規則紙上的第五六七條,不可信任。」副班視線轉到規則紙上,「可那紙上,一共只有六條規則。」

  「假設它沒說謊……那第七條,到底是哪兒來的?」

  *

  「真、真、假、真、假、假、真。」

  同一時間,三樓另一間辦公室內。

  楊不棄快速掃過衛生委員遞過來的幾句話,不假思索地點了幾下,閃電般判出真假。抬眸對上衛生委員詫異的目光,心中又湧起幾分無奈。

  「你現在總該信我了吧?」楊不棄一本正經,「那張規則紙上的內容,真的有問題。」

  「……」衛生委員默了片刻,抓了抓本就沒剩多少的頭髮,「坦白說,這事我真不好說……我不認為你有說謊的必要,但這張規則紙確實是很早以前就在這兒的。它變故發生前就在了,你現在突然說它有問題……楊大娘,你確定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雖然但是,大郎。

  楊不棄抿唇,默默將保溫杯挪得離衛生委員更遠了些。

  「我不是說它有問題,我是說其中最後兩條有問題。」楊不棄再次強調,「第六條說『能救你的命』這句是謊言。而這兩條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我才判定它們都不靠譜……話說你就沒覺得奇怪嗎?」

  楊不棄舉起了保溫杯:「先獻上血液,再繪上圖案。這種流程比起能力者的自保措施,難道不更像是召喚邪物的儀式?」

  「而且你還記得你一開始的說法嗎?你說這棟樓,很早之前就被它攻佔了。可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三樓會有那麼多個『安全區』?」

  楊不棄放好杯子,語氣嚴肅:「鐵柱老師,我以前也是做過觀測任務的,也去過其他的『盒子』。盒子裡有被邪物完全佔領的地方,這很正常,在高危區裡有安全自救點,這也正常。但像這樣,高危區內整整一層樓的辦公室,都算安全區的——我真沒見過。」

  「鐵柱老師,你問我是否清醒。我現在也想問你一句,你確定你現在的記憶,就是完全正確的嗎?」

  「……」

  衛生委員陷入了沉默。他深深看了楊不棄一眼,依靠在辦公桌上,眉頭緊皺,似是正經歷著強烈的內心掙扎。

  楊不棄也不急。反正保溫杯現在在他手上,他們也還沒有進行儀式——目前來看,一切都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

  但這事兒本身,他必須得和衛生委員說清楚。如果他猜得沒錯,志學樓這邊的能力者應該或多或少都被矇蔽了,記憶出了差錯……他們已經按照這張規則紙行動了多久?是否已經造成了某些糟糕的後果?

  比起當前的危機,這些事更令人細思恐極。

  對面的衛生委員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我們得出去看看。」他神情凝重地看了楊不棄一眼,「如果真像你說得那樣,這規則紙的作用只是為了哄騙我們進行儀式,那外面的場景或許和我們想像得很不一樣……」

  他說著,警覺地轉向門口,快步上前。摁了兩下門把手,神情又是一變。

  楊不棄察覺不對,直起了身子:「怎麼了?」

  「……門打不開了。」衛生委員喉頭滾動,更用力地推了幾下門。門把被轉得咯噠咯噠響,門扉卻是紋絲不動。

  這下,哪怕不想承認這「安全區」有問題,都不行了。

  衛生委員與楊不棄對視一眼,剛想說些什麼,忽聽楊不棄痛呼一聲,跌倒在地,一手摀住了臉,指縫之間溢出血色。衛生委員嚇了一跳,忙上前將人扶起,挪開他的手一看,頓時驚白了臉。

  只見楊不棄雙眼緊閉,兩行血跡正順著眼眶汩汩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衛生委員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楊不棄,很快就恢復了鎮定,摸索著拍了拍他的手:「沒事……扶我坐下就行,給我點時間,我能自癒……我有生命傾向……」

  衛生委員忙不迭地應著,將人扶到辦公桌旁的椅子上坐好,驚魂未定:「你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剛才隱隱看到個男人,對著我眼睛就戳過來……」楊不棄心裡也是憋屈。他大概也能猜到,那多半就是那規則紙的偽造者。這是對自己戳穿假象的報復……

  就沒見過這麼輸不起又蠻橫的東西!

  他坐在椅子上,以手蓋著眼睛,開始快速的治療。治療期間時不時詢問一下衛生委員周邊的情況,問著問著,忽聽衛生委員低聲說了句「要死」。

  楊不棄心頭一緊,立刻道:「怎麼了?」

  「那規則紙又更新了。」衛生委員聲音乾巴巴地傳過來,「它新增了第七條……」

  ——【7.請嚴格按照本指南第5、第6條行動。】

  ——【拒不執行者,將被永久剝奪離開此間的資格。】

  *

  ……淦。

  另一間辦公室內。

  徐徒然望著規則紙上新出現的內容,深深吸了口氣。

  「得。看來那傢伙現在是連裝都不想裝了。」她抱起胳膊,面露思索。一旁副班正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無意識地啃咬起指甲:

  「我們才說將此事擱置,它就立刻更新了這一條。難不成那個規則紙的書寫者,一直在暗中觀察我們?」

  「有可能。但我不認為這條是臨時補上去的。」徐徒然點了點桌上的銀色方盒子,「這支筆只能閱讀已經發生的事,無法預知。」

  它不可能預見未來的事,所以這條規則,應該是一開始就有,只是沒有滿足出現條件,所以一直隱藏而已。

  「……嗯。」副班長想了想,認同地點點頭,又看向徐徒然手中的銀盒子,「你那支筆……」

  「沒事,天然慫罷了。不用管它。」徐徒然聳了聳肩,將銀盒子小心收進包裡。

  說起這事,她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就在不久前,第七條規則尚未顯現的時候,那支浮在空中的鋼筆忽然像是被點著了尾巴一樣,在空中到處亂飛亂竄,又是墨水亂噴又是渾身炸毛,跟著自己咻地一下竄回了銀色盒子裡,還不住在裡面彈跳拍打,催促著徐徒然幫它把蓋子蓋上。

  徐徒然不明所以,將蓋子蓋好,那筆這才完全消停下來。

  ……也不知它到底是看到了什麼,把自己嚇成這副樣子——之後徐徒然再想打開方盒,每次拉開一點就會被從裡面關上,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裝死了。

  徐徒然呼出口氣,收回思緒,轉頭繼續研究更新的規則紙。

  明明新出現的第七條規則算坐實了她的說法,然而她心中的疑問,卻是越來越多。

  這個儀式的作用到底是什麼?它為什麼要強迫她們去做這個儀式?方才筆仙之筆說,這張規則紙上的內容是「人類」寫的……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徐徒然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後,又拋下規則紙去研究被鎖死的大門。

  她拿出礦泉水,凍出一根細細的冰錐,對著門鎖開始戳,想起副班曾說過,有些人過來打掃後就沒再活著回去,就順口問了一句。

  「……嗯,這種事第一個月出現得比較多。」她的身後響起副班的聲音,語氣沉沉,透著幾分壓抑,「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沒來得及搶班委位置,很難照應被派過來的普通學生。如果來的兩個值日生都是普通人的話,往往最後只會有一個回來……」

  「那些普通學生,他們知道出事要往這邊跑嗎?」徐徒然問道。

  「知道。我們在她們過來前,總會盡可能提點下……老天。」副班聲音停頓了一下,「如果那個儀式真是為大槐花本身服務的……那我們得是造了多大的孽。」

  「嗯……別太悲觀了,也不一定呢。」正低頭琢磨拆鎖的徐徒然動作一停,試著安慰了一句,「容我再問一句。那你們以前躲在這裡,會老實執行那個儀式嗎?執行以後,會發生什麼?」

  「也不是每次都會執行。有時覺得情況不嚴重,可能就只會躲藏一陣子。畢竟老師們都是伴生物,身上有傷,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後方副班的聲音頓了下,又道:「至於執行完……基本每次做完儀式,都會聽見外面有很大動靜。有瘋狂的敲門聲,還有樓上樓下,門被撞開的聲音,還有巨大的壓迫感、恐懼……」

  「等上一陣子,等安靜了再出去,就什麼都沒了。」

  現在想想,提示其實很明顯。強烈的動靜只會在進行儀式後出現。只是她們當時都先入為主,又接受了錯誤的因果聯繫,以至於都沒看出來。

  「……哦。」

  徐徒然放下手中折斷的小冰錐,嘴角緊緊抿了起來。

  果然,就像她猜測的一樣……現在她們被鎖在這裡,本質並不是因為她們沒有進行儀式,而是因為她們看穿了規則紙的問題。幕後之人發現這事,所以才將她們攔下。

  而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推的話,它說不定根本就沒打算讓她們活著離開。什麼進行儀式就能走,都是謊話——當然,就算不是,徐徒然也沒打算乖乖照辦。

  不過這樣的話,就得好好思考下別的法子。關鍵現在也不知它本體在哪兒,不然設法直接控住,說不定能逃……

  徐徒然眸光轉動,視線無意識掠過面前門板,表情忽然一怔。

  辦公室用的是防盜門,門板光潔平滑,能隱隱反射出些許光影。

  而此刻,徐徒然眼前的門板上,就模糊地倒映出她身後的景象——只見原本站在辦公桌旁的副班,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手中一把小刀雪亮,正對著她的後背高高舉起。

  ……

  她默了一下,起身轉頭,與身後正拿著刀的副班長平靜對視。

  徐徒然:「……」

  副班長:「?」

  「副班長。」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徐徒然好心提醒,「你知道你手裡拿的是個什麼嗎?」

  副班長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手裡的東西:「我手機,怎麼了?」

  現在畢竟獲得了新的情報,她怕自己萬一真死在這兒,就琢磨著先用手機留個記錄,說不定到時候能被其他同伴看到……

  結果對著手機敲字敲到一半,就見徐徒然突然起身看她,目光平靜中又帶著包容,彷彿在看一個正在犯病而不自知的精神病人,給她整得,都糊塗了。

  不過徐徒然這一問,也瞬間讓她感到了不對:「你以為我拿的是什麼?」

  「一把刀……」徐徒然蹙眉。她本來以為認知出問題的是副班長,可聽她這語氣……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熟練地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再看面前副班長,手裡拿的果然是一部手機。

  破案了,有病的竟是我自己。

  徐徒然晃了晃腦袋,沖著副班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剛出現幻覺了……班長?副班長?」

  注意到對方的目光不知為何落到了自己腳邊的地板上,徐徒然不解地跟著看了眼:「怎麼了?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

  副班長垂著眼眸,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個滾落在地的腦袋上移開,盡可能冷靜地看向面前的無頭軀幹:「沒什麼,只是我應該也出幻覺了。」

  徐徒然:「?」

  「我看到你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然後腦袋掉下來了……誒你別往那邊走,別別!你要踩到自己頭了——啊你踩爆了。」

  副班長隱忍地閉了閉眼,順手也給了自己一巴掌。睜開眼看了看情況,沒忍住又給自己來了一下。

  徐徒然:「……」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她一拍腦袋,「它想用幻覺來威脅我們去完成儀式。」

  「……嗯。」副班捂了捂嘴,強忍住乾嘔的衝動,拿出一張名片,緊緊握在掌心,「這是它的老把戲了……你有自己的錨嗎?」

  「還沒有。」徐徒然搔了搔臉頰,轉身割破手指,在牆壁上塗抹起防禦的符文來。

  聊勝於無。

  塗完防禦符文,徐徒然想了想,又在後面補上了其他的款。

  「……你那個是安眠符文吧?」副班長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若有所思,「你想幹嘛?」

  「靜靜地睡一覺先。」徐徒然幽幽道,「它不就想和我們耗嗎?那就和它耗。」

  橫豎在域裡不容易餓,她們身上還都帶著壓縮餅乾和水。學生之間,也不能彼此殺害。換言之,無視掉房間裡揮之不去的幻覺,她們的處境其實相當安全。

  「而要靠幻覺來搞事,這也證明,它無法直接傷害我們。」徐徒然抹完最後一筆,小心擦了擦手,「那更不虛了。」

  副班長神情復雜地望著面前的「無頭軀幹」,面露沉吟:「可是,如果我們夜不歸宿,就算違反校規……」

  「違反校規,就要受罰。而受罰的前提,是得先抓到我們。」徐徒然半側過頭,「如果我沒記錯,判定違反校規的是哪個老師,懲罰就得由哪個老師來執行。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夜不歸宿,能懲罰我們的,就只有宿管。」

  最好的狀況,就是宿管為了實施懲罰,過來將她們拎走——而一個宿管,總比「它」好對付。

  反正只規定了學生不能自相殘殺,又沒規定學生不能欺師滅祖。

  最差的狀況,就是宿管放棄對她們的懲罰,乾脆不來找。那只能另想辦法——徐徒然的想法是,實在不行,就還是進行儀式。召喚出那邪物的本體,然後通過加點技能放大撲朔迷離的效果,對其施加控制,爭取逃跑的機會。

  不過這樣做的風險太大,還是需要好好籌劃。

  而且就算要進行儀式,也不是現在。多少得吊上它一陣子,不然多沒面子。

  最重要的是,自己現在有一個可以隨時登入夢中空間的機會,又有一張秩序傾向服務器的入門券——臨時抱佛腳雖說挺不靠譜,但能給自己再增加一點優勢總是好的……

  徐徒然打定主意,又補了兩個安眠符文。這種符文可以保證夢境不被外物入侵,同時又具有長夜/永晝傾向的力量,能夠幫助平復情緒,安穩入眠。

  徐徒然與副班一人一把辦公椅,安安穩穩地躺下,閉眼正要調用入門券,忽然想起一事,又一下彈了起來,拿起桌上的保溫杯。

  副班長驚訝看她:「又怎麼了?」

  「沒事,就是好奇想試試。」徐徒然含糊地說著,往杯子裡看了看,悄悄拿出那個維生素藥瓶,從裡面倒出了一大把藥片,全部加進了杯子裡,死命晃了又晃。

  緊接著,在副班長詫異的目光下,將那保溫杯放進了櫃子裡。

  副班長:「……???」

  「就……試試,試試而已。」徐徒然有些尷尬地解釋,「我也不知道這裡面東西它會不會要。不要也無所謂。如果要的話——!」

  話未說完,冥冥之中一聲惱怒的尖嘯忽然響起,那聲音似是離得極遠,又一下在耳邊炸開。徐徒然猝不及防,耳膜給震得生疼。

  緊跟著,就見整間辦公室牆壁都泛起了淡而壓抑的紅光。大片大片的刺目字跡顯現於牆壁之上,語序凌亂,語氣癲狂,胡亂書寫的同時,又小心地避開徐徒然之前畫的所有符文,導致寫出的字又小又擁擠。

  【快點!進行!儀式!】

  【快點快點快點進行儀式!】

  【不會放你們出去的,不聽話就永遠別想出去!】

  【快快快!立刻馬上!】

  「……」

  徐徒然望著牆上刷出的凌亂字跡,腦子裡只默默浮現出三個字。

  它急了。

  就是不知道它是本來脾氣就這麼暴躁,還是因為吃錯了藥……徐徒然撇撇嘴,朝著副班長使了個眼色,不再理會,往座椅上一趟,自說自話地閉起了眼睛。

  *

  同一時間。

  另一間辦公室內。

  衛生委員抱著膝蓋坐在辦公椅上,望著滿牆的癲狂字跡,無奈開口:「大郎,能告訴我,你剛才往那個保溫杯裡加了什麼嗎?」

  楊不棄:「……」

  「就是……一點毒藥。」楊不棄努力無視著眼前的慘烈幻覺,小心翼翼地坐回了椅子上。

  「一點?」衛生委員難以置信地開口。

  「每種猛毒,都加了……一點。」楊不棄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我不確定有沒有用。只是想著如果能毒到就算賺到了……」

  衛生委員:「???」

  「你們慈濟院的風格都這麼野的嗎?」他一臉震驚地看過來。

  「不是,我本來……我一個朋友她經常……算。」楊不棄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只是望著滿牆的瘋狂催促,深深嘆了口氣。

  衛生委員:「……那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

  「其他人發現我們沒回去,應該會採取措施。或許等下次有人進來,我們就能出去了。」楊不棄想了想,認真道,「無論如何,不能進行儀式。起碼現在不可以。」

  衛生委員:「?」

  「不能輕易遂它的願。它催得越急,我們越要拖。」楊不棄非常熟練地說著,琢磨了一下,又拿出瓶礦泉水,往裡面滴了點綠色的碎光,混合均勻後,倒了些在瓶蓋裡。

  「安眠藥。要嗎?」他將瓶蓋往衛生委員的方向推了推,「這幻覺看著太難受了。要不先睡會兒,冷靜一下?」

  衛生委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2:23

第五十七章 螢燭之光(一)

  秩序之宮。

  靠著那僅有的一次「百分百登入機會」,陷入睡眠的徐徒然,很順利地來到了這個服務器的門前。

  和其他的升級服務器一樣,整片區域都隱藏在一扇鐵藝大門之後。令徐徒然有些驚訝的是,這扇大門,是白色的——不僅如此,整個空間內,僅只有這一扇門。

  她回憶起之前所見的「混亂之徑」與「天災墓園」。門的顏色樣式姑且不論,其他的空間內,都是兩扇大門兩兩相對。這次遇到的這個,倒是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挺特別。

  徐徒然好奇地透過門的空隙往裡看了看,攤開掌心,果不其然,發現掌心中藏著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也是白色的,鑰匙頭上是個很浮誇的愛心形狀。徐徒然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沒有多管,將鑰匙插進鎖孔中,才剛轉了半圈,便聽見鎖芯打開的聲音。

  都不用她去推,沉重的大門自行向兩邊打開。徐徒然探頭往裡看了眼,頗有些驚訝地「誒」了一聲。

  只見門的後面,還是門。

  一共兩扇門,都是稍小一些的鐵門,各自佔據著一片空間。乍看上去似乎很近,然而徐徒然細細一看才發現,距離實際很遠。

  徐徒然的腳下,是一道長長的台階,斜伸向下。台階的下方,一兩條羊腸小徑蜿蜒,分別延伸到兩扇門下。

  小徑中間隔著一大片深綠色的高草地,起碼有一人高的草叢無風自動。隱隱可見草地中有無數半透明的人影正在轉來轉去,似乎已經迷失其中。

  徐徒然心裡清楚,自己現在能將一切佈局看得分明,無非是因為自己正站在高台階上。可一旦走下去,自己搞不好,也會成為迷失在這片高草地中的一員。

  就是不知道,那團通往「燭」的光芒究竟在哪兒。一眼望去,根本就沒有看到……

  徐徒然思索片刻,抬手左右點了點,準備先隨機挑一條路,走著試試。

  點點豆豆,很快就點中了右邊一條路。徐徒然當即沿著台階走了下去,好不容易踩到地面,剛要往右邊走去,腳邊忽然傳來一陣異樣的觸感——

  軟軟的、涼涼的。毛乎乎的。

  她詫異低頭,只見自己腳邊正窩著一隻兔子。

  白色的兔子。瞧上去不過小皮球大小,雪絨絨的一團,長耳朵、紅眼睛,正常到不行。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種地方,看上去極度正常的東西,或許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

  徐徒然認真觀察了一會兒那隻兔子,若無其事地往旁邊挪了挪,假裝沒有看到的樣子,準備繼續往右邊走。

  那兔子卻又自己貼了上來。不光貼,還一個勁兒將身體往徐徒然腳前湊,差點把人絆一跤。

  ……

  好吧,看來裝看不見可能不行。徐徒然抿唇,蹲下身去:「你想幹嘛?」

  兔子當然沒說話。它只是突然往外蹦了幾下,動作矯健。徐徒然還以為它要離開了,沒想它停在不遠處,又回過頭來看她。

  徐徒然:「……」

  兔子是往左邊蹦的,正好停在通往另一條路的入口。徐徒然微微挑眉,故意又朝著右邊走了一步,果不其然,又見那兔子蹦回來,拿頭輕輕拱她。

  ……這是什麼服務器限定怪物嗎?看著還挺可愛的,不會等等突然變大咬她吧?

  徐徒然盯著那兔子看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居然看出了一股熟悉感。她想了想,索性按著它的意思,往左邊走去。那兔子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蹦蹦跳跳,還時不時過來挨挨蹭蹭,耳朵軟噠噠地垂著,一副乖巧模樣。

  就……還真的挺可愛的。

  徐徒然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動了。橫豎剛才路也是隨便挑的,從這兔子身上也沒感覺到惡意,她便當真順著左邊的小路,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小路的兩旁,密密的高草彷彿深牆,草叢時不時搖晃一下,露出些許人影或微光,眨眼又被高草淹沒——這場景按說該是挺有壓迫感的,可徐徒然卻只感到熟悉和放鬆。

  這和在「天災墓園」時的放鬆,似乎又不太一樣。但具體是哪兒不同,她也說不上來。

  不知走了多久,那兔子忽又湊了上來,輕輕咬著徐徒然的皮鞋扣,將她往高草地裡拉。徐徒然無所謂地順著它的指引走去,身影逐漸沒入高草之中,原本密不透風的高草卻像是感應到什麼一樣,自動往旁邊讓了讓,給她讓出一條小小的縫隙。

  有其他半透明的人影,稀裡糊塗地在此時湊過來。高草地如潮水般往裡一合,悄無聲息地將他們又盡數擋在了外面。

  深草如波濤,隨著徐徒然的靠近,分開又合攏。徐徒然一無所覺地順著縫隙走進去,一直走到草地的深處,邊走還邊嘀咕——秩序之宮,一路走過來,沒看到宮殿,倒盡是走迷宮了。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高草地的深處。徐徒然腳步忽然一頓。

  只見她前方的不遠處,是一片廢墟。

  斷壁殘垣,看上去像某棟宏偉建築的一角殘骸,斷裂的巨大石柱孤零零地杵在地上,表面生滿青苔與枯藤。

  壯觀又蒼涼,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傷感。然而徐徒然記得,方才從上方往下看時,分明是沒看到這麼一片東西的。

  兔子蹦跶著,領著徐徒然轉到了某堵斷牆的後面,只見一小團光點,正在這個角落安靜漂浮。

  徐徒然伸手,將其握在手中。溫暖的感覺從指間湧入,同時出現的,還有熟悉的提示音——

  【恭喜您,順利完成了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白雪女王】

  【當前等級:天災:燈/秩序:燭】

  【恭喜您,獲得秩序傾向新特技——[絕對王權]】

  ……?

  寂靜的辦公室內,徐徒然豁然睜開了眼睛。

  *

  【特技:白雪女王‧絕對王權】

  【當前等級:秩序:燭】

  【效果:主動特技。你可指定任一區域為自己的[國土]。在[國土]內,你可憑君王身份,制定任意規則,並對其進行修改、補充或作廢。每次操作,都將消耗一定體力。只要你身處[國土]範圍,所經手的規則就將持續生效。】

  【備注1:[國土]的可圈定範圍,隨使用者等級提升而提升。】

  【備注2:當你離開[國土]範圍,即視為[離任]。[離任]後,所經手的規則將隨時間流逝而逐漸失效。】

  【備注3:當你所經手的規則與其他秩序能力者的成果相悖時,若對方等級為燭及燭以下,則在實際執行時,你的規則享有最高優先級。你可隨意修改、覆蓋或作廢對方制定的規則,且對方無權對你這樣做。】

  【備注4:對於你所經手的規則,你永遠享有最終解釋權。】

  ……

  可以。

  徐徒然在甦醒的第一時間,迅速掃了一下解鎖的新特技,默默得出結論。

  這個新技能,似乎挺流批。

  她緩緩眨了眨眼,艱難地從椅子上爬起來——因為睡姿問題,她的肩頸稍微有點難受。目光順勢掃過周圍,在瞥見睡在辦公桌另一頭的副班長後,徐徒然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嚴格來說,她並沒有「看到」副班長。在她的眼裡,睡在辦公桌對面的是一隻一人高的節肢昆蟲,薄薄的膜翅緊貼在身體兩側,正隨著呼吸微微張合。

  才剛升級的秩序傾向,似乎並沒有展示出對幻覺的抗性。徐徒然盯著那蟲子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雙腳小心踩在了地板上。

  地板此刻看著也是相當不像樣,碎肉血跡糊了一地。徐徒然明知這些都是假的,卻還是忍不住繞著走,墊著腳尖,來到了規則紙跟前。

  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此時距離她們入睡才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晚自修還沒有結束。如果她們能在此刻離開,之後也不用擔心什麼夜不歸宿的問題了。

  前提是,能離開。

  徐徒然望著面前的規則紙,深深吸了口氣。又摸了摸口袋,確認楊不棄給的藥觸手可及。

  然後,她在意識中打開了「技能加點」的面板,一口氣從作死值裡提出三千五,全部點到了新特技「絕對王權」之上——

  她記得,自己上次將「撲朔迷離」從燭砸到炬,一共用了一千五。而她這回,是打算將這個技能一次性送上輝級……

  巨額的數值像是不要錢一樣砸進「絕對王權」的技能條裡,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聽到腦海中有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

  【恭喜您,完成了一次特技臨時升級——】

  【當前等級:燈】

  【當前等級:炬】

  【當前等級:輝】

  【……效果:……在[國土]中,你可憑君王身份,制定任意規則,並對其進行修改、補充或作廢。每次操作,都將消耗一定體力……】

  【……備注3:當你所經手的規則與其他秩序能力者的成果相悖時,若對方等級為輝及輝以下,則在實際執行時,你的規則永遠享有最高優先級。你可隨意修改、覆蓋或作廢對方制定的規則,且對方無權對你這樣做。】

  ——成了。

  徐徒然再次做了個深呼吸,將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規則紙上。

  姑且將這棟實驗樓都圈為「國土」,斟酌片刻,她謹慎地開口:

  「我宣佈,這張規則紙上的第五、六、七條規則,全部作廢,且永遠不可重啟——」

  明明是很輕的話語,說出時卻像帶著千鈞的力量。徐徒然不知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冥冥中,她像是聽到了有什麼東西被莊嚴敲響,聲音遠遠地在雲層迴蕩。

  一錘定音。

  或許是因為直接跳級使用了輝級技能的關係,在話語出口的一瞬,徐徒然感到體內傳來一種淡淡的悶痛。不過這感覺很快便退了下去,徐徒然的注意力,也回到了那張規則紙上。

  只見那張紙上,最後幾行字正被迅速抹去。房門處傳來哢噠一聲響,徐徒然忙過去試了試,發現房門已經可以打開。

  徐徒然心下一鬆,當即便打算叫醒副班離開。然而才剛轉頭,腦海中又一提示音鏗然響起——

  【恭喜您,獲得一千五百點作死值。】

  徐徒然:……?

  四周的幻覺尚未褪去。她警覺轉頭,只覺眼前忽有什麼一閃而過——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

  一張冷漠的、男人的臉。睜著一雙金色的眼睛,眼中盛滿不屑、嘲諷,以及淡淡的惱怒。

  他似乎對自己說了什麼,但徐徒然沒有聽清。她只注意到,對方朝著自己抬起的右手。

  他右手凌空一抓,像是攥住了什麼,猛地用力收緊。

  下一瞬,胸腔巨大的疼痛襲來。徐徒然嗚咽一聲,一下摔倒在地。

  *

  副班長是被徐徒然摔倒的動作驚醒的。

  她睜開雙眼時,四周的幻覺正半褪不褪。徐徒然在她眼裡就是一顆歪倒在地的巨大多肉植物。那植物噗噗地向外淌著汁液,一邊淌,一邊還在一蠕一蠕地往外爬。

  副班長本能地覺得有哪裡不對,一面喚著徐徒然的名字,一面靠過去。待湊近時,正好幻覺完全散去,她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副班長的臉色當時就變了。

  只見徐徒然正捂著胸口躺在地上,雙眼緊閉,面色慘白,左手緊抓著一個打開的藥瓶,右手指縫間則有鮮血汩汩冒出,在地上匯成一灘。

  而她的面前,則是那扇打開的、辦公室的門。

  更驚悚的是,這個時候的徐徒然,居然真的在往外爬——明明看著都意識不清了,但身體還在動!手都伸出房間外了!

  副班長整個呆滯,反應過來後立刻蹲下身去,小心將人翻過來,挪開她的手掌,神情更是嚴肅——只見徐徒然胸口處是一個可怖的血洞,看上去不像是被利器捅的,倒像是被什麼怪物抓的。

  副班忙將自己的手掌蓋了上去,手掌中有綠色的植物細藤探出,交織成細密的網狀,小心地覆蓋在徐徒然的傷口上,一邊吸收著徐徒然傷口的血液,一邊不斷分泌出黏液,試圖幫助她傷口癒合。

  「吸血藤」,她的技能之一。看著像是攻擊技能,實際只適合拿來奶人。

  徐徒然迷迷糊糊地,還一個勁兒要往外挪動。副班長想要控制住她,卻聽她含糊開口,聲音飄忽:「不能在這兒……出去……先出……」

  「什麼?」副班長一時沒聽清,只奇怪為什麼今天吸血藤起效得特別慢。徐徒然咕噥了句「規則」,副班福至心靈,猛地往旁邊看去,終於明白了徐徒然心心念念要先出去的原因。

  只見那張規則紙上,最後幾行不利規則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兩行新的規則——

  【本辦公室內,任何藥物,禁止生效!】

  【本辦公室內,任何形式的治療,禁止生效!!】

  ……被針對了。

  這是副班的第一反應。

  她腦子裡迅速閃過醒來後看到的種種,電光石火間將一切串聯了起來——

  櫃子上沒有儀式圖案,但規則紙上內容被抹除。所以應該是徐徒然在自己睡著的時候,用了無需儀式的某種方式,解除了房間的禁錮,卻也因此招來了幕後黑手的報復。

  而規則紙上新出現的兩條規則,就是在針對受了重傷的徐徒然,想置她於死地!

  副班長呼吸一滯,當即將渾身是血的徐徒然半拖半抱,努力往走廊上挪去。好不容易將人搬出辦公室,剛要重新施救,餘光無意往外一掠,整個人忽然僵住。

  只見走廊的另一頭,正立著兩個人影。

  兩個焦黑的人影。並肩站在走廊中,靜靜看著她們。

  副班長的心臟不由一陣狂跳,盡可能地將徐徒然往懷裡攬了攬,面上露出幾分決然。

  吸血藤的醫治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副班長一面要救人,一面要防備那兩個怪物,治療的效率難免受到影響——然而徐徒然這個狀態,她又不可能當場帶著人跑。

  所幸,那兩個焦黑人影,待了沒一會兒後,就自行原地消失了。

  副班長閉了閉眼,只覺心口一塊巨石終於放下。她再次低下頭去,正要再細看徐徒然傷口,卻見一隻焦黑的手突兀出現,一下搭在了徐徒然的身上。

  ……!

  副班長心臟一停,順著那手看了過去,正對上一張面目模糊的、帶著陰森笑容的臉。

  *

  楊不棄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是出問題了。

  不然很難解釋他現在的作為——蹲在一個充滿殺氣的兔頭人的面前,一面說著「我沒有惡意,我是好人」,一面十分小心地將手蓋在對方懷裡的黑兔子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明明他們已經可以走了——就在不久之前,他因著一個莫名的力量從睡夢中醒來,一睜開眼,就發現被封閉的辦公室忽然自己解鎖,縈繞在辦公室內的幻覺也迅速褪去。牆上的規則紙出現了令人不解的變化,但似乎對他們造成不了什麼妨礙。

  楊不棄當即叫醒衛生委員,兩人快速往外撤離。結果剛到走廊,人就傻了。

  他們又看到了兔頭人。

  就站在走廊的那頭,冰冷冷地望著他們。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兔頭人只有一個,不過它的手裡多了一隻黑兔子——它被那個兔頭人拎著耳朵提著,身上有血在答答滴地往下淌。垂下的後腿偶爾抽搐一下,示意還有生命跡象。

  楊不棄當時就沒忍住多看了幾眼,後被衛生委員催促著往樓梯走,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楊大郎?」衛生委員驚訝地看他,「你怎麼了?」

  「我……我說不清。」楊不棄抬手揉著腦袋,一臉蒙圈,「我就是感覺,不太對。心裡莫名懸著,很不安……」

  「那兔頭人在瞪你呢,能不懸嗎?」衛生委員莫名其妙,「快撤了——」

  他伸手去拽楊不棄,後者卻微微往後一退。

  「……它把那兔子抱在懷裡了。」楊不棄小心地往對面瞟了眼,低聲道,「它好像有人性。它想救它……那兔子看著不像怪物……」

  衛生委員:「……」

  他一開始還奇怪楊不棄突然說這個是要做什麼。然而下一秒,望著反身朝著兔頭人衝去的楊不棄,衛生委員頓悟了——

  大郎,這是在為自己的作死找藉口。

  他眼睜睜地看著楊不棄一個滑鏟,鏟到那兔頭人的面前,跟著小心翼翼地朝著對方懷裡的黑兔子伸出手去。

  「冷靜、冷靜。我不是來找事的。我只是來看看兔子、看看兔子……」

  他聽見楊不棄神神叨叨地念著,將手完全按在了黑兔子的身上。

  如果他這個時候被兔頭人打,我一定不會去救他的——衛生委員默默想到。

  他知道生命傾向的能力者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聖母聖父情節,但聖父到這個程度,真的過分了!

  *

  事實上,副班長當時差點就錘人了。

  哪怕是對於能力者而言,陡然看到一個焦黑屍體趴在地上對你笑,這事也足稱得上驚悚。而人在驚懼之下,會想要給對方來上一拳,這事是完全說得過去的。

  只是她那一拳沒能揮得出去——她按在徐徒然傷口上的右手本能地彈動一下,才剛要揮起,卻被人輕輕按住。

  副班詫異地低頭,只見徐徒然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正虛弱地按著她的手背。

  「先別急。」她聲音微弱道,「先等等。」

  副班長:「……?」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徐徒然,又看向面前的焦黑身影。對方的手正順著徐徒然的衣服一點點往傷口處移動,副班長本能地蹙眉,卻還是按照徐徒然的示意,將自己的手撤開些許。

  那隻焦黑的手終於覆在了徐徒然胸口的傷口上。它稍稍抬起些許,污濁的血液順著手掌的輪廓滴落下來。

  「……」副班長血壓頓時變得有點高。然而下一瞬,她便愕然瞪大了雙眼。

  她看到徐徒然的傷口正以驚人的速度癒合。呼吸也在迅速變得平緩。徐徒然拿起手中的藥瓶,似乎是想往嘴裡倒一粒,想了想,似覺得沒什麼必要,又將藥瓶蓋上。

  她看上去對自己的癒合毫不驚訝,只目不轉睛地望著那焦黑人影,目光帶上幾分思索。

  「……徐徒然?」副班長微微蹙眉,隱隱覺得腦海中似有什麼掠過,卻不敢相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老實說,我之前也只是猜測。」徐徒然說著,忽然伸手抓住了焦黑人影的手腕,跟著小心坐起身來,順手將掛在背後的書包轉移到了胸口。

  副班長順勢往後退開些許,看向焦黑人影的目光仍帶著警惕。徐徒然卻是安撫地看她一眼,努力坐直了身體。

  她不知道副班長,或是以前來到這裡的能力者們有沒有類似的感覺。但在不久之前,在她即將將冰錐紮入這怪物身體的那一刻,她確實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一股很溫柔、很強大,卻又非常堅定、不容置疑的阻力。

  而副班長曾說過,在這個學校裡,存在著一層最基礎的邏輯,就是學生不能殺害學生。

  再加上被困在辦公室時,她和副班長之間也曾互有幻覺,若非彼此早已確認身份,她完全有可能會被糊弄過去。這讓徐徒然不由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們之前所看到的怪物,真的是怪物嗎?

  而現在,她這個猜測,終於得到了最後的證實。

  徐徒然望著自己面前的焦黑人影,輕輕呼出口氣,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開口:

  「我宣佈,在這棟樓裡,所有的幻覺都必須消失。」

  話音落下,言出法隨。四周場景宛如薄紗飄落,層層幻覺一疊一疊地淡去,逐漸剝落出陌生的真實。

  正快步奔向楊不棄的衛生委員猛地停下腳步,視線正與面露愕然的副班長撞上——相似的驚訝逐漸轉換成驚喜,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加快腳步往前衝去。

  而另一邊,被徐徒然握著手腕的楊不棄僵在原地,緩慢抬眼,正對上徐徒然若有所思的目光。

  「楊大娘……」她緩慢念出對方證件上的名字,恍然大悟地點頭,「哦,這就是你穿裙子的原因嗎?」

  楊不棄:「……」

  雖然但是,大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2:41

第五十八章 螢燭之光(二)

  五分鐘後。

  二樓化學實驗室。

  楊不棄坐在椅子上,往徐徒然的方向瞟了一眼,又一眼。

  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拍我照片幹什麼?」

  「就……留個證據嘛。」徐徒然理直氣壯,「萬一到時候又出現幻覺了……」

  「再出幻覺了你連我臉都看不到,你拿張照片對個鬼。」楊不棄毫不客氣地戳穿了她,順手扯了扯自己的裙擺。

  徐徒然笑了下,點擊保存拍好的照片。旁邊的副班長目光在他倆中間轉來轉去,咳了一聲,輕輕拍桌子:

  「好了,都別再扯了。時間有限,先說正事。」

  說完,特意看了看徐徒然。後者這會兒臉色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雖然衣服上仍是糊著一大片血跡,不過看上去,確實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這讓副班多少放心了些。

  此時距離晚自修結束,尚有一段時間。幻覺消除,兩邊人馬終於相認匯合,當務之急,自然是該抓緊時間交流情報。

  至於幻覺是如何消除的……副班長隱隱能猜到,這和她們的脫困一樣,都與徐徒然有關。不過對方並沒有細說,只說是身上帶有可解除幻覺的靈異物件。她那個姓楊的同伴也是如此幫腔——副班看出他們有所隱瞞,便沒有多問。

  畢竟都不是一個組織的,沒必要刨根問底。這一行保有秘密的人很多,只要確定對方此刻和自己是一邊的就行。

  副班長收回思緒,再度將話題扯了回來。默了片刻,衛生委員斟酌著開口:「所以,思學樓那邊,其實一切還好?」

  就在不久前,他們已經快速交流過了兩邊的情況,發現實際狀況大同小異——雖然目前都處於伴生物主導的地方,但能力者存活情況良好,且都還在盡力為自己和其他人爭取著生存空間。

  而大槐花本身,依然受限於過去秩序能力者定下來的規則,行事束手束腳,而非像他們所猜測的那般,在「另一邊」作威作福,殺天殺地。

  「要說好也沒多好。但多少還有反抗掙扎的餘地。」副班長無意識地啃咬起指甲,「你們那邊也是?可我一直看到志學樓上有怪物的影子。」

  「我看你們這邊也有。」衛生委員語氣微妙,「有時橋頭還能看見古怪的樹林。」

  「就是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它其實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單純趴在那兒呢?」徐徒然冷靜指出事實,「實不相瞞,兩棟樓上的怪物我其實都看到過。」

  至於古怪的樹林,她也去踩過。對普通人來說可能確實有些嚇人,但裡面的小怪平均等級很低,理論上來說,對能力者構不成太大威脅。

  「……」

  這事就有些尷尬了。

  「……也就是說,它很可能是故意誘導我們,讓我們互相覺得對方出了事。」副班沉吟道,「它將我們隔絕開,又讓我們互相將彼此當做怪物……它圖什麼?」

  「自相殘殺?彼此內耗?」楊不棄猜測道。

  「問題是,在這裡,學生無法殺害學生。」衛生委員搖頭。

  徐徒然淡淡接口:「這對它而言不是正好嗎。學生無法自相殘殺,所以在彼此眼裡,對方就是殺不掉的怪物。再加上其他一些花裡胡哨的幻覺,就是不危險的地方,也會讓人覺得危險了。」

  再加上原有的能力者不知為何,都將實驗樓當成了被佔領的高危區。一旦發現危險,就會想要採取「措施」——然後就是躲避召喚一條龍,本來沒怪物的地方,反而給刷出怪物了。

  「可我還是想不通。它這麼折騰到底是為什麼。」副班擰眉,「如果是為了進食的話,它有的是更有效率的辦法……」

  徐徒然側頭看向實驗室的前門,若有所思:「或許……並不是為了進食呢?」

  其餘三人的目光紛紛望了過來。徐徒然指指被破壞的前門,認真開口:「方醒,我的室友,是個被騙進來的普通人。而她在發現自己被困後沒多久,就琢磨著自救了。」

  為了自救,方醒很早就盯上了化學實驗室,甚至還考慮過一硝二磺三木炭……為了找到機會,她每次過來上課都要觀察一下。

  而據她所說,化學實驗室的門並非從一開始就是壞的,而是在她入學的幾天後,突然變得關不上的。

  「你們看,現在幻覺都解除了。可門上的抓痕還在。」徐徒然走過去,指給其他人看,「副班長也說過吧?每次舉行完儀式,都能感覺到樓裡有怪物出現,還有門被破壞的聲音……」

  「……你是說,它就是來砸門的?」楊不棄眸光閃動,逐漸跟上徐徒然的思路,「實驗樓本身並非高危區,它也不能隨意進入。所以它要誘使其他人進行儀式,好進入這裡,撬開某些門……」

  砸門只是過程。它真正的目的,應該是進入那些房間。

  「我也是這麼想的。」徐徒然認同地點頭,「實驗樓裡還有很多上鎖的空間。它的目的或許正是那些。至於為什麼要進去……可能是為了,找東西?」

  又或者是做什麼佈置——這個徐徒然就無法確定了。

  當然,這些只是猜測。為了進一步驗證這個想法,徐徒然覺得有必要再去別的房間看看。

  「哦對了,還有件事。」她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這事副班應該也記得——關於那張規則紙。」

  她曾當著副班的面問過筆仙之筆,辦公室那張規則紙上的內容是否全由人類所寫,當時筆仙之筆給出的答案是「是」。

  而在她解除束縛住他們的規則後,規則紙上又連著更新出兩條內容,試圖置她於死地。

  這兩件事堆在一起,都很明顯地指向同一個真相。

  「這個大槐花,它有幫手。」徐徒然站在門邊,冷靜地看向屋內眾人,「而且是個秩序傾向的人類,等級不低……」

  似是明白了她的暗示,副班與衛生委員對視一眼,臉上皆籠上一層嚴峻。

  徐徒然觀察著他們的神色,不緊不慢地將後半句話說完:

  「你們之前的隊伍裡,有這樣一個傢伙在嗎?」

  *

  高階的秩序能力者,過去還真有一個。

  正是以前隊伍的首領,那個率領著第一批能力者對抗大槐花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大槐花中學的第一任校長。

  輝級能力者,且當時已經在衝擊辰級的階段。也正是她,制定出了這個「學校」的底層規則,以及初版校規。

  之後,校規及其它種種條例,在其他秩序能力者與道具的幫助下不住完善,其基底,卻始終沿用著她留下的那一套,從未改變。

  可就像其他的高階能力者一樣,這位校長在五年前就被捲入了慈濟院預知者攪起的那場風波,至今不知所蹤。

  「當時外部有人遞進訊息,說請她出去商量大事。上官校長就去了。」提起這位校長,副班長眉眼間仍是掩不住的懷念,「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消沉。在場的兩個慈濟院成員面面相覷,均感到一股說不出來的心虛與侷促。

  然而副班長的情緒只低落了一會兒,下一秒就抬起了頭:

  「等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能猜到『它』要找的東西是什麼了!」

  「……初版校規手冊。」衛生委員也明白了過來,呼吸變得急促,「那是上官校長最初所定規則的手稿,也是她力量的殘存所在……」

  所有的後續規則,都是以初版校規為基礎的。只要它能找到辦法銷毀那份手稿,這個域裡的所有人造秩序,都將不攻自破。

  「我之前一直以為它已經找到並破壞掉其中的一部分了。現在看來,事情或許還沒有那麼糟。」副班長的語氣喜憂參半,「可問題是……」

  「問題是,你們也不知道那份初版校規在哪兒?」徐徒然微微挑眉。

  副班長看她一眼,一言難盡地點了點頭。

  「初版校規、教職工聘用書、學生仿製工坊。這三個東西是制衡它的關鍵所在。」副班長自顧自細數起來,語氣不覺加快,並沒有注意到一旁徐徒然逐漸迷茫的眼神。

  「其中教職工聘用書是肯定綁定在校長室的,目前確認失守。而其餘兩樣,痕跡都被抹得很乾淨,只有第一任校長知道在哪兒……」

  等級不夠的成員,都有被「它」攻破心防窺見秘密的可能。所以那兩樣東西的存在,除了輝級的校長外,根本無人知曉。

  而隨著上官校長的失蹤,初版校規和學生仿製工坊這兩樣存在的下落,就徹底成了秘密。

  這幾年間,倒是也有人起過尋找的心思,但都被其他人勸了回去。

  如果不確定自己能守住秘密,那就不要去窺探秘密。只要能確認它們尚在運行中就好——起碼在大槐花內部,大部分能力者都是這麼想的。

  事實證明,他們的做法也確實有效。兩個月前,變故發生,除了人人都知道所在的「教職工聘用書」外,另外兩件東西都暫時沒出什麼差錯,依然在穩定地自運轉中。

  「可這麼說的話,它要找的,也有可能是『學生仿製工坊』啊?」

  衛生委員琢磨了一會兒,覺出不對,「又或者,它是同時在找這兩樣?」

  「在此之前,能不能麻煩誰給我解釋一下……」徐徒然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舉起了手,「那個什麼仿製工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教職工聘用書,又是怎麼回事?」

  「……」

  副班長微微一怔,與衛生委員交換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徐徒然察言觀色,立刻又道:「嗯,沒關係。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只要你們能確定,對後續的事沒影響就行……」

  「這個還真不確定。」副班長抿了抿唇,「算了,也沒什麼好瞞的。一個一個解釋吧,先說學生仿製工坊……」

  「提前說一下,這個東西的存在一直比較有爭議,我們內部也為它吵過好幾輪。但不管怎樣,都希望你們能先盡量心平氣和地聽我把話說完,行嗎?」

  副班誠懇地看向楊不棄與徐徒然。二人對視一眼,紛紛點頭。

  於是副班下定決心般,深深吐出一口氣。

  「先揭露一個事實。你們從入學以來,肯定已經看到過了很多學生。而這些學生,大致可以分為三類——怪物。人類。」

  「以及,介於二者之間的,非人非怪。」

  *

  而這第三種「非人非怪」的學生,被能力者內部稱為「幻影」。而在廣義上,她們更接近於人們常說的「幽靈」。

  「那些學生本質是一種低等的能量體。沒有等級,也無法在域之外的空間存在。」

  副班長認真地對二人介紹道:「但這種能量體,並非是由大槐花本身創造的,而是由最初的能力者設計,通過可憎物道具生產的——因為我們無法完全制止大槐花的對外招生,所以只能設法干擾它,減少它對入學人類下手的概率……」

  那些被稱為「幻影」的學生,就是她們給大槐花製造的干擾項。

  他們均從仿製工坊中產生,一誕生就擁有錯誤的自我認知和記憶,會將自己當做死亡學生化作的鬼魂。

  他們會本能地隱藏身份。而最初的秩序能力者,又用規則去給這些幻影打掩護,以至於不管是大槐花,還是常駐在域中的能力者,都無法輕易辨別這些幻影與真正學生的區別。

  「仿製工坊內,有穩定的流水線,能夠自行運轉,不定期『生產』出學生入學。」副班道,「而這部分學生,哪怕被『它』當做食物吃掉,能提供的能量也微乎其微。」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就像是徐徒然的見鬼拍立得生產出的女鬼,只是要更有腦子。

  「那儀式呢?」徐徒然追問道,「他們能進行儀式嗎?」

  「這個應該是可以的。」副班點頭,「在這個域裡,他們幾乎可以被視作人類。」

  我不能被人看出我是鬼。所以我要盡可能裝得像人——這是能力者為幻影設定的行為邏輯。又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不是人類,所以有時會表現得比活人更大膽、更引人注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就是給大槐花增加難度用的。

  這些能量體知道自己不能離開學校,所以不會爭搶離開的機會。又因為他們被設定不會對人類產生惡意,所以徐徒然的「撲朔迷離」從未對他們生效過。

  但畢竟是利用可憎物道具生產出的東西,所以能力者內部,一直對「幻影」這東西充滿爭議。

  不過沒人知道仿製工坊的真正所在,所以再怎麼吵,也只能不了了之。又因為能力者也難以辨別「幻影」和真正的學生,所以實際工作中,他們只能盡可能地對所有學生都加以庇護。

  當然,他們內部實際還是有一些辨別方法的,不過實踐起來都需要時間。而且為了避免引起「它」的注意,有時哪怕認出來了,也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而一旦『它』找到了仿製工坊並加以破壞,消除所有幻影,它就可以直接針對活人進行打擊。」

  副班長說著,嘆了口氣。她本身也是屬於不讚成使用幻影的一批,提起這事,總顯得有幾分消沉。

  「至於『教職工聘用書』……這個就很好理解了,就是字面意思。」

  所有的教師崗、校工崗,都是有專門的「聘用書」的。這是他們能在規則下行使特定權力的憑依。

  過去,大槐花也曾試過混亂他人神智,製造出足以以假亂真的「老師」,強行上崗,所以學校的老師和校工時不時就會多出幾個——但只要拿出聘用書,真真假假就一目瞭然,所有謊言也不攻自破。

  「所有的聘用書,都存放在校長室內。因為時不時就會用到,所以這事大家都知道。校長室僅限能力者進入,算是學校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衛生委員接口解釋:「變故之後,我們都失去了老師的身份。所以第一反應就是『它』變強了,強行攻破了校長室,並銷毀了聘用書。但那些伴生物是怎麼上位的,實際我們也一直沒想透。」

  直到徐徒然點出,大槐花有個能力者幫手。

  ——能力者可以進入校長室。而秩序傾向的人類,只要等級足夠,也可直接修改聘用書。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事其實也有辦法解決啊。」徐徒然思索片刻,抬眸道,「那你們可以再去校長室,把聘用書改回來麼。」

  誰還不是個能力者咋滴了。

  「……這倒也不是不行。」副班長沉吟片刻,認真點了點頭,「可這又牽扯出一個問題。」

  徐徒然:「?」

  副班長神情復雜地看著她:「我剛剛才發現,我想不起來校長室在哪兒了。」

  徐徒然:「……」

  那這事就很尷尬了。

  事實上,不止副班長想不起來。衛生委員在一番苦思後,同樣搖了搖頭。

  用他的話說,感覺就像記憶中被生生抹掉一塊一樣。

  雙方都決定,回去後再各自問問自己這邊的同伴。徐徒然不知道楊不棄那邊是怎樣,反正副班一圈問下來,頭都快被搖成撥浪鼓。

  「不行,確實沒人想得起來。」

  她趁著晚上上廁所,與徐徒然隔著隔間門私聊:「它肯定就防著我們去改聘用書。」

  「想不起來,那排除法呢?」徐徒然道,「一共就那麼多建築……」

  她們這邊,思學樓本樓、宿舍樓、實驗樓都可以排除。總不至於在體育館。最大可能是在志學樓那邊——那裡有勤學樓,還有圖書館。重點就在這兩棟。

  「也是。」副班長點頭,「還有,你說的那個人類幫手。我心裡有幾個懷疑對象。具體還是得等下次和對面見面,再對一下。」

  「明天去的話再帶上我唄。」徐徒然順口道,「我有道具,或許能幫助溝通。」

  她給實驗樓定下的規則,她也不知道能生效多久。下次去搞不好看到的又是兩具焦黑人影——在幻覺中,他們又無法聽見對面說的話。這個時候,筆仙之筆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明天去值日的是一班。我們蹭不上車。」副班長無奈道。

  徐徒然:「?我違紀違規也不行嗎?」

  「……你快別違了,數學老師都盯上你了。」副班長一時無語,「班委能給你加的學分都有限的,別又扣成負的。」

  「這樣,你明天消停一點。後天再派值日生,我和衛生委員說一聲,還是我倆去,怎麼樣?」

  「……」

  徐徒然坐在馬桶上,偏著腦袋想了想,認真點頭:「行吧,成交。」

  *

  徐徒然說到做到,第二天的表現堪稱乖巧。

  除了語文課上,沒忍住又暗中作梗,讓班長和其他人打了一架——好歹三個學分呢,不蹭可惜了。

  除此之外,她是真的很守規矩。就連數學課都認真聽了。

  不過數學老師看她的目光依舊很惱火就是了。上課一看到她就給送了五十作死值,足見她對徐徒然活著坐在教室裡這事的不滿。

  只可惜,不滿也沒用。她昨天沒有及時判定徐徒然違反校規,到了今天,徐徒然的學分已經被餵成正的了,她想罰都沒理由,最多扣掉一點學分洩憤。

  ……只是,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今天上午過來上課的老師,似乎看上去都比昨天要精神了那麼一些。

  數學老師嘴角,還帶有明顯的血色。上課時她從隨身攜帶的保溫杯裡倒水喝,半截手指順著杯口掉落下來,正好砸在講台上。

  「……」

  副班對此見怪不怪,說她多半是趁著晚上在外面獵了些小怪吃,徐徒然也就沒有多管了。

  就這麼安然地待到中午。忽然接到通知,說要她去趟行政處辦公室。徐徒然人都有點懵。

  現在就找?我什麼都還沒得及做呢。

  離開教室時,朱棠等人都投來擔憂的目光。徐徒然本人倒是鎮定,依著指示走到行政處,進去一看,才發現裡面只坐著一個熟人。

  正是當時負責報到的男老師。

  老師依舊是那副青白的僵屍面孔,只是不知為何,少了一隻胳膊,另一邊的肩膀上則缺了一大塊肉,看上去像是被手撕的。後腦勺也完全癟了進去。

  他似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異樣,只安靜地坐在那兒,見徐徒然進來,冷冰冰地招呼她坐下。

  只見桌上正擺著兩個東西。

  一張空白的學生證件。一張空白的入學表格。

  徐徒然:「……?」

  「是這樣的。有不止一個老師,對你的名字表達了不滿。」男老師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綜合過所有老師意見後,我們決定給你重填一次資料的機會。」

  徐徒然:「……」

  「憑什麼?」她抱起胳膊,「校規裡沒有對學生的名字做出要求。」

  「確實沒有。」老師語氣凝重,「但我們希望你重填。」

  「我不。」徐徒然斬釘截鐵,「你們這是在侵犯我的合法權益。是在違反師德。我有權保留我的名字。」

  老師:「……」

  「你確定?」他深深吸了口氣。

  徐徒然堅定點頭:「嗯!」

  「……那就沒辦法了。」老師閉了閉眼,拿出一本冊子,放在桌上,「看到這個了嗎?這個是用來記錄學生學分的冊子。」

  徐徒然:「……」

  「老師,您嚇唬誰呢。」她默了片刻,輕笑一下,「我現在一沒違反課堂紀律,二沒違反校紀校規。您沒資格扣我的分。」

  「確實沒資格。」行政老師冷冷說著,一巴掌拍在冊子上——徐徒然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都缺掉了兩根。

  「但我可以給你加!」

  他艱難地伸出自己僅剩三根手指的手:「這個數。」

  徐徒然挑眉:「才三分啊?」

  「五分!」老師怒吼。

  ……可我不改的話,一天穩定入賬幾大百啊。雖然是作死值。

  徐徒然眸光微轉,心中忽然一動,身體往前一湊:「話說老師,我請問一下。既然我能改名字,那是不是別的人,也能改?」

  老師:「……???」

  「這樣。咱倆打個商量。學分,我不要。這改名字的名額,你多給我幾個。我就照你說的做,怎麼樣?」

  老師:「……」

  他盯著徐徒然看了片刻,默默坐直了身體:「你先改。改完再說。」

  「我把名單給你。你讓她們過來改。」徐徒然也跟著坐直身體,「她們全改完了,我再改。」

  老師一拍桌:「爸——」

  「誒。」徐徒然習慣性地應了一聲,「當然,您也可以不同意。」

  她目光掠過對面老師傷痕纍纍的身體,面不改色:「反正會被其他老師遷怒撕掉的人,又不是我。」

  行政處老師:「……!!」

  *

  於是,當天下午,包括副班長和方醒在內的另外五個女生,同樣被叫去了行政處。

  同樣的空白證件。同樣的重命名機會。為了保證這些女生不要再起出什麼奇奇怪怪會激怒人的名字,行政老師除了改名之外,還不得不又各自送了點學分。

  她們拿學分的同時,徐徒然又蹭了些作死值。由此可見,那位行政處老師應該是手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新名字規矩很多。不許取有侮辱性質的名字。不許佔人便宜。不許將名字取得太過拗口。不許取長度超過六個字的名字。

  最後一條,還是徐徒然聯合副班一起討價還價討來的,本來限定的字數更少。

  這無疑地限制了幾人的發揮。不過畢竟這機會來之不易,其他幾人還是各自認認真真想了個新名——就算不能避開點名,能稍微減弱些點名帶來的負面影響也是好的。

  徐徒然就一直理直氣壯地坐在行政處,直到確認所有人都填完了,才上前,拿過了屬於自己的那份表格。

  副班長與她擦身而過,沒忍住,偷偷沖她比了個拇指。

  徐徒然笑了下,深藏功與名。她拿起筆試著往姓名欄裡填,下筆的瞬間一個恍惚,等到反應過來時,「徐」字的第一撇,已經寫好了。

  「老規矩。」老師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中透出幾分惱恨,「不能塗改。」

  徐徒然無所謂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一揮而就。填好做完確認,拿了證件就走,那叫一個瀟灑。

  剩下老師一個人坐在桌子後面,望著她留下的表格,面色蒼白,神情復雜。

  只見姓名一欄,赫然是五個大字:

  【我祝你平安】

  老師:「……」

  這個名字……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值得生氣的點吧?

  他不太確定地想著,用僅剩的三根手指,沉默地收好了表格。

  另一邊。

  徐徒然才走出沒多遠,就遇到了等在走廊口的方醒。

  她上去打了聲招呼:「有事?」

  「……沒,就想謝謝你。」方醒抿了抿唇,不知為何,臉上透著些異常的紅暈,「我知道,改名這事是好事。我以前被叫名字,總會有些不舒服,剛才那老師叫我,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嗎,那就好。」徐徒然點了點頭,「話說你取了個啥名啊?我剛才沒仔細聽,只聽出來好像是個復姓……」

  她說著,目光無意識往對方胸牌上一看,表情瞬間僵住。

  只見那牌子上,赫然六個字。

  【方垚頭號嬌妻】

  徐徒然:「……」

  「那個,這個方土土……」她默了一下,艱難開口,「誰啊?」

  「念『搖』。方垚。一個游戲角色。我高一就喜歡他了。」方醒臉色更紅了些,「我想開了。在這種地方,越是不安,就越要給自己找點樂子。就像你和你那兩個朋友一樣。」

  要不是這次取名限制了長度。何止一個方垚,她後面還能再加一串。

  徐徒然:「……我以為你不玩游戲的。」

  「休息的時候也玩啊。紙片人嘛,誰還沒幾個二次元男神呢。」方醒倒是很坦然。

  徐徒然:「……」

  這就是你把自己官配拆了的理由?

  *

  同一時間。

  志學樓,教室外走廊內。

  楊不棄靠著走廊牆壁,有些煩躁地揉著眉心。

  「不是,今天要去實驗樓的是隔壁班的人,這我理解。可明天的位置怎麼就讓小張給預訂了呢?」

  楊不棄真的要瘋了。

  「這沒辦法嘛。昨天就該小張去的。他病假翹了,自然而然就順延到下次了嘛。」陳大壯也是無奈,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大不了你再給他下次藥嘛。」

  「啊?別了吧。」小張無辜抬頭,「我錯過了一下午的課,作業都來不及補啊。」

  「作業不是問題,我能幫你寫。關鍵是我的藥你也不能經常吃……」楊不棄揉額頭,「話說小張是為啥被派過去的來著?」

  「儀容儀表有問題。」衛生委員鐵柱同學淡定回應。

  「那我現在也去搞個儀容問題?」楊不棄不確定道,「可我沒帶生髮藥啊,現搓也來不及。」

  「誒,你傻啊。」在旁邊聽了半天的屈托尼同學終於忍不住插嘴,「誰說你非要留長髮?聽我的,你只要讓老師知道,你有賊心,再加大力度挑釁,他肯定就會罰你了。」

  楊不棄:「……」

  他皺眉看向屈眠:「比如?」

  「比如,你可以在下次檢查的時候,當面示威。」曾經當過叛逆少年的屈托尼同學積極傳授經驗。

  「實在不會,你可以學電視劇裡的叛逆台詞啊。」他說著,雙手指向自己的頭髮,「比方說什麼——老師啊,我想把這玩意兒,染成綠的!」

  楊不棄:「……」

  不,我拒絕,謝謝。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2:54

第五十九章 螢燭之光(三)

  就在屈托尼老師積極向楊不棄傳授自己叛逆經驗的同時,徐徒然和新出爐的方垚頭號嬌妻,也相伴來到了上課地點。

  這堂課是體育課,二班的學生獨佔了整個操場。因為徐徒然「撲朔迷離」的影響,體育老師發揮穩定失常,錯誤頻出。上到最後,索性直接擺爛,宣佈就地解散,自由活動。

  副班長和另外幾個女生站在操場的角落,隱秘地朝徐徒然招了招手。徐徒然若無其事地走過去,路上順便瞟了一眼操場另一頭緊閉的鐵門——那扇門能直接通往志學樓所在校區,不過據其他人所說,這門從來沒有被打開過。

  門後面的世界十分安靜。看不到任何學生的蹤跡。徐徒然想了想,試著拐向了那扇門,才剛靠近就被體育老師瞪了一眼。她敷衍地笑了下,不動聲色地又轉回了副班長她們那邊。

  早在昨天晚上,以徐徒然為代表的童話鎮小分隊和以副班長為首的原駐守能力者,就已在宿舍廁所順利完成了會師與情報交換,再加上已經被徐徒然發了金水的普通學生方醒,此時一共八個人,聚在操場的一角,聲勢那叫一個浩大。

  「這操場,一般什麼時候開放啊?」徐徒然湊了過去,第一句就道,「我們有可能借由這裡去對面嗎?」

  「只有上體育課的時候會開。」一個能力者回答道,「而且兩邊門絕不會同時打開。上課時體育老師也盯得很緊,操場外面還有保安巡邏。還挺懸的。」

  操場外圍用很高的鐵絲網攔著,也沒有爬進來的可能。

  「暴力破壞呢?」徐徒然不死心。

  對方一怔:「這算嚴重違反校規啊。」

  徐徒然:「不被看到就不算啊。」

  對方:「……可萬一有人看到呢?」

  徐徒然:「你把看到的人幹掉就不算啊。」

  對方:「……」啊?

  「起碼不要被看到臉……當然,也就是個思路。我們可以先想想別的。」徐徒然眸光微轉,默默嚥回了後半句話,順便瞟了眼對方的胸牌。

  這女生也是不久前喜提改名卡的同伴之一,這會兒證件上,正大大方方地掛著新取的馬甲——

  「革……誒?革……革叉叉?」徐徒然愣了愣。

  「哦,中間這個字啊,靫。就念『碴』。」那位能力者解釋,「實際應該念『革靫叉』,我寫的時候故意將中間那個字分開了些。行政老師確認名字的時候也念的『革革叉叉』……」

  她當時打了個馬虎眼,只糾正說「那個字念碴」,卻沒有糾正整個名字的讀法。行政老師誤以為她糾正的只是「叉」這個字的讀音,因此他以為的名字和她實際登記的,並不全然相同。

  這也是當時行政老師太過浮躁,被她鑽了空子。不過從結果上來說,她之後被點到正確名字的概率,可以說是大大降低了——如果老師之後一直念不對她的名字,帶來的負面影響也會相對弱很多。

  徐徒然嘆為觀止,又好奇地看了下其他幾個人的胸牌。另外兩個能力者,一個也用了生僻字,只是用法要樸素很多,且在「姓氏+生僻字」的組合後面,又加上了「必暴富」三個字。

  連起來就是「許驫麤必暴富」。在刁難老師的同時順便表達了自己質樸又誠摯的願望。

  據那妹子自己說,原本自己只是想整個生僻字就算了的。不過想想還有三個字的限額沒用掉,實在不想浪費,就乾脆加上了「必暴富」——怪物的祝福也是祝福,白嫖一下又不要錢。

  另一個能力者姓趙的能力者暫時想不出什麼生僻字,行政老師又將使用文字限定在了漢字。無奈之下,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給自己取名叫「趙大槐花分花」……

  算是「我是你大爺」的一種委婉表達方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相當有效的規避了。

  相比起來,副班長艾葉的命名就顯得過於簡單了。徐徒然一眼望過去,下意識地念出了口:「艾艾艾艾……」

  「錯了。」副班長看她一眼,冷靜地點點胸牌,「要一次唸完才作數。念多或念少都算錯。」

  徐徒然:「……」

  「艾艾艾艾艾艾……」她無比艱難地將胸牌上六個字念了一遍,唸完只覺自己都快不認識「艾」這個字了。

  可以,不愧是你,副班長。

  欣賞完別人的名字,徐徒然再看看自己的,覺得自己這個名字真是取得相當友好。

  起碼看上去很友好。

  「我祝你平安」——沒有生僻字、沒有奇怪的結構、沒有需要避諱的內容、一口氣念下來也很順。

  甚至讀起來,會給人一種手托蓮花的慈悲感。

  多美好。和平又美好。

  巧的是,行政老師也是這麼想的。

  也因此,當兩節課後,他因為這個名字,再次接到來自數學老師的電話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電話是內線電話,直接打到他辦公室的座機上。電話響起時,行政老師差點跳起來。

  他用僅剩的三根手指艱難地拿起聽筒:「喂,你好……」

  「好你個頭啊。」數學老師陰冷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來,「那傢伙的名字是怎麼回事?」

  「……啊?」行政老師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

  「就那個,叫爸爸的那個!」數學老師咬牙切齒,「要你讓她換名字。你這換的是個什麼東西?你眼睛是瞎的嗎?不要的眼睛就去餵給有需要的人……還有,為什麼其他學生的名字也換了?」

  行政老師:「……」我說我買一送五,你信嗎?

  「那什麼,你們當時只要求把爸爸的名字換掉。這不就換了麼。」行政老師努力為自己說話,「讓學生改名本來就是不合規的,我也是冒了風險的……而且她新名字也沒怎麼冒犯……」

  「沒冒犯?」數學老師都要被氣笑了,「你把她名字拎出來唸唸?」

  「……」行政老師翻出名單來,囁嚅出聲,「我……祝你平安?」

  這不挺好的嗎?

  「好個鬼!」數學老師提高了音量,「我憑什麼祝她平安?誰願意祝她平安了?要不是校規擺在那兒我第一個吃了她!給人添堵的東西……還有,她怎麼平白多出來那麼多學分?你那邊有記錄嗎?誰給加的?」

  行政老師:「……」

  「我……我不知道啊。」他冷汗涔涔,捏著聽筒的手指都在抖,「加分這個,肯定任課老師加的多啊。我只是給你們打下手的……」

  他喉嚨滾動一下,果斷轉移了話題:「您也不用這麼氣。她就口頭討個便宜。您又不是真心的……」

  「不是真心也不行。」數學老師冷冷道,「再給你最後半天,把這礙眼的名字給我處理掉。不然你的下一個辦公室,就是我的保溫杯。」

  行政老師:「……」

  聽筒那頭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似乎是其他老師聽到了她的威脅,正在旁邊起鬨。「我也要」「把腦花留給我」這樣的聲音斷續傳來,聽得行政老師頭皮一陣發麻。

  「行……行。我知道了。」他卑微地說著,掛斷了電話,深深吸了口氣。

  *

  於是,當天下午,徐徒然又被叫到了行政處。

  這回還是在課上被叫走的。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餘能力者都不免湧上一股憂慮。尤其徐徒然這次離開的時間還相當長,直到快下課了才回到教室——不知為何,她回來時的狀態明顯不太好。

  頭上身上都濕漉漉的,衣服上混著血跡和泥水,當她走進教室時,甚至有女生沒忍住尖叫出了聲。

  幾個能力者當即都變了臉色,一下課紛紛圍了上來。方醒雖然搞不太清楚狀況,但也放下卷子,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問徐徒然要不要先回寢室打理一下。

  作為樓層長,她有能從教學樓進入寢室的鑰匙,可以幫她偷偷溜回去。

  「啊?不用不用。反正就剩最後兩節課了。回去我也沒的衣服換……」徐徒然無所謂地擺手,示意一行人先離開教室,到樓上找了間無人的教室——教室裡人多眼雜,著實不適合大聲密謀。

  空教室內,一個雙眼流著血淚的女鬼正在往黑板上寫血書,還沒寫完就被她們轟了出去。朱棠反鎖了門,回來終於忍不住道:「那老僵屍叫你過去幹嘛?刁難你啊?」

  老僵屍……徐徒然頓了頓才意識到她說的是行政處老師,又擺了擺手:「也不算,就是讓我過去,再改個名兒。」

  她說著,翻過自己髒兮兮的胸牌,只見上面已經又換了一個名字——

  【公主大人】

  ……?

  副班皺了皺臉,努力將眼前的一切用邏輯串聯起來:「所以,那老師是因為這個名字,體罰你了?」

  不至於吧?這名字看上去很普啊。雖然是尬了些,但也沒有很拉仇恨吧。

  「哦,那倒不是。事實上,這名字是他給我改的。」徐徒然老實道。

  被再次要求改名,這事在她意料之內。畢竟「我祝你平安」這個名字,點名時能撈到的作死值比「爸爸」只多不少,想也知道,那些老師不會忍耐它太久。

  因此,她心中早早就構思好了備選項。一進門就拿起筆,胸有成竹地往姓名欄裡填字——【我佛慈悲】……

  「但這名字它沒給過。我只能又給了改了幾個。最後改成了『我主吉祥』。」

  徐徒然攤手:「或許是這名字給了他靈感吧,他就問能不能把『我主』改成『公主』,然後把『吉祥』兩個字也改掉……」

  她本來不是那麼想屈服的。但架不住,那老師給得太多了。

  一口氣給了二十學分,還不算之前改名時另外給的——徐徒然很有原則,先給分再改名,不滿意也不退款,要重新改就得另外給分。

  全部加起來得有四十來分。這得夠她禍禍多少課堂秩序啊。

  徐徒然琢磨著以後需要違紀違規的地方還多著呢,而且當時也挺趕時間,就答應了下來,改完後就立刻離開了辦公室。

  「等等,趕時間?」副班長一怔,「你離開辦公室後又去哪兒了?」

  「……」徐徒然抬頭看她一眼,用紙巾擦了擦濕掉的頭髮,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副班:「……?」

  *

  徐徒然當時,第一時間先去了趟衛生間。

  獨佔一個隔間,將之劃為自己的國度,宣佈其他人都不可聽見其中的動靜,不可擅入這片領域——倒不是她對小空間有什麼偏愛,而是因為她之前試過了,在不跨級使用的情況下,她能圈定的國土最大範圍,實際就比個廁所隔間大那麼一點兒。

  連一個完整的廁所都無法擁有。就很悲傷。

  雖說目前技能加點的時限未過,她如果想給自己搞個大地盤也不是不行……但「絕對王權」這技能,每次跨級使用總會帶來明顯不適感,徐徒然覺得自己暫時還是不要太驕奢比較好。

  她坐在馬桶蓋上,在小小的隔間裡稱帝為王,而後便拿出了那個裝著筆仙之筆的銀色方盒。

  筆仙之筆自那次從辦公室回來,就一直裝死到現在。哪怕她將盒子打開,也打定主意一動不動,用絨毛死死抓著盒子內部,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勢。

  徐徒然想了想,又補充一條規則,宣佈其他人不可窺探到它的存在。筆仙之筆這才像是安下心,不情不願地從盒子裡飄出來。

  徐徒然拿了本本子給它:「老規矩,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我都會拿給楊不棄看的。你自己掂量。」

  筆仙之筆:「……」那還是讓我躺著吧,謝謝。

  *

  叫筆仙之筆出來,主要是為了打聽兩件事。一個是實驗樓辦公室那張規則紙的書寫者,另一個則是目前校長室的所在。

  前者,得到的訊息十分有限。只能確定那傢伙是個人類秩序高階,輝級起步。目前能掌控所有存在著規則紙的空間。

  【這個學校原有的秩序十分強悍。他沒法撼動太多。】筆仙之筆如此描述,【但以規則紙或其他載體為媒介,他可以控制部分……呃,部分區域?】

  徐徒然:……?

  不是,你這種不確定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真的只能看到這麼多了。再看我筆頭就要炸了。】筆仙之筆十分無奈,【你老是問問問,問了又不給解封印。這完全版和試用版的使用體驗肯定不一樣啊。】

  ……咋的,還想逼氪是吧。

  徐徒然很有原則,讀不到就拉倒。轉而問起校長室的所在,同樣得到了些不太完全的答案。

  首先,和副班長她們猜的差不多,校長室確實已經被人入侵了。聘用書也全出了問題。其次,筆仙之筆還提到了很關鍵的一點。

  「它說校長室已經被『移動』了。不在原來的位置。」徐徒然對其他人道,「而具體在哪兒,得等它進入對應建築物後它才能判斷。」

  沒辦法,撇開那個秩序能力者不談,大槐花本身也是個相當棘手的存在。高階混亂,確實很能干擾全知的閱讀。

  「對應建築物?」林歌微微瞪大眼。她和朱棠之前倒是不知道「筆仙之筆」的存在,但都知道徐徒然曾從姜老頭的淘寶店無傷批發了一堆靈異道具,因此並沒有對此感到奇怪。

  她只琢磨著建築物的事:「那我們這邊,就可以先排查掉教學樓和寢室,體育館得看時間,實驗樓需要機會……」

  「實驗樓不太可能。它們對實驗樓的控制實際有限,不會把校長室搬到那裡。」徐徒然接口,「教學樓和寢室確認沒有。體育館我還沒去過。對面圖書館也確認沒有。我目前最懷疑的是勤學樓……」

  「確實。勤學樓這個樓存在感太低了,我對它都沒什麼印象。」副班認同地點頭,「說不定我們腦海中關於它的記憶也……?」

  她話說一半,忽似意識到什麼,驚訝地看過來:「圖書館?你什麼時候去的圖書館?」

  「就剛才你們上課的時候啊。」徐徒然一邊用沾水紙巾擦著身上的泥點子,一邊道,「能夠合法逃課的機會很少,我尋思著這不能浪費……」

  學生如果沒有正當理由,是不可以離開課堂的。而正當理由一般只包括三種:病假、被其他老師叫走,或是課堂正處於無人管理的狀態。

  如果被判定生病,就會被扣在醫務室,本質還是不能自由活動。第二種情況,以往都意味著有學生受罰,一旦被帶走,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兩說。

  但徐徒然這回不一樣——她被行政老師叫走,實際在辦公室耗費的時間卻並不多。行政老師也無權在她改完名字後強制將她留下。之後她又是自己回教室,過程中無人監督……

  都這種時候了,誰乖乖回教室誰腦子有坑。

  於是徐徒然一不做二不休,在審問完筆仙之筆後,立刻自己設法去了一趟對面。

  「問題是,你怎麼過去的啊?」副班傻了,「這個時候,走路過去會鬼打牆,橋又不讓過……」

  而且她們實際有試過偷偷過橋,同樣吃過癟——就像那條路一樣,在不正確的時段踩上去就會遇到幻覺加鬼打牆,一個不當心就會掉入下方的水裡。那水裡還有不少水鬼。

  橋的附近,白天還經常有保安巡邏。橋上沒有遮擋,很難避開他們的視線行事,一被抓到就會被判嚴重違反校規,煩人得很。

  「對,我知道不能從橋上走。所以我是從水裡走的。」徐徒然低聲道,「我設法引開了我們這邊的保安,然後進了河道……」

  雖然校規本身沒有明文規定不可以從水裡游去對面,但池塘邊還是有「禁止靠近」的標識的。一旦被保安抓到,雖不至於被判違反校規,但肯定會被趕回去,搞不好還要扣學分。

  為了方便行事,徐徒然就用見鬼拍立得拍了幾張照片藏在草叢裡,用孵化的女鬼引開保安視線,自己趁機下水。

  「……可那水裡,有水鬼誒。」一個能力者微微張大了嘴,「雖然那些傢伙不是很厲害,但會鬧出很大動靜……」

  「我估計也是。」徐徒然點頭,「所以我就先把它們都凍上了。」

  ……?

  ???!

  「凍上後,它們就出不了聲啊。」徐徒然振振有詞,「實際上我本來是打算把整個池塘凍上,直接踩過去的……」

  池塘形狀長且窄,走過去也就幾步路的事。只是沒想到那水比想像得深,沒全凍結實,快過去的時候冰碎了,整個人掉水裡,還差點把保安引來。

  「還好,問題不大,我撲騰兩下,還是過去了。」徐徒然嘆了口氣,「可志學樓前面一直有保安轉來轉去……志學樓和池塘中間很開闊,我一出河道他肯定能看到。距離那麼遠我又沒法引開他,就只能窩在河道裡,往邊上移動了一段……」

  「一直移動到圖書館附近。趁著沒人進去看了看。確認校長室不在那兒,就回來了。」

  「誒,圖書館沒人嗎?」方醒奇怪道,「我記得那大廳有工作人員守著的啊。」

  「哦,是有。」徐徒然點頭,努力擦拭著身上的血跡,「不過現在沒了。」

  ……??

  「那個工作人員不強,和我們班長差不多水平吧。」徐徒然仔細回憶,「圖書館內類似的小怪也有不少,給我的感覺和橋頭那片林子很像。」

  看似神出鬼沒的很嚇人。但對能力者而言,都在可應對的範圍內。

  「圖書館從變故前就那樣了。精神攻擊,它的老把戲。」副班嗤了一聲,「只是以前有我們的人看著,還有設立安全區……也不知道現在那安全區還有沒有用。」

  「我沒找到安全區。只是進去大致看了眼就出來了。」徐徒然繼續道,「裡面氣氛確實挺陰森……誒,不是。」

  她話說一半,突然反應過來,看向方醒:「你之前也說自己去過圖書館?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入學不久。那個時候還有信息課。我們在機房等半天,可老師一直沒來,我就自己走了。」方醒道。

  事實上,她當時本來想回教室看書,正好看到同班幾個女生從實驗樓往外走,去往對面校區,就好奇地跟著走了走。中途看到圖書館,便獨自進去。結果裡面實在太陰森,她待了沒多久就被嚇得跑回了思學樓。

  「啊,當時你看到的應該就是我們幾個。」另一個能力者點頭,正是之前的那個「必暴富」。

  「那次機會非常難得。課堂上沒人管。我們就想著去對面看看情況,結果到了志學樓附近,全讓保安給逮回來了。」

  後來才知道,那天上午,信息老師剛和其他老師起了衝突,當場「沒了」。代替的老師又不知道學生們已經去了實驗樓機房,直接去了教室。兩邊錯開,學生平白得了一節課的假期。

  又正好志學樓那邊有學生過來體育館上課,連通兩個校區的通路因此打開,正好給了她們機會。

  「只可惜,類似的好事,後面再沒出現過了。」暴富妹子搖頭嘆息。

  徐徒然偏了偏頭,仍是覺得不太對:「不對啊,雖然這些伴生物看著腦子都不太好,但『信息課要去機房上』,這樣的常識他們不至於沒有吧?」

  「……對哦。」方醒琢磨了下,也跟著點頭,「如果是正常老師的話,發現學生都不見了,應該去立即找回來……不然要算教學事故的。」

  「更別提學生裡還有能力者。一旦給機會亂跑,指不定會出什麼事。」朱棠面露沉吟。像她們面前,就有一個很好的例子。

  「可當時卻沒有老師去管學生……」林歌接口,「或許不是它們不想去,而是它們……辦不到?」

  徐徒然與副班心中一動,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

  「難道老師也不能隨意進入實驗樓?」

  「老師進實驗樓可能需要身份權限!」

  話出口的瞬間,正好聽見樓內預備鈴響起。

  鈴鈴鈴的聲音在空曠的建築物中回蕩,樓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如潮水般朝一個方向湧去。

  「若真是這樣的話,對我們而言,這或許是個可以利用的點。」

  徐徒然默了兩秒,站起身來:「走吧,先回去上課。」

  *

  另一邊,教師辦公室內。

  雖然預備鈴已經響了,幾個老師卻還沒有動彈的意思。

  「這節課誰的?」數學老師冷冷道,「快去。」

  體育老師懶洋洋趴在桌上,沒精打采:「一班音樂,二班語文。」

  「啊?不是啊。」語文老師一怔,「我上週不是和你換過嗎?今天該你替我。」

  「真的假的?」體育老師傻了,「那還有誰願意替我嗎?難受死了,不想去。」

  「真的要死了嗎。」音樂老師好脾氣地湊過來,「如果真的要死了的話,那就不要浪費……」

  「滾。」體育老師沒好氣道,換了個方向繼續趴,「不知道咋回事,這兩天暈乎乎的,越來越難受。」

  「我也覺得。」音樂老師遺憾地坐回位置,點了點頭,「好想發脾氣,又好想睡覺。」

  「無能。」數學老師冷冷道,頓了頓,又沉聲開口,「我覺得這事和那女的脫不了干係。」

  辦公室內一時沉默。

  他們都知道「那女的」指的是誰——她的名字實在太令人惱火了,所以他們都默認使用這個代稱。

  「確實。都是在她來後我才不舒服的。而且在她班上感覺最強烈。」體育老師咕噥,「她現在學分多少啊?啥時候能扣成負的?」

  「就是。我快受不了她了。吃又不能吃,還天天在眼前晃。」語文老師應聲,被體育老師瞪了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就你天天給她加分。」

  「那我有什麼辦法。助人為樂就應該給分嘛。這都規定的呀。」語文老師道,「你自己每次上課都讓人自由活動,小辮子抓不住,扣不了她分,怪我咯?」

  「誒你什麼意思啊?」體育老師蹭地坐直了身體,「這又不是我願意的。我難受啊……」

  「你難受怪我幹嘛?她拉架我又不能裝瞎不給分。」語文老師也火了,一拍桌子,半邊身體炸開,鑽出數根觸手在空中憤怒揮舞,「而且你別拿她當藉口,你以前就廢!上週的課還是我給你代的……」

  「你又沒吃虧!」體育老師越說火越大,嘴巴一張,鯊魚般圓形鋸齒立刻密密麻麻地翻了出來,「那天有個學生本來該我罰的,你撿了人頭你還有理!」

  「那學生是假的!又不好吃——」

  「那你吃了沒啊!不好吃你吐出來啊——」

  觸手越揮越急,鋸齒嗡嗡作響,吵著吵著,兩人忽然就撲到了一起,一時之間血肉飛濺。

  數學老師嫌棄地皺眉,默默將自己的保溫杯移開了些。

  「那什麼,您不攔一下嗎?」音樂老師往後縮了縮,怯怯開口。

  她其實心裡還挺奇怪。論實力,體育老師和自己都是這個辦公室的墊底,最凶的數學老師又在這裡,而且這節還是他的課……體育老師便是再沒腦子,也不該在這時候和語文老師起衝突。

  然而這個念頭只短短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煙消雲散。她望著四濺的血肉,難耐地舔了舔唇,不知為何,竟也起了想上去撕咬兩口的衝動。

  數學老師閉了閉眼,嘖了一聲:「攔什麼攔。兩個蛾子都不如的廢物。都忘了上次『祂』有多生氣嗎?還敢犯禁。」

  在這邊當上所謂的「老師」後,他們的獵食時間大大減少。曾一度因為飢渴與爭執,把另外兩個同伴給吞噬了。結果引得「祂」大發雷霆,出手懲戒……

  所以這一回,她不管多生行政老師的氣,都始終留著他一條命。這倆蠢蛋倒好,自相殘殺。她腦子有病才會去摻一腳——

  就在此時,一塊碎肉突然飛來,神準地掉進了打開的保溫杯裡。

  盛在裡面的血液濺起些許,灑在了桌面上。

  數學老師:「……」

  她盯著灑在桌上的猩紅液體,沉默幾秒。

  而後在音樂老師恐懼的目光中,緩緩站起了身體。

  燈光搖曳,她的影子投在牆壁上。一點點地膨脹、舒展、搖晃。

  「剛才那塊肉,是誰扔過來的?」她輕聲開口,難耐地舔了舔唇。

  *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

  提示音突兀地在腦海中響起,正在本上塗塗畫畫的徐徒然茫然抬眼。

  ……?

  ???

  我做什麼了?為什麼要突然給我作死值?是之前的結算延遲了?

  她後知後覺地在意識內打開數值面板檢查,還沒查清楚,就見一人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大踏步地走進了教室。

  「你們體育老師死了。」

  數學老師冷冰冰地說著,將手中保溫杯重重放在講台上,狠狠地瞪了坐在角落的徐徒然一眼。

  「這節課,改上數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3:19

第六十章 空降(一)

  課堂上,數學老師背對著學生,正在黑板上奮筆疾書。

  白色的粉筆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往黑板上戳,甚至留下明顯的凹點。但若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她握著粉筆的手指不僅正在收緊,還莫名有些發抖,抖得還越來越急。

  當然,因為距離問題,徐徒然是看不到這個細節的。她只垂眸望著面前畫著校園地形圖的本子,時不時補上或劃去兩筆,劃著劃著,忽又感到眼前場景一陣搖晃,莫名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是聽不懂的語言。像是責罵,又像是野獸的吼叫,語氣激烈,在耳邊響起的感覺宛如有東西在耳邊爆開,連耳膜都隱隱作痛。

  徐徒然用力掐了掐大腿,試圖將這種討厭的幻覺驅趕,目光無意中掠過坐在斜前方的朱棠,發現她正趁著數學老師不注意,偷偷往嘴裡塞藥片。

  那是用來幫助穩定精神狀態的藥——朱棠,她現在也正不舒服。

  考慮到朱棠和自己都具有的混亂傾向,這種不適顯然大概率來自於大槐花本花。不過徐徒然不明白……這好端端的,它突然搞什麼事?

  她不明所以地往外面看了眼,什麼都沒看到。卻明顯能感覺到空氣裡多了某種強烈的情緒,像是憤怒,又像是埋怨……

  ……?

  徐徒然左思右想不明白這大槐花突然犯病的理由,又覺得似乎沒什麼搭理的必要,索性暗地裡把自己的位置圈成國土,又在紙上頒布下「精神污染不可進入」的禁令,腦袋一低,繼續畫起自己的示意圖。

  ——而在遙遠的另一棟建築物內,空氣中浮動的憤怒情緒,瞬間變得更加劇烈。

  ……生氣!

  空曠的小禮堂中,一層厚厚的半透明膠質固體,正順著階梯一點點往上攀爬,果凍狀的軀體不住搖晃,每次晃動,都準確地傳達出一個訊息。

  ……生氣!

  ……好生氣!

  好用的伴生物又少了一個。為什麼不聽話?氣死了。

  心情不好到想要瘋狂嗶嗶,結果被嗶嗶的其中一個樹洞對象居然還把門給關上了!更氣了!

  它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它就是好氣!啊!

  攀在階梯上的黏稠固體晃得更厲害,甚至給人一種整個房間,包括所有的光影都在搖晃的錯覺。

  坐在最後一排椅子上的男人不悅地閉了閉眼,試圖將那種令人不適的搖晃感趕出自己的腦海——不得不說,和混亂傾向的可憎物打交道,就是讓人討厭。

  男人身上穿著一件薑黃色的襯衫,襯衫上是一個頗具特色的火炬圖案。或許是因為這衣服穿舊了,那火炬圖案顯出幾分黯淡。

  再睜開眼,他毫不意外地發現那種膠狀固體已經蔓延到了自己腳下。他不耐煩地撇嘴,縱身一躍,穩穩地站到了椅子上,開口說話時,語氣裡卻透出幾分溫和與安撫的意味。

  「我知道你氣……換我我也氣。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偏偏上去的人還不爭氣,業績沒拿到多少,還被幾個不成大器的能力者耍得團團轉,甚至做出自相殘殺這種蠢事……」

  男人配合地嘆了口氣:「可用的伴生物數量本就不多。現在又少一個,老師的位置出現空缺,也沒個可用的人補上……確實令人惱火。」

  正在他腳下蠕動蔓延的膠狀物體停頓了一下,下一秒,半透明的膠質內部,翻出了無數雙小小的眼睛,齊齊眨動著,看向站在椅子上的男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個東西,似乎是比自己想得要聰明一點——男人冷漠地想著,面上卻還是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別想太多,我只是在為你的處境而感慨。」

  他抬眼往前掃去,只見台階下方,幾乎整個禮堂都已經被黑色的半透明膠質淹沒。大片的座椅被包裹在凝膠中,上面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伴生物,應該都是由你過去的信徒所化。那種真正的、全身心侍奉著你的信徒。」男人蹲下身,淡淡道,「被那些能力者困住這麼久,你應該很久沒有發展出真正的信徒了吧?真是令人難過。」

  膠狀物體:「……」

  幾乎盛滿大半個空間的膠狀物再次不滿地搖晃。男人沒說錯,這確實是它如此惱火的原因——伴生物死一個少一個,無法再生。而老師的位置又對任職者的獨立思維和隨機應變要求很高,不可能用一個普通怪物補上……

  「相信我,就算你用怪物去填補空位,也撐不了多久的。」

  似是看穿了它的想法,男人好整以暇地補充道:「除了你的能力外,在思學樓內,還有另一種混亂的效果覆蓋在那裡,而且正在不斷重疊累積……除非你能找到比原版體育老師更強的人過去,不然去了也只會重蹈覆轍。」

  男人說著,直起身子,踩著椅背悠然走了兩步,忽又垂下眼眸:

  「又或者,你其實可以派一個沒那麼容易受影響的人的去。」

  「那套用值日生嚇唬值日生的把戲不適合再用了。如果想再進入實驗樓,你需要尋找新的契機……你需要給學生們更多的進入實驗樓的機會。」

  「思學樓校區現在沒有必須去實驗樓上的課,這樣對你很不利。新的老師最好能擔任相關職位。美術、信息、化學、生物……可這也不是一般怪物能夠勝任的,不是嗎?」

  膠質巨物:「……」

  它悟了:「你想要名分。」

  「……是身份。」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開口糾正,「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稍微收點報酬,不過分吧?」

  他現在,在這學校中既非老師,也非學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一個「黑戶」,不受校規約束,也不受保護。若非在入校第一天就主動找到這個域的域主談交易,他只怕早在第一晚,就成為了域主的獵物。

  ……當然,如果真想吃他,實際也沒那麼容易。無論如何,他覺得是時候給他自己搞個身份了。

  思學樓又少了一個老師,人手嚴重不足,這是他的機會。而且他不覺得域主有拒絕自己的理由——從進入這個域到現在,他為它入侵校長室,又為它修改聘用書。他的誠意,已經釋放得很足了。

  他自然知道,可憎物都是進化失敗的弱智。可即使是這樣的弱智,也該明白什麼叫「交易」,什麼叫「互惠互利」。

  男人胸有成竹地想著。另一邊,淹沒大半禮堂的膠狀物再次晃動起來,似是正在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才再次聽見它的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匠臨。」男人不卑不亢,「您可以這麼稱呼我。」

  「好的,匠臨。」膠質物緩緩道,「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這是你應得的報酬。」

  ……成了。

  男人微微勾唇,客氣地朝著下方福了福身:「感謝您的公正與大方。」

  「我說了,這是你應得的。」膠質物冷冰冰道,藏在體內的無數小眼睛毫無規律地眨動著,「不過我需要再確認一遍。」

  「思學樓那邊,需要一個能進入實驗樓的老師。而你,也需要一個可進出實驗樓,又能被校規接納的身份。」

  「正是。」匠臨再次點頭,「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

  他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一個憤怒的、輝級近辰的混亂傾向可憎物……即使是他,在距離這麼近的情況下,待久了也不免有些頭暈腦脹。

  膠狀物再次顫動了一下,算作對他的回答。

  而後,無數小眼睛成片成片地閉上,整個房間內再次陷入沉寂。

  匠臨用關愛智障般的目光掃了它一眼,在心底冷笑一聲,轉身緩緩退出了小禮堂。

  *

  於是,第二天上午。

  思學樓。二班。早上第三節課。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新來的信息老師。」

  徐徒然靠在椅背上,偏頭望著站在講台上的男人,目光若有所思。

  男人個子很高,身形挺拔,正在流暢地做自我介紹:「以後本該上體育課的課時,全都改成信息課。希望同學們能牢記在心,互相轉告。」

  蒼白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打在他青白色的皮膚上。他不適地眯了眯眼,不太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書:「今天是第一節信息課,大家收拾下,我們馬上去機房……」

  機房。

  實驗樓。

  徐徒然迅速捕捉到關鍵詞,與其餘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紛紛拿起書,隨著人流離開教室,往樓梯走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邊。

  志學樓教室內。

  「你們信息老師被調走了。」專屬於志學樓這邊的語文老師一臉冷漠,「以後的信息課,分別改上語文和數學。」

  「接下去,先進行課堂點名。」

  她說著,拿起講台上的名冊,一路順著點到最後,目光忽然一頓。

  她這才發現,這個班裡,今天又多出來一個學生。

  看時間,應該是昨晚入的學……語文老師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念出了名冊上新多出的名字。

  「匠臨。」

  「匠臨?」

  「誰是匠臨?」

  她目光在班級中一一掃過。終於,角落有一個高大人影,不情不願地舉起了手。

  「到。」

  被稱為「匠臨」的高個子男人勉勉強強地應了一聲,將手放下後,又興趣缺缺地趴在了桌上。

  「上課態度不端正,扣兩分。」語文老師冷靜地在冊子上畫了一下,完全無視對方震驚的眼神,自顧自地走到講台前,翻開了課本。

  坐在新同學旁邊的屈眠正襟危坐,直到確認老師轉身後方湊到了新同學旁邊,壓低聲音:「兄弟,提個醒。凡是在老師能看到的範圍內,哪怕裝,也要裝個好學生。不然很危險的。」

  「……」新同學瞥他一眼,沒好氣地應了一聲,翻開了面前的課本。

  屈眠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地坐直了身體,卻忽然接收到了楊不棄的眼神。在對方反復的眼神暗示下,又硬著頭皮湊到了新同學旁邊。

  「那什麼,同學,好奇問一句啊。你是因為什麼入學的啊?」

  「……」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男人身上的氣息似乎一下變得緊繃。

  就連拿著書的手指都用力收緊,將封面掐出了深深的痕跡。

  「……因為我錯誤估計了某個單細胞生物的智商。」

  匠臨似笑非笑地甩下一句,瞟了眼講台上的講師,沉著臉翻開了眼前的書籍。

  屈眠:「……?」

  *

  徐徒然其實也不太確定,他們這邊多了個信息老師,究竟算不算好事。

  從客觀上來說,這能增加她們進入實驗樓的概率。然而這對她們目前的情況,幫助似乎並不大。

  連通志學樓與思學樓的通路,只有在志學樓學生來這邊上課時才會開通。她們上不上課,對這沒影響。

  「往好的方面想,假設我們的推論成立。只有特定老師才能進入實驗樓。那麼那地方對我們來說就是個很不錯的藏匿點。」副班走在前往實驗樓的路上,邊走邊對其他人道,「有機會多去瞭解一下總不錯的。」

  「但我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林歌抿唇,「這裡的老師,應該都是由『它』來安排的吧?我們少的是體育課,為什麼偏偏給安排一個信息老師?你們也說了,它需要學生在實驗樓進行儀式……」

  「若是這樣的話,那信息課肯定不太平。」暴富姐接口,「二班的話,我們還幫看著些,可一班那邊……」

  她望著突然停下腳步的徐徒然,面露不解:「你怎麼了?」

  「……淦。」徐徒然望著池塘的方向,微微張嘴,難得吐出一句髒話,「這傢伙,也太敏感了吧。」

  ……?

  眾人不明所以,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終於明白了徐徒然突然怔住的原因。

  ——只見池塘兩邊,不知何時,又立起了一圈高大的欄桿。欄桿尖銳,縫隙很小,想要無聲無息地翻過去,相當困難。

  「……它上面還掛了好多鈴鐺。」方醒咋舌,小心翼翼地瞟向徐徒然,「該不會是你昨天被看到了?」

  「不太可能。如果被認出來的話,老師們一定會借這個機會施加懲罰的。」副班長搖頭,「多半是在池塘附近發現了痕跡。為防萬一,就給攔上了。」

  「池塘不能走,操場被永封。能指望的就只有晚上打掃的時候了。」暴富姐吐出一口氣,「希望今晚一切順利吧。」

  「……」徐徒然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不是很想掃其他人的興。但她隱隱有著預感——大槐花的搞事,這還遠遠不算完。

  *

  事實證明,徐徒然的預感沒錯。

  首先出現問題的就是信息課。

  就像她們預料的那樣,第一節信息課就出現了異常。有兩個女生在課間十分鐘失蹤,直到上課都沒有回來。信息老師卻像沒事人兒一樣,自己管自己繼續講課,直到課快上完,見兩人又手拉手發著抖回了教室,方微微變了臉色。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揮揮手讓兩人回了座位。直到下課後,朱棠等人隨著其他女生一起圍上去詢問,才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簡單來說,就是那兩人在課間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發現找不到教室了,空蕩的實驗樓裡也沒有其他同學的影子。因為害怕,她們就想回思學樓,一樓的大門卻怎麼也打不開,反而看到了古怪的影子,一路追殺她們到三樓……

  「我們躲進了三樓的一間辦公室。在裡面待了一會兒後,就出來了。」

  那兩個女生如此說著,半個字都沒提到關於自救規則的事。

  朱棠還特意多問了兩句,確認無誤,方回到徐徒然身邊,沖她輕輕比了個拇指。

  「你的法子有效。她們沒看到規則。」她低聲道,「你怎麼辦到的?」

  「還能怎麼辦,直接撕了唄。」徐徒然若無其事地挑眉,將桌肚裡藏起的銀色色紙團又往裡塞了塞。

  ——銀色色紙裡面,包著一張揉成團的規則紙。而那張規則紙,是她一來到實驗樓,就去三樓辦公室撕下的。

  筆仙之筆曾說,那個書寫規則紙的人,可以將觸角伸到所有有規則紙的地方,徐徒然又擔心自己的修改不能持續生效,索性就直接把那規則紙撕了,一了百了。

  撕下後,又擔心那傢伙會以此為媒介進行窺探,便將紙用銀色色紙包上。還在自己周圍圈定國土,進行了防護。

  目前來看,這個舉措相當有效。起碼在她們這節課上,沒人在三樓的辦公室出事。

  然而這個舉措卻並不長久——沒過多久,跟在她們後面去上信息課的一班裡,就傳出了課上出現靈異事件,還有人莫名失蹤的消息。

  徐徒然覺出不對,忙拆開銀色色紙,這才發現裡面包著的規則紙已經變成了一張普通的破舊紙張,上面只寫著一行字:

  【你給我等著。】

  徐徒然:「……」

  腦中響起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她暗嘆口氣,將紙撕碎丟到了一旁。

  *

  信息課還只是一個開端,更糟糕的是就在當天中午,班主任又過來宣佈了兩個消息。

  首先,兩個班被重新分班。徐徒然、朱棠、林歌和副班長留在了二班,其餘人則被分到了一班。

  ……小團體被打散。雖然聽著很不爽,但往好的方面想,好歹以後一班上信息課時,也能有人看著點情況了。

  比較糟糕的是第二個消息——她們晚自修的值日活動,被徹底取消了。以後實驗樓,將不會在晚自修時開放。

  難怪要補信息課給她們。合著在這兒等著。

  徐徒然將筆重重頓在桌面上,抬手揉了揉額角。

  大槐花,它肯定知道她們打算利用晚上值日的機會商量計劃,索性直接把這活動給劃掉了,轉而將舉行儀式的機會,都挪到了信息課。

  ……沒記錯的話,這傢伙看著就是一坨泥吧?為什麼一坨泥,會這麼麻煩啊?

  徐徒然越想越不爽。本著自己不爽,也不能讓別人爽的原則,在分班之後當場舉手,在數學老師不善的目光下,直接競選下了一個班長的名額。

  不好意思,學分多就是這麼無所畏懼。

  *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

  當晚,宿舍樓廁所內,幾個女生又湊到一塊兒,蹲成一圈。

  「值日的機會沒了,該封的又都封了。這該怎麼到對面去?」朱棠摳著自己腕上的龍鱗,面上滿是憂慮。

  「要過去——這事其實也不難。」徐徒然默了片刻,緩緩道,「實在不行就強攻,直接從柵欄處翻過去。」

  林歌:「可保安……」

  「把頭髮剪了臉遮了,行動的時候先下手為強,見到誰就給套上麻袋打一頓。只要別運氣不好打到數學或語文老師,理論上來說可以在不被認出來的情況下,強衝到對面。」徐徒然沉聲。

  別的她覺得她們群毆應該都是有勝算的,只有這倆,懸。

  再不濟,她用技能加點把特技加上去,不管是「絕對王權」還是「撲朔迷離」,都可以拿來兜底。

  「問題是,我們現在沒法和對面溝通。無法打配合。」副班長面露沉吟。

  她們的行動其實很受限制。一天九節課,課上不能自由活動,不能無故曠課。晚上會有宿管不定時查寢,可以活動的時間也不多。志學樓那邊的情況她們還不是很清楚,貿然過去,萬一無法及時回來,要承擔的代價很重。

  而且現在校長室大概率就在勤學樓。如果選擇強衝對面,他們最好是能一次攻破——大槐花實在太警覺了,再耗費機會去嘗試,只怕會橫生枝節。

  這樣就更需要志學樓那邊的戰力了。

  「溝通……我倒記得上次見面時他們說過,他們是有信息課和美術課的。有時也會來體育館上課。」徐徒然仔細回憶,「如果去對應的教室,給他們留訊息呢?」

  「但我們不知道他們那邊的課表。還有適合藏匿的位置。」林歌蹙眉,「誒,對了,徐徒然,你那個什麼全知道具,能問出來這些嗎?」

  「懸。」徐徒然直言不諱,「下午就試過了,它說沒法看清對面的東西……」這廢物。

  話音剛落,忽然口袋裡面有什麼震顫了一下。

  徐徒然:「……?」

  她在口袋裡掏了下,只見那個裝著筆仙之筆的銀色方盒子,正在不斷顫動。

  徐徒然:「……」

  咋的,這是讀到我罵你廢物了還是怎麼?

  她莫名其妙,注意到其他人詫異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說了聲有事,便帶著筆仙之筆進入了旁邊的隔間中。

  進入隔間,先圈定國土,又給下了個禁止聲音外傳的規則。徐徒然這才把銀色方盒打開:「幹嘛呢你?」

  下一秒,就見之前還唯唯諾諾的紅色鋼筆,筆直地浮了上來,紅色的筆殼上,似乎都籠上了一層光。

  【我在聆聽。】

  它打開筆蓋,在空中書寫,字跡又恢復成了那種優雅的花體字。

  徐徒然:「……?聆聽什麼?」

  【我信徒的呼喚。真正的信徒。】筆仙之筆書寫的樣子彷彿在跳舞,【我感到有人在進行屬於我的儀式,呼喚我的尊名。有人還記得我,他在召喚我降臨!】

  它興奮地在空中轉了一個又一個圈圈,筆殼亮得像是燈泡。

  徐徒然一言難盡地看著它:「呃,恭喜?」

  【恭喜?你該哀嚎!】筆仙之筆囂張地將鮮紅字跡推到了徐徒然跟前,【那是我的信徒,他們肯定是經歷了無數嘗試,才終於找到我……他們效忠於我,會為我付出一切!】

  【想想吧,愚民!若他們發現你對我不敬,你會被判以何等的重罪!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釋放我,我或許還能給你個門徒之位!】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突然抬了抬手。筆仙之筆一怔,在空中畫出個問號。

  「沒事,我就試下技能。」徐徒然托腮,喃喃自語,「看來撲朔迷離也影響不到你啊……」

  雖然她以前就覺得這筆不聰明,但今天這也太傻了。跟喝了假酒一樣。

  【愚民,不要試圖評判你不理解的事物。】筆仙之筆驕傲寫道,【啊,我已經聽到了我信徒的聲音!】

  「那麼請問你的信徒都說了些什麼呢?」徐徒然興趣缺缺,「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你能先回來待著嗎?讓他下次再打……」

  她話未說完,就見筆仙之筆再次在空中寫了起來——【他在呼喚我的名字!他在向我祈願!】

  ……?

  徐徒然這才意識到,它是在回答自己剛剛提出的問題。

  啊就……其實我就隨口一說,也不是很想知道……

  徐徒然抿唇,正想將筆仙之筆強制取回,卻見對方忽然愣在了空中。

  筆尖頓住,滴下一滴墨水。

  【他……他托我給你帶個話。他們明天的美術課在下午第三節 。】

  徐徒然:?

  【一般用實驗樓二樓右邊的素描教室。他的座位在右邊最後一個,旁邊有個捲頭髮的石膏像……還有,他們以後沒有信息課了……】

  筆仙之筆逐字逐句地在空中寫到,整支筆看上去都有些木然。

  徐徒然:「……」

  「誒,你等等。」她叫住寫完後就開始黯然降落的筆仙之筆,沖它招了招手,「你能給他回話不?」

  筆仙之筆:「……」

  「你跟他說,我們信息課在明天下午第二節 ,我到時候能不能……誒?誒,你別躺啊,剛不還挺精神的嗎,你起來——」

  筆仙之筆躺在銀色方盒裡,默默蓋上了自己的筆蓋,姿勢很安詳。

  莫挨老子,謝謝。

  *

  另一邊。時間倒回幾分鐘之前。

  志學樓,宿舍樓內。

  房間裡沒開燈,只有幾點燭光搖曳。楊不棄坐在燭光中間,左手邊是新鮮的血液,右手邊是獻祭的血肉,身下是特殊的符陣。

  屈眠緊張地坐在門邊,一邊放風,一邊不住朝他的方向張望。

  這樣真的不要緊嗎……他不確定地想到,這怎麼看都像是召喚邪神的儀式吧?

  雖然楊願已經說了,他正在溝通的那東西不危險,已經被控制住了,還有主人……但這場景,真的怎麼看怎麼詭異。

  萬一真的把邪神之類的東西招來怎麼辦?要不還是和其他人說一下……

  屈眠內心掙扎,一手已經悄悄按上了門把。

  就在此時,燭陣中的楊不棄突然有了動作——只見合十的雙手猛然向上,高舉過頭頂。高高揚起頭顱,露出流暢的下頜線。

  陰冷的感覺沿著背脊瞬間竄上,屈眠努力壓制住想要尖叫的衝動,剛要轉身開門,就聽楊不棄喃喃開了口:

  「偉大的全知之神,請聆聽我的呼喚……麻煩告訴徐徒然,我們美術課在明天下午第三節 ,第三節第三節……以後沒有信息課,沒有信息課……」

  屈眠:「……」

  他糾結了一下,又默默放下了握在門把上的手。

  算了吧。

  忽然就感覺不是很有逃跑的必要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3:35

第六十一章 空降(二)

  楊不棄之所以知道這個儀式,還是因為蒲晗。

  蒲晗當初曾借走筆仙之筆一段時間,也是在筆仙之筆的影響下,他終於有了衝擊辰級的希望——而據他所說,在那段時間裡,他經常會夢到筆仙之筆過去的事。

  蠟燭、咒文、獻祭,瘋狂的人,蛻變成異形的身體……碎片的場景,凌亂又清晰。他將這些都記錄下來,用以補全「全知之神」的資料,順手抄送了一份給楊不棄。

  楊不棄當時還奇怪,你給我這東西幹嘛?還寫這麼細,我又用不上。

  ……現在看來,終究是他膚淺了。

  楊不棄暗嘆口氣,維持著虔誠祈禱的姿勢,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需求,而後便在屈眠復雜的眼神下,起身結束儀式,開始收拾一切。

  馬上就要到熄燈和宿管查寢的時間了,這些東西可不敢讓人看見。

  不僅不能讓宿管看見,還有其他的能力者……楊不棄深深看了眼屈眠,再次向他強調了下保密的重要性。屈眠怔怔地點頭,想想又忍不住道:「你剛才那些,呃……禱辭?是已經生效了嗎?」

  ……坦白講,我還真不確定。

  楊不棄有些無奈地想到。

  他剛才那場儀式,從頭到尾都沒有得到正面的回應。他也不知道是因為筆仙之筆仍處在被封印的狀態,無法回應,還是自己的消息壓根兒沒發出去……

  就算對方接收到了,它是否真的會將這些話轉達,還是個未知數。

  「等明天去實驗樓看看吧。」楊不棄低聲道,「如果順利的話,應該會有回應。」

  「嗯……」屈眠不明所以地點頭,旋即愕然地瞪大眼,「你這是在幹嘛?」

  楊不棄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中端起的血肉,嘆了口氣:「打包啊。」

  說完,當著屈眠的面,用塑料袋將血肉小心地裝了起來。

  屈眠:「……?!!」

  楊不棄:「以後說不定還用得著。不要浪費了。」

  他將塑料袋紮好,又小心放進了隨身攜帶的盒子裡——老實說,自己也覺得這事離譜,但沒辦法啊。這肉還是他自己割的,他只是會再生,又不是不會疼。

  屈眠:「……你的意思是我得和這種東西待一晚?」

  「可能不止一晚。」楊不棄糾正,「忍忍吧。你可以單純將它當做我的一部分……」

  屈眠:「……」更驚悚了好嗎!

  *

  雖然表面鎮定,但事實上,楊不棄提心吊膽了一整晚。

  畢竟目前他們和思學樓那邊的通訊已經被完全切斷了。如果這個法子也沒用,那接下去的事情會麻煩很多。

  好在,那筆比他想像得要靠譜許多——第二天美術課上,楊不棄特意提早一些到教室,偷偷掀開旁邊的石膏像,果然在下面發現了小紙條。

  紙條上有昨晚托筆仙之筆傳達的暗語。不僅如此,整張紙上的內容都是用英文寫就,中間甚至夾雜了幾句火星文。

  可以說是在相當努力地加密了。

  楊不棄將紙條拿給其他人看,屈眠一眼就認出了方醒的字跡。楊不棄對此毫不意外,畢竟徐徒然的英文水平,他也是見識過的。

  「這上面說,她們現在每週多了十節信息課……懷疑非授課老師不可進入實驗樓……校長室很可能在勤學樓,她需要進去判定……她還問于老師的那個酷炫技能能不能用……」

  他翻譯到這兒,茫然抬頭:「于老師?」

  「喏,這位。」楊不棄早就自己看過一遍,這會兒正在和于老師商量徐徒然建議的可行性,想了想,轉頭對屈眠道:「托尼,你寫一下回復。記得用英文。就說于老師能力或許能用,但需要輔助,起碼需要配置一個燈級……」

  *

  于老師,就是和小張一起被困的仁心院能力者。當初在梅花公寓時,曾和徐徒然楊不棄合作過,素質「修圖大師」,混亂燈級,持有特技「磁性套索」、「蒙版」、「仿製圖章工具」。

  「磁性套索」,即可以在指定位置留下標記,標記需要灌注力量來觸發,觸發後所有標記相連,可打破物理規則,自行形成一個選區空間。

  而「仿製圖章工具」,可以從現實中取景並進行仿製,製造出虛假的場景來迷惑他人。

  楊不棄的想法是,可以試著讓于老師在實驗樓的某處留下標記,並用「仿製圖章工具」進行遮掩。而對應的標記,則都畫在志學樓這邊,他們約定時間,在兩邊同時觸發標記,或許可以構建出選區,讓徐徒然她們越過中間一段路,直接到達志學樓。

  這法子看著可行,徐徒然那邊很快就表達了同意。唯一的問題是,想要約定一個準確的時間,著實有些困難。

  好不容易定下一個時間,已經又過去一天。楊不棄那晚又沒睡好,起床時順口問了下屈眠,那個新來的同學什麼情況。

  匠臨,楊不棄一行人早在他來的第一天就留意他了。這人著實古怪,看上去不像是意外入學的,但也沒有要尋找其他能力者的意思。陳大壯也說,印象裡學校沒這麼個人……

  楊不棄確認自己沒有見過他,但不知為何,總對他持有一種惡感。本能地不想接近。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多心,那些任課老師似乎也挺「關照」這人,而且這種關照正與日俱增,挑他刺扣他分的頻率極高,暴露出的敵意比對楊不棄他們只多不少。甚至在他入學第一天,就因為被扣為負分而被判「嚴重違反校規」,被老師帶走懲罰。

  不過他並沒有什麼事,沒過多久就全鬚全尾地回來了。倒是帶走他的那個老師,請了一天的病假,第二天出現時,身上都還帶著明顯的傷口。

  傷口很大、很致命。楊不棄相信,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老師是伴生物,無法被外人殺死,他們這邊怕不是又要少一個老師。

  打那以後,不管他的學分被扣到什麼程度,都沒有老師敢懲罰他了。不過對他的刁難還是不少,這傢伙逆來順受,倒是一直沒有發作。

  總而言之,是個怪人——楊不棄等人暫時摸不清他的底細,幾番試探也沒有結果,便叫坐在匠臨旁邊的屈眠時刻關注下。平時行動,幾個能力者也會讓屈眠將人看住,刻意避開這古怪傢伙。為了避免洩密,甚至有些事,連屈眠也不會告訴。

  屈眠也知道自己的責任所在,全都依言照辦。這會兒聽到楊不棄的問題,立刻道:「他啊,就還是那樣,神神叨叨的。平時和他搭話不見得回一句,上課時也完全擺爛……哦,對了。昨晚晚自修時,有件事還挺奇怪的。」

  楊不棄:「?」

  「他自習課上,在畫畫。」屈眠道,「畫了很多花,還有星星,然後一直在上面點來點去,像在玩游戲……」

  「我好奇看了眼,他和主動和我說話。問我,星星和花,如果都想要的話,應該先摘哪一個?」

  「星星?」楊不棄心中一動,「你怎麼回答他的?」

  「我說,那肯定先摘花啊。」屈眠道,「畢竟花在地上,星星在天上。做人肯定要先腳踏實地,再仰望……」

  「停停停。」楊不棄趕緊擺手,「不要發散,沒讓你寫作文。他聽了這話什麼反應。」

  「他……他聽完笑了一下。」屈眠神情古怪,「然後說,我是主角,那就聽我的。」

  ……?

  ????

  楊不棄莫名其妙:「什麼?」

  「不知道啊,他就是這麼說的。然後他就又不理我了。」屈眠說著,注意到楊不棄的神情,小心道,「這事是不是很重要啊?對不起啊,我昨晚看你一直很焦慮的樣子,就沒敢打擾你。不過我把這事和大壯講了……」

  「沒事,沒關係。」楊不棄目光微轉,搖了搖頭,「只是聽上去有點怪,但和我們目前的事,關係應該不大……起碼不明顯。」

  對方實力強悍到能夠無傷單挑一個強大伴生物,且目前正吸引著大槐花一方的仇恨。在對方沒有表現出明顯敵意的情況下,他們沒必要橫生枝節,保持住應有的防備就行。

  當務之急,還是先和徐徒然那邊匯合……楊不棄打定主意,快步走出了寢室。

  *

  和楊不棄那邊約定的時間,是下午第三節課後第三分鐘。

  徐徒然的第三節課正是信息課,下課後給同班的其他幾人遞了個眼色,在林歌的掩護下,和副班、朱棠一同前往一樓生物實驗室。

  生物實驗室的門也早就被弄壞了。深深的抓痕觸目驚心。徐徒然站在門前,先暗中圈定出一小片國土,又防備地朝四下張望,確認走廊空蕩,無人存在後,方小心伸手,在面前門上抹了抹。

  「仿製圖章工具」生成的幻象被輕而易舉地擦去,露出藏在下方的標記。副班長深吸口氣,拿出手機開始掐時間,到點立刻將手摁上印記。

  印記逐漸變亮,徐徒然看時機成熟,與副班長打了個招呼,率先開門,步入門後。

  開門的瞬間,房間的場景似在瞬息變換。徐徒然一腳踩空,本能地往前跳了下以穩住身形,不想前方正好一人迎過來,被她砸了個正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徐徒然連忙道歉。楊不棄捂著下巴,悶悶地說了聲沒事,小心將人從懷裡扯出來,扶穩,卻見眼前門被再次推開,又一人從裡面走出來。

  「淦!」朱棠同樣一腳踩空,心有餘悸,「這位置誰挑的?太不友好了!」

  「行了,能過來就不錯了!」陳大壯說著,緊張地往旁邊掃了掃,用力搓了把臉,努力壓抑著面上的驚喜,「居然真的能成,太絕了……我們接下去做什麼?」

  「帶我去勤學樓!」徐徒然立刻道,「我要去那邊踩盤子——」

  「啊?」陳大壯一愣。

  楊不棄默默放下捂著下巴的手,將人往後拉了拉:

  「她的意思是,去勤學樓探探路,判斷一下情況。」

  「哦哦哦。」陳大壯連連點頭,揮了揮手,「那跟我來。志學樓的後門有小路直通勤學樓,那邊沒保安……」

  *

  徐徒然她們出來的地點,正是志學樓樓上的空教室。于老師在志學樓連畫了幾個標記,將這教室直接與實驗樓相連。

  空教室內,多有詭異存在。楊不棄他們為了確保沒有小怪會去通風報信,提前做了清掃,又留下幾個能力者在附近望風。再加上標記旁邊也需要有人手看守維護,因此實際和徐徒然她們一起前往勤學樓的,只有陳大壯和楊不棄兩人。

  「你們那邊呢?再沒人了?」楊不棄特意問了句,徐徒然搖頭:「副班長守著標記,林歌望風。還有的能力者這會兒都在教學樓,趕不過來……」

  他們這次的通道跨度很大,也相當耗能,維持標記持續運轉,需要起碼一個燈級。而徐徒然同伴四個人裡,只有副班長一個人達到這個水準——起碼明面上是。

  而且她這次本來也是過來踩點——于老師的選區通道比強攻靠譜,她們有更多的嘗試空間。既然如此,那肯定是先過來探探再做決定更保險。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勤學樓後門處。隔著透明的玻璃大門,可以看到大堂裡一個巨大的魚缸,無數金魚正在其中成群游蕩。

  「自打變故發生後,我就沒來過這兒了。」陳大壯在門外探頭探腦,眉頭皺起,「奇怪,裡面什麼時候養了魚?」

  「這地方不太對勁。」徐徒然抿唇,努力叫停腦海中響個沒完的危險預知,「我們不要都進去,留兩個人在外面守著。」

  她身上有筆仙之筆,得靠它來判斷校長室的所在。她必須得進去。至於另一人……

  「我和你進去。」楊不棄立刻道,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又補充一句,「我比較耐造。還能急救。」

  「……行吧。」朱棠有些遺憾,「那要是時間到了你們還沒出來……」

  「你們就走。」徐徒然乾脆道,「別進來救。」

  說完,她推開玻璃門,率先踏入了空曠的大堂內。

  刺骨的寒意瞬間沿著背脊爬上,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聲響亮的提示音: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徐徒然:「……」

  不得不說,這地方真的很大方。她上次在實驗樓辦公室衝等級,一口氣氪了三千五,現在林林總總的,已經回了大半,此時作死值已經又過萬了。

  不過這裡也確實讓人覺得不舒服——寒意與壓迫感無處不在,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正在閃動,莫名給人一種被窺探的感覺。

  徐徒然不自覺地直起身子,無意中往旁邊魚缸瞟了眼,呼吸不由一滯。

  只見那魚缸裡,哪裡還有什麼金魚?

  游來游去的,全是一個個圓形的黑色小球,小球中間是不住轉動的眼珠,正隔著液體與玻璃,好奇地向外張望。

  徐徒然:「……」

  她例行慣例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移開目光,從口袋裡拿出了銀色方盒,試著掰了幾下,卻怎麼也掰不開。

  一旁楊不棄:「……?」

  「常規現象,這傢伙又慫了。」徐徒然一言難盡地閉了閉眼,「我需要一個密閉點的空間……」

  根據她的經驗,想要圈定國土的話,選一個天然存在的區域,會比隨便圈更省力,規則的執行效果也會更好。

  「密閉空間……」楊不棄左右一望,目光落在走廊盡頭,「那邊?那裡有衛生間。」

  「行,就那兒了。」徐徒然點頭,將背包調整到胸前,與楊不棄一起走了過去。沿途的牆壁不時起伏,顯出詭異的紋路,徐徒然只當看不見,一直走到衛生間門口。

  楊不棄本能地停住腳步,卻被徐徒然拽著手腕,直接拖了進去。

  楊不棄:「……?!」

  「這種時候,落單肯定危險。」徐徒然振振有詞,拉開一扇隔間的門,將楊不棄推了進去,自己緊隨其後,反身關上衛生間門,同時默默地又圈定了一遍國土——

  「我宣佈,這裡禁止一切精神污染進入,禁止一切幻覺進入。禁止一切窺探。」

  語畢,深深吐出口氣。

  下一秒,就在楊不棄驚訝的目光中,兩腿一軟,差點摔到地上。

  楊不棄嚇了一跳,連忙將人扶住。徐徒然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緩了一會兒才道:「這邊這個東西,好像真的很厲害。」

  她剛才一口氣制定了三條規則,結果一制定完,就感覺身體像是被抽空,整個人都軟了——雖說制定規則會消耗體力,但反應這麼強烈,對徐徒然來說還是第一次。

  而這依照她目前的實踐經驗來看,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三條規則生效時,面對著非常大的阻力。而這阻力,正是來自勤學樓內部,那股讓她本能忌憚的力量……

  徐徒然閉眼又睜開,努力調整了一下呼吸,方當著楊不棄的面,再次打開了那個銀色方盒。

  紅色的鋼筆在盒蓋後面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飄了出來,在看到扶著徐徒然的楊不棄後,當場掀開筆蓋,沖他噴出一口紅墨水。

  楊不棄:「……???」

  這是在幹嘛?!

  「它在為你上次的召喚生氣……沒事,不用理它。」徐徒然蒼白著臉,坐在馬桶上,「筆仙之筆,回答我,校長室在這裡嗎?」

  ……

  筆仙之筆僵直了幾秒,十分艱難地在空中寫下答案:【是。】

  徐徒然:「在幾層?」

  筆仙之筆:【你想我死就直接說。】

  言下之意,就是讀不到了。

  徐徒然想了想,不死心道:「那如果我一層一層地帶你往上走,到了特定樓層,你能看出答案嗎?」

  筆仙之筆這次回答得更快:【你想帶著我一起死就直接說。】

  徐徒然:「……」

  「走吧。」她轉頭看向楊不棄,「我們現在就一層一層爬上去……」

  【別別別,別去!】筆仙之筆頓時慌了,立刻寫道,【去了也沒用,真的!我只能確定校長室不在第一第二層,再上面的你帶我去我也看不到啊!】

  「……」

  徐徒然求證地看向楊不棄,後者無奈搖頭:「很遺憾,是實話。」

  行吧。

  不過,就連筆仙之筆也無法近距離讀到答案……

  徐徒然心念電轉,忽似明白了什麼,微微變色。

  「筆仙之筆,你回答我。」她低聲道,「那個大槐花本體,這個域的域主,就棲息在這棟樓裡,是嗎?」

  這話一出,筆仙之筆明顯顫抖了一下。

  又過一會兒,才見它緩緩地在空中寫下答案:

  【是。】

  「事情就是這樣。」

  當晚,女生宿舍廁所內,徐徒然抱著胳膊,如實分享得到的情報:

  「校長室就在勤學樓,而那裡才是真正被它佔領的地方。它刻意將校長室搬了過去,親自看守——此外,還有個好消息。」

  「起碼我在過去的時候,那個樓裡,沒有其他活人存在。」

  「……沒有?」暴富姐瞪大眼,「不是說有個能力者叛徒,替它入侵了校長室……」

  「對,但那裡現在沒有活人。」徐徒然認真道,「這意味著,只要你們能順利找到校長室並進去,那麼大槐花就沒辦法再將你們怎麼樣。」

  校長室的進入規則與初版校規相關,既然初版校規沒事,那麼校長室本質依舊是安全的——只有能力者可以進去,而怪物無法進入。

  現在的難題就是,她們該如何達到校長室。

  「還能怎麼樣,只能硬闖了。」副班長煩躁地啃起指甲,忽然覺出不對,「等等,你剛才說——你們?」

  「嗯。」徐徒然點頭,「到時候,肯定不可能所有人都進入勤學樓。而且,我有一個計劃。或許能將大槐花引開。」

  副班微微挑眉,不知為何,心裡忽然騰起一種微妙的不安:「詳細說說。」

  「在此之前,我想先確定一件事。」徐徒然卻道,「那個樓層長的鑰匙啊,如果不小心弄丟了,你們會遭受什麼懲罰嗎?」

  「……」在場的幾個樓層上面面相覷,方醒率先搖了搖頭,「只要不被宿管發現,應該就沒有。怎麼了?」

  「沒什麼。」徐徒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是我到時候,可能需要借用一下。」

  方醒:「……?」

  *

  根據徐徒然的計劃,最好是所有樓層長的鑰匙,都能收歸到她手裡。

  而目前六個樓層長,只有三個是她們的人。剩下三個,都是怪物假扮的學生。

  徐徒然不得不在她們身上花費了點時間——畢竟她的凶殘泰迪熊只有一隻,一次只能宰一個。

  靠著泰迪熊將怪物學生幹掉,剩下的幾個能力者趁機上位,憑借著出眾的學分,又搶下了兩個樓層長名額。然而剩下一個名額,卻是無論如何都搶不到了——樓層長只有住在對應樓層的學生才能擔任。副班長她們這會兒都已經當成了樓層長。徐徒然和朱棠林歌因為和方醒一層,從根本上就失去了競爭資格。

  想要臨時換寢室肯定來不及。副班長她們當初也是費盡心機,才讓四個人分散在了四個樓層。最後一個名額幾經輾轉,最後流到了一個普通學生手裡。

  之所以說是「幾經輾轉」,是因為徐徒然徹底殺瘋了。怪物學生上位一個她宰一個,樓層鑰匙還沒焐熱就傳給了下一個人。直到那個普通學生接手——徐徒然倒是不宰人了。

  她改寄威脅信,匿名的那種。

  「……所以,你那封信裡,都寫了些什麼?」

  當天下午,課間,思學樓空教室內。副班長望著徐徒然手中多出的樓層長鑰匙,忍不住開口詢問。

  「沒什麼,就是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已經被我看穿了。如果不想被公之於眾,就要把鑰匙偷偷放在指定地點……」徐徒然將六把鑰匙在面前排成一排,滿意地點頭,「很好,看來我賭對了。」

  副班長:「?」

  「不是你說,那些幻影學生,會本能地隱藏身份麼。」徐徒然理直氣壯,「我就詐一下,正好就給詐中了。」

  副班長:「……」

  「鑰匙都到手了。那是時候進行下一步了。」副班長抱起胳膊,深深吐出口氣,「不過,你真的確定你一個人行嗎?」

  「其實不確定,不過值得嘗試。」徐徒然抬眸看她,「我去過勤學樓。那傢伙太煩人了,如果讓它掌握主場,我們肯定討不了好。」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反客為主,讓它進我們的主場,而你們去偷家。」

  副班閉了閉眼,心中仍是覺得不安:「可宿舍不是你的主場。你甚至連個樓層長都不是。」

  「會是的。」徐徒然一本正經地點頭,旋即輕輕笑起來,「放心,我命很大的。」

  她小心收好六把鑰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吧,又要信息課了。正好去給對面留消息。」

  「告訴他們,明天老時間,計劃正式開始。」

  *

  轉天。下午。第三節課間。

  思學樓二班正在上的是信息課,下課鈴一響,徐徒然便與副班長交換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往外走去。

  朱棠和林歌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沉默地關注著正在調整電腦的信息老師。

  離開教室,前往一樓,下了樓梯,副班長熟門熟路地拐向標記所在地點,徐徒然則獨自離開了實驗樓。

  走出實驗樓的瞬間,另外被分到一班的三個能力者正好匆匆趕到。徐徒然以手撐著門,讓她們全部進入,同時示意了一下副班長所在的位置,跟著快步進入了思學樓。

  思學樓二樓往上,每層樓都與寢室樓相連,中間隔著一扇門。白天的時候,這些門都處於打開的狀態,可要是有人未經允許就穿過門回到宿舍,一旦被巡視的宿管發現,必然要承受巨大的怒火。

  徐徒然從二樓一路往上走,將沿途的所有門全都一一鎖上。一直到了最上層那一扇,她先是穿過了門,這才將門認真鎖上。

  如此一來,便杜絕了所有學生進入宿舍的可能。

  徐徒然呼出口氣,調整呼吸,轉身沿著空中走廊,進入宿舍樓中。

  樓梯上,沉沉的腳步正在迴蕩。那意味著宿管阿姨正在巡視中——按說,這個時候徐徒然最需避開的就是她,而事實卻是,她在辨認了一會兒腳步後,快步迎著那聲音趕了過去。

  樓下,一個頂著宿管阿姨臉的怪異軀體聞聲抬頭,在看到徐徒然後,露出了一個再欣喜不過的笑容。

  它顯然對這個一進來就揍了它一頓的學生很有印象。因為在對上眼的瞬間,「作死值加三百」的聲音就在徐徒然腦海中響起。

  才三百……徐徒然在心裡嗤了一聲,直接迎了上去。

  一邊走一邊調出意識內的技能加點面板,劃了五千作死值,眼也不眨地加上。

  「你不該在這時候回到宿舍。」宿管阿姨陰惻惻地笑起來,「你違規了。我要罰你——」

  「我宣佈你被開除了。」徐徒然腳步不停,待走到宿管阿姨面前,卻是看也不看,徑自與她擦肩而過。

  「這裡現在是我的地盤,我宣佈我才是宿管,你立刻給我滾蛋。」

  徐徒然腳步堅定地往下走,眨眼便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剩下宿管阿姨一個人,站在樓梯中間,茫然地歪了歪頭。

  ……誒?

  *

  又兩分鐘後。

  高高大大的宿管阿姨被無形的力量直接推出了宿舍大門。

  厚重的門板當著它面無情關上,它懵懵懂懂地抱著自己的隨身攜帶的筆和本本,顯然不是很理解現在的情況。

  另一邊——徐徒然,作為剛剛強制上任的宿管阿姨,正大大方方地推門進屋,佔據了屬於宿管的辦公室。

  然後拉開背包,取出了從實驗室拿出的保溫杯,隔開手掌,毫不猶豫地往裡面放血。

  只放了一點點。意思意思就行。跟著找個櫃子,將保溫杯放入,又合上櫃門,就著血跡,在櫃門上一陣塗抹——

  「我呼喚您。」

  她低聲開口,語氣沉沉:「就在這裡,我呼喚您的降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3:52

第六十二章 空降(三)

  勤學樓外。

  副班長隔著玻璃門望著空曠的大堂,緊張地指甲都要掐進掌心。

  她的旁邊,是與她一起趕到志學樓校區的革靫叉與暴富姐,以及負責接應她們的陳大壯與衛生委員顧鐵柱。

  思學樓那邊留了一個原駐守能力者看住標記,這邊顯然也需要相同安排。這意味著他們這次行動少了兩個燈級的能力者。此外,每個校區還各要留下部分人手觀察情況,牽制老師——她們這邊留的是朱棠與林歌,志學樓這邊留的似乎是那個來自仁心院的螢級新人。這意味著能參與作戰的人更少。

  這讓副班不由有些不安。

  又過幾秒,最後一批隊員終於趕到——楊不棄帶著于老師匆匆趕到,見到勤學樓前的人影,不由一怔。

  「徐徒然呢?」他問道。

  副班長也一怔:「她在宿舍樓啊?」

  「?」楊不棄腳步一停,愕然瞪大了眼,「她去宿舍樓幹嘛?」

  「吸引大槐花……不是,你不知道?」副班長傻了,「我們在紙條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

  「你們寫的不是『找到了學生仿製工坊的所在,打算將它召喚過去,利用那裡的秘密符文進行牽制』?」楊不棄精準復述自己讀到的內容,「還寫什麼『為防止洩密所以就不寫明地點了,懂的都懂』?」

  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會同意這個計劃?而且那紙條上寫得明明都是真……淦!

  楊不棄話說一半,突然反應過來。那紙條嚴格來說並不是徐徒然或者副班長寫的——那些用英文加密的紙條,全都是方醒寫的!

  幾個能力者都不好糊弄,一個普通學生還不好糊弄嗎?方醒什麼都不懂,徐徒然又那麼會騙小姑娘……肯定徐徒然說什麼她信什麼啊!

  如果方醒對徐徒然的話深信不疑,那麼他通過紙條測到的,也只可能是真話!

  楊不棄人都傻掉,另一邊,副班長也終於反應過來:「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計劃?我以為你們這邊都同意的呢。她還說有你送過她一個很牛批的道具,可以保命……」

  至於具體該怎麼操作,考慮到徐徒然之前一直有所保留。她們也就沒多問。反正敢攬瓷器活,多半還是有金剛鑽的。再加上她們看到過楊不棄這邊遞回的紙條,他也表示過可行……

  楊不棄:……可行個頭啊。我以為她是跟著我們去偷塔,現在才知道她是要去單帶!

  「那現在怎麼辦?」衛生委員皺眉,「現在放棄,從頭安排?」

  「……不行。」楊不棄閉眼,艱難地做了個深呼吸,「我們這次動作太大了,四班聯動。它們不可能沒有察覺。」

  而且按照徐徒然的行動力,這會兒怕不是召喚儀式都已經整上了。

  楊不棄望了眼面前的玻璃門,深深吐出口氣。

  「進去吧,爭取速戰速決。」

  *

  勤學樓內部,安靜異常。

  眾人盡可能地放輕了腳步聲,即使如此,進來時依舊搞出了些許動靜。突兀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內回蕩,魚缸中的成片金魚眼珠齊齊轉動,看向來人的方向。

  隊伍內所有的能力者,但凡能加增益的,在進入後都先給自己及其他人套上技能,開始一層一層地疊buff。于老師還特意在合適的位置提前畫上標記,以方便逃跑。全部做完後,方有人小聲道:「那土狗走了嗎?」

  ……畢竟是在「它」的地盤,哪怕是用代稱都不安全,搞不好會引來它的注意。於是大家都提前約定了一下,直接管「它」叫土狗了。

  如果它實在想不開,非要回應這個稱呼,那他們也沒辦法。

  「不好說,感覺不出來。」衛生委員蹙眉搖頭。他們這邊沒法和徐徒然那兒適時溝通,進入的時機其實非常不好把握——進早了怕送人頭,進晚了,又怕行動太慢,給徐徒然那兒增加壓力和風險。

  現在是課間十分鐘。一旦拖到上課,他們這便算曠課,老師就有理由過來抓人……衛生委員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分鐘,終於下定決心。

  「先上去吧。」

  「大家注意別分散,時刻關注旁邊對象。感覺不對了就拿照片出來對一對。」

  說完,組織著所有人手拉手,小心翼翼往樓上走去。

  徐徒然和楊不棄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經得到答案,校長室不在一樓和二樓。沒有在這兒浪費時間的必要。

  三樓同樣是以一片安靜。幾人互相牽引著踏入走廊,旁邊是一間空教室,透過半開的推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的場景——

  座位上空無一人,講台上卻放著一具畸形的屍體。乍看上去像是巨大的螳螂,頭部的位置徹底裂開,從中探出好幾根觸鬚。

  ……總而言之,看著就很令人不適的樣子。

  盡管看到的人都很有經驗地立刻移開目光,某種可怕的眩暈卻還是在那瞬間席捲上來。開始有人感覺到不適,甚至有人頭痛乾嘔。就連幾個炬級的都開始眼花,一眼望出去,只覺整條走廊都晃成了重影。

  還好每個人手裡都屯著不少的壓縮餅乾,副班長還有朱棠分給她的藥。

  這種時候啃壓縮餅乾顯然不太方便,她忙和牽著自己右手的能力者打了聲招呼,將手騰出來,拿出藥一一分給不適的眾人,完事剛要再將手塞回去,忽然覺出不對。

  所有人牽手的順序,依次是衛生委員、楊不棄、於老師、陳大壯、革靫叉、暴富、小趙,還有她。

  她是排在最後的人。左手牽著暴富。那右手,怎麼還會牽人呢?

  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她猛然轉頭,正對上一張五大三粗的臉。

  下一秒,她迅速將手抽回,閃電般地後退,反手抽出了匕首。

  「……?」被她拿刀對著的男人愣了一下,「艾葉,你幹什麼?」

  「你先別說話。」副班飛快地說著,將匕首叼在嘴裡,拿出手機,開始一張張照片對著翻看。

  翻到其中一張時,視線驀地頓住。

  「……老陳?」她抬起眼,收起匕首,驚疑不定地出聲確認。

  「是我。」陳大壯莫名其妙,「你沒事吧?吃點藥?」

  「……」副班長沒說話,又拿著手機四下對了一遍,確認沒有第二個「陳大壯」存在,方真正鬆了口氣。

  「抱歉。」她倒出一粒藥片含在嘴裡,「我剛才糊塗了……我以為我是隊伍的最後一人,還奇怪我怎麼兩隻手都牽著人。」

  「艾姐,你記錯啦。」被她左手牽著的小趙蹙眉糾正,「排在最後的人不是你,是陳大壯。」

  副班長一愣,求證地看向其他人,又仔細回憶了一下,方點了點頭:「對對,我想起來了。他才是殿後的,我糊塗了……」

  她鬆了口氣,陳大壯卻愣住了。

  他殿後……也就是說,他不可能兩隻手都牽著人……

  他後知後覺地往自己身後看了眼,沉聲開口:「可我剛才,明明記得自己右手也有牽人……」

  他說著,緩緩低頭,看向張口的右手,呼吸頓時一滯——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手掌心內,不知何時已經染上大片的血跡。

  他之前牽著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情況不對,都別動了!」衛生委員當即道,「先確認下各自的身份,還有錨——」

  副班長立刻做出響應。她手機本就已拿在手裡,當即又舉起來,對著其他人一一核對起照片。從距離最遠的衛生委員,一直核對到旁邊的小趙——

  「艾姐,怎麼樣啊?」小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擔憂地蹙眉,「沒有哪裡不對勁吧?」

  副班長:「……」

  冷汗順著額頭滑下,她挪開手機,望著面前整張臉上只有一對眉毛的女孩,沒有說話。

  其他人顯然也已察覺了不對,彼此交換過眼神,無聲地朝著「小趙」圍攏過去。就在此時,距離一旁推窗最近的衛生委員稍側過身,無意識往空教室裡看了一眼,臉色瞬間一變。

  只見方才還空空蕩蕩的教室裡,此時已經坐滿了人。

  全都面朝講台,認真聽講。下一秒,又似察覺到他的目光,所有人齊齊轉過頭來,光潔到彷彿被牆抹子抹過的臉上,只掛著一對顯眼的眉毛——

  下一秒,所有的腦袋齊齊裂開,細長的觸手從中爭先恐後地探出,直直朝著自己伸來!

  衛生委員嚇了一跳,立刻關上面前的推窗,本能地往後連退幾步,直至撞上另一邊的牆面。細長的觸手爭先恐後地打在窗玻璃上,他克制地大喘了口氣,忙轉頭想和別人說話,定睛一看,又是一怔。

  只見自己的身邊,沒有任何隊友。圍了大約七八個人,全是教室裡面的同款,沒有腦袋和五官,只有細細的觸手,在空氣中肆意舒展。

  「……」衛生委員呼吸都要僵住,下意識地將手伸到背後,緩緩取出別在腰上的尖刀。

  就在此時——

  「醒醒!」

  「醒醒?老顧?顧鐵柱!!你堅強一點——」

  有聲音穿過空間而來,衛生委員身體搖晃一下,感覺臉被誰用力揍了一拳,又硬被撬開嘴巴,塞了什麼東西……

  他眨動眼睛,終於看清自己的處境——他正被人從後面架著,陳大壯正一邊按著他的手,一邊往他嘴裡塞壓縮餅乾。

  衛生委員:「……」

  「行了行了,我好了,好了。」他勉強嚥下嘴裡的食物,不住搖晃腦袋,「剛才什麼情況?」

  「中招了,好幾個。」楊不棄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衛生委員才發現正架著自己的就是他。

  「剛才說要互相確認下身份,結果你們都不對勁了。一個個的,差點當場互毆。」楊不棄將人放下,拍了拍手,「還好,現在沒事了。」

  衛生委員猶有些懵懂:「……沒事了?」

  「沒感覺到嗎?樓裡的氣息變了。」楊不棄道,不知為何,眼中反而多了幾分憂慮,「你們剛才都在幻覺中,可能沒察覺。剛才就一瞬間的工夫,周圍的壓迫感突然減輕了很多。」

  「我想,應該是徐徒然那邊的召喚起效了。」

  他說著,用力抿了抿唇,朝著走廊盡頭望了一眼:「大家都清醒了嗎?清醒了我們就趕緊走吧,抓緊時間。」

  看出他眼底的焦躁,衛生委員立刻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靠近樓梯口的副班長卻在此時重重「嘖」了一聲,再次抽出腰間的匕首。

  「boss走了,小boss來了。做好應戰準備。」她咕噥著。楊不棄心中一動,忙走了過去,發現從副班長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一樓的大堂。

  只見大堂前後兩扇玻璃門外,正分別站著好幾個保安。甚至還有拎著平底鍋的食堂阿姨——

  作為目前學校裡為數不多可以自由活動的伴生物,他們都被緊急抽調,當著楊不棄的面,魚貫進入了勤學樓中。

  *

  同一時間,另一邊。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期待已久的聲音終於響起,徐徒然如釋重負,順手從藥瓶裡倒出一粒藥片放進嘴裡,起身警覺地看向四周。

  不大的宿管辦公室內,這會兒正彌漫著一股子血腥味。緊閉的櫃門前撒著一灘血漬,觸目驚心。

  沒辦法,那個大槐花還真不好請——一開始布好召喚陣,咒文也念了,偏偏一點反應也沒有。徐徒然無奈,只能試著加重了一下祭品的份量,把保溫杯拿出來繼續放血。

  她以前看蒲晗召喚過邪物。這位能幹的全知曾說過,這種事,就是要盡可能地顯得自己有誠意一點。

  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徐徒然前後往杯子裡加了兩次血。因為單手操作不穩,還將一些血撒到了地上。她心裡都想好了,要是這次還不成,她只能忍痛再獻上一些更有價值、更能表達誠意的祭品……

  比如把筆仙之筆直接放進去之類的。

  所幸,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這次可算有反應了。

  隨著作死值提示音一同到來的,還有某種森冷的氣息。明明現在是白天,辦公室內卻瞬間暗了下來,徐徒然朝窗口望去,只見窗外已然籠罩上了一層灰暗。

  她本以為,這是天色變化引起的異常。然而細一看才發現,那層灰暗似是活物,居然還在輕輕地顫動。

  徐徒然微微蹙眉,下一瞬,劇烈的敲門聲從宿舍大門口傳來。

  ——開門。

  ——趕緊開門。

  ——你呼喚了我。所以,開門。

  嗡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來隱隱的刺痛。徐徒然眉頭擰得更緊了些,沉聲開口:「不開。」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准進來。」

  話音落下,嗡嗡的催促聲與腦內的危機預感聲都瞬間消停。徐徒然望了眼依舊昏暗的窗外,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很好,看來她的猜測是對的——這個宿舍樓裡自帶的規則,能防住那傢伙。

  宿舍管理條例第五條——【未經宿管允許,除校長外,任何存在禁止進入宿舍樓。】

  ……不枉自己特地先把一個宿管位置搶下來。

  徐徒然緩慢地眨了眨眼,往後坐在了屬於宿管的座位上。而樓外,似乎是沒料到自己居然會被拒絕,門口的東西在短暫的沉默後,更加用力地拍起門來。金屬制的鐵門於地面上用力刮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響。

  被拍的還不只是門——窗戶也出現了哐哐的撞擊聲。一個又一個怪異的手掌印重重拍在窗玻璃上,連帶著窗框及附近的牆面都在一起搖晃,彷彿下一秒就有什麼東西要破窗而入。

  徐徒然見它那麼鬧騰,心態反而更穩了。還有空找個小瓶子出來,又打開櫃子拿出保溫杯,將裡面的血液小心往瓶子裡倒。

  反正該召的都召來了。這有小半瓶呢,再這麼放著也是浪費。

  徐徒然就那樣心安理得地將本就只有小半瓶的祭品倒出來一大半,全然不顧被這祭品召來的正主正在外面哐哐砸門。

  砸就對了。就怕不砸。徐徒然面無表情地想到,目前計劃開頭順利,接下去就看是要用planA還是planB。最好的狀況自然就是planA——大槐花契約精神爆表,本著「既然我回應了召喚就一定要進門」的想法,在外面錘門錘到天荒地老。

  這樣的話,徐徒然完全可以放置,不用管它。反正原本的校規已足夠將它徹底攔在宿舍樓外,她只要繼續釣著它就行。

  怕就怕這傢伙還有點腦子,又沒啥恆心。發現進不來,就乾脆俐落地放棄,直接轉頭回家……

  等等。

  窗外傳來的撞擊聲戛然而止,世界突然恢復安靜。徐徒然詫異回頭,望著開始逐漸恢復光亮的窗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淦,有沒有搞錯——剛剛還在誇你,誇完你就半途而廢?

  擺爛也不是這麼擺的……徐徒然暗罵一句,慌忙將沒剩多少血的保溫杯又放回櫃子,想想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又倒回去些許,跟著迅速關上櫃門,又開始了虛情假意地祈禱:

  「我呼喚您。就在這裡,我呼喚您的降臨……」

  ……

  窗外,已經撤離大半的昏暗又再次覆蓋下來。那層暗色的薄膜中,又有無數的小小眼睛,接二連三地睜開,透過窗玻璃向裡面張望。

  眼珠子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顫動著。明明沒有其餘的五官,但徐徒然莫名就是能從這些眼珠裡,讀出那麼零零星星的怨念。

  門外又有聲響響起。這次倒不是敲門聲——更像是有人洩憤似地,重重踢了門板一腳。

  徐徒然:「……」

  她沒有回應,而是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座位旁,拉開了書包的拉鏈,飛快地拆開裡面團成球的銀色色紙。

  又不顧筆仙之筆的抗拒,硬是將它從銀色方盒裡面拿了出來,裸筆塞進口袋。

  另一邊,似乎是因為沒有得到回應。窗外的沉沉暗色又開始消退了。徐徒然飛快做完最後的準備,拿上宿管鑰匙,小心撤入走廊,方開口道:「行了。」

  「你進來吧。我准了。」

  話音落下,某層隱秘的屏障,似是瞬間消失。黏稠的黑色半透明液體從門縫下迅速淌入,又當著徐徒然的面,一點點搖晃地凝起。

  【恭喜您,獲得兩千點作死值。】

  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平靜無波地響起。徐徒然深吸口氣,謹慎地後退一步。

  「結果還是得用到planB啊。」

  她喃喃自語著,眼睜睜地看著湧入的黏液逐漸堆積上升,凝成越來越古怪的形狀。愈來愈高的陰影投在她身上,幾乎將她完全籠罩。

  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徐徒然不動聲色地往樓梯的方向退了一步,手指於無聲間一張一合。

  眼前的高大怪影猛然陷入古怪的僵直。徐徒然毫不猶豫,上前又給了它一擊「不幸兔腿」,隨即快速轉身,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跑去!

  ——「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發動一次可強控目標零點七五秒。再加上「不幸兔腿」,控制的時間足夠徐徒然與這傢伙迅速拉開距離!

  幸好我加點的時候留了心……徐徒然慶幸地想到。她一共提了五千點作死值,三千五加給了「絕對王權」,剩下一千五則加給了「撲朔迷離」,所以目前,她這倆技能,一個輝級一個炬級,正好都能對輝級的對手起效……

  不過好像效果也不是很好。

  聽到身後傳來的詭異蠕動聲,徐徒然再次加快腳步,總算是趕在被那聲音徹底追上前,一邊喊著「我宣佈這裡幻覺不可生效」,一邊快速開門閃進了自己的寢室。

  寢室門後面,是她昨晚就畫好的一串防禦符文。門關上的瞬間,門後就傳來了劇烈的撞擊聲響,門上符文猛然亮起奪目的光,跟著迅速黯淡下去。

  看來這些東西也不能扛太久……徐徒然調整了一下呼吸,索性直接開口:「我宣佈,所有試圖闖進他人宿舍的非人存在,都會在撞門之後原地暴……」

  話未說完,身體忽然一軟。徐徒然忙伸手扶了下,手掌扒到椅背,總算是沒直接摔到地上。

  眼前看到的場景都開始變花變暗,呼吸也變得困難。腦袋裡甚至響起了作死值上漲的聲音。

  徐徒然默了一下,無奈地選擇了放棄制定這條規則,已被抽離的體力,這才如潮水般湧回她的體內。

  好傢伙。徐徒然一陣後怕。

  這條規則要是真的生效,外面死不死她不知道,她自己怕是真的要沒。

  這叫什麼絕對王權,險些極限一換一。

  ……也是,要是秩序傾向的能力能夠這麼容易就秒人,當初那位校長怕不是早將人收拾了,還輪得到它蹦跶到現在。

  徐徒然閉了閉眼,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而就這麼會兒工夫,門上的符文已又黯淡不少。

  這就有些尷尬了。雖然成為宿管後,在宿舍樓內的權限會大幅提升,但這些權限基本都只針對老師和學生,能直接打擊可憎物的,除了一條禁止進入,反而沒什麼可用的……

  徐徒然抿唇思索,試探著開口:「我宣佈,這樓裡的非人存在,都應被視為學……淦,我放棄,放棄,放棄行吧!」

  虛軟與呼吸困難的感覺再次襲來,徐徒然只得無奈地再次中斷制定規則。

  好不容易緩過來,眼看著防禦符文快要失效,她連忙再次開口:「我宣佈,這個房間不可被攻入……得得,我棄,再棄!」

  徐徒然艱難地抬手摀住胸口,盡管目前規則尚未成功制定出一條,但體力的來回抽取與回灌,對她來說也是不小的損耗。

  ……不是,我這王當得有什麼意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亡國之君嗎我這是?

  徐徒然望著快要完全黯淡下去的符文,咬牙抬手,給外面的大槐花又加了零點七五秒的空白debuff,跟著拿出之前嫖回來的小半瓶子血,趁著對方沒反應過來,打算再補上一層防禦符文。

  才剛畫完一個,手背忽然感到一陣冰涼。她低頭,這才發現筆仙之筆不知何時,已經主動從她口袋裡飄了出來,正在用筆殼戳她。

  注意到她的視線,那鋼筆忙晃了幾下,看上去似乎是在寫字。然而寫到一半,它才意識到自己筆帽還沒摘,慌慌張張地摘下,一面冒著墨水泡泡一面歪歪扭扭地書寫。

  【乃醬不行的。】

  徐徒然:「……?」什麼鬼?

  【指定規則,不是胡編,要有邏輯。】那筆彷彿喝了假酒一般在空中舞動,一句話裡幾個錯別字,【白馬不是黑馬。制定不是亂定。要有理論支撐。】

  【針對的對象越強,越難。要側著打。】

  【不能硬削,要暗削,不然會被罵的】

  徐徒然:「……」

  她望著空中那幾行字,微微瞪大了眼。

  「原來你還懂秩序?」她第一次覺得這筆這麼順眼。

  鋼筆的筆尖又冒出一個紅色墨水泡泡:

  【換你被幾個高階秩序吊起來揍過,你也懂。】

  徐徒然:……

  所以你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個疑問迅速劃過她的腦海,很快就被她拋到了一邊。

  她轉頭望著被撞得砰砰作響的大門,用力抿了抿唇。

  「我宣佈,在這棟樓裡,防禦型的符文會被大幅增強。」

  「我宣佈,在這棟樓裡,戰爭傾向的可憎物會被大幅……中幅!中幅……小幅削弱!行了吧!」

  在制定第二條規則時,徐徒然又受到了強大的阻力,只能被迫減輕了削弱幅度。即使如此,在連著定完兩條規則後,她仍是免不了一陣疲憊。

  好在總算是順利做出了有利的規則——徐徒然望著門上再度亮起的一串符文,放鬆地呼出口氣。

  而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她削弱的關係,門外的大槐花似乎有些生氣。

  具體體現在,她的腦海中又響起了作死值的上漲提示音。

  一次漲兩百。很良心了。

  徐徒然眸光轉動,心中閃過幾個念頭。她又瞟了眼鋼筆留在空中的紅字——

  【白馬不是黑馬。制定不是亂定。】

  【要有理論支撐。】

  「……」徐徒然眨了眨眼,心中騰起一個大膽的想法,旋即轉身,又拿過血瓶,開始往地上和旁邊牆上,畫上更多的符文。

  盡管防禦符文被加強,但終究無法撐住太久。門鎖傳來碎裂的聲響,徐徒然頭也不回,只迅速在地上塗抹著。

  「哐當」一聲,門被重重推開。徐徒然迅速轉身,靈活地往後一退,退到了新畫符文陣的後面。

  門口,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上去像是直立的螳螂,然而身體卻完全是由半透明的黑色膠質物構成,膠質物的內部,還能看到一顆顆正在眨動的小眼睛。

  那怪物舉著巨大的鐮刀狀前肢,一步步地踏進房間。翅膀從旁邊的床柱上擦過,留下泛著臭味的焦痕。

  它一直走到符文陣前,停下腳步。巨大的腦袋微微一側,體內發出沉沉的聲響:

  【猜猜看,這次這東西,能攔我多久?】

  【你把自己逼進了死路。好蠢。】

  徐徒然淡漠地看它一眼,冷冷開口:「我宣佈,在這個房間內,你被禁言了。」

  大槐花:「……」

  很好,這條也生效了——徐徒然目光一閃,又迅速補上第二條規則:

  「我宣佈,在得到我的允許前,任何存在禁止隨意進出宿舍樓。」

  ——她現在是宿管,這條規則有住宿條例作為支撐,同樣輕鬆生效。

  接下去,第三條。

  「我宣佈,進入學生宿舍的,一律視為住宿生。」

  些許體力被抽出身體,但還在可承受的範圍內。

  那麼最後,第四條。

  徐徒然深吸口氣,不容置疑地開口:

  「我宣佈,所有的住宿生,不論登記與否,一律視為學生。」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3 01:44:09

第六十三章 空降(四)

  【金香樹女子貴族學院‧學生宿舍管理條例】

  【……6.在符合條件的情境下,宿管有權向住宿生下達直接指令。學生必須服從該指令。如不服從,將被視為嚴重違反校規。】

  【7.在任何狀況下,學生都不得襲擊宿管,及其他宿管會成員。一旦違反,將被視為嚴重違反校規。】

  當然,條例中另有規定,如果校規判定當前宿管屬於人類不可信任的範疇,那麼這第七條將自動作廢,同時自動補充用以限制宿管行動的第十二、十三、十四條。

  這三條內容分別是,「學生可在特定條件下違抗宿管指令」、「宿管不可擅入學生寢室」、「宿管不可離開辦公室超過十五分鐘」。

  徐徒然對這些內容印象很深,因為在她剛住進寢室的第一晚,她就是靠著這三條規則,讓宿管記恨她到現在。

  哦,不對,糾正一下,是前宿管。

  而現在——徐徒然望著面前靜靜佇立的巨大身影,默不作聲地往窗口靠了靠。

  她是以人類身份接任宿管職位的。而校規有著天然立場偏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人類,和她的目的相同,她不認為校規會將其劃進「不可信任」的範圍。

  若真是如此,那麼條例中的第十二、十三、十四條將不會生效,反之第七條將會持續發揮作用。

  換言之,徐徒然現在身兼「宿管」和「學生」雙重身份。而大槐花在被視為「學生」的情況下,同時承擔了「不可襲擊宿管」以及「不可殺害學生」雙重限制。再加上徐徒然身前還有被大幅強化過的防禦符文陣……

  可以,我舒坦了。

  聽著腦海中接二連三響起的作死值上漲提示音,徐徒然只覺之前重氪五千帶來的陰翳一掃而空,甚至還有種買了的基金開始飛漲的快感。

  另一邊,大槐花似乎也意識到了自身身份的變化,果凍狀的身體劇烈顫動起來,身體威脅地壓低,體內密密麻麻的小眼睛開始朝著各個方向胡亂轉動,似是在尋找破局的辦法。

  「再補充一條,學生不可以故意破壞他人寢室內財物與設施。」徐徒然見狀,忙又補充了一句,所有的小眼睛瞬間瞪了過來,她無辜攤手,「這不是我編的,校規裡本來就有。」

  「……」

  大槐花無聲地揮了揮鐮刀,刀尖與符文陣上方的空氣相撞,發出一聲悶響。

  符文陣倏然亮起,徐徒然無所謂地後退一步,順手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此時,距離她離開宿管辦公室,還不到十五分鐘。距離這次課間結束,還有不到兩分鐘。

  前者並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徐徒然都想好了,萬一這校規著實不夠智能,非要將她判定成「不可信任」,那也不是沒有補救的方法。

  「絕對王權」可以對同級秩序能力者的成果隨意進行刪改,沒記錯的話,前校長制定校規時也是輝級,她既然可以無視正常的職位更替規則,直接搶到宿管位置,那麼想要修改條例,理論上來說也是可行。

  只要注意,卡好「十五分鐘」這個點就行。

  她比較在意的是後者——課間十分鐘是學生們為數不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而一旦拖到上課,尚未回歸課堂的學生就會被視為無故曠課,算違反校規,教師有權出去尋找並懲罰。

  她這邊倒是無所謂,反正它們找來了也進不來。問題是楊不棄他們那邊……

  徐徒然抿了抿唇,思索幾秒,試探地看向面前的大槐花。

  「那什麼,我提醒一下啊。」她咳了一聲,「我只是規定你在這房間裡,不能出聲。」

  大槐花:「……」

  「懂我意思嗎?」徐徒然瘋狂暗示,「如果你想嘶吼的話,外面,大片的空間——你叫多響都可以哦。」

  大槐花:「…………」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它默默後退了一步,反而就地往下一坐,不動彈了。

  雖然不懂這個女人到底在暗示什麼,不過這種時候,和她的需求反著來就是了。

  徐徒然:「……」

  行吧,這傢伙似乎還有點腦子。

  她默了一下,拿出校規冊子,翻到宿舍條例那頁,仔細看了一會兒後,沉聲開口:「我宣佈,修改宿舍條例第六條。」

  「修改為:當學生和宿管共處一個樓層時,宿管有權向住宿生下達直接指令。學生必須服從該指令。該規則一經觸發,將強制執行。」

  說完,向後靠在桌子上,雖然手指因為瞬間抽離的大量體力而微微發抖,卻還是非常俐落地啪一下合起手中冊子。

  「現在,你給我退出去,然後向你的什麼子子孫孫伴生物求救,告訴它們你的位置,讓它們過來找你。不許說多餘的話。立刻,馬上!」

  話音落下,凝聚為螳螂形狀的膠質物瞬間崩散,化為一灘包裹著無數小眼珠的厚厚黏稠物,在狠狠瞪了徐徒然幾千眼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出了房間。

  再下一秒,瘋狂的囈語聲驟然響徹整棟宿舍樓,徐徒然猝不及防,一陣頭暈眼花,忙補了一句規則,削弱了這個囈語對人類的影響,方再次穩住身體。

  雖然削弱了影響,不過那種充滿怨氣又瘋狂的聲音還是隱隱在耳邊響起。徐徒然瞟了眼門外正瘋狂流淌顫動的厚厚膠質物,拿出塊壓縮餅乾,拆開咬了一口,想想又道:「算了算了,別叫了——走廊上禁止大吼大叫!」

  是她天真了,這種求救太擾民了,別回頭其他怪沒拉過來,還耽誤其他能力者的進度。

  大槐花:「……」

  讓我叫喚的是你,不讓我叫喚的也是你。你這人咋事那麼多呢?!

  而另一頭——盡管徐徒然緊急叫停,那一段短暫的呼喚,還是隨著大槐花的力量,瞬間傳遍了學校的各個角落。

  【快——來——撈——我——】

  【人——在——女——寢——速——來——】

  【主——危!汝——主——危——】

  信號接收最好的自然就是辦公室內的各個老師。作為伴生物,他們與大槐花的聯繫非常密切,也更能體會到這聲音中的瘋狂與壓迫感……

  別的不說,衝擊力還是很足的。距離最近的思學樓辦公室幾乎是瞬間就被撼倒一片,幾個老師被衝擊到連人形的偽裝都幾乎維持不住,腦袋和身體自動裂開,露出猙獰的觸手。

  狀態最穩定的數學老師艱難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地看向旁邊的人:「發生了什麼?祂怎麼了?」

  辦公室內的幾人面面相覷,各自手忙腳亂地拼湊著炸開的身體,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方聽音樂老師不太確定道:「祂……好像讓我們去撈人。」

  數學老師:「……」

  「去哪兒?」她依舊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宿舍。」語文老師努力把裂開的身體拼起來,「之前那邊似乎有人使用了儀式……可管宿舍的不都是我們的人?」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次只是警報演習?」音樂老師試圖解釋當前的未知。

  話音剛落,就見辦公室窗外,慘遭開除的前宿管阿姨抱著自己的小本本,無聲敲打起窗子。

  ……看著莫名很淒慘可憐的樣子。

  數學老師:「……?」

  ???!

  同一時間——

  「唔!」正在實驗樓觀察情況的朱棠捂了下耳朵,面色蒼白了幾分。

  一旁林歌緊張地看過來:「怎麼了?沒事吧?」

  「……還好。」朱棠默了一下,努力調節了一下呼吸,順手拿出用來穩定精神的藥片,抖著手塞進嘴裡,「我又聽到那種聲音了……」

  「那種?」林歌微微瞪大眼,「就你之前說的囈語……」

  「對,這次的力量似乎比上次還強。情緒更強烈。不過就一小段……」朱棠「嘶」了一聲,「也不知道在咕噥些啥,反正聽著很邪惡,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林歌似懂非懂地點頭,擔憂地朝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徐徒然那邊現在什麼情況,真的不用去看看嗎?」

  「……還是先做好各自的事吧。」朱棠同樣看了眼宿舍的方向,抿了抿唇,下定決心般道,「各司其職,相信同伴。」

  林歌不安蹙眉,略一遲疑,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這次的任務是守著三樓辦公室,以免有人在徐徒然之前召喚走大槐花本花。這會兒眼看就要上課,估摸著二樓上信息課的人應該已經走完,便結伴往樓下走去。

  她們原本打算到一樓看看情況——那邊還有個燈級能力者在守著標記,正是思學樓這邊的原常駐能力者,藝名「趙大槐花分花」。她們需要和對方再商量一下之後的行動。然而在下到二樓時,朱棠卻明顯感覺到了不對。

  「奇怪。」她微微側頭,鼻翼微動,「味道怎麼還在?」

  「……?」林歌沒明白,「什麼?」

  「學生的味道。」朱棠不解地蹙眉,作為「惡龍」,她的嗅覺天然比其他人要好些,「二班的學生,應該都回去了啊……」

  她說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靠近機房,透過窗戶往裡一看,眉頭擰得更緊。

  只見機房內,正零零散散地坐著不少人——一眼望去,二班幾乎大半的學生都在。

  明明下一節課就快要開始,她們都該離開機房,回歸教學樓了。可此時此刻,她們卻都依然坐在這裡。

  端正地坐在位置上,不約而同地操縱著鼠標,一下接一下地點擊,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

  瑩瑩的光芒自屏幕中透出,照在她們沒有表情的臉上。像是照著一群沒有生命的木偶。

  *

  另一邊,宿舍樓內。

  「楊不棄他們那邊呢?」徐徒然坐在桌子上,一邊啃著壓縮餅乾,一邊問旁邊的筆仙之筆,「他們受到什麼負面影響沒有?」

  筆仙之筆在空中漂移了一會兒,寫出的字雖然潦草,但勉強還算看得懂:

  【有混亂傾向的吐了。但吃了藥就好。別人基本沒聽到。】

  「也就是說,問題不大……」徐徒然瞭然地點頭,轉頭看向門外正在顫動的巨大黑色果凍層。

  「行了,沒事了,你繼續求救吧。」她努力地又啃了一口壓縮餅乾:「誒如果等等真有人來救你,你記得別讓他們在樓下敲門,我現在在二樓,敲門我不一定聽得到。回應起來不方便。」

  「人家過來一趟不容易,沒必要這麼浪費人家時間。」

  大槐花:「……」

  救命,這傢伙真的好煩。

  煩歸煩,迫於規則,它只能再次拉開嗓子開始嚎。徐徒然這邊調低了音量,也不知它具體在嚎啥,問了下筆仙之筆,後者歪歪扭扭地給出翻譯:

  【它說你在二樓右邊房間。】

  「是205!」徐徒然立刻轉頭好心補充,「這種事細節上你得說清楚。不然人家萬一搞錯了怎麼辦。」

  大槐花:「……」

  你二百五!

  大槐花真切地憤怒了。憤怒的同時,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所以說,我幹嘛要過來呢?

  我本來今天一切都很順利,待在老窩就有人過來送外賣。我張嘴等著就行了。我為什麼要特意過來一趟?

  雖然這傢伙確實聞著比較香……

  大槐花更加焦躁了,無數小眼睛轉來轉去,一個勁往徐徒然的方向看。看著看著,目光忽然頓了一下。

  「……徒、然……」

  它的軀體緩緩上升,再次凝聚成巨大螳螂的形狀,腦袋微微一偏,發出沉沉聲響。

  因為徐徒然已經屏蔽了它的聲音,因此這一聲在她耳朵裡,只是一句模糊又遙遠的囈語。

  她不解地嚼著壓縮餅乾,單腳撐在桌面上,問筆仙之筆:「它又在嗶嗶啥?」

  【……它在叫你。】筆仙之筆似乎有些卡機,頓了幾秒才回復道。

  「叫我啥?爸爸?」徐徒然愣了一下,不知為何,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筆仙之筆又是一陣停頓:【不是,它在叫你[徒然]……】

  【不對,還有兩字。[而已]。】

  【是[徒然而已]。】

  ……?

  徐徒然又是一愣。

  這是在幹嘛?是在委婉表達對我的鄙視嗎?話說它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

  等等。

  徐徒然忽然反應過來。

  「徒然而已」。

  ……它在叫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網名!

  準確來說,是原身的網名——原身不少社交賬號上用的都是這個名字,徐徒然繼承後,也基本沒怎麼改動,現在淘寶都還用著這個ID。

  她詫異地抬頭,看向面前的怪物,猛地直起身子,警覺開口:「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門外的怪物卻陷入了沉默。它歪著腦袋打量著房間裡的人,每一顆轉動的眼珠裡都是深深的困惑。

  【奇怪。】

  模糊的囈語再次響起,在徐徒然的示意下,筆仙之筆飛快寫下對面話語的翻譯:

  【你有她的氣息。又不是她。】

  【不對,她不該活著的。】

  「為什麼不該?」徐徒然當即追問,筆仙之筆配合地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大槐花冷冷地瞥了飄在空中的筆仙之筆一眼,後者立刻扣緊筆蓋,唰地閃到了徐徒然的身後。

  徐徒然:「……」

  她略一思索,暫時將筆仙之筆用銀盒裝好,轉而解除了對大槐花的屏蔽規則。

  「回答我的問題。」她冷冷道,「這是命令。」

  「為什麼你會知曉這個名字?」

  大槐花漫不經心地揮動了一下巨大的鐮刀。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它昆蟲般的面容上,似乎掠過了一絲歡欣。

  「這個名字,屬於我的信徒,我當然知道。」

  它的聲音同時在徐徒然的耳邊與腦海中響起:「她是我最後的忠僕,為我獻上了心臟與熾烈的忠誠。」

  「撒謊。」徐徒然立刻道,「她根本就沒來過這裡。」

  關於這點,她早就已經向副班長確認過——副班長在這裡守了很久,時間遠超三年。如果原身曾經進入過這裡,副班長不可能不記得。

  事實卻是,她在見到繼承了原身身體的自己後,陌生得彷彿初次相見。

  那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原身進入過這裡,但存在的痕跡和相關的記憶卻被徹底抹掉;要麼就是,她根本就沒進入過「大槐花中學」這片域中。

  「信徒,需要的只是奉獻與忠誠。」大槐花沉沉道,「我有我自己收獲信仰的方式。」

  ……什麼方式,網絡一線牽,全靠這段緣嗎?

  徐徒然蹙眉,仍是覺得哪裡不太對——根據楊不棄那裡獲得的情報,大槐花這麼長時間來一直都在通過網絡招生。如果它真的有辦法直接通過網絡發展信徒,那為什麼還要變著法地將人騙進學校來?

  還有,原身被那個神秘的網戀對象騙了三年,這麼長的時間,這麼重的成本……這傢伙哄屈眠就哄了一個禮拜,然後就直接將人騙進了學校,為什麼對原身就是截然不同的行事風格?

  這太反常了。

  徐徒然心念轉動,眉頭越皺越緊。與此同時,門外的膠質螳螂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越發擴大。

  「我可以告訴你實話。」它再次開口,不知為何,聲音似是變得沉悶了些許,「這個名字,是有人特意給我的。」

  「他告訴我,這是一個可以發展成信徒的對象。而且可以完全避開那些人的監視。」

  「……什麼意思?」徐徒然一怔,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是誰給你的?」

  「想知道嗎?」大槐花的聲音變得更沉了一些,彷彿被罩住的鼓面,發出某種厚實的迴響,「你過來。過來我就告訴你。」

  「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只要你過來,來我的身邊……」

  它望著徐徒然緩緩前挪的腳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終於找到機會了。

  對,現在的它確實難以襲擊這傢伙,也無法將她一口吞掉。甚至連擾亂人心的幻覺都無法放出——可這不代表,它無法混亂她。

  真正的混亂,即是混亂本身。更何況它還有著戰爭傾向……言語的煽動與控制,亦是戰爭的一種。只要拿住了對方的弱點,對方對它而言,不過是一個玩偶。

  愚蠢的人類啊,掌握了一點力量便驕傲不可一世。或許根本就沒有人教過她,不可直視、不可聆聽、不可回應,這才是它的本——

  ?

  大槐花望著徐徒然突然停下的腳步,渾身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眨動兩下。

  「不錯的嘗試。」徐徒然眨了下眼,抬頭看了看它,「下次別試了。」

  大槐花:「……」

  「現在,你不用回答了。」徐徒然淡漠地說著,蹲下身體,又補了一下身前的符文,旋即後退幾步,又恢復了對大槐花聲音的屏蔽規則。

  大槐花:「…………」

  不是,等等,你給我等一下——

  它連忙揮動身前的鐮刀,比比劃劃地再次開口,含糊的聲音從徐徒然耳邊劃過去,留不下一點痕跡。

  徐徒然將筆仙之筆又放了出來,順勢再次坐到桌上,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只見此刻,她的宿舍窗戶下面,已經擠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人。

  有不少看著奇形怪狀的任課老師,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不認識,被吃掉了小半身體的行政老師也混在其中;有保安校醫,還有拿著掃帚的清潔工和拿著鍋的食堂阿姨;還有那種只會在樹林和圖書館裡出現的低等鬼影……

  「可以啊,這怪拉得,全啊。」徐徒然仔細點數了一遍,嘖嘖稱奇,「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只可惜,樓下的這些,來是來了,見卻不一定見得著。

  樓下有砰砰砰的拍門聲響起,看來還是有人不死心,試圖從正門進入。

  徐徒然行使著宿管權利,毫不客氣地拒絕了外面所有人的加入,然後爬上窗檯,躲在窗簾後面,將窗戶打開一小條縫,將一個卷紙筒伸了出去。

  「外面的人聽著——你們的老大現在在我的手上——如果不想它出事,就老實按照我的指令行事——」

  徐徒然扯著嗓子叫道,叫完咳了一聲,指了指站在房間外的大槐花:「它咋還在嗶嗶啊?在說啥?」

  【它問你,難道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

  筆仙之筆老實給出答案。

  瞧你說的,當然想啊。

  徐徒然微微挑眉,但很顯然,現在不是時候。

  她將目光轉向窗外黑壓壓的人群。暗自評估著現在自己已經拉走了多少火力——她大概一數,發現老師還是少了幾個的。保安的數量也對不上。

  就是不知道少掉的那些老師,是正在上課,還是去找楊不棄他們麻煩了……

  不論如何,先把這部分傢伙穩住,順便再撈一波分……徐徒然正琢磨著呢,樓下忽見一人穿過人群而出,冷冷地抬頭望她。

  正是思學樓的那個數學老師。

  「公主大人!」她面無表情地念出徐徒然現在的名字,「現在已經上課了。你不在課堂上,視為曠課。作為老師,我有資格懲罰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徐徒然躲在窗簾後面,繼續道,「我現在是在以宿管的身份和你講話。公主大人曠課和我宿管有什麼關係!」

  「你有本事你上來啊!」

  「先說好,我這不是在同意你進來!」

  說完,毫不意外地聽到腦海中作死值又蹭蹭漲了四百。

  還是分三次漲的。徐徒然往窗外看了眼,發現被她罷免的那個宿管也在樓下——估計這三次裡,有一次就是它的。

  徐徒然呼出口氣,收回捲紙筒,背靠窗簾做了個深呼吸。

  筆仙之筆好奇戳了戳她:【你咋不說話啦?】

  「沒事,我只是在思考。」徐徒然抿了抿唇,望了眼仍站在房間外不停嗶嗶的大槐花本花,「這機會挺難得的,不好好利用浪費了。」

  筆仙之筆:……

  這倒是。它迷迷糊糊地想到,這傢伙畢竟是個能力者,是與可憎物相對的正義角色。難得打出這種大順風局,對她而言,只要利用得好,確實是個能增強自身,順便削弱地方勢力的好機會。

  「你說我現在,是該索要贖金呢,還是該增加人質啊?」旁邊徐徒然發出認真的疑問,「贖金的話,它們這邊有什麼比較好的東西嗎?」

  筆仙之筆:…………

  收回前言。

  她正義個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49:36

第六十四章 王不見王(一)

  勤學樓‧五樓。

  楊不棄守在樓梯口,一手緊緊按在牆上的發光標記上,直到確認最後一人從樓梯間裡衝了出來,方鬆開手,轉身快步步入走廊之中。

  轉過一個拐角,正見一群人湊在一個房間前,楊不棄眼睛登時一亮:「怎樣?找到了?」

  「嗯!」守在房間前幾人聞聲轉頭,陳大壯用力點頭:「終於找到了,就這間。老顧已經進去看情況了——」

  楊不棄停下腳步,朝房間裡望去,只見門後是一個異常乾淨的房間,大小與普通的教師辦公室差不多,陳設簡單得體。房間裡面是一張很大的厚重辦公桌,衛生委員正俯身在辦公桌的抽屜中翻找著什麼。

  「找到了!」沒過多久,衛生委員驚喜的聲音就傳了出來,「聘用書都在這裡!還處在可修改的狀態!」

  門外眾人聞言,無不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離門最近的副班長當即便要進去,邊走邊道:「先把宿管定下來!定完趕緊去接應徐徒然,也不知道她那邊怎樣了!」

  衛生委員應了一聲,在一疊聘用書中翻了幾下,忽然「誒」了一聲,

  「這張宿管職位聘用書的狀態……有點奇怪。」他從中夾出一張紙,「這張紙上現在登記的名字變成亂碼了。而且只有它,處在不可修改的狀態……」

  「什麼?」副班長不解蹙眉,忙趕過去查看。陳大壯等人原本也想進入,聽到有異常,立刻停下腳步,防備地看向了四周。

  楊不棄同樣守在門外,畢竟是外人,他自覺地沒有進入辦公室,出於在意,卻還是仔細聆聽著裡面的動靜。

  裡面傳開重物移動的聲音,楊不棄蹙了蹙眉:「顧鐵柱?」

  「嗯。」房間裡的衛生委員應了一聲,「沒事,只是搬個櫃子。」

  楊不棄:「?」

  「這間校長室有規則保護。雖然那個規則和初版校規相關,一般來說很難被改動,但保險起見,還是再檢查下……」

  校長室僅限能力者進入,按說是絕對安全的。問題是,大槐花那土狗還有一個能力者幫手,還是秩序傾向。現在聘用書又出問題,很難不讓人在意。

  楊不棄忍不住探頭往裡面看去,只見衛生委員正忙著和副班一起搬動櫃子,露出後面的規則紙。

  「怎麼了?」察覺到兩人不善的臉色,楊不棄立刻問道。

  「……這紙被改過了。」副班長蹙起眉頭,「原版的內容沒有改動,但在後面,又加上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莫名其妙?

  楊不棄心中一動,抬腳正要進去,卻被衛生委員喝止。

  「這上面說,如果進入者想要改動聘用書,只能一份一份改動,且每次改動之間必須相隔三分鐘。已經進入辦公室的人,在同一批次的改動全部完成前,不准離開辦公室,如果離開,則經手的修改作廢。」

  「若本批改動確認完成,則必須相隔五天,才能再次對聘用書進行修改。」

  「……聘用書修改時,當事人需進入辦公室並進行簽到。否則視為修改無效……」

  衛生委員抓了抓頭髮:「不是,這幾個意思?怎麼搞這麼復雜?」

  「……他想拖我們時間。」楊不棄抿唇,「那個傢伙,他想我們耗在這兒。」

  有了五天這個間隔時間在,他們肯定得把握住這次機會,一次修改掉盡可能多的聘用書才行。然而每修改一份,就需要等待三分鐘,這麼多份聘用書,全部加起來也是不少的時間了。

  而且這個規則還強制要求當事人進屋簽到,且在修改全部完成前不准離開——同時校規又有硬性規定,一些崗位之間不許兼任。想要僅靠一兩人進去把聘用書全部改掉並不現實。

  聘用書又不可拿出校長室,他們中又沒有可以修改規則的……這不明擺著想將他們拖在這裡嗎?

  「滿打滿算,也需要六個人才能勉強將所有職位填上,還是一人身兼數職那種……」副班蹙眉搖頭,楊不棄立刻抬起了頭:「只要六個?」

  「……嗯,實際本來是七個。但現在不是有張宿管聘用書改不了,只能先放著了。」副班解釋著,注意到楊不棄面上的沉吟,「你在想什麼?」

  「我覺得,現在這情況,沒必要再進一步分散戰力。」楊不棄深吸口氣,「你們先進去修改聘用書,六個人,正好。我再出去看看。」

  「你一個人?」陳大壯詫異,「可樓下還有一堆伴生物。」

  那些進來堵他們的保安,不久前剛被他們利用於老師的能力封在了樓下。雖然它們暫時上不來,但若往下走,必定能碰到。

  「沒事。橫豎死不掉。」楊不棄心不在焉地說著,「你們快進去改吧,越拖越耗時間。」

  說完,不顧其他人反應,轉身就再次衝向了樓梯口。

  樓梯牆上的標記仍在閃爍,楊不棄上前觸發,向下走去,瞬間便直接來到了三樓的樓梯口。

  只見上下的樓梯上,都正有保安的身影搖晃徘徊,影子投在牆壁上,可以明顯看到本該是腦袋的位置,已被張揚的觸手取代。

  楊不棄不敢耽擱,兩手凝起綠光,悶頭往下疾衝,過程中反正不論看到什麼鬼玩意兒直接往上糊兩巴掌就是了。

  只要我不細看,就不會掉san。

  懷揣著這樣樸實無華的想法,楊不棄一路衝到一樓,直至出了勤學樓大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看到的那幾個保安,狀態好像都不太對。

  那些保安都是被困在三樓的,無法往上也無法往下,只能在循環的空間裡徘徊。而按理來說,他們應該也不急著離開,會更想要抓人才對。

  然而事實卻是,方才楊不棄一路下來,遇見的保安沒有對他表現出多少攻擊性,煩躁倒是都很煩躁的,有的甚至在嘗試跳樓或者撞牆……

  就好像完全不想搭理他們,只急著要從那個空間裡離開一樣。

  ……仔細一想,還挺奇怪的。他們這邊可是在偷家誒?

  楊不棄不解地皺了皺眉,然而暫時也找不到什麼思路,只能先將疑問放到一旁,孤身潛回了志學樓。

  進入志學樓,找到正看守著標記的同伴,再通過標記轉移到實驗樓——楊不棄本想的是下一步直接前往思學樓宿舍,沒想到人才剛到實驗樓,整個傻掉。

  「……這什麼情況?」他望著一樓滿滿一走廊的女生,深刻懷疑自己走錯了片場。

  尤其那些女生還都正抱著頭蹲在地上,表情空洞,眼神迷茫……

  楊不棄默了一下,回頭看看穿出來的門,認真思考起要不要開門再重來一次。

  「楊隊!」朱棠正看在看守標記,見楊不棄出來,立刻精神地打了聲招呼。楊不棄神情復雜地點頭,又看向蹲在走廊上的一排女生:「這些……什麼情況?又為什麼是你在看標記?」

  「趙姐出去逮人了。我替她看一會兒。」朱棠道,「至於這些人……誒,幹嘛!」

  她話說一半,忽然轉向一個女生,張口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臉上蓋上一層龍鱗。

  被她吼的那女生,不知從哪兒摸了一把小刀,正偷偷摸摸想割手,見狀嚇得手一鬆,美工刀掉在地上。

  朱棠上前,將刀收走,轉頭看見楊不棄困惑又詫異的眼神,忙解釋道:「真不是我故意凶她們,她們現在不正常!」

  楊不棄心中一動,神情變得嚴肅:「詳細說說。」

  說話間,正好林歌和趙槐花從另一邊過來,各自手中又抓著一個女生。其中一個手已經割破了,正被林歌用力按著傷口。

  「這些都是我們班的同學。」朱棠無奈道,「我們上節是信息課,這些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下課了都還坐在機房裡。我和林歌覺得不對,就在外面偷偷觀察。結果發現沒過一會兒,她們忽然站起來,一個兩個的,都要找容器,放血。」

  楊不棄:「放血?」

  「畫陣啊,召喚!」朱棠瞪大眼,「有的畫的好像還不是召喚陣,而是某種壓制性的符文……但那也不是普通人能畫的吧。」

  就算能畫,就她們現在這種明顯不正常的狀態,誰敢讓她們亂來。

  「她們現在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林歌低聲補充道,「知道怕,被訓後知道收手。但似乎完全不怕疼,只要一個沒盯好,就又開始了。」

  「……是不對勁。」楊不棄眸光轉動,「你們上課還是在右邊機房?我去看看。」

  朱棠應了一聲,楊不棄轉身上樓,摸進機房,正好機房的門沒有關,推門而入,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楊不棄蹙眉,就近找了台電腦。電腦沒關,只是在休眠中,楊不棄將其喚醒,只見屏幕上是一份打開的彈窗。

  他將彈窗拉到最上面,幾行紅色的大字一下撞入眼簾:

  【我已經知曉了你隱藏的身份。你是混在我們中的異類。如果不想你的秘密被公之於眾,就往下繼續閱讀。】

  ……?

  楊不棄眉心驀地一跳,又往下劃拉了幾下鼠標,越看臉色越凝重。

  ——這個彈窗,本質就是一份文檔,一份聘用書。對應的是一個自稱「學生會」的組織。文檔的製作人以所謂「隱藏身份」相脅迫,誘使閱讀者在彈窗的最下方打勾簽名,表示自願加入「學生會」,從此接受「學生會」的直接指令與調配……

  最詭異的是,根據楊不棄的判斷,那開頭幾句話,實際全是「謊言」。

  也就是說,寫這份威脅信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隱藏身份」,起碼他不知道閱讀者的隱藏身份,只是這麼一寫而已。

  不知為何,後背忽然感到一絲涼意。楊不棄連忙走到其他電腦旁,果不其然,在其他的電腦上,也發現了相同的彈窗。

  幾乎每台電腦都有。只不過大部分都被拉到了最底部,有的則只停留在開頭部分,空白處也沒有被簽名。

  楊不棄統記了下沒有簽名的數量,一共有九個。回到一樓,見到朱棠第一句話就是「你們班女生都在這兒了嗎?」

  「啊?不是啊。」朱棠清點了一下數量,「除了我們四個以外,還有五個女生不在這裡。」

  「你再確認下,如果她們不在實驗樓的話,基本可以確認她們是活人了。」楊不棄將數量與自己的觀察結果印證了一下,發現正好對應得上。注意到面前幾人困惑的神情,他又補充道,「有人對機房的電腦做了手腳,製作了針對『幻影』的威脅信。沒有中招的,大概率就是人類。」

  「幻影學生」,即是由靈異道具生成的虛假學生,皆出自「學生仿製工坊」。他們的一個基礎設定,就是會將自己當做學生的鬼魂,並會不遺餘力地去隱藏自己的身份。這對他們來說是優先級最高的事。

  而製作文檔的那人,正是利用了這點。他直接拿身份相威脅,獲得了控制她們的權力——並不是說簽了協議就一定會被控制,但用道具捏出的低等能量體,在簽完這份協議後,基本就相當於交出了為數不多的自我控制權。

  現在這滿滿的一走廊,就是例子。

  「還能這樣?」趙槐花神情變得凝重,「那學生仿製工坊的位置……」

  「不確定暴露沒有,不過我們有必要趕緊找一下。」楊不棄道,「這些學生本身就是靈異產物,現在還被控制,非常麻煩。而且我們不確定其他班的學生有沒有被控制。」

  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還保有學生身份。學生與學生之間不能互相殘殺,意味著能力者並不能將她們怎麼樣,最多就是像現在這樣控制起來。

  必要的時候,還是得想辦法一鍋端了。

  楊不棄打定主意,又找了瓶水,調了瓶假死藥,讓朱棠試著餵給這些幻影——好歹能讓她們安分一會兒。

  跟著快步離開實驗樓,往宿舍樓走去。

  宿舍樓與思學樓有數條空中走廊相連。不過朱棠提前和他打了招呼,因此楊不棄沒有浪費時間,直接找去了宿舍正門。

  ……然後,他就傻了。

  誰能告訴他,那宿舍門口擠得黑壓壓一片的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裡也會有保安?還有老師……楊不棄默默停下腳步,思索幾秒,果斷調轉方向,繞到了樓後面,找了個沒關嚴的窗戶,開始試著往裡翻。

  身子才剛剛爬進去,忽感後腿被人扯住。楊不棄渾身一僵,緩緩轉頭,正對上一雙赤紅的眼。

  「同學……」那蒼白的鬼影顫顫出聲,「帶帶我……」

  楊不棄:「……」

  即使是楊不棄,面對這種情況心臟也是要漏跳一下的。他閉了閉眼,果斷蹬腿,手掌冒出綠光往後一拍,同時不管不顧往窗戶裡一跳,落地後生怕後者還要跟進來,旋身就打算再補一刀。

  ……卻見那個蒼白鬼影像是被什麼隔絕了似地,再沒跟進來,只能站在窗口,徒勞地敲打空氣。

  楊不棄:「……」

  他望著外面的鬼影,如釋重負地頹下肩膀,下一秒,卻又因後背席捲而來的森冷氣息而瞬間僵硬。

  他警覺地轉頭,正見身後寢室門自行向內打開。一個扭曲的人影,靜靜佇立在門框之中。

  那個傢伙快有兩米高,半邊身體,包括腦袋全部裂開,從裡面長出大量蠕動的觸手。

  對這個造型,坦白講楊不棄已經很習慣了。問題是,這傢伙的強度……

  就這氣息,這壓迫感。保守估計,兩個保安。

  楊不棄喉頭滾動一下,防備地壓低身體。

  那怪物偏了偏頭,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楊不棄心中一凜,掌間泛起瑩瑩的綠光,心中一片冰涼。

  這種強度的怪物都已經入侵到了宿舍中……那徐徒然呢?她人呢?現在怎麼樣了?

  楊不棄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怪物身上。下一秒,卻聽「噠噠」的腳步聲從外面的走廊傳來。

  再下一秒,就見面前怪物明顯顫了下,整隻怪忽然消失在了門口。

  楊不棄:……?

  ???!

  剛擺好戰鬥架勢的楊不棄再次傻眼。他本能地感知到那傢伙實際並沒走遠,糾結片刻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步出了當前房間。

  才剛探出頭,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遠處走來。

  「楊不棄!」徐徒然看到是他,明顯興致高了不少,快步迎了過來,「你們那邊結束了嗎?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都,還在勤學樓。」楊不棄說著,餘光捕捉到一抹黑影,不由自主地抬頭往上瞟去。

  只見方才那隻怪——那隻戰力相當於兩個保安的伴生物,這會兒正貼在走廊天花板上。

  觸手僅僅扒著牆面,很艱難的樣子。

  「勤學樓?那邊出什麼問題了嗎?」徐徒然似是完全沒察覺到頭頂的異狀——不過楊不棄覺得,她更像是察覺到了,但沒在意。

  楊不棄簡單給她轉述了一下情況,邊轉述邊觀察著上方。

  只見那個伴生物趴著走廊牆,以一種詭異又迅速的姿勢一通攀爬,很快就爬到了樓梯邊上,悄悄地跳上樓梯,跑了。

  ……等等,跑了?

  楊不棄忍不住往前探了探頭,一時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另一邊,徐徒然還在消化著他轉述的內容,往門邊看了眼,順口道:「誒,你怎麼進來的?門是關著的。」

  「哦,後面那個房間窗沒關。我翻窗進來的。」楊不棄還在琢磨伴生物偷跑的詭異現象,下意識回了一句。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窗戶?怎麼會有窗戶是開著……哦,我知道了。」

  她搖搖頭,轉身走進房間將窗鎖上,轉頭對上楊不棄的目光,主動解釋道:「應該是宿舍裡面的怪物開的。估計是想往外逃來著。」

  楊不棄:「……?」

  他眨了眨眼,艱難地消化了一下自己剛聽到的內容:「你剛才說……往外逃?」

  「嗯。」徐徒然坦然點頭,「這樓現在歸我管。外面的進不來,裡面的出不去。哦,你們是例外,我給你們額外開了進出權限。」

  徐徒然說著,順手扯了下窗簾。厚厚的簾子飄下,擋住了外面還在努力敲窗戶的蒼白鬼影。

  楊不棄:「……」

  他在腦子裡飛快地整合起進入宿舍來看到的種種場景,試圖給所有的東西找出一個合理解釋。

  只可惜,暫時未果。

  另一邊,徐徒然已經拉著他離開房間,往樓梯口走去。

  「你剛才說,實驗樓那邊也有狀況?」她問道。

  「……嗯,二班的幻影學生都被控制……」楊不棄心不在焉地說著,看著又一抹詭異影子,隨著徐徒然的靠近瘋狂逃竄。

  「控制?秩序能力者能做到類似的事嗎?」徐徒然面露思索,一腳踏上樓梯。頓了幾秒,又倏然回頭,看向空蕩蕩的走廊。

  「目前停留在一樓的非人類學生,出來把整個樓層都清掃一遍。」

  徐徒然淡淡說著,說完轉身上樓。楊不棄跟在她身後,茫然轉頭,正見幾個影子從幾間宿舍裡推門出來,遲緩地步入走廊之中。

  楊不棄:?

  「你這邊現在什麼狀況?」他忍不住低聲問道。

  「我這邊?簡單來說,就是我當了宿管,又改了條規則。」徐徒然道,「但凡和我一個樓層的,都必須執行我的指令。」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二樓。楊不棄發現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個伴生物又出現在這兒,正靠著牆壁無聲望天。

  徐徒然扯著他上樓,順口道:「目前停留在二樓的非人類學生,請注意儀容儀表。所有的觸手不可高過腦袋,數量不可多於五根。」

  楊不棄:……

  他轉頭往後看,只見那個半個身體都是觸手的伴生物已經開始拿腦袋撞牆了。

  「不是,它們怎麼進來的?你放進來的?」楊不棄難以置信道。

  「啊。」徐徒然點頭,「我本來想要贖金的,然而它們這邊除了那些壓縮餅乾,也沒什麼好東西了……我沒辦法啊,就說沒贖金的話,就加人質嘛。所以就又陸續放進來一些……」

  「……所以,人質,又是怎麼回事?」楊不棄默了一下,調節了一下呼吸,開口問道。

  正常的、都是正常的。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你眼前的這個人,她做什麼都是正常的,你要冷靜,要泰然處之……

  「就樓裡的怪物啊。」徐徒然還在那裡正經給他科普,「我本來只綁了一個,它們都來救駕。那我肯定多多益善……」

  ……救駕。

  她剛才說了救駕。

  對於一個伴生物而言,拯救怎樣的存在才算的上「救駕」。

  楊不棄抬手捂了下臉。他發現自己突然不是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然而已經晚了——徐徒然帶著他上了三樓。只見三樓的走廊深處,一個巨大的、螳螂般的怪物正立在那裡,身體呈現出果凍般的質地,似還在微微顫動。

  他的旁邊,圍著好些灰色女鬼——這個類型楊不棄眼熟,正是徐徒然用見鬼拍立得製造的那些。

  除了灰色女鬼外,還有一隻提著刀的泰迪熊。它們兩方似是一夥,正不住朝那螳螂的身上撞,然後被螳螂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動作掃開。

  不知是不是楊不棄的錯覺。他總覺得這螳螂的動作很無奈,甚至還透著幾分憋屈。

  「喏,介紹一下,大槐花本花。」徐徒然沖著「螳螂」抬了抬下巴,「我把它困在這一層了,順便禁了它的言……現在它是學生,泰迪熊也是學生,現在你看到的是兩個學生的友好切磋。」

  ……友好在哪裡?不打死就算友好了是吧?

  楊不棄張了張嘴,糾結幾秒後,又默默閉上。

  好傢伙。

  他現在明白,為啥勤學樓那些保安不想找他麻煩,反而憋著勁要往外跑了。

  偷家算什麼?人家家裡boss都被偷了,能不急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49:52

第六十五章 王不見王(二)

  徐徒然一路領著楊不棄上了四樓。

  四樓有副班長的房間,鑰匙提早就給了徐徒然——她房間裡藏了不少道具,讓徐徒然有需要的話就自己去拿。

  而徐徒然也確實用了一些。楊不棄跟著她進房間時,注意到房間門把和床頭都掛上了不少護符,門口是兩個銀製的小雕像。此外,房間地面與牆上都用血畫著防禦與淨化符文。

  楊不棄大致掃了一眼,眉頭微蹙:「你精神狀態不穩定。」

  「是有一點。」徐徒然知道自己不能說謊,索性直接道,「雖然我已經禁掉了大槐花的幻覺和言語干擾,但和它待久了,實際還是會不舒服。」

  耳邊會時時響起古怪又令人暴躁的囈語,看到的景象會短暫的扭曲,大腦會出現瞬間的空白。

  畢竟對方是輝級可憎物,一個移動的污染源。有些負面影響,不是靠主動的禁止就能徹底杜絕的。

  這也是為啥徐徒然將它固定在三樓,而自己則搬到了四樓的副班長臥室——副班長這裡有天然的符文,還有道具,適合作為防禦基地。而且這裡尚未被大槐花進入過,更加「乾淨」。

  「你還能撐多久?」楊不棄心臟微微懸起,「勤學樓那邊起碼還需要二十分鐘……」

  「不確定。不過我感覺我狀態其實還行。」徐徒然連忙道,「那兩個銀色雕像,看到沒?副班長的,有穩定心神的作用。還有這些護符……我一旦出現症狀,就回到這房間裡待一會兒。很快就能恢復。」

  恢復之後,再出門到各個樓層間一番巡視,搞點小事,掙點作死值——總體來說,還是相當愜意的。

  楊不棄卻仍有點擔憂:「可是可憎物施加的精神影響,是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加重的……」

  「那就等加重再說。實在不行就把它掃地出門。」徐徒然說得輕鬆,見楊不棄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忙岔開話題,「對了,之前的事還沒討論出個結果呢。」

  「你說二班幻影學生都被人控制。那個人,可能會是那個高階秩序嗎?」

  「我懷疑是。」楊不棄選了比較委婉的說法,「但我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你不是說,她們想搞召喚陣?」徐徒然找了個椅子坐下,若有所思,「或許是他想利用那些學生將大槐花召喚出去?」

  「也就是,幫助逃離……」楊不棄點了點頭。他原來沒往這個方向想,但方才見到了大槐花那每個眼珠都寫著無奈,還在瘋狂眨眼的樣子……

  他覺得這個想法還真挺說得過去。

  「可朱棠說,那些女生還打算畫符文。」楊不棄想了想,補充道,「她們沒來得及留下照片,可聽描述,不太像是召喚儀式中用得著的。」

  「?」徐徒然略略挑眉,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那些學生不是普通人嗎?我是說,她們近似普通人。而從本質來說,她們也只是比較低等的能量體……」

  這樣的存在,是可以使用符文的嗎?

  「……不好說。」楊不棄琢磨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但幻影學生在域中,幾乎等同人類。而人類,哪怕不懂得灌注力量,理論上來說也是能使用符文的。」

  徐徒然:「?」

  「獻祭。」楊不棄道,「用比所需力量強很多倍的生命代價去獻祭。」

  「那就說得通了。」徐徒然恍然大悟,「難怪他要控制幻影學生。這等於批發了一批祭品啊。」

  至於要畫符文的目的,這點徐徒然不敢確定。不過她本能地想起了曾在鬼屋71號中看到的過往儀式——當時,鬼屋71號的信徒們也使用了召喚儀式,呼喚它的降臨。但在儀式之餘,他們又悄悄佈置了它所討厭的火焰,試圖對降臨的邪物加以控制。

  那個秩序能力者,他讓學生去畫符文,會不會也是出於類似的原因?

  「不僅如此,有的符文對人類也是能造成傷害的。而且萬一其他班的幻影生也出問題,我們很難再騰出人手。」楊不棄蹙眉,「不管怎樣,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先做好兩手準備,比如找出學生仿製工坊的所在……」

  「關於這點,你那支筆,知道些什麼嗎?」

  「它?我不確定啊。我之前光顧著找校長室了。」徐徒然說著,卻還是將筆仙之筆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這支筆現在的狀態顯然也不太好。或許是因為宿舍樓裡被放入了太多的怪物,徐徒然的「撲朔迷離」效果被進一步加強,它現在整支筆看上去都飄乎乎的,筆身上覆滿了胡亂蠕動的鞭毛,紅色的墨水順著筆蓋縫隙不住往下淌。

  盡管如此,面對徐徒然的疑問,它還是非常盡職地在空中書寫下答案:

  【Yes!】

  徐徒然:「……」

  「所以,你知道『學生仿製工坊』的位置?」她微微挑眉,「在哪兒?」

  筆仙之筆:【Library!】

  這個單詞……是圖書館的意思吧?

  徐徒然不太確定地想到,想想又覺得有點奇怪:「那你之前怎麼不說?」

  【乃沒問我。】筆仙之筆歪七扭八地寫,【不過我只知道它不在一二三層和第六層,具體在哪兒,I don't know。】

  徐徒然:「……」能不能好好說話!

  「沒事,確定在圖書館就行。」楊不棄立刻道,「那你繼續在這兒守著,我去圖書館找。」

  「找什麼找,圖書館那麼大一個呢。樓下還有兩層。」徐徒然抱起胳膊,「這個傢伙,能直接排除一二三層,應該是因為我上次進圖書館時帶它去過。」

  至於第六層,是圖書館的頂層。那裡屬於能力者設定的安全區,沒有邪物的力量干擾,對筆仙之筆來說,也比較易於「閱讀」。

  「它到了特定的樓層,應該能直接讀出來。」徐徒然思索片刻,索性道,「你要不直接把它帶走吧。就怕它可能有些不配……?」

  她話未說完,就見筆仙之筆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飄了兩下,沒頭沒腦地撞到了楊不棄跟前,用細細的鞭毛抓著楊不棄的襯衫,還噗噗地吐出一口紅墨水。

  楊不棄:「……」

  救命。我的襯衫。

  「喂?你幾個意思啊?」徐徒然不高興了,雖然她本來也是打算要將筆仙之筆借給楊不棄的,但對方這種迫不及待要跑路的態度還是讓她怪不爽的。

  筆仙之筆:……

  雖然但是,您知道有種東西叫求生欲嗎姐?

  「求什麼生,人大槐花就在樓下封著呢你有什麼好求生的?」徐徒然更加不解。

  筆仙之筆:…………

  理由你這不都說出來了嗎!就在樓下啊姐!!

  「那……這個東西,我就先借走了?」楊不棄小心抬手,叫停了一人一筆的爭執,旋即用兩個指頭,將渾身鞭毛的鋼筆給拎了起來,謹慎地收進徐徒然遞過來的銀色方盒中

  「我很快就回來。」他將方盒揣在身上,認真道,「你自己當心些。」

  「放心。我宿管呢。」徐徒然拍拍手,篤定地說著,拉開了房間門,「來,我送你出樓。」

  態度自若的,彷彿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地盤一樣。

  現在宿舍正門依舊圍著不少的怪物,徐徒然便打算帶他去一樓翻窗戶,中途再次路過三樓,楊不棄瞥了眼被困在走廊深處的膠質螳螂,終究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它為什麼老是在瘋狂眨眼?」

  「啊?是嗎。我不清楚。」徐徒然無所謂道,「反正每次有新人進來,它都要瘋狂眨一陣子的。沒事,過一會兒就自己消停了。」

  說完,帶著楊不棄直接去了一樓,將他引到一樓最深處的房間。

  「這片區域,我將劃為『小鬼區』,專供那些比較弱的鬼影活動。它們頭腦也比較簡單,不會精神干擾,也不會在你翻窗時搞事。」

  徐徒然邊說邊用宿管鑰匙將面前的房間打開,把裡面正在掃地的鬼影轟了出去,伸手推開窗戶:「喏,走吧。」

  「……」楊不棄神情復雜地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而在他翻窗的過程中,腦袋裡實際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她還劃了分區。

  ——她甚至,還在宿舍樓裡,給怪物,劃了分區。

  *

  離開宿舍樓,楊不棄當即壓低身體,小心避開圍在樓外的怪物群,直奔實驗樓。

  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因為實驗樓內還留用許多學生的原因,明明此時沒有班級上課,但他還是很輕易地通過正門走了進去。

  楊不棄停在門口,想了想,又轉過身,將實驗樓大門關上,並插住了插銷。

  有備無患,有備無患。

  朱棠她們已經將他留下的假死藥強餵給了那些被控制的幻影,目前一樓的教室內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片。楊不棄過來看了下情況,立刻被朱棠和趙槐花圍住,問起徐徒然那邊的情況。

  「嗯……放心,她那邊情況很穩定。」楊不棄也不知徐徒然當初是怎麼和她們說的,只能含糊道,「就,你們懂得,白雪公主嘛。」

  話說蒲晗當初給「白雪公主」編的技能是啥來著?

  楊不棄一時陷入茫然,朱棠已經自說自話地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萬人迷光環!太厲害了吧這也!」

  萬人迷……

  楊不棄沉默低頭,飛快地回憶了一遍在宿舍樓內看到的場景。

  聞風喪膽不惜貼著天花板逃命的伴生物,因為命令而被迫在學生寢室打掃衛生的淒冷鬼影,被逼自相殘殺還死活殺不死對方的強大邪物……

  「嗯,對。」他調整好情緒,認真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萬人迷。」

  朱棠一拍手掌,一副「我就知道」的興奮表情。楊不棄又安撫了幾句,想想又補充道:「不過她那邊也不是萬無一失。你們有餘力的話,最好能幫著關注下那邊的情況。」

  說完,迅速穿過畫著標記的房門,往志學樓的方向去了。

  剩下朱棠與趙槐花兩人,面面相覷。朱棠拍了下對方:「誒,趙姐,反正這邊人也睡著。等等林歌回來,我們和她說一下,輪流去宿舍那邊觀測,行吧?」

  趙槐花認認真真地點頭,猶自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徐徒然的萬人迷光環,居然那麼厲害嗎?」

  「楊不棄說了啊,還用了藥物和道具。而且有的素質就是得天獨厚嘛。」朱棠倒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樣子,順手指了下門上的標記,「喏,仁心院那個於老師。他等級也不算高,但只要能力運用得當,據說甚至能把輝級的可憎物封住。」

  「……」作為一個燈級,趙槐花依舊覺得有些不太對。不過還是禮貌地沒有再問下去。

  恰在此時,林歌的身影從走廊的另一頭快步走來。

  手裡還吃力地拖著個陌生的女孩。

  那女孩手掌被染紅了一片,表情則和其他幻影一樣,眼神空洞又茫然。

  朱趙二人忙迎了上去,一邊給女孩餵假死藥,一邊緊張道:「怎麼了?」

  「漏網之魚。」林歌累得臉都紅了,「我在三樓衛生間發現的,找到時正在進行召喚儀式。符陣祭品全齊活了,嚇得我……」

  還好,儀式沒成功。她就趕緊將人抓著送過來了。

  「咦,奇怪。」正努力掰著對方臉好給她灌水的朱棠詫異出聲,「林歌,這人不是我們班上的啊。」

  「對啊,我也奇怪呢……」林歌還在大喘氣。趙槐花似是意識到什麼,臉色驀地一變,扳過對方的臉看了眼。

  「這是我們班的學生。」趙槐花神情凝住,「她這個時候不該在教室上課嗎?怎麼會來這裡?」

  「……」朱棠和林歌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不由自主地一頓。

  她倆和徐徒然、艾葉屬於二班,上節課上的信息課;而趙槐花所屬的一班,這會兒應該在教學樓上課才對。

  「……我,突然想到個事。」朱棠默了一下,緩緩開口,「我們發現二班同學有問題,是因為她們在看完那個什麼文檔後,立刻變得不正常了。」

  「但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就是有人之前就看過了那個文檔。但出於某些原因,一直假裝自己很正常。直到……」

  「直到那個控制她們的人,給她們發出指令。」趙槐花淡淡接口,忽似感應到什麼,轉身快步往走廊走去。

  在靠近走廊口的瞬間,實驗樓的大門出現在她的視野裡。趙槐花驀地停下腳步。

  只見緊閉的玻璃大門外,不知何時,已多出了好幾排身影。

  一班的女生。穿著白襯衫格子裙的女生,正靜靜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趙槐花心中一緊,忽聽身後,又是一聲低呼!

  她匆忙回身,急道:「怎麼了!」

  「……裡、裡面的人醒了。」林歌站在用以安置幻影學生的教室外,捂著嘴一臉詫異。趙槐花忙轉頭往裡看去,正見方才還躺了一地的女生們,紛紛坐起了身體,無神的眼睛轉動著,口中喃喃著同一句話。

  「爸爸。」

  「要去找爸爸。」

  「必須去找爸爸……」

  ……?!!

  趙槐花一腦袋霧水,瞬間只覺自己走錯片場:「她們要找誰?」

  「……爸爸啊。」朱棠同樣一頭霧水,「可能是想找那個控制她們的人?」

  是嗎?那這也太奇怪了。

  眼見著教室裡已經有人暴起,試圖奪門而出,趙槐花忙一腳將人踹了回去,猶自感到莫名其妙:「她們是集體失聯了嗎突然要找爹?」

  「那什麼,我有一個想法。」林歌謹慎舉手,「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們想找的,其實是徐徒然?」

  ……

  趙槐花一怔:「可她不是已經改過名……」

  「萬一那個人不知道呢?」林歌飛快道,順手將面前的門關死,轉頭對著門發出怒吼,「我以仙女教母之名,賦予你銅牆鐵壁的屬性,時限為兩個小時——」

  門沒有起絲毫變化,依舊被錘得砰砰響。

  林歌:「……那就一個小時——半個小時?二十分鐘?」

  「五分鐘,五分鐘總行了吧!」

  門終於安靜了,原本薄薄的門板閃著金屬的光澤,變得被防盜門更厚實。

  林歌鬆了口氣,轉頭看向趙槐花:「趙姐,你覺得呢?」

  「……我覺得,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會有點糟。」趙槐花臉色一變,慌忙再次衝回走廊口。

  只見方才還集體圍在玻璃門外的人群已散去不少,有的就在實驗樓外面走動著,似是在萬分認真地搜尋著什麼;而還有一些,似乎依舊堅持要進入實驗樓,正拿著石頭準備砸門。

  趙槐花:「……」

  「得拖住她們。」她深吸口氣,「不論如何,別讓它們接近徐徒然的位置。」

  她不知道這些東西為什麼突然要開始找徐徒然,甚至不能確定她們是否就是要找徐徒然。但她本能地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趙槐花抿了抿唇,轉頭看向身後兩人。

  「現在怎麼搞?」朱棠捋起袖子,露出滿胳膊的龍鱗,「出去幹架嗎?」

  「不行,那太危險,而且可能會被老師抓到。」趙槐花用力咬唇,林歌匆匆趕來,再次舉起了手。

  「那個,我有一個主意!」

  迎著兩人的目光,她深深吸了口氣:「她們要找的是『爸爸』,不是『徐徒然』。既然如此,我們讓其他人來當爹,不就好了嗎?」

  趙槐花:「……?」

  ????

  *

  另一邊。

  時間倒回數分鐘前。

  志學樓‧二班教室。

  講台上,皮膚青白的老師正心不在焉地講著課,潦草的板書錯漏百出,長及腰部的黑髮時不時不安分地動一下,顯然心思早就已經飄到了別處。

  而講台下,則是死一般的沉寂——在座的同學不是各懷心思,就是完全麻木,完全沒管黑板上在寫什麼,只偶爾會有幾人,目光從教室空著的幾張座位上掠過,眼神中流露出茫然與好奇。

  坐在角落的匠臨,則彷彿完全與世隔絕,一手藏在桌肚裡,正飛快地按著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他自己編寫的一個小程序。界面看著像個郵箱,而他,正在閱讀著最新收到的一封「郵件」。

  「……召喚失敗了?」他望著手機屏幕上跳出的文字,略顯詫異地挑了挑眉。怎麼會,明明步驟和祭品都沒錯,相關的信息,也全都完整傳達給了那些「學生會成員」……

  在被重度控制的前提下,那些學生步驟出錯的可能性很低。而域主分辨不出幻影學生和真實學生,也不存在故意不回應的可能性。

  那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它回應不了。

  回應不了,就意味著被困住。而在當前情況下,唯一有辦法困住它的,想來只有那傢伙了。

  那可真有些尷尬了——匠臨有些遺憾地想到,如果「她」那邊死活不放人,他也沒辦法撈出域主啊。

  本來都規劃得好好的。現在可好,全打亂了。

  「進入校長室的人裡沒有她。說明她現在另有任務。那任務應該就是拖住域主。」匠臨垂眸,隨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本想著將能力者拖在校長室,趁機收割掉域主。起碼從它身上撈回本。但現在……」

  「嗯……按照她的性格,應該不會主動將域主放出來。麻煩啊。」

  早知道就不聽屈眠的話了——在域主和「她」之間,若是先對付她,或許還容易得手些。

  嗯……雖然無法確定她現在成長到了什麼地步。但這麼點時間,她的實力肯定不夠正面對抗域主。多半還是利用了這個域裡原有的規則。而在這個域裡,原有規則能強悍到能將域主困住的,只有宿舍,或者學生仿製工坊……

  宿舍好找,學生仿製工坊的位置卻還不知道。而且不排除她又耍了其他的花招。

  ——但,無論如何,現在最需要的,是確定她的位置。

  只要能讓自己的傀儡進入她所在的區域,要接管那片區域,對他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說起來,「她」在這裡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他記得上次他曾透過規則紙看見過,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爸爸」……

  匠臨思索片刻,再次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起來。

  另一邊,屈眠坐在他的旁邊,看似正在低頭刷卷子,實際餘光正偷偷往他那裡瞟。

  他不知道這傢伙在搞什麼。但他記得,楊不棄曾說過,要他盯住這個傢伙,防備他任何的異常行為。

  至於楊不棄他們現在的行蹤,他實際也不清楚。可他知道,他們這次的行動很重要、很關鍵,是關係到這地方每個人類存亡的大事。

  他大忙幫不上,但在這種能所能及的地方,他不能退縮、不能遲疑!

  ——於是,匠臨同學郵件才回復到一半,就見旁邊一個人影忽然舉起了手,英勇地站了起來。

  「老師!報告!」在匠臨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屈眠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教室裡響起:

  「我實名舉報,匠臨他上課玩手機!」

  匠臨:「……」

  ?!!!

  下一秒,就見講台上的老師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匠臨忙更快地敲打起鍵盤,試圖將最後一句話寫完。只可惜那老師的動作實在太快,敲到最後幾個字時,那老師已經站到了他的旁邊,一把奪走了他的手機。

  他只來得及將尚未編輯完善的「郵件」群發出去,然而送達率尚未到達百分之百,就見那手機就被當著他的面,高高舉了起來。

  「警告你別亂來。」匠臨眸光一沉,冷聲開口,「你無權沒收我的財物。」

  「對,我是無權沒收。」老師以誇張的姿勢歪了歪頭,脖子發出哢哢的聲響。

  然後毫不猶豫地當著匠臨的面,掰斷了那隻手機。

  手機碎裂,發出清脆的聲響,宛如牽著大量木偶的絲線,哢地斷裂。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0:15

第六十六章 王不見王(三)

  楊不棄回到志學樓的時候,正好聽到樓上傳出了幾聲慘烈的尖叫。

  下一秒,就聽凌亂的腳步聲響起。一群學生跟受到了驚嚇的小雞仔一樣,沒頭沒腦地沿著樓梯衝下來。

  楊不棄莫名其妙,正好看到屈眠混在其中,忙一把將人抓住:「什麼情況?」

  「那個匠臨,和老師打起來了!」屈眠瞪大眼睛,比比劃劃,「老師砸了他的手機,他直接站起來就和老師剛!嘴裡嘀嘀咕咕的,老師就一下被推到了牆上……然後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血漿四濺……」

  「行了行了,別堆詞了。」楊不棄掃了眼旁邊倉皇逃竄的學生,「那你們現在是要逃去哪兒?」

  「不知道啊。反正現在教室血刺呼啦的,肯定不能待。」屈眠心有餘悸。

  尤其匠臨玩手機還是被他舉報的……再回教室,指不定下一個被手撕的就是他。

  楊不棄:「……」

  他眸光轉動,很快就有了主意:「這樣,你現在去敲旁邊寢室樓的門。如果宿管不在,你們就躲進寢室。如果宿管在,你就組織學生們去校醫室。那邊現在沒人。」

  「如果之後沒老師過去找你們,你們就安心躲在那兒。如果老師之後來找,就一口咬定,你們都是去找校醫看病的,只是他不在。」這樣,起碼從校規角度來看,這些學生是一點錯處都沒有的。

  屈眠慌忙點頭,轉身又衝進了人群中。楊不棄抿了抿唇,又轉身看向正守在標記旁的另一個能力者:

  「我現在得去圖書館,這邊就麻煩你再看著了。」

  「嗯。放心。」那位能力者點了點頭,語畢表情一頓,遲疑片刻,再度開口,「還有,你在去圖書館的路上,能不能幫忙留心下金花的蹤跡?就是仁心院的那個……」

  「小張?」楊不棄聽見這名字,心裡就是一咯噔,「他又……他怎麼了?」

  「他本來應該跟我一起守在這邊的,但我有一會兒沒看見他了。」那能力者語氣也有些無奈,「不久前,這片校區裡的怪物似乎都受到了某種感召,集體出動。小張就是在那之後不見的。」

  楊不棄:「……」

  有一說一,他懷疑讓那些怪物出動的並不是什麼「感召」。而是他們老大的緊急呼叫。

  「行,我知道了。」楊不棄呼出口氣,「你繼續在這兒守著。實驗樓那邊也有狀況,可能需要支援。」

  他三言兩語交代了實驗樓與勤學樓各自的狀況,迅速離開,奔向圖書館。

  終於他也有留意尋找小張的身影,不過毫無收獲。直到他推開圖書館的大門——

  「你好,有什麼可以幫您?」

  坐在管理員位置的小張對他露出一抹甜笑。

  楊不棄:「……」

  他克制地閉了閉眼,關門出去,放出筆仙之筆,低聲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再次進入。

  「請問圖書館負一層和負二層該如何進入?」他走到服務台前,朝坐在那裡的小張問道。

  小張禮貌地點點頭,手指在面前的電腦上敲擊兩下:「到五樓找到最深處的電梯,順著下去,就能到地下樓層了。」

  「好的,謝謝。」楊不棄冷漠地說完,抬手一巴掌,直接扇了上去。

  啪地一聲響,小張的臉被扇到偏到一側,整個人愣了幾秒,忽然猛喘了幾口氣,整個人如夢初醒般地摸上臉頰。

  「不是,你怎麼又打……誒?誒?這哪兒?我怎麼在這兒?我……」

  「我還想問你呢。」楊不棄抱起胳膊,「你不是該守在志學樓那片嗎?」

  「對啊,我是守……啊,我想起來了。」小張恍然大悟,「當時我在樓外面觀察情況,突然之間,所有的怪都開始往對面趕。我怕被看到,就一直躲,躲啊躲啊,就到了圖書館附近。」

  楊不棄挑眉:「然後?」

  「然後圖書館裡面,有個女孩朝我招手,我就迷迷糊糊地進來了。」小張搓了搓胳膊,「她當時就坐在這個位置。她說她是新上任的圖書館工作人員,不能隨意離開。但現在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就問我能不能替她一下。」

  楊不棄:「……」

  不是,這種情況下,有點求生欲的人都知道要跑吧?你在這兒替個鬼班?

  ……別說,還真是替個鬼班。

  「再然後,好像我是答應了。她就在我後頸這兒拍了一下,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小張說著,不由自主地將手伸向自己後頸,卻意外摸到了一團硬硬脆脆的東西,當場嚇得魂飛魄散。楊不棄閉了閉眼,伸手將他按在桌上,果不其然,在他後頸處看到了一隻蟲子。

  那蟲子足有拳頭大小,黑色的硬殼蟲,正吸附在小張的後頸上。被楊不棄拔下來時,還在不停掙動。

  「……我的個娘呀。」小張人都軟了,「這啥東西?」

  「能讓你給人打工的東西。」楊不棄將蟲子扔在地上,一腳踩碎,「還好控制的時間不長。它同時還在吸你的血。」

  小張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楊不棄無暇細談,轉身就打算上樓,想想將這傢伙一個人放著總有點不放心,這圖書館六樓又正好有安全區,便說一同往樓上走一陣。

  他來這裡,主要是為了找「學生仿製工坊」。圖書館一二三樓,都是被筆仙之筆排除掉的錯誤選項。而四五樓,需要再次確認一下,本身就是要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大槐花的呼喚,圖書館裡顯得安靜非常,以往藏在書架之間的詭異鬼影,散得乾乾淨淨。楊不棄迅速走過四樓和五樓,每到一層,就要詢問一句「學生仿製工坊在這裡嗎?」——小張還以為他在自言自語,全不知他是正和筆仙之筆溝通。

  按照之前的約定,筆仙之筆藏在他口袋裡,以微小動作給出回應。楊不棄接連排除掉四樓和五樓,接下去需要確認的,只有樓下的負一和負二層。

  楊不棄便藉故和小張分開,讓他獨自前往六樓——不知為何,五樓到六樓的樓梯也是隱藏的,不過現在圖書館很安全,讓他一個人找應該也沒問題。

  他自己則悄悄拿出筆仙之筆,詢問了電梯位置,跟著一路找過去,西拐八繞頭都要暈了,總算在一個隱蔽的角落,找到了那台電梯。

  然後他就陷入了沉默。

  他這才發現,原來這電梯和通往六樓的樓梯是挨著的。而小張人已經站在樓梯上,都往上走了大半截了。

  ……這筆仙之筆真的沒問題嗎?他按地圖走的,都還沒人盲找得快?

  那一瞬間,楊不棄甚至懷疑小張是不是又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上了——不過轉念一想,那些東西也沒必要往安全區跑,除非嫌自己活太長。

  他無奈嘆氣,摁了下面前電梯。厚重的電梯門朝兩邊打開,小張則在見到他後,又飛快跑了下來。

  楊不棄本想叫他自己上樓,結果話還沒出口,一看電梯內部,再次陷入沉默。

  只見眼前這個電梯,是沒有底的。

  電梯廂內部,就是一個很深的黑洞。洞裡有著可供攀爬的豎梯,筆直向下。

  這也就算了。問題是,那些梯子上,還趴著不少人影。

  灰色的人影,有著泛白的雙眼與扭曲的面容,肢體重疊在一起,正爭先恐後地朝上方伸手,似是在努力向外攀爬。

  楊不棄:「……」

  「天,為什麼這裡還有怪物!」小張臉色蒼白,「不是說所有怪都去對面了嗎!」

  「可能是因為被電梯門攔著,它們出不來。」楊不棄有些煩躁,「看來要下去只能硬爬……真是,我趕時間啊。」

  從五樓的高度直接爬到地下,本身就要耗費不少時間。還有這麼多怪物干擾……

  楊不棄閉了閉眼,無奈地思考起有什麼可以將這些怪物一次性清掉的法門。一旁的小張默了幾秒,下定決心般開口:「那什麼,大娘。你確定六樓是安全的嗎?」

  「嗯。」楊不棄心不在焉地點頭。這個答案是經過筆仙之筆驗證的,應該不會有錯。

  「行,那我提個想法。」小張喉頭滾動一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吧,似乎是挺容易招怪物稀罕的。」

  仁心院那邊的老師說,這應該是他素質的關係——他的素質是「野朱桐」,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臭牡丹」。野獸傾向,味大,且招蟲。

  「……」楊不棄表情一頓,深深看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小張沒有回答,只再次嚥了口唾沫,頗為緊張地往後退了幾步,頭上蹭地冒出一根小樹枝,又「噗噗」地開出了一串花。

  濃烈的香氣在空間裡彌漫開來,下一瞬,就聽電梯井裡有淒厲的叫聲接二連三響起,一隻灰色的手臂猛地伸了出來,一下抓在地板上,跟著就見一道鬼影從電梯井裡撲了出來,直朝小張而去。

  *

  同一時間。

  勤學樓內,幾個能力者正掐著時間,盡可能迅速地改動著聘用書上的名字。已經改好的聘用書放在旁邊,已有小小一疊。

  實驗樓內,玻璃門大開。面容空洞的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入。朱棠與林歌站在樓上,不住朝大堂裡的學生揮手,語氣囂張:

  「過來、過來啊!爸爸都在這裡呢,一號二號三號都在——」

  說話間,一個學生肢體僵硬地靠近,林歌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抓了過來:

  「我以仙女教母之名,賦予你『爸爸』之名——時限為十分鐘!」

  話語落下,瞬見學生的證件上姓名變化,逐漸扭曲成「爸爸」二字。

  被強行變成「爸爸」之一的學生,頓時成為了其他人圍堵的目標。朱棠手上鱗片暴漲,一把將那學生扛了起來,轉身往樓上跑去——此刻,那些正在尋找「爸爸」的學生們,應該都已經被吸引進了實驗樓裡。按照趙槐花的建議,她們接下去最好將她們分批關起來,便於應付。

  因為三樓的辦公室內時常會有奇怪的規則紙出現,所以她們根本沒考慮那些房間,只將人往二樓引。

  新的「爸爸」被扛走,果然順利吸引走了一批學生。林歌靠著樓梯欄桿,重重吐出口氣,視線掠過下方走廊,正好與仍在守著標記的趙槐花對上眼神,沖著彼此豎了個拇指。

  一旁寢室樓內,徐徒然再次巡視過自己的國土,孤身回到了寢室內。

  她又放了一批怪物進入寢室,撲朔迷離的效果得到進一步加強,再加上校規與身份的加持,目前一切都尚在控制之中——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和大槐花貼貼太久,她頭暈耳鳴的症狀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如果離開寢室太久,甚至會有些呼吸困難。

  看來這種佔山為王的形式,還是不能稱太久……

  徐徒然有些憂傷地想著,順手又動用權限,放進了兩隻正在錘門的伴生物。

  國土遼闊,巡視一圈還是挺累的。她將壓縮餅乾在礦泉水裡泡軟,勉強嚼了幾口,斜靠在椅子上,合目調整起呼吸。

  下一秒,卻見她驀地睜開雙眼,頗為警覺地四下環視一番,似有所感地抬頭,視線落在了門口。

  房門是開著的,她的視線穿過門框,隱隱能看到對岸志學樓的一角。

  莫名的危機感順著背脊爬上。徐徒然不由自主地坐直身體,兩肩如動物般聳起又舒展,眼底淡淡的藍光閃過,指尖泛起冰雪的氣息。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志學樓教室內,匠臨倏然轉頭,眼底還閃著尚未褪去的金色。

  旋即便聽他低低嗤了一聲,一腳踢開癱在地上的伴生物,隨手抹了把濺到臉上的血跡,俯身撿起被掰斷的手機。

  手機已經壞到不能再壞,屏幕漆黑。匠臨不太熟練地將它左右拼湊了一下,發現拼好也亮不起來,不耐煩地將它扔到了一邊。

  匠臨,姜老頭淘寶店正式員工。持有素質:【君權神授】。

  目前公開的傾向為秩序、戰爭、永晝三合一。能力之一,名為「暴君」。

  依靠這項能力,他可通過協議,從外界獲得「子民」與「領地」。而通過指定的媒介或載體,他可以遠程感知子民或領地內的情況,甚至直接下達指令。

  他的規則所在之地,即為他的領地。他的子民所達之處,亦為他的國度。他可以在自己領地內制定規則,設定某些危機狀態下的「自動報錯」。若是他人觸犯規則,或在他的領地內對他「大不敬」,他還能額外降下神罰。

  前提是——他用來溝通子民與領地的媒介,能正常運轉。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碎成拼都拼不起來的兩半。

  匠臨坐在椅子上,斜睨著碎掉的手機,隱忍地深吸口氣。

  在今天之前,他的領地實際只有幾處——正是實驗室三樓的那些辦公室。域主希望能有辦法哄騙學生進行儀式,好讓自己進入實驗樓,他便趁機討來了那幾塊「封地」,在裡面另外增加了規則。

  也因為那裡是他的領地,所以他可以在楊不棄和徐徒然對他「不敬」時施以懲罰。但那些領地還是太小、也太少了。域主又很防備他,怎麼都不願意讓他獲得更多的領地,甚至連他的日常行為,都會受到干涉……

  他本以為,自己能先設法搞到一個權限較高的身份,比如老師。之後再徐徐圖之。沒想域主過河拆橋,反而讓他成為了學生。既然如此,那他只能換一個辦法——無法從域主那裡要到領地,他只能自己強行去佔。而要佔領土地,最好的辦法就是發展子民。

  他花了那麼大工夫,好不容易通過「協議」搞來了一批幻影學生……按說沒有比他們更好的棋子了,進可遠程執行他的指令,退可散入學校各個區域,為他開疆拓土……

  但,還是那個問題。他的媒介,沒有了。

  他最後發出的「郵件」,不知道傳達給了多少子民。她們現在又將他的指令執行到了何種程度……

  無法得到更多回饋。這讓他有些煩躁。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子民人數夠多。不論她們是否在找、或已經找到了「爸爸」,也不論她們是否因為曠課而被老師抓捕……只要她們在這個校園裡四散活動,他就還有優勢。

  ——我的子民所達之處,即為我的國度。

  將這句話默念幾遍,匠臨閉眼深吸口氣。再睜開時,眼底金光再次泛開。

  「宣戰。」他緩緩開口,語氣鏗鏘,兩腿優雅地交疊,仿若帝王。

  「宣戰對象,域主。」

  ……

  幾秒鐘過去。

  什麼都沒有發生。

  「……」

  匠臨再次閉眼,深吸口氣,再吸口氣,摸了摸下巴,又拍了拍額頭。思索片刻,再度靠回椅背上,擺出兩腿交疊的優雅姿勢。

  「宣戰。」他單手支著下巴,再次冷冷開口,「宣戰對象,爸——」

  他頓了幾秒,出於某種微妙的人性,硬生生地扭轉了發音:「把域主拘禁的那個人。」

  話音落下,他眼前場景一時扭曲,連人帶椅,忽而往後栽倒,在扭曲的空間中轉了一個大圈——

  而等他再度恢復到正向時,面前的場景,已然徹底變了模樣。

  *

  徐徒然感到情況有些不太對。

  她不知該怎麼形容,但就是有種莫名的危機感,在她的心中縈繞不去。她像是只感應到即將地震的野獸,煩躁到在房間內四處踱步,卻不知該如何打消這種令人不適的感覺。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腳踩在地上,每一下都會留下淺淺的冰霜。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種危機感,與大槐花無關。與已被關進這棟宿舍樓裡任何怪物都沒有關係。那是某種更為遙遠的威脅,或許也更強大……

  下一瞬,四周空間忽然扭曲。她腳下地板起伏,晃得她一個後退,週遭場景隨即一變——

  變成了黑色的巨大房間。

  準確來說,只有牆壁是黑的,地板則是黑白相間。天花板很高,懸著水晶吊燈,在迎上她目光的剎那,吊燈上燃起數簇火苗。

  「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一個淡漠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徐徒然警覺旋身,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長長餐桌,餐桌的另一頭,正坐著一個男人。

  高高瘦瘦,身上套著件薑黃色的襯衫,襯衫上面有火炬的圖案。

  看上去與這裡復古的氛圍格格不入。

  餐桌很大,但只配著兩個座位。那男人佔據了其中一個,正好整以暇地往高腳杯裡倒橙汁,倒完隨手一揮,那杯子便滑過餐桌,停在了徐徒然的跟前。

  「自我介紹一下,匠臨。」男人交疊起雙手,悠然地往椅背上一靠,「或許你已經聽你那些普通的朋友提過……」

  「沒有。」徐徒然乾脆地說著,拉開椅子,直接落座,順手指了指旁邊的高腳杯,「能給換一個嗎?我想要奧利奧奶茶加芝士奶蓋,全糖,溫的。」

  匠臨:「……」

  「……不好意思,沒有那種東西。」他默了一下,迅速調整好情緒,「好了,言歸正傳,你應該也發現了,這裡,和你所處的空間不同……」

  「那橙汁能換成有真果肉的那種嗎?」徐徒然舉起高腳杯晃了晃,盯著裡面的液體看,嫌棄地皺眉,「你這看著好像不是鮮榨汁,不健康。」

  匠臨:「……」

  不是你都喝奧利奧奶茶了,你現在和我說健康?

  他閉了閉眼,打了個響指,乾脆將徐徒然手中的高腳杯整個撤掉。

  「請問現在,可以聽我說話了嗎?」他一字一頓。

  徐徒然看了看自己空空蕩蕩的雙手,瞟了他一眼,眼中浮起些許思索,很快又給掩了下去。

  跟著就見她搖了搖頭,無奈地抬手:「行了行了你說吧。嘖,真難伺候。」

  匠臨:「…………」

  麻煩你搞清楚,到底是誰在伺候誰啊?

  他抿了抿唇,做出了不知道今天第幾個深呼吸。

  然後兩手往桌上一撐,飛快開口:「這裡是我的軍戰領域,在這裡,我有權限向你宣戰。現在我給你最後一分鐘考慮,如果你願意交出域主,我可以立刻放你回去,我們相安無事。但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會對你正式發起攻打。」

  ……他這一番話說得極快,幾乎連必要的停頓都沒有,彷彿生怕再被人打斷似的。

  而直到全部說完了,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次恢復成那副悠然自得的優雅模樣。

  「現在,該你給出答復了。」

  徐徒然:「……」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語氣茫然:「什麼答復?」

  「……」匠臨再次坐了起來,「就我剛才說的那件事的答復……」

  「哪件?」徐徒然兩手撐在桌子上,語氣誠懇,「老實說,你剛才那番話,我其實除了第一句和最後一句,全都沒有跟上。」

  匠臨:「……」

  他抬手摸了摸額頭,目光在空氣中飄忽了起來。

  「行吧,對不起,我的責任。」他端起一抹假笑,字正腔圓、無比緩慢地將方才那番話又重復了一遍,最後再次強調,「現在,給我你的答復。」

  「你剛才不還說一分鐘嗎?」徐徒然偏頭,「變卦變得這麼快啊?」

  「……行,那就一分鐘。」匠臨維持著微笑,再次打了個響指,兩人中間的長桌上,出現了一個倒計時的鬧鐘。

  ——所以,這個男人,可以操控這個空間裡的一切。

  徐徒然眸光微轉,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順便瞟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現在穿的並非是學生標配的襯衫短裙,而是剛進學校時穿的那身,身上也沒有證件。

  口袋裡是完全空的,隨身攜帶的藥瓶不知所蹤。「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無法起效,方才端飲料時試過,「七號冰」也用不出來。

  然而意識裡,卻還是能看到作死值系統和技能加點面板的。此外,這個男人剛才說了,要她釋放大槐花——這也意味著,哪怕她人在此處,她對大槐花的拘禁作用還是生效的。

  再回憶一下自己進入這個場景時的感覺,不太像是進入幻覺。倒和自己陷入「非正常理智」時,進入冰上世界的感覺類似……那有沒有可能,自己本體實際還在宿舍裡,只是意識被拉入了這個空間?

  這也好解釋了。為什麼她的特技都無法生效,又為什麼這個男的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抬眸,正對上對面男人望過來的雙眼。注意到對方眼底的金光。她微微一怔:「是你?實驗樓辦公室的那人是你?」

  「對,是我。」匠臨毫不介意地點頭,「很高興我們終於正式見面了——以這樣的身份。」

  最後一句話著實有些莫名其妙。徐徒然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所以你就是那個和大槐花合作的人?你現在是想怎樣,撈它嗎?」

  「撈……也可以這麼說。」匠臨略一思索,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並不需要和徐徒然搞得這麼劍拔弩張,「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是臥底。」

  「臥底?」徐徒然挑眉,「臥到大槐花底下的那種臥底嗎?」

  「……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很難理解。但我們的目的實際是一樣的,對付大槐……我是說,域主。只是我們採取的方式不太相同。」

  「行。」徐徒然往後一靠,朝前一伸手,「那談談你的方式吧。」

  「……?」匠臨一怔,「什麼?」

  「你的方式啊。」徐徒然認真重復,「是你要向我論證,你是我們這一邊的。那就證明一下唄。」

  匠臨:「……」

  這發展,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我……我的能力之一,就是可以靠佔領領土來短暫提升實力。」他頓了頓,半真半假道,「我本來想的是,騙取域主的信任,在這域裡多佔領一些領土。等到實力足夠,再向域主發起挑戰,一舉拿下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說的全是實話。楊不棄過來也挑不出錯的那種。

  徐徒然恍然大悟地點頭:「那你可真是忍辱負重。」

  「對,沒錯。」匠臨毫不心虛地點頭。

  「但你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的。」徐徒然跟著道,「現在其他人已經在校長室裡了,只要改完聘用書,就能取回主導權。你到時候和他們溝通一下,讓他們給你點什麼領土,幫你提升實力,你再去和大槐花單挑,不遲。」

  「懂得合作是人類的優勢。沒必要一個人負重前行,明白?」徐徒然挑眉。

  匠臨……匠臨再次陷入沉默。

  「你不懂。」他再次開口,循循善誘,「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對,我是不懂。」徐徒然攤手,「就像我不懂,為什麼其他人修改聘用書要花那麼長時間——哦對,我想起來了。那是因為有人把他們困在那兒了。」

  她兩手按上桌面,身體忽而前傾:「你故意將其他人困在校長室,又在此時控制幻影學生,試圖召喚大槐花——我沒出門,不代表你做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

  「你要對付大槐花,我信。但你說你與我們統一戰線,我不信。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呢。」

  徐徒然抱起胳膊,再次悠然靠回了椅背上。

  她知道自己說對了——對面男人微變的臉色就是證據。

  她腦中響起的作死值提示音也是。

  說起來,對面這位也是真大方。嗆一句就給個一兩百,從進空間到現在,已經攢到一千一了,效率比她在宿舍樓裡作威作福都高。

  這讓徐徒然對眼前男人的好感值高了那麼一點點。四捨五入,相當於一個移動的ATM機了。

  而相對應的,匠臨對徐徒然的好感度,顯然已經一跌再跌,並在他注意到桌上的倒計時鐘後,跌出新高度。

  「一分鐘已經過了。」他抿緊嘴角,「你在故意拖我時間?」

  「恭喜您,終於反應過來了。」徐徒然毫無誠意地拍了拍手掌,不意外地聽到作死值再次響起的聲音。

  累積一千三了。加油,ATM機!

  「……」匠臨默了一下,閉眼深深吸了口氣。

  「很遺憾。」他緩緩站起身體,「本是同根生,我本來也不想與你那麼早兵戎相見。」

  「那什麼。」徐徒然搔了搔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已經知道是你安排鬼屋71號在星星公園埋伏我的了。」

  「……」匠臨再次沉默。

  他沒有否認。

  所以,自己賭對了——徐徒然眸光微轉,繼續道:「我也知道,是你慫恿大槐花來聯繫我,騙取我的心臟。」

  這話一出,匠臨卻是蹙了蹙眉:「什麼?」

  徐徒然:……

  哦,沒什麼,聊翻車了而已。

  徐徒然目光閃爍了一下,下一秒,匠臨的話卻讓她瞬間凝住。

  「如果你是指你原身死亡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這事與我無關。」

  匠臨直起身子,緩緩開口:「老實說,我還有點驚訝。你的甦醒比我預計得提早了快一年……搞得我都有些猝不及防。」

  要不是為了防止徐徒然趕上他的進度,他也不會冒險,試圖單刷大槐花以增強實力。

  畢竟戰爭傾向的高階可憎物,要吸收起來還是很有難度的。

  「……」徐徒然卻是蹙起眉頭,難以置信地開口,「你在說什麼?什麼甦醒……」

  聽上去就好像,她本來就在這個世界中一樣。

  可徐徒然明明記得,她原本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她……

  徐徒然忽然一愣。

  她本來生活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來著?

  徐徒然一時陷入茫然。匠臨卻只是淡淡嗤笑一聲。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如果你不及時給我答復,我就會『攻打』你。」

  他一揮手,兩人面前的桌子上,又各自多出了三個餐盤。每個餐盤上面,都蓋著黑色的餐盤蓋。

  「如果你能活下來,我不介意告訴你更多——哦,對了,順便提醒一句。」

  匠臨身體前傾,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在這裡,校規是無法起效的——也就是說,你或許能殺死我。而我也一定會殺死你。」

  他微微勾唇,向後坐在了椅子上,朝著徐徒然跟前的三個餐盤抬了抬下巴:「現在,挑一個吧。」

  徐徒然:「……」

  她閉了閉眼,迅速將注意力拉回了當前的對抗中,目光掃過桌上的東西,語氣又恢復成了那種「過來,服務我」的欠揍樣:「你不先介紹下嗎?」

  「說實話,我覺得你選哪個應該都差不多。不然既然你問了,那我還是盡下地主之誼。」

  他抬手按上面前的餐盤蓋,似笑非笑:「宣戰,我的能力之一。被我宣戰的對象,就會被拉到這裡,強制與我戰鬥。只要我願意,戰鬥隨時都可以開始。除非我解除空間,或戰鬥結束,否則你永遠沒法離開這裡。」

  說完,又敲了敲掌下的餐盤蓋:「而這三個蓋子下面,藏著三把武器。這三把武器的強度與質量,分別取決於我們各自領地的面積、子民以及綜合戰力。」

  「領地?」徐徒然微微挑眉。

  「哦,對,你沒有相關能力,可能是不太好理解。」匠臨點了點頭,「簡單來說,就是個與你密切相關的區域。屬於你,或者由你管轄……都可以算作『領地』。」

  徐徒然:「……」

  「那確實是不太好理解。」她嘖了一聲,「實不相瞞,我一般都是直接建國的。」

  匠臨:「……」

  你就吹吧。

  他面無表情地想著,伸手朝徐徒然跟前一指:「從左到右,各自是面積、子民與綜合戰力。你先挑一個吧,等你挑完,我就會選擇相對應的武器來應戰。」

  反正不論徐徒然選的哪把,結果都一樣。

  她現在一個連炬都沒有的小蝦,能佔領多大的領地?撐死一張宿舍床鋪而已。

  匠臨漫不經心地想著,冷眼瞧著徐徒然在三個餐盤蓋前「點點豆豆」了一番,最後挑中了和「領土面積」相關的那個餐盤蓋,緩緩打開。

  然後,從那餐盤蓋下面,吃力地掏出一把霰彈槍……

  等一下。

  匠臨猛地坐直了身體。

  什麼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0:34

第六十七章 王不見王(四)

  ……通貨膨脹。

  在盯著徐徒然抽出的那把噴……不是,霰彈槍後,匠臨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仔細一想也是。佔有領地,只能依靠秩序傾向,而徐徒然,就算她有這個傾向,且天賦異稟……這麼短的時間,她能升到什麼等級?能靠秩序圈到多大的領域?

  通貨膨脹,嗯,肯定是這樣。

  匠臨深深吸了口氣,將目光轉移到面前的餐盤罩上。

  將餐盤罩掀開一半,可以看到裡面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匠臨將手伸進光球之中,指尖傳來槍械冰涼的觸感,整個人瞬間安心不少。

  要膨脹肯定兩邊都膨脹。既然徐徒然都可以抽出一把手槍,那我肯定——

  匠臨的動作忽然頓住。

  然後,他陷入了沉默。

  頓了幾秒,他當著徐徒然的面,再次將餐盤蓋罩了回去。抬頭對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假笑,同時飛快地掃了一遍自己這邊的三個餐盤罩。

  左、中、右……沒錯啊,自己開的是和「領地面積」相關的那個盤啊?

  匠臨心裡咯噔一下,再次低頭,掀開自己面前的餐盤蓋。

  只見蓋子下面,他方才從光球裡拿出的那個武器正安靜地躺在盤子裡。

  手榴彈。

  對,就一顆……手榴彈。

  有著長長手握柄的那種手榴彈。

  匠臨困惑了。

  沒記錯的話,自己早在宣戰之前,就已經將自己的所有子民,都派出去了吧?雖然後面意外失聯了,但自己所下的最後一個指令,是去找「爸爸」沒錯吧?

  已知,他們並不知道「爸爸」的具體位置,又已知,他們都長著腿,都過去這麼久了,分散佔領那麼些教室、那麼些樓,應該不難吧?

  他發展出的子民一共有五十二個,算上遇上伴生物的損耗率,起碼也還能剩四十多個。這些子民不會蠢到都擠到同一個教室去找人,佔領三十多個教室應該不難,再加上他原本已用規則紙佔領的那些實驗樓辦公室……

  這麼多的區域!如此遼闊的領地!你跟我說只相當於一顆手榴彈?

  匠臨不信,且大為震驚。

  當然,震驚歸震驚。他閉了閉眼,雖然內心已經瞬間奔過了一萬隻羊駝,面上還是端出了禮貌的笑容: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我這邊似乎出了什麼問——!!」

  話未說完,就見對面火光閃動。他駭了一跳,本能地操縱起空間。餐桌與兩人之間的距離都在瞬間拉長,他往旁邊一撲,響亮的聲音在不遠處炸響,伴隨著強烈的衝擊。

  「……」匠臨蹲在地上,緩了幾秒,努力調整了一下呼吸,徐徐起身,「朋友,偷襲似乎並不是什麼好習慣。」

  「抱歉,我還以為你想偷襲。畢竟你那麼遮遮掩掩的。」徐徒然誠懇地說著,將手中噴子收了起來,「別說,你這玩意兒還挺好用啊,還不用我自己裝填……可以,體驗滿分。」

  匠臨:「……」

  這種時候我該說什麼?你指望我說什麼?謝謝光臨五星好評嗎?

  他默了一下,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順手打了個響指,方才被轟得一塌糊塗的桌子和地面,瞬間恢復原狀。

  想了想,他又在桌子中間加了一塊小牌子,上面寫著:【尚未開戰】。

  「不好意思,方才是出了點意外。我這邊的武器兌換似乎出了bug。」匠臨面不改色地坐回位子上,習慣性地靠上椅背,交疊起雙腿,目光掃過另外兩個餐盤蓋,「如果不介意,請允許我換個武器。」

  「嗯……」徐徒然微微挑眉,「老實說,我挺介意的。」

  匠臨:「……」

  很好,作死值再次上漲。累積收獲達到一千六。

  徐徒然不動聲色,繼續開口:「我這邊武器都出來了,你那邊連蓋都沒開,就說出bug了。誰知道真的假的。說不定你只是單純覺得自己的武器太弱,打不過我呢?」

  一千八。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徐徒然再接再厲,「是你主動向我宣戰的,說明你對這場戰鬥很有把握。我就圈了一小片國土,就能拿把噴子;你這麼有自信,領地肯定不止這麼點。」

  兩千。

  「但是呢,讓你換武器,本質還是我虧。也不符合你一開始所說的規則。」徐徒然向後靠在椅背上,「如果我這邊不給點補償,這說不過去吧?」

  兩千二。算上在宿舍樓裡靠可憎物賺到的那部分,四捨五入已經回本了!

  徐徒然深深看了匠臨一眼,現在甚至覺得他有點眉清目秀。

  另一邊,匠臨正在努力地平復著情緒——不能打她。不能打她。

  倒不是不能打,主要是怕打不過。

  旋即,他抬起眼眸,露出一個用力的笑容:「既然這樣,那我們不妨稍微變通一下。三個盤子裡的武器,都可以挑選,也都可以使用,如何?」

  「行吧。」徐徒然在心裡掂了掂,點了下頭。

  匠臨心口一鬆,立刻就要去翻旁邊的盤子,卻聽徐徒然再次開口:「哦對,順便提醒一下。你確定你現在還要保持這個姿勢嗎?」

  匠臨:「……?」

  他警覺地抬眼,正見徐徒然歪過身子,從側面打量著自己的腿。

  「這個姿勢,逃命起來可能不太方便。」徐徒然真誠地給出建議,「而且摔倒的話,可能會絆到自己。」

  匠臨:「……」要你管!

  他隱忍地呼出口氣,將椅子往裡面挪動了一下,旋即伸手,打開了中間一個餐盤蓋。

  蓋子朝著一側掀開,露出其中的閃爍光球,匠臨將手探了進去,指尖再次觸到冰涼的金屬觸感。

  很好,這次應該是個大傢伙……他心情總算平衡了些,當著徐徒然的面,將那把武器抽了出來。

  一把突擊步槍,雖然不太符合他的習慣,但威力也算可以了。

  匠臨不由挑眉,正想宣佈可以開戰,卻聽徐徒然困惑開口:

  「那什麼,問一下啊。如果摸到的武器拿不出來——」

  「那就將整團光拿到空地上就行。」匠臨習慣性地應了一句,完了忽覺不對。

  等等,為什麼會拿不出來?

  得是多大的東西,才會「拿不出來」?

  他略顯詫異地看向對面,徐徒然卻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打算,反而將面前的餐盤蓋罩了回去。

  匠臨留神看了眼她面前的盤子。是代表著「綜合實力」的那個。

  綜合實力……簡單來說,正在領土上活動且完全聽從領主指令的,才稱得上「子民」,子民的實力總值,即為綜合實力。

  ……拋開什麼綜合實力不說,徐徒然她能擁有「子民」,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或許她只是在模仿自己?虛張聲勢?

  匠臨不太確定地想著,目光掠過最後一個餐盤蓋。

  他自己方才開的,是與「子民」相關的盤子,決定這把武器強度的,是子民的數量。

  最後剩下的一個,則是「綜合實力」。考慮到自己這回發展出的子民全是從「學生仿製工坊」誕生的低級能量體,他對這個盤子裡的武器,基本沒報什麼希望。

  雖然現在應該還有不少能力者正被困在校長室。但他們也只是暫時無法離開而已。他們不會完全聽從自己,所以無法算作子民……要是自己現在還持有媒介,倒是可以臨時騙他們簽訂下協議。

  老實說,匠臨一開始也正打算這麼幹。千算萬算,沒想到手機被人砸了個徹底。

  所以自己現在最大的優勢,還是那把突擊步槍。而徐徒然……目前看來,她在「綜合實力」盤中並未開出什麼好東西。至於「子民人數」盤,她就算有子民,也不會比自己多,拿到的武器也絕不會比自己的好。

  也就是說她實際可用的只有一把霰彈槍。自己則有一把突擊步槍和一個手榴彈,再加上主場優勢,單殺應該不成問……題……

  隨著徐徒然最後一把武器的緩緩展露,匠臨的心再一次跌到谷底。

  徐徒然打開了她的最後一個盤子,並從裡面掏出了一個火箭筒。

  火箭筒。

  掏出來後,她還把自己跟前的盤子掃到了旁邊,將火箭筒直接架了起來,炮口就對著匠臨的臉。

  「這槍口徑真大!」徐徒然真情實感地發出讚嘆。

  匠臨:「……」火箭筒呢,能不大嗎?

  「誒。」徐徒然架好火箭筒,還沖他抬了抬下巴,「你的武器都檢查完了嗎?是要準備開始打了吧?」

  匠臨:「……」

  這回可是有些尷尬了。

  他望著手裡的突擊步槍,微微垂下了眼眸。

  他似乎有些託大了……徐徒然現在的狀況,明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

  雖然無法理解,但這就是事實。在雙方火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再正面硬碰絕對屬於失智。而都到了這個節骨眼,現在再想取消火拚坐下來好好談,顯然並不現實,還會顯得他很慫……

  「我想了想,我們其實沒必要鬧到這個地步。」默了片刻,匠臨果斷開口,「要不我們還是先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沒什麼想談的。」徐徒然正在調整桌上餐盤蓋的位置,盡可能地掩藏好身體,「提醒一下,可是你說要『攻打』我的。」

  「我承認,這是個欠考慮的說法。」匠臨試圖將「對不起我慫了」這個說法表達得委婉脫俗一些,「你不是很想知道你過去的事嗎?你的來歷?或許我們能談談這些。」

  「是想知道,但不想聽你說。」徐徒然再次拿起步槍,平靜的語氣中驀地帶上了幾分冷酷,「給你十秒鐘。要麼放我走,要麼我送你走,你選一個。」

  匠臨:「……」

  「行吧。」停頓幾秒,他無奈地閉了閉眼,「很遺憾,這對你而言原本是個好機會。」

  他說著,打了個響指,桌上「尚未開戰」的小牌子消失。

  空間中出現了輕微的扭曲與顫動。注意到徐徒然警覺的目光,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放心,只是登出時的效果而已。就一會兒工夫的事。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證,在退出的這段時間裡,你不會做什麼多餘的事。」

  說完,他當著徐徒然的面,放下了手中的突擊步槍。

  徐徒然:「……」

  她眸光轉動了一下,同樣放下了步槍,人卻還站在火箭筒的後面。

  匠臨微微挑眉:「如果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中止退出的進程。」

  「……」徐徒然再次沉默,不情不願地往旁邊挪了挪,與火箭筒拉開了距離。

  「你該慶幸你是個人類。」她站在一個餐盤蓋後面,沒好氣道。

  「我也這麼覺得。」匠臨認同地點頭。他毫不懷疑,如果此時站在徐徒然面前的是個可憎物,她早在拿到步槍的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給突突了。

  這傢伙甦醒的時間太短了。她肯定還沒有殺過人。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匠臨忽然眯了眯眼睛。他維持著舉起雙手的姿勢,主動往桌子外邊走了幾步,忽然開口:

  「不過我也想提醒你一句,有時候還是得警覺些。」

  他手腕一翻,一枚手榴彈倏然出現在他手掌中。

  「有些長得像人的,未必是人。」

  話音未落,他猛地拉動手榴彈,在徐徒然愕然的目光中,用力朝著她的方位一擲!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看到徐徒然將另一個東西也扔了過來。那東西劃過空中,閃著亮眼的銀光……

  那是個——餐盤蓋?

  匠臨幾乎都要笑了,她這是想做什麼?慌不擇路了嗎?為什麼會覺得,一個餐盤蓋能擋得住手榴彈?

  然後下一秒,他笑不出來了。

  隨著那東西在空中分體,他終於發現,徐徒然扔過來的並不是單一的餐盤蓋,而是一整個餐盤。

  而此刻,蓋子與餐盤脫離,原本藏在裡面的東西在轉瞬間顯露出來——正是一個光球。

  那光球中,藏著徐徒然唯一一個沒有揭露的武器。

  匠臨眼睜睜地看著那光球在空中綻放、擴大。一個巨大的輪廓迅速展開成型,然後重重朝著自己這邊落下——

  你大爺的!

  匠臨難得有了想罵髒話的衝動。

  為什麼這種程度的戰鬥裡會有直升機!!這不科學!!!

  更不科學的是那在空中展開的直升機還和自己的手榴彈撞在了一起。強烈的火光與衝擊力爆開,匠臨猝不及防,被氣浪掀翻在地。

  他本來已經算好的。一投彈就立刻控制空間拉開距離,遠離爆炸位置。但怎麼都沒想到徐徒然還留了張飛機,龐大的機身幾乎攔斷整個場景,也讓匠臨短暫失去了對空間的把握。

  他沒能及時拉開距離,炸彈就在直升機旁邊炸開。哪怕他及時臥倒,也能感覺到皮膚的灼痛。

  他不死心地起身,注意到一個人影正順著直升機的外殼爬過來——手裡還帶著武器。

  他有理由懷疑,這是徐徒然要過來補刀了。

  匠臨不甘地嘖了一聲,艱難地伸出一手,在空中虛虛一抓——作為這個空間的主人,他總歸還是有點主場優勢的。

  可以隨意控制空間陳設與距離算一個,另一個,就體現在換槍上。

  和徐徒然不同,他是可以憑空召喚武器的,還可以隨時換槍。他不知道她先前是否注意到了這點,但對他而言,這無疑是最後的機會。

  匠臨凝住心神,用力攥緊了五指。

  ……然而等了兩秒,什麼都沒有發生。

  匠臨:「……」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不信邪地又試了幾下。

  沒有任何東西回應他,他抓到的只是空氣。

  不是……我手槍呢?

  就是和我子民相關的那把手槍呢?

  或者說……我的子民呢?

  一個糟糕的念頭驀地浮上他的心頭。他掙扎著往徐徒然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已經翻過了直升機,正持著步槍朝他靠近。

  ……她甚至還拿著個餐盤蓋當盾牌。明晃晃的幾乎閃瞎人眼。

  匠臨洩氣地閉了閉眼,心情懊喪得彷彿往手游裡氪了幾大千卻全都打了水漂的倒黴蛋。

  虧了啊,這波真的,血虧。

  他無奈地想到,旋即小幅地揮了揮手。

  空氣中泛起異樣的震蕩。空間的扭曲變得更加明顯。下一瞬,他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時,人已經回到了教室之中。

  他的身體,仍維持著進入宣戰空間前的那個姿勢,人放鬆地倚靠在椅背上,兩腿優雅地交疊。

  然而下一秒,就見他撲通一聲從座位上摔下來,一手按著胸口,口中不斷溢出鮮血。

  ……淦。

  他勉強擦了一下嘴角,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那傢伙還真沒說錯。那個翹腿的姿勢,摔倒的時候真的會絆。

  「丟人吶丟人。」他在心裡感嘆著,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緩緩往教室前門走去。

  還好現在的自己,還算得上「人類」。也幸好那傢伙現在,還不會殺「人類」。

  自己這個殼子,好歹是保住了。回去找地方好好修修,應該還能用……

  匠臨如此想著,摁在門把上的手卻驀地一頓。

  教室門板上,有扇玻璃小窗。

  而借著那扇小窗,他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後,一具破爛的軀體,正搖搖晃晃、無比僵硬地從地上站起。

  ——是那個老師。

  那個因為掰壞了他的手機,而被他摁著一通揍的伴生物老師。

  伴生物。除非自己內部互相吞噬,或是被域主回收,否則近乎不死之身。哪怕撕成碎片,也能自己將自己一點點拼起。

  他在向徐徒然宣戰之前,才將這傢伙絞碎成一灘爛泥。想著「開戰」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也沒怎麼理會,由著它繼續留在了這個教室裡。

  而此刻,那個伴生物,顯然已經拼好了自己。

  拼好了,但又沒完全拼好。皮膚缺一塊少一塊,被強行黏上的血肉會隨著移動,一坨坨地往下掉落。

  它的嘴巴也沒有拼好,沒有下嘴唇和下巴。

  可即使如此,匠臨也能確定——那個傢伙,正在對自己笑。

  一個滿懷惡意的、屬於獵殺者的笑。

  *

  【恭喜您,獲得一千五百點作死值。】

  腦海中再次有提示響起,剛剛回到寢室內的徐徒然茫然抬眼。

  搞什麼?為什麼突然又給我一筆作死值?

  我又幹什麼了嗎??

  *

  另一邊。

  圖書館,負一層。走廊深處。

  滿是符文與血色的房間,燈光昏暗得彷彿籠著一層紗。楊不棄緩緩放下手中的撬棍,長長吐出口氣,搖搖晃晃地後退幾步,靠著牆壁坐下,滿頭大汗。

  他的面前,是一個形狀古怪的機器——看著像一個放映機,然而本該是齒輪的部分,卻是顆巨大的眼球,齒皮帶則由一根長長的肉色帶狀物代替。

  那機器的前方,還有一塊白色的投影屏。楊不棄衝進這個房間時,那個「放映機」正在往白屏上投像,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在屏幕上扭來扭去,一隻手從屏幕中伸出,看上去就像普通的人手一樣。

  ——這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可憎物道具。

  楊不棄幾乎是在進門的瞬間就確定了這點,然後就開始研究該如何將這東西關掉。

  他當時的狀況並不是很好——他是順著電梯井裡那條筆直向下的爬梯爬下來的,在爬到距離地面還有八九米的位置時,為了爭取時間,他冒險直接從上面跳了下來。

  因為刻意注意了姿勢,他並沒有當場摔昏或是怎樣。就是疼得十分厲害,還斷了一隻手。他盡可能地迅速治療好自己的傷後,便快速往走廊深處走去,因為匆忙,治療得並非盡善盡美。

  也正因為這一身傷,他進入這房間時很是頭暈了一下。這地方佈置的防禦符文太多了,不僅有防怪物的,還有防人的。再加上這個怪物本身也有些攻擊力,他只要一靠近,它就要拿齒皮帶抽他……

  無奈之下,楊不棄只能選擇最直接的解決方式。

  他一撬棍把這可憎物道具的眼睛給捅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方式,反正熒幕上那個呼之欲出的人影,是立刻消失了。

  話說回來,這道具還能自己長好嗎?要多久啊?外面那些幻影學生,也會隨之消失嗎?

  楊不棄靠著牆壁,模模糊糊地想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問問隨身攜帶的筆仙之筆。在得到對方敷衍且肯定的回答後,終於徹底放下心來,一邊專心治療起體內的傷勢,一邊搖搖晃晃地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腳步。

  「這是什……」注意到牆角不自然地突起,他蹲下身,用手摳了一下,從牆壁裡拉出一塊磚。

  磚塊後面,是一本小小的工作手冊。他翻開來,裡面是陌生的字跡。

  *

  而宿舍樓內,徐徒然維持著持槍的姿勢,正坐在椅子上發愣。

  天降作死值的驚喜過去,她整個人,忽然有點茫然。

  她無法確定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麼心情。一方面,她非常確認自己正不爽,因為沒能徹底結果那個傢伙而不爽,但另一方面,她又莫名有些慶幸。

  如果匠臨最後沒有自己解除空間,而是再次拿出武器,對她宣戰。她會怎麼做?真的用槍爆他的頭嗎?

  ……她會這麼做嗎?

  徐徒然望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緩緩將五指蜷起,發現自己竟不太敢去深思那個答案。

  她忽然感到有些疲倦,又有些煩躁。她站起身來,開始意味不明地在房間裡走動。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異常,樓下傳來了詭異的震動,耳邊突然泛起陣陣囈語,聽不明白,卻令人更加焦躁。

  徐徒然不耐煩地皺眉,忽然用力跺了下腳。

  「再吵就把你丟出去!」她生氣地說著,眼底有瑩瑩的藍光再次浮上。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方才說出的那句話,與其說是人言,實際更像是獸吼。

  一種充滿威懾力的、低沉的獸吼。

  她只在說完的瞬間,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失誤了——如果大槐花有意抓她錯處的話,它完全可以繼續吵鬧,直到自己履行諾言將它「丟出去」。

  然而事實卻是,在那句話過後,樓下瞬間安靜了。連帶著自己的耳邊,都再沒囈語出現。

  很好。看來那傢伙也沒聰明到那個程度……徐徒然稍稍鬆了口氣,心情終於好轉了一些。

  旋即坐回了位置上,睏倦地合起了眼。

  *

  同一時間——

  勤學樓‧校長室內。

  副班長等人正在努力掐著修改聘用書的時間,不知是誰無意中看了眼規則紙,忽然叫了起來:

  「最後那幾條規則不見了!」

  其他人紛紛望了過去,發現確實如此——那紙上最後幾行用來給他們添堵的規則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消去,紙上只留下原本的防衛守則。

  幾人彼此交換著眼神,副班長最先做出反應,拿起一張聘用書,試著往上面填上同伴的名字。

  修改立刻生效。

  「那規則是沒了!不用等冷卻時間了!名字也能隨便填了!」副班長驚喜出聲,旁邊衛生委員立刻拿起剩下的聘用書,分給眾人,開始爭分奪秒地修改。

  另一頭。圖書館六樓。安全區內。

  小張縮著脖子坐在位置上,手上按照自保規則的要求,拿著一本理科教材,實際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連書拿反了都不知道。

  而在他座位的周圍,正烏壓壓地擠了一群女鬼——她們像是動物園的遊客,正趴在玻璃上,好奇地打量著他。

  ……救命。

  小張害怕地閉了閉眼,內心不由質疑起自己替楊不棄引開所有怪物的行為是否明智——然而這種質疑只存在了一小小會兒,很快便被害怕的情緒取代。

  不知過了多久,六樓終於有新的腳步聲出現。負責在志學樓看守標記的能力者出現,拿著個徽章驅趕走所有圍在他旁邊的靈體,哭笑不得地朝他伸出手。

  「誒,還行不?來接你回去了。」他道,「還能走嗎?」

  小張勉強點頭:「你怎麼過來了?」

  「我的職位被變動了。現在是學校保安兼老師。」對方給他看自己的胸牌,「鐵柱他們應該得手了,我就來找你們。」

  小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楊不棄在樓下……」

  「我知道。我來的時候看到他了。他說自己要先去對面宿舍。」對方將他從位置上扯了起來,「走吧,先出去,一切快要結束了。」

  小張:「……?」

  那個能力者帶著他下樓,二人一起離開了圖書館,沒走多遠,正好看到屈眠躲在樹後面探頭探腦。

  「金花——」他一見到小張就躥了出來,「你看到楊願了嗎?現在什麼情況?剛才突然發生好嚇人的事,我們一起躲在醫務室的同學裡,好多人突然就不見了……」

  小張與那能力者交換一個眼神,能力者反問道:「那還剩下幾個人?」

  「算我在內,四個。」屈眠奇怪道,「我讓他們繼續躲在醫務室了。怎麼了嗎?」

  「沒什麼。讓他們再躲一會兒吧。」那個能力者深深吐出一口氣,「再等一會兒吧。再堅持一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

  實驗樓內,林歌和朱棠正望著幻影學生們消失的地方發呆。她們的樓下,楊不棄匆匆從標記的位置躥出,與趙槐花打過一個招呼後,飛快地衝出了實驗樓。

  趙槐花似有所感地低頭,正見自己胸牌上的職位在悄然改變。她頓了幾秒,忙扯著嗓子沖樓上喊了幾聲,林歌與朱棠慌忙下樓,在匆忙交流幾句後就往隔壁教學樓跑去。

  教學樓內,一班和二班的教室裡都正一片安靜。老師們不知所蹤。她們推開二班的門,發現裡面並非空無一人,角落裡擠著一群女生。

  包括方醒在內,本屬於一班的幾個女生也躲了進來,和二班的倖存者聚在一起。方醒正一邊努力安撫著旁邊幾個驚慌的女生,一邊學著徐徒然的樣,笨拙地用粉筆在她們腳邊畫大片的符文。

  朱棠她們都不知該不該告訴她,她畫的這個實際就是普通的圖案,一點效果都沒有。而且很多地方都畫錯了。

  不過這個似乎也不是很重要——起碼現在,不再重要了。

  於是她們什麼都沒說,只是把這些女孩子都接出來,然後挨個兒給了一個安撫的擁抱。

  *

  宿舍樓內,楊不棄熟門熟路地從一樓窗戶翻了進去,正在拖地的鬼影瞪著他踩在地上的腳,臉色變得更為青白。

  楊不棄沒有管它,一把將人推開,徑自往樓上跑去。咚咚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在靠近四樓的時候,又逐漸輕了下去。

  副班長的寢室門並沒有關嚴。他推門而入,看到徐徒然趴在桌上的身影。

  他的心臟在瞬間停了一拍,快步上前,仔細檢查過後,方重重鬆了口氣。

  然後他蹲下來,輕輕推了推徐徒然的肩膀。

  徐徒然睡眼惺忪地睜開眼,低低「嗯」了一聲。

  「很睏嗎?能起來嗎?」楊不棄小心地將她扶起來,「再堅持一會兒,就一下。」

  「一切馬上就結束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0:54

第六十八章 結業式(一)

  楊不棄其實並不清楚現在的全盤情況,也不知道勤學樓狀況究竟如何。但他在圖書館時,曾遇到駐守志學樓的那個能力者——對方的胸牌上已經出現了職位變化,這給了他莫大的信心。

  事實也確實如此。失去了額外規則的限制,校長室裡的眾人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對聘用書的修改。除了徐徒然所在寢室的宿管外,所有職位,全被改回了人類陣營。

  失去職位的伴生物和普通怪物們,連待在陽光下的資格都沒有,被迫退回陰暗的角落。除了被徐徒然困在宿舍樓裡的那些——它們倒是想跑,可惜跑不了。

  徐徒然仍舊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坐在位置上遲緩地眨眼。楊不棄一面和她說話一面觀察著她的情況,忽聽她「咦」了一聲,起身往房間外走去。

  楊不棄不明所以,跟在後面:「徐徒然?」

  「噓。」徐徒然示意他噤聲,指了指樓下,「有人敲門。」

  楊不棄蹙眉:「怪物?」

  「不是,是人。好像是朱棠她們……」徐徒然走到走廊盡頭,透過窗子往下看了眼。只見朱棠正一臉緊張地敲著門,遠處是林歌和一眾女生。

  徐徒然給同伴都開了直入權限,也沒有鎖門。朱棠估計是出於警覺,並沒有直接進入,而是選擇了更保守的方式。

  也還好她選擇了更保守的方式……徐徒然揉了揉額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樓裡這三步一小怪五步一大怪的場景,似乎不太適合見人。

  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楊不棄暗嘆口氣,主動道:「我下去吧。把她們引開一些,你可以抓緊時間收拾一下……」

  徐徒然沉吟著點了點頭,點到一半忽然改口:「等等,你之前說,艾艾她們現在已經有職位了是吧?」

  「……嗯。」楊不棄看了她一眼,剛要下樓的腳步緩緩頓住,「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那行政老師的位置應該也換人了吧?」徐徒然靠著牆,若有所思,「新生的正式登記,一定要在報到處嗎?」

  楊不棄:「……」

  似是察覺到了他一言難盡的目光,徐徒然一本正經地指了指樓下。

  「好多怪物呢,不要浪費了。」

  畢竟,來都來了。

  她指的是那些怪物們。

  楊不棄:「…………」

  *

  獲得了行政老師位置的,正是副班長艾葉。

  她其實之前教的是數學,但難得有次換崗機會,她毫不猶豫,立刻把自己的崗給換成了行政老師兼保安。

  數學誰愛教誰教去。她是不想一邊拯救人類一邊還要拯救人類的成績了。尤其有些幻影學生特別入戲,上課不僅認真聽講還要積極提問,這誰頂得住。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她繼任行政老師這個職位的第一個小時,她的職業生涯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挑戰。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數分鐘後,站在思學樓配套宿舍前,她左手提著一把空白的胸牌證件,右手抱著一疊空白表格,胸前還別著兩三支水筆,正神情微妙地打量著面前的男人。

  楊不棄「嗯」了一聲,面不改色地再次重復:「你東西可能帶少了。可能不夠用。」

  「……」艾葉望著自己提著的一把證件,陷入沉默。

  就在不久前,她們剛剛撤出勤學樓,準備去和其他人匯合的時候,楊不棄忽然出現,尋找起行政老師。新官上任的艾葉被他匆匆叫走,只說徐徒然在宿舍樓裡困住了一些怪物,希望她能直接過去幫助辦理入學登記。

  幫怪物。辦理。入學登記。

  艾葉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總算勉強消化掉這句話,然後就配合地去報到處拿了必要的工具,跟著一起來了思學樓。

  作為有些經驗的能力者,她很清楚,沒必要對所有事情都追根溯源,也不是所有問題都需要當場搞得明明白白。只要確認對己方有利就行了。

  但面對著楊不棄的提問,她終究還是沒忍住:「不是,裡面究竟什麼情況?我都帶了二十個胸牌卡,還不夠?」

  楊不棄:「那確實是不夠。」

  不過現在再轉回去拿也麻煩。楊不棄想了想,讓艾葉直接進去,自己跑去報到處,說去幫著搬。

  搬……艾葉因為他所用的誇張動詞而微微挑眉,跟著便自己推門,走進寢室樓。

  然後,她就陷入了沉默。

  進門的瞬間便有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而後則是洶湧的惡意與壓迫感——艾葉望著在走廊排成長長一列的怪物,一時失聲。

  ……別說,排得還挺整齊。

  「誒,副班長來啦!」徐徒然聽見動靜,從旁邊辦公室裡走了出來,「你就是新來的行政老師?學生們我都溝通過了,你直接安排就好,它們不會拒絕的。」

  艾葉:「……」

  她默了下,反問道:「溝通?」

  「我說了要它們配合登記,它們沒有拒絕。」徐徒然冷靜地重復了一遍溝通過程,「不過名字一定要它們自己寫嗎?我懷疑它們不會寫字。」

  「……嗯,理論上來說,在取得同意的情況下,老師代寫也沒有問題……」艾葉說著,語氣飄忽了一下,很快便恢復了鎮定。

  「站著辦公不方便,我能借用宿管辦公室嗎?」她認真問著徐徒然,不意外地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

  雖然並不清楚具體情況,不過就目前看來,很顯然是徐徒然已經取代了宿管位置。所有聘用書裡,只有這個職位無法改動,說不定也正和此有關。

  至於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艾葉很明智地放棄了探詢。反正如果對方不想說,自己問了也只會得到謊話,何必呢。

  於是她非常鎮定地帶著東西坐進了宿管辦公室,一邊努力調整著心態,一邊給排隊上前的怪物們進行入學登記——她還抽空目測了一下正在排隊的怪物數量,心裡泛起嘀咕。

  這看上去明明還不到二十啊。胸牌數量明明是夠的。楊不棄到底在搞什麼……

  正琢磨著呢,旁邊徐徒然觀察了一會兒情況,站起身來。

  「行,那副班長你先在這裡登記著。我去把二樓的那批也帶下來。」

  「誒,好……?」艾葉動作一頓,「二樓?」

  「嗯,我本來以為是要一層樓一層樓地往上走,所以讓它們都在各自樓層的走廊上等著了。不過要帶下來應該也沒難度。」徐徒然說著,目光瞟向面前的隊列:

  「排隊的時候保持文明,禁止互毆推搡!自己有名字的主動報給老師,沒名字的等老師指定!登記完成的就從正門出去,後續等老師安排——排長在不在?在不在?管理一下秩序,不聽話的就拎出來,等所有人登記完了再讓它登記。」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吵鬧的隊列登時安靜下來。徐徒然再次與艾葉打過招呼,往樓上跑去,剩下艾葉一人,仰頭看了看樓上,又看看放在辦公桌上的一摞證件卡。

  ……別說,要是一層十幾個的話……

  那確實是不夠。

  *

  事實上,倒也沒有一層十幾個。

  徐徒然在管理宿舍時都做了分區。弱的和弱的抱團,強的和強的互毆,也就一二層的小怪總數多一些,樓上多是些伴生物或較強的怪物,一層基本也就幾個「學生」。

  尤其三樓,排除徐徒然安排的持刀泰迪熊和一眾拍立得女鬼,真正需要登記的只有大槐花本花一個。

  雖然就這一個,也足夠艾葉震驚一整天了。

  因為大槐花本體挺大,所以徐徒然是等其他「學生」都離開以後才單獨將它帶下來,在讓它出現前還特意確認了下艾葉的傾向又塞給她一堆壓縮餅乾。艾葉自己也很警覺地拿出了自己的錨和穩定精神的藥。

  即使如此,在看到大槐花本花的瞬間,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暈了一下,腦袋隱隱作痛——徐徒然忙給她塞了一顆藥,問她的情況。

  「……感覺好多了。」艾葉緩了一下,道,「不過我看到的東西還是有點怪……它身上的眼睛一直眨啊眨的。」

  「哦,那不是幻覺。它是真的在眨。可能是想告訴別人它被綁架了。」已經回到宿舍樓的楊不棄鎮定地說著,將表格和空白證件卡擺到桌上——他言出必踐,還真的是扛了一個大紙箱過來。

  不過他們也只能幫到這裡了,入學登記必須由行政老師負責。艾葉閉眼又調節了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再次坐到了辦公桌前。

  荒謬——她發自內心地覺得,現在情況是真的很荒謬。如果不是她的錨就在她手裡,她簡直都要懷疑自己是墮入了新一層的幻覺中。

  但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這事得做,再難受也得做。

  給大槐花一個永久的學生身份,無疑是在它身上又加上了一個巨大的束縛。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她們必須得把握住。

  「那麼,先確定名字——」她深吸口氣,拿起水筆,「你有名字嗎?」

  大槐花:「……」

  你們在以我為主題的學校裡待了這麼久,你以為呢?

  然而它說不出來——徐徒然嫌它煩,早就把它給禁言了。

  它只能探出一根膠質的觸鬚,在證件的上方輕輕敲了敲。

  金香樹貴族女子學院,金香樹——懂?

  艾葉恍然大悟地眨眨眼,開始往姓名欄裡填,大槐艸……

  大槐花:「……」

  所幸艾葉尚未寫完,自己忽然反應過來,驀地停筆,轉頭看向另外兩人:「等等,是不是不能這麼叫它啊?」

  「有這說法?」徐徒然好奇,「不是說點名能有負面影響嗎?」

  「那是伴生物老師點普通人的名。」艾葉蹙眉,「點它的名……應該不能用真名或者常用的稱呼吧。」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對「它」的呼喚了。

  這個真的在她盲區了。畢竟以前沒經驗。

  「那就取個不常用的唄。」楊不棄給出主意,「大槐花不行,那就……小葵花?」

  「聽著太可愛了,感覺不適合它。」徐徒然搖頭,「誒,你們以前沒給它取過什麼代稱嗎?」

  艾葉:「……有倒是有。」

  徐徒然:「是啥?」

  艾葉瞟了眼就站在窗口外的正主,眸光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

  倒是楊不棄,斟酌片刻,靠近徐徒然耳邊,低低說了聲什麼。

  徐徒然微微挑眉,略顯詫異地看他一眼,旋即點了點頭,拿起筆,刷刷刷地在姓名欄裡填上「土狗」二字。

  「行,你確認下吧。」她放下筆,對傻眼的艾葉說道,瞥了眼旁邊呆滯的大槐花,毫不意外地聽見腦海中又兩聲提示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兩千一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萬三千點,解鎖獎勵功能——升級步數x5000[僅限於天災墓園/野獸荒原/預知迴廊/長夜山脈使用]】

  徐徒然:「……」

  沒記錯的話,自己當時正面剛這傢伙,也才收獲了兩千點吧?

  結果現在,光給定了個名字就漲了兩千一……這傢伙,對這名字得是有多介意啊?

  徐徒然深深看了土狗‧大槐花一眼,驚訝地發現它這會兒已經給自己重新捏了個形狀——四四方方的一塊,果凍質感的身體內部是無數正在瞪她的眼睛。

  徐徒然:「……」

  她想了想,又在「土狗」面前加了個「小」字。

  【恭喜您,獲得兩千一百點作死值!】

  *

  等到宿舍樓內的所有怪物都完成登記,新一輪的上課鈴已再次響起。

  因為尚未被分班,被放出教室的大槐花很快就躲入了不知哪個角落。楊不棄望著眼前倏然消失的巨大輪廓,微微抿唇:「變成學生,確實能束縛它的行動。但假如它刻意不遵守校規……」

  「會被制裁。」艾葉收好東西,呼出口氣,「就像老師位被怪物佔領時,會觸發隱藏規則一樣。如果學生不是人類,同樣有隱藏規則。」

  正常情況下,學生違反校規,會由老師來施以懲罰。這也是過去老師用來對付偽裝學生的主要手段。而在隱藏規則下,不被信任的學生會直接承受來自規則本身的制裁。

  徐徒然對這種所謂「制裁」瞭解不深,但她記得怪物宿管被制裁的場景——她當時拖住對方腳步,強行讓對方違反校規,當時那宿管回辦公室後,叫得可慘了。

  「嗯……規則的部分力量來自於遵守。遵守規則的存在愈多,規則本身就愈強悍,能用以制裁的力量就愈強。」副班長面露沉吟,「不過現在,怪物數量有點偏多。需要出一些輔助規則,強化一下約束,順便利用校規清一波小怪。之後等學生仿製工坊恢復運轉,幻影學生的數量上來,情況應該會穩定許多。」

  但也只是「穩定」——她們依舊無法直接消滅大槐花,而那個東西,只要存在一天,便一定會謀劃著進行反撲。

  這個盒子依舊存在,她們也會繼續守在這兒。直到能徹底壓制對方的那一天。

  「慈濟院現在,開發出了一種新的封印盒。」楊不棄想了想,對她道,「只要完成充能,就能對輝級可憎物進行壓制。但它對充能和操作的要求相當高,多半需要幾個組織聯合投入。我回去會推進一下這個事。」

  以前無法對大槐花施加壓制,一大原因是這裡是它的主場,域的面積太大,它本身又足夠警覺。人類在明,它在暗,想要將它引誘到指定地點並持續控制一段時間難上加難,據楊不棄所知,以前裡面的能力者曾試過幾次,全都被它逃脫。

  但現在,對方身上背負上了學生的身份,等於也從暗棋變成了明牌。再加上它受到其他能力者的職位壓制——這對人類而言,是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優勢。

  副班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早知道我就該給自己搞個英語老師的位置。」她略顯遺憾地說道,「老師是可以對學生成績提出要求的……真虧了。」

  楊不棄:「……」

  不是,等等。話題怎麼拐到這上面去了?沒人問你英語課的事啊?

  兩人旁邊,徐徒然依著牆壁,原本已經昏昏欲睡,聽到這話題,登時又精神了。

  「沒事,行政老師身份也好用啊!」徐徒然給副班長比劃,「行政老師管排課是吧?到時候你給怪物分兩個班,兩班都排體育課,課上就教自由搏擊……還有,儀容儀表歸不歸你管?政教處?那應該也差不多吧……反正身高超兩米二的,扣分!眼睛多於十八個的,扣分!移動不用走用爬的,扣分!哦對,你還可以給它劃包幹區,打掃完後地板濕漉漉的,扣分——」

  楊不棄:「……」

  你也給我消停!都瞎湊什麼熱鬧!

  *

  不管怎樣,事情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艾葉離開宿舍,以最快速度聯絡了其他能力者,臨時出了一版補充校規,對新「入學」的怪物們進行額外的約束,徐徒然也在清空了宿舍後,解除了自己宿管的職位——

  隨著她的「卸任」,和宿管相關的那張聘用書也恢復到了可修改的狀態。艾葉抓緊時間,趕在怪物版宿管阿姨反應過來之前,把這個職位給了趙槐花。

  至此,所有的職位全部回歸人類手中。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保持了校工和學生的雙重身份,重新辦理了入學,掛著兩塊胸牌在校園中活動。

  倒不是多喜歡學生的身份,而是因為現在學生的數量明顯不夠,為了制衡怪物學生,他們得設法衝衝量。

  也因此,徐徒然他們也在學校裡多留了幾天——她們也依舊保持著學生身份,留下來幫著衝量。

  「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有了教師權限,是可以設法開門的。但現在學生的數量真的太少……」艾葉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其他人倒是無所謂。徐徒然尤其樂意在裡面待著——她現在時不時就去怪物班上晃一晃,每次露面都能收獲不少作死值,橫豎不虧。

  其他外人——慈濟院和仁心院的能力者,也全都選擇了留下。按照朱棠和林歌的說法,互相支援,義不容辭。

  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普通學生,一共二十來個,在得知當前情況後,相當一部分也選擇了留下,包括方醒和屈眠。

  隨著人類逐漸取回對校園的控制權,攔在兩個校區之間的鬼打牆也自然消失。他倆在各自得到情報的第一時間就往對面跑,正好相遇在學校中央的那座小橋。

  雙目相對,氣氛一時靜默。屈眠呆呆站在原地,發現對方的目光一點點移到他的胸牌上,忽然有點後悔。

  他還沒來得及改名。現在的名字還是屈托尼。

  就很丟人、很不酷。一點都不浪漫,一點都不符闔眼下的情……

  他的視線忽然落在了對方的胸牌上。

  【方垚頭號嬌妻】

  屈眠:「……」啊,那沒事了。

  靜默的氣氛,忽然就帶上了一絲尷尬。

  他倆就在這尷尬中對視著彼此,直到下方的水鬼不耐煩地拍了拍水面。

  「同學,勞駕讓讓。你們擋著我學習的光了。」

  屈眠&方醒:「……」

  那還真是抱歉了哈。

  另一邊,徐徒然則連著幾天大搖大擺地躺在寢室裡,睡得雷打不動——也不知是不是消耗過大,她在解除宿管職位後就特別的睏,感覺怎麼都睡不夠。順利轉職成校醫的陳大壯索性就給她開了個長期病假條,課也不用她上,由她在寢室裡補覺。每天還有老師上門慰問,鹹魚得理直氣壯又幸福。

  睡眠中,她還順便升了個級——她直接在夢中登入了「天災墓園」,將新到手5000點步數全部用掉,直接又升一級。

  快到連她自己都咋舌。

  她琢磨了一下,終究還是將這事暫時隱了下來,誰都沒說。好在也沒人察覺到不對——只有依舊和她一個寢室的方醒,在進門的瞬間遲疑了一下,本能地看了看頭頂的電風扇。

  奇怪,怎麼這麼冷呢……她不解地想著,想要呼喚徐徒然的名字,張口卻吐出了一口白色的霧氣。

  而等徐徒然徹底恢復精神的時候,那個用以生產幻影學生的可憎物道具也終於恢復過來,再次開始運轉。

  這也虧了楊不棄。他對一下把人家道具打壞一事總過意不去,有事沒事就過去看看,頂著對方憤怒的眼神,幫著「修一下」。

  他的治療對可憎物對作用不大,但好歹是加快了些進度。

  那道具再次運轉的那天,徐徒然還跑過去看熱鬧了。擠在一頓能力者裡面,朝著房間裡面張望,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具轉動著巨大的眼睛,將一個扭曲的黑影投在對面的白屏上,看著那黑影不住扭動著,一點點地調整著自己的輪廓,慢慢地從白屏裡面鑽出來……

  「說起來,我之前就想問了。」等待的同時,朱棠順口道,「你們為什麼要將幻影學生的自我認知設定為鬼魂啊?」

  雖說這樣可以降低對方和真正學生爭奪生機的概率,但還是存在著一些隱患。像這回,那個秩序能力者正是利用了這些幻影學生錯誤的自我認知,趁虛而入,控制了它們。

  說到那個秩序能力者,他們前幾天在教室裡發現了他的屍體。他看上去像是被某個伴生物憤怒地手撕了,被找到時身體都是一塊一塊的。

  這種高階的能力者,死後變成可憎物的可能性很大。他們就先用符文圈住了他的屍體,打算等事後再用專門的道具對他進行回收。

  而此刻,聽了朱棠的疑問,艾葉只是輕輕聳了聳肩:「首先,當然是為了首保普通學生啊。其次也是因為技術不夠。」

  朱棠:「?」

  「據說以前其實是試過將他們的自我認知直接設定成普通學生的。但這樣出問題的概率太大。」艾葉道。

  「因為活人都是有記憶的,可這個道具沒法做出太真實的記憶。那些幻影學生,只要認真探究一下自己的過往就會發現,他們的過去其實很『薄』,很『模糊』。這樣他們很容易就發現自己的身份不對勁了……」

  但若是設定成「鬼魂」,模糊的記憶就不是什麼問題了。反正鬼魂不記得生前事也是常見設定。

  朱棠和林歌聞言,皆恍然大悟地點頭。唯有徐徒然,眸光閃爍了幾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說話間,那個人影已經大半從白幕裡鑽了出來。在場眾人無不鬆了口氣。

  然而隨著那個人影的完全鑽出,圍觀的能力者們都傻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是三個眼睛的?」

  「他頭頂那是什麼?怎麼頭上還要長腳啊?」

  「這什麼bug?要死,這東西別是真壞了吧?」

  能力者裡一陣雞飛狗跳,有膽子大的,還特意進入房間檢查起那個可憎物道具來。楊不棄站在門外,生怕是自己一棍子把人捅智障了,越想越是坐立不安,餘光瞥見徐徒然鼓起的口袋,表情忽然一頓。

  「你都帶了些什麼?」他湊近徐徒然,低聲道。

  「啊?筆仙之筆啊。」正在發呆的徐徒然莫名其妙道,「還有維生素藥瓶、狐狸擺件……啊。」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捂了下嘴,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悄悄從沿著走廊裡退了出去。

  而直到她完全退到六樓,那個大眼珠子才終於運轉正常,吐出了兩個正常的「學生」。

  正在焦急的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一陣歡呼,朱棠第一時間衝到爬梯下面,朝著徐徒然宣佈這個好消息。徐徒然歡快地回應了一聲,後退幾步,笑容卻瞬間收斂起來。

  她從口袋裡掏出被銀紙包裹得好好的靈異道具,不解地皺了皺眉,頓了幾秒,又若無其事地將它們又塞了回去。

  同一時間,負一層內,前衛生委員‧現任課老師兼學校保安顧鐵柱,正一邊將眾人送往走廊外面一邊道:「這次真的麻煩你們了……等這個道具再運轉一陣,學生數量上來就好了。到時候我們就將你們送出去……」

  「嗯。」楊不棄點了點頭,眸中掠過幾分思索。過了片刻,他斟酌著開口,「顧老師,我之前給你的那本冊子,你看了嗎?」

  「哦,那個!」顧鐵柱認真點頭,「說起來還沒謝謝你。那個東西很關鍵。我們還在商量該怎麼處理……」

  楊不棄說的,正是他在仿製工坊裡找到的那本冊子。

  那是一本牛皮紙封面的工作手冊,裡面記錄了一系列線索,用以指導他人去尋找真正的初版校規。

  那些線索多以謎題方式呈現,別說大槐花了,他們好些內容都看不懂。這倒也不奇怪——畢竟初版校規非常關鍵,重重加密是必要的。顧鐵柱他們商討後,決定還是先將這東西穩妥地存放起來。有些事,不去探究,反而最為安全。

  楊不棄緩緩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那麼,那冊子的最後幾頁,你們看了嗎?」

  「最後幾頁?」顧鐵柱一愣,「最後幾頁不是空白的嗎?」

  「……」楊不棄默了一下,再次反問,「你確定,是空白?」

  「對啊,怎麼了嗎?」似是察覺出他表情不對,顧鐵柱神情也變得嚴肅。

  楊不棄思索幾秒,張了張口,發出幾個古怪的音。

  「嗯,對,我知道。」顧鐵柱一本正經地點頭,「我們會盡快將你們送出去的,你別擔心。」

  不是……我剛才根本就不是在和你說這個啊……

  楊不棄怔了下,垂下眼眸,最終搖了搖頭:「算了,沒什麼。我當時可能是受幻覺影響,看到了些奇怪的東西……不用放在心上。」

  他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負一層,再次來到六樓時時,徐徒然已經獨自離開了。

  時間已經不早,楊不棄與其他人打過招呼,一個人回到寢室,沉思良久後,從自己的背包裡面翻出一本本子。

  這是他自己的筆記本,翻到最後,上面記錄了滿滿一頁的文字。

  這些都是他默下來的。

  而所默的內容,正是來自那本冊子的最後幾頁。

  旁人無法看到,他也無法轉述的那最後幾頁。

  楊不棄孤零零地坐在桌前,不知第幾次閱讀起紙上的內容,手指尖微微地顫抖起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1:11

第六十九章 結業式(二)

  又過一天。恢復運轉的可憎物道具加班加點,連夜生產出了幾個幻影學生。能力者們當即開始著手打開通道,陸續送走校內的外來者。

  最先被送走的,肯定是那些普通學生。而且因為一次離開的人數也有限制,必須分批走。要輪到徐徒然她們,還得再等上兩天。

  來自仁心院的於老師和小張還好。他們本來就是進來做觀測任務的。朱棠則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還替童話鎮預約了別的任務,在這兒耽擱了幾天,時限早過了。

  好在楊不棄許諾,在出去後會替她們解釋,還有開證明。考慮到這次事故的嚴重性,她們多半還能再獲得什麼獎勵。

  另一方面,隨著域內情況逐漸穩定,她們也漸漸有了些和外界溝通的渠道——徐徒然剛進來時所注意到的那個傳達室,那邊是整個域裡唯一有信號的地方。雖然那信號時有時無還弱出天際,好歹也算個溝通手段,聊勝於無。

  朱棠自打知道這地方可能會有信號後,就每節下課都過來蹲。蹲了兩天,總算是成功等到了信號,聯繫到了唯一還在域外的童話鎮正式成員,長髮公主舒小佩。

  也是陰差陽錯。這妹子本來該和朱棠她們同一天晚上進入金香樹的,但因為頭髮太長,花了點時間處理,等到處理完再趕過來時,域的入口正好關閉,就此和其他人失聯長達幾天。

  還好她性格果決,確認失聯後當場就把這事報給了上一級。然後一邊等著上面的回應,一邊獨自扛起了整個童話鎮,一個人跑到外地去做完了那個預約的任務,現在任務已經完成,人還在外地沒有回來。

  也幸虧當初朱棠預約的是個觀測任務——這種任務其實相對來說,都比較安全簡單,翻車的概率很低。

  大槐花這邊算是個例外。至於同樣進來做觀測任務的老于和小張,只能說是黴過頭了。

  「小佩現在正在趕觀測報告。她那邊任務還挺順的!」

  確認完外部情況的朱棠立刻就跑來寢室找徐徒然,分享了獲得的情報,末了還補充一句:「而且小佩說,她那個城市過兩天有個大漫展。她打算留在那兒看完再回來。我算過了,我們明天應該就能離開,如果能訂上票的話,一起去吧,就當慶祝了!」

  「……啊?」坐在座位上的徐徒然愣了一下,似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話題會跳到娛樂活動。

  朱棠以為她是在擔心工作上的安排,主動解釋:「你放心,我問過楊不棄了,等離開了,主要的匯報工作由他負責,我們只要到指定的分部完成精神檢測,然後提交各自的報告就行了,可以線上完成的。」

  她一本正經地跟徐徒然算:「我們這次也算參與過重大事件了,事後好好放鬆很有必要的。而且那個漫展,據說場子很大……到時候我們都穿著cos服去吧!還能拍照留念!」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不知為何,眼神卻更加飄忽:「漫展……我好像,還沒有去過……」

  「那正好啊,一起去嘛。就當童話鎮第一次團建了!」朱棠興致勃勃地說著,忽聽遠處傳來預備鈴的聲音,一下子跳了起來。

  「那我先去上課啦!你還請病假嗎?」

  徐徒然反坐在座位上,點了點頭。朱棠有些遺憾地「誒」了聲,囑咐了聲好好休息,便匆匆離開了。

  剩下徐徒然一人,抱著椅背,仰起腦袋,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深深吐出口氣。

  漫展。

  又是一個,她印象裡好像去過,但卻回憶不起一點細節的東西。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也不知再想些什麼。忽聽旁邊抽屜裡傳來砰砰的撞擊聲,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拉開抽屜,只見一個小小的狐狸擺件正在起勁地撞抽屜蓋。

  狐狸擺件的旁邊,還有一圈斷掉的繩子。正本是徐徒然用來束縛這擺件的,顯然已經被對方掙脫。

  麻煩啊……徐徒然疲憊地閉了閉眼,將狐狸擺件拿起來,轉而拉開上面一層抽屜。只見抽屜裡面,是個用粉筆畫成的小小符文陣,上面擺著那個維生素瓶。

  她將維生素瓶拿出來,那它丟進去,這擺件可算消停下來。

  徐徒然再次嘆了口氣。

  她這幾天,除了思考和找小土狗外,剩餘的時間幾乎全在處理這些靈異物件——也不知是什麼緣故,自打她前陣子休養過來之後,她「撲朔迷離」的效果就似乎更強了些……而且強的形式很令人費解。

  以前,如果她不想要這些靈異道具受影響,直接用淘寶店送的銀色色紙將它們一包就是。然而現在,即使隔著一層色紙,這些東西仍會受到影響,成為被「撲朔迷離」覆蓋的目標。

  徐徒然試過了,想要徹底隔絕影響,現在至少得包兩層紙才行。然而她這次帶來的色紙本身就數量有限,大小還都不統一……很難將所有靈異道具都兼顧到。

  沒辦法,徐徒然只能在靈異道具之間推行輪班制。除開獨佔一個盒子的筆仙之筆,剩下一共五件道具,每天早上挑兩件用銀紙裹上,其餘的放養,要麼放符文陣裡、要麼捆起來,要麼就扔到隔壁空宿舍讓它們打架……等過一段時間,再輪換。

  就還挺煩。

  徐徒然第三次嘆了口氣,看看時間,又看看手裡拿著的維生素藥瓶。默了幾秒,果斷起身,往門外走去。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得去找點樂子。

  如此想著的徐徒然,熟門熟路地越過校園中間的石橋,徑直往勤學樓走去。

  勤學樓現在也被劃為了教學樓之一,專門用來安置那些純由怪物構成的班級。徐徒然現在有事沒事就過來晃晃,將這裡當成了快樂源泉。

  畢竟只要露個面就能聽到作死值嘩嘩漲這種事,還是能讓人舒坦不少的。

  感謝大槐花,感謝小土狗。

  不過今天情況有點不一樣——徐徒然才靠近勤學樓,就見一人從隔壁志學樓裡走了出來。

  「楊不棄?」她微微挑眉,叫住了對方,「你這時候不上課啊?」

  楊不棄似是正在走神,聽到她聲音才反應過來,輕輕點了點頭:「嗯。請了假。你呢?」

  「我不長期病假嗎。」徐徒然覺得他似乎有點不對勁,細一看,才發現他兩隻眼睛微微泛紅,充斥著不少血絲,臉色也略顯蒼白。

  「你也病假?」她偏了偏頭,「哪裡不舒服啊?」

  「……沒事,只是沒休息好而已。」楊不棄勉強笑了下,看了眼徐徒然身後,又蹙起眉,「你這是,要去勤學樓?」

  「嗯,我去找點樂子。」徐徒然直言不諱,還熱情地向楊不棄發出邀請,「要一起嗎?」

  楊不棄:「……」

  所以說,為什麼要到一間怪物專屬的教學樓裡去找樂子……

  他看了眼徐徒然,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建築,深感沒事跑進去參觀不是什麼好主意。

  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那行,過來。」徐徒然沖他跑過去,扯住他衣服,又反身衝向勤學樓。楊不棄低低應了一聲,將單挎在肩上的黑色背包往上提了提。

  「對了,你最近進過勤學樓嗎?」徐徒然邊走還邊問他,見楊不棄搖頭,便道,「那先給你提個醒。新的校規對大槐花束縛有限,所以這樓裡還是會有幻覺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勤學樓大廳。徐徒然的後半段話,楊不棄根本就沒聽到——

  因為就在他們進入樓內的瞬間,重重幻覺便蓋了上來。他低頭去看徐徒然拉著自己的那隻手,只看到一隻毛絨絨的黑色兔爪。

  順著那爪子看過去,入目便是一個黑色的兔頭人,三瓣嘴不住翕動著,似乎正在和他說著什麼,但他一點都聽不到。

  而在徐徒然的眼裡,楊不棄則又成了那副被碳烤過般的焦黑模樣,不過身上裝束沒有變化,肩上的黑包也還在。

  有了實驗樓內的經驗,她這會兒倒是一點不驚訝,反而又朝對方說了幾句話。等了片刻,只能看到那焦黑人影不住搖晃著腦袋,卻一點回復沒聽到,便知道現在多半又和在實驗樓時一樣,兩人沒法再依靠語言交流。

  她也無所謂,繼續將那隻焦黑的胳膊抓著手裡,拖著楊不棄往樓上走去。駕輕就熟地找到了當前正在上課的教室。

  他們眼中所在的教室,顯然也已被幻覺蓋了一層。本該屬於怪物的座位上,坐著的全是體態端正的乾淨小孩,而在講台上講課的,則是一團紅色的巨大肉塊。

  徐徒然來得多了,自然知道那肉塊實際是正在上課的能力者。但楊不棄是第一次來。她擔心楊不棄反應過度,本能地將人抓得更緊了些——旁邊楊不棄卻以為她在緊張,反而拍了拍她毛絨絨的爪子。

  徐徒然頓了一下,略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移開目光,眼中似有什麼輕輕掠過。

  又過幾秒,她從窗口推開幾步,再次拉了拉楊不棄的胳膊。

  「那什麼,能再陪我一會兒嗎?」

  她當然知道楊不棄聽不見她的問話,她也聽不見對方的回答。所以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觀察著對方的肢體動作——說來也感謝大槐花。或許是因為受到校規影響,它現在的幻覺要顯得友好很多,起碼不會再給人添加很奇怪的動作戲了。

  徐徒然等了片刻,見楊不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又試著將人往樓上引。焦黑的人影不明所以,卻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直到被她帶到了再上一層。

  勤學樓三樓,有個小小的天台,視野開闊。徐徒然將那焦黑人影一直帶到天台上,終於放下拉著對方的手,轉而扶住眼前的欄桿。

  「不好意思啊,把你帶到這地方來。我……我最近好像意識到一些事,但我不知道該和誰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實話,其實我現在自己都搞得糊裡糊塗。」徐徒然趴在欄桿上,望著遠處的縹緲霧氣與影影綽綽的建築,深深呼出口氣。

  「正好現在,你也聽不到我說的話……」

  在這地方,她聽不到我說的話。

  另一邊,楊不棄望著眼前的兔頭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點。

  這是否意味著,這個時候,我跟她說些什麼都沒關係?

  這個認知讓他沉甸甸的胸口忽然一輕——雖然並沒有輕多少。

  但在那一瞬間,他確實有種可以稍微放鬆一些的感覺。

  盡管知道這感覺多半是錯覺,他說出的那些話就像倒進了樹洞,最終還是不會有人分擔或回應,他還是抿了抿唇,小心地朝著兔頭人靠了過去。

  「徐徒然。」他瞟了眼兔頭人毛絨絨的側臉,斟酌著了一下詞句,「我……我也就隨便說說,你也就隨便聽聽。」

  「我那天在學生仿製工坊,撿到了一本冊子。」

  「那個冊子的最後,有幾頁筆記——我不敢確定,但看字跡,應該就是出自前任校長。」

  「那上面記載了她發現的一些事……應該算『發現』嗎?我不知道,我感覺她在寫那些東西的時候精神狀態不好……」

  「那些記錄很凌亂,也很驚人——」

  「簡單來說,就是我最近發現一件很驚人的事。」欄桿旁邊,徐徒然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找到了合適的開場白,「我對我過去的記憶,很模糊,特別模糊。」

  「我指的不是我這個身份的記憶,而是我的上輩子——前一世?」

  「或者說,是我以為的前一世?」

  「在我印象裡,我是有『過去』的。我有生活經歷,記得一些生活場景,甚至記得我一些作死的經歷……不過不是現在這種作死,是那種作了一定會死的作死……但很奇怪。我真正記得的,似乎就那麼幾個片段。沒有前文、沒有後續……彼此之間還有些矛盾。」

  「又或者就像朱棠說的『漫展』。我記得我去過,但一點細節都不記得。再仔細一想……我其實連『漫展』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當然,我穿越的嘛。如果非要說是因為『穿越』和『死亡』才記憶模糊,倒也不是說不過去——可我這兩天總在想艾葉當時說的話。」

  幻影學生之所以被設定成「鬼魂」,就是因為鬼魂的身份可以讓模糊的記憶顯得合情合理。

  ……那這句話,是否也可以套在她身上?

  她究竟是因為「穿越」才記憶模糊,還是因為記憶無法深究,才被設定成「穿越」?

  尤其那時,匠臨形容她時,用的一個詞,是「甦醒」。

  「……所以,最近我就在想,我的過去,我的來歷,真的就像我以為的那樣嗎?」

  終於將話都說了出來,徐徒然閉了閉眼,宣洩般地吐出口氣:

  「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啊?」

  *

  「……我們,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楊不棄斜靠著欄桿,只覺壓抑許久的心情,隨著傾吐,終於稍稍舒展開來,「這個世界,又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我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些。」

  「那些紙上的記錄,太瘋狂了。最瘋狂的是,除了我以外,好像沒人能看到那些,我也沒法告訴別人……是因為傾向限制嗎?我看那位校長的筆記,似乎她也有預知傾向,只是一直隱瞞著,沒有告訴任何人。」

  「我本來也想過去找你。可你最近精神也不太好。而且……而且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說的話,那也太令人難受了。」

  「能力者的未來注定危險,這個世界的存在本身,或許就是一個謊言。」

  ……

  他說完這句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徐徒然這時候有說話嗎?她又在想什麼呢?

  楊不棄瞟了眼旁邊的兔頭人,默了片刻,忽然輕輕呼出口氣。

  好奇怪。明明對方一點回應都沒有。但莫名就是覺得心頭鬆快了不少。

  不僅僅是因為傾訴——楊不棄隱隱約約地意識到,此刻的放鬆與安定,並不全是因為傾訴。

  他垂下眼眸,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不知不覺地,又往徐徒然這邊靠了不少。他後知後覺地想拉開距離,卻沒捨得拉開太多,抬頭看了眼浩渺的天空,忽然低笑了一聲。

  「偷偷告訴你,其實那種對世界的懷疑,我以前也有過。」

  「在我剛覺醒的那段時間。」

  「我是因為一次可憎物導致的意外覺醒的。醒來後就在醫院了,人沒出什麼大事。但當時……我其實一直莫名有種感覺——我實際已經死了。或者說,過去的那個我已經死了。」

  「我記得『我』過去的所有事。但那些事對我來說都特別遙遠,好像屬於另一個人一樣。我只是在他身體裡甦醒,順便繼承了這一切……連帶著這個世界,對我來說都很陌生。」

  「我和當時的精神檢測員說過這件事。但因為沒有測出任何實質性的問題,他們就認為這只是精神受到刺激導致的後遺症。我不想給人添麻煩,也就沒再提這個事。但那段時間……真的很難受,不管是對於『我』,還是對於『世界』,適應起來都很困難。」

  「那個時候,我經常會做一個夢。夢裡,我整個人嵌在地裡……不,應該說,我就是那片大地。硬邦邦、乾巴巴,一動都動不了。但我莫名覺得很心安。我覺得那才是我應該在的地方……」

  楊不棄說到這兒,似是自己都覺得荒謬,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內心又有些慶幸,徐徒然聽不見他這些瘋話。

  他望向旁邊的兔頭人,後者正扒著欄桿,靜靜地看向遠方。

  明明是有些詭異的造型,他卻盯著看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再次喃喃出聲:「但,那個地方,不美好……」

  幾乎同一時間,徐徒然下定決心般開口:「其實,我的記憶裡面,也不全是模糊的。有一段,我就記得很深刻,感覺也很真實……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個夢。」

  楊不棄面露思索:「那個地方很黑,感覺像是被光拋棄了。沒有生命、沒有顏色。」

  徐徒然認真回憶:「我感覺我不像人,倒更像是——一顆蛋?或者火球。」

  楊不棄:「我的身上……我是說,土地上,都是乾涸的。死氣沉沉,千瘡百孔,遍地廢墟。我躺在那裡,不知躺了多久,麻木得像是巨大的屍體。」

  徐徒然:「我要去個地方——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兒,但我知道,我一定要去個地方。然後佔領那裡,吞噬那裡。讓所有的生命都為我臣服。」

  楊不棄:「直到有一天,我聽見天空傳來巨大的響動。我睜開眼,看到天突然變得很亮。」

  徐徒然:「於是我從……從不知道哪裡脫離,降落。我身上很熱、滾燙,把周圍的一切都照得發白發亮。」

  楊不棄:「有什麼東西落下來了。一顆發光的東西。」

  徐徒然:「然後我就開始隕落,衝向下方的土地。」

  楊不棄:「我突然感到了一種喜悅。那是一顆星星。從黯淡很久的夜空裡,掉下了一顆星星,掉進了我的懷裡。」

  徐徒然一拍欄桿:「我感覺很興奮,我覺得我終於能開飯了!」

  「於是,整個夜空都被照亮了。乾涸的大地上,忽然有了色彩。我像隻沉睡很多年的老烏龜,從地裡爬起來,抖掉身上的土,搖搖晃晃地朝著那顆星星掉落的地方走去。」楊不棄緩緩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隨即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很可惜,我的夢境到這裡就結束了。不管夢到幾次都是這樣,再沒有後續。」

  徐徒然冷靜下來,亦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誒……沒頭沒腦的記憶,感覺還是更像做夢吧。說不定也是別人給『設定』好的呢。」

  兩人扶著欄桿,彼此對視一眼,陷入了齊齊的沉默之中。

  楊不棄目光移動,落到徐徒然正扶著欄桿的、毛絨絨的前爪上。

  他的手也按在欄桿上,距離那隻毛絨絨的兔爪子,只有一點點的縫隙。

  楊不棄默了一下,試探地抬起手,往徐徒然的方向挪了些許,最後卻還是收了回來,反而落在更遠的位置。

  徐徒然還在眺望著遠方,兩隻長長的兔子耳朵從後面垂下來,莫名顯得有點乖。

  楊不棄望著她的「耳朵」,再次笑起來,這次的笑容,卻是真正放鬆了不少。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從包裡拿出紙筆,當著徐徒然的面在上面寫字。

  【你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因為幻覺的弱化,這行字徐徒然還是能看到的。她讀完紙上的內容,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前的焦黑人影一眼,旋即笑了下,輕輕點點頭。

  「走吧,該回去了。」她拍拍焦黑人影的肩膀,順勢拉了下他的胳膊。楊不棄順著她的動作轉了下身,背包裡一個東西忽然滑落在地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樓下傳來了一聲刺耳的尖嘯——下一秒,籠罩在兩人周圍的幻覺倏然消失。

  楊不棄望著忽然出現在面前的人臉,不由一怔。徐徒然卻是見怪不怪:

  「肯定是小土狗又被罰了。它在被校規制裁時,幻覺都會暫時消失。」

  估計是挨打太疼了,顧不得其他了。

  楊不棄似懂非懂地點頭,徐徒然已經蹲下了身:「你包包拉鏈沒拉好?怎麼本子都掉……誒?!」

  因為本子是敞開著正面向下掉在地上的,徐徒然撿起時就習慣性地拎著本子的後脊將它拎起來。沒想到隨著這個動作,幾張紙從本子裡飄了出來。

  楊不棄驚訝地瞪大了眼,徐徒然已道了聲歉,又俯身將掉落的幾張紙撿起。

  她目光無意中往紙上一瞟,動作忽然一頓。

  同一時間,楊不棄跟著蹲下了身。

  「等一下。」他匆忙道,「不對勁。我沒有撕過這幾頁紙——」

  「這紙上寫的什麼?」徐徒然同時道,「看上去筆跡好亂。」

  楊不棄:「……」

  他驚訝地看向徐徒然,才浮上心口的疑問瞬間被壓了下去:

  「你看得到?」

  「……啊。」徐徒然莫名其妙,跟著突然反應過來,打開本子就準備將這些紙夾回去,「如果是我不能看的東西的話……」

  才剛動作,手腕忽然被楊不棄一把抓住。

  溫熱的觸感從皮膚上傳來,她看了楊不棄一眼,微微挑眉。後者則像是僵了一下,頓了幾秒才忙鬆開手。

  「沒關係。你看好了。」楊不棄盡可能平靜道,「但我需要和你好好談談,這上面的內容不是……嗯?嗯?!」

  話未說完,眼前的人再次變成了黑色兔頭——幻覺又生效了。

  楊不棄:「……」

  像大槐花這種盡給人添麻煩的,就不能多罰它一會兒嗎!

  楊不棄暗暗咬牙,忙再次拉住徐徒然的手,牽著她往樓外走去。

  *

  勤學樓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志學樓還在上課。圖書館有屈眠和方醒——作為真正需要學習的人,他們這兩天一直都請假,在圖書館自己刷題復習。

  兩人離開勤學樓,思索片刻,還是去了實驗樓。

  又回到了那間化學實驗室。

  直到徐徒然坐穩後,楊不棄才再次拿出那本筆記本,認真推到她的面前。

  「先說好,這裡面的內容很可能會動搖你的世界觀。你最好先做個心理準備。」

  「沒事,反正本來就已經是搖搖樂了。」徐徒然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毫不猶豫地翻開了本子。

  方才那幾張紙胡亂地夾在其中。徐徒然拿起一張,快速掃了眼,奇怪道:「怎麼還有塗改啊。」

  「因為原版就有塗改。」楊不棄解釋道,「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在學生仿製工坊撿到一本冊子嗎?這紙上的內容,就是默寫的那上面最後幾頁。我默的時候,把其中的修改痕跡也照搬了。」

  「那挺好啊,不跟一手資料一樣。」徐徒然開始整理幾張紙,試圖給它們排序,「這寫的都是什麼?內容有些亂。」

  「……嗯,感覺像是在梳理思路時隨手記下的。」楊不棄點頭,「你看這裡,其實有提到一點——」

  「『我昨晚在預知迴廊上,又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徐徒然就著他的手指念出那一行字,若有所思地抬頭,「這個預知迴廊,就是預知傾向的升級空間吧。」

  楊不棄再次點頭:「整體來看,這些都是上官校長在預知迴廊升級時,從那空間中窺探到的零星『知識』。至於有沒有別的來源,暫時無法確定。」

  預知……這個關鍵詞再次出現。徐徒然心中一動,忙將目光移到那些紙張之上。

  *

  就如楊不棄所說,那些紙上的東西似乎都是隨記,短且毫無規律。

  其中還包含了不少摘錄的符文以及意味不明的咒歌,徐徒然通篇讀下來,很快就從其中摘出了部分關鍵內容。

  【……我不明白為什麼是我。我曾試探過其他的預知能力者,從未有人像我一樣,能清楚地記得沿途所見,還能看到那些記錄著文字的石碑。】

  【但即使是我,也看不清太多。我只能看清一部分,少而又少的一部分。】

  【……[它]。我不知道第幾次看到這個詞了。我其實想寫的不是這個字,但很奇怪,當我落筆時,就自然而然地寫成了[它]。】

  【它目前還不存在。但它遲早會到來。它很危險……我們似乎該為那一天做好準備?】

  【可憎物是它的能量殘餘。能力傾向也是。所以這就是能力者也會變成可憎物的原因?】

  【等等……到底是[它],還是[它們]??!】

  【……輝級是個危險的分界線。輝級的能力者可能會成為它們孵化的溫床。它們是鐵線蟲,我們就是螳螂。】

  【但似乎不是所有的輝級都危險……我需要再進一次預知迴廊。我需要將上次的石碑看得更清楚些。】

  【能力傾向的來源不止一個……是兩個嗎?(這條記錄上有修改痕跡。「兩」字被劃去,反復修改為其他數字。最終定為「三」)】

  【……預知是安全的,但全知不是。天災是安全的,但戰爭不是。野獸是安全的,但混亂不是。長夜是安全的,但永晝不是。】

  【秩序和生命。這兩個很難說安不安全。它們排斥這兩個傾向,但並不畏懼。起碼不像對預知、天災、野獸還有長夜這四個傾向那樣畏懼。】

  【它們到底在畏懼什麼?】

  【秩序是為對抗混亂而生。而永晝是從長夜裡偷來的。這就是這兩對傾向無法共存的原因嗎?】

  【真正的對立與競爭,似乎並不在這兩組之中。】

  【……升級的空間不是死物。它是活的。】

  【它居然是活的!!!】

  【它為什麼選擇我?為什麼只有我?!】

  【我們的存在到底是什麼?是供鐵線蟲寄生的螳螂,還是供人取樂的玩偶?】

  ……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是儀式。】

  【整個世界,所有的時間,都是一場盛大的儀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1:28

第七十章 結業式(三)

  「你之前說,你沒有撕這幾頁紙,是什麼意思?」

  盯著那幾張紙看了片刻,徐徒然遲疑開口,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卻與這紙上的內容無關。

  「字面意思。」楊不棄心裡也奇怪,「我確認我沒撕過它們。我昨天晚上合上本子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徐徒然:「沒人動過?」

  楊不棄想了想,搖了搖頭:「我放東西時都會注意擺放位置和順序。如果被人動過,我拿的時候就能看出來。」

  「那可真是怪事……總不能是這幾張紙成精了吧?」徐徒然饒有興致地摸了摸眼前的紙張,「感覺就好像是故意想讓我看到一樣。」

  楊不棄思索片刻,微微皺起了眉。

  「行了,別多想了。沒缺東西,沒有損失,那問題就不大。」徐徒然頓了幾秒,發現難以思考出什麼結果,於是愉快地選擇了擺爛,「還是先看看這紙本身的內容吧——那個儀式,指的會是什麼?怪讓人好奇的。」

  說完還往後翻了翻,又拿起紙對著光看了看——可惜,什麼也看不出來。

  「不知道。這些記錄裡關於『儀式』的內容,只有這麼多。」楊不棄搖頭。

  儀式,在過往的經驗裡,往往和可憎物脫不開關係。只有進行了足夠的儀式,可憎物才能降臨現實,又或是展開屬於自己的域。

  而以整個世界作為儀式……這關聯的,又該是怎樣強大的存在?

  或者說,它指向的,該是怎樣一個驚世駭俗的結果?

  這些記錄裡都沒有提到。此時此刻,他們也無從知曉。

  楊不棄對於這個詞當然同樣在意,不過在他看來,當前更要緊的,還是其他部分的內容。

  ——它們。

  【輝級的能力者可能會成為它們孵化的溫床。它們是鐵線蟲,我們就是螳螂。】

  ……鐵線蟲,一種寄生物,以螳螂等昆蟲為中間宿體。會在這類宿體中逐漸發育,一點點地控制宿主的行為,並在最終成長為成蟲後,控制宿主淹死自己,好從宿體中脫出,尋求下一輪寄生。

  從這個比喻來看,「它們」明顯對人類沒什麼善意。

  而且記錄還點明了,它們盯上的是輝級能力者——正好是目前能力者中最頂尖的一批。

  若事實真是如此的話,它們中是否已經有人「孵化」了?它們站在能力者的頂端,又會對人類做些什麼?

  這些猜測,光是想想就讓楊不棄不寒而慄。

  不寒而慄的同時,他又忍不住回憶起五年前那件事。當時最頂尖的預知者,在升為辰級後就叛出人類陣營,設法坑害了一大批輝級能力者,延緩了兩大組織未來幾年的升級進度……這樣想來,他這個舉動,是否另有深意?

  他又為什麼要把整條預知傾向都封鎖起來?僅僅只是為了不讓後來者升級嗎?

  上官校長的這些知識,都是在「預知迴廊」裡看到的。那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那個辰級預知者,實際是為了防止後來者再看到這些,所以才會做出如此極端的事情?

  但楊不棄還有一點想不明白。據他所知,當時被坑害的輝級能力者裡,也包含有天災、長夜,還有其他預知……假設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消滅讓「它們」孵化的溫床,那他為什麼連這些傾向的能力者都不放過?

  按照上官校長的說法,這些傾向都是安全的。是值得信任的才對。

  「或許是因為他不知道?」徐徒然試著給出猜測,「這位校長也寫了,預知迴廊裡的那些內容很難解讀。而且能像她一樣進行閱讀的只有少數……或許那位辰級預知者,並沒有讀到相應的內容,他以為所有傾向都是危險的。」

  「又或者,他知道,但依舊選擇了不信任。」

  徐徒然淡淡說著,垂下眼眸:「當然,這些猜測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確實在對付『它們』這個基礎上。也可能他其實另有目的也說不定。」

  楊不棄:「……」

  得,他腦瓜子又開始疼了。

  楊不棄揉了揉額角,只覺太陽穴漲得難受。他轉頭看向徐徒然,剛想說些什麼,忽見對方若有所思地往紙上點了點。

  「說回『它們』這個話題——我可能已經見過『它們』中的一個了。」她緩緩說著,抬起眼眸。

  「匠臨,我懷疑就是其中之一。」

  *

  匠臨。

  目前來看,他具有戰爭和秩序兩種能力傾向,而徐徒然已經確認,他就是那個哄騙鬼屋71號埋伏自己的傢伙——也就是說,他大概率還擁有「永晝」或「長夜」傾向。

  「對於他,目前可以確定三點。」徐徒然曲起手指,輕點桌面。

  「首先,他想我死。其次,他是抱著利用大槐花的目的來的,他們倆曾經同流合污。最後——」

  她頓了幾秒,再次強調:「他想我死。」

  楊不棄:……

  嗯。看得出來,你對他是真的很不爽了。

  「此外,還有一點。」徐徒然偏了偏頭,面上露出幾分糾結,「嗯……等我想想怎麼和你說啊,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簡單來說,就是我以前曾經遇到過可憎物造成的事故。過去的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在那場事故中死了,而現在的我,嗯……」

  「就像是個繼承了身份和記憶的外人?」楊不棄挑眉。

  「記憶倒沒有……不過差不多。」徐徒然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對自己「穿越」的本質產生了懷疑,她繼續隱瞞的心思也減輕不少。而且就像她之前說的,有人已經預見了她的到來並盯上了她,那麼她的「到來」本身,或許也是揭開謎團的一部分。

  不過令她驚訝的是,楊不棄看上去對此接受良好,而且精準概括了狀況……

  就莫名給人一種很有經驗的樣子。

  實際還真有些經驗的楊不棄咳了一聲,將話題轉了回來:

  「所以?你覺得匠臨,他不僅殺死了過去的你,還想殺死現在的你?」

  「我問過了。他說我過去的『死亡』和他沒關係。」徐徒然很高興不用在自己的身份探討上浪費時間,直接順著道,「但毫無疑問。他早在事情發生前就預見到了我的變化,而且開始籌備弄死現在這個我。」

  「也就是說,他對你居心不良。」楊不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且他主動去和鬼屋71號交易,與大槐花合作,為此犧牲其他能力者與普通人類的利益……」

  樁樁件件,聽著就很反派。

  「還有,他已經達到輝級了。」徐徒然補充道,「假設他還擁有『永晝』,那麼四個危險傾向裡,他就佔了倆,剩下一個秩序,也沒多安全。」

  「確實……」楊不棄若有所思地點頭,「回頭大壯他們去回收屍體時,我跟著去看看。或許能再發現什麼端倪。」

  徐徒然緩緩點頭,默了片刻,眸光微轉,忽又抿了下唇。

  楊不棄當即抬起眼眸:「怎麼了?」

  「……啊?沒什麼。」徐徒然也沒想到他這麼敏感,還愣了一下。

  她略一糾結,索性直接道:「我只是在想,他為什麼要盯上我?」

  而且,對方在提到她時,還用了「提早甦醒」這樣的說法。

  再加上現在看到的記錄,很難不讓徐徒然產生一些不那麼令人愉快的想法。

  比如——

  「我會不會,也是『它們』之一呢?」徐徒然按著桌上的紙張,微微挑眉,「也許有問題的,不僅是匠臨,還有我?」

  她手指摩挲過紙張,意味不明地看向對面的人。楊不棄卻只是皺了下眉,然後搖了搖頭:「我不這麼認為。」

  他掰著指頭,開始一條一條給徐徒然分析:「首先,從人格上看。雖然你行事向來不太正常……我是說,不走尋常路,但從根本上來說,你是在意人命的。你不會為了達到自己目的而犧牲其他人。單從這點上來說,你和匠臨就已經有實質性的區別了。」

  「而且,根據記錄上的比喻,『它們』應該是類似寄生物,會故意殺害宿主以上位。你有這麼做嗎?」

  楊不棄認真看向徐徒然,後者眨了眨眼,緩慢地搖了下頭。

  「對吧。而且,最重要的,它們只會出現在輝級能力者身上。」楊不棄有力地敲了敲桌子,「你這明顯都還不到人家的基礎寄生標準。」

  徐徒然:「……」

  倒也不必說得那麼直白。

  「不過話說回來,匠臨盯著你,說明你身上肯定有什麼特殊之處。」察覺到徐徒然眼中幾不可查的放鬆,楊不棄不著痕跡地揚了下唇角,旋即話題一轉,「如果匠臨真是『它們』之一……」

  「那盯著我的絕不會只有他一個。」徐徒然飛快接口。

  「不僅如此。他現在是不是真的死了都不好說。」楊不棄呼出口氣,再次皺起了眉,「這樣看來,我們有必要防備所有的輝級。」

  「包括蒲晗?」徐徒然挑眉。

  「蒲晗……應該還好?他那邊有菲菲盯著。」楊不棄不太確定地說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劃動起來,「慈濟院和仁心院現在各有少量輝級。我會借著接下去的工作挨個試探下。在此之前,你最好能先避避風頭……?」

  注意到對面人的神情,楊不棄那話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明明在說避風頭的事,徐徒然的眼睛裡卻有鬥志?

  「當我說『避風頭』的時候,我的意思是,建議你避開他人視線。而不是讓你上去找人單挑……徐徒然,你懂我意思嗎?」

  徐徒然:「……嗯,不正面單挑。然後呢?」

  不是,誰和你說正不正面的事了……所以就是完全沒聽啊?

  楊不棄默默閉了閉眼。

  「……總之,你最好先低調點。如果高層就有問題的話,你的處境會很難。」他艱難地將後半段話說完,心中又騰起另一種懊悔。

  「早知道當初就不邀請你進慈濟院了。」他揉了揉眼窩,「抱歉,我當時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沒事。」徐徒然倒是很看得開,「反正慈濟院和仁心院現在總共也沒多少輝級不是嗎?」

  楊不棄:……

  你這個「反正」和「沒多少」,就很靈性。

  楊不棄:「話雖如此,但只要你繼續掛在慈濟院裡,你的身份就等於是半公開的。慈濟院內部,只有有權限就能調取你的檔案。」

  徐徒然點頭:「那我走?」

  「……問題是,你走也得有下家。」楊不棄無奈,「而且能力者圈子實際就那麼大,只要有人留心,總能挖到你的資料。現在組織接納新人,一般都還要做背調,等於你的資料會跟著你人轉移……」

  楊不棄說到這裡,驀地一頓——他忽然好像明白,為什麼一開始,菲菲就要催著蒲晗,給徐徒然杜撰虛假資料了。

  話說回來,菲菲也是預知傾向的……難道說,她也曾在那條預知迴廊上,看到過些什麼東西嗎?

  這個疑問飛快地從他心頭掠過,很快就被掩了下去。楊不棄咳了一聲,繼續道:「而且現在輝級能力者的總數其實很難把握。像『大槐花中學』這種長期與世隔絕的盒子,內部駐守者的情況外面都不清楚。更別提還有姜家淘寶店這種混沌的存在……」

  當然,如果要躲的話,躲到「盒子」裡面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盒子」內部的成員有限,容易摸根底。與外界信息隔絕,外面的人也難以進來。

  然而——想想徐徒然也不是那種能安心待在「盒子」裡的人。

  楊不棄如此想著,瞟了徐徒然一眼。後者眨著眼睛,也似正在思索著什麼。

  「說到那個淘寶店……我記得你說過,那店裡還挺多大佬的,是吧。」徐徒然頓了幾秒,話鋒忽然一轉,「你之前說要去找那店裡的內部人員打探情報。有順利發展出下線嗎?」

  楊不棄:「……」

  「勉強,算是有吧。」提到這事他就喪氣,「不過並沒有打聽到什麼有價值的。」

  姜老頭的那個組織,內部保密工作做得實在太好了。他曾用特製藥劑成功地和其中一個高階員工套上關係,然而即使對方在組織內地位待遇都不低,能提供的情報也十分有限。

  那些為淘寶店服務的高階能力者,在組織內有轉門的代號與聯絡方式,對外還有組織提供的掩護,彼此合作都要用假身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黑暗組織,誰能想到這些人只是淘寶店的專用供貨商。

  「總之就是,什麼都沒問出來,還白瞎了我一瓶生髮藥劑。」楊不棄嘆了口氣,「他們那邊真的太難打聽了……?」

  話音剛落,他忽然注意到徐徒然蹭地亮起的眼神。

  ……一種熟悉的、不知該稱為不詳還是不安的感覺,順著胸腔慢慢浮了上來。楊不棄停了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沖著對面的人認真發問: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徐徒然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他,輕輕笑了一下。

  *

  又一天後。

  「誒?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啊?」

  大槐花中學傳達室內,朱棠望著徐徒然,詫異出聲,一旁林歌亦是面露不解。

  「嗯……因為接下去還有事。」徐徒然心裡其實怪心虛的,卻還是硬著頭皮道,「那個製造幻影學生的可憎物道具又出了些問題。楊不棄要留下來幫著再修理下。我是他的助手。」

  「助手?」朱棠困惑皺眉,徐徒然一本正經地補充:「那個可憎物道具脾氣很差,誰靠近就揍誰。楊隊希望我的存在能安撫住它,協助他展開檢查。」

  身為一個被動套上「萬人迷」光環還被認為具有永晝傾向的白雪公主,這事倒也說得過去。

  前來送行的艾葉也在旁邊幫著解釋:「嗯,確實是這樣。那道具不知怎麼回事,昨天晚上又生產出了畸形的幻影學生,性格也不太穩定,需要再調整下。」

  「因為是臨時發現的問題,之前也沒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了,徐徒然我們還得借用一下。不過放心,不會耽誤太久的。」

  「……行吧,那也沒辦法。」朱棠嘆了口氣,「那我們先趕去小佩那邊,等你出來了,千萬記得及時聯繫啊。漫展的票,我先幫你留一份。」

  「嗯嗯。」徐徒然認真點頭,朱棠心情這才好了一些,沖著徐徒然擺了擺手,與林歌一起離開了傳達室,穿過打開的校門。

  身影眨眼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徐徒然望著兩人的背影,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一旁艾葉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是不捨,主動安慰道:「下一次開門就在兩天後,很快的。」

  「嗯。」徐徒然淡淡應了一聲,與她一起離開傳達室,往圖書館走去。

  艾葉顯然很掛心昨晚可憎物道具又出問題的事,越靠近神情越見凝重,還時不時會對徐徒然提出一些自己的猜測和分析——看她這認真的模樣,徐徒然難免有些過意不去。

  她總不能告訴對方,昨晚那道具忽然抽風,是因為自己揣著筆仙之筆和其他道具,特意溜出寢室,跑到它周圍大搖大擺地晃了一圈吧。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這個時候,那可憎物道具應該已經恢復了正常運轉,而自己的目的,也算達到了——徐徒然知道這樣不太好,但她確實需要在這個域裡再待一陣子。

  徐徒然閉了閉眼,隨著艾葉進入仿製學生工坊。楊不棄早已等在了那裡。兩人假模假樣地對著那道具一通修理,徐徒然趁著可以上手,順便還從那大眼仔身上撈了些作死值。

  不多,就兩百點。加上之前從大槐花那兒撈的,目前已經持有一萬五千多,順利解鎖了又一個獎勵,獲得了5000代行步數。

  和之前的一樣,這次的代行步數,只能在天災、預知、野獸和長夜四個傾向的升級空間裡使用。而結合個人情況,她實際只有天災這一個選項。

  ……說起來,這四個傾向,倒正好和上官校長提到的「安全傾向」相重合。就是不知這種重合背後,又是什麼邏輯。

  截止目前,徐徒然已經將所有的代行步數全用在了「天災墓園」裡,順利升到了炬級,是她當前所有傾向中最高的。兩個對應技能也獲得了一波升級——

  神秘的「冰十八」,觸發概率上升到了72%,同時在成功觸發後,會有2%概率進入「非正常理智狀態」。

  常用的「七號冰」,能力則再一次得到強化,讓徐徒然擺脫了對液體的依賴——現在的她,基本算是可以徒手製冰了。只不過造出的冰塊質量堪憂,有時只能鋪開一層薄薄的白霜。

  每次使用後,進入「非正常理智狀態」的概率則依舊是10%。

  此外,這兩天她趁著精神不錯,也有在晚上嘗試登入混亂之徑。相比起天災傾向,混亂升級得就沒那麼容易,走到現在還是燈級,好消息是,每次登入都有作死值拿,最近拿得還更多了些,平均一次三百。比可憎物給的還高。

  而且,不出意外,徐徒然覺得自己下次再登入,應該就能升到炬級了——她記得,自己距離那團代表升級的光,好像離得也不遠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多心,這幾次登入,總能在那個空間中感到強烈的被窺伺感,怪讓人不爽的。

  不過怎麼說呢……

  自打知道「升級空間可能是活的」之後,徐徒然反而對這種窺探接受良好了。

  反正目前也還沒出什麼事,徐徒然也就繼續把混亂之徑當做每次都有獎勵送的走路模擬器使了。

  至於秩序,目前仍在燭級。倒不是升不上去,而是徐徒然似乎很難登入——她登「天災」向來是想一想就能上去。登「混亂」則需要靠玄學和其他道具輔助。而秩序,顯然不在她「想一想就行」的範圍內,她手頭沒有合用的道具輔助。

  話說回來,可憎物道具,似乎本來也不會有秩序傾向……

  徐徒然是打算在離開這個域後再試一試。如果還不能正常登入,就只能繼續刷作死值,蹲能幫助登入的道具掉落了。

  嗯,作死值——老實說,徐徒然現在對這東西,還有對應的系統也挺懷疑的,但不管怎樣,分還是要刷的。

  畢竟現在說不清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在盯著她,盡快升級總是沒錯的。混亂之徑是沒辦法了,但「天災」和「秩序」,還是能夠依靠作死值系統換取一些便利的。

  話說回來……這系統什麼時候再給她一張野獸傾向的入門券呢?

  不知第幾次思考起這個問題,徐徒然暗自嘆了口氣,與楊不棄告別,獨自又跑去了勤學樓找樂子。

  而又過一天,徐徒然所等待的另一件事,終於有了結果。

  ——大槐花中學的能力者們用道具處理了匠臨的屍體,順便進行了檢測。

  通過檢測,他們確認,匠臨是雙傾向能力者,持有的傾向分別為永晝和秩序。

  而且是雙輝級。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可以說是相當了不起的人才了。

  徐徒然聽到這事時,卻是愣了一下。

  「只有這兩個傾向嗎?」她反復向艾葉確認,「沒有別的了?」

  「……啊。」艾葉覺得她的問題有些莫名,「測過了,用的道具很準的。就只有這兩個。這能力又不是酒精,人死後就揮發了……」

  確實。這點初等培訓時就講過。

  能力者的能力,是不會隨著死亡而消失的。某些很強大的,甚至可以形成一個持久的能量源,持續影響周邊。

  ……那麼這事,就很奇怪了。

  徐徒然靜下心來,與一旁楊不棄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確認,匠臨肯定是有戰爭傾向的。然而現在從他身體裡測到了只有兩個。

  那麼剩下的一個戰爭傾向,去了哪裡?

  兩人深深望著彼此,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凝重與嚴肅。

  *

  又過兩天。

  大槐花中學的校門再次打開。徐徒然與楊不棄並肩走了出來。

  此時正是凌晨一點多。馬路空蕩,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前來送行的艾葉站在傳達室裡,不住沖二人揮著手。徐徒然也沖她揮了揮手,往前走了幾步,再回頭時,無論是校門也好,還是傳達室也好,都再看不到了。

  楊不棄找到了自己的車,神情復雜地望著車前蓋上的一層灰,還有貼在車窗上的罰單。他嘆了口氣,打開車子後備箱,同時轉頭看向徐徒然:「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徐徒然答得很乾脆,「我才不要和他的屍塊坐同一輛車。」

  ……你和屍塊打架的時候咋沒見這麼講究?

  楊不棄搖了搖頭,將手上提著的東西,一件件放入後備箱中。

  他手上提著的,是好幾個大袋子。每個袋子裡都裝著銀色的盒子,而盒子裡,則是匠臨的屍體部分。

  他需要將這些屍首帶回慈濟院。一方面是為了長期保管,另一方面,如果匠臨體內的能力穩定,或許可以提取出來,為其他人所用。

  他再次瞟了眼徐徒然,見對方沒有改變想法的打算,只能獨自坐上了駕駛座,又搖下車窗,對她道:「你那件事,記得及時給我反饋。不管成不成,我這邊都會立刻幫你辦理退職,盡可能地消一下檔案。」

  徐徒然「嗯嗯」地點頭,死活不願意靠到車子旁邊來。楊不棄短短地沉默一會兒,又道:「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姜老頭手下的組織……魚龍混雜,並不安全。」

  「可我留在慈濟院也不安全,不是嗎?」徐徒然道,「匠臨身上的戰爭傾向不翼而飛。假如他真的已經被『它們』寄生,那麼那個消失的戰爭傾向,很可能就是被『它』帶走了。」

  帶走,離開,尋求下一輪寄生。凡是有輝級存在的組織,都不安全。

  相比之下,姜老頭的淘寶店還好些——起碼他們的保密措施夠到位。

  還有一點就是,他們的業務範圍特別廣。

  「我想過了,這種事,不是避避風頭就行的。你不也說了嗎,不能當面反殺。」徐徒然振振有詞,「進了淘寶店,我既能隱藏自己,又能暗中觀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能背後反殺呢。」

  楊不棄:「……」

  雖然但是,我並沒有說「不能當面反殺」這種話。這是你自己說的。

  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行吧,總之,記得保持聯繫。」

  說完,又不死心地問了遍徐徒然是否需要搭車,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並被徐徒然揮著手趕走。

  令人討厭的匠臨屍體終於離開了。徐徒然暗暗鬆了口氣,拿起手機,點開淘寶,切到了與姜老頭店鋪的客服對話頁面。

  徒然而已:【您好。】

  她還在思考後面該怎麼接,客服已經秒回:【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心][心]】

  ……看著好熱情的樣子。

  徐徒然愣了下,如實寫道:【想問下,你們店還招人嗎?我想來打工。】

  說完,把手機往兜裡一揣,找了輛共享單車騎走,騎到一個無人的路口,一邊等紅燈一邊拿出來看了眼,發現對面居然還在「正在輸入」。

  嗯……是不是我表達得太直白,讓她感到為難了?

  徐徒然默默想著,繼續騎著車往前趕。同時在腦海中構思著該如何表現出自己的競爭力。好不容易構思完成,將車停到路邊,拿出手機就開始敲字。

  【我現在是,天災炬級,混亂燈級……】徐徒然慢吞吞地往輸入框裡打字,還沒打完,眼前突然一花——

  只見對面刷刷刷發來不知多少條消息,直接刷了她的屏。

  那些消息來得速度太快,徐徒然甚至都沒看清寫了些什麼——她只能大概辨認出,裡面有很多的小心心、大拇指,還有「歡迎歡迎」。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切出界面,打開與楊不棄的聊天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已經找到新工作了。】

  楊不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1:52

第七十一章 跳槽中

  全知之洋。

  光聽名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知識的海洋」這一類正面又常見的比喻,但實際上,只有進入過這裡的人才知道,這地方有多糟糕。

  準確來說,是進入過這裡,又能保有對應記憶的人。

  而蒲晗,不知幸與不幸,正屬於這極少數的一類。

  他此刻,正在「全知之洋」之中艱難跋涉著——雖然名字中帶著海水,但他腳下的這條路卻是乾的。地面上鋪著凹凸不平的石頭,即使隔著鞋子,也能感覺到地面的粗糲。

  至於海水,其實是有的。不過都在遠處。在蒲晗視線的盡頭,在他的四面八方,包括頭頂。

  浩瀚的海水,似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阻攔著、托舉著,被推成又厚又高的水牆,遠遠包圍著他。

  蒲晗不記得自己已在這片空間裡走了多久。他只是盡可能地、努力地往前走去。和大多數人不一樣,他在進入升級空間後,還是能保持相對清晰的記憶和自我認知的,因此,他對自己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確:

  努力往前,衝擊辰級。

  老實說,放在一個月前,這對他來說絕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畢竟當時他還在遭受升級空間的懲罰,在這空間裡的形態只是一坨爛肉,連動彈都只能靠蠕動的那種。

  直到不久之前,他按照菲菲的建議,向徐徒然借來了那支輝級筆仙之筆,情況才終於有了改變——也不知是沾了對方的仙氣還是怎樣,他在那段時間裡頻頻登入「全知之洋」,並最終實現了真正的跨越。

  他推開了攔在「輝級」與「辰級」之間的那扇門。他破爛的身體在穿過那道大門後瞬間恢復原狀,一個新的區域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已經來到了屬於辰級的區域——蒲晗無比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他只要再找到那團光,他就能升級為「辰」。

  如果不出意外,多半還會是當前人類中,唯一的「辰」。

  蒲晗再怎麼吊兒郎當,也知道此事關係重大。因此那次醒來後就給慈濟院打了報告,又認真準備了好一陣子,最終在其他能力者的輔助下正式「閉關」,開始專心去衝辰級。

  按說作為一個「輝」級,他對升級這事應該算是十分熟悉。再加上他是在用腳走路,比當初那種只能在地上蠕動的狀態不知道好多少倍——然而事實卻是,蒲晗很心慌。

  他也不知這心慌究竟來自於何處。或許是因為這空曠無垠卻只有他一人存在的巨大空間。或許是因為那四面八方高高立起、極富壓迫感的水牆。又或許是因為,他的本能在告訴他,這地方本身就不安全。

  但那又怎麼樣呢?他已經來到了這裡。總歸要繼續走下去的。

  就像某人說的,來都來了。

  蒲晗如此想著,停下腳步休息一會兒,在心裡默數了幾個數,然後猛吸口氣,蹲下了身體——幾乎是同一時間,遠處的水牆晃動了幾下,忽然洩出鋪天蓋地的水流,浩浩湯湯地直朝蒲晗衝了過來!

  蒲晗面色嚴肅,就那樣維持著蹲下的姿勢,慢慢地朝前移動著。那海水眨眼就撲到了他的跟前,重重衝擊上眼睛與耳朵,帶來絲絲的疼痛,但他的口鼻卻絲毫沒受影響——

  那水雖然汪洋恣意,給人一種排山倒海的架勢,但底下卻是懸空的。

  水流與地面保持著一段矮矮的距離。正好夠蹲身的蒲晗露出口鼻,保持呼吸。

  這是蒲晗這段時間得出的經驗——在這片區域內,他每走到一定的步數,周圍的水牆便會對他進行放水攻擊。一旦被水流淹沒,就絕不會有逃脫的可能,只能被活活「淹死」,然後被踢出空間,回到現實。

  但每次放出的洪水看似鋪天蓋地,實際都會留給人一定的逃生空隙。只要利用好這些空隙,他就可以在水流的襲擊下繼續保持前行,而當他前行滿一定步數,水流就會消失……

  嗯,對,沒錯,只要再往前走滿固定步數就好了。

  蒲晗在心裡給自己打著氣,維持著蹲下的姿勢,一面默數,一面繼續往前走。

  他是閉著眼睛走的。這水是海水,進眼睛會疼。而且根據蒲晗的經驗,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最好不要讓自己的視線看向海水深處。

  他只這麼試過一次。第一次時他只遠遠瞟了一眼,剛看到些許巨大的輪廓便本能地覺得不對,立刻閉起眼睛,之後迅速「下線」,因此根本就沒看清海水裡的東西。

  即使如此,在他醒來後,他還是長久地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後背的冷汗蓋了一層又一層,菲菲和他貼貼好久才緩過來。

  打那之後,他就學聰明了。眼睛一入水,死都不睜就對了。

  ……八、九、十……嗯,只要再走十步,應該就行……

  蒲晗默默計算著,腳步忽然一頓。

  ……他聽到了水聲。

  不是水流動的聲音,而是水被擊打的聲音。

  有人正在這水裡移動……而且是朝著他這邊。

  意識到這點的蒲晗心中一緊,立刻加快腳步往前走去。然而身後的擊水聲眨眼靠近,下一秒,他就感到自己的頭皮一痛——有什麼東西,抓著他的頭髮,在死命將他往水裡拖。

  蒲晗受疼痛刺激,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緊跟著便愕然地瞪大了雙眼。

  ——只見抓著他的,是一團黑影。

  那黑影圓圓扁扁,看上去十分龐大,輪廓外揚著無數長長短短的觸鬚,其中一根,正揪著蒲晗的頭髮,努力往上拽。

  不僅如此,更多的觸鬚還朝蒲晗伸了過來,試圖去捲他的脖頸和肩膀。

  蒲晗終於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奮力掙扎,瘋狂揮手,一面拍開對方伸來的觸鬚,一面撕開抓著頭髮的那兩根。旋即往前一撲,整個人匍匐在地,加快速度往前爬去。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蒲晗驚魂未定地想到。是人嗎?還是可憎物?是和他一樣正在衝擊辰級的存在嗎?可之前明明從未在區域裡見過其他身影!

  而且它為什麼能在水裡移動?又為什麼要攻擊自己?!

  腦中的問號越來越多,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慌襲上蒲晗的心頭。他默念著菲菲的名字,努力往前爬著,試圖找出一線生機,然而迎接他的卻是更深的絕望——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他明明已經走滿了規定的步數,然而懸在上方的水流卻遲遲沒有消失。

  它們依舊在他頭頂流淌著,湧動著。觸鬚擊打水流的聲音如影隨形——那個東西、那團黑影,它一直在跟著他。

  它像是個胸有成竹的獵人,好整以暇地看著蒲晗掙扎、逃跑。直到看厭了,方再次伸出觸鬚,層層疊疊地捲上蒲晗的脖頸和身體。

  蒲晗的身體被向上拖拽著,強行拖入了海水之中。

  冰冷的海水沖進鼻腔、灌進耳朵、嗆進肺裡。不管是大腦還是身體,都疼得像是要被人生生撕開。

  蒲晗死命掙扎著,卻無論如何也掙不開。海水中隱隱可見巨大的輪廓,耳邊有喃喃的聲音響起,更加劇了他的頭疼。

  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他只能如此期待著。然而本該早被踢出空間的自己,此刻卻仍在這裡掙扎著、痛苦著,意識逐漸模糊,掙扎的力道也逐漸變小。

  那團黑影再次朝他靠了過來。蒲晗徒然地張了張嘴,卻什麼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黑影貼近自己,將自己完全包裹——

  *

  躺在床上的蒲晗猛地睜開了雙眼。

  首先看到的,是畫在天花板上的重重符文。

  蒲晗嘲諷地挑了挑眉,眼底一抹金色一閃而過。旋即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呵欠,就打算從床上爬起。

  ——下一秒,一隻手從天而降!

  蒲晗愕然地睜大雙眼,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那隻手一下拍在臉上。他暗暗罵了一聲,伸手想將那隻手挪開,卻怎麼做不到,不僅如此,那手還不停錘他。

  監控室內,正在觀測蒲晗房間的兩名能力者嚇得當場站了起來。

  緊跟著,警報被拉響,能力者們的示警響徹整層樓:

  「緊急警報!蒲晗有危險!」

  「是家暴!菲菲正在毆打他!」

  「不,等等!她改謀殺了!保安呢!快進去救人!」

  話音落下,幾名武裝保安破門而入。床鋪上,菲菲仍維持著用枕頭死死捂著蒲晗臉的動作,見有人進來,還挑釁地亮了亮指甲。

  她不知怎麼弄傷了自己,血跡順著手掌往下淌,看著十分驚悚。

  而被枕頭捂著的蒲晗,已經動也不動,也不知是休克了還是如何。

  保安們登時緊張起來,撲上去想要拉開菲菲。菲菲狂躁地在空中抓撓著,死活不肯離開枕頭的上方。眼看其中一人終於捏住了菲菲的手背,被按在枕頭底下的人忽然咳了一聲,緩緩抬起左手,在空中擺了擺。

  保安們的動作登時停住。菲菲也緩了一緩,在枕頭上停了片刻,默默跳了下去,主動拿開了枕頭。

  蒲晗深深吸了口氣,用左手撐著坐起了身體,再次沖其他人擺了擺手。

  「好了好了,沒事了,都是誤會。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都散了吧,啊。」

  保安:「……」

  其中一名能力者看了看放在蒲晗床頭的攝像頭,委婉道:「可我們剛才觀察到,菲菲的表現,似乎有一些異樣……」

  「有異樣的不是她,是我……」蒲晗張口想說些什麼,被菲菲輕輕拉了一下,於是果斷改口,「是我躁動的心。」

  能力者:「……?」

  「最近一直悶在房間裡太無聊了,想和她鬧著玩,沒控制好度罷了。」蒲晗語氣肯定,「真沒事,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

  你們……都玩這麼野的嗎?

  在場幾個能力者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而問詢了一下蒲晗的身體情況並簡單測了下精神狀態後,便都退了出去。

  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蒲晗垂下眼眸,將一直藏在被子下方的左手稍稍露出些許。只見那手指,仍在不停地顫抖著。

  他喉頭滾動一下,給菲菲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用遙控器關掉了架在床頭的攝像頭。

  蒲晗這才完全地放鬆下來,強行壓抑的不適瞬間反撲。冷意一層一層地從骨血中蔓出來,牙齒都在咯咯作響。他試著坐起身體,只見床上已經被汗濕一片。

  菲菲擔憂地靠過來,往他臉上蹭了蹭。蒲晗心疼地摸了摸她泛紅的手背,注意到她掌心中的血跡,更是難過,忽似意識到什麼,翻開了菲菲剛才用來捂「他」的枕頭。

  只見那白色枕頭的正中央,正用血畫著一個符文。是蒲晗沒見過的圖案。

  但他非常確定,剛才正是這個符文,暫時「擊退」了那東西,讓自己得以回歸。

  「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他喃喃自語,驚魂未定,「它想……殺我?然後,取代我?」

  幸虧菲菲反應夠快,直接將對方擊退回升級空間,而自己又尚保有著一絲意識,掙扎逃生……不然之後會怎樣,還真不好說。

  「你又為什麼不想讓我告訴其他人呢?」蒲晗若有所思地說著,努力克制住手指的顫抖,起身翻出消毒紙巾給菲菲擦拭,「是有什麼顧慮嗎?」

  菲菲空白了片刻,似是沒理解他的話。過了片刻,方點了點蒲晗的掌心,開始在對方掌心中寫字:

  【因為,我不確定,誰是好的。】

  【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麼。但它們不止一個。我不知道還有誰。】

  它們……蒲晗的心臟因為這個詞而重重一跳。

  意思是,像方才那樣的東西……那樣可以在升級空間中殺人並取而代之的東西……

  還不止一個?

  蒲晗怔在原地。

  有風透過紗窗吹進來,吹在他糊滿冷汗的背脊上,傳來陣陣刺骨的涼意。

  *

  另一邊。

  數小時後。

  某間狹小又潮濕的臥室。

  鬧鐘響起,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女生從床鋪上俐落地坐起,三兩下套上衣服,噠噠地往衛生間走去。

  又髒又花的鏡子裡映出她的倒影,一頭奶奶灰的捲髮十分搶眼,但顯然,這頭髮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髮根處露出了大片的黑。

  女生無所謂地扒拉了兩下頭髮,隨手紮起,伸手去拿牙刷,手背忽然一陣疼痛——下一瞬,便見她手背上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口子張開,露出顫動的金色眼珠。

  女生不耐煩地翻了下眼睛,換了隻手拿牙刷,邊擠牙膏邊淡淡道:「你死了?」

  「……啊。」那眼睛默了一下,不太高興地回答道,「出了意外。」

  「讓我猜猜。你前陣子一直神神秘秘,應該是自己去找獵物了。」女生幽幽道,「你的主傾向是『戰爭』。最好的獵物,就是戰爭輝級的能力者或可憎物。符合要求的能力者現在基本沒有,可憎物倒是有一個可以定點刷的。」

  「你去了金香樹學院?然後被它打了?」

  眼珠:「……」

  眼珠:「啊。」

  「不過不止是它。」察覺到女生眼神中流露出的輕蔑,眼珠慌忙補充道,「我在那裡還遇到了星星。重點在她。」

  女生刷牙的動作一頓。

  默了一下,她吐出嘴裡的泡沫,遲疑道:「她怎麼會在哪兒?她不是才醒沒多久嗎?」

  「誰知道她。跟開掛了一樣。不過我看她像是入了慈濟院,應該是去做任務的。」眼珠明顯不太樂意談這事,「真可惜了。我當時挑揀了很久才挑到一個帶秩序的……」

  「那肯定也是你自己犯賤去惹她。不然她打你幹嘛?」女生不客氣地說著,將牙刷杯重重頓下,「身體沒了就去找個新的?來我這兒做什麼?給我加餐,還是指望我養你?」

  「別誤會,我只是還沒想好接下去的攻略對象。」金色眼珠骨碌碌轉動著,「我……我需要一個地方進行思考。」

  「我們有整整四個升級空間,那麼多地方都容不下你?非要來我這兒?」女生嗤了一聲,「而且,有什麼好糾結的?既然她在慈濟院,那你就去慈濟院啊。那裡不是正好有個輝級全知。」

  眼珠:「……我去了來著。」

  女生:「?然後?」

  眼珠陷入了沉默。他能說什麼?總不能說他才剛盜號成功就被人老婆打了一頓趕出來了。

  「他不是個合適的對象。」眼珠最終選擇了一種迂迴的說法,「我們需要利用好這次機會,不能莽撞。」

  「是你不能莽撞。別和我捆綁。」女生語氣愈加不耐,「都已經知道她在慈濟院了,還有什麼好糾結的?隨便挑一個不就好了?她又不可能第二天就跳槽走了。」

  眼珠:「……」倒也是。

  「所以,你現在能滾了嗎?」女生望著鏡子,冷冷道。

  「何必那麼凶呢?我們好歹是一體,就算現在分開,以後也是要一起的……」眼珠顫動著,又開始廢話。奶奶灰髮色的女生閉眼偏了偏頭,忽然拿起牙刷,猛地朝那眼珠捅了進去!

  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響徹狹小的房間,女生淡漠地盯著鏡子,穩穩地握著手中牙刷,一絲動搖都沒有。

  又過幾秒,疼痛傳了過來。她斜了斜眼,發現手背上的眼珠已經消失,只剩一道長長的傷口。

  她嗤了一聲,將牙刷抽出來,隨手用水龍頭沖了沖傷口。水流停下的瞬間,手背上的皮膚,也已基本癒合,只皮膚表面留下了明顯的紅痕。

  女生望著那紅痕,不太高興地皺了皺眉,忽聽敲門聲響起。

  她趿拉著拖鞋過去開門,只見門口站著個快遞員。

  「將臨……是嗎?」快遞員對著單子確認道,「有你的快件。」

  女生眨了眨眼,淡漠地點頭:

  「嗯,對,是我。」

  *

  又兩個小時後。

  星星公園別墅區。

  楊不棄開著車,熟門熟路地駛入了徐徒然所在的小區。才走到前門邊上,便見徐徒然推門衝了出來,扯著他就往屋裡走。

  「可算來了,對面的面試都過了一輪了。我看網上說,這種多輪面試,是不是都要搞個什麼壓力測試?我好像已經遇到了!你有經驗嗎?」

  楊不棄:「……」

  有一說一,如果真有那東西,真正會感到有壓力的不該是對面嗎?

  「你先別急,和我說一下之前的情況?你面試是開攝像頭的嗎?」眼見就要被拖上樓,楊不棄忙將人往回扯了扯,「等等,我還帶了東西。這個得放冰箱。」

  「誒你說你來就來,帶什麼東西。」徐徒然抱怨了一句,瞟了眼楊不棄手裡的黑色袋子,「什麼東西?奶茶嗎?」

  「嗯……不是。」楊不棄頓了一下,「是那個,匠臨的部分……」

  眼見徐徒然臉色瞬變,他連忙補充:「不是屍體!起碼看著不像……我已經處理過了,現在外表就像顆石頭似的,而且一點味道都沒有,真的!」

  他琢磨著匠臨也持有秩序傾向,說不定能提取出部分能量給徐徒然用,在提交屍體的時候,就昧著良心留下了一小部分。

  ……橫豎那屍體本來就是不完全的,大槐花域內的駐守能力者也分走了部分。就算院裡要查,也查不出來。

  知道徐徒然討厭這東西,他還熬夜用道具對其進行了處理——不過看徐徒然那表情,哪怕處理後她也不太想要就是了。

  「行吧,那我還是先放我車裡吧。」楊不棄暗嘆口氣,慶幸自己很有先見之明地帶了個冷藏泡沫箱過來。徐徒然默了一下,卻還是指了指自己家的冰箱。

  「算了,別浪費時間。你快點跟我來。」

  「……」

  楊不棄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點了點頭,迅速放好東西又趕了過來。

  他心裡還有些奇怪——昨晚就聽徐徒然說她找到新工作了,而且對方對她十分熱情。怎麼到了白天面試,反而讓徐徒然感到不舒坦了?

  是對方在刻意刁難人嗎?

  楊不棄的表情不由嚴肅了些,緊隨徐徒然進了臥室。

  只見她房間內,一台筆電正放在桌上。和尋常線上面試不同,姜老頭店鋪的面試是通過一個特殊的網頁論壇來進行的——面試官在論壇內開了一個限制進入的帖子,只給了徐徒然進入權限。她們兩人,就全程在論壇裡進行彼此回復。

  面試是今天早上九點開始的,面試官用的ID是「小小姜」,徐徒然則是遊客身份,完全匿名。

  在楊不棄過來之前,她們已經完成了第一輪,正準備進入第二輪面試。

  徐徒然是那種不太容易被他人態度影響情緒的人。但在帶著楊不棄來到桌前時,她明確說了,這輪面試讓她「心裡不太舒服」。

  楊不棄安撫地拍拍她的肩,拉動網頁去看之前的交流記錄,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其實也沒聊什麼特殊的。就是一些面試常見的對話,甚至比楊不棄看過的面試還要聊得更日常些。

  而且對方的態度,可以說是相當熱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算是熱情過了頭。

  打個比方,正常的面試,面試官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姐姐你對我店鋪如果有哪裡不滿意一定要說,你的質疑就是我們的動力」這種話吧?

  更詭異的是之後的對話——徐徒然非常正常地回了一句【沒有不滿意,挺好的】。

  對方再給出的回復卻是:【如果擔心同事間不友善的話,沒關係。公司可以提供[孤狼模式],盡可能減少你與他人的接觸!】

  楊不棄:「……」

  他將這段對話反復看了幾遍,橫豎看不出對方如此回復的目的。

  倒是徐徒然,緩緩開口:「我在回復那個問題的時候,實際想的是,匠臨那傢伙真的好欠揍啊。」

  ……!

  也就是說,徐徒然在暗中腹誹匠臨的前提下,給出了「沒有不滿意」的回復,而對方,卻直接回復了關於同事關係的話題。

  雖然回得也是牛頭不對馬嘴……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讀中徐徒然心事了。

  ……楊不棄現在知道,為啥徐徒然會覺得第一輪面試就是「壓力測試」了。

  這種直接讀出你想法的面試,確實讓人怪有壓力的。

  他又往下翻了幾行,發現類似的事比比皆是。比如對方問偏好,徐徒然故意撒謊回答說不喜歡冒險,對方卻回應說店鋪允許工作人員自行挑選接取高難度任務,只要你敢接,我就敢給;對方問徐徒然傾向,徐徒然故意答了蒲晗給她捏的那一組,對方則回復說不想說也沒關係,這些資料也不是必需的。

  楊不棄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徐徒然趴在旁邊:「她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有預知啊?」

  「……不太像。」楊不棄琢磨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最多只能辨別真假,可不能讀心。」

  但說讀心吧,讀得還不太準。真要說的話,有點像那種說智能,又不算完全智能的對話AI。

  楊不棄略一琢磨,問徐徒然:「你第二輪面試什麼時候?」

  「差不多就現在。」徐徒然點頭,「她說我覺得可以開始就開始了。」

  說完,直接開始敲鍵盤,詢問第二輪的準確時間。

  對面回復得很快:

  【行,那現在就開始吧。】

  【姐姐不要緊張,第二輪實際是給你問我問題的機會,暢所欲言就是。畢竟是雙向選擇,我們也想好好展示的。】

  【啊對了,姐姐那邊有其他人嗎?保險起見,建議去沒人的地方繼續哦。】

  完了還發了個賣萌的表情包。

  徐徒然:「……」

  她與楊不棄對視一眼,楊不棄理解地點頭,當即便要離開。

  卻見徐徒然立刻就在帖子裡回道:【是我家人。不放心想在旁邊看看,也不行嗎?】

  家人……楊不棄因為這個稱呼而耳廓微熱,離開的腳步登時一頓。

  緊跟著,對方的回復出現了:

  【哦哦,原來是男朋友嗎?那沒關係,繼續吧。】

  楊不棄:「……」

  他腳步再次頓住,再看徐徒然,對方正專心往鍵盤上敲字,頭髮落下擋住側臉,看不清表情。

  楊不棄原地躊躇了一下,略顯僵硬地從旁邊拉過椅子,坐了下來,故作淡定地伸手擋住發燙的耳朵。

  另一邊,徐徒然緊抿著嘴角,若無其事地敲出自己的第一個問題:

  【請問你知道匠臨嗎?】

  楊不棄:「……!」

  他撐在桌子上的手差點滑下去。

  不是,你這麼直白的嗎?

  「幹嘛,她說讓我想問什麼就問什麼的嘛。」徐徒然理直氣壯。

  對面很快就給了回復:【我個人的話,不認識。那個員工得罪姐姐了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查一下。不過如果對方申請了高保密模式的話,即使是我這邊,也沒法查到太多東西的,還請姐姐諒解。也請不要因為一個員工的惡行,就對我們公司有偏見呀!】

  徐徒然:「……」

  她看向旁邊。楊不棄盯著那一段字看了會兒,搖了搖頭。

  「她沒說謊。」

  徐徒然點點頭,繼續問道:

  【好的,沒事,我就問問。查就不用了。】畢竟部分屍體都在我家冰箱了。

  敲完想想,又補充一句:【我個人還是很喜歡你們公司的。】

  對面又發出一個開心表情包。

  【謝謝姐姐對我的信任!】

  ……

  特意強調了是對「她」的信任。也就是說,她所說的,並不是對整個公司的信任,而是僅對她那段話。

  一旁楊不棄抿了抿唇角,提醒道:「或許你可以旁敲側擊地試探下她的能力?她可能……?」

  他話未說完,就見徐徒然又一行字發了出去:

  【你是不是有什麼特殊能力啊?我感覺你好像會讀心。】

  楊不棄:……

  對面居然還真正面回答了:

  【嗯。我的傾向是長夜,正好擁有相關的技能。】

  【?】徐徒然繼續直白,【我還以為是預知或者全知。】

  【沒有啦,真的只是長夜而已。】

  徐徒然:……

  她再次看向楊不棄,後者再次點頭:「都是實話。」

  長夜……那聽著似乎還挺安全。不過長夜居然能發展出讀心的能力嗎?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順口又問了下等級。這回,對面的回復卻慢了一些。過了會兒才道:【是炬級。】

  旁邊楊不棄瞬間皺眉。

  「不對,她這句話說的是假——唔!」

  他話未說完,忽然臉色一白,跟著猛然站起,當著徐徒然的面,捂著嘴跑進了衛生間中。

  陣陣乾嘔聲響起。徐徒然擔憂地皺了皺眉。

  就在此時,網頁上再次跳出對方回復:

  【姐姐,你這男朋友的能力還挺有意思的哈。這是預知,還是全知啊?】

  徐徒然:「……」

  心知楊不棄這回是踢到了鐵板,她略一思索,回復道:【抱歉。無意冒犯。他只是不放心我。】

  【沒事。理解的。我這邊不也一直開著技能嘛。不過老實說,我只是想讓姐姐入職入得更放心,沒想到會給姐姐帶來壓力。】

  ……老實說,面對這種事,很難不會有人有壓力吧。

  聽著衛生間裡傳來的真正乾嘔聲,徐徒然閉了閉眼,硬著頭皮繼續回復:【那個,我朋友他現在還是不太舒服。】

  對面:【抱歉,這不是我能解決的事,那是他自己能力帶來的反噬。姐姐你讓他多喝熱水試試呢?】

  徐徒然微微皺起了眉。

  ……反噬?

  她猛地轉頭看向衛生間,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驀地瞪大了眼。

  一般來說,會造成反噬的,只有過度使用能力,或是越級挑戰這兩種情況。本質都是因為超出了自己的極限。而楊不棄,他之前鑑定輝級能力者和可憎物都毫無問題……

  唯一一次受傷是在匠臨手上,但他們事後分析過,這應該是因為匠臨的個人能力,而非反噬。

  唯獨在鑑定出對面人的謊言時,他遭到了反噬……

  難道說,現在面試她的這傢伙,等級比輝級還高?

  徐徒然略一沉吟,將注意力轉回電腦桌面。

  【我暫時沒什麼要問的了。】

  【好的!】對面迅速回應,【我知道姐姐是個聰明的人,可能已經發現了些事情。很希望日後能和姐姐和睦相處。姐姐也是需要隱藏自己身份的人,萬望推己及人。】

  翻譯成人話——我知道你已經猜出我的真實等級了,希望你放聰明點,不要到處亂說。

  徐徒然呼出口氣,給出了肯定的回復,對方顯然十分開心,要了徐徒然的大概尺碼,又給了一個鏈接,要她進去填資料。

  【不是真實的也沒關係。只是用來捏個人物而已。就當車張角色卡。】對方如此說道。

  徐徒然不是很懂什麼叫「車卡」,只點進去看了眼又退出來。正好楊不棄從衛生間裡出來,順口問道:「對了,你問了她你上班時長的事了嗎?」

  徐徒然:「……」對哦。

  慈濟院那邊,楊不棄已經幫忙辦理了退院和消檔案。朱棠那邊,徐徒然給出的解釋是要去幫哥哥打理家業,外加讀書,不幹這行了。

  對哥哥那邊,給出的理由則是想過一個間隔年,所以要辦理休學。

  楊不棄雖然覺得可惜,但也讚同休學這個決定——既然當初匠臨可以找到徐徒然家給她設埋伏,以後誰知道會不會在校園裡安排什麼詭計。

  這樣一來,等於徐徒然再找「工作」,就可以找全職的了。

  徐徒然在慈濟院時向來是想去就去,暫時沒什麼上班打卡的概念,聞言立刻多問了一句。

  對面回復得相當迅速:

  【不用特意來打卡哦,我們有專門論壇,每週上去簽個到就行。姐姐想做的是供應商對吧?那有空翻翻論壇裡的信息收集板塊,找找想接的任務就行。如果有了收獲,可以自己送到本部,也可以留下信息,等人來接取。經過核驗後即可獲取對應報酬,可以折算成道具。】

  【不過需要提醒一下,對於高保密的供應商,我們不會太加干涉,相應的,能提供的保障和保險也有限。如果你出了意外,除非特意上論壇求救,否則我們是不會派出增援的,收屍工作也不在我們的保障範圍內。】

  ……是嗎?

  徐徒然想起冰箱裡放著的東西,暗暗鬆了口氣。

  那可太好了。

  【當然,姐姐的話,也可以直接聯繫客服。你在我們這兒的VIP身份是不會變的!】

  【另外,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在出任務前在論壇申領道具輔助。可憎物道具需要一點抵押,封印類道具視等級而定,銀色封印盒每種尺寸限一個,銀色色紙不限量供應。】

  徐徒然:……

  她盯著最後一句話看了一會兒,轉頭看向楊不棄。

  「可以。我覺得我跳對地方了。」

  正在為對方開出的糟糕福利而擔憂皺眉的楊不棄:「……」

  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2:31

第七十二章 莫非欺我老無力

  可以,總算成了。

  又過五分鐘,明亮寬敞的寫字樓內,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望著電腦,長長鬆了口氣,滿意地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旁邊一個工作人員往她桌上放了杯熱果茶,見狀好奇道:「小姜總好像很高興。」

  「那當然,大佬加盟,誰不高興。」小女孩愉快地說道,「對了,告訴論壇的管理人員,等等那個姐姐注冊賬號,直接給她一個最高等級。」

  「……啊?」員工一愣,「小姜總,這,直接給啊?」

  「當然。她大佬啊,當然得給最高的。」姜思雨振振有詞,「哦對了,我們供貨商裡,有叫『匠臨』的嗎?」

  「沒見過這個名字。應該用的是假名或者代號。」員工回憶了一下,說道,「小姜總有他的編號或者論壇ID嗎?」

  「沒有……算了,應該不重要。」姜思雨想了想,搖了搖頭。

  高階的長夜傾向,對他人情緒和心理的感知非常敏感,而她的獨有素質又放大了這一特質,即使隔著一條網線,也能大概感知出一些東西。

  關於匠臨,她能感覺到,對面的大佬對之情緒復雜。她不喜歡他,又有些防備。但這種防備並不強烈……

  而且當她說,不用去查這個人時,她的外在表達和內在想法是一致的。

  所以暫時放著不管,應該不要緊。

  姜思雨暗自琢磨著,點了點頭,轉而往前坐了坐,點開電腦上的另一個軟件,大概掃了幾眼,忽然皺起了眉。

  「C城仁湖區的那次任務,失敗了?」

  「嗯。」旁邊員工點了點頭,神情也跟著凝重起來,「說是一個高階可憎物,本已經完成封印,卻被其他人連人帶盒一起搶走了。」

  「又被搶……這都這個月第幾次了?那傢伙哪個組織的啊,懂不懂江湖規矩?」姜思雨咬了咬唇,將報告又往下劃拉幾下,看到了一張照片。

  這是前去狩獵的供應商提供的。據說他本人被揍得挺慘的,只來得及拍下搶劫犯的一個背影。

  即使是背影,拍得也很糊。當時是晚上,又在下雨,對方的輪廓基本看不清,只能看到一頭灰色的頭髮,十分顯眼。

  姜思雨盯著這個背影,細細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些。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她看到人影,本能地感到了些排斥,不舒服。

  她不高興地翻了下眼睛,將照片劃了過去。

  「先去確認下,這女的是不是我們的人。如果是的話,發私信溝通交涉。如果不是,就把照片放到內部論壇裡,給大家都提個醒。」姜思雨說著,看了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飛快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拎起了旁邊的書包。

  「大家工作加油!我先回去了,我媽在等我吃飯!」

  她說著,三步並兩步地衝向門邊,衝到一半,就返回來,從旁邊一個員工的手裡奪過了對方抄寫到一半的課文。

  「謝了!這個算你這個月績效!」她揮了揮抄寫本,轉身又往外跑。

  房門打開又合上。辦公區內,其他人面面相覷,交換著帶著笑意的眼神,很快又將注意力轉移到當前的工作上。

  他們都是姜老頭淘寶店的普通員工,辦過正規手續,有五險一金的那種。每天按時上下班打卡,中午有兩小時午休,看上去和普通上班族也差不多。

  如果非要說有哪裡特殊,除了公司詭異的經營業務外,也就只有這個老闆了。

  姜老頭淘寶店,法律上的法人和主要經營人,自然就是「姜老頭」,也就是姜思雨的爺爺。但實際上,只有他們這些員工才知道,姜老頭已經很久沒在公司裡出現過了,現在主要的管理者,是他孫女姜思雨。

  姜思雨雖然年紀小——或者說,小得過分,但管理起來也算像模像樣。而對於她長久不出現的爺爺,她只說他是「忙實驗」去了。

  那些和她經常打交道的員工們,也明智地沒有去多問。不僅如此,還都默契地對此事保持了沉默,對外只稱自家老闆。是以外界至今不知淘寶店的背後還有個姜思雨,一直以為還是姜老頭掌權。

  當然,因為年紀小,姜思雨有時總會做出些孩子氣的事。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只要工資照發、公司還能正常運營,隨她去就是。

  給姜思雨遞果茶的員工如此想著,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登上了論壇的管理人員賬號,一面點外賣,一面等著給對面新入職的「大佬」審核資料。

  *

  另一邊。

  徐徒然長長呼出口氣,將帖子往上拉,再次找到對方發過來的那個「捏人」鏈接。

  按照對方的說法,一旦申請高保密狀態,他們那邊就不會再強求員工的真實資料。但用來交流的「身份」還是需要一個的,至於具體怎麼填,徐徒然可以自己斟酌,別太離譜就行。

  填好的資料,他們那邊會有人審核一下,沒問題的話徐徒然就可以用這份資料在論壇內注冊個內部賬號。如果有想展示的信息,也可以在個人主頁掛出,以後如果有人想組隊合作,也可以作為一個參考。

  徐徒然暫時不考慮和人合作,那資料也填得相對敷衍,反正面試官說了日後也能改。

  「……這就是你給自己取名『張白雪』的原因。」楊不棄一手撐在桌上,一言難盡地看著徐徒然的操作界面,「為什麼姓『張』?」

  倒不是他對這個姓有什麼意見。主要是上次大槐花的事件裡小張給他留的印象太深了。理智上他知道小張是個好孩子,但感情上,他看到這個姓就莫名有些膽戰心驚。

  他本以為徐徒然是隨便取的,自己也就隨口一問。不想徐徒然敲著鍵盤,頭也不抬:「小張不是姓張嗎?就仁心院那個野朱桐,招怪的那個。借一下他的姓,就當討彩頭了。」

  在大槐花中學的最後那段時間裡,她曾聽楊不棄和其他人提過小張能力,老實說,她還蠻羨慕的。

  楊不棄:「……」

  行吧,你開心就行。

  至於其他的資料,徐徒然也是盡力填上就行。反正她所有資料都選擇了隱藏。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即使如此,在她創建賬號的半個小時內,依舊收到了大約三四封私信。

  「全是問要不要一起出任務的?」她刷著界面,皺起了眉,「希望我提供一下自己的大致能力,好做個評估……他們是不是想空手套我資料啊?」

  一個性別年齡都成謎的人,短時間內就收到那麼多私信,未免太奇怪了。徐徒然不由懷疑,他們根本不是想邀請自己,只是想先過來摸個底。

  楊不棄湊過來看了看這些私信,也跟著皺起了眉:「有一部分是。但有一部分,確實是在真心尋找隊友……」

  他讓徐徒然退出個人界面,轉而打開論壇的會員列表,觀察了一下,道:「你看,這個論壇,實際會員人數不多的。最高在線人數只有五十多人,此時在線的才八個人。」

  而這些會員裡,肯定還包括淘寶店的普通員工,說不定還有精分小號……那麼實際可以投入任務的「供貨商」,更少。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那麼熱衷組隊……他還以為會和姜老頭合作的,都是想隱藏身份的孤狼呢。

  「會不會和我這個標也有關係啊?」徐徒然研究了一下,又發現了一件事,「我這個賬號頭像一上來就有一個金色的小王冠。我看其他人有這個的好像很少。」

  ……確實。

  楊不棄仔細一看,發現帶有同樣王冠的會員只有不到十人。此時就徐徒然一個人在線。

  「感覺像是個大佬的標誌。」徐徒然自我肯定地點頭,「還挺好看的。」

  說完又在論壇內查了一下,發現還真是。她頭像帶著的這個金王冠,代表著論壇內的最高等級——可以隨意接取任務、閱讀帖子、享有道具申請優先權。獲得酬勞時,還能享有1.5倍福利。

  新成員加入時,淘寶店都會根據審核給出對應的論壇等級,之後再通過積攢積分,逐漸升級。對面估計是對徐徒然評價很高,一上來就給到最高等級了。

  而那些邀請組隊的,多半也是注意到了這個標誌,所以才想來抱大腿。

  徐徒然倒不是不願意和人合作。主要是她現在一心想趕緊撿個任務好去申領一疊銀色色紙,如果和人組隊,這事就不太好操作。

  所以,她目前還是更想去領一個單人任務。

  已經收到的組隊邀請自然通通回絕。徐徒然也不希望有更多的出現。

  她研究了一下,成功將那個「大佬標誌」隱藏了起來,猶覺不夠,想了想,又開始改資料。

  手指一敲,年齡被改成72,然後公佈在了個人信息上。

  至於這麼改動,到底有沒有效果,徐徒然尚不清楚——因為她在改完後,就滿意拍拍手掌,當著楊不棄的面關掉了界面。

  楊不棄:「……老實說我不認為會有人蠢到把你的年齡當真。」

  「那可不好說。」徐徒然咕噥著,轉而打開了微信的聊天界面。楊不棄自覺移開目光,坐到了角落的沙發裡,徐徒然敲了幾個字,忽然轉頭看他:

  「誒,你對C城熟嗎?仁湖離市中心近嗎?」

  「還行吧。」楊不棄回憶了一下,道。他正好去C城出過差:「仁湖算是C城的近郊,那裡有一片別墅區。要進市裡有高速通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在找新的住處啊。」徐徒然道,「之前不是答應了朱棠要一起去看漫展嗎?我琢磨著,要不乾脆將住處也換一下。正好我哥他助理說我家在C城也有房子,不過在仁湖區……」

  朱棠說的漫展就在C城,卻是在市中心。童話鎮其餘幾人這會兒全在那裡了。她如果這兩天就動身,應該還趕得上。

  楊不棄一怔:「你真想去?」

  徐徒然:「……」

  「嗯……也不好說想不想去,主要沒經歷過。」徐徒然偏頭想了想,「但有朱棠她們在的話,感覺應該會有意思。」

  楊不棄本人是不太喜歡這種活動的,感覺太過嘈雜。聽出徐徒然語氣裡隱含的期待,他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只提醒道:「如果是你自家房產的話,小心有埋伏。」

  鬼屋71號就是前車之鑑。

  那不是挺好……這句話只在徐徒然心裡轉了一圈,卻沒被說出口。她只點頭應了一聲,算作回答。

  養兄這會兒正在外地出差,和徐徒然對接的是另一個助理,效率奇高,沒用多久,就和她敲定了關於搬家的種種事宜。

  徐徒然內心讚嘆著對方的效率,轉頭正想和楊不棄說些什麼,卻見他正一手撐著側臉,雙目閉起,腦袋一點一點的。

  似是正在瞌睡。

  徐徒然:「……」

  仔細一想也是。他們都是今早凌晨一點從大槐花中學離開的,徐徒然還好,到家還睡了五六個小時,而楊不棄,應該是回去就在寫報告、提交匠臨屍首了。

  他帶過來的那一小部分說是已經被「處理」過,這工作也只可能是在前幾個小時裡完成的。再加上他剛才被反噬,又暈又乾嘔的……

  徐徒然輕輕呼出口氣,小心靠了過去,將他手拿開,腦袋靠在了沙發背上。又調整了下椅背的角度,好讓他躺得更符合人體規律一些。

  楊不棄估計真的是累了,腦袋被挪來挪去的都沒醒。徐徒然將人擺得整整齊齊,又拿了個抱枕給他塞懷裡,跟著便悄悄退出了房間。

  此時已是中午,她實際也有點睏了。她打開冰箱,想要摸些速凍食品當午餐,不巧手伸進去時沒忍住打了個呵欠,閉眼的同時手往旁邊一摸,摸到一個陌生的袋子。

  「……」徐徒然身體頓時一僵。

  她睜開眼,發現果不其然,自己摸到了那個裝著小半匠臨的黑色袋兒——徐徒然瞬間下頭,也沒啥胃口了,關上冰箱門又默默回到了樓上。

  既然不吃飯了,那乾脆就直接睡覺。因為楊不棄已經佔了自己臥室的沙發,徐徒然就直接去了三樓客房,躺倒便睡。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觸摸過那小部分匠臨的原因,她才睡著沒多久,眼前忽而展開一片熟悉的場景。

  廢墟、高草,還有一隻繞著自己腳邊轉來轉去的兔子。

  徐徒然站在原地,瞭然地眨了眨眼。

  她又回到了「秩序之宮」。

  *

  另一邊。

  二樓。

  楊不棄躺在沙發椅上,眉頭微微皺著,抱著抱枕的手臂正不由自主地收緊。

  而在他的夢境內,他此刻也正皺著眉。

  他腳下是一道螺旋上升的走廊,地板上繪滿意味不明的圖案。走廊的外側沒有牆,側頭便能看到浩瀚的星空,以及環繞在外的其餘幾道走廊。每條走廊之間,都有著巨大的空隙,只要一個不慎,就能直接掉進不見底的星空裡。

  而走廊的內側,則是無數扇整齊排列的門。

  每扇門扉上,都是不同的圖案,而且只有半個。楊不棄知道,他只有找到正確的門,並繪出對應的另外半邊圖案,他才能將其打開。

  一條走廊上,正確的門共有兩扇。一扇打開後會進入一個房間,裡面存著用來升級的光球;另一扇打開後,則會進入下一階段的走廊。

  如果不去開門,則永遠只能在同一條走廊上徘徊。如果開錯了門,則會在踏過去後直接墜入星空,被驅逐回現實世界。

  而想要找到正確的門,就必須參考其他門板上的圖案。它們既是誤導,也是提示——問題是,自從被那個辰級的預知者進行封鎖後,所有提示的圖案都遭到了塗改。如果無法還原正確的圖案,想要獲得線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不棄也算是有個掛的——在之前的夢境裡,他已經順利找到了通往下一走廊的門,理論上來說,接下去只要再繪出正確的圖案就行。

  嗯……正確的圖案……

  他盯著面前被改得糊成一團的圖案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側頭,目光落在旁邊的兔子上。

  那是一隻黑色的小兔子,看上去小小一團,皮毛光亮,瑩藍色的眼睛像是會發光。

  看上去還是很可愛的。而且出於某種原因,楊不棄現在對這種有著藍眼睛的黑兔子形象好感度很高——但在和那兔子對上眼睛的剎那,他還是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

  思索片刻,他抬手按上眼前門板,開始試著往上面繪製完整圖案,才畫到第二筆,就聽見旁邊傳來「咚」的一聲——

  楊不棄條件反射地縮了下手。

  再看向那隻黑兔子,正兩隻前爪按在地板上,兩條後腿快速抬起,狠狠地跺在了地板上。

  咚!咚咚!

  ……行吧,看來第二筆應該畫錯了。

  楊不棄有些尷尬地笑笑,收回手,又開始盯著那被改得亂七八糟的半個圖案看,試圖從凌亂的線條裡,找出原本的軌跡。

  坦白講,這確實有些難了。他此時已經進入了代表著炬的區域,此時要開的正是藏著炬級光球的門。而門上圖案的復雜程度,明顯是隨著升級不斷加大的。

  ……即使他可以在黑兔的引路下,略過解謎流程,直接找到正確的門,但要從這毛線團般錯綜復雜的黑線中提取出原本圖案,也實在有些……

  楊不棄默默嘆了口氣。身後兔子冰冷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他至今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入「預知迴廊」時,因為好奇想摸兔子,結果被對方一口咬到強制登出的遭遇……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正被監考老師站旁邊盯著考試。

  之前所繪製的半成品已經自行消失。他閉眼思考了一會兒,再次抬手,嘗試著在門板空白處塗抹起來。

  第一筆、第二筆、第三筆……

  咚!咚咚咚!

  兔子又開始面無表情地跺腳了。楊不棄連忙舉手:「行行行,我知道了。是這邊錯了是嗎?抱歉我再想想。」

  又一番沉思,再次抬手。

  ……第八筆、第九筆、第十筆……

  跺!跺跺跺!

  楊不棄深吸口氣,推倒再來。

  ……第十二、第十三……

  跺——

  ……第二十二、二十三……

  楊不棄摒著一口氣,盡可能快地在門上塗抹著。

  雖說兔子的跺腳確實有點嚇人,但在它的反復糾正下,他隱隱能感覺到,自己距離最終的正確答案,似乎越來越近了。

  說來也怪。明明之前登入這個空間,總感覺沒待一會兒就會被踢出去。這回的時間卻是異常充裕,任他推倒重來這許多遍,居然一點趕他走的意思都沒有。

  終於到了最後一筆,楊不棄深吸口氣,小心地將之繪上。

  旋即移開手指,謹慎地往後推去。

  淡淡的光輝從面前的圖案上散發出來,迅速綻放變亮。緊跟著,楊不棄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他深吸口氣,伸手按住門把,用力一推——

  只見漆黑的房間中,正浮著一團小小的光球。

  *

  「……這,就是升燈的光球?」

  另一頭,秩序之宮內。

  徐徒然望著眼前漂浮著的光團,有些不可思議地喃喃出聲:「我這是不是,拿得也太容易些了啊……」

  雖說她在天災傾向的升級也很容易,但天災傾向,好歹還有「代行步數」這個在她理解範圍之內的掛。然而秩序之宮……

  這順得連徐徒然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天知道,她上次升級,還只是剛摸到了燭級的光球;這次登入,卻是一路順利往前,路找對了,門也過了,不僅如此,連升下一級的光球都直接入手。

  她瞥了眼旁邊的兔子,撇了撇嘴,蹲下身去。

  「一直都是你在給我引路。」她望著圍著自己轉來轉去的白兔,若有所思,「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上官校長的記錄裡曾提到,「升級空間是活的」。那麼這隻白兔,說不定就是這片升級空間的意志本身……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它對正確的升級路線這麼熟悉。

  問題是,它為什麼非要幫自己?

  總不能是看自己好看吧?

  徐徒然不解地挑眉,那兔子忽然動了動耳朵,主動朝她垂下的手掌貼過來,不住往她掌心裡拱。

  貼貼!

  徐徒然被它逗得一樂,順手摸了摸它的頭,跟著站起身來,再次環顧一遍四周,面上笑意逐漸收斂。

  和之前一樣——這枚光球,也是藏在一片廢墟裡的。

  而廢墟,則是藏在高草地裡。巨大的石塊表面滿是腐蝕與苔蘚的痕跡,像是巨人的屍體。

  目光掠過一個角落,徐徒然心中一動,沒有去摸光球,而是先朝那角落走了過去。

  只見那飽經風霜的一角外牆上,滿是凹凹凸凸的痕跡。徐徒然靠近觀察了一會兒,垂下眼眸。

  「這些傷痕,看上去像是被人砸的。」她嘆了口氣,不知為何,內心忽然湧上一絲悵然。

  那白兔又蹦跶著跟了過來,又開始繞著她轉圈。

  徐徒然摸了摸它,呼出口氣,站起了身。

  「行了,還是專注當下吧。」

  她咕噥著,回到光球的旁邊,小心朝它伸出手去。

  溫暖的感覺從指尖傳來,下一瞬,躺在床上的徐徒然睜開眼睛。

  ——【恭喜您,順利完成了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白雪女王】

  ——【當前等級:天災:炬/秩序:燈】

  秩序傾向對應的特技「絕對王權」也跟著升級,至於技能說明,因為之前已經接觸過,徐徒然便沒再關注。

  至此,她各個傾向的等級分別為,天災炬級、秩序燈級、混亂燈級,野獸則依然停留在螢。

  不出意外,混亂升到炬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徐徒然默默計算著,心情好了不少。

  她看了下時間,驚訝地發現自己一覺竟睡到快下午四點鐘。難怪肚子有些餓。

  徐徒然起身下樓,先去了趟自己房間,發現楊不棄已不知所蹤。再往下走,來到客廳,發現餐桌上擺著幾道快手菜,以及一張便條。

  便條是楊不棄留下的。大概就是說慈濟院有事叫他回去,他看徐徒然在睡,就沒叫她,先離開了。電飯煲裡有保溫的米飯,桌上的菜都是用冰箱裡的食材做的,要吃的話熱一熱就行。

  徐徒然往桌上掃了一眼,發現自己都挺喜歡的,便愉快地舀了碗飯開始用餐,開始吃之前沒忘給楊不棄發個信息表示感謝。才剛發完,便見又一條微信信息彈出來。

  這條信息來自她和顧晨風他們那個朋友群。之前沉寂過一陣子,現在大家陸續開學,便又再次熱鬧起來,經常有人往群裡分享東西,或是吐槽大學裡遇到的奇葩事。

  這次的消息就是顧晨風分享的。他原本也打算考A大,不過高考語文沒發揮好,現在去了第二志願,人在外地。他在入學前就加了個大學的靈異愛好者群,這陣子經常往他們小群裡轉發接觸到的「靈異信息」。

  ……老實說,徐徒然還挺驚訝的。這傢伙在經歷了民宿事件後,居然還能對所謂的「靈異事件」保有熱情……

  說起來,楊不棄之前似乎也說過。當時一同經歷過民宿事件的學生崽們,似乎事後的精神狀態都不錯,相當穩定。都不用他們的人插手疏導。唯一的例外就是學委,曾經消沉過一陣子,被跟蹤觀察的工作人員列為重點關注對象。

  徐徒然當時聽說這事後還奇怪,她向來覺得學委心理素質可以。和楊不棄對了時間後終於破案——那段時間正好錄取通知出來,學委真正消沉的原因,應該是因為分數差了一點,被調劑去了不喜歡的專業。

  回到現在。徐徒然點開顧晨風分享的消息,果不其然,又是靈異事件的鏈接。跟在鏈接後面的文字是很經典的一驚一乍:

  【細思恐極!只有觀看直播的人才能體會的恐怖!據說直播過的UP主都消失了!】

  徐徒然:「……」

  光看標題,似乎和顧晨風之前分享的鏈接差不多。她想了想,點進去,直接進了一個視頻網站,界面上顯示的內容卻是「您所要觀看的內容不存在」。

  徐徒然:【?】

  過了一會兒,才見顧晨風回復:【誒?怎麼沒了?我之前還看到的。】

  徐徒然:【……】

  徐徒然:【視頻是什麼內容?】

  顧晨風:【游戲實況。別人錄的。我也才看了一會兒,感覺風格挺少見的,就說分享一下。結果幾個群分享完,視頻就沒了。】

  徐徒然:【……】

  徐徒然:【行吧。】

  她試著又點了點鏈接,依舊什麼都看不到,於是果斷放棄,放下手機,專心吃飯。

  吃完收拾好碗筷,上樓整理了一下最近都不太安分的靈異道具,徐徒然再次打開電腦,登錄論壇,驚訝地發現自己賬號居然又收到一份組隊邀請。

  邀請她的這個用戶,也是信息全隱藏的。十分禮貌地和徐徒然打了招呼,說有個任務想合作,希望能詳細談談。

  徐徒然默了半晌,發過去一個問號。

  對面此時也在線,立刻回復:【大爺好!】

  徐徒然:……

  徐徒然:【我女的。】

  對面從善如流:【大姨好!】

  徐徒然:【……知道我年紀大,還邀我做任務?】

  對面:【實不相瞞,我們就是需要年紀大的。】

  徐徒然:【?】

  她懷疑地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慢慢敲字:【你們要幹嘛。讓我去養老院當臥底?】

  對面:【不不不,您誤會了。和養老院沒關係。】

  對面:【其實吧,我們是需要和您,連麥打游戲。】

  哦,打游……

  不是,等等。

  徐徒然瞪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兒,腦袋上緩慢地飄出一個問號。

  打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2:40

第七十三章 橫版游戲(一)

  ……不懂。

  徐徒然歪著腦袋看屏幕,滿腦子就四個字。

  我不理解。

  如果不是楊不棄這會兒已經離開,她都把人拖過來搞鑑定了。特意來找年紀大的連麥打游戲,這合理嗎?

  很明顯,這是不合理的。

  ——於是徐徒然當場來了興趣,直接給對方發過去一句「詳細談談」。

  對面人也是上道,直接發過來一條鏈接。

  鏈接來自論壇內部,是一個任務帖。發布時間是兩周前,顯示已被接取。接取人沒有匿名,正是此刻在和徐徒然溝通的這傢伙。

  徐徒然大致掃了眼任務描述,緩緩坐直了身子。

  這任務的信息和要求都是由專門的員工收集整理後放上的,任務的重點,則是一款游戲。

  解謎闖關類,多人在線合作。名字則有好幾個,有叫《第九相片》,有叫《古屋驚魂》,有叫《迷失小鎮》……

  對,這游戲連個統一的名字都沒有。也沒有任何截圖以及下載途徑。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一點:在特定平台的晚間時段,可能會有人在直播間進行這款游戲的實況直播。而凡是觀看直播的人,則有概率會收到游戲的體驗邀請。

  之所以確定這點,是因為曾有不止一人在受到游戲邀請後,在網上公開發布了自己的經歷,還提到了直播的時間和平台。然而事後曾有人去查過,在他們所說的時間點,實際都沒有找到任何對應的直播記錄。

  而那些放出個人經歷的玩家,也再也沒有更新自己的動態。所謂的「直播」,則沒有任何視頻流出。

  負責收集信息的能力者還提到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她在留意到那些奇怪的發言後,還曾試著去聯繫那些發言者。身為全知燭級的她,可以確定其中至少五人已經失聯。奇怪的是,他們身邊人卻像沒感覺到一樣。

  反倒是網絡上,有人察覺到了不對——據說是因為失蹤的其中一人,其實是個粉絲量很高的游戲UP主,在放出直播預告後便徹底失去音訊,所有視頻和合作全都暫停。因此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直在評論裡詢問和質疑。

  再加上其他的發言者也都不再回復留言私信,一個十分荒誕的猜測便逐漸誕生——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那些直播過游戲的人,實際全都失蹤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是意外地貼近事實。

  徐徒然閱讀著眼前的帖子,不由想起不久前顧晨風發來的那條視頻鏈接,不由挑了挑眉。再往下一翻,則是詳細的任務猜測與描述:

  【失蹤者消失前都發出了直播預告,很可能被可憎物以[游戲直播]的形式,誘導著進行了某些儀式,進入域中;而失蹤者周圍人似乎未察覺異樣,猜測應該是受到了混亂或者長夜/永晝能力的影響。】

  【任務需求:對此事進行調查,盡可能收集到更多情報。如能精確到對應可憎物的能力傾向和等級最佳。具體報酬視情報質量而定。】

  【進階要求:封印並帶回對應可憎物。】

  再往下翻,則是其他用戶對於任務細節的詢問。從對話中可以看出,在此之前,至少還有兩名能力者嘗試接取過這個任務,目前二人都處在離線狀態,頭像一片灰暗,也不知是正好不在線,還是在嘗試過任務後,也不幸成為了「失聯」的一員。

  徐徒然耐著性子,將這個帖子仔仔細細翻了一遍,然後切回和私信界面。

  徐徒然:【行了。事件我大概瞭解了。】

  徐徒然:【但我還是不太理解你們邀請我的原因。】

  對面顯然早有準備,徐徒然這話才剛發出去,對面一大段話發了過來。

  大片的文字密密麻麻。徐徒然掃了一眼,神情逐漸變得微妙。

  根據對方介紹,他們原本是組了三個人的,其中一人曾圍觀過其他人的直播,正好獲得游戲名額,另外兩人都是蹭他的。

  【那個游戲是直接給下載包的,拿到的人可以將安裝包分享給最多兩個人,但拿到的人必須一起進行遊戲。】

  【游戲是多人不同視角合作,只能在直播狀態下打開。不過只有真正收到邀請的那個人需要進行直播。我們目前已經進行過了兩次嘗試。第一次嘗試後,負責直播的那人已經徹底失聯。而我則收到了新的邀請和安裝包,並被要求在下次游戲時進行直播。】

  ……總結一下就是,這游戲有毒,沒人直播就玩不了,但每次只需要有一人開直播。而他現在被要求直播,意味著之前直播的那人多半已經涼了。

  並不一定是死了,目前看來更大概率就是被引入了「域」中。至於具體如何,暫時還無法確定。

  然而徐徒然反復研究了一會兒,還是沒明白對方邀請大姨的邏輯何在,好在後續的補充說明很快就跟了過來。

  【至於邀請您的原因……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我們在之前的兩次嘗試後,就一直在總結經驗,試圖規避危險。然後我們發現,這兩次游戲,實際對我們的精神影響非常大。具體體現在游戲時會高度沉浸,彷彿失去自我,最終陷入幻覺;而在游戲後,還會時常被其中內容影響。】

  【而再細究背後的原因,我們懷疑,很可能是因為游戲中放入了很多常見流行元素,能強烈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而我們被它吸引的時間越長,就越沉浸,受到的負面影響就越嚴重。】

  【且在游戲過程中,我們無法和外界聯繫,甚至難以聽見外部聲音。只能通過連麥的彼此互相提醒。因此,我們就想尋找一個不會被輕易吸引注意力的同伴,這樣可以及時向我們發出警告,避免沉迷。】

  至於怎麼樣才算「不容易被吸引」,這事他們也仔細思考過。等級高且有自保能力的能力者當然符合要求,但這種可遇不可求。而且他們之前問過,因為這種玩游戲的形式很難發揮自帶能力,所以大部分人都避之不及。

  那只能換個思路——從理論上來說,如果玩家本身就不對游戲或游戲內的元素感興趣,或許也沒容易被吸引?

  而什麼情況下,人會一款游戲感到興趣缺缺?

  思來想去,兩種最有可能。一個是不喜歡,一個是搞不懂。

  【實不相瞞,我們其實一開始也沒有想找年齡很大的。只是想在論壇問問有沒有不懂中文或者很討厭玩游戲的。】對面老實道,【但大姨您的出現,讓我們開拓了新思路。】

  這個游戲,很明顯就是面向年輕人的。之前也說了,其中包含了不少流行元素——但這也意味著,年紀大些的人,或許並不吃它這套。

  雖說七十二確實大得過分了一些……但能被淘寶店錄用,說明這位大姨的反應力和戰鬥力應該都是可以的。正面剛的話搞不好比他們倆小夥還能打。而且人也未必真就七十二。

  保險起見,那過來邀請徐徒然的小夥在她大致瞭解情況後,又問了她幾個問題——出於禮貌,事先特意和徐徒然打過招呼。

  因為游戲本身自帶的限制,他沒法向徐徒然直接描述游戲內容,只能從裡面挑了幾個經典元素,拐彎抹角地問了問,在確定徐徒然確實一個都沒聽過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您和我們之間是有代溝的!!】對方激動道,【大姨,所以您願意和我們組隊嗎?報酬至少平分。】

  按說徐徒然是後加入的,除非後期打出MVP,否則拿的報酬肯定要比他們少。開出至少平分這個價,足見誠意了。

  徐徒然對報酬什麼倒是無所謂。不過想了想,還是告知了自己實際並非七十二的事實。

  對方連連答應:【嗯嗯,我知道。您肯定也就四五十!】

  徐徒然:「……」

  這孩子什麼情況?

  不過她本來也沒想透露更多個人情報,也就隨著對面誤會去了。至於那個組隊邀請,正好她也對這古怪游戲起了興趣,想想便還是答應了下來。

  對面喜不自勝,立刻將其邀請進了一個論壇內部小組,分享了游戲的安裝包並約定了下次游戲的時間——或許是怕將徐徒然嚇跑,他再三向徐徒然強調,游戲操作不難,有不懂的他到時候百分百遠程指導。徐徒然只需要盡力做到三件事:

  第一,盡可能保持鎮定,爭取不被游戲畫面嚇到。

  第二,能將自己這邊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描述給其他人聽。

  第三,盡可能保持清醒,並幫助其他人保持清醒。時間一到,立刻提醒其他人停玩關游戲。

  【當然,我們實際也不確定這個法子到底有沒有用。只是嘗試。】對面最後又解釋道,【如果事情和我們猜測得不一樣,那我們都只能自求多福了。您注意保護好自己。】

  徐徒然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她在下線之前,誠懇向組裡另外兩人提出疑問:【所以,你們實際想找的,就是一個反沉迷系統對吧?】

  對面:【誒對對對,就是這意思,大姨您說對了。】

  徐徒然:【你倆為啥不考慮反著找呢?】

  另外兩人:……?

  【現在小孩不都有自帶的防沉迷功能嗎?】徐徒然不太確定道,【你倆去搞個小孩身份證,認證一下。時間一到,強制下線。】

  這不比帶一個不知道有用沒用的老大姨強?

  另外兩人:……

  淦,這是什麼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似乎……也不是不行?!

  *

  很可惜,事實證明,還真不行。

  另外兩人也就是一時被徐徒然唬住了。細細一想就發現這位姨的建議實際沒有絲毫可行性——因為這游戲實際根本沒有設置防沉迷。而且他們被要求進行遊戲的時間,和防沉迷的時間也對不上。

  下次游戲的時間就在明天凌晨一點,可以說是相當陰間了。

  徐徒然答應了入夥,自然無論多晚都要奉陪。她接收了對方給的游戲安裝包後就關掉了聊天界面,自行完成安裝,想了想,又在網上搜了個變聲器軟件。

  變聲器她沒用過,一面用手機搜了個教程播放,一面繼續刷論壇裡的任務版面。搜著搜著,手機上又一條消息跳出來。

  消息是來自養兄助理的。大概意思就是,他剛查到仁湖區那塊最近出了襲擊事件,想問下徐徒然要不要另外挑個住處。

  襲擊事件?

  徐徒然皺了皺眉,餘光瞥到一條新帖子,直接點進去。只見裡面是一張照片,拍到了一人的背影,那人一頭奶奶灰的長髮相當引人注目。

  視線下滑,看到下方的情況描述:

  【這一月來,我司所獵獲的可憎物頻頻被人搶奪……】

  【最近一次事故發生,是在C城仁湖區。被襲擊的能力者雙腿折斷,腹部遭受重創,目前仍在休養中。】

  【對方有控制能力者自殘的能力,傾向疑似混亂或長夜/永晝。請各位出任務的能力者務必小心。】

  【同時發布懸賞任務。如能進一步提供關於此人的信息,可根據情報質量,獲得對應報酬。該任務不設時限,不限接取人數。】

  ……

  又是仁湖區。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又拿起手機,看了看助理的留言。略一思索,發出回復,表示仍想選擇仁湖那邊的住處;同時在論壇帖子裡跟帖,算是接下了任務。

  任務接取成功。她第一時間就跑去客服那裡,以任務需要為由,申領了二十張銀色色紙。在得到對方肯定回復的那一刻,徐徒然這才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之後便打開下載好的變聲器軟件,開始認真研究起來。

  *

  很快。

  凌晨一點。

  徐徒然提前五分鐘打開電腦,打開游戲。只見黑漆漆的屏幕上,只有一排紅字,在緩緩浮動。

  《第九相片》

  這應該就是那游戲的名字。

  名字下面是一行小字:【為保證完美的游戲體驗,請佩戴耳機進行遊戲。】

  除此之外,界面上什麼按鈕都沒有。

  徐徒然不慌不急,從善如流地插上耳麥,又打開了早就準備好的變聲器軟件,憑著記憶調節了一下。又啟用了「絕對王權」,將自己的座位周邊,包括電腦所在的位置,都圈定成了國土。

  才剛登基完畢,就見電腦左下角的時間跳到了凌晨一點。

  變聲器的界面立刻自動最小化,露出了黑漆漆的游戲待機畫面,滿當當地填滿整個屏幕。

  只見此刻,屏幕中間又多出了一行紅字:

  【請輸入你的名字】

  下方是一個空白框。

  徐徒然將「張白雪」的名字輸了進去——邀請她的小夥早就和她打過了招呼。這個名字是用來確認玩家身份的,她只能輸入他們所知道的名字,也就是論壇所用的ID。

  輸完之後,「開始游戲」的字符終於跳了出來。徐徒然點擊,畫面登時開始融化——純黑的底色像是軟軟的泥巴般順著界面滑落,露出真正的游戲場景。

  那是一個看著……就很經費不足的畫面。

  一個2D游戲,類似像素風,但畫面是肉眼可見的粗糙。畫面正中間站著一個長頭髮的女生,只露出右半邊側臉,五官簡陋得像是小孩的塗鴉。

  女生似乎是站在一個房間裡,背後是木色的架子,上面橫七豎八地擺著一些書……起碼看著像是書。

  畫面的一角是一個單獨的小窗口內,窗口內是此時在一同進行遊戲的人員名單。

  窗口裡只有三個名字。「張白雪」、「飛越阿卡姆」和「耐克成精」——另外兩個正是那倆小夥的論壇ID。相比起來,徐徒然的「張白雪」質樸得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徐徒然有理由相信,這個名字,也是對方願意相信她年齡的原因之一。

  耳麥裡傳出另外兩人的聲音。徐徒然淡淡應了一聲,試著按了下向左的移動鍵,畫面裡的女生立刻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從露出右半邊改為露出左半邊,然後同手同腳地朝著左邊走了幾步。

  徐徒然:……

  這游戲……真的,好缺錢的樣子啊。

  她抿了抿唇,努力適應了一下這個粗糙的畫面。又控制著女生左右走了一陣,發現了一個更讓她感到不適應的問題。

  這個被她控制的女生角色,是沒有辦法轉彎的。

  整個畫面都被固定在了水平面上,那角色只能向左或向右走,按空格鍵時能跳一跳。在遇到可交互的物體時,畫面上會有交互提示,除此以外,似乎沒什麼可操作的。

  這其實算是一種比較傳統的游戲模式,還有個專門的稱呼,叫做「橫版游戲」。比較出名的馬力歐就是這種。然而徐徒然之前並沒有接觸過,一時有些傻眼。

  徒勞地控制著角色原地蹦跶了幾下後,她總算是找到了一些操作感,開始控制著這個女生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而耳麥裡,另外兩人已經分享起自己視角所看到的東西了。

  飛越阿卡姆:【這邊的角色被困在衛生間裡。所有隔間都是鎖著的。有水從裡面滲出來。外面的垃圾桶裡找到了一張破碎的相片,只有一雙腿。相片是黑白的,但腳上的皮鞋是紅的。】

  耐克成精:【我這邊也是被困開局。似乎是在個人臥室,感覺像是上次老王拿到的那個開局。】

  老王就是他們之前組隊的搭檔。原本負責直播的人。這游戲一開始,每個人都會進入不同的場景,需要拼湊信息,而目前看來,他應該是正好抽到了之前隊友玩過的場景。

  這樣也好,他對上次老王提供的線索還有印象。應該能提高破關速度……

  耐克成精如此想著,再次開麥:【我記得上次老王說抽屜裡有半張相片,我現在去找。大姨,你那邊呢?】

  徐徒然:……

  你大姨才剛學會怎麼走路呢,不好意思。

  她控制著角色朝著右邊筆直走了一陣,撞到一扇打不開的門。條件反射地連按了幾下空格鍵,原地蹦跶了一會兒才道:【我也被困到一間屋子裡。感覺像是書房,或是閱覽室。】

  她剛才一路走來,確實看到架子上擺著好多書。

  耐克成精:【哦哦哦,那太好了。大姨,我跟您講,您現在在的那個[密室],我之前玩過。您現在去翻書架,要先找到一張照片,再找到開門的鑰匙。我記得應該是在右邊的書架裡。您先好好找,有不明白的再問我。】

  徐徒然的聲音因為變聲器而顯得成熟不少,乍聽上去確實很難辨認年齡。對方也沒聽出來有哪裡不對。

  徐徒然卻是覺得有點不對了——她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輕。

  她也不知道這是自己音量沒調整好,還是游戲自帶的干擾。如果是前者的話,那她也沒辦法了。現在系統都被這游戲鎖住,只能玩游戲,別的什麼都幹不了。

  徐徒然想了想,提氣朝對方誒了一聲,跟著開始繼續在房間裡走動起來。

  另一邊,聽到她聲音的「耐克成精」卻是一怔。

  ——方才徐徒然那「誒」的一聲中氣太足,把他都嚇了一跳。

  這位大姨,聽上去好有精神的樣子啊。

  他晃了晃頭,把多餘的想法晃出腦袋,繼續研究起面前的游戲。

  這次的游戲,他是被選中的直播人。按照游戲的要求,他這邊的游戲畫面已經被分享到了直播間,旁邊還能看到實時的評論。

  雖說是按照要求直播,但他也不希望有更多人捲入到這種詭異的事件中來,特意往直播間設置了密碼——因此,此時的觀看人數,是零。

  耐克成精瞟了眼直播界面,暗鬆口氣,轉而控制著女生在臥室裡走動起來。和徐徒然所見到的一樣,他這邊的畫面也是純橫版游戲,畫質卻要比徐徒然那邊好上許多,主角是個面容清秀的長髮女生,露出大半張側臉,漂亮得像是動漫女主角。

  ……不過雖然好看,走路還是同手同腳。看上去有點傻就是了。

  他依照上一次游戲獲得的情報,先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找到了藏在窗檯上的鑰匙,然後來到書桌,用鑰匙打開抽屜,沒看到意料之中的相片,反而找出了一本日記。

  他試圖控制女主翻開日記,並沒有注意到,此時直播間裡的人數,已經悄悄地變成了「3」。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3:00

第七十四章 橫版游戲(二)

  劉常笑盯著眼前的屏幕看了很久。

  他的名字裡帶有「常笑」兩字,人如其名,也確實愛笑。偏偏小時候車禍撞傷了臉,導致笑起來時左右臉有些不對稱,看起來像極了傳說中的歪嘴龍王,沒少因此被朋友打趣,綽號「耐克成精」也是因此而來。

  不過他以這個名字為ID,實際還有另一層意思——耐克,聽上去命就很硬的樣子!

  作為一個能力者,他也確實算是有些命硬。一路成長到炬級,跌跌撞撞,但身心依舊很健康。

  當然,能做到這點,他本身的天賦也功不可沒——他是野獸傾向,素質「蟲蛹」,技能「蟲族感應」,可以預判某些即將到來的攻擊,面對高危存在時,也能感應到一些不對勁。

  就比如現在,他面對著屏幕上那本日記,就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那本日記是紅色的,輪廓很簡單,看上去就像一個長條形的色塊。劉常笑很想先將它放到旁邊不管,然而書桌區域,除了這東西就再沒別的可挖掘的了。

  日記沒有「打開」選項,唯一能做的交互動作只有「閱讀」。劉常笑思索了片刻,深吸口氣,還是按下了交互鍵。

  女生的頭頂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文字泡。日記的內容在其中緩緩浮現。

  【……XX年X月X日

  【被拖去了舊商場玩,感覺挺無趣。商場太舊了,基本沒什麼人,還關掉了好多店。連像樣點的奶茶鋪子都找不到。

  【本來應該早點回來的,但為了等小林,耽誤了很久。這傢伙說是去上廁所,結果過了好久才回來。她說看到了一家鞋店,裡面有雙紅皮鞋,特別漂亮,特別想要……但再怎麼想要也該注意時間吧?老闆又不會因為你看得夠久就送你。】

  【XX年X月X日

  【……天哪,她又來找我說那雙紅皮鞋的事了。那鞋子究竟有多好看?她都惦念好幾天了!

  【說起來下周就是她生日了吧?有空去問問價格好了。如果貴的話就找其他人合送。】

  【XX年X月X日

  【……她說的到底是哪家店啊?我根本就沒找到什麼鞋店啊。

  【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但應該只是看錯了。

  【一定是看錯了。】

  【XX年X月X日

  【求求你別再來跟我說什麼紅皮鞋的事了!我快要瘋了!!】

  【XX年X月X日

  【鞋子是穿在腳上的。鞋子的中間有空隙,是像船一樣的形狀。

  【紅色是一種很亮的顏色,近似於橙色。和我的校服裙子是一個顏色。

  【這些很重要,我必須記住。必須記住。

  【誒,話說回來,我裙子是什麼顏色的來著?】

  【XX年X月X日

  【校服是黑的黑的黑的!血是紅的!我的髮夾是紅的!只有這個才叫紅色!

  【鞋子是沒有牙齒的!外面不會有觸手,裡面不會有內臟!】

  【我不能再搞錯了!】

  【XX年X月X日

  【小林最近再也沒有和我說什麼紅皮鞋的事了。真好。

  【昨天路過河邊時看到她了。她終於穿上了想要的鞋子,看上去很高興,整個人都壯了不少,只是不知為什麼,身上染著大片的黑色染料,把校服都弄髒了。】

  【……他們怎麼都說發現小林時她是光腳的呢?她明明有穿鞋啊。鞋子看著就很好,牙齒亮晶晶的。】

  【XX年X月X日

  【那天小林腳上穿的紅皮鞋真漂亮啊。真羨慕她。

  【我也好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

  再往後翻,全是「想要」。

  看到最後,佔了大半畫面的文字泡裡,翻來覆去的,只有兩個字,「想要」。

  劉常笑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要趕緊關閉文字泡,然而不論他怎麼點擊鼠標,界面就是關不掉,反而是大片的文字,隨著他的動作,一行又一行地刷新。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紅皮鞋,漂亮的紅皮鞋!賜給我吧,請賜給我吧!

  劉常笑感到自己的手指開始發涼了。耳麥裡傳來的聲音在逐漸遠去,眼前的文字卻在不斷放大。他盯著那不斷不斷重復的字句,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

  「我也想……」

  「啊——我淦啊!」

  一聲嘹喨的怒吼忽然從耳麥裡傳來,劉常笑一個激靈,忽然回過神來,後背冒出一陣冷汗。

  他忙比起眼睛,對著耳麥道:「大姨?怎麼了嗎?」

  「……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我有點卡住了。」張白雪的聲音透著些鬱悶,「書架高層有東西在發亮。我推了個箱子過去墊腳,但現在我死活跳不到箱子上。」

  「啊……那什麼。」劉常笑努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大姨,你在按空格的時候,有按前進鍵嗎?」

  「按啦,沒用。」

  劉常笑:「……再試試呢?這游戲是有點bug的,按鍵很容易出問題……就要一起按,不能鬆啊……誒對大姨您再找找手感。」

  耳麥裡傳來張白雪「那我再試試」的回應。劉常笑暗鬆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緩緩睜開雙眼。

  不得不說,張大姨剛才那一嗓子真的太及時了。整個人瞬間被拉出來,感覺頭腦一下子清醒不少。

  感謝的心,感恩大姨。

  然而視線落在電腦屏幕上的瞬間,劉常笑又愣住了。

  只見本該空無一人的直播間裡,不知不覺中,竟多出十多個觀眾。

  方才劉常笑的注意力全被鎖在了游戲畫面上,以至於根本沒意識到,這些觀眾是何時冒出來的。再掃一眼下方的評論,更是令他一陣後背發涼。

  【啊,羨慕,我也好像要一雙紅皮鞋啊。】

  【想要想要想要】

  【主播不懂就不要亂說。這游戲挺好的,我玩了很久,根本就沒有bug。】

  【主播也要穿紅皮鞋嗎嘻嘻?】

  ……嘻你個大頭鬼哦。

  劉常笑嚥了口唾沫,條件反射地往自己腳上看了眼,發現自己腳上穿著的還是那雙自己最喜歡的笑笑鯊拖鞋,方真正鬆了口氣。

  能直接進入上了密碼的直播間,還做出這種發言,想也知道這些所謂的「觀眾」是什麼來路……劉常笑閉了閉眼,努力按下心頭的慌亂與恐懼,將注意力再次放到游戲上。

  只見畫面上,那看似永無止境的「想要」發言終於結束。轉而跳出一個選項:

  【你在日記的最後一頁發現了半張相片。請問是否要將它拿走?】

  劉常笑鼓起勇氣選擇了「是」,畫面上立刻呈現出那半張照片的內容——只見畫面上,是一個女孩的半身,腳上一隻紅皮鞋,特別顯眼。

  劉常笑不敢多看,立刻將這半張照片收起,跟著一面繼續尋找起離開房間的鑰匙,一面通過耳麥向另外兩人匯報起自己的進度。

  【還有,我這邊看到有直播觀眾了。現在有……25人。】劉常笑往旁邊掃了一眼,驚訝地發現不過一會兒工夫,觀眾數量居然又漲了。

  【哦。】耳麥裡傳來張白雪平穩的聲音,【那你和他們打過招呼沒有?】

  【我沒……誒?】劉常笑愣了一下,【什麼?】

  【主播不是經常要和觀眾打招呼嗎?】張大姨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而且你也說了,這個時候來的,大概率不是什麼好東西。它們多半是來看笑話的。這種時候,要真的認慫就輸了。適當的狠話是必要的。】

  劉常笑:……

  看不出來,大姨您還挺要強。

  不過這位姨估計也就說說而已。人有時總會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劉常笑也就只是敷衍地應了一下,沒當回事。

  跟著又聽張大姨說了一下自己那邊的情況——她已經順利爬上箱子,找到了照片的碎片,以及開門的鑰匙。

  【嗯。我記得書房裡還有文字情報的。應該在另一個書架上,姨您再找找。】劉常笑囑咐道,控制著自己的角色拿起鑰匙,準備離開房間。

  跟著他聽到張大姨應了一聲,又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我怎麼聽你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了」。

  第二句是,「飛越阿卡姆同學能大點聲嗎?我聽不見你說什麼。」

  劉常笑:……

  飛越阿卡姆,正是他們這次組隊游戲的第三個同伴。而直到張大姨說話,他才意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張大姨還只是聽不清對方的聲音。然而他,卻已經好一會兒,沒有聽到飛越阿卡姆的聲音了。

  *

  同一時間,另一頭。

  飛越阿卡姆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屏幕,渾身都似僵住,連眼皮都難以顫動一下。

  而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幅定格中的畫面。

  畫面是四十五度俯視的視角——他的開局是封閉的洗手間,為了尋找線索,他控制角色搬了凳子,爬上了被鎖的隔間門,想要看看裡面的情況。

  然後他就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精細到彷彿插畫一般的場景。

  昏暗的光線中,一個穿著校服裙子的女生,正低著頭坐在馬桶蓋上,長長的黑髮滑下來,遮擋住五官。

  她的兩隻腳踩在地上,腳上踩著的卻不是鞋子,而是一對黑色的,彷彿海葵一般的東西——

  那東西周圍還有細細的觸須正在揮舞蠕動,似是要將女孩完全吞噬。

  ——很奇怪。這游戲明明是沒有音效的。但此時此刻,他分明從耳麥裡聽到了一陣陣細細的聲響……

  宛如啃噬一般的聲響。

  莫名的寒意沿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最好趕緊移開目光,轉移注意力,然而他卻連閉眼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女生的頭髮忽然輕輕搖晃起來,低垂的腦袋以一種很緩慢的速度,一點點抬起。

  ……跑。

  他拚命在告訴自己。

  不能看不能看,就是現在,趕緊跑。

  然而意識在叫囂,肢體卻一點都動不了。直到那女生完全抬起了臉——

  *

  徐徒然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

  她又對著耳麥喊了幾聲,能得到的回應卻越來越少。同時,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也輕得更加明顯。

  ……這影響顯然不是變聲器軟件出問題能解釋的事了。

  這事可有些大條——徐徒然微微蹙眉,手指無意識地又按下了好幾下空格鍵。

  依照之前和兩個小夥交流所得的情報來看,會在游戲中出事的,多半是因為在過程中踩到了什麼陷阱,遭遇暗算;而若是安然無事,一般只有兩種情況:一個是隊伍中已經有人先「走」了,其他人將自動結束游戲,不必再玩下去,要麼就是能夠順利通關小游戲。

  「耐克成精」曾說過,他們目前是兩種都經歷過——第一次游戲時,一個叫「老王」的同伴直接消失,其餘兩人結束游戲。第二次游戲時,他們進入的是另一個地圖,關鍵詞是「蟲怪」。正好其中一人對蟲子的抗性很高,兩人勉強通關,所幸都沒出事,只是之後陷入了長達幾天的精神恍惚和噩夢。

  第三回 ,也就是邀請徐徒然加入的這回,聽他們意思,應該是又回到了第一次游戲時用的地圖。

  徐徒然心裡清楚,她和這倆小夥的目的性有著根本不同。他們是希望能在不被拉進域的情況下盡可能地收集情報、保全自身;而她向來信奉,不進域的挑戰都是空架子。

  這次過來也是摸摸底,如果不能進去就下次努力,如果真能進去,她也沒什麼抗拒——但這不代表,她能坐視其他人被拉進域裡。

  更何況,這倆小夥找她來,本來就是為了保命的……徐徒然眸光輕轉,下定決心般敲了下桌子。

  緊跟著,便見她坐直身體,沉聲開口:

  「我宣佈——在我的國土內,我的聲音無法被任何東西阻擋,必能傳達到其所要到達之處。」

  因為不確定這條規則是否有效,她想了想,又孤注一擲地補充一句:「且音量自動提高百分之五……不,百分之百!」

  說完,咳了咳,對著耳麥提起音量:

  「誒——誒!現在都聽得到嗎?啊?啊——」

  *

  ——!!!

  「飛越阿卡姆」是被耳麥裡傳出的一聲巨響給震回神的。

  他無法精確描述自己當時的感受——他只大概記得,自己方才的注意力已經全凝在了屏幕上,整個人如身臨其境,彷彿真的趴在了隔間上方,看著那個女生朝著自己抬起臉來。

  隨著她的動作,無數的觸鬚朝著自己捲來。他僵在當場,避無可避。

  ……然後就聽耳麥裡傳來嘹喨的一嗓子。

  再然後,他就彷彿被人扯了下後腿,身體從隔間門上向後跌落。再回過神來時,人已經摔回了電競椅上。

  而屏幕上,那女生則依舊安安靜靜地坐在馬桶蓋上,低垂著頭,腳上是一雙亮眼的紅皮鞋。

  飛越阿卡姆:……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心有餘悸地頹下肩膀,耳麥裡,大姨的呼喚依舊震耳欲聾:

  「在不在——在的話吱一聲啊——」

  他努力調整了下呼吸,剛要開口,忽聽又一聲不弱於大姨的青年聲音從耳麥中傳來:

  「大姨——我在啊——飛越阿卡姆呢——」

  ……

  不是,你怎麼也跟著叫起來了!!

  飛越阿卡姆同學愣了一下,喃喃開口:「我……我還好。我剛遇到了一些事……」

  張大姨:「啥——你大點聲——」

  劉常笑:「不要慫——喊起來——我發現這法子超有效——很壯膽的——」

  飛越阿卡姆:……

  不是,你倆不覺得對著個恐怖游戲提著嗓子喊很傻逼嗎?

  默了兩秒,他眼睛一閉,破罐破摔地跟著喊了起來:「我——還——好——就是剛才,遇到些事——」

  「我剛才——遇到個老妹兒——長得跟朵花似的——」

  劉常笑:「這聽著不可怕啊——」

  飛越阿卡姆:「問題是——她長得像海葵啊——」

  劉常笑:「哦——那是怪嚇人的啊——」

  依然坐在屏幕上的海葵臉妹子:「……」

  你們禮貌嗎?

  ……

  另一頭。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坐在電腦前。

  耳麥裡是兩個小夥子扯著嗓子喊來喊去的聲音。

  ……這是在幹嘛?

  徐徒然默了。

  我提高音量是為了把你倆拽回來。你倆現在叫那麼響幹嘛?

  嗯,往好的方面想,起碼現在他們之間溝通沒什麼障礙了……

  大概。

  徐徒然努力安慰著自己,因為耳麥裡那唱山歌一般的喊聲而皺了皺臉,想想還是又補了一句:

  「那什麼,既然沒危險,就適當小點聲。有點嚇人……」

  她這句話是用正常音量說的。

  然後被翻了個倍,傳達到了其他人耳朵裡。

  於是下一秒,便聽「耐克成精」用不弱於她的音量吼了回來:

  「好的——大姨——」

  徐徒然:……

  算了,能保命就好。管他呢。

  *

  就在徐徒然默默修改規則,將自己的音量加成減弱到百分之五十的同時,另外兩人還在貫徹他們的吼叫作戰,一面超大聲地說話,一面繼續游戲。

  就像耐克成精說的,這個方法,真的超壯膽。

  而且不知是不是被這聲音吵到,直播間裡觀看人數又開始逐漸減少——不論這觀看者是不是人類,對他們而言,這都是值得慶幸的事。

  ……至於這聲音會不會被鄰居聽到,鄰居又會不會衝上門來暴打,這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事了。

  從自保層面來說,這法子也還真有點用——接下去的游戲過程裡,不論是誰被游戲吸引,暫時迷失,其餘人的聲音,都能很快地將其震醒,注意力拉回。

  當然,徐徒然本身就不在會被吸引的範圍之內。事實上,哪怕她流程都已經推進到收集完線索走出密室了,她本人依舊對這個游戲很不適應。

  倒不是玩不來。她現在操作得已經很流暢了。就是單純覺得辣眼睛。

  ……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流行元素」嗎?

  那她確實搞不太明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證明,「耐克成精」他們的想法是對的——徐徒然作為一個防沉迷系統,的確是很有效。

  不論再怎麼提高音量,他倆仍無法完全避免同時陷入幻覺的糟糕情況。而徐徒然作為最後的底牌,只要嚎一嗓子,隨便將他們中的哪個誰拽回來,另外一人也就算是保住了。

  ……不得不說,這位大姨的精神是真好。肺活量也好。

  於是,在三人互相的大喊大叫中,接下去的游戲過程,忽然就變得充滿活力。

  耐克成精:「我離開房間了!我手裡有半張照片!我這邊的名字是小林和曉莉!」

  飛越阿卡姆:「我這邊收集到兩個名字,一塊碎片!我收集到的名字是,芬芬、小雨——你們留意下,看會不會見到!」

  徐徒然:「見過。我已經在走廊裡了。我也找到了兩張相片碎片。」

  耐克成精:「???我記得書房裡就一片啊?大姨你第二片是哪裡找到的?」

  徐徒然:「出門看到一走廊怪,隨便試了下,跳著踩死一個爆出來的。」

  徐徒然:「哦對,那怪身上有名字,就叫芬芬來著。」

  耐克成精:「……」

  「大姨——那不是怪!是鬼!NPC!」他大聲道,「你要從她們那裡換情報的——」跳著踩怪的那是馬力歐!

  徐徒然:「?可我都踩了?應該不要緊吧?這游戲怎麼算通關來著?」

  耐克成精:「……」

  老實說,他也不確定。可他記得,他們上一次玩的時候,推導出的流程是要向彼此互換看到的名字,然後尋找擁有對應名字的NPC,設法從對方手中換到照片碎片來著。

  而根據經驗,對方給出照片之前會提出要求或者問題。這倆都會和她們各自過去的經歷有關。因此,在密室中獲得的情報是重中之重。

  第九相片。「九」和「相片」各是一個關鍵詞。他們三人每人開局都能找到一片碎片,之後再各自找兩個NPC換到兩片,理論上來說,數量應該是剛好夠九張的。

  不過這個環節並不安全。他們第一次游戲時,那個同伴正是折在了和NPC溝通的這個環節裡。

  所以說,這個環節必須加倍小……誒不是,等等。

  耐克成精愣了一下。

  已知,張大姨已經遇到了NPC芬芬。

  又已知,張大姨將解謎游戲玩成了馬力歐,直接一個跳殺結果了芬芬。

  再已知,張大姨幹掉芬芬後,撿到了芬芬身上爆出的相片碎片。

  這樣一想……似乎,也沒什麼溝通的必要?

  正控制著角色前行的劉常笑腳步一頓。

  正好他的角色又穿過了一扇門,來到了新的走廊。

  走廊裡,無數穿著相似服飾的女生正站在其中。長頭髮,紅皮鞋,面無表情。頭頂浮著不同的名字。

  劉常笑:「……」

  他控制著自己的角色往上跳了一下,跟著又是一愣。

  「大姨——你怎麼踩的啊?」他對著耳麥誠懇求教,「高度不夠啊,踩不到人頭頂啊!」

  「直接跳是不夠啊。」徐徒然莫名其妙,「要先找點東西墊腳。我用的是箱子。把箱子推到走廊,踩上去跳,高度就夠了。」

  耐克成精:「……」

  「大姨——」他人傻了,「你不是說你隨便試的嗎??」

  「對啊。」徐徒然理直氣壯,「想看看能不能踩死,所以隨便找了個工具墊腳試了下。」

  「哦對了,提醒一下。踩之前要把怪引到箱子前。不然距離太遠也踩不到的。如果它們要攻擊你,就躲到箱子後面。它們不會跳。如果箱子被抓壞了,就回房間重新推一個出來,那裡面的箱子是會自動補充的……哦對,這應該叫『刷新』是吧。」

  耐克成精:「…………」

  所以您還學會卡bug了是嗎。

  了不起大姨。向您學習大姨。

  很可惜,他這招學不了——大姨那邊是正好有個箱子,可以墊腳用,但他現在的場景裡,是沒有能墊腳的東西的。

  耐克成精無奈,只能老老實實去找對應NPC溝通。另一邊,徐徒然面無表情地又跳死一個小怪,在心底不屑地嗤了一聲。

  兩點作死值——

  太磕磣了。這游戲真的太磕磣了。

  進游戲不給作死值,玩到現在只有踩怪才給一點點。而且是一個給兩點。這未免也太敷衍。

  徐徒然已經順利將自己這邊的照片碎片全部爆出來了,正百無聊賴地推著箱子找野怪踩。同時時不時吼兩句,幫其他人提神——也不知是不是累了,另外兩人的聲音又逐漸小了下去,直到聽到她的聲音,才會再次大聲起來。

  踩著踩著,忽聽旁邊傳來哢哢聲響。

  跟著就是櫃子被自動向外推開的聲音。

  一個含糊的影子從櫃子裡滾了出來,還伴隨著金屬的寒光。

  徐徒然:「……」

  她的視線暫時不能隨意移動,因此哪怕聽到身後傳來固體落地的聲音也無法回頭。因為不能摘耳麥,所以也無法說話,因此只能坐在原地,隱忍地閉了下眼。

  所幸很快,那東西就主動靠了過來——在電腦瑩瑩的光芒中,筆仙之筆飄到了徐徒然跟前,豎直地懸浮在電腦前面。

  ……徐徒然正忙著打怪。慌忙低頭,繞著看過去,險之又險地踩死一個怪後立刻控制角色躲回了書房裡面,然後沒好氣地看向空中的筆。

  而筆仙之筆——它的心情顯然也不太好,就那麼靜靜地立在那裡。

  徐徒然:「……」

  她在腦子裡飛快地回憶了一下筆仙之筆的抽風日常,並迅速篩選出一些能對上當前情況的可能性。跟著就見她深吸口氣:

  「又是楊不棄?」她以口型詢問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在電腦前冷漠地寫了一個「是」。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繼續比口型:「他又托你說什麼?」

  「……」這問題一出,似是戳中了筆仙之筆內心堤壩中最脆弱的一塊。下一瞬,便見綿延紅字如濤濤江水般傾洩出來:

  【他讓我告訴你,菲菲托蒲晗告訴他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在搞靈異游戲直播,他給你打了幾個電話你都沒接消息也不回,想問下你現在什麼情況,如果真出了什麼事他立刻開車過來。】

  ……密密麻麻一大片紅色字,晃得徐徒然眼睛疼。

  她默了一下,再次向筆仙之筆比口型:「他現在在看直播嗎?」

  筆仙之筆憤怒地回了一個「是」。

  ……行吧。

  徐徒然抿了抿唇,清了清嗓子,對著耳麥說話:「耐克同學,你看下現在直播間裡還有多少觀眾?」

  耐克同學中氣十足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報告大姨——還有十九個!」

  話音剛落,便見在線觀看人數又少一個。

  他不由懷疑對方是被自己音量嚇走的。

  ……不過老實說,剩下的那些觀眾裡,顯然還是不正常的居多。發言裡什麼妖魔鬼怪都有,有當眾讚美紅鞋子的、有竭力唱衰主播的、有故作好心地指點,實際在將主播往陷阱引的……

  還有一些看著就很瘋狂的發言……意味不明的字符串,讀一下就會頭疼。謹慎起見,耐克同學都沒和其他人具體提這些東西,只說觀眾都很不對勁。

  現在聽到大姨問這個,他第一反應就是她想打聽這些妖魔鬼怪發言的細節。剛要勸她打消念頭,便聽大姨道:

  「你幫我和直播間的觀眾說句話。」

  耐克同學:「……?」

  「就說我張白雪很好,謝謝一些人的關心。時間不早,建議他們先去睡覺。不要操心我,我穩得很。」

  「記得,態度要堅決一點。充滿肯定。氣場很重要。」

  耐克同學:「……」

  *

  徐徒然覺得自己沒說謊。

  她現在確實穩得很。

  她這邊的照片碎片已經收集齊了,只要保證另外兩人不再出事,安然度過今晚應該不成問題。

  今天底也摸得差不多了。之後再設法和另外兩人溝通,想辦法獨自進入域內就是。

  徐徒然內心小算盤打得劈啪響,緊跟著,就聽耐克同學深吸口氣,如洪鐘般的聲音在耳麥裡響起:

  「正在觀看直播的東西們!我張大姨托我告訴你們!她不怕你們——不想死的就趕緊滾!」

  聲音還賊響。氣勢還賊足。

  徐徒然:「……」

  等等,這和我說的好像不太一樣啊??

  另一邊,耐克同學狠話轉達完畢,只覺自己的氣勢都跟著強了不少。下一瞬,又見觀看人數少了數人。

  耐克同學:「……」

  果然,大姨牛批!

  *

  同一時間。

  某陰暗的巨大空間內。

  廢舊的電子產品堆疊成山。電腦的熒光照亮無數灰白的人臉。乍看上去,這裡似是一個巨大的辦公場所,一排排的人影正對著電腦敲打,但若是向下觀察一下就會發現,這裡的「人」並不是人,電腦也並不是電腦。

  「人」只有人臉,脖子以下,全是扭曲的手臂,看上去就彷彿是一顆長滿人手的樹;而電腦,也只有一個電腦屏幕,屏幕以下,是堆疊的血肉,表面還有血管在鼓動。

  所有電腦的「血管」,都在一處蔓延。血管的匯集處,是一個龐大的身影。

  那影子看著像是巨大的肉蟲。然而動彈時,卻會發出機械碰撞的喀啦聲——它扭動著身體,艱難地轉過頭來,只見左半邊腦袋上,電線纏繞,左眼處是一個正在發亮的鐳射燈泡,嘴巴處則是一塊液晶屏幕。

  它往電腦處靠了靠,只見離它最近的三台電腦上,正播放著三張人臉——兩男一女。唯一的女生正是徐徒然。

  它盯著徐徒然看了一會兒,嘴部的屏幕亮起,蹦出兩行字:

  「暗箱操作。」

  「別讓她進來。」

  「……啊?」正在觀看直播的伴生物愣了下,「可是她很香啊?」雖然看著是有些不好下嘴。

  「我知道。」它堅定地傳達著自己的旨意,「但不許她進來。」

  「無論如何,不許她進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3:33

第七十五章 Loading

  接下去的游戲過程,可以說是有驚無險。

  ……之所以說是有驚無險,是因為在游戲推進到尾聲時,又出了一點么蛾子。

  當時飛越阿卡姆同學正在努力和他那邊的NPC交涉,需要徐徒然這裡盡快提供一些更細節的情報。幾乎是同一時間,耐克同學略顯僵硬的聲音在耳麥裡響起:

  「同志們啊,我這邊——好像遇到點問題——我肩膀旁邊多出個影子——黑不拉幾的——」

  言下之意,又被盯上了。

  理由他說得含糊,似乎是因為在和NPC交涉的過程中精準踩中了對方的雷點。結果直接被針對了。

  而且這次的問題還比較嚴重。屬於大嗓門壯膽也無解的那種。盡管耐克同學一直很努力地穩住音量,但聲音裡的發虛還是明顯傳達出來,而且他話說到後面,話語間還夾雜上了一種滋滋的聲響。

  徐徒然內心自然有些焦急。偏偏當時筆仙之筆正堅持擋在徐徒然電腦前,努力向她表達著自己的意見。

  【我說,你就不能去和姓楊的說清楚嗎?你們把我當什麼啊?】

  【我好歹也是有過信徒的。你們這樣真的很不尊重人誒。】

  【尊重,尊重懂嗎?你們別以為現在封住我就萬事大吉了。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種事情我不希望有下次——】

  憤怒的鋼筆在空中不斷揮舞著,紅色的字跡成片輸出,擋得徐徒然連屏幕都看不到。

  她不耐煩地將筆仙之筆往旁邊趕。那鋼筆還挺不樂意。堅持要將徐徒然「我打不過你但我一定要讓你不爽」的不健康思想貫徹到底。徐徒然被煩到失去耐心,瞪著鋼筆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摀住耳麥,低聲開口:

  「我宣佈,任何非人存在,都不准在我跟前亂晃!」

  話音落下,就聽「哢噠」一下,那鋼筆立刻從空中掉了下來,沿著桌面滾到了地上。

  ……筆蓋還沒蓋好。紅色的墨水拖得滿桌子都是。看得徐徒然眉頭都快擰成包子。

  好在那筆總算消停了。徐徒然趕緊去翻游戲裡面的資料,剛要鬆開捂麥的手,餘光瞥見筆仙之筆又顫巍巍地飄起來,忙又補充一句:

  「我宣佈,未經我的允許,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許進我地盤撒野!」

  ——她的地盤,指的自然是她圈出的這小小一方國土,寬度相當於寫字台的長邊。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她說完這句後,卻聽耳麥裡傳出很響的「砰」的一聲。

  跟著便是耐克同學正氣十足的大吼:「說得好——大!姨!威!武!」

  徐徒然:「……」

  誒……誒?

  所以我剛才的話,你們還是聽到了是嗎?

  ——事實上,何止聽到。

  按照之前所定的規則,音量都是加成百分之五十的。

  在「絕對王權」的作用下,甚至還帶了點混響。

  ……問題是,聽到就聽到,你應什麼應?我只是在我的小地盤裡作威作福,管不到你的呀。

  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而作為大力呼應的那一方,耐克成精同學顯然還在為徐徒然方才那兩句不明所以卻聽著就很有王霸風範還自帶混響效果的話振奮,呱呱的聲音從耳機裡傾洩而出:

  「牛批啊大姨——你剛才那兩句話是什麼來頭啊大姨——」

  「我這邊那怪都扒我肩上我剛才人都傻掉了大姨——你那兩句一出來氣場直接拉滿啊大姨——」

  「給我激動得啊掄起杯子就是一下——它立刻就跑了大姨——」

  徐徒然:「……」

  有一說一,你那邊真的不歸我管。那妹子多半是被你自己一杯子趕跑的。你與其在這邊謝我不如去看看你杯子咋樣了。

  緊急宣佈兩條規則,結果被連麥隊友當成戰歌。這發展徐徒然也是沒想到的。她默了幾秒,最終還是把這事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轉而迅速找到自己這邊的資料,為其他人繼續提供過關情報。

  如此一直到凌晨兩點半,他們這局小游戲才算真正結束——就像耐克成精他們推測的那樣,每個人初始找到的一片碎片,加上各自從NPC那裡獲得的兩片,一共九片相片碎片,拼湊完全後,就算通關。

  游戲的最後一幕,是用碎片拼起的,六個女孩的合照。女孩們站成一排,彼此服飾有著明顯的年代區別,臉上卻都是相似的虛假微笑,腳上則都套著一雙鮮豔的紅色皮鞋。

  而後,照片逐漸隱沒於背景的黑暗之中,唯有那六雙紅皮鞋,依舊豔得奪目。而不過一個錯眼的工夫,便見照片上的紅鞋數量悄然變換——變成了九雙。

  再之後,鞋子又開始一點點變形、扭曲,紅色變成了黑色,鞋子變成了正在蠕動的、海葵般的生物。有細細的觸鬚向上蔓延,在屏幕上拼出新的字樣。

  【恭喜玩家,已通關本輪小游戲】

  【下一輪游戲正在愉快籌備中。請隨時留意通知。】

  通知完畢,游戲界面自動關閉。徐徒然望著恢復如常的桌面,輕輕呼出口氣。

  她立刻拿起不斷閃燈的手機看了眼,果然多了不少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她連忙給楊不棄回了個微信報平安,跟著又登錄了論壇群組,看到另外兩人也在線後,心頭一鬆,立刻開始敲信息。

  他們之前連麥,是通過游戲內自帶的語音系統。現在想再溝通,就只能恢復到之前的敲字模式了。

  也好……徐徒然自我安慰地想到,起碼她耳朵終於能休息會兒了。

  她消息還沒輸入完,耐克同學的發言就先跳了出來。先是確認了一下大家的安全,跟著又商量起之後該怎麼辦。

  ——他們實際之前兩人已經通關過一次了。本以為是因為游戲人數不夠,才會被要求再次進行遊戲。沒想到這回明明已經組夠了三人,這事卻還是沒完。

  耐克成精:【這游戲不會打算硬耗吧?通關了就下一輪,再下一輪……一直耗到人被拖進域為止?】

  飛越阿卡姆:【目前看來,應該是這樣。】

  飛越阿卡姆:【別忘了,游戲帶來的影響也是在逐漸加深的。可能加深到某一程度時,都不用在游戲裡失誤,人就會被自動拖走了。】

  張白雪:【還有這種好事?】

  [張白雪撤回一條消息]

  張白雪:【還有這種事?】

  張白雪:【這樣說來,不就等於,只要接收了游戲安裝包,就一定會被纏上,進域只是遲早的事。】

  耐克成精:【……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耐克成精:【大姨,抱歉啊,把您也拖下水了。】

  張白雪:【沒事,姨不在乎。】

  張白雪:【實際上,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們坦白來著。】

  飛越阿卡姆:【嗯嗯,大姨您講。】

  耐克成精:【誒,稍等。我這邊收到了新的游戲安裝包。】

  張白雪:【我是想進那個域的來著。】

  【……】

  聊天界面裡,一時靜默。

  *

  電腦前,徐徒然終於表達出自己淳樸的夢想,沒忍住打了個呵欠。

  之前真的太吵了。現在一安靜下來,就讓人十分想睡。

  而另外兩人,則過了好一會兒都沒給出回應。就在徐徒然認真思考起要不要先去睡覺時,飛越阿卡姆終於憋出一句:

  【大姨您……還挺有想法。】

  【還好還好。】張白雪隨意回了一句,又見耐克成精的發言跳了出來:

  【話說,你們要不要先看一下這個?這是我從新的安裝包裡解壓出來的。】

  他說著,將一份文檔截圖發在了聊天界面中。

  這份文檔是安裝包內置的游戲說明。因為現在他們三人都是游戲體驗者,所以是可以直接分享的。

  只見這份條款,較之他們之前的,又多出了一條新的條款:

  【在組隊情況下,累積通關游戲類型達到三種,即可視為大通關。】

  【完成大通關的玩家,將無法繼續體驗游戲。】

  ……

  【翻譯一下就是,只要有夢想,就能永遠擺脫掉這個糟心游戲,沒錯吧?】徐徒然思索幾秒,在聊天界面裡問道。

  飛越阿卡姆:【似乎……是這樣的。】

  那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徐徒然不解地偏了偏頭。

  按照他們之前的推論,一旦被捲入,就無法甩脫游戲。這點對製造這個游戲的可憎物自然是有利的。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這個可憎物,主動為被捲入的玩家,增加了一條生路。

  ……這是想幹嘛?做慈善嗎?

  這看著也不像是域的自帶限制。如果是的話,應該一開始就在游戲說明中體現出來,而不是直到現在才匆匆補上。

  難不成……是被某個高階的秩序傾向能力者給綁架了?

  徐徒然不由自主地猜測著,百思不得其解。又見另外兩人已經就「進不進域」的問題再次討論起來,忙道:

  【別急別急,我只是自己想進去。沒要你們和我一起進去。】

  【接下去的游戲裡,我會盡量協助你們大通關的。但同時我也會主動尋求一些進域的機會。你們到時候別管我,讓我自己作死就是。】

  聽她這麼說,另外兩人算是真正放下心來。耐克成精當場回復:【明白大姨!】

  徐徒然:……

  老天。為什麼你可以發語音。

  她默默捂臉,又問清了下一次游戲的時間,確認過日程後便下線了,臨走前沒忘保持姨設,囑咐兩人好好休息。

  耐克成精:【謝謝大姨——】

  耐克成精:【大姨再見——】

  徐徒然:…………

  她忙不迭地關上了電腦。再看他們發言,她覺得自己一晚上都要被吵到睡不好了。

  離開書桌,收好筆仙之筆。徐徒然在快速收拾一番後坐到床上,臨睡前劃了下手機,這才發現楊不棄不久前又給自己發來幾條消息,最後一句是「好好休息」。

  徐徒然不知想到了什麼,猛地坐起身來,清了清嗓子,對著手機大聲發出一句語音:

  【明白了大娘——晚安大娘——】

  完事迅速關機,鑽進被窩,倒頭就睡。

  深藏功與名。

  *

  翌日。

  上午。

  「所以你大晚上發條語音過來到底什麼意思?」楊不棄一邊說著,一邊替徐徒然將行李箱放下樓,「我本來在查資料。被你那一嗓子瞬間吵清醒了。」

  「那不挺好嗎?比咖啡管用。」徐徒然提著個銀色箱子,跟著下了樓——這箱子是以前買東西時淘寶店送的,對靈異道具的隔離效果比銀色色紙好。徐徒然這兩天全靠它來鎮壓那些鬧騰的道具。

  楊不棄瞥了她一眼,沒說話,轉而問道:「你昨晚那游戲直播,有什麼收獲嗎?」

  「大概吧。搞清了進域的流程。下次應該就能進去了。」徐徒然對此很有自信。

  「你確定要進去?」楊不棄將行李箱放在地板上,「你不是還約了朱棠她們看漫展嗎?」

  「我問過了,那漫展後天開始,為期四天。朱棠她們買的票是最後兩天隨時可用。我到時候趕最後一天,應該來得及。和她們也說好了。」徐徒然認真道。

  按照她目前的經驗,唯一一個能困住她超過三天以上的,只有大槐花。那還是因為那個域被能力者封住了——而其他的域,基本都是在一天內搞定的。

  而這次那個可憎物,作死值給得連蚊子腿都不如……應該也不會拖她很久。

  當然,按照她原本的規劃,時間應該更充裕的。她本打算將正式進域的時間放在漫展之後,在此之前,只要將游戲一輪又一輪地應付過去就是。沒想到策劃當晚就改規則了。

  現在她剩下的游戲機會不確定還有多少次。如果接下去的游戲類型全都不一樣,那她就只能再玩兩輪……

  保險起見,還是得盡快進去才行。

  「嘖。域和漫展。」徐徒然深深嘆了口氣,「真是艱難的抉擇。」

  楊不棄:「……」

  相信我,一般人是不會把這倆東西放一塊兒比較的。真的。

  不過徐徒然的話,倒讓他想起件事。

  「哦對,我還帶了個東西給你。」他說著,伸手在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個小方盒子,「這是院裡的人剛研發出來的……試用品。我覺得你可能會用得著,就多要了一個。」

  「?」徐徒然好奇接過,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是一塊手錶。

  黑色的錶帶,錶盤簡潔,三個指針正有條不紊地走著。

  「機械錶?」徐徒然抬眸,楊不棄解釋道:「差不多。最大的區別是,它在域裡面,也是可以正常計時的。據說不會受到干擾。」

  徐徒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目光一轉,瞥到楊不棄手腕,只見上面也正戴著一個同款。

  「行吧。」她眸光微轉,小心將盒子收了起來,「謝啦。」

  「沒事。」楊不棄笑了下,往敞開的大門外看了一眼,「你什麼時候動身?」

  「車子十一點來接。」徐徒然沒忍住打了個呵欠,「等到了新住處一定要好好補覺。昨晚都沒休息好。」

  楊不棄挑眉:「你也被人發語音吵了?」

  「沒……我被人瞪了。」徐徒然拖著步子走到餐桌旁坐下,給自己和楊不棄各倒了一杯果汁,「誒,問你。你在升級的時候,會被裡面的東西瞪嗎?」

  「……」楊不棄沉默了一下,回憶起預知迴廊裡那隻面無表情的黑色兔子,遲疑地點了點頭。

  徐徒然:「也是想弄死你的那種嗎?」

  ……這倒不至於,它最多也就是無聲地鄙視我。

  「你那邊什麼情況?介意詳細說說嗎?」楊不棄也拉開椅子坐到餐桌邊,順手拿起果汁,「你昨晚升級了?」

  「嗯。混亂之徑。或許是因為剛打完靈異游戲,直接就進去了。」徐徒然嘆了口氣,「就我昨晚升完炬以後啊……」

  楊不棄一個沒忍住,把自己給嗆住了。

  他一邊咳嗽一邊從桌上扯了張紙,咳得臉色都微微發紅。好一會兒才道:「你剛說什麼?」

  「……就,升到炬了嘛。」徐徒然神情復雜地看著他,「我是不是該說得再委婉點的?」

  「沒事沒事。我剛剛只是因為在喝水,現在沒問題了……」楊不棄又咳了兩下,努力端正表情,「嗯,你升到炬。然後呢?」

  「然後……我的眼前忽然就浮現出了一扇大鐵門。」徐徒然仔細回憶著昨晚夢裡的場景,「鐵門後面有一個很醜的大黑影。我能感覺到,它是在瞪我。」

  說起來,類似的場景,以前在混亂之徑溜達時也遇到過。剛進去時,她還被怪追殺過——不過之後隨著逐漸熟悉,類似的事就再也沒有過了。

  昨晚忽然來這麼一齣,老實說,還挺讓人在意的。

  而且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雖然徐徒然實際根本就沒看清那傢伙長啥樣,但從天而降的五百作死值告訴她,那傢伙,應該是很想她死。

  ……一想到這事她就忍不住拉踩一下。昨晚那怪物,光露個臉,就給了五百,再加登入的常規獎勵兩百,足足給到七百。

  昨晚她強撐著打了那麼久游戲,還賠上了一雙耳朵,總共連五十都沒有。

  這對比,這差距。

  她覺得那個開發游戲的可憎物應該去反思一下。

  另一頭,聽了徐徒然的話,楊不棄則是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這種的……我倒是沒遇到過。」

  事實上,他主升的只有生命和預知兩個傾向,目前都已達到炬級。預知就不用說了,現在能進迴廊的就他一人,除了那隻黑兔子外就沒見過任何其他的存在;而生命傾向,給他的感覺也是非常友好。

  雖然裡面時常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狀的,一看就是可憎物的「行路人」,但彼此之間互不干擾,也沒有觸發過任何敵意。

  「按理說,升級空間中,大家都是認不出彼此的。怎麼就會盯你呢?」楊不棄面露沉思,「還有,你已經到了炬級,那麼你看到的,應該就是通往輝級區域的門……」

  「而輝級,並不安全。」徐徒然沉吟著點頭。

  「還有,上官校長說過,升級空間或許存在意志。」楊不棄深深吸了口氣,「你……」該不會是被整個升級空間給討厭了吧?

  徐徒然:「……」

  「就算它不喜歡我,那也是它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聽出楊不棄的未竟之意,她無所謂地聳肩,「算了,管它呢。反正我到輝估計還要好一陣呢。」

  楊不棄:「……」

  作為一個等了兩年才從預知燈級升到預知炬級的人,他並不太想對這句話發表看法。

  往好的方面想,起碼我的生命也升得很快——他自我安慰地想到,再努力幾個月,應該也有輝了。

  說到輝,徐徒然又想起一事,打聽起蒲晗衝擊辰級的事情來。

  楊不棄搖了搖頭:「聽說前兩天出了次事故。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消息還封鎖著。蒲晗也還在閉關呢,聯繫不上。」

  「事故……那麼巧?」徐徒然內心泛起些不安的感覺。楊不棄看出她的在意,主動道:「他的事我會注意打聽。有消息了會及時通知你的。你別急。」

  徐徒然點點頭,思忖片刻,又站起身,開始裡裡外外地檢查起來。

  *

  和上次搬家時一樣,徐徒然帶的東西很少,一輛小車就能直接拖走。

  楊不棄手頭還有工作,與她交換完情報後便離開了。徐徒然獨自一人等到司機,上車之後就開始睡,一覺醒來,車子正好開進仁湖區。

  這片地方本就屬於別墅區,道路寬敞,風景很好。司機開進小區時,沒忍住,也提點了一嘴附近剛出過襲擊事件的事。

  「沒事。謝謝大叔提醒。這地方我還挺喜歡的,人傑地靈……」

  徐徒然說著,順勢往車窗外瞟了一眼,在注意到綠化帶上黑色的汁液後,微微挑了挑眉。

  那汁液隔一段距離就出現一次,沿著道路一直延伸。司機大叔卻像看不到,沿著道路繼續開,最終將車停在一棟小別墅前。

  徐徒然下車,看到門口的小花壇上,同樣濺著黑色的汁液。

  那處汁液最為濃鬱,一路延伸進房子的門縫下面。

  徐徒然抿了抿唇,與司機打了聲招呼,獨自推著行李箱,走進別墅之中。

  進門之後,她特意等了會兒——很奇怪,作死值沒有響起,危險預警也沒有提示。

  徐徒然蹙了蹙眉,在房間裡轉了轉。確實能在不少角落都找到黑色的汁液。然而除此之外,又似找不到更多了。

  她作死值好不容易又攢到一萬五千七百多,暫時不太想氪金。於是乾脆將筆仙之筆拿了出來,直接詢問:「這房子裡是否還有我不知道的非人存在?」

  得到的答案是「否」。

  徐徒然想了想,換了個問法:「這房子裡,是否曾經有我不知道的非人存在待過?」

  ——這一回,得到的答案是「是」。

  徐徒然眸光輕轉,正要細問,那筆仙之筆已經自己在空中寫開了:

  【你別找了。那傢伙已經讓人給逮了。】

  【永晝,爟級。這裡曾是它的棲息地,然後……撲哧,一個永晝居然會被別人誘捕,笑死人了。】

  「永晝?」徐徒然看著它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微微蹙眉,「你是說,曾待在這兒的那個可憎物有永晝傾向?它很擅長誘捕別人嗎?」

  【與其說擅長誘捕,不如說擅長操控。永晝嘛,最擅長搞人心理了。】筆仙之筆一邊寫一邊往樓上飄,連帶著寫出的字也拉成長長一條,螺旋著往上升。徐徒然跟著往上走,若有所思:「永晝和長夜,應該差不多吧?」

  她記得上次面試她的人就自稱長夜。似乎能夠看穿人的心理。

  【越往上升差異越大。長夜冷靜,永晝熱烈。長夜擅長觀察與抽離,永晝擅長沉浸與灌注。】筆仙之筆意味不明地寫道,【不過我覺得永晝要更傻一些。它們多多少少都有點大病。】

  說完,它停在了二樓的臥室前,隔著門板轉了轉,用筆尾敲了敲門板:

  【這間就是主臥了。裡面角落也有些汁液,你記得打掃乾淨。我才不要在永晝留過痕跡的房間裡面休息,晦氣。】

  徐徒然:「……」

  你還挑上了是吧?

  她默了一下,打開了手中銀色方盒:「我從一數到三。一——」

  還未唸完,筆仙之筆立刻鑽了進去。

  徐徒然撇了撇嘴,啪一下蓋上方盒。面上旋即露出幾分思索。

  按照筆仙之筆的說法,這屋子裡也曾有可憎物棲息。如果沒猜錯,多半也是匠臨埋伏下的——只是這個可憎物的耐性不如鬼屋71號好,早早就暴露了自己,導致被能力者或其他可憎物抓捕。

  就目前來看,誘捕它的大概率是能力者。再聯繫下之前所見的帖子……

  「該不會,那個被人搶走的被封可憎物,就是它吧?」徐徒然內心犯起嘀咕,顧不得整理東西,忙翻出筆記本,登錄論壇,翻找起之前看到的帖子。

  還沒翻到,卻見群組消息忽然亮起。

  是耐克同學發來的消息——他轉發了一條鏈接。

  點開鏈接,裡面是其他人發布的一則直播預告,同樣是關於那游戲的。

  徐徒然快速掃了一眼,皺起眉頭。

  張白雪:【明天凌晨一點,這不是我們要進行遊戲的時間?】

  耐克同學:【對啊,我也奇怪。怎麼時間正好撞上了。以前好像沒有這樣的。】

  飛越阿卡姆:【它別是想廣撒網吧?】

  耐克同學:【???它以前撒得還不夠廣嗎難道?】

  徐徒然:……

  這情況來得莫名其妙,她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思索片刻,索性不再想了,與其他兩人打聲招呼,關上電腦,自顧自地先整理起床鋪。

  不管怎樣,還是先補一覺先。

  *

  另一邊。C城。市中心。

  察覺到肌膚處傳來的異常,將臨迅速地關掉了電腦上的界面,轉而打開了一個吃播視頻。

  又過一秒,她的手背上裂開一道長口,一隻眼睛睜開,瞪著黃色的眼珠看來看去。

  將臨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端起桌上的炒麵,用筷子攪了兩下:「你又來幹什麼?」

  「過來坐坐,不行嗎?」匠臨不太高興道,「你上次真的很沒禮貌,戳得我……」

  將臨撇撇嘴,倒轉筷子對準眼珠,匠臨頓時噤聲。

  將臨:「有事說事,沒事滾。」

  「……你真的毫不優雅。」匠臨眨了眨眼,「是來和你分享個好消息的。」

  將臨沒搭理他,看著視頻嗦了一口麵。

  匠臨:「……」

  「是這樣。我昨晚去混亂之徑找合適的攻略對象。結果攻略對象沒找到,你猜我看到了誰?」

  將臨放下麵,啪地開了罐啤酒。

  「……星星!」匠臨只能無奈地自己繼續道,「就現在姓徐的那個!」

  「然後。」將臨終於開口了。

  「她已經到炬級了!」匠臨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將臨不會搭腔,他飛快道:「她馬上就到輝級區域——而一旦到了那兒,我們就能對她下手了。」

  想要寄生星星是不現實的。但在輝級區域內,他們是可以對她發起攻擊的。

  「我決定了。我暫時就先不找攻略對象了。我就在那兒等著她。她啥時候來了,我就和你說一聲,我們一起去圍剿她——萬一成了呢。」

  「……」將臨閉了閉眼,深深吐出口氣。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混亂傾向。你去找別人吧。」

  「那你自殺一下不就好了嘛。」匠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自個殺,先解放一下,順便去混亂之徑打個架。完事再找個新的攻略對象。」

  「我有病啊沒事換身體?」將臨語氣中已經帶上幾分怒氣了,「而且你幹嘛非要現在去惹她?活著不好是嗎?」

  「我這叫防患於未然。不然難道像你嗎?天天就知道吃吃吃?」匠臨也有點火氣了,「我們一共就四個人。你不管事。剩下兩個還不知道在哪兒。真正努力的只有我。你還總是傷害我。這像話嗎?」

  「……對,你努力了。努力到被人直接撕了。」將臨一聲冷笑,「哦對,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還特意查了她家的住處,然後埋伏了個什麼東西……」

  「是埋伏了兩個,謝謝。」匠臨一本正經,「雖然其中一個失敗了。但另一個,現在還是暗棋,遲早有能派上用場的時候。」

  而且那枚暗棋還是永晝——對於高階混亂傾向的能力者來說,沒有比永晝更難對付的可憎物了。

  而等到這一枚暗棋真正發揮作用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智者。

  匠臨默默想著,頗為優雅地眨了眨大眼睛。眼珠無意中瞟到了房間一角,注意到那邊對著的一堆銀色盒子,忍不住噫了一聲。

  「你搞那麼多盒子幹什麼?」

  「外賣盒。沒地方丟,只能堆家裡了。」將臨目不斜視地看著吃播。

  匠臨一愣:「外賣?」

  「從別人手裡搶的外賣。」將臨灌了口啤酒,「裝在封印盒裡的可憎物,不是外賣是什麼?」

  匠臨嫌棄地轉了下眼睛,細細一看,不由一怔。

  他注意到,其中一個銀色盒子裡,沾著不少黑色汁液。

  匠臨:「……」

  默了片刻,他沉聲開口:「你說的那些外賣裡……有仁湖區來的嗎?」

  「有啊。」將臨無所謂道,「永晝,爟級。感覺它也餓得有些久了,挺瘦的。」

  而且以她現在的人類軀體,能吸收的東西有限,還蠻可惜的。

  將臨說到這兒,忽感不對:「你怎麼知道那是仁湖區的?」

  匠臨:「……」

  匠臨沒再說話了。

  他沉默地選擇了消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3:51

第七十六章 AVG游戲(一)

  第二天,凌晨一點。

  徐徒然準時坐在電腦前,點開了新安裝好的游戲。

  相比起之前,她今天做了更加充分的準備——她背上掛了一個雙肩包,包裡面裝著所有的靈異道具,每件都被用雙層的銀色色紙完全包好;筆仙之筆被單獨裝在盒子裡,獨佔一格。

  她口袋裡裝著治療藥,手腕上戴著手錶,此外還帶了鋒利的小匕首和空杯子,為了方便鎮壓筆仙之筆,她還特意揣了兩冊高數書。

  總的來說,萬事俱備。

  就等著進域刷作死值了。

  徐徒然充滿信心地坐直了身體,將「張白雪」的大名輸入了黑色的游戲界面。

  下一秒,「游戲開始」的按鈕出現。徐徒然正要去點,卻見下方,又有幾行紅色的文字浮現:

  警告:【過大的音量可能會對某些觀眾造成驚嚇。為了您與他人的聽力健康,請盡可能使用正常音量說話。】

  【事先聲明,吵鬧並不能規避本次游戲中的大部分危險。所以請不要進行無謂的嘗試。謝謝。】

  下面還有一個勾選框,框框邊上寫著:【我已閱讀並知悉。】不勾就無法正式進入游戲。

  徐徒然:……

  行吧。

  看來昨天的鬼吼鬼叫,確實是吵到某些「東西」了。這不,今天對策就跟上來了。

  徐徒然想了想,依舊先在自己周圍畫了一圈國土,而後才點了下勾選框。

  游戲正式開始。待機界面如同碎掉的玻璃,一寸寸龜裂、掉落,露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游戲畫面。

  徐徒然瞬間屏住了呼吸。

  並不是因為驚嚇——純粹是被醜到了。

  只見畫面的中央,正是一個禿頂的老頭半身正面像——老者皮膚暗沉,呈現一種誇張的鬆弛狀態,一雙眼睛眯起,看不到眼珠。

  老頭的前方,是一個佔據三分之一屏幕的文字框,框內一片空白,身後則像是某個山林的一角,可以看到大片綠油油的、摻雜著棕色的東西。

  ……徐徒然覺得那些應該是樹。但她不太確定。因為這游戲的畫風真的太醜了。線條都是歪曲著的,顏色也沒有深淺濃淡之分,大片大片的高飽和度色塊,看得人眼睛疼。

  她甚至無法確定站在畫面中央的這個老頭真的是人類。話說這應該是人嗎?她這回要控制的,不會就是這個角色吧?

  徐徒然心中冒出了些許抗拒。她試著按了下鍵盤,老頭沒有移動,空著的文字框裡卻有黑色的文字逐個跳了出來:

  【嚮導吳老:哎呀,你就是要到山上露營的[張白雪]吧。我是為你們引路的向導,叫我吳老就好。】

  【我:好的,吳老您好。請問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呢?】

  【嚮導吳老:請再稍等一下,現在人還沒到齊。等人齊了就出發。】

  ……嗯。

  這個「我」,指代的應該就是玩家自己。這是個第一人稱視角的游戲。不過這個「人沒齊」,是什麼意思?

  徐徒然皺了皺眉,往畫面右上角看了眼。那裡有一個獨立的小框,框框內是他們同隊三人的ID——然而今天,這框的明顯和昨天的略有不同。

  今天的小框內部被分割成了三列。他們小組成員的名字只佔據了其中一列。另外兩列,目前還是空著的。

  徐徒然略一思索,驀地想起白天時耐克所提過的一件事——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其他人發布了直播預告,將在同一時間進行遊戲直播。

  心頭驀地騰起些不妙的預感,徐徒然眉頭擰得更緊了些。顯然另外兩人也都有了同樣的猜測,飛越阿卡姆遲疑的聲音在耳麥中響起:

  「該不會,這次的游戲,我們還要和其他人一起聯機吧?」

  「有可能。」徐徒然認同地點頭,「我這邊的老頭說人還沒到齊……應該是要等其他的玩家都到了後再推進。」

  「別是還有對抗元素吧?」耐克成精感嘆。

  徐徒然嘆了口氣:「希望沒有。」

  她只是想進個域而已。如果這都要競爭上崗,那未免也太蒼涼了。

  「話說這游戲的形式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樣?」她想了想,順口問道。

  「嗯嗯,這次應該是『AVG』游戲。」耐克成精解釋道,「就是文字冒險,大姨你知道這個嗎?」

  文字冒險游戲,即已文字敘述為主的游戲,畫面上展現的東西即玩家第一視角所見,玩家可以通過選擇來推進劇情,影響故事走向,除此之外,能做的操作很少。

  起碼目前來看,這個界面是比較接近文字冒險游戲的。在玩家說話時,使用的人稱也是「我」。

  至於之後會不會有其他元素,這個就不好說了。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又試著操作了下。畫面依然沒有變化。

  而就三人交流的工夫,小框中另外兩列,也陸續有新的名字出現。每列正好也是三個人——中間一列是「王浩然」、「蜂蜜戚風」、「正月初八」,最後一列是「有一隻蛇」、「醬鹵」以及「餓餓飯飯」。

  ……看上去依舊是網名居多。

  相比起來,「張白雪」這個名字何止格格不入。

  徐徒然為自己的特立獨行嘆了口氣,想了想,又對著耳麥問道:「有你們認識的ID嗎?」

  「……沒有,全都是陌生人。」耐克成精辨認了一下,道,「在我們之前,曾有兩個能力者在這個任務上栽了跟頭。他倆是一起進行遊戲的,沒有傳播給其他員工。」

  換言之,目前論壇內部,涉及到這個任務的應該只有他們三人。至於其他人,多半是域主又從其他途徑坑來的。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另一邊,屏幕上的文字終於改變了。

  【嚮導吳老:人終於到齊啦!請跟我來,我現在就領你們上山。】

  這段文字跳完,畫面突然一變。遠處的山林被崎嶇的山路取代,畫面中央的老頭則轉過了身,只露出一個佝僂的背影。

  畫面還在一顛一顛的,彷彿他們真的在跟著這個老者往山路上走一般。

  走著走著,畫面忽然一變。老頭再次轉過身來,身後的泥濘山路,分成了四條羊腸小道,分別延伸向不同的方向。

  【嚮導吳老:這裡的四條路,都是通往山上小屋的。每條路上都有不同風景。不知你們想要走哪一條?】

  徐徒然微微蹙眉,敲了下鍵盤。文字框裡的對話又變。

  【我:我們都必須走一條路嗎?】

  【向導吳老:也不一定。這四條路都很[安全],你們按照自己的心意就是。】

  【我:原來如此,看來有必要好好思考下了。】

  再下一秒,界面上跳出了新的文字內容,正是關於「選擇」的規則。

  「每名玩家,共擁有七次主動選擇機會。」徐徒然喃喃地念出屏幕上的,「確認選項,或在確認後改選,都將消耗主動選擇機會。機會消耗完畢,玩家將只能通過擲骰來確定選項……」

  此外,每次選擇都只有三十秒的時間。一旦超時未選,也會被塞進隨機選項。

  界面右下角還新出現了一個公共聊天框,看來是給所有玩家們討論用的。

  「聽著像是生存游戲啊。選錯了就會死的那種。」耐克成精在耳麥中感嘆道,「大姨,你打算選哪條路?」

  界面的下方就是這次的四個選項。徐徒然還沒來得及看。她想了想,只認真道:「你們注意別和我選一樣的就行。」

  她是奔著進域去的,選的肯定都是作死的選項。不能將其他人也帶到溝裡去。

  其他兩人都哭笑不得地應了。徐徒然這才認真閱讀起四個選項:

  【A.最右側的小路。可以遠遠看到前方有一面漂亮的籬笆牆,籬笆牆後是棟漂亮的白色小屋,屋中正飄出陣陣炊煙。】

  【B.右數第二條小路。抬頭往上看去,路盡頭正站著一個穿著紅衣服紅鞋子的小女孩,正在沖我甜甜地笑。】

  【C.左數第二條小路。路口處立著一塊風化的石碑,看不清上面內容。前方的路邊上似乎有不少石頭雕像。】

  【D.最左側小路。站在這個路口能感到陣陣涼風,嚮導說,這條路上有片清澈的湖泊。】

  徐徒然:「……」

  她深深吸了口氣,挪動鼠標,在每個選項上,都依次停了一會兒。

  ……然後,她就傻了。

  沒有得到任何提示。

  不管將鼠標懸停在哪個選項上,她的腦子裡都沒有響起任何的提示音。作死值系統也好,危機預感系統也好,都沒有任何反應。

  ……是卡機了嗎?還是測不出來?

  徐徒然默了一下,索性直接對著耳麥道:「耐克同學,你的那個什麼感應能力現在能用嗎?能感覺得出這四個哪個比較危險嗎?」

  「啊?大姨,您稍等啊。我正看著呢!」耐克成精認真說著,同樣用鼠標在每個選項上懸停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就給出答復,「都一樣危險!」

  徐徒然:「……」

  所以為啥我測不出來?我的危險預感是下線了還是怎麼找?

  徐徒然內心犯起嘀咕,看看時間已所剩無幾,索性便隨意挑了一個——她記得上輪游戲裡,紅皮鞋是個很不好的意象,便直接選了那個有紅鞋小女孩所在的道路。

  在她選好之後,她也看到了其他選項的選擇情況——目前一共九名玩家,只有六人做好了選擇。選擇了紅鞋女孩所在小路的只有她一人,其餘選擇,基本都分佈在「最右側小路」和「左邊第二條小路」。

  也就是有小房子和石像的山路。至於有池塘的那個,沒有任何一個人選。

  公共討論區內,也根本沒有人說話。轉眼三十秒過去,剩下三人被隨機分配選項,其中兩人和徐徒然同路,另一人則被獨自分配到了有池塘的山徑。

  所有人都選擇完畢。皮膚鬆垮的嚮導吳老再次出現,笑眯眯地示意眾人各自按照自己的選擇前行,通過後在上方的小屋處匯合。

  於是畫面再次顛簸起來。徐徒然看著視角不斷往前推動,山徑上,那個紅衣紅裙的女孩依舊在沖她詭異地微笑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

  ……應該,可以了!

  徐徒然心頭一動,順手摸了摸自己鼓囊的背包,內心的期待幾乎噴湧而出。

  然而,就在她即將「走」到那女孩跟前時,那女孩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一大段文字內容:

  【[英子——]遠處的樹林中傳來呼喚,那可愛的紅裙女孩應了一聲,轉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來她叫英子啊,真是美好的名字。我微笑著看她遠去,鮮豔的衣裙彷彿一隻春日的紅蝴蝶。】

  徐徒然:「……」

  這、這就完了?

  徐徒然愣了一下。然後呢?

  她茫然地又敲了幾下鍵盤。作為主角的「我」卻只是非常悠然地看著沿途風景,感慨一番後繼續往前走去。

  很快就來到了約定好的會合地點。

  全鬚全尾,非常健康,連一點驚嚇都沒有受到。

  徐徒然:「……」

  她抿了抿唇,拍了拍耳機:「你們那邊情況怎樣?」

  等了會兒,沒等到回應,默默又搬出那兩條「聲音必達」以及「音量加成」的規則,對著耳麥提高音量:「你們,還活著嗎?!」

  耳機裡面傳來兩人各自的驚呼聲,旋即便聽耐克成精慶幸的聲音響起:「老天——大姨,幸好你在。剛才嚇死我了!」

  徐徒然:「?」

  「我這條路剛才出事了!」耐克成精心有餘悸,「我不是選了有房子的那邊嗎。結果到了房子前面,裡面出來一個女人,邀請我們進去喝湯……」

  【……湯還在鍋裡燉著。散發出陣陣詭異的氣味。女人掀開鍋蓋,用長柄勺進去攪了兩下,舀出一根手指,骨酥肉爛……】

  「觸發了這段劇情後,我們幾個進了屋的就得再做一次選擇。是要跑還是要喝湯。我選擇了跑。出門後就被籬笆牆給抓住了。整個人就像被藤蔓纏住一樣,死命往某個方向拖……還好大姨你叫了我一聲。」

  耐克成精嘖嘖出聲,顯是十分後怕。

  飛越阿卡姆那邊也是類似的情況。他選的是有石像的那條路。沿著山徑走到石像跟前,然後就見石像露出詭異的微笑,四肢著地對他展開追殺……

  【恍惚中,我的眼前,似又出現了那塊立在路口處的石碑。被風化的碑文模糊不清。我死命地朝前跑去,腦海中不斷閃過那模糊的碑文,幾番拼湊後,終於意識到,那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麼。】

  【它寫的是,[快跑]。】

  「選了那條路的,包括我在內,共有三個人。我們跑路時還得擲骰,確認跑路順序。我抽到的第二人,逃跑的時候已經明顯能感覺到幻覺了……」飛越阿卡姆頓了頓,道,「輪到第三個跑的人,估計更慘。」

  就像是呼應著他的話一般,玩家名單中,一個名字悄然暗了下去。而包括徐徒然在內的另外八個人,全部存活。

  公共討論區內,也有人發起了討論,詢問起其他人經歷的事情。獨自走了池塘小路的那名玩家表示,他遭遇了水鬼,因為逃跑時擲出了不錯的點數才順利逃出;而和徐徒然同路的兩名玩家,看到的東西則和徐徒然一樣,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對比來看,他們這一路可以說是最平和的了。別的路最多是有驚無險,他們連驚都沒有。

  和耐克成精一路的另一名玩家也活了下來,不過耐克私底下提醒另外兩人,注意一下這名玩家。

  「當時女主人上了人肉湯,可以選擇喝或者不喝。我選的是不喝,他選的是喝。」耐克成精謹慎道,「我懷疑他是可憎物派來的臥底。」

  「也不一定。說不定只是人家獵奇或者點錯了呢。」徐徒然口頭安慰了一句,視線卻還是在那個叫做「餓餓飯飯」的ID上停留了一會兒。

  另一頭,他們的文字冒險游戲還在繼續——

  餘下的八人到達了約定好的「山中小屋」,這裡也是他們早就計劃好的露營地點。

  嚮導吳老囑咐了一番後就離開,將他們幾人留在這裡。跟著又是四個選項:

  要麼去旁邊的樹林中散步,要麼去餵餵屋後羊圈中的黑山羊,要麼去破舊的閣樓中看看,要麼就在屋中的火塘邊休息。

  ……徐徒然斟酌了十幾秒,在其餘兩人的建議下,默默地選擇了去餵黑山羊。

  據說這種東西似乎經常和某種邪物關聯上。

  結果,剛餵了沒兩下——

  【[英子——]遠處的樹林中傳來呼喚,那可愛的黑山羊咩了一聲,轉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來它叫英子啊,真是美好的名字。我微笑著看它遠去,黑色的皮毛彷彿一隻春日的黑蝴蝶。】

  徐徒然:「……」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吧?這段文字劇情前面分明已經出現過一次了吧?

  她歪著腦袋看向面前的屏幕,一時竟搞不清是她出問題了還是這游戲本身出問題了。

  至於同隊的另外倆小夥——毫不意外,他倆又突然沒聲了。徐徒然開麥將兩人喚回,一對情況,果然,自己這邊的劇情又是安全得特立獨行。

  耐克成精選的是去林中散步,結果在樹林中迷路,並走到了一棵大樹前,樹上密密麻麻地吊滿了人的屍體;飛越阿卡姆選擇的是在火塘旁邊休息。而在休息的過程中,會聽見外面有陌生人敲門。

  「那個人會不停地叫你『別燒了別燒了』,玩家可以選擇熄滅或者不熄滅火塘。」飛越阿卡姆嘆了口氣,「我選了熄滅。從灰燼裡翻出來一截燒焦的衣物。然後就被一具燒得焦焦的骨架追殺了。」

  他也不知為啥,自己總能拿到這種被追殺的劇情。

  就像徐徒然也不知道,為啥就自己的劇情弱智得彷彿像個神經病一樣。

  很快,其他玩家也都過完了劇情。在線玩家又默默地少了兩人——其中一個是和飛越阿卡姆一起選擇坐火塘邊休息的,不同的是他在聽到敲門聲時,選擇了「不熄滅火塘」,飛越同學懷疑他是遭到了劇情殺;而另一個,則是選擇上了閣樓的。

  據其他上閣樓的玩家說,閣樓上也有一段驚悚劇情,上去的玩家會遭遇躲在上面的僵屍。能不能逃掉,全憑擲骰決定。

  很顯然,這位的骰運相當不好。

  這次選了餵黑山羊的,只有徐徒然一人。因此目前也只有她一人,見證了這游戲的傻逼——至於還能有多傻逼,她暫時還不敢說。

  不過很快,她就見識到了。

  隨著劇情的推進,夜幕很快降臨。又是四個選項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去院子裡取回一些麥秸生火。二,去屋後的雜物間尋找蠟燭照明。三,去廚房尋找食材做飯。四,去樹林中尋找一些蘑菇充飢。

  徐徒然瞪著四個選項,琢磨著上次耐克同學剛在樹林裡見過掛在屍體的大樹,那樹總不能也蹦蹦跳跳地走了吧。於是默默選了第四個選項。

  結果三十秒一到,大家的選擇結果公佈。她定睛一看,選了第四個選項的有三個人。

  分別是她、耐克成精和飛越阿卡姆。

  徐徒然:「……?」

  ?!!!

  「你們幾個意思?」

  默了兩秒,徐徒然沉聲開口。

  耐克成精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這不是,覺得跟大姨您選比較有保障嗎……」

  「有安全感。」飛越阿卡姆認真補充。

  徐徒然:……

  所以還有人記得我是個要進域的人嗎?還有人記得嗎?

  不過畢竟選都選了,改選也浪費次數。徐徒然也就由著他倆跟選,一起進入同一段劇情——

  隨著選擇結束,他們眼前的畫面很快就切入了樹林之中,在顛簸之中不斷深入。很快,耐克成精所說的那棵「掛滿了屍體的大樹」就出現在了畫面的中央。

  徐徒然屏住呼吸,身體不自覺地前傾,內心甚至還有點小激動——四捨五入,這算是她在這輪游戲裡觸發的第一段靈異劇情了!

  雖然連一點作死值都沒有……但不管怎樣,這都是一個好的突破……

  她正琢磨著呢,眼前畫面忽然被一段熟悉的文字覆蓋。

  【[英子——]遠處的樹林中傳來呼喚,那掛在樹上的可愛屍體們接二連三應了一聲。高大的榕樹從泥土中拔出根鬚,轉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來它們叫英子啊,真是美好的名字。我微笑著看榕樹遠去,綠色的樹冠彷彿一隻春日的綠蝴蝶。】

  再下一瞬,文字框消失。畫面中那棵掛滿屍體的大榕樹,已然不知所蹤。

  徐徒然:……

  美好你大爺啊。

  她盯著面前屏幕,面無表情地想到,微笑你大爺啊。

  換你你笑一個我看看,看你笑不笑得出來?

  事實上,還真有人笑得出來——有幸和徐徒然觸發了同一段劇情的耐克成精同學一個沒忍住,噴了出來。

  徐徒然:「……喂。」

  耐克成精立刻收斂:「大姨對不起。」

  這就是大姨過去所見到的風景嗎。他也算是長見識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好像是有點離譜。」飛越阿卡姆同學相對要克制一些,態度也更認真——雖然他笑得也挺明顯的。

  「你們有沒有感覺,這段劇情感覺像是硬湊上去的?」他試著分析道。

  徐徒然:……

  這還用感覺嗎?你家大榕樹會掛著一樹英子滿地跑??

  「不過為什麼呢……」飛越阿卡姆嘖了一聲,另一頭耐克成精似是想到什麼,小心翼翼開口:「那個可憎物,該不會知道姨你打算進去吧?」

  「……」徐徒然其實也已經想到了這點,但她不太樂意承認。

  她頓了幾秒,摘下肩上的書包,放到了旁邊——想了想,又用腳踢遠了一些。

  「我之前身上帶了些道具。它可能是感應到這些東西了。」她自我肯定地說著,「我們再試一試。我就不信了。」

  憑什麼不讓她進去?她為了這破游戲熬了兩晚上夜呢!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有睡覺……但楊不棄說過,十一點之後睡覺都叫熬夜!

  徐徒然有些氣不過了。她端正坐姿,認真地看向屏幕——就在他們交流的這麼會兒工夫,右上角的框裡又暗掉了一個名字。

  徐徒然記得他,是去院子裡找麥秸生火的。

  此時,除了他們三人外,就只剩下了兩個玩家了。

  其中還包括了被耐克懷疑的那個「餓餓飯飯」——他上一輪獨自選擇了去廚房尋找食材,也不知經歷了些什麼。

  他顯然並沒有在公共討論區分享個人經歷的打算。事實上,他從頭到尾就沒有發過言。而另一人,他倒是有提到自己那邊的劇情,不過言辭顛三倒四,顯然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相當不穩定了。

  徐徒然:「……」

  她頓了幾秒,抬手揉了揉眼窩,然後深深吐出口氣。

  【王浩然同學,你看得到我發的話嗎?】她往公共討論區裡敲字,【聽著,如果你想活過這一輪的話。接下去的選項就跟我選,好嗎?我會提前公佈我的選項。相信我,會沒事的。】

  那個叫「王浩然」的玩家不知聽沒聽進去,依然在神神叨叨。不斷往公共討論區裡發著「救命」、「讓我走」。

  而很快,又一輪選項出來了——時間已經推進到半夜,住宿在小屋內的旅人們被門外嗶剝的聲音驚醒。緊跟著,四個選項再次出現——

  【A.裝作沒聽見,繼續去睡。】

  【B.鼓起勇氣,開門往外看。】

  【C.尿意襲來,決定去屋後的茅房解決。】

  【D.獨自餓了,去廚房摸點吃的。】

  ……老實說,光看字面,每個選項都很有吸引力。

  只可惜,在此刻的徐徒然眼裡,都是同樣的索然無味。

  保險起見,她還是先做了一次測試——她先是選了看似最為安全的D,然後讓耐克成精又挨個兒感應了一遍。

  結果不出所料——所有的選項都是危險的,除了她已經選定的D。

  徐徒然那一瞬間真是連把電腦砸了的心都有了。

  她克制地閉了閉眼,迅速將選項發在了公共討論區裡,鼓動「王浩然」和自己選同一個選項——所幸這位王浩然同學還沒有慌到連字都看不到,趕在時限的最後一秒,確定了選項。

  耐克成精和飛越阿卡姆自然也是跟著徐徒然選的。再加上本來就選了D的「餓餓飯飯」,等於所有人都選到了同一個選項。

  畫面從臥室切到了廚房。黑漆漆的灶台裡面,明顯有什麼正在蠕動著。

  鏡頭越推越近。徐徒然終於看清,那是一根觸手。

  一根巨大的、上面還長著鋸齒和眼睛的觸手。

  王浩然當即就往公共評論區裡發了一串啊啊啊啊,整得徐徒然有一點尷尬。

  要死,該不會真讓她說對了吧?

  之前一切觸發那神經病一樣的劇情,還真是因為她身上帶著的道具?那現在尷尬了,她還特意鼓動普通人和她選一個選項……可耐克不是測得沒事嗎?

  徐徒然心裡咕噥著。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真的想多了。

  因為同樣的文字,轉瞬又浮了上來。

  【[英子——]遠處的樹林中傳來呼喚,那藏在灶台裡的可愛怪物應了一聲,扛起灶台,轉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來它叫英子啊,真是美好的名字。我微笑著看它遠去,鮮豔的觸手彷彿一隻春日的花蝴蝶。】

  ……

  又過片刻,文字消失。

  畫面中何止觸手,就連灶台都整個兒消失了。

  ……又過幾秒,公共討論區內緩緩彈出兩行字。

  餓餓飯飯:【?】

  王浩然:【我去,牛批啊。】

  空氣中出現了一絲微妙的靜默。

  而徐徒然……徐徒然總算是遇到了一點好事。

  或許是因為強行將王浩然這個外人撈起來的關係,她腦海中終於響起了久違的作死值上漲的聲音。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作死值!。】

  徐徒然:「……」

  「決定了,我還是要進去。」默了幾秒,她堅定開口。

  正在研究劇情的耐克成精一愣:「啊?大姨你說啥?」

  「我說,這個域,我一定要進去!」徐徒然用力吐出口氣。

  這個手筆,不去絕對虧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4:10

第七十七章 AVG游戲(二)

  「……後來呢?」

  幾個小時後,徐徒然住處‧餐廳內。

  她坐在餐桌前打呵欠,一面扯開面前蛋糕的外包裝,一面對著耳機沒精打采道:「後來那破游戲又推進了兩輪,不過再沒什麼人出事。再然後——游戲就結束了。」

  除了他們這組是全員存活外,其餘兩組都各自只餘一個人。

  由此可見,這種多組聯機,實際比一開始的組內聯機要更殘酷——組內聯機,只要有一人中招,其餘人就能直接結束游戲,而這種多組模式中,顯然這條逃生規則並不成立。

  「聽上去,那個可憎物似乎是在有意擴大一次可獵取的數量。」耳機裡傳出楊不棄的聲音,「不過為什麼?」

  「關於這點。我和那倆小夥討論過。」徐徒然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蛋糕懟進嘴裡,過了一會兒方道,「我們懷疑,可能是能力者的介入,讓它有些急了。」

  而且能力者在直播時會主動給直播間上鎖,這也干擾了它原本定好的傳播鏈。多少是有些影響它「收成」的。

  「急也就算了——我在意的是,它都那麼急了,居然還有心思先把我挑出來。當我是什麼,香菜嗎?」徐徒然不太高興道,「我現在看到英子這名字就來氣。」

  「冷靜冷靜。犯不著犯不著。」楊不棄安慰了兩句,又問道,「那你們明天還有一次游戲?」

  「對,老時間。」徐徒然點頭,「話說你昨晚看直播了嗎?看到我問那個餓餓飯飯的話了嗎?」

  她指的是昨晚游戲快要結束的時候——當時已經又過了兩輪選擇。頂著「餓餓飯飯」那個ID的玩家連著兩次都故意沒和徐徒然選同樣選項,為了避開她甚至改選了一次。人又一直沒出事。這不由讓徐徒然有些懷疑,所以故意在公共討論區逗餓餓飯飯說話,試探起對方身份。

  「嗯,看到了。」楊不棄回應,「他沒說謊。他是人。」

  「這樣啊……」徐徒然抹了下嘴角,「那他骰運可真好。」

  最後幾輪其他人都是跟著徐徒然選的,能觸發的劇情只有「蹦蹦跳跳的英子」。相應的,所有的危險肯定全轉移到了餓餓飯飯那裡。而根據之前經驗,在面對危機時,如果二選錯誤,或是骰出糟糕的點數,就會被當場拉進域裡,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如此看來,那位餓餓飯飯能全身而退,也是一位神人。

  另外,徐徒然在昨晚游戲結束後的復盤中,還發現了兩件令她有些在意的事。

  一個游戲的畫面問題——不管是耐克成精還是飛越卡拉姆,似乎都覺得這次游戲的畫面相當不錯,「審美在線」,甚至覺得「嚮導吳老」這個角色的立繪挺好看。這讓徐徒然十分摸不著頭腦。

  第二,就是昨天的游戲中,他倆一直都是用正常音量說話的。

  這問題還是飛越阿卡姆提出來的,不過他當時奇怪的是,為什麼徐徒然可以用大音量說話。徐徒然莫名其妙地反問了一句「你們難道不能」,而後才發現,他們似乎真不能。

  ……準確來說,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們說,每當想提高音量的時候,就會本能地感到恐懼。」徐徒然若有所思,「我試著去問過筆仙之筆,它只說是因為情緒關聯。我想了想,能做到這點的傾向,大概就只有——」

  「長夜,或者永晝。」楊不棄語氣一頓,「我以前讀到過相關論文。確實有說高階永晝可以通過心理暗示,或是直接干涉潛意識的方式,來操控他人行為。」

  「有意思。這或許也能解釋為啥我看到的畫面比其他人爛了。」徐徒然點頭,「我就說,什麼流行元素,我一點兒都沒看到……」

  這也讓她對那可憎物排擠自己的原因有了更多猜測。

  可憎物無法擁有秩序傾向,也無法制定規則。它新增的「不可大聲」的要求之所以能生效,是因為它通過心理暗示,將「大聲」這個行為,與「恐懼」這個情緒關聯到了一起。其他人想要大聲說話,就會本能地感到恐懼,從而中斷行為。

  然而徐徒然是不知道怕的。這種控制手段對她無效——這很可能就是對方不想要她進域的原因。

  ……嘖,這麼一分析,她反而更想去了。

  徐徒然暗嘆口氣,話題忽地一轉:「對了,你不是說想和我談蒲晗的事嗎?他怎麼樣了?」

  「哦對。」楊不棄這才想起給徐徒然打電話的目的,忙清了清嗓,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簡單來說就是——蒲晗險些翻車了。

  就在他們獲得上官校長的手記後不久,蒲晗就在全知的升級空間內被人盯上,差點沒了。不過出於謹慎,他這事沒有告訴任何人,只趁著昨天楊不棄來給他治療的時候,偷偷和他說了。

  「他故意弄傷了自己,好和我見面。」楊不棄低聲道,「我們互換了一下手頭的情報,都感覺不太樂觀。」

  楊不棄所獲得的手記,無法轉述,無法復制。目前只有他和徐徒然二人知情。蒲晗原本也是看不到那些文字的,但菲菲能看到,某種意義來說,他和菲菲又是一體的,於是借菲菲的光,他也獲得了知情權。

  「上官校長手記中的大部分內容都得到了證實。但這些信息該如何往外傳達,這是一個問題。而且我們不確定現在有誰是可以信任的——雖說有四個傾向是安全的,但如果敵方存在混亂或者全知高階的話,想要偽裝身份不是難事。」

  楊不棄語氣帶上了幾分凝重:「所以我和蒲晗決定先內部排查一下。」

  「排查?」徐徒然不由自主地坐直身體,「你們打算怎麼做?」

  「蒲晗繼續努力升級。而我打算好好查一下慈濟院內部可憎物道具的使用情況。」楊不棄道,「那個匠臨,不是打算利用大槐花嗎?蒲晗覺得,它們中的其他人,或許也會做出同樣舉動。」

  而被壓制住的可憎物,明顯是不錯的下手對象。

  因此他建議楊不棄從這方面下手,重點查具有「混亂」、「戰爭」、「永晝」、「全知」四個傾向的,還有據說曾在使用中遭受過重大「損壞」的。

  蒲晗的原話是,大部分道具連自我表達都做不到。旁人能看到的,只有一張損壞報告。而損壞背後的真相究竟是如何,誰說得清?

  更別提「它們」之中很可能存在混亂高階。若是這樣的話,想要矇蔽他人簡直輕而易舉。

  「相比起來,道具借用的記錄更靠譜些。」楊不棄道,「通過調查借用名單,或許能發現一些端倪。」

  「這樣啊。」徐徒然光聽描述就知道這應該是個挺費勁的活,不由停頓了幾秒。

  「那……那你當心些啊。別讓它們注意到你。小心引火上身。」徐徒然捏著勺子柄,無意識地戳了兩下面前的蛋糕,「還有蒲晗那兒……」

  「對,我知道。蒲晗那兒也危險。」楊不棄認同道,「如果他順利升到辰級,對那些東西而言肯定存在威脅。所以他那邊我也會留心的。」

  ……不,我是想說你遇到事多和蒲晗商量。不要自己莽。

  徐徒然無奈地閉了閉眼,想想楊不棄素來靠譜,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有和他又交換了一些情報,便掛斷了電話。

  餘下的時間,她又帶著筆仙之筆,跑到外面找保安打聽起關於那個「灰髮女性」的情報——這是她從淘寶店接的那個單人任務。既然接了,總是要努力一下的。

  只可惜,問沒問到什麼有價值的。倒是筆仙之筆,在徐徒然的威逼利誘下,勉強讀出對方有「永晝」的傾向。而能讓筆仙之筆閱讀得那麼吃力,是個輝級及以上沒跑了。

  徐徒然將這部分情報整理起來做了初步提交,又休息了一陣,醒來正好快凌晨一點。

  第三輪游戲,開始。

  這一輪游戲,她依舊和耐克成精等倆小夥搭檔——雖然他們實際已經玩到第四輪,但因為通關的前兩局游戲都是橫版游戲,算同一種游戲形式,所以他們目前通關的游戲形式實際還沒到三種,得繼續玩下去。

  假設這一輪的游戲是個新形式,那麼他們通關後,就能徹底擺脫這游戲。

  這對耐克成精和飛越阿卡姆來說,當然是個好消息;但對徐徒然而言,絕對不算。

  事實上,她在游戲載入的時候還懷揣著些許希望,指望這一輪依舊是個橫版或是AVG,這樣她還能多幾次嘗試機會;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在看到游戲畫面的那一刻,徐徒然差點沒動手毆打鍵盤。

  這次的游戲畫面,它升級了。

  它是個3D的。

  3D畫面,第一視角,鏡頭可以通過鼠標旋轉。徐徒然試著控制鏡頭往下看,能看到「自己」的身體和粗糙的雙手。再往周圍看,能看到自己旁邊還站著四個「人」,外形一模一樣,皮膚粗糙、造型敷衍、五官僵硬、動作還一卡一卡的。

  背景也很潦草。處處透著「沒錢」的氣息。徐徒然大致觀察了下,確認「自己」現在應該是站在某棟建築物的大堂內,燈光昏暗,牆面污濁。不遠處有一個前台,還有向上的樓梯。

  她控制著角色在當前的場景裡移動起來,發現這個游戲似乎比之前的有意思——自己可以和場景內的許多東西交互,可以將看到的大部分物品拿起、放下、搬動……她甚至還能控制角色坐在旁邊沙發上。

  而每當她做出一個動作,公共聊天區內便會出現相應的文字描述。比如現在徐徒然坐在沙發上,聊天區內便出現描述:【[張白雪]坐在了沙發上。】

  「這次的游戲可以。」徐徒然覺得這有點新鮮,「感覺比之前的好玩些。」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醜。

  「是吧?」耐克成精聽大姨都誇了,當即也不再掩飾對這游戲的驚豔,「我剛就想說了,這游戲雖然來歷不健康,但做得真的可以,這人物建模太精緻了。而且這個人物造型,感覺像是在致敬《XX》裡的那個角色……」

  「確實。」飛越阿卡姆附和,「而且畫面也不錯,這個場景像是應該是仿了那部著名恐怖片……它們用的什麼引擎啊?這渲染得真的可以。」

  徐徒然:「……」

  我只是覺得能坐沙發很有趣而已。你們這都說的什麼?

  雖然知道自己和他們看到的不是同一種畫面,但這差距也太離譜了。

  徐徒然暗自「嘖」了一聲,一看右上角的玩家名單,發現今天聯機的,依舊是昨天那些人。

  他們組三人,加一個王浩然、一個餓餓飯飯。

  看來這破游戲暫時還沒發展出其他受害人。

  王浩然一進入游戲就跟徐徒然打招呼,在公共聊天框裡刷「張大神好」——看來這傢伙目前恢復得不錯。至於「餓餓飯飯」,則依舊一言不發。

  在徐徒然的視角裡,所有的玩家都是一個造型,連那張經費不足的臉都一樣。她也懶得去區分誰是誰,自顧自地在沙發前起來又坐下,依舊覺得很有趣。

  就在此時,大堂一角的樓梯上,又一個身影出現。

  一個穿著西裝的乾瘦男人走到他們跟前,面前彈出一個對話框:

  【晚上好,我的勇士們。這裡就是你們今晚要進行試膽挑戰的地點。】

  【密斯卡大酒店,傳說中的惡靈棲息之地。據說見到惡靈面容的人,全都當場暴斃。】

  【你們將在這裡待上整晚,如果能順利活過這個晚上,你們將會獲得豐厚的獎勵。但請注意——沒人能對你們的生命做出保證。】

  【現在,請隨我上樓去吧。去看看樓上的房間。】

  西裝男一邊說話一邊做著誇張的手勢,做完後轉身往樓上走去。徐徒然摁著鍵盤跟在他後面,屏幕上出現新的游戲說明內容。

  一,在這個西裝男離開酒店後,冒險正式開始。安全活到「天亮」的玩家,即視為通關。

  二,在冒險過程中,玩家中將有人隨機獲得「靈視地圖」。靈視地圖可顯示當前惡靈所在位置。玩家可自行決定是否要將看到的內容分享給他人。每人持有「靈視地圖」的時間僅為三分鐘,時限一到,地圖將換人持有。

  三,冒險正式開始後,玩家必須分散行動。當兩名或以上玩家處在同一個空間時,後至的玩家將被強行轉移進其他人的無人空間。

  「噫。3D恐怖游戲,還不能抱團。有點過分了。」耐克成精的聲音從耳麥裡傳出,「還好我們有三個人,拿到靈視地圖的概率大,還可以將那個王浩然給拉過來。」

  最大的變數就是那個餓餓飯飯。他始終都是一副不搭理人的樣子。

  徐徒然正在專心體驗3D爬樓梯,聞言只淡淡嗯了一聲。說話間,西裝男已經領著他們走到了二樓。

  【臥室都在這一層。衛生間在走廊盡頭。樓上還在修繕中,盡量不要去。】他說著,推開離他最近的一扇房間門,【這裡的臥室……】

  他話未說完,忽見二樓窗戶外一道黑影落下,伴隨著【啊——】的慘叫。

  西裝男誇張地愣了一下,轉身朝窗戶跑去。鏡頭跟隨著他移動,畫面上展示出樓下的慘烈景象——只見下方的草坪上,正癱著一具屍體,屍體下方蔓開深色液體,周圍還有一些碎玻璃。

  【哦,老天,這是樓上負責修繕的工人。我明明告訴過他入夜後就該離開……】西裝男搖頭晃腦,轉身看向玩家,【看來惡靈的捕獵已經開始了。我必須要離開了。值得尊敬的勇士們,請你們自求多福吧。希望明天我還能看見你們的笑臉。】

  說完,就見那西裝男一步一搖地離開房間,身影消失在畫面中。

  再之後,就是「冒險正式開始」的提示。

  畫面瞬間暗了下來,籠上了一層髒綠的色彩。一行字緩緩浮現,伴隨著哢哧哢哧的刺耳聲響。

  【這酒店總共就那麼大。你們想往哪裡躲呢?】

  【嘻嘻。】

  一聲令人不適的嗡鳴響起,這行字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倒計時圖案,要求五名玩家在限定時間內,分散進入不同空間。

  徐徒然一面控著角色往走廊上移動,一面與另外兩人交流,注意到飛越阿卡姆正在往公共討論區裡敲字,希望到時候拿到靈視地圖的人,能在公共討論區進行分享。

  王浩然當場響應。餓餓飯飯則依舊沒出聲。

  徐徒然只淡淡瞟了眼,很快收回目光。她隨便找了間空房間,走進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推窗戶。

  【窗戶是鎖著的,無法推開。】

  徐徒然:「……」

  她遺憾地嘆了口氣,轉身想往三樓去,忽聽耳麥裡傳來飛越阿卡姆的低呼:「出現了——第一張靈視地圖在我這兒!」

  徐徒然動作一頓,立刻道:「惡靈現在在哪兒?」

  「在一樓大堂。」飛越阿卡姆一邊說一邊飛快往公共討論區裡敲字,「它正在橫向移動,應該是準備上樓了。」

  「哦。」徐徒然想了想,貼近房門站好,「那等他走到我房門前了,你和我說。」

  「哦……啊?」飛越阿卡姆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到時候給他一個貼臉殺。」電腦前徐徒然理所當然地說著,伸了一個懶腰。聽到那小夥輕輕「誒」了一聲。

  貼臉什麼?

  徐徒然:「誒什麼……那西裝男不是說了嗎?只要見過惡靈正臉的都會當場暴斃。」那應該就是會被拖進域中的意思了。

  她鬆動了一下筋骨,兩手按著鍵盤,嚴陣以待。而飛越阿卡姆,在短暫的懵逼之後,還是配合地報起了位置:「好了,它現在在樓梯上了——它進入一號房間了……它出來了……它又在往前走……」

  這個游戲允許玩家躲進床下或者櫃子裡。飛越阿卡姆不斷在公屏報位置,提醒其他人提前躲避,是以那「惡靈」連著進了三個房間,都沒人出事。

  轉眼,它已經走出了第三個房間,朝著四號臥室走來。

  而四號臥室,正是徐徒然所在的房間。

  她守在門前,深吸口氣,正要推門出去,忽聽耳機裡傳出同伴遲疑的聲音:「那個,等等。」

  「它掉頭了。」

  「大姨,那個惡靈,它掉頭了。」

  「它轉身往反方向去了啊大姨——」

  徐徒然:「……」

  因為飛越阿卡姆用的詞是「掉頭」,所以她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畢竟在靈異背景下,這個詞似乎怎麼理解都很合理。

  而在領悟到對方的真實意思後,徐徒然不出意外地炸了。

  您是也被叫英子了還是怎麼著說走就走這麼乾脆?!

  她當機立斷,直接推門而出,朝著飛越阿卡姆所說的方向就衝了過去。

  四號房間位於走廊深處,等她追到樓梯口時,只來得及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轉眼就消失在了樓下。

  徐徒然呼吸一滯,旋即笑了一下,伸手按了下耳麥。

  「來,繼續報位置。」

  飛越阿卡姆:「啊……啊?」

  「啊什麼啊,實時報啊。」徐徒然操控著角色原地蹦跶了兩下,坐在電腦前的自己也認真做了個舒展運動。

  「這酒店總共就這麼大——我看它能往哪裡躲!」

  說完順著樓梯就衝了下去。

  飛越阿卡姆&耐克成精:「……」

  等等,這個發言,是不是有點耳熟來著?

  *

  另一邊。

  時間倒回十幾秒前。

  坐在電腦前的王浩然正蒼白著面孔,滿頭冷汗。

  他真的恨死自己的自作聰明了——他原本是躲在二樓一號房間的。在惡靈第一次出現時,也及時得到了提醒,躲在了床底下。

  而就在他躲好沒多久後,他聽見耳機裡傳來「喀啦」一聲響——房門被推開。他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雙黑色的腳。

  這個游戲的畫質很逼真。那一刻,他彷彿真的躲在了床底下,看著一雙漆黑的腳,不斷在床邊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直至最後離開。

  很奇怪。明明只是游戲。但那種腐臭味與冰涼的感覺,幾乎是撲面而來。

  他嚇壞了,幾乎是忙不迭地從床下爬出。而就在這事,他又看到有人報位置,說惡靈進了二號房間。

  他當時一怔,忽然就有了想法——按照這個順序,惡靈應該是會沿途將每個房間都掃一遍。而它是從一樓上來的,掃完二樓就會去三樓……

  而游戲說明裡並沒有說,不許玩家離開這棟酒店。

  如果他能離開……如果他能趁早離開……

  王浩然也不確定自己腦袋是什麼時候進的水。反正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衝出房間,直奔一樓。

  酒店大門自然是鎖著的。王浩然游戲經驗豐富,立刻想到去前台找鑰匙。結果還在翻找,就見公屏再次更新信息:

  【惡靈往回走了!】

  【惡靈下樓了!】

  就站在樓梯邊上不遠處的王浩然:「……」

  淦啊!

  他慌亂地想要往外跑,結果人卻卡在了前台裡面,怎麼都出不來,情急之下只能往檯子下蹲。才剛蹲好,便聽見耳機中突然多出了清晰的腳步聲。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像是有人正逐步走向他的腦袋。

  同時靠近的,還有那股腐臭味,與冰冷的感覺。

  王浩然:「……」

  他想要閉眼,卻閉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雙黑腳再次出現在視線內——前台下方有一道細細的縫隙,正對著大堂中央。

  透過那道縫隙,他看到那雙黑腳來到大堂、徘徊。忽然頓住,然後朝著自己走來……一直停在前台前面。

  ……他感到一股視線從頭頂傳來。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看到了。

  但他不敢動彈。他安慰自己說只要不和對方打照面就行,然而下一秒,他錯愕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那黑影往後退了幾步,然後開始緩緩下蹲。

  ……它知道這裡有道縫隙,它知道從這裡能看到我!

  王浩然的心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呼吸都快要停滯,一聲尖叫幾欲衝出喉嚨——然而再下一秒,那黑影忽然跑了。

  對,就是……跑了。用兩條腿,交替快速前進的那種。

  王浩然發誓,他甚至還看到對方往前竄了一下。

  他一時愣在當場。過了一會兒,又見一個人影來到大堂——看鞋子,應該是玩家。

  他顫巍巍起身,與「張白雪」對上目光。

  【張白雪:……你剛才就在這兒?】

  【王浩然:嗯。】

  【張白雪:哦,那你快躲著去吧。】

  說完朝著惡靈方才跑走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王浩然:……

  他默默將公屏記錄往上翻了翻,這才上面還有三條信息。

  系統:【[張白雪]離開了房間】

  系統:【[張白雪]跑下了樓梯】

  後面緊跟著的是又一條位置信息:

  飛越阿卡姆:【惡靈又跑了!往一樓右邊走廊!】

  ……什麼叫,「又跑了」?

  王浩然愣在當場,將三條信息連在一起看了又看,似懂非懂地張了張嘴。

  「我去。」他喃喃道,「牛批啊。」

  而同一時間。

  坐在電腦前的徐徒然正一邊狂按鍵盤一邊罵罵咧咧。

  「這傢伙幾條腿啊跑那麼快?」

  「他怎麼還能穿牆啊這不公平!」

  「他是不是開掛了啊?啊?」

  被迫聽完老年人激情輸出全程的倆小夥:……

  「那什麼,大姨。」飛越阿卡姆謹慎地斟酌字句,「這不是競技游戲,沒有開掛這個說法的。」

  徐徒然:「……」

  那我不管。

  她控著角色將惡靈從二樓追到一樓,又沿著另一邊樓梯追上三樓。三樓還在修繕中,房間都破破爛爛,隨處可見維修的工具與堆積的雜物,不過一個錯眼的工夫,那麼黑影便又不見了。

  更糟糕的是,就在此時,三分鐘已過。飛越阿卡姆手中的靈視地圖消失。

  徐徒然和耐克成精手中都沒有收到地圖。公屏問了下,王浩然也說沒有。

  那只可能是落在餓餓飯飯手裡了。

  餓餓飯飯依舊裝死,絲毫沒有共享信息的打算。徐徒然無奈,只能控著角色在三樓溜達,順口問了下耐克成精,他那邊的彈幕是否有透露什麼信息。

  ——她記得昨晚游戲結束後復盤,耐克成精曾提過,彈幕有時會故意慫恿玩家去選一些危險選項。剛看內容,很有誤導性。

  徐徒然就琢磨著,今天說不定還有類似的熱心觀眾。然而耐克成精卻是支吾了一下,只說了句:「沒啥有用的。」

  「真的?」聽出他語氣裡的遲疑,徐徒然多問了一句。

  耐克成精:「……」

  他又朝評論區看了一眼。望著滿屏的【哥哥加油你可以的!】、【衝啊,你一定可以擺脫她的!】、【不要回頭,努力往前跑!相信你自己!】……

  為了照顧大姨的心情,他強迫自己再次點了點頭:

  「嗯,都是一些不中聽的廢話。沒啥有用的。」

  徐徒然:……

  行吧。

  她沿著三樓的走廊繼續溜達,在逛到某個打開的房間時,突然頓了一下。

  「那啥。」另外兩人的耳機裡再次傳出她的聲音,「再確認下。只要活不到天亮,就算作不通關,對吧?」

  「嗯。」耐克成精應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大姨?你想幹嘛?」

  徐徒然含糊地應了聲,沒有回答。

  倒是下方的公共聊天區,逐漸刷新了幾行文字。

  系統:【[張白雪]扛起了人字梯。】

  系統:【[張白雪]放下了人字梯。】

  系統:【[張白雪]爬上了人字梯。】

  ……

  「大姨??」飛越阿卡姆聲音都有點飄了,「您這是想幹嘛?!」

  「沒啥,就跳個樓。」徐徒然一邊爬梯一邊道,「正好三樓有扇破窗戶……不要浪費了。」

  這酒店裡所有的窗戶都是打不開的,只有這扇不同。最開始那個維修工應該就是從這裡掉下的,導致窗戶上有一個破洞。

  只是那窗戶位置很高。不借助點工具根本爬不上。徐徒然好不容易爬到梯子頂上,聽見耐克成精的聲音再次響起:

  「等等,大姨——」

  「不要勸我。」徐徒然無奈道,「我早說了,我是要進域的……之後你們注意保護好自己,通關就是。」

  「……不是啊!」耐克成精慌忙道,「我只是想告訴你,那些評論風向變了!他們要惡靈趕緊過來救你……」

  徐徒然:「?!!」

  「但同時要記得戴個面具,不能讓你看到它的正臉……大姨您注意,千萬不要被它騙了啊!」耐克成精補充完後半句話。

  徐徒然:……

  說你們鬼你們還真就不是人啊!

  幾乎是在耐克成精話音落下的同時,一抹黑色的人影出現在房間門口,快速朝著徐徒然衝了過來。

  臉……臉確實被擋住了,用的一個紙袋子。整體造型看起來依舊經費嚴重不足的樣子。

  徐徒然見狀,不再猶豫,直接爬上了窗戶,用力按下了前進鍵——

  強烈的失重感驀地襲來,耳邊被蜂鳴般的囈語包裹。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真的在下落——下方是成片的觸手,正如同海葵般向外一圈一圈地舒展。

  觸手的最中間綻放出一個黑色的大洞,她向下直墮,直直掉進那個洞中。

  久違的危險預知終於拉響,同時響起的,還有作死值響起的聲音。

  【恭喜您,獲得兩千三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萬八千點。解鎖獎勵功能——代行步數X8000[僅限天災墓園/野獸荒原/預知迴廊/長夜山脈使用]】

  【提示:代行步數數額過大,請注意分批使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4:25

第七十八章 自由探險模式‧開啟

  暈眩。吵鬧。搖晃的觸手。變幻的光影。

  然後倏然間,所有的一切都歸於漫長的黑暗與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徐徒然緩緩睜開雙眼。

  觸目是陌生的天花板,裝飾著誇張的燈盞。似是察覺到她的甦醒,那吊燈猛地亮了起來,綻放出晃眼的五彩光芒,燈盞本身還像顆迪斯科球一樣,不停旋轉。

  徐徒然猝不及防,被晃得眼睛發花,忙側頭對比,同時抬手遮擋住刺目的光線,視線無意中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不覺一愣。

  只見她手背上皮膚略顯鬆弛,像是生了不少細紋的樣子。

  徐徒然微微瞪大眼,忙從床上爬了起來,四下張望一番,注意到屋子的一角有面落地鏡,忙走了過去。

  那鏡子似是很久沒用了,覆著一層灰。徐徒然抬手抹了抹,借著身後旋轉的彩燈,終於看清了自己此刻的相貌。

  「……哇哦。」她盯著鏡子看了片刻,微微咋舌,「這次的體驗卡倒是蠻新鮮的。」

  只見鏡子裡的形象,是她,但又不是她——容貌與體型確實是與徐徒然本人相似的,但看著要蒼老了不少,一頭花白頭髮,瞧著亂蓬蓬的。

  衣服也不是徐徒然本來的那套。而是一組很厚重的銀色衣服,面料古怪,有種類似金屬的冷硬感。

  ……簡單來說,就像是穿了加厚的鐵皮。

  比起外形的變化,顯然這種奇怪的衣服讓徐徒然更不適一些。與此同時,她注意到了另一件有點糟糕的事——她隨身帶著的那個背包不見了。

  戴在手腕上手錶、揣在口袋裡的匕首與藥瓶,同樣不知所蹤。倒是小指上的尾戒還在。

  嗯……現在這局面似乎有些麻煩。

  不要急不要急,一件一件解決——

  徐徒然呼出口氣,轉身離開鏡子前,繼續觀察起當前所在的空間。

  這是一間大約二十坪左右的房間,天花板很矮,拉著厚重的紅色窗簾,除了一張單人床外,屋內還佈置著一個很舊的皮沙發、一張堆滿雜物的檯子。牆壁上懸掛著奇奇怪怪的小物件,看上去像是裝飾。

  注意到牆上貼著一張紙,徐徒然湊過去,細細看了眼。只見上面似是一張價目表,一個商品對應一個價格。不過列出的商品條目頗為不凡,盡是些「鋼鐵心臟」、「機械手臂」、「全新未拆封大腦」之類的東西,看得徐徒然一臉莫名其妙。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現在的身體,確認沒裝上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後,方鬆了口氣。

  她將那張紙條轉過來,只見背面畫著一隻巨大的畸形蠕蟲——那蟲子身上纏滿電線與機械部件,一隻眼睛像是電燈似地在發光,嘴部則掛著一塊電腦屏幕。瞧著說不出的怪異。蟲子下方,是一行大字:

  【願創神保佑你我!】

  徐徒然:……

  雖然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但你們這兒的人,對神的外表還真不挑哦。

  徐徒然將整張紙又細讀一遍,又把它貼了回去,順便那隻蠕蟲的樣子記在了心裡——她直覺覺得這個什麼「創神」多半就是域主,先記下特徵總是沒錯的。

  紙張的旁邊,另有兩個開關。徐徒然按下其中一個,正在旋轉的彩燈終於消停下來,燈光也轉化為穩定的白光,這讓徐徒然的眼睛好受不少;她又摁下另一個開關,一旁牆壁朝旁邊打開,露出裡面的衣櫃。

  衣櫃裡的衣服不多,下方有個籃子,裝著一些飾品。徐徒然挑揀一番,勉強挑出一套黃色的寬鬆運動服,換上後又翻出一根頭繩,將亂蓬蓬的灰色頭髮紮成了俐落的馬尾,對著鏡子遙遙看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可以,看著順眼多了。清爽!

  徐徒然捋起袖子,又在房間的各處檢查了一番,在桌上找到一個皮夾子,裡面有一張證件。正面寫著「張白雪72歲退休人士」,背面則是一張表,表上列著「HP」、「智力」、「戰力」、「速度」等等條目,或許是因為她被設定成老人的關係,她的所有數值都不是很高,基本都只有20左右的樣子。

  徐徒然不是很理解,但大概知道這東西與自己息息相關,便暫時收了起來。再翻一翻桌上,找到一張告居民書和一張「公寓租戶登記表」。

  「告居民書」,看落款是來自公寓管理處,大概內容就是說,這公寓附近最近有怪物出現,怪物的特徵是利爪和藍色的眼睛,時常在夜間出沒,會殘殺看到的居民。希望廣大居民能彼此轉告,注意安全。

  而通過那張「公寓租戶登記表」,徐徒然則大致搞清了自己目前的身份。

  簡單來說,她現在是一個獨居的退休老人,同時也是這公寓的租客。前兩天剛剛搬進「新生城次城區」,為的是向創神尋求新生……

  不是,等等,這個域是怎麼回事?還帶送人物設定的?

  徐徒然挑了挑眉。她大概明白為什麼現在的自己會是老人身體了——她是以「張白雪」的身份進行遊戲的,而在另外兩人的認知中,自己給出的身份就是一個七十二歲的老阿婆。

  這個域多半就是以此為依託,創建了她當前的身份。至於是無心促成,還是有意識地想通過這種方式削弱她,這個徐徒然就不確定了。

  她個人更傾向第二種可能。而無論是哪種,現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找到更多情報,確認當前情況。還有就是找回那些失散的道具……

  徐徒然抿抿唇,繼續在屋內各處檢查起來。房間其實不大,但她現在這個身體,有些彎不下腰,這就讓她有點頭疼。

  她廢了好大勁,終於在床底下找到了楊不棄給她的手錶,又在旁邊的衛生間裡找到了一團銀色色紙。裡面包裹著一個狐狸擺件——永晝傾向,燈級。據說能影響持有者的情緒,不過徐徒然至今沒什麼感覺,平時純用來給「撲朔迷離」湊人頭的。

  按手錶顯示的時間來看。此時距離她在上個游戲中「跳樓」,不過才過了五分鐘而已。

  除此之外,別的東西一樣都沒找到。這讓徐徒然有些鬧心。她一路摸到了窗檯邊上,聽到外面傳來些許聲響,心中一動,忙扯了下面前的窗簾。

  沒想到這東西還挺沉,一扯扯不動。徐徒然深吸口氣,用上兩隻手,用力往旁邊一扯——

  「嘩啦」一聲,厚重的窗簾被拉開一般,刺目的燈光從窗外透入。徐徒然條件反射地閉了閉眼,等適應後再定睛看去,整個人不由又是一怔。

  只見外面,是一大片炫目的彩色燈光。

  或橙或粉的霓虹燈,遠遠的鋪連成一片。更有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空中閃爍,變幻著令人迷醉的色彩。

  那投影看上去像是某種符文,是徐徒然沒見過的圖案。她本能地從那東西上面移開視線,朝其他方向望去,眼神更是詫異。

  她的下方是街道,道路兩旁同樣掛滿了霓虹燈牌。路上有行人來來去去,有些是裝著機械義肢的人類——起碼看著像是人類;還有一些,卻是各種奇形怪狀的機器人。

  視線朝遠處延伸,可以看到遠方的廣場上正立著一尊巨大的雕像。依舊是那隻單眼閃光、嘴上長電腦的超大蠕蟲。

  或許是因為拉開了窗簾,徐徒然能聽到的聲音也更為清晰。她側過腦袋,聽到有模糊的聲音遙遙傳過來:

  「創神愛世人——」

  「捨去污濁的軀體,擁抱真正的靈魂——」

  「新生之城,予你新生——」

  徐徒然:「……」

  嗯。雖然依舊搞不太清狀況,但這次的這個域主,手筆似乎還挺大的。

  這已經不是單單建了個「域」這麼簡單了。從目前的情況看,它甚至還搞了個獨立世界觀。

  「將『域』裝點成異世界,好哄騙進『域』的人類去信仰它嗎……」

  徐徒然暗自思索著,再次拉上了窗簾。

  所謂的「新生」又是指什麼?

  徐徒然想起房間內貼著的那張人造器官價目表,又想起方才所見的裝著義肢的人類,眉頭擰得更緊了些。

  恰在此時,她耳朵一動,又捕捉到一個異樣的聲響。

  哐啷一聲,似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同樣是從公寓外面傳來——聲音有點悶悶的,伴隨著一聲壓抑的喊叫。

  那聲音轉瞬即逝。徐徒然微微一怔,辨認出那聲音並非從當前窗口傳來的之後,立刻轉向了衛生間。

  在衛生間另一側的牆面上,有一扇小小的氣窗。徐徒然之前找道具時曾爬上去看過,窗外是一條非常狹窄的小巷,看上去像是用來堆垃圾的。

  她來到衛生間裡時,正好聽到第二聲異響響起——這次的聲音卡拉卡拉的,像是某種東西正被用力撕扯。徐徒然這下確定了,聲音就是從氣窗裡傳進來的。

  她立刻搬來小凳子,再次爬了上去,推開氣窗往下看,呼吸微微一滯。

  ——正見下方的垃圾巷內,一個人正仰面躺在垃圾堆裡,雙眼圓睜,無神地望了過來。

  ……不,不該說「望」。那人顯然已經沒有生機了。

  四肢直直地癱著。脖子以下被開膛剖腹,露出線路糾纏的機械臟器。

  徐徒然所在的樓層不高,她本人也還沒到老花眼的地步。借著巷子外投來的燈光,她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臟器中,有部分已經嚴重破損,往外流出黑色的液體。

  一個黑色的影子正蹲在那人邊上,伸手去扯他的臟器。因為角度原因,徐徒然沒法看清他的正臉,只能看到他隆起的背脊——只見這傢伙背部微拱、雙肩極寬、脖子前傾,手臂細長且畸形,看著就是大寫的怪。

  他伸手攥住死者的機械內臟,露出長到過分的尖銳指甲。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悄悄將腦袋往裡收了收,垂下眼眸,開始圈定自己的國土。

  ……不管怎樣,先給自己圈個安全地段總是沒錯的。而她現在的「絕對王權」是燈級,應該能把整個衛生間都圈進來……

  等等。

  不對勁!

  正準備意念發動技能的徐徒然驀地瞪大眼睛。

  她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幾乎就在她將要圈定國土的同時,她忽然感到很難過。

  沒來由的難過。巨大且莫名的悲傷像是海嘯般猛撲過來,心臟都難過到開始作痛——淚水都不受控制地蔓出來,糊住了雙眼。

  ……淦!

  徐徒然莫名其妙,下意識地停止了技能,伸手扶住窗框,用力喘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終於平復下來。

  她伸手抹了抹糊在眼前的淚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再次抬頭往外看去,正對上一雙幽藍的眼。

  果然。垃圾巷中的那人已經聽到了她剛才鬧出的動靜,正抬頭朝上看。

  露出一張不管怎麼看,都很不人類的臉。

  ——過分突出的吻部,野獸般的利齒。茂盛且髒亂的毛髮。

  徐徒然不由眉心微動,對視片刻後,她試探地抬手,沖對方揮了揮:「嗨?」

  對方:「……」

  下一秒,便見他丟下正在撕扯的身體,拖著步子,鑽進了旁邊的小門中。

  那門與徐徒然的氣窗位於同一個樓體上。多半就是這公寓的後門。徐徒然打招呼沒有得到回應,只能略顯尷尬地摸摸鼻子,轉身小心翼翼地爬下小凳子,往門邊走去。

  她有預感,那傢伙肯定會來找她的。先做好準備總沒錯。

  果不其然,她才剛到門邊,便聽門外傳來電梯開門的聲響,而後便是沉重的腳步,與野獸粗重誇張的喘息聲。

  房門被敲響。徐徒然透過貓眼朝外望,再次對上那張野獸般的毛臉與幽藍的眼睛。

  她琢磨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請稍等!」她張口應了一句,四下張望一番,迅速將剛找到的狐狸擺件裝在了口袋裡,跟著又快步走回門邊,剛要伸手按下門把,忽聽門外傳來了「砰」的一聲!

  似是什麼東西,重重摔倒在了走廊裡。

  徐徒然心裡咯噔一下,忙踮起腳再次透過貓眼往外看。在看清門外情況後,暗道一聲不妙,忙打開了門。

  只見走廊內,方才那個高大的藍眼怪人已經倒在了地上,肩上紮著個針筒樣的東西。他的旁邊,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年輕,身上穿著整齊的制服,手上拿著發射器。

  發射器的槍口依然對準了地上的怪人。聽到徐徒然開門的動靜,小年輕立刻嚴肅地轉頭,語氣凝重:

  「您好,我是這棟公寓的保安。現在出現了緊急情況,請您立刻退回自己房間,保持鎮定。在事情結束後,我們會另行通知。」

  徐徒然:「……」

  她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怪人,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抱……抱歉啊,我只是好奇,想看一下,不耽誤你們工作。」

  她低聲說著,往走廊裡面望了望,小心挪動著腳步。

  小年輕不為所動,再次強調:「請您立刻退回自己房間,保持鎮定。在事情結束後,我們會另行通知。」

  「行行行……大姨都懂,大姨知道。大姨不給你們添麻煩……」

  徐徒然配合地說著,視線捕捉到位於斜對面的攝像頭,心中一動,不著痕跡地轉了下右手的手指。

  一層薄薄的冰霜立刻覆上了攝像頭的鏡頭。

  幾乎是同一時間,莫名的巨大悲傷再次襲上徐徒然的心頭,她一個沒忍住,眼淚嘩地就流了出來。

  ……?!

  不管是被制服的怪人,還是正舉著發射器的小年輕,顯然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哭嚇了一跳。怪人眯起眼睛,一臉迷惑地歪了歪頭,小年輕則微微張大了嘴,表情明顯頓住。

  「那、那什麼,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他顯然還沒意識到徐徒然對攝像頭動的手腳,短暫的愕然後,依舊公事公辦地開口:「請立刻退回自己房間……」

  「嗯、嗯。大姨明白,都明白……」徐徒然抽抽噎噎的,沒有進門,反而朝著小年輕的方向走了兩步。

  跟著掄起藏在口袋裡的狐狸擺件,直接往小年輕頭上砸了過去。

  哐當一聲,狐狸擺件與對方的腦袋相撞,發出的卻是金屬碰撞的聲響。

  小年輕的腦袋被砸缺了一個口,露出內部滋滋作響的電路。

  他瞪著徐徒然,張了張口,說出的卻還是那幾句台詞:「請您立刻退回自己房間,保持鎮定。在事情結束後,我們會另行通知……請您立刻退回,退回退回退回……配合我們工工工工……」

  「淦,好硬。」大姨徐徒然抱怨一句,再次發動七號冰,乾脆將對方整個人都凍了起來。

  被冰層包裹的小年輕哐當一下倒在地上。徐徒然抹了一下止不住的淚水,只覺心裡難過到幾乎想要嚎啕大哭。

  「……你還在這裡看什麼啊?」

  注意到那怪人依舊眼神呆滯地坐在地上,徐徒然罵人的心都有了:

  「能動彈嗎?能動彈就自己進屋啊。難不成還要大姨我來抱你嗎?」

  「啊?……哦,哦哦嗷!」

  那怪人愣了一會兒,方如夢初醒地點了點頭,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徐徒然屋裡走去。走到一半又想起什麼,忙又反過身來,幫著推起地上的那個大冰坨子。

  「我來我來我來——大、大,那什麼,大姨?你還好吧?」

  徐徒然抹著完全止不住的眼淚,並不是很想說話。

  她抽泣著回到自己屋裡,啪地關上房門,坐到沙發上,一邊抽著紙巾擦眼淚,一邊對著那怪人抬了抬下巴:

  「你哪個組織的?進來多久了?怎麼進來的?」

  怪人:「……」

  他剛把那冰坨子推到房間的角落擺好,聞言一怔,轉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徐徒然:「你……你怎麼知道……」

  徐徒然心說我剛瞪你看半天,危機預感和作死值半點動靜都沒有,結果一和那小年輕照面危機預感就嗶嗶響,還能分不出好壞嗎;面兒上卻是一點遲疑沒有,只說「我有我的方法」。

  ……當然,她最多也就能判斷出眼前這人其實無害。之所以猜測對方是能力者,主要是因為對方身上的野獸特徵。

  野獸傾向的人,在升級後容易出現獸化症狀。這是徐徒然才接觸能力者圈子時,就知道的知識點。

  方才隨口試了下,更證實了她的想法。

  她將被沾濕的紙團扔到旁邊,吸了吸鼻子,主動道:「我是張白雪,姜老頭淘寶店的,來調查這個域主的。你呢?」

  「你也是店裡的?」那怪人瞪了大眼,立刻就地坐了下來,「我也是。我在論壇裡的ID是『食月』……誒不對,我之前沒見過你名字啊。」

  「我是在你進來之後才加入淘寶店的。」徐徒然擦了擦鼻子,「我見過你的ID。在這個任務相關的帖子裡。你是第一個接這任務的,沒錯吧?」

  食月怔了怔,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你們當時,應該是兩個人一起進行遊戲。然後雙雙失蹤。」徐徒然呼出口氣,慶幸地發現自己內心的悲傷情緒終於逐漸平復,眼淚也漸漸乾了。她最後擦了下眼睛,問:

  「你同伴呢?你剛剛在垃圾巷裡又是在幹嘛?」

  「他……我不知道。進來之後就失散了。他應該在別的區,但我沒法過去。」食月嘆了口氣,「至於垃圾巷裡那人……他、他其實不是人。」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急躁,徐徒然安撫地擺了擺手:「沒事沒事,你慢慢說。姨信你。」

  她說著,還給對方倒了杯水。

  或許是因為她的語氣和表現都挺靠譜,那名為食月的能力者語氣又平緩下來:

  「這次域主很狡猾。它把這個域做成了城市的樣子,讓它的伴生物和創造的能量體充當市民,在裡面傳教,蠱惑進入這個域的人……」

  「城市分為不同的區域,彼此之間很難互通。」

  「我一個人在這兒待了很久,一方面想要尋找去其他區的途徑。一方面也是想找出被困在這裡的人類。你知道,我們不能放著人類不管的麼。結果這域裡的能量體,反而誣陷我是怪物,還想設計抓捕我。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就是……」

  「我……我一時氣不過,就把它給拆了。」食月抬起後腳抓了抓脖子,「大姨,你信我嗎?」

  「目前來說,是信的。」徐徒然將捏在手裡的紙團丟下,「不過我需要更多的情報。還有……」

  她本想問問對方是否也有一主動使用能力就會忍不住想哭的症狀,轉念一想,現在就透露這點似乎為時過早,便將話又嚥了回去,轉而說起自己進入域後道具丟失的事。

  「誒,大姨你也遇到這種事了啊。」食月忍不住抬了抬脖子,「我也是!我進來之前特意申領了封印盒和幾張銀色色紙,進來後全沒了。找到現在也只找回一點紙……」

  「意思是,這道具可能『飛』得很遠?」徐徒然蹙眉,「不會被那域主私吞吧?」

  「不清楚。不過我以前也遇到過類似情況,基本就是失散,最多被域內的怪物撿走,應該不會直接落到域主手裡。」食月老實道,「大姨你都丟了些什麼啊?損失嚴重嗎?」

  徐徒然:……那其實還是有點嚴重的。

  「輔助道具也就算了。主要是些靈異道具,丟了會比較麻煩。而且可能會引起騷亂。」徐徒然抿了抿唇,「這樣吧,我先跟你說幾個比較要緊的。你要是看到了,可以幫我留意下。」

  食月嗯嗯地點頭,徐徒然當即掰起了手指:

  「一隻持刀泰迪熊——見誰砍誰的那種。」

  「一個小藥瓶——裡面的藥片可以寄生別的生物,引發他們鬥毆。哦對,你要是遇到,千萬記得躲遠些。不要吃喝。」

  「一個手電筒——會導致燒傷和幻覺。」

  「一個拍立得——能拍出女鬼的那種。嗯,不過如果沒人多手去拍照,問題應該不大。」

  「還有一支筆……哦,算了。」

  徐徒然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傻筆的問題應該不大。」

  食月:「……?」

  啥?

  *

  同一時間。

  新生之城‧邊緣城區。

  終於下班回到家的傑森疲憊地嘆了口氣,癱在了沙發上。

  他的房子很破,地板踩起來哢哢作響。但傑森沒有心思去管這些——光是為了保證生存,就幾乎耗盡他所有的力氣。

  甚至連他自己的身體,他都已經很久沒有保養了。破舊的機械運轉起來,總會發出難聽的聲響。

  他不清楚自己在這裡生活了多久。他只知道,在這裡活著的每一天,都只有疲憊和絕望。邊緣城區物資匱乏,生活水平差,像是看不見出口的黑暗隧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就他這個階層而言,想要搬去好一點的城區,難上加難。生活對他而言,已經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傑森癱在沙發上,再次長長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回些力氣,拖著腳步打開冰箱。

  冰箱裡只有劣質的電解質飲料。他嫌棄地翻了翻,忽然愣了下。

  冰箱裡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個銀色方盒子,正在咯咯震動。

  傑森的瞳孔微縮,略一遲疑,將那盒子拿了出來,小心翼翼打開。

  一支紅色的鋼筆從裡面飛了出來。

  它似乎還有些搞不清情況,在空中胡亂飛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它就鎮定下來,豎直地懸浮在空中,靜靜地迎接傑森的目光。

  傑森微微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是什麼東西?」

  那鋼筆端莊地飄了起來,摘下筆帽,在空中留下一串精緻的花體字。

  【吾乃命運窺探者、時空解密人、無所不知的全知之神。】

  【就像現在,吾便能窺見汝心底的困惑。】

  【迷茫的羔羊啊,回答吾的問題——你,想要改變你的命運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4:42

第七十九章 不管怎樣,氪個金先

  新生之城。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貿然進入,搞不好真會以為自己穿越到了異世界。

  這裡人口眾多,且大部分居民,看上去都活生生的,足以以假亂真;這裡建設完善,自有一套社會秩序,還有看似盡心盡責的治安部門與醫療機構。

  它甚至還能給人以希望——一種向上的、看似觸手可得的希望。

  當然,這僅是對「人類」而言。尤其是對徐徒然這種原裝的人類而言。

  這也是食月一與徐徒然照面,就立刻找上門來的理由——徐徒然才剛來不久,身上的人類氣息還很明顯,他一下就聞出來了。他還以為這是個誤入域中的人類,特意過來提醒一番,沒想反而被人給救了。

  而此刻,那個不久前還在眼淚汪汪揍人的大姨,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面容冷靜又嚴肅。

  「嗯……你之前說,這裡域裡分好幾個區域。關於這點,能再詳細地說說嗎?」

  「啊?哦……哦。」

  食月實際還在琢磨徐徒然之前委託的找道具的事,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倒不是他故意走神,而是徐徒然說的那些,著實有些太難消化了。

  能燒人的手電筒、能寄生人的藥片……隨便哪件拎出來都足夠有殺傷力了。真的有人能帶著這一堆東西出門嗎?真不怕被剋到半身不遂??

  而且那個能砍人的泰迪熊……怎麼聽著那麼耳熟?沒記錯的話他以前好像往店裡提交過一個類似的?

  問題是,他提交的那個可是燈級的啊。

  食月的目光忍不住往徐徒然的手邊瞟了瞟。那裡放著一個銀色的包裹——徐徒然在坐定後,就用銀色色紙將那個狐狸擺件包了起來,免得它搗亂。盡管如此,食月先前還是瞥到些許。

  那個東西……應該也是燈級的。這阿婆其他的道具,不會也都這個水平吧?

  食月一時有點傻眼。被徐徒然又催了兩下方反應過來,頭頂蹭地豎起一雙尖耳朵,略顯不安地動來動去。

  「哦哦,對,區域……嗯。新生城,一共有三個區域……」

  *

  「邊緣區」、「次城區」和「主城區」。這就是新生城的三個分區。

  「這三個區又分別被稱為『灰英區』、『彩英區』和『白英區』。其中灰英的生活條件最差,彩英……也就是我們所在的次城區,算中等。白英區據說最優渥。當然,我個人認為這只是域主設置的騙局。」

  食月支棱著毛耳朵坐在地板上,一邊說一邊拿尖指甲在地上劃拉:「啊對了,大姨,你知道『賽博朋克』嗎?這個域的構造其實和那個有點像的。」

  徐徒然:「……」

  大姨不懂。但大姨不說。大姨只輕輕點頭,試圖跟上對方的思路。

  「然後呢?」她問道,「這種劃分的意義在哪裡?促使人類搬家?」

  「對啊。這樣人們就會想往更好的地方搬啊。」食月理所當然道,「邊緣區我沒去過,但聽說那裡特別艱難。假如一個普通人,被拖進了這個域裡,而且直接落入了那個地方。為了生存,他大概率會試圖進入其他區域……」

  而這三個區域之間是不互通的。想要實現跨區,只能依靠身份卡。

  身份卡就是徐徒然之前在桌上找到的那一張證件,正面是姓名年齡和身份,背面是各項數值。據食月所說,在缺錢的時候,這些數值同時也可以充當這個世界中用以交易的「貨幣」,用來購買他人的商品或服務。

  「如果某個數值被扣完,或是整體數值低到某個水平,就會被要求遷入灰英區。」食月道,「而相應的,如果數值提高到某個程度,就能擁有進入白英區的資格。」

  「這數值還能提高?」徐徒然想起自己卡上那點可憐的數值,來了興致,「該怎麼做?」

  食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

  「更換。」

  「把身上屬於人類的部件換掉,換成機械裝置。數值自然而然就高了。」

  徐徒然:「……」

  那還是算了。

  不過這樣一說,她算是大概搞清楚這個域主的算盤了。

  一方面以生存危機去逼迫,另一方面又以傳教去哄騙——按照那個什麼創神的說法,屬於人類的血肉,都是劣質的、易損的。想要「進化」成更高級的存在,就必須割捨這些。

  而等到誤入的人類,真正心甘情願將這些都割捨下來了,域主想要的祭品也到手了。

  「對,我這段時間觀察下來,差不多就是這樣。」食月認同地點頭,「而且他們那個置換身體的手術,只能在入教後做。等於在獻祭的同時,還將人類發展成了信徒。」

  可以說是一物兩吃了。

  什麼賽博朋克,全是假象。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一個巨大的殺豬盤。

  「等下。可在域裡的這個,不是我們真正的身體吧?」徐徒然想了想,忽然覺得不對,「如果在域中換上了機械身體……那麼,現實中的他們呢?」

  食月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搔了搔耳朵,沒有說話。

  而徐徒然也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多餘的問題。

  死亡,或是變成怪物。不太可能還有別的結果了。

  「不過說實話,這個域真是挺怪的。我以前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從來沒見有哪一個域,裡面居然有那麼多能唬人的『假人』,像到連分都分不出來。」

  食月頓了頓,嘆了口氣:「進來之後的感覺也不太對。形象和現實大為出入不說,而且能力也……誒,對了。大姨你那個能力,使用起來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有啊,人家超想哭的。

  徐徒然在心底默默回了句,面上只嘆了口氣:「是會有些不舒服,你呢?」

  食月明顯怔了下,甚至還歪了歪頭:「只是……不舒服?」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徐徒然眸子輕輕轉了一下,故意道:「還有些技能,用不出來。」

  她邊說邊觀察著對方的神情,試著開口:「你也有這樣的情況嗎?」

  食月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尖尖的獸耳轉來轉去,似是在糾結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聽他下定決心般道:「被動技能都能正常使用。」

  也就是說——主動技能無法使用。

  徐徒然恍然大悟,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念頭幾轉,一下聯想到了之前玩游戲的時候。

  第二輪游戲開始,和她搭檔的兩個小夥就不再大聲說話了。理由是被下了心理暗示,會因為這個舉動而感到恐懼。

  食月的主動技能被限制,會是因為相同的原因嗎?

  如果是的話,那她倒是明白,為什麼現在自己一用能力就想哭了——她不知道害怕。恐懼這種情緒對她無法形成牽制。所以域主很可能改用其它情緒來限制她使用能力,比如悲傷……

  淦,好欠。

  徐徒然內心暗罵一句,面上依舊維持著大姨的穩重。她又向對方打聽了些域中的情況,最終將目光移到了放在牆角的冰坨子保安身上。

  正好食月的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便主動起身,自告奮勇要將這傢伙處理掉。

  「我知道一個垃圾場。丟在那裡很安全。」他一副非常熟練的語氣,「等等我連著樓下那個一起搬走。大姨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人懷疑你頭上。」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點著頭,忽又想起一事,忙朝食月揮揮手,讓他將扛著的冰坨子放下來。同時動了下手指,解除了對方身上的部分冰封。

  然後熟練地抹了下眼睛,熱淚盈眶地朝著那保安的身上摸了過去。

  到處掏摸幾下。摸出了一把藍色的小圓金屬片和一張身份卡。徐徒然拿著金屬片問食月,確認這是這個世界的基礎貨幣,當即很大方地分了他一半,卻被食月推了回來。

  「給我沒用。這兒的人沒人肯賣我東西。」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露出一絲苦笑,旋將硬幣推了回去,「沒事。我也不需要。大姨你自己留著吧。」

  徐徒然也不推辭,直接全收下了。又拿起那張身份卡看了看——那卡片和她自己那張構造相同,數據卻要漂亮很多。基本每項數值都要比「張白雪」高出十來點。

  看得徐徒然那叫一個羨慕。

  只可惜,這卡裡的數值無法轉移。因為不是本人的卡,也沒法直接花用。等於是張廢卡。

  盡管如此,徐徒然還是很認真地將這張卡收了起來。那邊食月已經駕輕就熟地找了繩索將保安捆好,再次扛到了肩上。

  「行,那我先走了。之後會再來找你商量。」食月道,「另外,你之前說還有另一個能力者進來了對吧?我會留心的。」

  徐徒然點頭。她指的是最先與耐克成精和飛越阿卡姆組隊的人。他應該也進來有幾天了。

  再加上先前的文字冒險游戲中,被拖入域中的四人。光是她知道的,加起來就有五個。

  剛巧這五人的網絡ID她都記得,就全寫給了食月。食月拿到名單,重重嘖了一聲。

  「可惜了,只有名字。那挺棘手。」他對徐徒然直言不諱,「在我之前進來的玩家,其實名字我也都記了。但找了一個多月了,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說盡力吧。」

  說完,扛著冰坨子就走了。

  徐徒然目送著他進了電梯,立刻蹣跚著將走廊裡清掃了一遍,而後退回房間,方解除了覆在攝像頭上的冰層。

  忙完之後,坐到桌前,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呵欠,強忍著睡意,找了張紙整理起獲得的情報。

  理著理著,忽然覺出不對。

  「……等一下,一個多月?」她將紙拿起來,難以置信地拉遠了一些,「他哪裡來的一個多月?」

  她答應和耐克成精他們合作,是大概三天前的事。按耐克成精的說法,他們接下這個任務,則是在一週前。而且差不多是前一個任務者剛翻車,他們就接下來了。

  也就是說,食月進入這個域,最多也就十天。

  怎麼會有一個多月呢?

  徐徒然愣在當場,第一反應就是那個食月有問題。他或許隱瞞了某些事情。

  她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往外走,忽又意識到什麼,垂下眼眸,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腕上手錶的指針,仍在不疾不徐地走著。

  距離徐徒然上次看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

  徐徒然默了幾秒,又默默坐回了位置上。

  她上次看時間,還是在剛剛找回這塊手錶的時候。之後她四處找道具,蒐集情報,又毆打保安,整理現場,與同夥交換信息……

  就她自我感覺,怎麼也得用掉了二三十分鐘。總之不可能才過去十分鐘而已。

  「……也就是說,這個域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

  徐徒然在心底推導著結論,神情變得更加微妙。

  這麼看來,這個域確實是太怪了。她默默想到。

  就像食月說得一樣。怪到家了。

  *

  然而細細一想,這對徐徒然來說,其實是個好消息。

  這說明她實際可用的時間更加充裕——如果效率夠高的話,應該還是能及時趕上漫展的。

  ……然而徐徒然很快就意識到,就她現在這個身體而言,想要效率高,似乎有些難度。

  原因很簡單,她太容易累了。

  也不知是因為使用能力耗費了體力,還是短時間內情緒大起大落,在送走食月之後,她就開始犯睏,哪怕外面正一片霓虹彩燈閃爍,她也難以打起精神。

  在勉強理完手頭線索後,更是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索性直接把窗簾拉起來,倒在床上,當真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早上六點——當然,是按這個世界的時間來算。

  空中浮著灰濛蒙的霧氣,霓虹彩燈依舊閃個沒完。外面街道上的行人,瞧著卻少了不少。

  徐徒然站在窗口觀察片刻,拿起一堆藍色硬幣和身份卡,開門走了出去。

  昨天食月和她說的那什麼「朋克」,她其實不太明白。也搞不清為什麼這個世界的街道上,會有那麼多的機器人……無論如何,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接觸下。

  她所住的這個位置似乎很偏,街道不寬,一下樓就能聞到很重的汽油味。她走上街以後才發現,那些亮閃閃的霓虹燈其實離她很遠,她周圍的建築,實際都灰撲撲的,就是亮起些燈光,看上去也怪沒精打采。

  徐徒然沿著街道溜達,目光時不時掠過擦肩而過的行人,越發能感受到,食月所說的「怪」是什麼意思。

  ……太像人了。

  正常、生動,就連機器人都透出濃烈的生活氣息。完全不像是假扮成人的「怪物」。

  而令徐徒然在意的,還遠不止這一點。

  ——按照食月的說法,這個域裡的大部分居民,都是由伴生物和能量體構成。而這兩種,本質都屬於「怪物」範疇,屬於需要被警惕的一類。

  像昨天,徐徒然見到那個小保安時,危機預感當場就響了。

  雖然響得有些敷衍……但起碼是有反應的。

  然而她現在與那麼多路人擦肩而過,危機預感卻始終沒有再次響起。

  直到她來到某個高大建築物的入口附近。那裡正站著兩個配著武器的高大機器人——在與他們對上目光的瞬間,徐徒然腦海中的警報聲是又響了兩下的。

  不過響的只有警報,沒有作死值。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從進域到現在,作死值就沒始終沒動彈,就連她昨天偷襲保安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給徐徒然整得,都有點懷疑人生了。

  也因為這點,她並沒有急著去找那兩個保安的麻煩。萬一又沒作死值,那她就虧大了。

  張大姨只是迎著對方警告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從兩個保安跟前走了過去,走過的瞬間,不意外地聽到身後傳來他們摔倒的聲音。

  嗯……說明自己「撲朔迷離」的被動效果是一直在運作的。

  那為什麼之前遇到的路人都沒事?

  張大姨邊溜達邊琢磨。她不認為食月在這方面有騙自己的必要。思來想去,只存在一個可能。

  那就是那些路人對自己都沒惡意。

  畢竟「撲朔迷離」只對對她懷有惡意的非人存在生效。

  但這樣一來,令她想不通的事又出現了——她上次見到類似的存在,是「大槐花中學」裡的幻影學生。然而幻影學生全是人類一方設定好的,是為了迷惑域主而產生的能量體,本質是一種對抗域主的手段。

  然而這個「域」裡,又為什麼會存在這種東西?

  是域主故意安排的嗎?還是其他力量干涉的產物?它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僅僅只是為了迷惑進入這個域中的人類嗎?

  徐徒然內心的困惑越膨越大,她有些遺憾地發現,自己的思維似乎也變慢了些……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思索間,一處陌生的店面出現在眼前。門口亮著一塊彩色的燈牌,燈牌是有個碩大的包子圖案。

  ……嗯,包子配彩燈。這搭配還是頭一回見。

  徐徒然好奇往裡看了眼,發現似乎是個小館子。略一思索,推門走了進去。

  櫃台後面的機器人立刻抬起了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歡迎光臨,請問要些什麼?」

  「隨便看看。」徐徒然目光一轉,在櫃台前找了個位置坐下。店內空間看著小,人還挺多,光是櫃台前,就已經坐了一排。

  這看上去像個早餐店。雖然風格花裡胡哨的,賣的卻盡是包子豆漿之類的常見早點。徐徒然挑了一番,朝著機器人招了招手。

  「你好,我想問一下。」她點了點菜單,「我想要這個套餐。但我身上現金沒帶夠,正好缺了一……一個硬幣。」

  她試探地看向對方:「請問剩下的這一點,能用身份卡支付嗎?」

  機器人眨巴著眼,柔順地點了點頭:

  「您好,可以的。那麼請問找零是用現金,還是使用電子存儲的方式?」

  徐徒然倒沒想到還有找零。她本以為數值點數和貨幣是一比一的比例,現在看來,數值點似乎比她想得更值錢。

  「那就現金找零吧,謝謝。」徐徒然說著,將手伸進口袋,摸索著數出了對應的硬幣,連帶著身份卡一起掏了出來。

  不得不說,她選的這套運動服,口袋真的夠大。一側口袋裡同時塞上硬幣卡片和狐狸擺件,還有相當的空餘。

  手指從包裹著狐狸擺件的銀色色紙上擦過,發出幾不可查的聲響。坐在徐徒然斜後方的一名老者似是察覺到什麼,驀地抬起了眼皮。

  徐徒然背對著他,沒有察覺,只將手中的東西遞出去,專心觀察著機器人的動作。

  只見那機器人在問清徐徒然想扣的數值點後,便拿出一個像是掃碼器一樣的東西,在徐徒然的身份卡上劃了一下。徐徒然的「速度」數值,登時從「20」變為了「19」。

  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腦海中有聲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十點作死值!」

  徐徒然:「……」

  所以得分點原來是在這裡嗎!

  她震驚地看了眼那機器人手中的掃碼機,又看了看手中卡片。眼看機器人將找零遞了過來,又輕輕誒呀了一聲。

  「對不住,我老糊塗了。」她向機器人道著歉,從口袋裡摸出另一枚硬幣,「我錢其實帶夠了。沒必要扣數值點的。小姐……你,你看能不能再把那數值點還給我?我把錢補給你。」

  機器人:「……」

  「抱歉,不可以。」機器人認真拒絕道,將找零堆到了徐徒然面前,「已扣除的數值點不能返還。」

  ……行吧。

  試圖白嫖失敗。

  徐徒然暗自嘆了口氣。望著自己手裡的身份卡,面上又露出幾分思索。

  看來還是得先想個辦法,將這張卡的數值給刷起來……

  她抿了下唇,無意識地咬了口機器人遞上來的早餐。口感倒是不差,只可惜不加作死值。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域的特殊性,徐徒然這會兒還真有點餓了。她三兩口將手中的主食吃完,轉頭扶著桌子爬下椅子,拿著未喝完的豆漿,打算再到附近轉轉,看看情況。

  而就在她推門離開的瞬間,角落裡正專心吃著豆皮的老頭立刻抬起了頭。

  他探頭望著徐徒然離開的方向,一副很想追上去的樣子,然而低頭看看面前尚未吃完的食物,面上又露出幾分糾結。

  最後他一咬牙,朝著機器人服務員招了招手:

  「服務員,打包,我等等回來拿——我一定會回來的。千萬別處理了啊!千萬不要——」

  說完拿起掛在旁邊的外套,匆匆披在身上,又抓起一旁的枴杖和高筒帽,頭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5:01

第八十章 老年人打架,要注意安全

  一頓簡餐的工夫,路上行人已經多了不少。

  穿著黑色禮服的老者略顯不耐地推開面前推銷游泳健身的機器人,抬頭再往前看去,卻見方才還在人群中穿梭的徐徒然,一晃就不見了蹤影。

  他內心暗罵一聲,又往前走了幾步,抬高帽簷四下搜索,終於再次捕捉到那抹穿著亮橙色運動服的身影——只見她步履匆匆,正拐進一旁的小巷。

  老者忙舉著枴杖追了過去,在走到小巷口時,面上卻顯出幾分遲疑。

  這小巷狹窄幽深,充斥著潮濕的氣息。地上不知為何,有大片的水跡,還散發著寒氣。朝裡一眼望去,空無一人。

  但看這結構,裡面應也沒什麼可以躲人的地方……

  老者眼中浮出懷疑,卻還是試探地往裡面走了幾步,手中持著枴杖,一派戒備。

  忽聽「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滴進了領子裡。激起一片涼意。

  他不解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後知後覺地抬頭,終於和頭頂的人對上了視線。

  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穿著亮眼運動服的老阿姨,正蹲在他頭頂一塊突出的外置設備上,一手捂著嘴,眼淚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老者:……

  老實說,乍一眼看到,還挺嚇人的其實。

  他瞟了眼對方的口袋,默了一下,握著枴杖的手微微用力,面上卻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請你冷靜,不要害怕。我不是什麼壞人……」

  那老阿姨維持著蹲在外置設備上姿勢,捂著嘴的手逐漸鬆開。她抬手擦了下眼睛,嘴裡咕噥了一句什麼。

  她抽抽噎噎的,聲音有些含糊。因此老者反應了一會兒才終於搞清,她說的是,「聽你鬼扯」。

  他神情頓時一變,用力握緊手中枴杖,瞳孔微微擴張,顯出貓眼一般的形狀,忽見上方的大姨手指輕輕一動——

  周邊的環境瞬間起了微妙的變化,令他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眼睛一閉一睜,瞳仁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因為身體的束縛,他一時無法確定那變化的具體所在,只下意識往後退去,想要與這傢伙拉開距離。沒想剛退幾步,腳下忽然一滑。

  !!!

  他震驚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腳下的冰面,待要穩住身體,已然來不及,整個人都重重往後摔去,哐地倒在地上。

  「……唔,痛……」老者徒勞地掙扎了一下,艱難瞪大了眼睛,又見對方手指一動,一層冰霜宛如活物般順著地面蔓延開,將他衣服牢牢黏在了地上。

  一動都動不了了。

  老頭洩氣地閉了閉眼,再次往前看去,正見那老阿姨一面摸著眼淚,一面緩緩站起身來。

  他終於明白,那老太婆是怎麼爬上那麼高的外置設備的了——

  只見對方直起身體,直接一腳踏出。隨著她的動作,冰霜堆成的樓梯自發自動地凝結成形,將她一路送到地面。

  然後在轉息之間,又盡數融化,化為撲啦啦的雪水,覆滿地面。

  那些帶著寒氣的水痕,正是因此而來。

  ……這是,天災屬性?

  失策了。還以為是個普通能力者……話說回來,為什麼她也能在這裡動用能力?

  老者不動聲色地想著,心中掠過幾絲懊悔,很快又掩下了眼底的震驚。

  「朋友,你反應過度了。」他很好地控制住表情,試圖和對方講道理,「我真的不是壞人。」

  「少來。」徐徒然哭得肝腸寸斷,說得毫不客氣,「不是壞人你一路從餐廳跟我到現在?」

  而且早在餐廳時,她就感受到了危機預感的提示——不過當時人太多,她搞不清具體來源。離開餐廳後又等了一陣,直到這傢伙追出來,才真正確定情況。

  不僅如此,這傢伙引起的危機預感警報還特別響。起碼遠比昨天她面對那個小保安時響得來勁。要說這傢伙沒點身份,徐徒然是肯定不信的。

  為了誘捕這傢伙,她可以說是下了大血本。先是以「絕對王權」圈定小巷為國土,又用規則增加了「七號冰」的強度並控制個人情緒起伏,順便隔絕外部視線。之後又用七號冰堆疊樓梯,躲到上方,嚴陣以待……

  雖然盡力控制了情緒變化,但使用技能帶來的副作用依然很明顯。徐徒然哭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索性便不說了,直接蹲下身,在老者的身上掏摸起來。

  沒摸幾下,順利掏出了一張身份卡。徐徒然瞟了眼上面的名字,卻是瞬間一怔。

  「餓餓……飯飯?」

  *

  餓餓飯飯。

  徐徒然對這ID有印象。

  多組聯機游戲時遇到的新玩家。往好的方面說,是個堅持自我,不屑合作的孤高野馬,往壞的方面說……

  嗯,其實徐徒然曾經懷疑過他不是人。

  而現在,嘶,怎麼說呢……看著倒真像是個人,就是和她想像得差得有點遠……

  她看看身份卡,又看看癱在地上的老頭,不太相信地又確認一遍:「餓餓飯飯?」

  那老頭「嗯」了一聲,沒好氣地抬眸:「有事?」

  徐徒然淚眼朦朧地瞥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自我介紹一下,張白雪。我們游戲裡見過的。」

  老頭:「……」

  他唇邊的八字鬍都翹了起來,不過很快,目光就轉為瞭然:

  「這不是你的本來面目吧。張白雪也是假名?」

  徐徒然靠著牆壁,盡可能平靜地反問:「你呢?這是你的真實樣子嗎?」

  「當然不是。」老者輕哼一聲,看似對自己外形還挺不滿的,「我是自薦要去體檢游戲的。找的那人本來不想帶我,說不能坑小姑娘。我只好騙他說我是老頭。」

  還是身患絕症的那種。

  因為身患絕症,所以想要給自己挑一個合心意的死法。而作為一個熱愛游戲的老年人,他自願加入這場以生命為豪賭的游戲,想要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轟轟烈烈的句點。

  ——這是他用來說服那人的說辭。為了增加說服力,還動用了一些能力。好不容易,總算是哄得對方將安裝包轉給了自己一份,讓自己也擁有了游戲資格。

  徐徒然聽得嘆為觀止,伸手一抹淚水:「他還真信了啊。」

  老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他要不信,我至於變成這副德性嗎?」

  徐徒然:「……」

  如此看來,自己會被設定成老阿姨還真不是被故意針對……說起來,食月也曾說過,他在這兒的外表和現實出入很大。

  難道和她之前猜的一樣,就是依據他人心中的印象來構建形象?這也太不友好了。

  徐徒然暗嘆口氣,好不容易控制住洶湧的淚水,不出意外地感到自己又有些犯睏了。她再次打量起躺在地上的餓餓飯飯,吸了吸鼻子,懶懶開口:

  「也就是說,你是故意想進這個域的?你哪個組織的?目的是什麼?」

  「不懂你說什麼。」餓餓飯飯語氣冷靜,「我只是好奇,想看看那游戲有什麼花頭而已。」

  徐徒然:「那你剛才追我幹什麼?」

  餓餓飯飯:「看你有眼緣,不行嗎?」

  徐徒然冷笑一聲,將對方的身份卡揣進口袋:

  「行,那你就繼續在這兒躺著吧。這東西歸我了。」

  餓餓飯飯:「……」

  「誒,你等等!你等——」見徐徒然當真開始往外走去,他臉色微變,驀地提高音量,「行了我說實話!我是獨立能力者!沒有組織!因為想調查這次事件,所以進來,可以了嗎?」

  徐徒然掩著嘴打了個呵欠,又轉了回來:「還有呢。剛才追我的原因?」

  餓餓飯飯:「……」

  「我……我感應到你口袋裡有可憎物,懷疑你也是能力者,所以才跟過來。」老頭翹著八字鬍,說得煞有介事。

  然而——「謊言。」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毫不客氣道:「別裝。我知道你對我不懷好意。」

  她的危機預感曾經因為他而響過。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老頭:「……」

  真夠了……這傢伙是有野獸傾向嗎?怎麼這麼難應付。

  他閉了閉眼,無奈道:「行吧。我承認。我剛才其實是想搶……拿走你口袋裡的東西。我覺得它說不定會有用。」

  這倒說得過去。

  徐徒然微微抿唇,勉強算是接納了這個說法。

  她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將他的那張身份卡又拿出來,塞回對方口袋:「好了,還你。給你個忠告,這上面的點數少動,也別去充。」

  她直覺覺得和這傢伙合不太來,轉身就想離開。沒走幾步,又被那老頭叫住:

  「等一下,你不會就想把我一個人放在這兒吧?」

  ……?

  徐徒然轉身,微微挑眉:「你身上那些冰已經化了。難不成還要我扶你嗎?」

  老者:「……」

  「問題是我腰閃了啊!腰!腰!」他忍無可忍地叫起來,「你好歹得負點責吧?」

  ……啊?

  徐徒然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巷子外面看了看——因為之前已經「下令」阻隔視線,所以此時外面行人來來往往,根本就沒注意到裡面的動靜。

  「……」徐徒然的良心掙扎了一下。主要是她現在實在太睏了,又著實信不過這傢伙,不想和他多接觸。

  她想了想,道,「我離開後,路人肯定會注意到你。你可以讓他們……」

  「你拉倒吧。那些意識體能靠譜就怪……」老頭嫌棄地咕噥著,正準備離開的徐徒然停下腳步。

  頓了幾秒,她又轉了回來。站在老頭邊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她花白的髮絲垂下些許,隨風微微飄蕩著,眼神冷靜而銳利。

  「你剛才說,『意識體』,是什麼意思?」她輕聲問道。

  老頭:「……」

  *

  意識體。

  簡單來說,就是從人的潛意識中提取出的形象,經過加工後便投放到這個世界的個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稱之為「模擬人格」。

  半小時後,次城區全自動診所的某間病房內。被打了速癒針的老者生無可戀地癱在病床上,一面玩著投影小游戲,一面給旁邊的徐徒然懶洋洋地科普。

  徐徒然趁著他方才就醫的工夫,好好打了個盹。這會兒精神還不錯,思維也還跟得上。

  她警覺地與他保持著距離,坐在房間最角落。思索片刻,隱隱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內的居民,實際是有四種群體構成。」

  伴生物、能量體、意識體,和人類。

  伴生物是除了域主外最危險的。擁有較好的思維能力,且對域主忠心耿耿;能量體沒有伴生物那麼強,同樣屬於域主一方,且必要時,會被域主直接操控。

  至於這個意識體……

  徐徒然面露沉吟:「聽你的意思,這種意識體,實際是來自人類的潛意識。那是不是說明,他們是不會被域主所控制的?」

  這或許就能解釋,為什麼大部分路人都無法喚醒她的危險預知——因為他們並非明確屬於域主一方,也不會共享域主的好惡與敵意。

  「簡單來說,是這樣。」老頭幽幽道,「反正就是被拎出來充當NPC的就對了。」

  被提取出的意識體,擁有基本的行為邏輯與思維能力,能夠自主行動與生活,又不至於聰明到能影響整個新生城的運作,可以說是充當NPC的絕佳素材。

  一個人的潛意識,就是一個龐大的素材庫。更別提這個域主已經拉進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類……

  每個人的潛意識裡提取一些,就足夠填滿一座城了。

  「居然還能這樣。」徐徒然蹙眉,「難怪。這個域裡居然有這麼多居民……」

  她對餓餓飯飯的話,實際還是有些懷疑。雖然她這邊的體驗確實和他的話對得上,而且這個域主之前就展示出了讀取和影響人類意識的能力,但創造大量模擬人格什麼,還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輝級的永晝,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輝級?」聽了她的疑問,老頭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誰告訴你,這域主只有輝級的?」

  「……只有?」徐徒然愣了一下,難掩訝異地瞪大眼,「難道說,這個域主……」

  「是辰級。」老頭平靜地接口,「辰級的永晝,其能力影響的範圍已不僅是情緒和心理這麼簡單了。夢境與意識,虛擬與現實……都是它可以玩弄的對象。」

  不過目前看來,這傢伙應該才升辰級不久,根基還不太穩。

  如果要把它拿下的話,得抓緊才行……

  老者眸光微沉,眼中隱隱掠過幾分焦急。

  另一邊,徐徒然蹙眉坐在椅子上,面上亦露出幾分思索。

  「誒,那什麼……」她開口正想要問些什麼,房門忽然被敲響。緊跟著,一個小小的機器人舉著一塊托盤開了進來。

  托盤上是兩粒藥片,以及身份卡。治療的費用早在徐徒然帶著老者進入醫院時就付過了——用的是老者自己的錢。

  除此之外,托盤上還有一張電子傳單。上面是更換內臟的廣告與價目表,反面則是「創神教」的教義。就在老者將藥片拿起的瞬間,那機器人嗶嗶地響了起來:

  「您好,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方便的話,我想和您談談我們萬能的主,代表著至純靈魂的創神大人……」

  「沒空,滾。」老者含住藥片,自顧自地閉上眼睛。

  面對他糟糕的態度,機器人也沒有任何表態,只輕聲說了句「打擾了」,往後退兩步,又轉著小輪子轉向了徐徒然這邊。

  「您好,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方便的話,我想和您談談我們萬能的主……」

  「呃,不用麻煩了。」徐徒然眼疾手快,一把拿過了托盤上的電子傳單,「我看看這個就好了。」

  「好的。願您盡快擺脫污濁的束縛。」

  機器人說完,一搖一擺地離開了房間,臨走時還沒忘替他倆關上門。

  徐徒然看了眼手裡不住變換畫面的電子傳單,小心放在了旁邊:「剛才那機器人,也是意識體嗎?」

  她沒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惡意。

  老者懶懶地嗯了一聲,閉起眼睛:「這藥酸酸甜甜,還挺好吃的。」

  徐徒然:「……」

  「這樣看起來,這個域內,意識體才是佔比最高的。」她自顧自地思索著,「如果能想辦法將這個群體拉攏過來……」

  「不可能。」老者眼也不睜道。

  徐徒然一怔:「為什麼不可能。」

  「意識體和真正的人類不同。他們基本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先天缺陷。愚笨、偏執、暴躁、自私、沒有同理心……想要和他們講道理是不行,除非能拿出足夠的利益或威懾。」

  老者幽幽道:「你以為為什麼那域主要將意識體都做成機器人或者半機械人?不過是借個賽博朋克的殼子,好去掩蓋這些意識體先天的不足罷了。」

  所以他之前閃了腰後非要徐徒然帶去治療。他實在信不過那些殘次品。

  相對乖順的意識體,會被投放在次城區。而這裡也是受伴生物管控最嚴的地方,還有「創神教」的日夜熏陶,想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偷人,難上加難。

  「那什麼『邊緣城區』,我估計管理會相對弱一些。」老者動著鬍子,繼續打起投影小游戲,「畢竟那域主根基……嗯。總之那邊應該更適合鑽空子。但如果我是域主,我肯定會把意識體中最差勁最惡劣的那些,都投放到邊緣城區,再安排一些能量體,適當管控的同時暗中拱火挑事,增大那邊的生存難度。」

  別說他們現在次城區,很難去到邊緣區。就是過去了,能不能控住那些意識體,都是兩說。

  「這樣啊……」徐徒然若有所思,忽地看向老者,「你永晝等級應該也挺高的吧?是輝級嗎?」

  「我是……?」那老者驀地一頓,警覺地看了眼徐徒然,不說話了。

  「別緊張嘛,我就好奇問問。」徐徒然看似好脾氣地笑笑,低頭研究起手上那張電子傳單。

  「說起來,我之前曾遇到過一個人。」頓了幾秒,她再次開口,「也是在一個域裡。那個域中同樣有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域主的第三方勢力,他憑借秩序傾向的能力,將這些勢力強行收為己用。」

  「……哦?」那老者動作一停,頗感興趣地抬起頭,「那他的技能可以啊,挺實用的。」

  「嗯,我也這麼覺得。」徐徒然喃喃著,飛快地思索起是否能用「絕對王權」達到同樣的效果。

  那老者似乎來了興致,追問道:「他後來做了什麼?組建了一支軍團嗎?」

  「差不多吧。」徐徒然匆匆回憶一下,隨意點了點頭,「我其實沒太關注。」

  老者:「?」

  「那傢伙後來被打爆了。」徐徒然謙遜地隱去了自己的名字,「據說是拼戰力輸給了一個燭級的阿姨。」

  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從根本上來講,自己在與匠臨對陣時,確實是秩序燭級沒有錯。

  老者:「……???」

  「不會吧,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那麼廢的人。像個傻逼。」默了幾秒,他毫不客氣地對徐徒然敘述的主角做出評價,艱難地挪了挪身體,繼續打起了游戲。

  *

  另一邊。

  邊緣城區。

  傑森緊緊捂著包裡的東西,快步走過人跡罕至的小道,鬼鬼祟祟地回到家門口,四下張望一番後,飛快地開門進去。

  房間內,電子燭光幽幽。所有的窗簾都拉得緊緊的,更顯出一種迷離詭異的氣氛。

  傑森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往房間內走了幾步,以一種敬畏又緊張的聲音小心喊道:

  「全知神?全知神你還在嗎?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全知神……」

  話音剛落,忽聽「啪」的一聲,頭頂照明燈乍然亮起,紅色的鋼筆浮在空中,由遠及近。

  【汝喚錯了吾之尊名。】

  它在空中緩緩寫道,【若下次再犯,吾不會回應。】

  「是是,對不起!尊貴的全知之神!我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傑森不太熟練地跪在地上,暗自懊惱著沒有將寫有神明尊名的小抄帶在身上——他記性其實不太好。那麼長一串,實在記不住。

  好在這位神明足夠包容……他感動地想著,小心翼翼地捂在懷裡的包打開,拿出一些東西,雙手托舉著,呈給神明。

  此時距離這隻神奇的鋼筆出現在他眼前,已經過了一天*。因為這位神明的指點,他在今天的工作中猶如神助,不僅解決了大量積壓的困難,還難得得到了上司的賞識……

  不,不是猶如神助。他就是得到了神明的幫助!

  所以,他必須付出足夠的回報!必須將這位神明,繼續留在眼前,必須獲得更多的眷顧……

  哪怕為此犧牲些什麼,也是不要緊的。雖然要購買這些東西著實費了番工夫,但只要能取悅神明,他甘之如飴!

  懷著激動的心情,傑森舉高了上托的雙手。

  而那位全知之……全知之神,在看清他手中的東西後,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是什麼?】它默了幾秒,在空中寫道。

  傑森倉皇地抬起頭來,認真道:「這是奉獻給您的祭品啊?」

  筆仙之筆:……?

  它在空中歪來歪去,不住換著角度打量著這個散發出濃濃機油味的東西,強忍住在空中大寫一個「?」的衝動。

  【汝搞錯了。】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它轉身克制地在空中書寫道,【這不是吾所需的祭品。】

  【汝應用新鮮的血肉來祭祀吾。懂?】

  傑森:「……」

  「可是大神啊。」他仰著腦袋,認認真真反駁,「血肉是污濁的。機械才是完美的。」

  筆仙之筆:……

  放屁。你是神我是神?你懂還是我懂?

  筆仙之筆不樂意了。雖說這只是一個形式,現在的它也沒法吃……但你拿個鐵皮玩意兒過來糊弄算個什麼事?

  【吾只需新鮮的。】筆仙之筆懶得和他廢話了,【在汝帶來合適的祭品之前,吾不會再回答汝任何問題。】

  寫完,很有大神範兒的往上蹭地一飛,藏到了天花板的某個犄角旮旯裡,打算先這麼釣著了。

  剩下傑森一人,在屋內茫然無措。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的聲音,再次小心翼翼地響起:

  「那什麼,全知神?你要新鮮的血肉,這地方實在是不好找啊……你、您,要不湊合下?人工合成肉可以嗎?」

  筆仙之筆:「……」

  【隨你。】它頗為暴躁地在空中寫了一句,又迅速躲回了天花板的角落。聽著傑森開門往外衝的聲音,沒好氣地吐出一個墨水泡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5:21

第八十一章 與世無爭老太婆

  等到餓餓飯飯休息到可以離開醫院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雖然相較於現實中的腰傷來說,這個恢復時間絕對稱得上快,但在這個世界裡,餓餓飯飯算是「住院」比較久的了——因為他現在是血肉之軀,年紀還挺大,所以機器人在打速癒針時,就稍微控制了一下用量。

  在治療時還沒忘各種洗腦「你這身體真的不行」、「這麼老的身體是該換了」、「現在入教即送義肢一個位置隨挑」、「更換內臟額外再送一百點數可隨意分配」……

  治療結束後的休養期內也時時過來推銷,煩得當事人遊戲都打不下去了,一恢復過來立刻辦理手續往外走。

  徐徒然是以他朋友的身份跟進來的,在餓餓飯飯休養的這段時間內,不僅抓緊時間打聽情報,還獨自外出,將整棟醫院都逛了一遍。甚至臨走時,還饒有興致地向機器人打探,那個「更換內臟就送點數」的廣告是怎麼回事。

  「『一百點隨意分配』,是說想加哪兒就加哪兒嗎?」徐徒然一面往外走,一面對旁邊隨行的機器人道,「可身份卡上似乎沒有相應功能……這個操作該如何實現呢?」

  「很簡單。您可以在術後加點時,將意願轉達給負責加點工作人員。他們會按照您的意願來進行分配。」機器人熱情道。

  徐徒然:「那假如我加完之後改主意了呢?比如說我原本想全加速度,後來又想改成速度和HP平分……」

  機器人:「那您可以在下一次更換器官時,委託加點的工作人員幫您進行修正。」

  也就是說,能改。但是不會無償幫改。

  徐徒然瞭然地點頭。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出電梯,只見大堂另一側的通道內,一個裝著義肢的男人正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走到前台,遞出自己的身份卡。

  那男人的衣服都還沒有穿好,下擺凌亂,露出腹部的一大塊鐵皮。

  徐徒然他們路過前台時,正好聽到那男人小聲開口:「怎麼就加五點啊……上次明明給了五十點……」

  坐在前台後面的服務機器人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腸道和心臟的價格,是不一樣的。」

  「……」徐徒然心中一動,轉過臉去,正見那服務機器人拿出一個掃碼機一般的機器,對準男人遞出的卡片。

  那掃碼機光看外形,和之前早餐店裡的似乎差不多。

  徐徒然眸光微轉,視線又落在那男人的身上。那人顯然已對自己進行了大範圍的改造,雖然仍維持著人類的五官,但肩背和手臂的比例明顯失常。

  她還想多觀察一會兒,只可惜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大門前。隨行的機器人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將他們送到了外面,醫院大門啪地關上,從外面再看不到大堂內的任何東西。

  徐徒然暗自嘆了口氣,瞟了一眼旁邊的老頭。後者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徐徒然:「……你幹嘛?」

  「防備你。」餓餓飯飯直言不諱,「免得你為了混進醫院,再把我當街打殘。」

  徐徒然:「……」

  她下意識想要反駁,心說自己哪有這麼凶殘。然而轉念一想……

  誒,這法子似乎也不是不行。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那老頭又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了挪。徐徒然好笑地看他一眼:「放心吧。不會動你的。」

  餓餓飯飯鬆了口氣:「那好……」

  「不急這一時。」徐徒然將後半句話說完,自顧自地觀察起四周——醫院位於市中心的位置,她當時是和這老頭一起坐醫療車來的,對這邊還很不熟悉。

  當然,醫療車的錢也是老頭出的就是了。

  她打量一番周圍,頓了兩秒,又轉向餓餓飯飯:「剛才前台那人……是人類?」

  「現在不是。」老頭無所謂道,「至於以前是不是,不好說。」

  但不管怎樣,從他自願割捨身上的血肉起,他就已經被污染了。若只是捨去了四肢還好,若是連內臟都捨去,那是真的再也救不回來了。

  果然……徐徒然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指了指右邊方向:「我自己去溜達了,你自重吧。下次和人打架當心老腰……啊,對了。」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細長的東西,丟給了餓餓飯飯。

  後者一臉茫然地接過,定睛一看,發現是一條能量棒。

  「剛在醫院零食機裡買的,一個硬幣出兩根。我吃不掉,送你了。」徐徒然說著,活動了一下肩頸,旋身準備離開。沒走幾步,又被那老頭叫住。

  她挑眉回頭,只見那傢伙還在觀察手裡的能量棒,頓了一會兒,方抬起眼眸。

  「我不白受人人情。作為回報,給你提個醒吧。」

  他左右一望,朝著徐徒然靠近了些許。

  「這裡是域主控制力度較強的區域。它會將我們投放到這裡,肯定有它的理由。」

  他咳了一聲,手中枴杖輕輕往地上一頓:「言盡於此。你自己琢磨吧。」

  說完,將那根零食幫揣進禮服口袋裡,轉身徑自走了。枴杖敲在地面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徐徒然:「……」

  默了片刻,她內心再次嘆了口氣。

  「早知道多買幾根了。反正也不貴……」她暗自咕噥著,旋身沿著另一個方向離開。

  *

  從醫院往外走一條街,就是徐徒然昨晚所見到的那個廣場。

  這片區域的建築很多,又沒那麼密集。徐徒然作為一個七旬老太,縱使盡可能地加快速度,走馬觀花,一天能觀察到的東西也是有限。

  更別提她的住處本身還比較偏。等到她終於回到公寓時,已經接近晚上八點。

  公寓內安安靜靜。沒有其他租戶的動靜。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徐徒然拖著步子走到自己房間前,剛準備鑰匙開門,動作忽然一頓。

  ——她臨出門前,曾經往門縫內夾了一根頭髮。

  然而現在,那頭髮不見了。

  徐徒然微皺起眉,略一思索,仍舊選擇轉動鑰匙開門,推門而入的同時,又特意看了眼門後。

  門後的門把手上,有她出門前繪製的符文。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精力有限的關係,繪出的符文質量也不太如前,此刻那圖案已經相當黯淡了。

  徐徒然默不作聲地側身進屋,卻沒有關門。危機預感開始在腦海中吵鬧,她盡可能輕地脫下鞋子,赤著腳往房間內走去。

  她沒有急著使用「絕對王權」。她現在哪怕在自己屋裡登個基都忍不住要哭,動靜太大。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進屋,然後站定在了房子中間,順手拆掉了口袋內,包在狐狸擺件外面的銀色色紙——「撲朔迷離」的覆蓋目標,瞬間喜加一。

  又等幾秒,忽聽上方櫃子裡傳來古怪的聲響。徐徒然倏然轉頭,櫃門從內打開,一隻蒼白的手從裡面伸了出來,在空中徒勞地抓撓兩下後,忽地往下一垂——

  連帶著藏在櫃子裡的人都跟著一起翻出來,敦實的一大團,重重摔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嘶……反應這麼大?

  徐徒然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伸手摸向旁邊的架子,想要隨便抓點作為武器,忽感肩上一沉。

  她頓了下,緩緩側頭,只見一隻手正從她身後伸出,搭在她的肩膀上。

  再往後看,是一個直挺挺的男人——起碼外形看著像個男人。

  身後的衣櫃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他就站在衣櫃裡面,膚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神情似笑非笑,眼神迷惘迷離。

  徐徒然:「……」

  她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突然按住對方搭在她肩上的手,猛然後退,直將對方整個人都從衣櫃中扯出來,然後抽出口袋裡的狐狸擺件,對準對方腦門就是一下。

  那狐狸擺件是被她倒握在手裡的,敲上去的恰好是底座部分,哐的一聲,又響又亮。

  男人挨了一下,卻沒立刻倒地。他神情迷茫地看著徐徒然,按在她肩上的手反而收得更緊了些。

  徐徒然嘖了一聲,猛一抬手,片片冰晶倏然落下,精準地飄入男人眼中。

  驚人的涼意傳來,男人低叫一聲,摀住眼睛,徐徒然順勢一腳踹上,迅速推開幾步,再一轉頭,只見原先從櫃子中滾出的那人,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正一邊搖著腦袋,一邊邁著秧歌步朝她走來。

  邁步的同時,右手五指張開,卡拉拉的機械聲響起,肌肉片片翻起,露出藏在裡面的尖銳刀片。

  徐徒然:「……」

  行吧,看來還是有些麻煩。

  她無奈閉了閉眼,伸手一抹臉上的淚水,轉瞬之間,就將房間範圍,再次劃為國土。

  旋即沉聲開口,一邊說話,一邊快步朝著那人迎面而去——

  「我宣佈,在這個區域內,混亂的被動效果將被大幅增強!」

  話語落下的瞬間,狐狸擺件再次出手,這次徐徒然特意控制了角度,底座的尖角正好撞上對方的太陽穴。

  被「撲朔迷離」嚴重影響的男人渾渾噩噩,挨了一下後直接倒地。徐徒然立刻拿出口袋裡的銀色色紙,直接塞進了對方的掌心——紙片與皮膚相接,發出滋滋的聲響,男人痛得發出一聲慘叫,才剛出聲,就被徐徒然抓起旁邊的拖鞋,一下卡進嘴裡。

  男人:「……」是人嗎你!

  眼見跟前這個不動彈了,徐徒然立刻旋身,拎著狐狸擺件又將身後的一個給收拾掉——同樣因為撲朔迷離的強化效果,這位明顯已經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了,一個勁地往牆壁上撞。徐徒然快步上前,梆的一下,同樣是一次砸翻。

  「……真累。」望著眼前倒地的男人,她閉眼長舒口氣,旋即看了看手中的狐狸擺件。

  「以前沒發現,這玩意兒還挺好使。」

  狐狸擺件:「……」

  「不過,還是有點不太對啊。」徐徒然默了兩秒,又若有所思地垂下了手。

  明明已經收拾掉兩個了。腦內的危機預感卻還在吵鬧。

  她原地思索片刻,抬眸掃了一眼所在空間,再次開口,緩緩出聲:「我宣佈,從此刻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准進出這個房間。」

  技能再次發動,強烈的悲傷如潮水般湧進胸腔。徐徒然深深了口氣,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旋即,她走到門邊,輕輕關上了正門。然後一步一步地再次返回了房間中央。

  彎下腰,輕輕撩起垂下的床單,正對上一雙迷惘混亂的眼。

  徐徒然偏了偏頭,蒼白的臉上爬滿淚痕,嘴角卻緩緩勾出了一個笑容。

  *

  又兩小時後。

  城市很喧鬧,小巷很安靜。一抹矯健的影子竄入公寓旁邊的垃圾巷,抬頭看了看,發現徐徒然家氣窗正亮著,便徑自鑽入了公寓後門。

  電梯再次停在了徐徒然所在的樓層。這回食月要警覺很多,離開電梯前先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沒聽到埋伏的動靜,卻聽到了一陣陣明顯的哭聲。

  他心裡咯噔一下,立刻從電梯的角落裡跳了出去。才剛到走廊,便看到徐徒然抱著膝蓋坐在自家房門前,抽抽噎噎地抹眼淚。

  食月愣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剛要伸出手去,忽又似意識到什麼,忙收起自己過分尖利的指甲,「呃」了幾聲,有些無措地在徐徒然面前蹲下。

  「大姨。」他一面和徐徒然說話,一面還警惕地望著四周,不住抽動著鼻子,「怎麼了嗎?你家今天來人了?」

  「……嗯。」徐徒然情緒已經穩定很多了,就是胸口有些悶悶得疼。她深吸口氣,朝房間內一指:「今天回來,發現有人,在房間裡,埋伏。」

  「哦哦,好的,大姨您別急,慢慢說——然後呢?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徐徒然搖了搖頭,又指指身後,捂著胸口艱難道:「……還在裡面。你幫忙開下門……我站不起來……」

  「誒誒,好。」食月忙不迭地應著,接過徐徒然遞過來的鑰匙,開門將人扶進了屋裡——徐徒然似乎是有些傷著了,腿腳不太利索。

  只見房間內比他昨天過來時要亂了許多,沙發都翻倒在地上,掛在牆上的裝飾散落一地。

  而房間的中間,正躺著兩人。食月小心翼翼湊過去看了眼,確認他們已經毫不動彈,方徹底放下心來,扶起沙發,攙著徐徒然過去坐下來。

  「兩個能量體……大姨你這戰鬥力可以啊。」食月嘖嘖稱奇,見徐徒然臉上又怔怔落下兩行淚水,又趕緊閉了嘴,同時暗自猜測了一下徐徒然的能力傾向。

  昨天已經見對方操縱冰霜,所以天災屬性肯定鐵板釘釘。至於別的……生命?應該是有生命的吧?

  不然正哭得淚漣漣的,說不過去啊。

  誤將徐徒然的垂淚當做聖母慈悲的食月成功說服了自己,完事又努力吸了下鼻子:

  「這倆能量體似乎還挺強的?人都涼了,氣息居然還這麼明顯。」

  他說的那什麼氣息,徐徒然現在是半點感覺都沒有。她坐在沙發上緩了片刻,用手指擦了下乾掉的淚痕,平靜開口:

  「先別管這些東西了。我今天收集到一些情報,想和你談談。你先坐,那兒有凳……」

  話音落下,就見對方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徐徒然:「……」

  她瞟了眼翻倒在不遠處的小凳子,默默收回了後半句話。

  *

  能告知食月的,大多都是今天從餓餓飯飯嘴裡打探出來的。

  和當時的徐徒然一樣,食月也陷入了短暫的震驚,旋即便是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他忍不住站起來,在房間裡兜起圈子。過了片刻,倏然抬頭,頭上一對尖耳刷地立起,

  「大姨,你說的那個永晝能力者,能合作嗎?關於永晝,我們知道得太少了。」

  「不太建議。不過要是下次能遇到,我會繼續套情報的。」徐徒然直言不諱,「老實說,我的直覺告訴我,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而且她其實還不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是高階永晝。那只是她猜的。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也就是說,他和域主是同傾向……而從他之前的表述來看,他就是故意要進這個域的。

  ……如此巧合與操作,徐徒然只在匠臨身上看到過。這讓她不由有些在意。

  「哦對,還有件事。」徐徒然揉了揉眼窩,淡漠轉開了話題,「關於時間,你可能搞錯了。你進來實際並沒有一個月。」

  她向食月展示了下自己的手錶,並告知自己昨天的發現。食月微微張大嘴,訝然片刻,猛地跳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呢,明明時間都到了,我怎麼還一直都沒有做夢……合著是這麼回事!」

  徐徒然被他吵得頭有點疼,忙擺了擺手示意他安靜,想了想,又道:「做夢?什麼夢?」

  「哦哦,那是我的一個被動。」食月老實道,「嗯……不過也能算技能。更像是個副作用。」

  徐徒然:「?」

  「就是我每個月,都會夢到一次圓月。」食月搔了搔耳朵,「做夢時整個人會有些狂躁。」

  「哦,我懂。圓月變身是吧。」徐徒然明白了,「狼人嘛,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狼人?不啊,我是哈……」食月話說一半,忽似意識到什麼,幽藍色的眼睛眨了兩下。

  過了片刻,便見他一本正經地坐回了地上,坐姿端莊,煞有介事:「對,沒錯。我是狼人。就是血統不太正。但追根溯源,我是狼人。」

  徐徒然:「……」

  「狼人」,難道不是素質的名稱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麼還有追根溯源這種奇怪的說法?

  大姨不明白。但大姨懶得管了。大姨今天太累了,只想早點睡。

  徐徒然打了個呵欠,又將一些其他的情報揀著說了,順便又向食月打聽了些事。著重問了下身份卡上數值點的操作方式——根據她今天觀察,想要修改數值點,似乎都得用到那種掃碼機一般的機器。

  「嗯,對的,只有那種機器能操作。」食月朝徐徒然比劃,「那種機器,醫院裡有,一般店鋪裡也有。但我曾經潛到人家店裡去偷用過。那上面有識別鎖,外人根本用不了。」

  「這樣……」徐徒然若有所思,「那店鋪裡的機器,和醫院裡的,功能是完全一樣的嗎?」

  「那我不清楚。」食月搖頭,「我從來沒去過醫院。」

  因為形象問題,他在這個域裡是天崩開局,地獄難度。進來第一天就被房東尖叫著趕出公寓的那種。平時只能在夜間活動,白天躲躲藏藏,這種公共設施,更是從沒進去過。

  徐徒然同情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你以後白天要是沒地方躲,來我這兒好了。」

  反正她白天肯定是要出門的。

  「沒事,大姨。不急,過陣子再說吧。」食月擺了擺手。他倒不是不想來,主要是他之前算過,按照徐徒然給的時間比例,他真正要夢到圓月的日子,估計就在這幾天了。

  夢境前後,他的脾氣都會變得有些暴躁。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域本身的影響,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脾氣正越來越不受控。

  而徐徒然又是個脆弱的老人……保險起見,還是保持些距離為好。

  從另一角度來說,他也不覺得徐徒然這公寓有多安全。

  「說起來,大姨。你不考慮換個地方住嗎?」食月琢磨了一下,還是說了心裡話,「你這地方肯定已經被他們重點關注了。所以昨天我會被暗算,今天又有人潛進來……」

  他沒好氣地用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能量體:「這裡,不安全。」

  徐徒然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我也覺得他們是故意安排我住這兒的。」徐徒然道,「但我不認為我有搬家的必要。」

  食月:「?」

  「你看,昨天你被攻擊,前提是他們已經將你指為了怪物。而今天他們來找我麻煩,也是偷偷摸摸的。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們還在意這個世界的社會秩序。他們就是要對付我們,也不能鬧得太出格。」徐徒然語重心長,「再說,次城區本身受控制的程度就嚴重。我今天上街溜一圈,但凡配著武器的,全是能量體。我這一把老骨頭,要搬,能搬到哪兒去?」

  總不能像食月一樣在屋頂上跳來跳去。

  還不如以逸待勞。搬家換房子還要錢。

  食月遲疑地動了動耳朵,仍是覺得不太放心:「可萬一他們總來找麻煩……普通的能量體還好對付,萬一來的是伴生物……」

  「那就等伴生物下場了再說。」徐徒然向後靠在了椅背上,「在此之前,我的目標就是扮演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市民,與世無爭的老太婆。」

  食月:「……」

  行吧。

  看出徐徒然精神不佳,食月也沒準備久待。他和徐徒然打了聲招呼,非常自覺地朝著地上那兩具「屍體」走去,打算將它們一起帶走。

  沒想剛要伸手,其中一個忽地睜開眼睛,蹭地一聲坐了起來。

  食月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一竄。徐徒然亦是皺起眉,立刻坐直了身體,伸手去搆旁邊桌上的狐狸擺件——

  然而卻抓了個空。

  徐徒然心頭一頓,忙轉頭向桌上看去。反復掃了好幾眼,終於在某個雜物堆出的角落發現了安靜蹲著的狐狸擺件。

  徐徒然:「……」你什麼時候過去的!

  而另一邊,食月已經反應過來,猱身朝著那能量體撲了過去——對方本就是迴光返照詐個屍,實際已經涼得差不多了。被他刷刷撕了兩下,很快就給拆成了幾截。

  一團金屬內臟滾了出來,落到徐徒然的腳邊。徐徒然難以直視地移開目光,食月忙撲過來,將那東西撿起,又塞了回去。

  「抱歉抱歉,一時控制不住,嚇到您了……大姨您別急,我馬上把這些都帶走!」

  食月匆匆忙忙地說著,將那屍體胡亂拼接了一下,琢磨著能不能找個袋子裝起,卻聽徐徒然咳了一聲:「那個,今晚可能要麻煩你了。」

  「啊?沒事沒事不麻煩。」食月擺了擺手,「就兩個嘛,很好處理的。」

  徐徒然:「……」

  「問題是,不止兩個。」她默了一下,低聲道。

  食月:「……?」

  徐徒然緩緩伸手,指向旁邊緊閉的衛生間門,

  「因為裡面放不下了,這倆我才放在屋子裡的。」她有些尷尬。

  食月:「……???」

  他懵了一下,忙推開了衛生間門,登時倒抽一口氣。

  只見狹窄的衛生間裡,滿當當的,塞得全是「屍體」。

  地板疊著兩個,淋浴間裡塞著兩個。靠近洗手池的地方放著一個,腦袋懟進洗臉池裡,馬桶上還坐著一個。

  還有一個,估計原本是靠牆豎著放的,被他開門的動作震到,直直栽了下來,咚地倒在地上。

  食月震驚地點頭,正見對方腦袋滾下來,露出還在滋滋作響的斷頸橫截面。

  食月:「……」

  他就說,為什麼明明只看見兩個涼掉的能量體,卻還能感覺到那麼濃的氣息——合著這裡還有一堆!!

  食月沉默了。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大姨的能力,似乎仍舊存有某種誤解。

  不是,說好的生命高階很聖母呢?說好的遵紀守法好市民??

  他緩緩回頭,某與世無爭老太婆正很歉然地看著他:「這麼多,你好處理嗎?」

  「……要不方便的話,我自己分個屍,拿出去丟了吧?」

  食月:「…………」

  「不不,不用。沒事。能帶。大不了多跑幾趟。」食月深吸口氣,「就是大姨你這衛生間可能暫時沒法用……」

  「那沒關係。」徐徒然無所謂地擺手。她本來就不太願意進這邊的衛生間。離垃圾巷太近了,全是味兒。

  事實上,她之前就是因為在搬動屍體時被衛生間的味道熏到,又累得胸口有些發疼,所以才會坐到走廊裡去。本來是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沒想到累太狠了,腿上還青了一塊,一時竟站不起來。

  還好沒過多久,食月就到了。

  另一頭,食月總算是調整好了心態,先將客廳裡的兩個扛走了。臨走前,忽又想起一事,轉頭看向徐徒然。

  「對了大姨,還有件事。」他道,「你說的那些道具啊,我試著找了下,目前還沒有什麼線索。」

  一點氣息都沒感覺到來著。

  「沒事。可能是它們外面的包裝還沒被拆開。」徐徒然想了想,道,「不急。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到時候應該就好找了。」

  食月:「……」雖然但是,這句話是這麼用的來著嗎?

  他心情復雜地歪了歪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想想還是什麼都沒說,扛著兩具屍體無比靈活地跑了。

  徐徒然目送著他離開,等到房門再次關起,方強撐著身體,從沙發裡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挪到桌前。

  桌上有一個儲物盒。這盒子原本是空的,這會兒卻塞滿了藍色的硬幣,還有各種各樣的身份卡。

  這些全是徐徒然從那些能量體身上搜出來的。

  拋開硬幣沒管。徐徒然將那些身份卡拿出,一張一張翻了起來,在翻到某張時,動作驀地頓住。

  這張卡片上的數值,是所有人中最高的。總值幾乎是徐徒然的兩倍。

  徐徒然對這張卡片的主人印象很深。不僅因為他當時躲得最刁鑽——她是在衛生間的天花板角落裡找到他的。更因為,這是唯一一個,她在正式對上後,腦子裡響起作死值提示音的。

  一共漲了一百。不是很多,但比起其他刺客來,足夠令人感動。

  但真要說的話,那能量體的實力也沒有很突出。起碼徐徒然有把握,在自己全盛狀態下,吊打是沒問題的。

  當然,現在這個身體是有點吃力。她的小腿就是那時候撞青的。

  而偏偏只有他,讓自己漲了作死值——徐徒然琢磨來琢磨去,覺得只可能是這數值的原因。

  只有這張卡的數值,與自己差了一倍。難不成,這就是他能觸發作死值的原因?

  徐徒然抿了抿唇,頓了幾秒,輕聲開口:

  「我宣佈,在這個區域內,我可以隨意操縱任何數值。」

  ……

  話語落下,什麼都沒發生。

  果然。

  徐徒然暗嘆口氣。

  她在制定這條規則時就感到不太對了。胸口沒有任何洶湧的情緒,也沒有體力被剝奪的感覺。說明這條規則本身就是不可能成立的。

  「所以,還是得借助一些工具嗎?」

  她偏頭思索片刻,覺得大腦已經累成一片漿糊,索性便不再想了,將所有東西一收,推到一邊。

  做完這一切的徐徒然卻沒有急著上床,而是盯著桌子的某個位置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將縮在角落的狐狸擺件給拎了出來。

  「差點忘了,還有你。」

  她低聲道:「不介意的話,聊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5:38

第八十二章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狐狸擺件,永晝,燈級。據說在未被封印的狀態下,可以通過意識鏈接,操控他人情緒與心理狀態,導致自殘或傷人。

  即使是在被封印後,它依然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情緒,依舊具有一定的危險度。但因為同期都太過凶殘……外加好用,以至於它在徐徒然這兒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很高。

  也因此,徐徒然難得會像這樣仔細地打量它。

  狐狸擺件一動不動,彷彿一個死物。

  徐徒然盯著它看了片刻,淡淡開口:「我知道你有意識,也能聽見我說話。接下去我會問你問題,是的話你就轉一下眼睛,不是的話,你就轉兩下。」

  「聽懂了嗎?聽懂了就轉轉眼。」

  狐狸擺件:「……」

  徐徒然:「別裝死,我知道你會轉眼睛。」

  它依舊一動不動,穩得像塊石頭。

  「行吧。」徐徒然默了兩秒,將它拿了起來,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這樣吧,你的身上,一共有八道封印符文……」

  少來,我不會相信你解封的鬼話的。

  狐狸擺件沉默地想到,某個傻筆就是前車之鑑。

  下一秒,就見徐徒然啪地一下將它又放了下來:「你可以選擇繼續裝死。我管我問就是。你糊弄一個問題,我就往你身上多加一道。反正你身上空位置還有很多。」

  狐狸擺件:「……」淦。

  「再或者,我可以帶你出去。明天我打算去醫院看腿,一起唄。」徐徒然悠然道,「那個醫院同樣是教會的活動地點,有人在那裡更換內臟,說明那邊肯定有用來祭祀的法陣……」

  「乾脆明天我順路過去看看,順便問問他們能不能把你也放祭品位上。正好域主是永晝,你也是。我覺得你倆肯定很有共同語言。」

  狐狸擺件:「…………」

  「想清楚了嗎?」徐徒然兩手撐在桌子上,「我從一數到三。一——」

  才剛起個頭,就見那狐狸的眼珠子瘋狂轉動起來,骨碌碌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徐徒然:「……」

  我只是讓你稍微轉轉示意一下,你這麼激動幹啥。而且為啥左右眼轉的方向還不一樣?

  蠻好一張秀氣的狐狸臉,瞬間睿智得無法直視。

  她無聲地撫了下額角,清了清嗓子,問道:「你一直都在這桌子上嗎?」

  狐狸擺件冷靜下來,默然片刻,轉了一下眼珠。

  徐徒然:「但方才有一會兒,我沒有看到你。」

  狐狸擺件:「……」

  徐徒然指的是先前能量體詐屍時,她伸手去摸狐狸擺件,卻摸了個空的事——之後她往桌上掃了幾眼,始終沒有看到狐狸擺件的影子,直到過了一會兒,才在某個角落看到了它。

  這事其實讓徐徒然挺在意的。

  首先,雖然她現在年紀大了,但她確信自己的視力和記憶都沒有問題。不存在看錯看漏的可能性。那個時候,桌上就是不存在擺件的。

  其次,就是那狐狸擺件的位置問題。徐徒然現在是把它當成小榔頭使的,專用來敲人。擺放時肯定會放在方便拿取的位置,不可能放到那麼犄角旮旯的地方。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狐狸崽是自己過去的。那麼問題來了,它是怎麼做到轉瞬之間,悄無聲息地給自己挪位的?

  隱身嗎?還是瞬移?

  徐徒然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面前的狐狸擺件。說起來,她之前也有發現,這狐狸擺件相較於其它靈異道具來說,似乎總要更光潔漂亮些——尤其是在每次群架之後。最為兇猛的持刀泰迪熊都不知道扯破了多少次肚子,這狐狸崽卻總是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

  徐徒然一開始只以為是它殼子硬,又有自動修復功能——這在靈異道具之中似乎挺常見。泰迪熊的肚子就是它自己縫的,筆仙之筆偶爾炸了筆頭,也是自己慢慢長好的。

  然而現在看來,這事似乎沒這麼簡單。

  徐徒然一手擺在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面。她現在發現,自己很像朱棠看的宮鬥小說裡的那什麼大豬蹄子皇帝,平時身邊圍一群鶯鶯燕燕吵鬧得很,等這些鶯鶯燕燕散了,嘿,忽然就注意到了某個不爭不搶的鹹魚小妃子。

  ……只可惜現在小妃子似乎不是很想配合。在徐徒然問起它隱匿與挪動的真相後,又開始裝死。

  徐徒然:「……」

  「我再強調一點。」她想了想,補充道,「我這人,喜歡物盡其用。如果你有對我有益的功能,那很好。如果沒有,那為了達到目的,我只能試圖開發你別的功能。」

  比如獻給域主當祭品。

  「……」狐狸擺件頓了片刻,終於不情不願地又開始轉動眼睛。

  它回應的,是徐徒然關於「你隱身了嗎」的提問。眼睛轉了一下,又轉了兩下,說不清是「是」還是「不是」。

  「……」徐徒然難得有些懷念筆仙之筆了。好歹它有問必答,還不能撒謊。說話還說得清清楚楚。

  重點是,還非常好糊弄。

  她一時也沒法辨別這狐狸崽是不知如何回答,還是在故意混淆視聽。但起碼從它表現來看,它應該是有辦法讓自己暫時看不見它的。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一咬牙,勉強打起精神,在自己的國土內又增加了一條「非人存在不可回答假話」的規則。之後紅著眼眶,就著這個話題,多問了幾句,心裡漸漸有了些底。

  因為再次使用「絕對王權」,她的精神差不多已經接近極限。強撐著在紙上做了些記錄,終於徹底熬不住,差點撲倒在桌上。

  她深吸幾口氣,艱難爬了起來。在即將撤去規則前,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怎麼移動到那個角落位置的?」

  狐狸擺件:「……」

  這個問題可沒法用轉眼珠來回答。它原地頓了兩秒,無奈地做出示範——只見它猛地往後一倒,然後借著身後粗大尾巴的弧度,默默朝旁邊滾動、滾動……

  徐徒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是夠不容易的。

  *

  結束了與狐狸擺件的友好溝通,徐徒然終於得以休息,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另一頭,大約凌晨一點多的時候,食月再次來到了徐徒然的窗下。

  他是來處理徐徒然衛生間內剩餘的能量體屍體的,之前也和徐徒然打過招呼。畢竟那些東西堆在屋子裡總是個隱患,還是盡早扔掉的好。

  他知道老阿姨這會兒肯定已經睡了,很貼心地沒有走門,自己順著氣窗就翻進來了。在扛著屍體從衛生間出來時卻還是不小心驚動了徐徒然。

  只見老大姨睡眼惺忪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盯著扛著屍體的食月,過了會兒,緊繃的氣息終於鬆懈下來。

  「狼人先生啊。」她含糊道,「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順手順手。」食月忙不迭道,「我很快的,你繼續睡,不用管我。」

  「……嗯。」徐徒然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對了,狼人先生,問你個事。」

  食月:「?」

  「你知道這附近哪有比較小的店鋪嗎?」徐徒然抬手比劃,「大概就和這房間差不多大?最好能再小一點,只有一半大那種最完美。位置越偏越好。」

  食月:「……」

  「應、應該有吧。」他不太確定地說著,飛快回憶了一下,給徐徒然報了這條街道上的三個鋪面。

  徐徒然含混地「哦」了一聲,又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食月愣在原地,不解地動了動耳朵,扛著兩具屍體,飛快地開門出去了。

  而到了第二天,他隱隱約約地,好像明白張大姨為什麼要那麼問了。

  那大約是在上午八九點的時候。他裹著大衣,偷偷摸摸地從一條小巷裡走過,邊上還圍著幾隻流浪狗,正好路過其中一家鋪面。

  只見那鋪子裡這會兒店門大開著,進進出出的卻不是顧客,而是穿著制服的維安人員。

  維安人員,相當於這個域中的警察。本質都是能量體。他們在小店周圍拉起了警戒線,神情俱是一臉嚴肅。

  食月一臉懵逼地在暗處觀察了片刻,又偷偷摸摸地叫來一隻流浪狗問了兩句,思索一會兒,轉身翻上屋頂,朝著徐徒然的住處一路奔去。

  白天他不敢大大方方用電梯,依舊是順著氣窗爬進去的。才進廁所就聽見房間裡傳來嚶嚶嚶的哭聲,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正見徐徒然坐在沙發上抹眼淚。

  他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向徐徒然打了聲招呼,進去找了塊空地坐下,試探地說起之前的見聞,話說一半,視線落在徐徒然旁邊桌子上,話語忽然頓住。

  只見那桌子上,正放著兩張攤開的銀色色紙。紙張中間,放著一個狐狸擺件,以及一個掃碼機。

  ……準確來說,是個像掃碼機一樣的機器。能修改點數的那種。

  食月微微張了張嘴,指指那機器,又指指徐徒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個,什麼,大姨,那機子……」

  「嗯,我順回來的。」徐徒然順手拋下團紙巾。

  她這兩天哭得太多,眼睛都腫了。

  食月:「……從哪兒?」

  「你說的那家店裡啊。」徐徒然道,「我今天特意起了個大早,你說的那三家店,我每家都過去看了圈。比來比去,就那家最適合下手,就找了個機會,把這東西給偷回來了。」

  食月:「……」

  「所以,只是偷走了,對吧。」他看上去像是鬆了口氣,「原來是丟的是這東西啊。難怪那些維安人員反應這麼大,那陣仗跟凶殺一樣……」

  「離開時發現他們店裡有個能量體店員,順手給一道做掉了。」徐徒然慢慢地將後半句說完。

  ……所以這還真是凶殺。

  食月生硬地止住了話頭,抬起後腳搔了搔脖子。

  他其實還挺好奇這個大姨究竟是如何分辨能量體和意識體的。他在這方面就很苦手,除非對方主動對他發起攻擊或是不慎洩出氣息,否則他很難識別。

  「算是吧。」徐徒然此時很累,對此不太想多談。

  畢竟想要獲得這樣一個機器,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尤其那狐狸崽的能力還幫不上什麼忙——它確實能夠製造出短暫的隱身效果,但想要隱藏徐徒然這麼大一個人,在被封印的狀態下根本不可能。

  徐徒然只能自食其力。先是在一定距離之外凍住攝像頭,再靠近店鋪並圈出國土。連著下了「除非我主動搭話,否則無人可關注到我存在」以及「進店者均視為店員。店員可隨意進入前台」兩條規則後,順利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潛進了前台,拿走了那個掃碼機。

  離開時正好看到那個能量體扮演的店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冰錐將人捅了。只可惜當時時間緊急,她來不及順走對方的身份卡。只能趕在其他人發現前,迅速離開。

  利用「絕對王權」制定規則,本就需要消耗體力為代價。她現在身體又不好,這麼一番折騰下來,能有力氣返回住處就不錯了,暫時也沒精力再搞事,就一直休息到現在。

  食月:「……」

  「難怪呢,我過來的時候還聽到有小狗說看到有人一邊哭一邊上樓……」他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頓了一會兒,才道,「可是大姨,你拿這東西沒用啊。」

  他之前試過了,這東西上設置有識別碼,不符合要求根本用不了。

  「能不能用等試過了再說。」徐徒然淡淡道,「不過得等我歇會兒先。」

  食月:「……」

  他估摸著這大姨應該是有什麼獨特能力,識趣地沒有多問。想著來都來了,便說要不要順便扛兩具屍體走,不料剛出聲,就聽門外有敲門聲響起。

  「你好,我們是維安人員。」硬邦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張白雪在家嗎?我們有問題要問你。」

  !!!

  食月一怔,緊跟著就齜出一口尖牙。徐徒然卻是朝他擺了擺手,指了指旁邊開著的衣櫃門,示意他躲進去。

  食月:「……這不保險吧?萬一被人發現呢?」

  維安人員他接觸過,在能量體裡算是最能打的一批了。而他現在的身份,可是被通緝的怪物啊!

  「發現了就把他們都滅口。」徐徒然無所謂地說著,將桌上的銀色色紙籠了起來,包成一個大紙團,包裹進了自己的外套中。

  她的外套很厚,本身就鼓囊囊的。將紙團藏進去,根本看不出來。

  食月糾結了一下,還是選擇躲進廁所。一來那裡有氣窗,實在不行可以從那兒跑。二來他最近有點焦慮,掉毛掉得厲害,不適合進衣櫃。

  他飛快地關上廁所門,豎起耳朵貼在門上,下一秒,就聽房間門打開。

  「張白雪是吧。」門外的人毫不客氣道,「今天上午發生了一件命案。我們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房間內,大姨淡漠應了聲,還用力吸了吸鼻子。食月心臟懸起,跟著就聽那領頭的維安人員開始問話,問得無非就是案發時你在哪兒在幹嘛,雖說問題都很正常,但話語中的敵意連他都聽得出來。

  也難怪……食月默默想到,死了一個能量體並不是什麼大事。他們在意的是那個能轉移數值點的機器。

  他們擔心那東西是被能力者拿走的。所以才會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就找上「張白雪」。

  但……既然沒有確鑿證據,問題應該也不大吧?畢竟他們的人設是「維安人員」,還是要講點規矩的……

  食月不太確定地想著,往門上又貼緊了些。

  緊跟著,卻聽那人道:「張白雪,我們現在需要對你進行搜身,請配合。」

  跟著是一陣摸索的聲音。緊接著:「你外套裡那是什麼?」

  外套?

  食月耳朵一動,想起張大姨藏進外套裡的那個銀色紙團,心頭不由一跳。

  重點不是紙團。而是紙團裡包著的東西。

  不過那種銀色色紙,對可憎物是有威懾力的。他們應該不敢碰……

  「打開它。」

  還沒等食月捋清楚思路,便聽那人再次開口:「現在立刻打開它。不配合的話我們會認為你是在妨礙公務。」

  ……淦!過分了啊!

  食月的心臟再次懸了起來,耳朵高高地支棱著。憑著出色的聽力,他能聽見張大姨慢悠悠地應了一聲,然後當著門外那些人的面,一點點地撥開團起的紙張。

  然後便是一陣沉默。

  ……所以又怎麼了??

  食月急得想要撓牆,開門偷看的心思都有了。就在他快要將整個身體都貼上廁所門的時候,終於聽到門外再次有聲音響起。

  「看清楚了嗎?什麼都沒有。」張大姨的聲音沙啞,還帶著哭腔,「沒看清楚的話,要不再湊近點——」

  「誒誒,你幹什麼!拿開,快拿開!」那為首的維安人員慌張地叫了起來,還伴隨著連連後退的腳步聲。食月默了一下,大概腦補出了門外的畫面。

  那大姨……別是正拿著銀色色紙往人家臉上懟吧……

  食月為腦海裡的畫面呆滯了兩秒,愕然之餘,又暗暗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那大姨將裹在銀色色紙裡的機器變沒了。這或許是件好……

  維安人員:「行了,把你手上的東西收起來!」

  維安人員:「請你讓開,現在我們要對你房間進行搜查!」

  食月:「……」好個屁。

  正經的執法人員,哪有這樣說搜就搜的?食月警覺地後退幾步,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氣窗,有心想要逃走,一轉眼瞥見藏在淋浴間裡的剩下兩具屍體,又覺得相當難辦。

  另一邊,張大姨也冷靜地提出了相同的質疑:「你們只是來問事的。沒理由搜我房間吧?」

  門外的維安人員只充滿敵意地哼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話語傳來:「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理由。」

  「所以,還是因為怕我們唄。」張大姨似是笑了下,房間門口傳來腳步挪動的聲音,「可以,進來搜吧。」

  「但我話說在前面。」

  零碎的腳步聲剛剛邁進屋內,瞬間又因為張大姨的話語而停了下來。

  一片靜謐中,張白雪冷靜又輕描淡寫的話語,清晰地傳進了食月的耳朵裡。

  「要不要進來,是你們的事。能不能再從這門裡出去,可就不是你們說了算了。」

  ……

  正趴在廁所門上偷聽的食月一怔,腦中不期然地掠過徐徒然先前說過的話:

  「發現了就把他們都滅口。」

  ……他無意識地嚥了口唾沫,頭上耳朵不自覺地垂了下來。

  說好的……生命高階都是聖母呢?

  同一時間,門外玄關處。正準備進屋的維安人員似是也因徐徒然的話而怔住,一時都沒了反應。

  恰在此時,電梯門再次打開,另一人的聲音冒了出來:「隊長,大橋那邊又出事了,有兩伙人聚眾鬥毆!還有新區那邊,又有人被嚴重砍傷,監控沒拍到凶手……」

  聽著就是些很令人頭大的事。維安小隊的領頭人似是終於找到了台階,沉著臉對著徐徒然說了一句「下次再來找你」便匆匆離去。

  腳步聲很快遠去,而後又是電梯啟動的聲音。房門被關上,食月徹底鬆了口氣,推開廁所門出來:

  「嚇死我了。大姨你可真行啊,唬人一套一套的。」

  「什麼唬人,不明白。」徐徒然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看,微皺起眉,「最好是能跟上去看一下。我懷疑他們會去找其他的能力者問話。」

  「不急。整個次城區的流浪狗,都是我的眼線。」食月語氣篤定地說著,好奇往徐徒然的方向看了看,正見她將一團東西從口袋裡掏出來,「誒大姨,你這紙裡的到底是……」

  「哦。這個。」徐徒然當著他的面,再次將銀色色紙展開。只見裡面正是那個能修改點數的小機器。

  旁邊還有一個狐狸擺件。

  「這個可憎物道具能短暫隱身。順帶遮掩旁邊的小件物品。」徐徒然淡淡道,「算是雙重保險。」

  要去搶一個能修改點數的機器,這是昨天就做好的決定。不過該怎麼將這機子藏好不被搜走,對徐徒然而言這是個問題。而新被挖掘的狐狸崽,給了她一些思路。

  ——她不確定那些所謂的「維安人員」會不會直接將自己帶走,所以面對問話時第一反應就是將東西藏在身上。銀色色紙本身就對可憎物有威懾力,而一旦他們將紙打開,那隻狐狸崽為了自保,肯定會選擇隱身。

  而根據昨天的問話來看,這狐狸的隱身其實很不靠譜。一來無法遮掩大件物體,二來經不起仔細觀察。

  為了避免他人視線頻繁停留,它只能連著旁邊的小機器一起隱了。再加上那張銀色色紙本身就具有的威懾力,想要掩人耳目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這些都是徐徒然的推測。在對方要求她打開銀色色紙的那一刻,她心裡其實也是有些忐忑的。

  食月似懂非懂地聽著,耳朵忍不住動了一下:「可是大姨,那假如你猜錯了呢?」

  「那沒辦法。」徐徒然嘆了口氣,慢吞吞將那機器拿在手裡觀察,「只能滅口咯。」

  食月:「……」

  他動作僵了一瞬,心中隱隱冒出一絲懊悔。

  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呢?

  他默默想到,明明答案已經那麼明顯了不是嗎?

  他暗嘆口氣,就地坐下,望著徐徒然手裡的機器,偏了偏頭:「要是這個東西用不了的話,那這一趟就虧大了。」

  「不虧啊。往好的方面想,起碼我們之後就能確定其他能力者的所在了。」徐徒然道,「而且,他們那麼緊張這東西,說明它肯定是有用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識別碼……

  徐徒然輕輕呼出口氣,很有經驗地拿出一卷紙巾放在跟前。

  而後平靜開口:「我宣佈,在此處,識別碼無效。」

  聲音不大,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食月怔怔地聽著,等到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伏低了上身。

  ……這又是啥能力?

  這麼酷炫的嗎?!

  食月一時震在當場,只覺自己自從認識了這位大姨,認知就好像一直在被刷新。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抱上大腿的感覺吧……他如此想著,頗為敬畏地抬起頭。

  然後被嚇得當場叫出了聲。

  只見徐徒然捂著胸口仰躺在沙發上,微張著嘴,滿臉就寫著八個字——呼吸困難,本姨要掛。

  食月都嚇傻了,趕緊上去扶人,卻被徐徒然揮手打開。

  「試……這個。」她艱難地說著,紅著眼眶將機子遞給食月。食月手忙腳亂地接過,慌忙拿出自己的身份卡,對著按了一下——

  「嗶」的一聲。

  他的卡上被扣掉了一點數值。

  同一時間,機子後方的液晶屏跳了一下,顯示數值儲存量加一。

  食月:「……」

  他大腦飛快轉動,顧不得驚訝,匆忙研究起這機子的操作——一共兩個按鍵,他剛按的是提取鍵,那麼另一個應該就是用來加點的……

  一道靈光驀地從他腦殼中閃過。他立刻轉頭看向徐徒然。

  「大姨,大姨你等等啊。」他說著,左右環顧一下,在徐徒然口袋裡摸了又摸,總算摸出徐徒然的身份卡。

  然後飛快地從自己卡裡提取了十點,全部加到了徐徒然的「HP」一欄裡——

  徐徒然猛喘口氣,神情逐漸緩和下來。

  「……謝了。」她頓了幾秒,扯出紙巾擦了擦滿臉的淚水,「還好你反應夠快。」

  不然她只能緊急停止規則,等下次再進行嘗試了。

  「沒事沒事。大姨你還在就行。」食月依舊有些懵懂,對自己劃出去十來點的行為倒沒怎麼後悔——他又不傻。他現在無法在域中使用主動技能,但張大姨可以。那肯定是不惜代價優先保她。

  更別說,這種時候,互幫互助本就是應該的。

  「只是,這機子……」他看了看手裡的機器,仍感到滿滿的不可思議。徐徒然呼出口氣,指了指放置雜物的桌子。

  「晚點給你解釋。那桌子下面有個抽屜。你自己拉開看。」

  食月:「……」

  他呆呆點頭,依言拉開抽屜,又是一愣。

  只見裡面是個儲物盒。

  而盒子裡,是滿滿的身份卡。

  「都是之前扒下來的。你看著加到你的卡上去吧。」徐徒然窩在沙發上,抹了下止不住的眼淚,「還有我這張卡……」

  「懂的。」食月瞭然點頭,「大姨你等著,我這就給你滿上!」

  徐徒然:「……」

  「不用,不用加!」見他當真要先給自己「滿上」,徐徒然慌忙開口,「我只是要把數值適當調低一點!誒誒誒你先別加啊——」

  食月:「……」

  誒?啥?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5:55

第八十三章 《關於我莫名其妙就被教徒流淚告白那些事》

  新生之城‧邊緣區內。

  灰英三街,小巷深處。

  這是邊緣區最為荒涼的地段,平時罕有人至。傑森今天沒去上班,正穿戴整齊地守在那裡。

  他的領口處別了精緻的一支紅色電子筆,面上則戴著一張人造假面——他買的是比較便宜的那種。雖然能有效遮住他原本的模樣,但面具整體過於蒼白,且五官僵硬,配著他老舊的機械軀體,說不出的詭異。

  但對現在的傑森而言,這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

  他的身後,是他昨天剛盤下的一間小破空屋。此刻房門緊閉,沒人知道裡面有些什麼。

  有人沿著小巷走過來了。臉上同樣戴著人造假面,領口處別著一支紅色電子筆。

  傑森一看到對方過來,便立刻打起精神。待對方靠近了,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點了點頭,又對了下暗號,傑森旋即打開門,示意對方進去。

  對方的肢體語言透露出她的緊張,進門時手指還在顫抖。傑森面無表情地替她關上門,安靜等了大約十分鐘後,房門再次打開。

  那人垂著頭從裡面走了出來。即使隔著面具,傑森也能感覺到她強烈的心緒波動。

  「祂回應了你的祈禱嗎?」他忍不住低聲問了句。

  「嗯。萬能的全知神賜予了我福音。」那人難掩激動地點了點頭,小心湊近了傑森,「還有,祂讓你進去。」

  語畢,與傑森拉開距離,又伸手點了點領口的紅色電子筆。

  「感謝全知神。」

  「感謝全知神。」傑森心頭一凜,跟著做出一個同樣的動作。那人再次點點頭,轉身離去。剩下傑森一人站在巷子深處,左右警覺地張望一番,飛快地開門進入了房間。

  房間內,帷幕飄蕩,伴著奇異的香氣。傑森垂著頭來到帷幕前,一手按住了領口的紅色電子筆:

  「偉大的全知神,方才的同胞說,您呼喚我……」

  啪的一聲,他身後的牆壁亮起。掛在牆上的顯示屏打開,傑森循聲轉動,正見屏幕內顯出優雅神聖的字跡:

  【是。吾忠實的門徒,吾有重要的任務要交給汝。】

  傑森心中一動,回憶起之前「祂」的吩咐,內心有了隱隱的猜測,更謙卑地低下了頭顱。

  另一邊,屏幕上的紅色字跡還在繼續:

  【吾需要汝,繼續去傳播吾之教義,將吾的存在,盡可能地散佈給所知的每一個人。讓他們與汝享同樣的福,而吾會賜汝更多的恩澤。】

  果然。

  傑森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內部零件發出的哢吱哢吱聲。他伏低身體,連呼了幾句「感謝萬能的全知神」,頓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開口:

  「萬能的全知神啊,您的福音,依舊不能傳達給阿蘭嗎?」

  阿蘭是傑森的同事,職位比他高一些。在工作中一直很照顧他。只是不知為什麼,當初全知神要求他散播福音,卻特意強調不能告知阿蘭,甚至還要避開她。

  回應他的,是屏幕上兩個大大的紅字:

  【不可。】

  緊接著,原有的字跡被擦去,新的神語取而代之:【除了阿蘭。還有一些人,汝同樣要注意避開。吾稍後會列一張名單給汝。切記,他們皆是不可被賜福之人,萬不可讓他們知曉吾的存在。】

  不可賜福。

  傑森胸腔中的齒輪因為這四個字而阻塞了一下,回憶起不久前還在痛苦絕望的自己,陡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是。」他深吸口氣,再次深深低下了頭顱。

  「萬能的全知神啊,您忠實的奴僕,將謹遵您的一切指示。」

  *

  另一頭。

  次城區‧張白雪公寓內。

  徐徒然和食月對著幾張身份卡研究了半天,總算是大致改完了兩人的點數。

  食月的數值本來就偏高,尤其是戰力、HP和速度。經過加強後,顯示出的數據更是漂亮。而徐徒然,就像她之前說的一樣,並沒有給自己「滿上」。

  反而減去了些許。

  不過這個扣點,實際比加點更麻煩。因為徐徒然本身的數值就整體偏低,她又希望能在降低數值的同時保有一定的作戰能力,這就還要考慮到數值下限的問題。反復試驗後,徐徒然最終決定,將除了HP以外的所有數值欄都扣掉三到十個點。

  而HP,則相應地加了六個點——她在使用「絕對王權」時需要消耗體力,如果血條太短,搞不好剛定完規則人就掛了。所以稍微強化下還是必要的。

  「速度十七也就算了,戰力總共只留十個點,這也太極限了吧?」食月打量著徐徒然改過的身份數值,面露擔憂,「大姨,你這究竟是想幹嘛啊?」

  徐徒然總不好告訴他,自己是在懷疑作死值的出現與身份數值的差值有關,所以故意調低數值想看看能不能多刷一點作死值——雖然這項猜測並沒有被完全證實,但目前,她已經累計從能量體那裡收到了兩百作死值,其中一百二,正是方才挑釁那些維安人員時拿到的。

  而為首的維安人員在她開門時,曾出示過證件。他的總數值點,正好也符合比徐徒然多一倍的特徵。甚至要更多一些。

  這更給了徐徒然嘗試的勇氣。而面對食月的疑問,她只含糊地說了句,是有些事想嘗試。

  食月識趣地沒有多問,只提醒了一句「那大姨你自己當心」。跟著看了下時間,便與徐徒然匆匆告辭,翻窗出了門。

  ——距離那些維安人員離開,已經過去很久。或許是時候,去查查看他們的行動軌跡了。

  食月潛進小巷內,順著流浪狗的指引,隱蔽地趕往維安人員們曾前往的地點。

  根據徐徒然的總結,目前淘寶店這邊,除他倆以外,應該還有兩個能力者也被拖了進來。若是他倆也在次城區,那在點數修改機丟失後,他們也很可能會被問話。

  不過那些維安者手頭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從徐徒然家離開後,他們就分為了幾隊行動。食月細細分析過從流浪狗那裡收集來的情報,選中選定了其中一條軌跡,順著追了過去。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沒有錯。還真讓他順利摸到了其中一個能力者的住處——對方被投放的位置距離徐徒然那兒差了幾條大街,食月試探著過去敲門時,他正一臉緊張地躲在屋子裡補符文。

  對,符文。

  這位仁兄的處境可以說是食月與徐徒然的結合體,無法主動使用能力,同時又經常受到能力者的襲擊。好消息是他一來外形正常,不至於像食月那樣一來就被房東趕出去,失去容身之處;二來他身強體健,精力充沛,因此雖然正面對抗有些困難,但畫些符文自保還是可以的。

  食月與他匯合時,差點被他的房間驚到。裡頭那符文畫的,跟街頭藝術似的。

  對方看到食月,一開始還有些防備。食月急著去查探其他地方,只好當場也畫了個符文以示清白,又給他留了徐徒然現在的地址,跟著便迅速離去。

  下一個要探訪的地點,又隔著幾條街的距離。食月大老遠地跑過去,到那裡時,天已擦黑。他悄悄摸過去敲門,半天沒有人開,試著從窗戶翻進去,才發現,這屋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牆上同樣有畫過符文的痕跡,只是痕跡已經非常黯淡。食月懷疑那些維安人員也不知道這人搬去了哪裡,所以才會在事發後,又找到這裡來。

  他獨自在空屋裡轉來轉去,好不容易,終於在窗檯上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火炬圖案。

  火炬上火焰畫得很粗糙,食月卻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玄機,順著所指方向跳出去,一番搜尋,沒多久,又找到了另一個火炬圖案。

  如此反反復復,最後終於在一個廢棄的倉庫中,找到了躲藏在此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個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被食月找到時,正翹著腳在啃零食棒,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平板,正在播放新聞。

  食月小心翼翼地靠過去,仔細觀察了片刻,難以置信地開口:「嬌嬌最可愛?」

  叼著零食棒的少女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他一番,同樣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食月?」

  ……

  兩人沉默地對視,氣氛忽然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尷尬。

  「嬌嬌最可愛」,這個名字食月很熟。就是當初和他一起接了任務,連麥打游戲的那個。

  然後雙雙被拖入游戲,一別就是一個多月。

  雖然對方連麥時用的是一直是男聲,但種種細節,都讓食月對她的性別有著另外的猜測。現在看來,他還真猜對……

  「對你個頭。」「嬌嬌最可愛」一副不想多搭理的樣子,「我一奔四的摳腳老爺們,女兒都四歲了好吧。鬼知道為啥進來後會變這個樣。」

  給他別扭的啊。

  食月:「……」

  他總不能直說這大概率是我腦補的鍋,只得快速帶過了這個話題,迅速和對方互換了一波情報,然後同樣留了徐徒然的地址。

  「你先去這個地方,那裡有人接應,切記隱蔽一點。」食月拍了拍在他腳邊轉來轉去的流浪狗,「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晚點過去和你們匯合。」

  說完,迅速離開倉庫。在流浪狗的引路下,又轉戰到了下一個地點。

  按理說,徐徒然所說的兩個能力者,他已經都找到了。可根據流浪狗透露的信息,那些維安人員在離開「嬌嬌最可愛」的初始住處後,又找去了另一個地址……

  食月疑心這個城區還有他們不知道的能力者存在,便還是過去看了一下。

  不過他來得好像不是時候。他趕過去時,那些維安人員的車子都還停在樓外,顯然尚未離開。

  食月隱隱覺得奇怪,不明白為什麼這些維安人員會在這地方停留這麼久。他特意繞到了公寓後面,想換個角度觀察下,不想二樓一個老頭正在關窗,猛地抬頭,食月猝不及防,二人四目相對。

  又過片刻,老頭面不改色地垂下眼去,將窗戶關緊,窗簾拉上。食月則懵懂地轉身,渾渾噩噩地走了一陣後,忽然驚醒過來。

  「誒,奇怪。我剛要去幹嘛的來著?」

  他困惑地抓了抓後腦勺,轉頭看看身後的公寓樓。一臉茫然地走了。

  *

  同一時間。

  他身後的公寓樓內。

  餓餓飯飯將窗簾拉嚴,轉頭看了看被捆縛著擺了一地的維安人員,輕鬆地拍了下手掌,面上露出隱隱的期待。

  他其實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大白天的,會突然有這麼多份外賣自己送上門來。

  但不管怎樣,來都來了。他總不好再退回去。

  問題是,他比較喜歡吃新鮮的。這個數量要一次吃完,又似乎有點多……

  餓餓飯飯若有所思地捻了捻八字鬍,迎著那些維安人員驚恐的眼神,面上露出了幾分真切的苦惱。

  *

  食月再返回徐徒然住處時,已經接近晚上九點。

  他熟門熟路地摸進後門,還沒進電梯,就撞見熟人。

  只見「嬌嬌最可愛」和另一個能力者都正在電梯附近徘徊。一見他出現,紛紛湊了過來。

  「你倆在下面幹嘛?」食月莫名其妙,「上去啊。」

  「這不不清楚具體位置麼。」嬌嬌沒好氣道,「不是,你確定你給的地址沒錯嗎?」

  食月:「……?」

  他帶著兩人走進電梯,奇怪道:「沒錯啊,怎麼了?」

  「那不對啊。你說那戶在三樓。三零一。但三樓就一個住戶,還是個老阿姨。」

  「誒對,就她。」食月連忙點頭,「她就是我說的接應者,還是個大佬。」

  「真的假的?」嬌嬌一臉難以置信,「可我們上去的時候,她正坐在走廊裡哭啊?」

  話音剛落,電梯正好停下,廂門緩緩打開。老大姨啜泣的聲音從走廊裡傳過來,清晰無比。

  食月:「……」

  他探頭出去看了眼,只見徐徒然又坐在走廊上抹眼淚,身後房門緊閉,隱隱透出一股機油味。

  他默了一下,沖著旁邊兩人打了個手勢,非常熟練地走了過去。

  「大姨。」他蹲下來和徐徒然說話,「那些人又來了啊?」

  徐徒然正在調節呼吸,聞言隨意點了點頭。

  食月往她身後的房門看了眼,又問道:「這次幾個啊?」

  徐徒然漫不經心地抬手,比了一個「六」。

  「哦行。」食月瞭然地點頭,「那我現在進去收拾一下?」

  徐徒然沒答話,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指了指他後面兩人:「你找回來的?」

  食月忙不迭地點頭,徐徒然長長吐出口氣:「早說啊……你翻窗進去吧。我沒帶鑰匙。還有,我不小心把其中一個的,嗯大概是什麼內膽給打破了,現在屋子裡全是味兒。你當心被沖著。」

  她當時就是被熏得不行,所以才跑到走廊裡來透氣。沒想忽然有電梯上來,她怕外人發現不對,趕緊將門關上了。

  關完才想起來,沒帶鑰匙。

  食月:「……」

  難怪,隔著門都能聞到這麼重的機油味。

  食月腦補了一下屋子裡的慘烈場面,閉眼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旋即在另外兩人愕然的眼神中站起身來,給他們彼此做了個簡單的介紹,自己坐電梯下去了。

  剩下走廊中的三人。兩個在面面相覷,一個在自顧自地哭。

  過了片刻,「嬌嬌最可愛」方率先找回聲音,小心開口:「大……大姨你好?我是嬌嬌爸爸,這位是老王。請問您……怎麼稱呼?」

  徐徒然抬起紅腫的眼睛看她一眼,含混開口:「嬌嬌爸爸?我不記得見過這ID。」

  「哦,我閨女小名叫嬌嬌。所以你們這麼稱呼我就行。我在論壇的ID是『嬌嬌最可愛』。」嬌嬌爸爸說著,主動拿出身份卡給徐徒然看了一眼。

  她和老王在等食月的時候,已經彼此確認過身份。這會兒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徐徒然視力都哭到模糊了,只淡淡瞟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無聲地摸出自己那張卡,遞了過去。

  嬌嬌爸爸接過去看了一眼,微微張大了嘴:「哇,大姨,您這數值……可有點危險啊。」

  除了「HP」稍微高點以外,其他的數值都是中等偏低。尤其智力,只有十點……低過頭了吧。

  徐徒然揉了揉哭到發懵的腦殼,艱難點了點頭:「你說得對。確實危險了些。我也沒想到智力調低還會影響到記憶力……等等還是得再加一點上去。」

  「對對,這個數值確實……誒?」嬌嬌爸爸話說一半,忽然頓住。

  她剛剛說了啥?什麼加一點?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哢噠一聲,徐徒然身後的房門從裡面打開。

  「大姨!」食月一邊說話,一邊捏著鼻子出來,手裡提著個鼓囊囊的袋子,「那個散味兒的內膽我找到了!我現在就把它丟出去,你們再等我一下——」

  「不用麻煩了,先放廁所吧。」徐徒然皺著五官擺了擺手,「來來,都別傻站著了,先進去吧。真是,你們上來起碼對個暗號啊,我還以為是條子又來了呢,嚇得直接關門……」

  她說著,在食月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嬌嬌爸爸看她老胳膊老腿的,沒忍住也上去扶了下,無意間抬頭往打開的房門後面一望,整個人驀地愣住。

  只見不大的房間裡,橫七豎八,全是屍體。

  「以免誤會,先說一句,這些全是能量體。而且是他們先動的手。」徐徒然慢悠悠地說著,被食月扶到沙發上坐下,咳了兩聲,抬頭看向兩人,「那誰,麻煩關下門。」

  「抱歉,我現在這腦子,實在不好使。記不住名。」

  「哦……哦。沒事沒事。」最後跟進來的老王愣了一下,忙轉身關門。再回過頭來時,又是一怔。

  只見那名為「張白雪」的老阿婆手裡,已然多出了一個掃碼機似的小機器。

  老王畢竟已經在這個域裡待了一陣子了,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這個世界的居民用來修改點數的機子。

  這個認知讓他呼吸不由急促起來,緊接著,更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

  只見徐徒然將機器對準自己的身份卡,輕飄飄地按了幾下。

  嗶嗶的聲音響起,證明點數修改成功。在他詫異的目光中,徐徒然如釋重負地呼出口氣。

  「可以,智商上來了,腦子總算清楚不少。」

  她將身份卡與機子往旁邊一遞,食月貼心地接過,擺到了桌子上。

  「好了,那麼現在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張白雪,姜老頭淘寶店的新人員工。目前可以公開的傾向是秩序和天災。」

  她將花白的頭髮撥到了耳後,向後靠在了破舊的沙發背上,雙肩舒展,緩緩抬眸:「現在,我所知道的能力者,都已經在這裡了。不介意的話,大家先談談這段時間來各自的發現?」

  *

  同一時間。

  巨大的黑色空間內。

  身形龐大的蠕蟲正在沉睡。細細的血管與電線從它身上蔓延出來,與無數台電腦相連。

  這裡是這個域的最高層。是域主沉睡與工作的巢穴。而在「新生之城」內,它有一個專門的稱呼——「主城區」。

  當域中的居民,符合了一定標準,就會被從「次城區」帶到這裡。然後他就會發現,這裡和他人描述的天堂,實際一點都不一樣。

  但那個時候,這一切都已不重要了——對他來說,結局只有兩個。要麼因為資質不夠而被域主或其他伴生物吞噬,要麼就是被賦予伴生物的資格,成為這個空間內眾多工作黨中的一員。

  對,工作黨。

  這裡幾乎每台電腦前,都站著一個「人」。軀體畸形,手臂繁多,又細又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打,發出連綿不絕的聲響。

  ……

  某個角落裡,正在敲著鍵盤的手忽然停住。對應的伴生物驀地抬起頭來,頗為緊張地看了看中央正在沉睡的巨大蠕蟲,轉頭沖著同伴輕輕招了招手:

  「嘿,嘿!」

  被它呼喚的同伴茫然抬頭,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湊了過去:「怎麼了?」

  「我這邊好像遇到點問題。」那怪物壓低聲音道,「我管理的片區裡,一下少了好多能量體。」

  「怎麼會一下少掉的?」同伴不解,過來看它屏幕。那怪物懵懂搖頭,指給它看:「你看,在這個時段,能量體的數量一下少了六個。前面一個時段,一下少了一個。再往前,又一下少了七八個……」

  「你這損失率也太高了吧。」同伴詫異,「你查過是怎麼損失的嗎?」

  「不知道啊。我中間摸了會魚,看人類打游戲去了。回來就……」怪物傻眼,「問題是這麼大的缺口,我怎麼補啊?」

  能量體本質都是由域主產生的。只是域主平時需要睡眠,很少清醒,所以才會將域分割成一塊一塊,連同內部的能量體一起,交給它們這些伴生物管理。

  當然,伴生物也不全起這個作用。它們的辦公室是分區的,它們這個角落全是代管新生之城的,而其餘的伴生物,要麼負責製作游戲,要麼負責去游戲裡拉人,要麼負責去直播間當水軍……各司其職,各管各的KPI。

  而一旦犯了嚴重錯誤,免不了被域主懲罰。像上回,游戲組的一個伴生物,就因為誤放進了一個域主不想要的人類,而被分給其他項目組吃掉……

  雖然當時它也蹭了一口,吃得很開心。但代入自己,就一點都不開心了。

  這也是為啥它現在慌得一批——一下沒了那麼多能量體,它的片區管理肯定要出問題。

  「誒這個,你別急啊,我想想……」同伴啃著手指思索片刻,有了主意,「誒,不如這樣。你先從其他片區,調一些能量體過來,維持正常運轉。然後域主不是會定期產生一些新的能量體嗎?你等新人把位置填上了,再把借調的還回去就好了。」

  「哦哦,可那要怎麼調啊?」怪物小聲道。

  「那你先問問誰的片區能量體有多……」它同伴說著,四下張望一番,旁邊正在偷聽的同事們立刻垂頭,若無其事地敲打起鍵盤。

  它翻了個白眼,瞥見最裡面的一台空電腦,一拍手掌:「有了。」

  「你看到那台電腦沒有?那台對應的是新生之城的邊緣區。那台電腦是沒有人專門負責的,平時域主也很少管。你直接過去操作,調一些能量體去你那兒就好了。」

  「還可以這樣?」怪物驚訝得眼珠子都掉了出來,忙彎腰撿起塞回去。而就這麼會兒工夫,旁邊又有幾個伴生物圍了上來:

  「誒真的可以嗎?那我也要調一些。」

  「我也。我這邊也莫名少了好多能量體,我都沒敢說。」

  「你管哪個區的來著?我彩英大橋的。我這邊不僅能量體,意識體也少了一大片,不知道為啥他們老是打群架,可愁死我了。」

  「我彩英新區的!我這邊也少意識體了!而且都是被砍死的,原因我還在查。但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我這邊倒不是被人砍,我這兒是有人連著自殺。我也一頭懵呢。」

  「那什麼,我這邊倒是沒少能量體,也沒少意識體。但我的片區不知道為什麼,多出來好多不認識的能量團,數量一直在漲,還到處亂爬,蟲子一樣的。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弄死……」

  「噓!」

  一聽有人說蟲子,所有人神情瞬間凝重。其中一人看了看正在沉眠的巨大蠕蟲,吸了口氣:

  「在這裡,不要提這種忌諱的詞!」

  「不管怎樣,還是先解決能量體的事吧。」另一人附和道。最先出主意的那名伴生物再次指了指角落的空電腦:「先說好,邊緣區的能量體本來就不多。不一定夠用,你們先分好再去調吧。」

  當下便有人蠢蠢欲動。其中一人偏頭想了想,忍不住道:「但我不明白。這個跨區調動該怎麼調啊?邊緣區想要升到次城區,很麻煩吧?」

  「嗨,這有什麼麻煩的。」另一人擺了擺手,「死遁,懂嗎?把那能量體原有的身份設置成死亡,然後在另一個區域新建一個身份,套進去就是了。傻的你……」

  話未說完,就見方才嚷著「缺少能量體」的幾個伴生物,一窩蜂地擠向了那台空電腦,開始互相撕咬搶鍵盤。

  同伴:「……」

  「還好我只負責管理維安大隊和教會。」它頓了幾秒,慶幸地呼出口氣,「還是這工作安全啊,起碼不用擔心會無緣無故少人……」

  *

  另一邊。

  新生之城‧邊緣區。

  距離全知神上次降下旨意,已經過去快兩天了。

  傑森兢兢業業地履行著全知神的神諭,盡自己所能地進行著傳教。然而努力的同時,他內心又難免有些質疑。

  為什麼阿蘭不行呢?她那麼可愛,又那麼善良。在自己剛進生產廠的時候,只有她會主動幫助自己……為什麼這麼好的人,卻被全知神點名為「不可被賜福」呢?

  傑森不理解。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心中,甚至因為這點,而對這個全知神產生了些許的不滿。

  神,就一定是對的嗎?

  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翻來覆去地滾動著。

  直到他今天再次來到生產廠房。

  「你說什麼?」他聽到從同事那兒傳來的八卦,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阿蘭死了?」

  「對啊!」同事拚命點頭,「聽說是急病暴斃……天哪,太可憐了。她人那麼好……」

  傑森:「……」

  不知為什麼,他心中忽然湧起了一個有些可怕的念頭。他工作也做不下去了,轉身就衝去找了自己的直屬上司,磕磕絆絆地找著藉口,想要再請半天假。

  因為傑森最近的工作成果十分出色,他的上司並沒有為難他,很輕易地批准了假期。傑森匆匆沖出廠房,拿出全知神寫給他的那張名單,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調查起來。

  因為全知神強調過,不可讓這些人知曉祂的存在,所以傑森之前就已經先查清了他們的資料。這會兒要再一一查過,也沒那麼困難。

  而調查到的結果,卻是令他雙腿發軟,差點就跪倒在了大街上。

  阿蘭——急病暴斃。

  肖恩——工作意外。

  甄妮——交通意外。

  阿湯——跳樓自殺……

  這個名單上的人,無一倖免,全在這兩天中,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了。

  ……傑森的心中再次迴蕩起了全知神的那句話。

  【他們是不可被賜福的。】

  不可賜福。不可賜福。原來這才是原因嗎?

  偉大的全知神,原來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切嗎?

  而他之前居然還敢質疑全知神的決定——他是何等的愚昧和自大啊!

  「萬能的全知神,偉大的全知神,原諒我,原諒我……我是您的奴僕,我不是故意褻瀆您的……我會奉上忠誠,從此我將奉上全部的忠誠,求您不要拋棄我……」

  傑森喃喃著,跌跌撞撞地撲到旁邊,扶著牆壁,緩緩滑到在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6:16

第八十四章 最大的作死,往往來自於火力過分充足

  新生之城‧次城區。

  徐徒然公寓內。

  總算匯合的四個能力者坐在一處,周圍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最中央是坐在破沙發上的七旬老太。

  這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

  「行,那我們各自的情況差不多都確認了。」食月聽過眾人的一番交流情報,啪地拍了下手掌,側頭看向旁邊的老太。見徐徒然慢慢地點了點頭,方繼續道,「那麼接下去,或許該商量下之後的……對策?」

  他的語氣裡透出幾分不確定。

  「在確定對策之前,是不是該先想想總的目標呢?」老王摸著下巴開口,面露沉吟。

  相比起其他人,他的外表相對正常,看上去斯文且內向。在方才的討論中,也屬於話比較少的,基本是別人問一句他才說一句,這會兒難得主動開口。

  其他人的視線一下子落在他身上,他有些拘謹地抿了下唇,在徐徒然鼓勵的目光下,繼續道:「一般來說,能力者進入域後,該做的事情是四件。一、保證自己生存。二、努力救人。三、設法逃出域。四、盡可能地記錄所見並傳播出去。而我們的情況,其實很尷尬。」

  「保證生存」,這點他們四人目前都做到了。雖然方式不同,但他們都扛過了來自能量體的追殺與偷襲。「記錄並傳播」,雖然能不能傳播得出去是個問題,但他反正是有在認真記日記。

  重點是中間兩條。

  「首先是關於救人。我們剛才已經將各自的能力與情報都盤了一遍。我是輝級長夜兼螢級預知,嬌嬌爸爸是炬級戰爭兼燈級生命。食月是炬級野獸。大姨您是炬級天災與秩序。所有能力者裡,沒有人具備識別人類的能力。」

  關於這點,他們也已經各自做過嘗試。張白雪自稱在方才對付前來刺殺的能量體時,已經試著拷問過相關問題,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而食月曾讓流浪狗在各個教會門口蹲點以識別人類,並試圖留下暗號召集人類,也毫無收獲。

  反而招來了不少自我定位成人類的意識體,以及故意偽裝成人的能量體……等於變相給自己加難度。

  如果老王能主動發動技能的話,這個問題或許可以解決。然而,除了張白雪之外,其餘三人,沒有人可以主動使用技能。

  這意味著對他們而言,想要找出被拖入域中的人類極其困難。想要「救人」,更是麻煩。

  再者,「逃出域」——這又是一個令人毫無頭緒的目標。

  「想要離開域,要麼只能設法破壞掉這個域的根基。要麼就是乾脆將域主給辦了。可大姨說了,這個域的域主是永晝辰級。這種高度,我們不可能和它硬碰硬。」

  而對於如何破壞域的根基,他們現在還一籌莫展。

  嬌嬌爸爸抓了抓頭髮,側頭看向老王:「所以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個提議。但我想,接下去,我們的重點是不是可以放在『尋找人類』以及『尋找根基』這兩點上?」老王總結道,「但這樣做的一個缺點是,我們並不知道會在這兩件事情上花費多久,以及最終能否得到成果……」

  「哇,那這不就和我們實驗室的項目一樣嗎。」食月耳朵垂了下來,「花上幾年工夫,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做出成果來……這也太考驗心態了。」

  ……所以你原來還是個混實驗室的嗎?!

  其他人心中不約而同地冒出相同的詫異,食月習慣性地用後腳搔了搔脖子,茫然抬頭:「怎麼了?幹嘛都這麼看著我?」

  ……

  徐徒然咳了一聲,收回目光,思索片刻,沉聲開口:

  「我認為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或許,我們可以採取更主動一點的方式呢?」

  老王一怔,不自覺地直起身體:「您的意思是?」

  「比方說,救人。能力者應該盡力幫助普通人,這點我認同。可我們為什麼,非要把人找出來再去拯救呢?」

  「……」老王緩慢地眨了眨眼。不知為什麼,作為一個最低級的預知者,他心頭忽然湧上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我們好好捋捋。域主想怎麼利用那些人類?它想讓他們信仰自己,然後去教會奉獻自己——劃個重點,教會。」

  徐徒然艱難起身,拉開一旁的抽屜,掏出一張電子屏地圖,啪地一下展開。

  只見上面,所有標注著「教會」標記的地點,都已經被人圈了出來。

  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徐徒然將地圖交到食月手中,慢悠悠地說完了後半句話: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把所有的教會,都給他炸了。讓他們想入教都找不著門——這樣,不就完事了?」

  其餘人:「……」

  房間內一時陷入沉默。

  過了片刻,只見老王平靜地站了起來,走到桌前,若無其事地往張大姨放在上面的身份卡上掃了一眼,又走了回來。

  食月不解地看他一眼:「你幹嘛?」

  「沒什麼,就看看。」老王靦腆地說著,坐回了位置上。

  他剛特意去掃了眼徐徒然的智力數值。

  ……不是,這智力點數明明已經加到二十了啊。按說腦子應該可以正常使了啊……

  老王很困惑。老王不知道該不該說。

  倒不是覺得這法子不行,關鍵是火力不足啊。

  就在此時,一旁的嬌嬌爸爸卻深深吐出口氣。

  「我覺得這法子可以。」他一拍大腿,「姨,我跟你幹。」

  老王:……???

  *

  嬌嬌爸爸,戰爭傾向。素質「機械師」,持有被動能力,手工達人。

  「只要是和手工有關的工作,不管是組裝還是維修,我都有天然加成。」嬌嬌爸爸說著,從背包裡掏出一塊平板,打開後遞出去,「像這個,就是我自己從垃圾堆裡撿出來修好的。」

  「這個域裡的能量體不大多是機器人狀態嗎?還都配武器。我們完全可以從他們身上拆零件組武器。再利用大姨的能力,把每個人的戰力點加滿。這樣,多少可以補足火力不足的問題。」

  「可教會是炸不完的。這法子治標不治本。而且能量體是可以補充的。」老王無奈道。

  「我觀察過了,我那個社區,正常情況下,能量體每隔五或七天會進行一次補充,數量一次在二到四人。他們會偽裝成新居民進入,且數量不會因為原有能量體的損失而出現較大浮動。假設教會的能量體補充也是相同頻率,那它們重建的速度肯定也很快……」

  他話說一半,注意到徐徒然微微發亮的眼神,緩緩住了口。

  「那個,大姨。您聽懂我剛才的意思了嗎?能量體是會定期補充的……」

  「聽懂了。」徐徒然緩緩點頭,「也就是說,能量體最短五天才會補充一次。而且不會大幅補充。」

  「可以,足夠了。」

  老王:「……」不是,等等,什麼足夠了?

  他懵了一下,正琢磨著要不把自己這段時間做的能量體增長觀測表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就見徐徒然拍了拍手掌,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關於治標和治本的問題,確實需要再想想。你們先聊,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徐徒然說著,拖著步子開門出去,剩下屋裡幾個人,面面相覷。

  默了片刻,老王嘆口氣,轉向嬌嬌爸爸:「你真覺得這法子能行啊?」

  「說實話,不確定。」嬌嬌爸爸直言不諱,「但我寧願冒險,也不打算在這兒苟著。」

  老王:「……」

  他閉了閉眼,又看向食月。後者耳朵動了一動。

  「大姨最厲害。我全聽大姨的。」食月語氣篤定。

  ……行吧。

  老王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恰在此時,房門打開,徐徒然又拖著步子回來了。

  「今天太晚了,你們就在我這兒歇著吧。」她擺了擺手,「正好晚點可能還有新的數值點送過來,大家等等蹲個新鮮的,也省得來回跑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留飯。

  食月耳朵一動,猶自懵懂。老王已經很快地反應了過來:「你是說,這裡等等還會有能量體來襲擊嗎?」

  徐徒然認真點頭,坐回了沙發上。

  老王驚訝地張了張嘴:「你怎麼知道?」

  「我打電話問的。」徐徒然指了指旁邊一具屍體,「他身份卡上有他工作的單位,就是附近的燒肉店。我剛就用樓下公用通訊器打了個電話過去,問他們今天晚上還有沒有上門送……送溫暖的活動……」

  實際上,她當時的原話是,送人頭——不過不管咋樣吧,反正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嬌嬌爸爸:「……他說了啥?」

  「他說你等著,然後就結束了通話。」徐徒然攤手。

  同時降臨的還有一百點作死值。這才是她篤定對方會再次動手的原因。

  「來,先都加點點數吧。」她將之前攢的身份卡都拿了出來,除去她自己備用和食月已經用掉的,還餘下不少,「還有,關於能量體補充的問題,也沒必要那麼緊張。」

  她將嬌嬌爸爸剛剛拿出的平板舉起。那玩意兒自從開機後,就一直自動播放著新聞。這會兒正好播放到一起變態殺人狂瘋狂砍人的事件。

  旁邊的小窗口菜單裡,還列著其他的重要新聞。包括但不限於惡性鬥毆、接連自殺、都市鬧鬼傳聞、詭異的集體火災幻覺……

  「我有一種預感。」徐徒然語重心長,「我們,不是一個團隊在戰鬥。」

  其餘人:……???

  *

  嚴格來說,是不止一個人類團隊在戰鬥。

  至於這點,就不用說太清楚了。

  徐徒然默默想著,將目光轉回了手中的平板上。

  瘋狂砍人的變態殺人狂,沒猜錯的應該是持刀泰迪熊。造成街頭火拚的毫無疑問是維生素藥瓶的手筆。接連自殺她不確定,從結果來看是混亂之鏡作祟的可能性最大。至於鬧鬼和火災……

  很好,看來見鬼拍立得和火災手電筒也出息了。

  大家都很努力,大姨很欣慰。

  唯一目前還沒見動靜的只有筆仙之筆。也不知這傢伙跑哪裡貓著去了……徐徒然揉了揉眼睛,將平板放到一邊。瞥見一旁食月起身開始擺弄屍體,奇怪道:「誒,你做什麼?」

  「哦,我先打個包。」食月老實道,「等等不是還要再來一批嗎。都堆在一起不好收拾。我先把這些理一理,等等帶出去也方便。」

  徐徒然:「……」

  她盯著食月看了片刻,又望望地上的屍體,心中驀地一動。

  下一秒,就見她轉向了一旁的老王。

  「我知道怎麼治本了。」她認真道,「雙管齊下的那種治本。」

  老王:「……?」

  又過三天。

  彩英新區‧中心醫院門口。

  這種醫院基本和教會綁定,入教後想要進行替換血肉的手術,只能在醫院中的特定區域進行。

  因為高昂的治療費用,醫院的人流量很少。大多數人更願意隨便找家維修店將就應付。然而今天,醫院門口卻少見地圍了一大群人。

  安狄不斷蹦跶著,在人群外探頭探腦,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只看一眼,就嚇得立刻移開了目光。

  「創、創神在上。」他不太熟練地說著,驚恐地按了按胸口,「那些是什麼?」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其他人也正震驚於眼前所見。

  ——只見醫院的門口,這會兒正橫陳著幾具屍首,而且死狀都淒慘無比。

  開膛破肚,內臟凌亂,機油流了滿地。

  「這得是第十起了吧?」安狄聽到人群外有人竊竊私語,「維安大隊在幹嘛?怎麼都不管的?」

  「別提了。我看他們這兩天一直滿城飛。據說是最近的事故太多了……」

  「可不是。又是殺人狂又是鬥毆的。聽說好些地方的教會和醫院都關門了,也不知怎麼回事,到現在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以前哪有這種事?」

  「我只偷偷和你們說啊。我同事,就住在維安大隊總部附近。他說維安大隊內部也不太平,有人失蹤了,還失蹤了不少。載具都是從垃圾場拖回來的,上面只有衣服和零件,人到現在都沒找到……」

  「天,不會真像他們說的那樣。這是什麼天罰吧?」

  「……」安狄心頭驀地一跳,立刻擠出人群,湊了過去。正在交頭接耳的幾個機械人看他過來,立刻住了嘴,若無其事地互相拍拍,準備離開。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安狄慌忙道,「能告訴我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麼嗎?」

  他鼓足勇氣攔住其中一人,放低了聲音:「拜託,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我只是太驚訝了,還有點害怕……」

  「……」另外幾人彼此對視著,其中一人小聲開口,「你都不看新聞的嗎?」

  安狄:「……」

  「我沒有相關設備。」他有些侷促,「也沒閒錢在外面購買信息……」

  他才進入這個世界不到一個月,因為沒有更換機械部件,至今飽受歧視,只能靠打零工度日。能維持溫飽就不容易了,哪裡有錢買信息。

  又因為對這世界的抗拒,他素來獨來獨往,沒什麼聊天對象。消息自然閉塞。

  「……哦。」對方瞭然地點頭,略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掃過他的胳膊,「你,是信仰創神的嗎?」

  「信了,但沒全信。」安狄飛快道,「我剛填了入教志願表,別的都還不太明白。」

  注意到對方眼中的遲疑,他補充道:「我保證,你們說的一切,我都不會往外傳的。」

  「……行吧。正好你才入教,就當幫你了。」其中一人沉吟片刻,壓低聲音,「就,『逆創神』這個名字,你聽過沒有。」

  安狄瞪大眼睛,茫然搖頭。

  「這個名字是最近剛出現的。」另一人補充道,「有人在街頭留下信息,說『逆創神』是為了反抗創神而出現的。他具有異能,最近的連環殺人案、集體鬥毆案,全是他引起的。」

  「還有那些死掉的人……喏,就像那門口那樣的。這事件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光打前天晚上,就有三個教會門口出現這種東西,前天也是。昨天晚上,除了這裡,還有另外兩個地方也有,別的地方有沒有還不知道呢……」

  「聽說有的屍體上,還會附有警告創神信徒的紙條。不過我不敢過去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而且嗶,包括維安大隊內部。最近持續有人失蹤嗶。失蹤的全他嗶的是創神信徒。」

  「還有鬧鬼事件和集體幻覺之類的靈異事件。有人說這是『天罰』。因為人們信仰了偽神所以……」

  那人說到興頭上,完全沒了把控,被同伴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緊張地看向安狄。

  「創神」是這裡的普遍信仰。不過他們並不算是死忠的教徒,平時說著「創神在上」,但也就跟著說說。創神從未向他們賜予過恩澤,他們的信仰也並非根深蒂固。

  然而和他們這種樂子教徒不同。要是那種正經教徒聽了這種話,肯定會翻臉生氣的。搞不好還會舉報到教會或者維安大隊……

  那幾人的心臟因此懸了起來,警惕地看向安狄。安狄聽完那話,卻只是愣在了當場。

  「偽神……」他喃喃著這個詞,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那他們說的話……還算數嗎?」

  其他人沒聽明白:「什麼?」

  「就是……只要夠了數值點,就能升入主城區……」安狄遲疑道。

  「那誰知道。不過最近少往教會跑就是了。」一個機械人道,「萬一好不容易換上新部件,一出門就被人『哢』了,那多虧啊。」

  ……這個倒是。

  安狄心有餘悸地想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偽神——他在心裡又過了一遍這個名詞,後背不覺滲出一層冷汗。

  他默了一下,低聲朝幾個機械人道過了謝,捂著胳膊沿街離開。

  全沒注意到,一旁的小巷中,幾隻流浪狗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流浪狗的脖頸上掛著項圈,項圈上,一個迷你攝像頭正在閃爍。

  另一邊,一間廢棄倉庫內。老王正坐在地上,認真觀察著面前的幾個屏幕,手中拿著本本子,不住寫寫劃劃。

  「這個傢伙,目前透出的情緒中除了恐懼、驚訝之外,還有後怕和慶幸。而且他呼吸時的特徵與節奏都與普通人相同。」老王指了指屏幕中的安狄,「這人,我們可以留心,繼續觀察一下。」

  旁邊食月忙不迭地點頭,認真記下安狄的外表特徵,好之後讓流浪狗們持續跟進。嬌嬌爸爸蹲在旁邊,正在從一個機器人的胳膊上拆零件,聞言好奇抬起了頭:「這是找到的第幾個了?」

  「算上之前的,第八個。」老王翻了翻手裡的本子,「不排除誤判的可能性。所以持續觀察是必要的。」

  「這效率好像還是有點低。」嬌嬌爸爸將一柄螺絲刀插進頭髮裡,轉頭拿起另外的工具。

  「沒辦法。一次性盯三個屏幕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老王搖頭,又開始對著屏幕觀察和做筆記。

  「效率低沒關係。反正我們現在的目的,就是趕走教會的潛在受眾。只要能讓那些人類遠離創神教,我們就贏了。」

  徐徒然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眾人轉頭,正見身穿亮色運動服的徐徒然抱著一把機關槍,大踏步地走了過來。花白的頭髮被高高紮起,在頭頂紮成了一個丸子頭。

  「試過了。」她朝嬌嬌爸爸舉起了手中的槍,比了個拇指,「這玩意兒真好使。」

  「那是。」嬌嬌爸爸很得意,「不過這也就是我的一般水平吧。」

  他最得意的作品其實是剛升到炬級時給老婆做的全自動化妝機。雖然做完後被迫睡了一週沙發,但那個完成度和精細度,絕對秒殺這把槍。

  徐徒然笑了下,將武器認真收在旁邊,轉而拿出一張電子屏地圖,開始認真研究。

  這幾天,他們工作算是做得不少。既要收拾來找麻煩的能量體,又要將處理好的屍體扔到教會前嚇人,還要為所謂的「逆創神」造勢……就在前天和昨天晚上,他們還順利突襲了一波醫院和旁邊的教會,將其中的儀式法陣毀了個乾淨。

  而且不知為啥,那群維安大隊的人沒再來找他們麻煩。這讓徐徒然他們的計劃推進得更加順利。

  作死值也在這過程中蹭蹭蹭上竄——因為刻意調低了自己的初始數值,她在對上能量體時漲作死值的概率更高。之後只要再圈定國土,將數值再加回去,幾乎就可以實現無痛刷分。

  再加上嬌嬌爸爸製作的武器,有效降低了她使用能力的頻率。一邊揍人一邊哭成狗的尷尬場景也大大減少……

  可以。目前進度非常喜人。

  徐徒然算了下最近收獲的作死值,暗自點了點頭。

  這幾天,一共收獲兩千三百點。雖然算不上多,但多少算是筆進賬。

  而且,徐徒然相信,目前為止,真正的大頭,還沒有出現。

  ——伴生物。

  從進入這世界到現在,她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伴生物。

  其他人也是同樣。食月只知道伴生物參與城市的管理,這還是通過流浪狗偷聽到的消息,表述也十分模糊。

  這片次城區裡,真的有伴生物嗎?如果有的話,它們究竟什麼樣的形態存在,又打算什麼時候下場?

  還有一點,讓她覺得有點奇怪——從進入這世界到現在,她從未順利進入過「天災墓園」。

  她手上還握著上次拿到的八千代步獎勵,一直計劃著用掉。可不知為何,每次打算在睡夢中進入天災墓園時,總不會如願。隔天醒來總是一片茫然,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夢,又全然記不得。

  是因為這個域本身的影響嗎?他們今晚還打算去撬其他的醫院和教會……她要不再試一下?八千代步,說不定能直升輝。

  徐徒然不確定地想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起地圖。

  似是察覺到她心情的起伏,正在觀察屏幕的老王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張口正想問些什麼,忽然「嘶」了一聲,伸手摀住額頭。

  其他人忙看了過去,食月耳朵豎起:「你怎麼了?」

  「我……我頭忽然有點疼。」老王擺了擺手,艱難道,「傳、傳下去,四十八小時內,怕是會發生什麼大事……」

  他有預知能力傾向。雖然只有螢級,但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只是範圍只能縮小到四十八小時,這是他的極限了。

  老王捂著腦袋,還在頑強地強調著「四十八小時內必有大災」的事。其他人一邊嗯嗯地點著頭,一邊攙扶著讓他躺下。食月無意間瞟了一眼屏幕,低低咦了一聲,耳朵豎了下來。

  「怎麼了?」徐徒然道。

  「有個老頭走進醫院了。其他人卻像沒看到一樣,一點反應沒有。好奇怪啊。」食月咕噥著,困惑地偏了偏頭。

  沒有注意到徐徒然驟然頓住的動作。

  *

  另一頭。

  餓餓飯飯輕巧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醫院,徑直來到前台。

  「打擾了。」他將自己的身份卡遞給前台後面正在發呆的工作人員,「我是剛剛做完手術的教徒。更換了心臟。請幫我調整一下點數。」

  「……啊?」那工作人員遲緩地抬起頭來,「可我剛才明明看到你是從外面進……」

  她話說一半,話語瞬間頓住。

  只見眼前老頭微微偏過腦袋,一雙眼睛圓睜,瞳孔如圓月般擴散,其中似有奇異的光芒正在流動。

  工作人員:「……」

  「好,我明白了。」她垂下頭,拿起點數修改機,對准餓餓飯飯的身份卡,輕輕按了兩下,「好了,你的點數已經增加完畢。」

  「謝謝。」餓餓飯飯冷談點頭,「另外,在我離開這裡以後,我希望你能忘記剛才的事。」

  說完,拿著卡片,轉身離開。

  和來時一樣,屍體依然橫在醫院門口,遲遲沒有人來維持秩序。圍觀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卻沒有人分給餓餓飯飯一個眼神。

  餓餓飯飯擠出人群,端詳著卡片上的數據,眸色微沉。

  這樣一來,他又多了一百五的數值點——但這已經是他能撈到的最大數值了。

  他的永晝只有輝級。面對辰級的壓制,即使能使用能力,也多少會受到限制。因此,他完全無法一次性就給自己搞到足夠的點數,只能像這樣,慢慢地攢。

  按照這個進度,起碼還得再騙個十多次,才能攢夠數值點。

  算了,也還行。接下去只要保證這段時間內足夠低調,不引起伴生物和域主的警覺,然後再設法悄無聲息地進入主城區,接近域主……

  餓餓飯飯暗自謀劃著,腳步忽然一頓。

  下一秒,他愕然瞪大雙眼,捂著胸口,一下跌倒在地。

  陌生的怒氣席捲了胸口,耳邊似是傳來遙遠的怒吼與慘叫。他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頭頂的天空。

  這不是他的怒火。這是來自更高階的永晝的強制共鳴。

  「……那幫蠢貨,愚蠢的能力者!」他暗暗咬牙,臉色變得煞白。

  「他們已經引起域主的注意了!」

  「真是……晦氣!」

  *

  同一時間,另一邊。

  【恭喜您,獲得五千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兩萬五千點,解鎖獎勵功能——夢中空間百分百登入機會一次。】

  ……

  正在檢查道具的徐徒然頓了一下,警覺抬頭,看向上方。

  「大姨?咋了?」嬌嬌爸爸奇怪問了句。

  徐徒然默了一下,淡淡說了聲沒事,用力將正在不斷顫動的狐狸擺件給包進了銀色色紙裡,用力塞進了口袋深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4 01:56:38

第八十五章 甩鍋是門技術活

  時間倒回不久之前——

  【動搖、不安、惶恐。它們在蔓延,我能感受到。】

  【我統統都能感受】

  【屬於我的信仰,正在流失。】

  巨大的空間內,小山般的蠕蟲揚起頭顱,掛在嘴部的電腦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完了最後一句話:

  【給我一個解釋。】

  ……

  它的四周,是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血管和電子線路。血肉拼成的電腦倒了一地。無數伴生物訥訥地站在原地,用大量手臂緊緊抱著自己,大氣也不敢出。

  空間的一角,尤為安靜。血腥味與腐臭味在空氣中蔓延,地面上還散著零碎的肉塊。

  這肉塊是來自其中一個伴生物的。不久之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它面前的電腦屏幕忽然變成了一張血盆大口,直接將它的腦袋一口含住,一下一下地吞了進去。

  就剩一點碎末濺在旁邊。很饞人,但沒人敢去撿。

  無數目光偷偷瞟向那個飄滿血腥氣的角落。沒記錯的話,那個辦公區,主要是負責代管域內的能量體與意識體……

  【解釋。】

  同樣的字再次出現,加大加粗。同時還有一聲嗡鳴突兀響起,像是鋼刀刮過骨頭,刺得人腦袋一陣炸裂疼痛。

  那片辦公區的幾個伴生物互相交換著眼神,又過兩秒,項目組的組長方艱難開口:

  「報、報告。這次的事故,應該是發生在……呃,次城區……」

  他一面急急掃著面前的屏幕一邊艱難地組織語言,完全無暇顧及那台擺在角落的邊緣區專用機。

  「次城區有人在大量屠殺能量體以及……破壞教會?」

  屏幕上暗下去的幾個光點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些正是次城區中部分教會與獻祭儀式所在的地點。

  項目組長只覺血肉之中靈光一閃,一切情況,忽然就有了解釋:「對,是有人在破壞教會,所以才會影響居民的信仰。而那個人……」

  他飛快思索起可以甩鍋的對象,然後倏地指向了游戲策劃組所在的方向:「對,就是之前他們誤放進來的那個!」

  「……」

  策劃組的伴生物猝不及防接了一口大鍋,集體懵逼。

  「不是,你怎麼知道是她啊?」策劃組組長見勢不妙,立刻道,「你又沒法隔著屏幕看見臉……你確定沒認錯嗎?」

  代管組組長:「……」坦白講,我不確定。但這個時候,努力甩就對了。

  「對,就是她。」他一咬牙,肯定道。

  果然,這個說法成功轉移了蠕蟲的怒火——畢竟不久前它還曾因為這事大發雷霆。

  下一秒,就見策劃組又有兩台電腦張開大口,將兩個伴生物吞了下去。

  哢哢地咀嚼聲在空曠的黑暗中響起。吞嚥完畢,蠕蟲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它扭動著龐大的身軀,再次連接上所有的血肉電腦。在再次陷入睡眠前,只冷冷給了一句話:

  【清除她。】

  【在我下次清醒之前。】

  *

  另一邊。

  無人在意的邊緣區內,佩戴著紅色電子筆的人越來越多。甚至他們都不再佩戴電子假面遮掩,就那樣大大方方地走在街頭,並在看到彼此佩戴的標誌時,主動停下,贈予一句「感謝全知神」。

  哪怕是創神教會的教堂附近,也沒有人會想到避嫌——反正這裡本就只有一個主教和兩個高等門徒打理。而就在幾天前,這三人紛紛暴斃,教堂就此大門緊閉,再無人管理。

  這更增添了全知神的威信。也更助長了某些人的野心。

  裝飾滿電子蠟燭與模擬香薰的獨棟大屋內,衣著精緻的傑森正謙卑地低著頭顱:

  「偉大的全知神啊。您卑微的奴僕將謹遵一切指示。」

  【你的忠誠必將獲得回報。】

  帷幕後,紅色的鋼筆在平板上優雅移動。字跡經由全息屏呈現在傑森面前:【現在,你先去做準備吧。】

  傑森:……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全知神的用詞似乎沒有以前那麼講究了。

  不過他很快就因這種冒犯的想法而自我唾棄起來。他怎麼可以暗自對偉大的全知神做出揣測呢?

  傑森將頭顱壓得更低,倒退著離開精緻寬敞的大屋。

  房門外,配著武器的門徒已在等候。傑森望著他們,高高揚起腦袋。

  「全知神已經降下旨意。今晚,偉大的聖戰即將開啟。」

  「這是全知神的恩典。就在今夜,讓我們奉獻自身,攻佔教堂,前往更好的世界——」

  *

  「這個世界的本質,果然就是有病。」

  不久之後,次城區。

  徐徒然沿著昏暗的小巷一路往前,身後傳來老王隱忍的聲音。

  就在他說話的不久前,他們剛剛從一個垃圾堆旁邊路過。一個沒繫緊的垃圾袋散開,滾出了一隻貓咪的屍體。

  那屍體乾癟,看上去死了已經很久。經常從這種地方走過的食月對此見怪不怪。他告訴其他人,因為創神教「應捨血肉」的思想,很多居民會因此厭棄非機械體的存在。血肉之軀的人類會飽受歧視不說,一些動物也會受到牽連。

  這個世界中的動物,基本都是域主提取出的意識體。食月因為天賦關係,可以提醒流浪狗注意躲避,但其他的動物,他能幫上的也不多。

  「甚至有的居民,會在收養流浪動物後,故意弄死他們,提取意識做成仿生寵物。」食月道,「他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善良與愛。」

  老王脫下外套將那乾癟的貓屍包好,放在了一個較為平整的地方,跟著其他人往前走了一陣,終究還是沒忍住罵了一句「這個世界有病」。

  徐徒然半轉過頭看他一眼,聳了聳肩:「往好的方面想,這個有病的世界,已經被我們搞得快瘋了。」

  她說這話是有依據的。這才短短幾天時間,這座城市的夜景已經與她初見時大不相同。從空中飄過的符文燈光投影變得黯淡不少,大老遠就能聽見的傳教廣播也不復存在。創神雕像的附近,已少有人圍觀參拜,甚至連入夜後亮起的霓虹燈,都少了不少。

  這對徐徒然他們來說算是好事。夜晚越安靜,對他們來說就越有利。

  說話間,幾人順著小巷,悄無聲息地摸到了目的地——另一所醫院的後門。

  門邊有監控。徐徒然看也不看,直接揮手,將它完全凍上。嬌嬌爸爸快步湊了過來,用自製的小機器在門鎖上爬了兩下,電子門應聲而開。

  食月率先進去,側過腦袋四下傾聽片刻,又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方沖其他人打了個手勢,眾人魚貫潛入醫院之中。

  雖說老王已經給出了「四十八小時內必出大災」的預言,而徐徒然也受到了作死值上漲的提示。但具體會發生什麼事,他們誰也說不清,因此在商議一番後,他們決定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行動。

  ——和之前計劃的一樣,他們打算利用今晚,再設法端掉一些教會設施。而醫院,因為設置有專門的獻祭地點,同樣在狙擊範圍之中。

  「醫院裡面會有專門的保安,和負責值夜班的機器人。只要把這些解決就好。」嬌嬌爸爸熟練地拿出幾把手持炮,一人發了一把,除此之外,徐徒然和老王還各自背了一挺槍。

  「整棟建築應該就兩套供電設備,需要先全部切斷。這樣我們就能進入地下一層了。」

  根據他們之前的經驗,地下空間就是域主的信徒們進行獻祭儀式與「手術」的地點。他們需要重點搗毀那裡。

  「那就和之前說好的一樣。分兩組。一組應付一套供電設備。如果中途有遇到能量體,就全部幹掉。記得回收身份卡。」徐徒然說著,將手持炮掛在腰上,「我和老王一組。」

  四個人裡,她和食月更偏向輸出。而且嬌嬌爸爸和食月以前就配合過,更有默契。

  「行。」嬌嬌爸爸點頭,又打開身上掛著的機械箱,拿出四個通訊器,分給其他人,「給,今天下午改良過的。另外記得各自的密語,見面先對密語。」

  徐徒然等人認真點了點頭。

  密語就是他們用來確認彼此身份的暗號。在先前的行動中,他們發現儀式法陣的附近往往還有一些詭秘力量保護,可能會引起入侵者的混亂或幻覺。因此先約定密語,有助於到時候辨認身份。

  比如嬌嬌爸爸的密語,就是「雅琴是仙女」——據說雅琴是他老婆。而食月的密語,則是「不要夢月亮」。

  徐徒然和老王的密語則相對奇葩。分別是「祝你平安」和「域主有病」。

  「說起來,是不是快到食月夢月亮的時候了?」老王跟著徐徒然往樓上走,忽然開口,「我記得他說,他夢到月亮時會很狂躁?」

  「嗯。不過這個時間不一定準。」徐徒然低聲道,「我和他剛匯合的時候他就覺得那個快來了,結果一直沒有來……你問這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突然有點想法。」借著窗外投入的霓虹燈,老王穩步向前,「你說我感應到的大災,會不會就是指食月夢到月亮這件事啊?」

  不太可能。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想到,食月夢月亮可夢不出五千作死值。

  「不管怎樣,盡量做好萬全的準備吧。」她輕聲道,「凡事可以往最壞的角度想想,比如,萬一是域主親自過來了呢?」

  老王停下腳步,轉頭若有所思地看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不敢說知道。我也只是猜測罷了。」徐徒然沒有否認,而是順著說了下去。

  對方畢竟是個高階長夜,撒謊有風險。徐徒然現在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和他見面時,他私下問自己究竟多大,高中畢業了沒有。搞得自己差點沒繃住。

  「真把你當老人看才是傻子。肢體語言和行為方式不會騙人。」當時對方是這麼說的,「我估計嬌嬌爸爸應該也看出來了。只是他沒說。」

  搞得徐徒然就很挫敗。

  話說自己當時是怎麼回復老王的來著?好像還是沒照實說,又給加了兩歲……

  徐徒然暗自想著,熟門熟路地拐進三樓一處房間。

  根據經驗,備用供電設備,就設置在這裡。

  老王已經率先進去,正在牆壁上摸索。徐徒然順手關上身後的門,正要朝他走去,動作驀地一頓。

  ——腦子裡,危機預感忽然嗶嗶響起,頻率之快,聲音之尖銳,遠勝過之前對峙能量體時。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聽到走廊深處,有陌生的聲音傳來。

  *

  ……咦?

  另一邊,遠在一樓的食月,同樣蹭地豎起了耳朵。

  正忙著對付供電裝置的嬌嬌爸爸警覺地瞟他一眼:「怎麼了?」

  「我聽到了一些聲音。」食月道,「從走廊那邊傳來的。」

  「聲音,是保安嗎?」嬌嬌爸爸奇怪道,「不對啊,它不是應該去二樓了嗎?我們剛才還看到的。」

  「……不,不是保安。」食月皺了皺鼻子,「聲音不一樣。這個聲音是唰唰、唰唰的……」

  就像是某種有很多細足的東西,正飛快地爬動。

  「……」嬌嬌爸爸的動作不由慢了下來。他看了看食月,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緩緩伸手,按住了腰間的手持炮:

  「你確定?可那些機器人,都不是……」

  話未說完,忽聽門口傳來砰的一聲。

  嬌嬌爸爸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驚恐地看向房門。下一秒,又聽「砰砰」幾聲響起,似是門外正有人在用力拍門。

  ……而且還不止一人。

  那拍門的聲音是連續響起的,每次傳來位置的聲音還都不一樣。彷彿門外正站著高矮各不相同的一大群人,各自用著最大的力氣,一下一下地往門上砸——

  連門板都被砸得不住顫動,表面上出現奇怪的凹痕。

  「……」

  這下,已經是明擺著的不對勁了。

  食月與嬌嬌爸爸對視一眼,目光之中,皆是相同的驚懼。

  「什麼情況!」嬌嬌爸爸沒忍住叫出了聲,直接拔出了身上的手持炮,「地下室的門現在應該還沒開吧?」

  以往經歷中,哪怕會出現詭異現象,起碼也要等他們進入地下空間後。哪有電路還沒切就開始鬧鬼的?

  能不能講點科學??

  「外面那東西,好像很麻煩。」食月微微伏低身體,耳朵往後一擺,本能地咧開了嘴,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同時含糊不清地開口,「它和以前遇到的,不一樣……」

  「廢話,這誰看不出來。」嬌嬌爸爸強定下心神,閃到牆邊,一炮直接崩了對面的供電裝置,發出轟然聲響。

  這聲音顯然刺激到了外面正在拍門的那東西,砸門的聲勢更加急切,中間更混有指甲劃過門板的刺啦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嬌嬌爸爸靠在牆邊,抱著腦袋護住頭臉,等這一波爆鳴過去了,方抬起頭來,再次舉起手中的手持炮。

  「你閃開。」他對食月道,「我直接開最大檔,把門給它轟了——」

  充足的火力給他增添了不少信心。然而食月聞聲轉頭,在看清嬌嬌爸爸的身後後,卻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只見他的身後,正趴著一隻手。

  一隻完整的手,還包括半截小臂。沒人知道它是何時出現在那裡的,它就像是一隻壁虎,悄無聲息地趴在了嬌嬌爸爸身後的牆壁上。

  「小心!」食月慌忙出聲,猛撲過去。幾乎是同一時間,那手猛地張開五指,一下鉗住了嬌嬌爸爸的喉嚨。

  嬌嬌爸爸愕然瞪大雙眼,下意識地伸手去扯。卻見更多的斷手從天花板上掉下來,接二連三地往他身上撲。

  「淦!」嬌嬌爸爸艱難罵出了聲,食月已經猱身撲了上去,開始手忙腳亂地幫著扯了起來。才剛扯到一半,忽聽身後傳來喀啦一聲響——

  他動作一僵,愕然轉頭,只見一隻斷手,不知何時已經趴在了門把手上。

  門把轉動,門扉緩緩向內打開。

  一隻纖細的手按在了門板上,緊跟著,一抹細長的身影,緩緩搖了進來。

  那是一個生著人臉的東西。

  脖頸的下方卻不是身體,而是密密麻麻、互相糾纏在一起的人手。

  那些手的手指還在自顧自地蠕動著,叫人想到堆疊在一起的蠕蟲。

  強烈的危機感襲上食月的心頭,他猛地轉身,護住身後的嬌嬌爸爸,威脅地齜開了牙。

  就在此時,卻聽「噠噠噠」數聲響起,那怪物身上綻出無數火光,整個人被打得像篩子般不住抖動,跟著咚地倒在了地上。

  「就知道你們這兒也出事了。」扛著機關槍的徐徒然大剌剌地推門而入,轉頭瞥見仍被大量斷手淹沒的嬌嬌爸爸,慌忙開口,「我宣佈,這裡所有的非人存在,都不可接觸人的皮膚!」

  話音落下,密密麻麻的斷手像是接收到了什麼指令,呼啦一下四散逃開。嬌嬌爸爸漲紅著臉坐倒在地,努力喘著氣,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去這些不要臉的,居然扯我頭髮!」

  「……你趕緊把它紮起來吧。」徐徒然看似有些無語,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皺起眉頭,「老王不在這兒?」

  「沒啊。」食月緊張道,「你們走散了?」

  「……嗯。剛才遇到襲擊,就失散了。」徐徒然嘖了一聲,「我還以為他會來找你們的。」

  「那現在怎麼辦?」嬌嬌爸爸咳了一聲,看著倒在地上的多手怪物,「這些東西以前沒見過。好像更難對付。」

  「更難對付,不是不能對付。」徐徒然語氣輕鬆地說著,往地上的怪物身上踹了一腳,「就按原計劃來吧。」

  「原計劃?那也就是說……」食月話說一半,忽然被嬌嬌爸爸攔住。

  「那個,大姨?」嬌嬌爸爸清了清嗓子,「雖然剛剛才被你救過……不過保險起見,是不是應該先對一下那個?」

  正急著往外走的徐徒然:「?」

  「密語。」嬌嬌爸爸點明,神情變得更警覺了些。

  徐徒然難以置信地回頭,盯著兩人看了片刻,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雅琴是仙女、不要夢月亮、祝你平安。」她將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人都指了一遍,飛快地曝出答案,「好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嬌嬌爸爸摸了摸被掐紅的脖子,反問道:「你們那邊的供電設施切斷了嗎?切斷了就往地下一層去吧。」

  「供電設施?」

  徐徒然一邊帶著兩人往外走,一邊露出思索的神情:「老實說,這個我不確定。當時是老王一個人在房間裡,我守在外面。後來就出了事……」

  「那意思是,還得上樓再確認下?」嬌嬌爸爸蹙眉。

  「嗯,對,上樓。」徐徒然想了想,點頭,「另外我還有些東西想讓你們看……」

  話未說完,便聽噠噠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

  拿著手持炮、背著機關槍的老王氣喘籲籲地跑近,在看清面前情況後,緩緩停下了腳步。

  「域主有病。」他飛快地說了密語自證身份,跟著看向眾人,「你們也先自證下吧。」

  食月迅速替自己和另外兩人報了密語,跟著問起老王的狀況。

  「我沒事,就是剛才迷路了一下。這樓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對,莫名其妙多出來四層和五層,每層還多了走廊與短距離鬼打牆。我懷疑事情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料範圍……」

  他話說一半,忽然看向徐徒然,神情變得古怪起來:「你在生什麼氣?」

  「啊?」徐徒然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我沒生氣。」

  「……不,你有。」老王審視地打量著她,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從我們見面的某一瞬開始,你的情緒波動就非常強烈。你不僅是在生氣,甚至還有點……」

  害怕。

  老王的表情漸漸變了。

  害怕——在此之前,他從未在徐徒然身上讀出過這種情緒。

  她在害怕什麼。在他們見面之後,發生了什麼能引發她情緒的事?他們只是互相報了密語而已……

  老王的思緒飛快轉動,視線掃過面前仨人,話頭忽然一轉。

  「大姨。」他輕聲道,「您今天多大?」

  「七十二啊,怎麼了。」徐徒然莫名其妙。

  「我是說真實的年齡。」老王強調。

  「……」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或者,在上次行動中。你曾經用另一個年齡來糊弄我。」老王繼續道,「你當時說的是什麼?」

  徐徒然:「……」

  寂靜的走廊裡,詭異的氣氛開始蔓延。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食月與嬌嬌爸爸謹慎地往旁邊退去,與她拉開距離。

  又過片刻,方聽「徐徒然」頗為洩氣地「誒」了一聲:

  「輝級的能力者啊,還真是不好糊弄。」

  話音落下,只聽「嗤啦」一聲,兩隻手忽然從她嘴裡伸出,一左一右,忽地往兩邊一撕。「徐徒然」整張皮隨之從中間撕開,露出裡面密密麻麻的手指——

  「早知道就先把你弄死了。」身上生滿手臂的怪物輕輕笑著,舒展開身體,腦袋幾乎頂上走廊的天花板,「既是輝級又是長夜。沒有比你更討厭的了。」

  詭異的唰唰聲又在走廊中響起。食月警覺地動了動耳朵,轉頭往後一看,呼吸頓時一滯。

  只見他們的身後,方才被打成篩子的另一個怪物,正緩緩地從房間裡走出來,身上的傷口隨著移動逐漸修復。身邊還跟著無數正在爬動的斷手,似是前呼後擁的跟寵。

  ——伴生物。

  同樣的答案出現在三人腦海裡。

  無法打死的伴生物。

  這樣一來,對方為何會覺得輝級長夜難對付,這也解釋得通了——這個域的域主是辰級,它的伴生物最高只能到輝。而且大概率也是永晝。

  「這下要死了。」嬌嬌爸爸咕噥著,再次舉起手持炮,「不止一個的輝級伴生物……這要怎麼打?」

  「那別打就是了。」高個子的怪物嗤笑一聲,發出含混古怪的聲音,「只要等死就好了——」

  「死你大爺哦。」又一道聲音另一邊走廊裡傳了出來,同時傳來的,還有撲面而來的寒氣——

  「都躲遠點!!」

  認出徐徒然的聲音,食月想也不想地轉身,一把攬住身旁二人,帶著往前一撲。幾乎是同一時間,哢哢的結冰聲在走廊中響起,厚重的冰面迅速生長,不過轉瞬,就覆滿了整片走廊!

  「……」老王小心翼翼地抬頭,只見原本近在咫尺的怪物,已經被凍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

  再往後看,不遠處又是一座同款怪物小冰雕。此外還有大片大片的斷手,被凍在了冰層之中。

  他遲緩地眨了眨眼,視線順著繼續眼神。憑借良好的夜視能力,他清楚地看見,另一個徐徒然正拿著手持炮,迅速地從另一邊的走廊裡走出來。

  兩邊的走廊中間,還隔著一個大廳。也就是說,在方才短短瞬息之間,徐徒然的冰層覆蓋了小半大廳,以及幾乎整條走廊。

  而且都還凍得相當紮實……

  炬級的天災,就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嗎?

  老王仰頭看了眼上方的怪物,嚥了口唾沫,推著壓在身上的食月,想站起來。然而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食月一動不動。

  隨著他的推搡,有什麼東西從食月身上滾下來。他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半截被凍成冰坨的斷手。

  冰坨從中間斷開,看上去像是在哪裡撞碎了。

  「怎麼了?」徐徒然察覺到不對,快步走了過來。

  「他好像被砸暈了。」老王和嬌嬌爸爸手忙腳亂地將人扶起來。食月低低唔了一聲,看上去不太清醒。

  「誒,都腫了。」嬌嬌爸爸摸了下他的後腦勺,嘶了一聲,「找個安全地方吧,我先給他看看。」

  眾人點點頭,攙起食月往前走去。徐徒然跟在旁邊,在路過那個巨大的怪物冰雕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中同樣湧起幾分詫異。

  ……還好我白天就先去了趟天災墓園,還順便升了個級。

  她慶幸地想到。不然這麼大一個,還有這麼多爬手,她可沒把握能全部凍上。

  七號冰——輝級。提高的不僅是結冰速度,顯然還有技能的整體的威力。

  徐徒然收回目光,又迅速與另外兩人溝通了下情況——就在不久前,她和老王在三樓時,她聽見外面有奇怪的聲音。試著走出去看了看,結果才走出去幾步遠,再回頭時原本的房間就不見了。

  她和老王因此失散,通訊器也無法使用。想著先去找其他人,就往樓下走。中間又莫名其妙地去了一次四樓,好不容易,才總算找到正確的路下來……

  話說回來,這樓不是本來就只有三層嗎?哪裡來的四樓?

  這個疑問再次浮上徐徒然心頭,很快又被壓了下去。明顯他們現在有更值得關注的問題。

  變化的醫院內部結構,還有突然出現的伴生物。

  「而且他們那麼多斷手,爬得到處都是,蟑螂似的。靠當前的武器很難處理。」嬌嬌爸爸一面扶著人快步轉移,一面道,「得設法組個更合適的。」

  「目前能對他們形成有效打擊的只有大姨了。」老王面色凝重,「就是不知道你的冰封能控住它們多久……」

  說話間,幾人已經拐過走廊。徐徒然耳尖地捕捉到一絲破碎聲,探頭回去看了眼,又飛快地收回腦袋。

  「看來似乎不是很久。」她無奈道,「那個超大個已經開始動彈了……」也難怪。人家畢竟也是輝級。

  話音剛落,眾人腳步又是一頓。

  只見他們前方不遠處,又是一隻手臂堆疊出的人頭怪物,正冷著張臉,緩步走來。

  這只看著比方才的那個要稍小一些,屬於中等跟頭。身邊同樣悉悉索索地跟著成片的斷手,爬得滿牆都是。

  另一邊,來自於身後空間的冰塊破裂聲變得更為清晰。

  「要死。要兩頭堵了。」嬌嬌爸爸臉色微變,老王看了眼旁邊樓層,神情同樣變得難看起來。

  「我們什麼時候到的八樓……」他難以置信道。一旁徐徒然卻是抿了抿唇,直接一腳踢開了旁邊的房門。

  「先別管,都進去,別出來。」徐徒然說著,不由分說地將他們全推進去,旋即看向面前怪物,深深吐出口氣。

  「升級後就是百分之八十的概率……這總不會再非了吧。」

  她暗自思索著,一腳踩上爬到跟前的斷手。

  旋即抬起一手,神情微斂。

  下一瞬,只見黑色的晶體憑空出現,沿著牆壁與地板飛快地延伸攀爬,宛如飢餓的黑色巨獸,帶著想要吞噬一切的氣勢,直直朝著面前怪物,與潮水般的斷手撲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2:51

第八十六章 來啊,開party啊!

  冰十八‧輝級。

  「白雪女王-天災傾向」的能力之一。升入輝級後,觸發概率上升至百分之八十,表現為可流動的黑色晶體。晶體表面具有超高溫度,且可隨使用者心意進行針對性的影響與打擊。

  就像此刻。

  蔓延的黑色冰晶宛如無聲咆哮的巨蟒與惡龍,沿著走廊飛快遊走,過處宛如野火過境,帶著要將一切焚毀吞沒的浩大氣勢。近千的溫度在那些斷手的表面炸開,又一路撲向站在斷手中間的怪物,卻奇跡般地並未在牆壁與地板上留下任何痕跡。

  隨之而來的,便是成片響起的滋滋聲響,以及來自對面怪物那撕心裂肺的慘叫——冰十八的速度雖然不如七號冰快,但勝在攻擊力強又來得悄無聲息。它站得又離徐徒然挺近,以至於快被冰撲上了都還沒來得及作出什麼反抗,被灼到融化也就一瞬間的事而已。

  鼻尖傳來令人作嘔的氣味,徐徒然後退些許,心臟猶自因為方才的技能釋放而劇烈跳動,低頭看了看手掌,又微微蹙起眉頭。

  不知為何,在成功施放出冰十八的剎那,她的手掌也開始明顯作痛,彷彿被燙到一樣……這算什麼情況?副作用?

  徐徒然似是意識到什麼,有些無奈地合起了手掌,對此似乎並沒有感到很奇怪。

  而且現在,顯然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黑色的晶體難以長久維持,不過片刻便散去。不遠處的怪物仍舊直挺挺地立著,輪廓卻明顯變了個模樣。徐徒然忽然有些慶幸這個地方的光線相當差勁——這樣,她起碼不用直面自己導致的慘烈現場。

  她也清楚地知道,這一招破壞力大歸大,實際卻撐不了多少時候。伴生物無法被單獨消滅,哪怕此刻被燒成了一團焦炭,它也可以慢慢將自己再拼起來。

  黑暗中蠕動的輪廓也證實了她的想法。才幾秒的工夫,就見昏暗中有斷手的焦黑殘骸再度爬起,像是小鼠般窸窸窣窣地朝著一動不動的怪物本體爬去。

  而那怪物本體,亦是在稀薄的光線中開始緩緩扭動,發出痛苦的呻吟。

  ……真就麻煩。

  徐徒然不高興地蹙了蹙眉,聽到後方傳來的大片冰塊碎裂聲,心中更是無奈。她忙去敲旁邊的門,想要讓其他人趁著現在轉移,不想才剛抬手,忽聽裡面傳來一陣驚慌失措。

  「我去,他這又什麼情況?」

  「快按住他!把他嘴堵上——靠我的手電!」

  徐徒然心裡咯噔一下,忙推開門,只往裡看了一眼,臉色立刻微變。

  跟著就見她左右一望,飛快鑽進了房間內,用力鎖上房門,同時在心裡圈定國土。

  「我宣佈,沒有我的允許,任何存在禁止進出此房間!」

  她飛快地說完,因為被抽離的體力而猛喘口氣,快步走向另外三人:「食月這是咋了?」

  「不清楚,突然就這樣——」嬌嬌爸爸還在努力地將人按住,同時將一根小手電從食月嘴中拔出,轉而不知從哪兒扯了塊抹布,塞了進去。

  躺在床上的食月仍在拚命掙動,翻著白眼,渾身抽搐,看著狀態就很糟糕的樣子。

  對,床——借著窗口投入的霓虹燈光,可以辨認出這應該是一間病房。不大的空間內有幾張病床,以及配套的設備。

  老王和嬌嬌爸爸在進來後,就將暈暈乎乎的食月安置在了其中一張病床上。嬌嬌爸爸還從隨身的工具箱裡掏出小手電想仔細檢查一下。不想工具才掏出來,就見床上的食月開始掙扎抽搐,跟發病了似的。

  徐徒然上前看了看情況,略一思索,迅速開口:「我宣佈,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律視為病人。」

  「所有的病人,都會在得到安撫後,變得健康……不是,清醒……還不行?行吧,那就平靜!都會變得平靜!」

  徐徒然接連試了好幾次,總算順利制定出了一條能用的規則。躺在病床上的食月隨著他人安撫,逐漸變得平靜。

  果然。針對他人的規則,就是比針對自己的要麻煩些。想要利用規則強行改變現實,難度也非常明顯。

  徐徒然暗嘆口氣,下一秒,就因為門外傳開的動靜而閉了閉眼。

  ——只聽門外,砰砰的撞擊聲忽然響起,伴隨著冰碴子刷啦掉落的聲響。

  很顯然,先前被凍住的那兩隻怪物,已經掙脫了冰封。

  似乎是意識到這間病房正受到某種力量的保護,它們無法強行突破,它們很快又改變策略,轉而發出一種奇異的嗡嗡聲,在門口徘徊不去。

  徐徒然和老王聽了這聲都沒什麼反應,唯有嬌嬌爸爸,眼神出現了一絲恍惚。

  「外面是誰?」他懵懂道,「我好像聽見我女兒和老婆的聲音。她們叫我出去。」

  「想多了,外面只有人手碎碎冰。」徐徒然不客氣地說著,又給強加了條隔音的規則。嬌嬌爸爸的眼神這才逐漸清醒。

  「我倆接下去不能和他們分開。」老王神情凝重地看向徐徒然,「那些伴生物也是永晝傾向,能催眠。目測影響範圍是炬級及以下,另外兩人一旦落單,很容易被單抓……?」

  他話說一半,忽然覺出不對,猛地看向徐徒然:「奇怪,你不也是炬級?」

  為什麼她剛才聽到那聲音也沒反應?

  老王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推測出錯了。徐徒然不想誤導他,直接道:「以前是炬,現在天災已經到輝了。」

  「以前?」老王一怔,「可我們上次確認傾向和等級就是幾天前的事?」

  「我白天剛升的。」徐徒然輕飄飄地說著,湊近看了看食月的狀態,皺起了眉。

  雖然在她的規則之下,食月的抽搐已經停止。但這法子治標不治本,他依舊沒有要醒來的徵兆,而且牙齒咬得緊緊的,眼瞼下的眼珠在飛快顫動,明顯仍舊陷在某種負面狀態當中。

  「他……該不是夢月了吧?」徐徒然心裡咯噔一下,轉頭看向另外兩人,在他們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測。

  無法喚醒,無法中止。徐徒然無奈,轉頭觀察起四周,順口道:「對了,你們有試過主動使用技能嗎?這個地方好像已經沒有使用限制了。」

  嬌嬌爸爸一愣,試著揮了揮手,跟著搖頭:「還是不能。」

  「……誒,不能嗎?」正在檢查旁邊儀器的徐徒然動作一頓,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神情微變。

  「是不能。」老王在嘗試過後,肯定了嬌嬌爸爸的想法,「如果想使用的話,依舊會受到情緒牽制……你為什麼會有限制解除的想法?」

  最後一句話是問徐徒然的。徐徒然眨了眨眼,目光飄忽了一下,含糊道:「猜的。那可能是我搞錯了。」

  她說著,轉過身去,心中的疑慮卻擴得更大。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因為,她在主動使用技能後,再也沒有難過的感覺了。

  她在白天完成升級後,就基本沒再動用過能力,直到這次行動開始。她在醫院外面凍攝像頭的時候,鼻子還會發酸發脹,而在進入醫院之後,就再也沒那個感覺了。

  在意識到這地方已經被改造成伴生物的獵場後,她想當然地將這變化歸到了地理因素上。但假如其他人仍舊受到情緒牽制的話……

  那也就是說,真正出現變化的,是她自己。。

  徐徒然低頭看了下手掌——在使用過冰十八後,那手掌就有些紅通通的,像是被燙過。

  這是冰十八導致的副作用。

  這讓徐徒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關於她白天升級時的事。

  她在天災傾向上的升級,向來是很順利的。只是過程中,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她在進入墓園後,直接將手頭的八千代行步數全部用掉了。而在使用時,她直接得到了一個來自系統的警告,建議將八千步數分批用掉。一次性用完,可能會帶來某些副作用。

  但徐徒然急著升級。而且她難得刷出一個夢中空間登入機會,錯過這回,她下次再進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所以她沒有顧忌那個警告,堅定了用掉了全部步數。正好夠她升到輝。

  因為後續沒有其他提示,她也沒有因為這個行為而收獲作死值。所以她也沒太多想。然而現在看來……

  所謂的「帶來副作用」,該不會就是放大技能本身攜有的負面影響吧?

  而她使用七號冰的次數遠比冰十八多。那有沒有可能……七號冰的副作用,也已經出現了?

  非正常理智狀態——這個詞立刻蹦了出來。

  一種將自己抽離至第三視角,啥都不管,只粗暴追求勝負的危險狀態。真正意義上的莫得感情。

  徐徒然心中湧現出一種糟糕的猜測。或許並不是她身上的限制解除了,而是她自己已經感受不到悲傷,所以限制自動無效了。

  那麼這事就有些尷尬了。

  從短時間內來看,這事對她是絕對有利的。畢竟哭也是很消耗體力的事。問題是,根據她的經驗,一旦這種情況繼續加深,完全進入「非正常理智」,只是時間問題。

  徐徒然克制地閉了閉眼,只覺頭更大了。

  就在此時,忽聽身後老王低低「咦」了一聲,快步走了過來。

  徐徒然仍在頭疼副作用的事,不解回頭:「怎麼了?」

  「窗外的光變了。」老王低聲說著,又往前幾步,走到窗前。作為「長夜」能力者,他對光線的變化可以說是相當敏感。

  徐徒然回頭看了眼仍躺在床上的食月,抿唇跟上。正見老王用力推開窗戶。

  「果然。」他低呼一聲,指向天空,「你看,月亮。」

  徐徒然循聲望去,果見天空中掛著一輪血色的圓月,淡淡的光輝飄蕩。

  「可不對啊。」老王努力往外探著身子,面露思索,「我從進來之後,每天都會記錄天象。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星星和月亮。更別提這種……難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他順手拍了拍旁邊的徐徒然:「大姨,你以前在這裡見過月亮嗎?」

  徐徒然:「……」

  大姨無聲地望著下方,沒有說話。

  老王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剛想再找嬌嬌爸爸確認下,忽聽大姨咳了兩聲。

  「比起月亮……你要不先關注一下我們的下面?」

  老王:「?」

  他茫然低頭,呼吸頓時一滯。

  只見他們的下方,是深淵。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淵。

  整座醫院,就像是一座從海底升起的孤島。樓體外就是巨大深邃的溝壑,宛如一張張開的巨嘴,將他們與周邊的地面遠遠隔開。

  不僅如此,他們下方的樓層還在不停轉動——醫院原本只有三樓。然而他們此刻卻在八樓。下面的樓層像是具有生命力的魔方,自顧自地旋轉著,聲勢浩大。

  「不光是樓下……」徐徒然轉過身子看了看,又示意老王朝上看。

  只見他們的頭上,建築高聳入雲,同樣能看到在不斷旋轉的樓層。

  唯一不動的,似乎就只有他們所在的這一層——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當他們從窗口向外望時,看到的其他建築物始終沒有改變。

  遠處的霓虹燈忽明忽閃,空中偶爾飄過符文樣式的燈光投影。他們甚至還能看到不遠處街道上的店鋪和來往行人。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他們所在的這所醫院,似是被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

  「它們將這棟建築『改造』了。」老王深深吐出口氣,「這裡已經成為了異常地點。」

  難怪他們之前會一下從一樓來到八樓。他和徐徒然在分開後,又是各種迷路。

  「但醫院內部的設施並沒有改變。」徐徒然定下心神,從窗邊退開,將自己先前觀察的儀器指給他看,「這些儀器,都有和病房相符的編號。雖然這裡是『八樓』,但編號卻是208……!」

  她話未說完,餘光忽然瞥見一抹黑影閃過,匆忙轉身,正聽到旁邊嬌嬌爸爸「誒呀」一聲:

  「淦!詐屍了!」

  只見原本已安靜躺好的食月,竟忽然坐了起來,不僅如此,還霍地張開一雙藍幽幽的眼睛,張牙舞爪地就往門邊撲!

  嬌嬌爸爸正好就在他撲擊範圍內,罵罵咧咧地趕緊躲開。老王忙上前將人架住,徐徒然看著嗷嗷亂叫的食月,當場傻眼:「怎麼回事?」

  她明明已經下令,「躺在病床上的人」會被強制鎮定。這又是什麼情況?

  「還能什麼情況。」嬌嬌爸爸從工具箱裡翻出繩索就衝了上去,本打算捆嘴,繩子卻被食月一口叨住,「他不想做人了唄!」

  老王:「?那他想做什麼?」

  食月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

  他仰頭嗷嗚一聲,發出了嘹喨的嗥叫。

  眾人:「……」

  「懂了。」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他現在是狼人。」

  「狼啥啊,他素質哈士奇。」嬌嬌爸爸一副看不下去的樣子。

  徐徒然不敢拿冰對付食月,怕凍出個好歹來,只得上前幫著控制,同時急急問道:「哈士奇?就是狗嗎?」

  她想再確認下,看要不要再補一條以狗狗為主語的規則,嬌嬌爸爸卻沒聽清她的話,茫然道:「哈士奇,就那個,雪橇三傻啊。會拆家——」

  話音剛落,食月忽然暴起,嗷地一聲,將所有人全部彈開,再次撲向門邊。

  因為徐徒然的規則限制,他雖打開了門,卻無法出去,只能站在門口無能狂怒:「嗷——」

  正站在門口努力拍門板的怪物:「……」

  它無數隻手僵在空中,呆滯地看了看面前敞開的大門,試著挪了挪腳。

  還是進不去。

  怪物怒了:「你們什麼意思?」

  因為隔音效果,食月沒聽見他的話。他只是努力撓著空氣牆,對著外面齜牙咧嘴:「嗷——」

  怪物:「你在挑釁我嗎?」

  食月:「嗷嗷——」

  怪物:「你有本事你出來。」

  食月:「嗷嗷嗷——」

  ……

  【恭喜您,獲得三百點作死值。】

  突兀的提示音響起。徐徒然一臉莫名其妙。

  雖然天上掉錢很高興,但這關我什麼事??

  ……不過好像還不賴。

  徐徒然認真思考了幾秒要不要就這樣將食月放在門口刷分,想想還是算了,這地方伴生物太多,早點逃出去是正經,遂招呼著另外兩人,強行將食月從門口拖走,當著門口那怪物的面,再次關上了門。

  負責關門的是徐徒然。此舉又給成功刷到了兩百作死值。她莫名有些好奇門外伴生物的心理活動。

  而另一頭,食月的鬧騰還沒結束。他攻擊力本來就高,下手也沒個輕重。徐徒然念頭一轉,有心想搶他的身份卡給他改戰力,偏偏又搶不到,索性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狐狸擺件,打算直接給他來個物理鎮定——

  她讓另外兩人控住人,掄起手裡的狐狸擺件,照著食月的腦袋就是一下。

  一邊掄還一邊補充規則:「我宣佈,在這個國度內,被敲到腦袋就會陷入昏厥——」

  出於隊友愛,她避開了之前食月被撞的地方。用來敲擊的也不是狐狸擺件的底座,而是殺傷力更小的狐狸身體,也沒用太大力。

  反正只要能觸發規則就行。

  於是,只聽喀啦一聲。

  食月猛一仰頭,正好叨住砸過去的狐狸擺件。

  他人沒事。狐狸擺件的尾巴掉了半茬。

  徐徒然:「……」

  狐狸擺件:「……」

  我幹你大爹的。我做錯什麼了?

  狐狸擺件開始生無可戀地眨眼。見徐徒然一擊不成,還想用自己再補一刀,慌忙努力顫動起來,從徐徒然手裡掙脫出去,啪地滾到地上。

  徐徒然賊心不死,還要撿起來再掄。卻見狐狸擺件在地上艱難轉了個圈,啪地直立起來,兩眼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食月,兩隻眼珠開始瘋狂轉動。

  ……似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所影響,原本正在狂躁的食月,逐漸安定下來。只是幽藍的雙眼中,依舊無神且混沌。

  徐徒然:「……」

  她與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小心翼翼退開。嬌嬌爸爸呼出口氣:「你這狐狸是永晝的?這種好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

  「我不知道它還會這個啊。」徐徒然小聲道,「而且它只有燈級,我以為它最多會隱身……」

  「永晝的話,那不是隱身。那是影響人的意識,讓人看不見它。」老王語氣篤定,「而在目標本身神智就不清醒的情況下,永晝是可以跨級進行影響的。」

  注意到另外兩人詫異的目光,他頗為低調地咳了一聲:「我曾因為長夜與永晝的戰力比較,在論壇和其他人撕了三棟樓。對於這個傾向,也算是比較瞭解的。」

  徐徒然:「……」

  另一邊,已經安靜下來的食月卻又突然站了起來,慢悠悠地走到門邊,開始一言不發地拿著腦袋撞門。

  徐徒然:「?」

  「他幹嘛非要出去啊。」她不理解。

  「為了曬月亮咯。」嬌嬌爸爸回答道,「他以前和我說過,他在夢到圓月的夜晚,會夢游一般地跑出去曬月光。不管在哪兒都一定要去,非要曬到為止。誰攔打誰。」

  「那不對啊。」老王道,「月亮在窗口才能看得到。他往走廊裡去幹什麼?」

  徐徒然:「……」

  她轉頭看看身後的窗戶,又看看面前不停撞門的食月,恍然大悟:「或許是他的本能在指引他呢?他知道窗口是不能走的,所以才走門?」

  她驀地轉向另外兩人,指了指食月:「會不會這種本能,能一路指到外面……」

  「你是說,現在的食月,可以當引路蜂使?」嬌嬌爸爸皺眉,「可我們甚至不確定這地方到底有沒有出口。」

  「我覺得應該有。」老王指了指徐徒然檢查過的儀器,「就像大姨之前說的,這醫院內部的設施並沒有改變。八樓的病房裡放著的二樓的設備。指向兩種可能——要麼,這裡實際就是二樓。我們被騙了。要麼作為『多出來』的樓層,它只能複製已有樓層的設施。」

  無論如何,起碼說明他們所在的建築仍是「醫院」。而醫院的出口和地下設施,極有可能還得以保留。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們該如何在醫院內部行動。

  徐徒然陷入了沉思。

  用絕對王權直接來創造優勢,當然是最快的。然而現在這醫院的範圍太大,裡面活動的又都是輝級伴生物,具體數量未知,她沒把握能用「絕對王權」帶來足夠的壓制。

  畢竟,上次她能在大槐花中學的宿舍裡作威作福,一大原因是因為那裡本就有校規打底。而且當時樓裡的輝級只有大槐花一個,和現在情況完全不同。

  等級最高的七號冰與冰十八,威力也是最有保障的。清場快,還能控。但她現在已經丟了對悲傷的感知,再繼續用下去,她擔心自己又會莫得感情……

  要是就她一人倒無所謂。就怕到時候牽連其他人。

  「撲朔迷離」,這個的控制效果倒是穩定的。但輝級的怪往往都比較成熟,哪怕被混亂也不會特別失控。

  要是能讓他們自己打起來就好了……

  徐徒然有點遺憾。她莫名有些懷念最開始遇到的黑影。那個時候的怪多純樸啊,被混亂了就直接開打,都不用她操心。

  徐徒然還在那裡想對策,老王已經將嬌嬌爸爸又拖到了窗邊,將那輪血月指給他看——他還是很在意月亮這個事,總覺得不對勁。

  嬌嬌爸爸看了也覺得奇怪。所有人裡,他和食月是來得最早的。他確實沒見過這裡的天空出現什麼星星月亮的。

  更何況,還是血月。

  「這世上居然真的有紅月亮啊。」他嘖嘖稱奇,「我還一直以為是食月糊弄我的。」

  「……?」徐徒然動作一頓,驀地轉頭,「你剛才說什麼?食月提過紅色月亮。」

  「對啊。他說夢到的圓月不都是一樣的。有時是紅的,有時是白的,有時還會有兩三個……」嬌嬌爸爸自顧自地說道。

  旁邊兩人卻都愣住了。

  在食月咚咚咚的腦殼撞門聲響中,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然後齊齊開口。

  徐徒然:「你們說域主到底是怎麼連接人的潛意識的……」

  老王:「我傻了。永晝還能讀取和影響夢境,這事我居然忘了。」

  「……?」嬌嬌爸爸茫然轉頭,「不好意思,你們在說什麼?」

  徐徒然沒說話。她好像明白為什麼自己自打進域之後就一直在做夢了,還是那些自己也不記得的夢——

  「域主是從我們的夢裡取材,投放到這個世界的!」她恍然大悟,「天上那輪月亮,實際就是食月夢到的月亮……」

  嬌嬌爸爸抿了抿唇,終於跟上思路:「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永晝可以影響夢境。」徐徒然喃喃地說著,目光看向地上的狐狸擺件。

  狐狸擺件:「……」

  徐徒然眸光微轉,心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不動聲色地往「絕對王權」上加了三千五百點,跟著重新圈定國土——這一次,她開疆拓土,將一整個樓層都圈了進來。

  這個範圍屬於她能掌握的絕佳範圍。而這個房間因為被包含在新的國土當中,所以原有的規則依然成立。

  跟著,她拿著狐狸擺件,躺到了另一張病床上。

  「我宣佈,所有因我而產生的東西,都視為我的所有物。」

  「我宣佈,我的所有物,都將出生在我的國度。」

  「我宣佈,在我的國度內,我的所有物,都必須聽我指揮。」

  三條規則補充完,徐徒然感到一陣疲憊。她將狐狸擺件擺在床頭,認真開口:

  「現在,讓我睡著。然後讓我做噩夢。超凶的那種。」

  狐狸擺件:「……」

  它的眼珠又開始到處亂飛,正在撞門的食月忽地直起身體,硬梆梆地開口:

  「你……有那……東西……嗎?」

  徐徒然:「……」

  確實,除了在混亂之徑,她好像還沒做過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噩夢」。

  但她現在又不需要混亂之徑。

  「……那你就讓我做點美夢吧。」她想了想,又改口道,「能讓我感到收獲滿滿的美夢。」

  狐狸擺件:「……」

  「不聽話就把你丟門外去。」徐徒然淡定說完,躺在了床上,「誒,隨便來個誰,哄哄我!」

  另外兩人:「……」

  雖然已經聽徐徒然講過了她的計劃,他們仍是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兩人對視一眼,嬌嬌爸爸走了過去,拍了拍徐徒然的肩膀,低聲哼起一首兒歌。

  一開始定下的規則再次生效:

  【躺在病床上的,都視為病人。】

  【在得到他人安撫後,病人就會獲得平靜。】

  在嬌嬌爸爸與狐狸擺件的雙重努力下,徐徒然閉上眼睛,帶著些許疲憊,陷入了夢鄉。

  夢裡,她正站在一間民宿的客廳裡。客廳的桌子上擺著一盒桌游和手電筒,地面上鋪著長滿細小眼珠的半透明黑色膠質物。天花板垂下些許黑色絲線。她順著絲線抬頭,看到了一隻趴在天花板上的巨大鰩魚。

  徐徒然無意識地笑了下,走到桌邊,輕輕拿起了那個手電筒,打開之後,往裡面看去。

  *

  另一邊。

  門外,還在奮力拍門的伴生物面露不耐,收起被拍紅的無數手掌,換了一批,鍥而不捨地繼續拍。

  又是一個身影從走廊那頭過來。好不容易總算完全復原的同伴氣呼呼湊過來,身上還掛著好些被燒到焦黑的斷手。

  「氣死了,那傢伙打得我好痛。你為什麼不進去?」

  「進不去。被防住了。」伴生物聲音有些鬱悶,「那傢伙有秩序。」

  「嘶,麻煩。」同伴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和她耗,看她能耗多久。」

  伴生物不高興地點點頭,打算將另一個同事也叫過來,轉頭的瞬間,忽然困惑地歪頭。

  「那是什麼?」

  「什麼?」

  「走廊裡面那個啊。」伴生物道,「那是新來的合同工嗎?」

  同伴順著它的指向看過去,同樣不解歪頭。

  只見昏暗的走廊內,一抹影子正在不斷靠近。

  ——一個瘦長的、正在不斷手舞足蹈的人形影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3:12

第八十七章 噩夢降臨

  又過數分鐘後。

  無燈的病房內,靜得可怕。唯有食月用腦門一下下撞著房門的咚咚聲,在房間內迴蕩。

  徐徒然躺在病床上,不為所動,睡得安穩。其餘兩人卻是完全安穩不下來。嬌嬌爸爸時不時看看自製的計時設備,又看看緊閉的房門,朝著老王招了招手:「咱們是不是該把她弄醒了?」

  「……再等等?」老王不確定道,「不是說要先驗證結果……」

  「可現在不是還什麼都沒發生——」嬌嬌爸爸話說一半,老王忽似意識到了什麼,驀地轉頭看向門板。

  「門外的氣息變了。」老王神情一凝,臉色忽然白了幾分,「外面,有別的東西出現了……」

  「一些,很厲害的東西。」

  他話音剛落,嬌嬌爸爸也察覺了不對。危機感本能地湧上,後面覆上了一層涼意。

  「別急,先觀望一下。」他強自鎮定下來,對老王道,「說不定這就是大姨說的轉機呢。」

  說完,就見他拿出一副頭盔般的護目眼鏡戴上,將門邊是食月拉開,交由老王按著。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打開一條門縫,朝外面看去。

  這護目鏡是他從垃圾堆裡撿回來以後改造的,缺點是相當笨重,戴上後基本別想好好走路了。好處是能夜視,不管多暗的光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比如現在。

  老王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嬌嬌爸爸對著門縫皺眉、歪頭、張嘴。片刻後,又聽嬌嬌爸爸難以置信的聲音響起:

  「我去。」

  「絕了。」

  「牛批啊——」

  老王耐不住了,叫了他一下:「到底什麼情況?」

  嬌嬌爸爸回過頭來,猶自一臉詫異:「我跟你講,外面現在,可熱鬧了。」

  老王:「?」

  因為徐徒然提前定下的隔音規則,他們也聽不見屋外的動靜。嬌嬌爸爸只能比比劃劃地給他描述:

  「外面都已經開打了,滿地都是小眼睛,和那些伴生物的斷手混在一下,你咬我我咬你的,可凶了。」

  「還有大魚,那——麼大的大翅膀魚,正在和那個個子超大的伴生物對剛。」

  「頭髮絲,飄得到處都是!掛在那些多手怪身上,聖誕樹似的!」

  「還有拿著刀的男人,挺著肚子的女人……不過他倆好像打不太動。」

  「還有一個黑色的影子,瘦長瘦長的……」

  嬌嬌爸爸說到這兒,忍不住又湊過去往門外看了眼。

  跟著就聽他「噫」了一聲。

  老王都忍不住探了下頭:「那影子怎麼了?」

  嬌嬌爸爸深深看他一眼,抬起了厚重的護目鏡:「你喝過疙瘩湯嗎?」

  老王想了想,茫然點頭。

  嬌嬌爸爸指了指門外,一臉的不忍直視:「那影子怪物,現在就被撕得跟那疙瘩湯裡的麵片似的。誒呀,太殘暴了。」

  說完拉下護目鏡,繼續湊到門邊看。

  老王:「……」

  他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想想又拍了下嬌嬌爸爸:「誒,那我們更該叫醒大姨了啊。」

  這是徐徒然在入睡前就和他們約定好的。如果在她入睡後,夢境提取順利,那就會有不屬於伴生物的第三方勢力出現。若是如此,就叫醒她,他們可以在第三方勢力的掩護下離開。

  ……當然,他們也沒料到這個傳說中的「第三方勢力」會這麼猛。

  還這麼多元化。

  她到底是夢到了個啥啊。

  老王壓下心頭翻飛的思緒,快速走到床邊,將徐徒然搖醒。後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起身緩了片刻,聽到老王轉述門外的情況,微微瞪大了眼睛。

  「真的起效了?」她眼神微亮,立刻跑到了門邊。接過嬌嬌爸爸遞過來的護目鏡,透過鏡片往外看了看。

  「一、二、三……奇怪,好像還少了兩個。不會已經被幹掉了吧。」徐徒然喃喃自語著,很快又直起身子,將護目鏡遞還給了嬌嬌爸爸。

  嬌嬌爸爸將護目鏡收好,轉而掏出兩把小手槍:「我們是不是該準備突圍了。」

  徐徒然點頭剛想應下,念頭一轉,又抬起了手:「等等,先別急。」

  她又轉頭往外看了下,思忖幾秒,反手關上了門。

  「反正……招一堆是招,招兩堆也是招。」她說著,抬眸看向另外兩人,「你們,介意臨時做個噩夢嗎?」

  兩人對視一眼,老王謹慎開口:「哪種噩夢?」

  「有怪物的噩夢。」徐徒然想也不想道,頓了頓,又笑了下。

  「當然,如果和那種高階可憎物有關的,更好。」

  老王&嬌嬌爸爸:「……」

  *

  門外。

  不知第幾次用力甩開撲到身上的黑色人影,高個伴生物幾乎按捺不住想要罵些什麼的衝動了。

  真就見鬼了,這都叫什麼事??!

  域裡隨時會多出意識體,這它理解,不奇怪。意識體也不全是人類,也會有貓貓狗狗,這也正常。

  但突然一下子多出那麼多怪物,一個兩個的還都往它身邊湊,這就太奇怪了吧!

  不僅奇怪……還很煩!

  突兀的破空聲從後方傳來,它下意識地生出無數隻手去抵抗,跟著只覺一陣劇痛,被切斷的手掌接二連三地掉在地上。

  它惱恨地抬頭,正對上無數隻正在眨動的小眼睛——那是由黑色的膠質物凝結成巨大的螳螂形象,渾身綴滿眼珠,舉起的巨大鐮刀上,還沾著大片的血液。

  高個伴生物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警覺地往周圍掃了一圈。大量的斷手湧到它的周圍,呈現出保護的姿態。

  是真的麻煩——這些怪物意識體數量眾多也就罷了,偏偏還頗為棘手。其中有兩個,都已經明顯表現出了輝級的實力,而且還都有混亂傾向……

  而對永晝而言,最麻煩的就是混亂傾向了。無法催眠、無法控制、無法引導情緒。永遠都像隻瘋狗一般——

  它正琢磨著呢,冷不防一隻手忽然從身後竄出,重重拍打在它的臉上。

  高個伴生物嗷了一聲,驚怒交加地轉頭:「大橋,你幹什麼!」

  大橋是這個伴生物平時代管的片區名——它們沒有名字,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加以區分。它比較特殊,因為是同組裡最高最強的,所以是項目的總負責人,也就是項目組長。

  然而此時此刻,項目組長的怒吼毫無作用。莫名其妙扇了它一耳光的同伴彷彿沒聽到它的話,眼神渾濁地繼續往它臉上揮巴掌。高個伴生物忍無可忍地反扇了它一掌,它這才一下子清醒過來。

  「?組長?」它茫然地說著,左右掃了一圈,「奇怪,我剛才看到的不是你……」

  高個伴生物:「……」

  所以說,它最討厭混亂傾向了。

  這都搞得什麼事。

  身後又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那隻巨大的膠質螳螂,則再次一步一步地朝它走來。高個伴生物不耐煩地舒展了一下渾身上下的手臂,無意中往螳螂的身後一望,整個怪頓時一怔。

  ——因為方才突如其來的戰鬥,它被迫從徐徒然躲藏的病房前退開,一路退到了走廊盡頭。而這會兒,越過那螳螂的鐮刀,它恰好能看見那病房的門再次悄悄打開,徐徒然一行人正勾肩搭背、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要糟。

  它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要糟要糟要糟。

  不能讓她逃不能讓她逃不能逃——

  它混沌的大腦飛快轉動,猛地朝著面前的螳螂衝了過去,同時周圍的散裝斷手齊齊揚起,呼應著它的動作,也接二連三地朝著那膠質螳螂撲了上去。

  斷手在螳螂身上撲了一層又一層,猛扯著它的翅膀和關節。高個伴生物趁機越了過去,順手將堵在跟前的人形黑影撕成兩截,再要往前,卻見黑色的絲線綿延如波濤,一隻巨大的鰩魚搖著翅膀,攔在了它的身前。

  令人不喜的氣息撲面而來,同時撲來的還有大片的黑色絲線。它猛地停下動作,朝著身後的同伴一揚手:

  「我攔著這傢伙,你去追那些能力者。」

  它冷冷開口,眼神中透出幾分凜然:「大橋,交給你了。絕對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這裡。」

  被稱為大橋的伴生物毅然決然地應了一聲,就地散成無數斷手,潮水般朝另一個方向湧去。

  ……過了片刻,所有的斷手又潮水般地原路爬了回來。

  高個伴生物:「……?」

  ???

  「那什麼,組長啊,我想了想。」大橋的斷手們重又聚合,堆出它的身體,面上露出尷尬的笑容,「要不我在這裡拖著它們,你去追能力者吧。」

  正在努力和鰩魚角力的高個伴生物:「……哈?」

  「那個女的,她那個黑色的冰,很燙很痛的。」大橋一本正經地給它看自己還泛著焦黑的手,「我不想和她打。」

  高個伴生物:「……」

  你傻的嗎??

  你不敢打你早說啊。我都被纏死了你現在和我說換崗有什麼用啊?

  組長原地啃自己一口的心都有了。不想下一秒,轉機忽然出現——

  冥冥中似是感應到了什麼,原本正層層疊疊纏在它身上的黑色絲線忽然撤去,巨大的鰩魚發出一聲帶著迴響的嗡鳴,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游去。

  同時離開的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怪物。它們暫停了與斷手的廝殺,同樣無聲地退去。

  高個伴生物愣在當場,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不知為何,表達卻變得有些不利索,腦子一片暈乎:「追……追……那個誰……」

  頂著一身焦黑痕跡的大橋挪到它的旁邊,順著怪物們離開的方向看了看,慢吞吞地開口:

  「組長,你確定要追嗎?」

  「它們,好像就是往能力者那邊去的啊。」

  組長:「……」

  不管!那也要追!

  *

  另一邊。

  徐徒然等人,正定定地站在八樓與七樓的交界處。

  食月站在最前面,正迷迷糊糊地往前挪著步子,腰上卻被栓了根繩,再難走動一步,只能徒勞地蹬腿伸爪子。

  而他後方幾步遠的地方,老王和嬌嬌爸爸正屏著呼吸,震驚地看著不斷朝他們湧來的大片陰影。

  而他們的旁邊,徐徒然正戴著護目鏡,一個個數過出現在面前的可憎物,嘴裡喃喃自語:

  「狂蹈之影,到。大鰩魚,到。小土狗,到。菜刀男,到。菜刀男媳婦,到。菜刀男媳婦肚子裡的球,到……」

  因為不想洩露更多個人經歷,徐徒然在稱呼一些怪物時,用了自己想的別稱,比如鬼屋71號,被她簡化成了大鰩魚。提著菜刀在梅花公寓裡徘徊的查若愚,則被稱為了「菜刀男」。

  嗯,不過小土狗不算別稱。這名字是正經寫在大槐花學生證上,是學名。

  徐徒然自我肯定地點頭,簡單點完一遍後,摘下護目鏡,遞給旁邊人:「我招來的我都確認過了。你們的呢?」

  她剛才一眼掃過去,還看到了不認識的女鬼和喪屍。還有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她覺得這些應該是老王或嬌嬌爸爸的造物。

  老王謹慎地推開了她遞過去的護目鏡:「不用了。知道這些怪物不會傷人就行了。」

  不是誰都能像徐徒然一樣冷靜地直面噩夢對象還順便給它們點名的。

  「行吧。」徐徒然將護目鏡交還給嬌嬌爸爸,拍了拍手,「那麼就繼續往下走吧。」

  在幫助嬌嬌爸爸和老王入睡時,她曾順便修改過規則,將對應規則改為「所有由人類夢境產生的東西,都視為對應人類的所有物」;「人類所有物只會在對應人類所在的國土上誕生」。

  在將他倆的噩夢對象囊括進國土的同時,又補充了一句「因人類而產生所有物,將無法對人類造成傷害」。

  這套規則並不算是完全沒有漏洞。但起碼已能給他們提供相當的保障。

  徐徒然再次掃了眼面前大片大片的陰影,與藏匿在陰影下的無數惡意,揚了下嘴角,轉身跟著其他人走下樓去。

  在她將所有的怪物都召集到這裡之後,她就已經重新劃定過國土。新的國土範圍為整個七樓樓層,包括他們所在的這小片交界處。如此一來,即使他們轉換了樓層,徐徒然依舊能保有對大部分怪物的指揮權。

  之所以說是「大部分」,是因為老王和嬌嬌爸爸招來的怪物,都比較自由。橫豎它們不會對人類造成傷害,徐徒然就由著它們滿樓跑了。

  當然,這樣反復修改國土,對徐徒然本身而言也是一種消耗。所幸食月的尋路功能真的相當給力——他看著暈暈乎乎的,找起路來卻是相當乾脆,彷彿冥冥中有什麼力量正在指引他一般。

  食月的腰上,拴著一根伸縮繩。這繩子是嬌嬌爸爸改造的。韌性極強,且控制方便,可長可短,不用擔心跟丟人。

  不過在被可憎物包圍時,他的表情會變得有些茫然。為了方便找路,每到新的一層,徐徒然就將招來的怪物放出去搞事——反正會被搞的也不是他們。

  眼看著徐徒然他們又要往下一層,一直努力追擊的伴生物們終於徹底急了。好不容易追到這裡的組長猛地撕開纏在身上的人形黑影,努力往前幾步,連在身上的斷手宛如果子般撲落落掉下,窸窸窣窣地往前爬去。

  「攔住他們——尤其是那個狗男人!」意識到食月是負責帶路的那個,組長果斷將首要擊殺目標換成了食月。然而它剛晃悠悠地往前幾步,黏稠的黑色膠質物便倏然湧了過來,飛快地將它吞沒。

  組長被攔得寸步難行,剛要呼喚同伴,卻見身後同伴不知為何,已經蹲在地上當鹹魚了。周邊無數隻手,正在自己和自己石頭剪刀布,看上去像是又被混亂了。

  還有一個被堵在走廊的另一頭,從組長的角度看不到它是在和誰打,只能看到它兩眼無神地被按在牆上揍。

  組長:「……」

  他能怎麼辦呢。他只能暗中慶幸提前派出去了無數斷手。就在此時,一隻斷手估計已經奔到了他們附近,老王的聲音透過它傳了過來。

  「……我見過最可怕的可憎物,是一個生命傾向的輝級。瘋狂菌人,我不知道你們聽過沒有。」

  「那東西我是在雲南遇到的。它有很強的寄生能力,只要是有皮膚的存在,都會被它寄生。寄生後,被寄生者會擁有發光的特性,能在黑暗中發出漂亮的夜光。並被它控制著,去尋找與自己最為親近的親屬,將之作為下一個寄體……」

  「我們當時進入那個域的時候,裡面所有人類已經全被寄生了。每個人身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蘑菇……哦對了,它們尤其喜歡長在指甲縫裡……」

  渾身上下都是指甲縫的伴生物組長:「……」

  他們在幹嘛?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講這種恐怖的事情?

  它身上手指都猛地蜷了起來,本能地藏住了指甲縫。恰在此時,腳下的黑色膠質物開始移動,緩慢地流向另一個方向,它立刻趁機掙脫出來,試圖繼續往前追去。

  就在此時,它看到了一團光。

  一團正在移動的光,正飛快地奔向他。伴隨著大片窸窣聲響的響起,更多的光出現,爭先恐後地朝他湧來。

  伴生物組長:「……」

  隨著那光逐漸靠近,它終於看清了那東西。

  那是它自己的手。是不久之前剛被派出去的斷手——不同的是,此時那些斷手上面,還長著大片大片搖搖晃晃的發亮蘑菇。

  ……淦。

  伴生物原地愣了兩秒,迅速拿定了主意。

  去他的什麼能力者吧——它果斷轉身,一邊啊啊叫著,一邊朝著樓上跑去。

  *

  而就在伴生物因為能寄生到指甲縫的蘑菇而崩潰時,徐徒然等人,終於順利下到了一樓。

  和來時不同。他們現在所在的是醫院的一樓大堂,面對的是醫院正門。

  嬌嬌爸爸小心上前,在旁邊的控制器上鼓搗一陣,大門緩緩向兩邊移開,露出外面寂靜無人的街道。

  食月早先安排的流浪狗還守在那裡,見到他們,嗚嗚地叫了兩聲。還有一隻,直接跑了進來,繞著食月轉圈——只可惜食月不理它,只固執地想往門外走。

  看來這出口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餘下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老王和嬌嬌爸爸當即準備出去。徐徒然瞟了眼旁邊的另一條走廊,卻緩緩停下了腳步。

  根據他們過去的經驗,這道走廊盡頭,就是通往地下的樓梯。而樓梯盡頭的房間裡,就是創神教的教徒們用來作為獻祭的秘密地點。

  徐徒然:「……」

  怎麼說呢,就莫名手癢。

  「你們先出去吧。」她對另外兩人說著,伸手接過食月腰間繩索的另一頭,「在外面等我,我馬上出來。」

  說完,將另一頭繫在自己手腕上,不等另外兩人反應過來,轉頭就走。

  因為之前已經切斷了供電,通往走廊盡頭的電子門已經可以輕鬆打開。徐徒然熟門熟路地穿過去,沿著樓梯走了下去,雙腳踩在樓梯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而另一邊,地下室內。

  一尊高大的身影正立在獻祭場內,無數支手臂環抱周身,皮膚乾枯如樹枝。

  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它藏在手掌的嘴巴微微裂開,露出一抹冷酷而殘忍的笑。

  它就知道,如果那個人類能僥幸逃到一樓,她一定不會再放過來獻祭場搗亂的機會。

  這就是人類的傲慢。獲得了一份幸運,就想獲得更多幸運。僥幸成功過一次,便以為成功能常伴己身——卻從未想過,自己有沒有承受那些幸運與成功的資本。

  所以說,為什麼要那麼辛苦地到樓裡去追殺呢?還不如像它一樣,從一開始就在這個地下室裡躲著。如果有人過來,它就能順便撿個人頭;而如果沒人過來,則說明其他人已經得手,它也能混個績效……

  不過話說回來,它記得其他的同事基本都上樓了吧?它們一項目組的人,大多都來了,失手的概率應該不大啊……

  守在地下室的伴生物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耳聽著樓梯上的腳步越來越近,當即收斂心神,再度擺出那抹冷酷又殘忍的笑容。

  「嘎達」一聲,門被推開了。

  它冷笑一聲,渾身手臂舒展,高高揚起頭顱看向門邊:「終於來了,可憐的羔羊。看看我為你準備的驚——我去什麼玩意兒!」

  它話才說一半,波濤般的黑色膠質物便直接灌入,將它沖倒在地。藏在膠質物內的無數小眼珠冷冷眨著,接二連三地從它身邊擦過,明明沒有牙齒,卻能在碰觸的瞬間帶來尖銳的疼痛。

  又一抹瘦長的影子手舞足蹈地衝了進來,在撞上眼神的瞬間,化為一道道黑色的觸鬚,纏向它的手臂。伴生物發出一聲懊惱的尖嘯,抬手將觸鬚扯斷,轉瞬卻又被其他的黑色絲線淹沒。

  透過瘋狂蠕動的絲線縫隙,它看到一個老太婆氣定神閒地走了進來,十分熟練地拿出武器,對著地上的法陣開了幾槍,又走到旁邊,拿起供奉著的創神神像,重重摔在了地上。

  啪地一聲,神像裂成碎塊。伴生物驚恐地望著眼前這一切,只覺腦中一片空白。

  「愚蠢的人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它透過黑色絲線的包裹,艱難出聲,無數隻手在膠質物的包裹中胡亂抓著。

  徐徒然踢了一腳地上的雕像,轉過身來。

  「知道啊,就是知道我才來的。」

  在今天之前,這個域內從未有伴生物現身。偏偏在今天,在這個地點,它們不僅現身,還對他們發起狙擊。

  這說明什麼?說明它們急了。

  伴生物急了,就說明他們之前的行為是有效的。

  「既然有效,那當然要貫徹到底了。」

  徐徒然輕描淡寫地說著,將桌上準備好的祭品也一併拍落在地。身後一條巨大的鰩魚游動,在她抬眼的瞬間,恰好張開了身上的無數隻眼睛。

  碩大的眼珠中,倒映出伴生物驚懼交加的表情。

  *

  又十多分鐘後。

  醫院內的最後一個人類早已離開,徘徊在醫院內部的意識體怪物卻遲遲沒有散去。

  八樓的病房內,幾個伴生物面面相覷,緊閉的房門外面不住傳來砰砰的敲擊聲。所有的門縫全被堵死,免得有絲線或是膠質物潛入。

  身上帶著焦黑痕跡的伴生物抱著膝蓋坐在病床上,眼神呆滯:「它們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肯走啊。」

  「不知道。」組長正在低頭拔指甲縫裡的蘑菇,頭也不抬,「實在不行跳樓唄,一躍解千愁。」

  「但這不是跳不跳的問題啊。」另一個伴生物道,「那女的跑了,這事怎麼整啊?」

  「下次努力唄。」組長拔完了一隻手上的蘑菇,開始拔另一隻手,「反正創神說的在它下次清醒之前幹掉她……我們還有時間。」

  「……」

  某種微妙的氣氛在房間裡蔓延。組長的話並沒有讓人好受一些。

  剩下一個伴生物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瘸一拐地走向了窗邊——它就是之前獨自守在地下室的那個。摸最久的魚,挨最毒的打,現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它透過窗戶往外看了一陣,語氣變得古怪起來:「那個,組長啊,我懷疑創神大人睡不了多久了。」

  伴生物組長:「……?」

  它不解抬頭,只見那伴生物,正怔怔地指著窗外某一處。

  循著它的指向看去,可以看見遠處的城區內,一束火光沖破天際,黑煙濃烈。

  伴生物組長愣在當場,旁邊伴生物的聲音逐漸飄忽:

  「你們看那個正在著火的,是不是我們的中心教會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4:14

第八十八章 又是一口大鍋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另一頭,次城區中心。

  筆仙之筆端立在打開的銀色方盒裡,望著不遠處熊熊的火光,一時陷入了深思。

  教堂內部深處,有一個隱蔽的傳送口。傳送口直通邊緣區唯一的教堂,只要啟用正確的喚醒步驟就能使用——不久之前,他們就是從這裡出來的。

  想要窺破這層隱藏的真相,對筆仙之筆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這地方看著花裡胡哨的,本質就是個比較大的域而已。

  而域主對它所在的邊緣區管理顯然力不從心,給予的防護很弱。作為一個成熟的輝級全知,它只需要一些時間和媒介,就能很輕易地讀到任何自己想知道的事。

  雖然僅限於邊緣區的範圍內。

  在之前的時間裡,它曾花了很大工夫,通過那個叫傑森的意識體去接觸所謂的「邊緣區」,也因此窺見了不少事。而其中最讓它崩潰的一點,莫過於邊緣區沒有人類存在的殘酷事實——

  沒有人類,就意味著,不論它收獲再多的信仰,能得到的都只有充滿機油味的鐵皮內臟。

  ……那它這麼長時間替人答疑解惑換信徒,它圖的啥啊?它甚至還紆尊降貴地給人解答感情問題和職場困惑??它甚至還忍受他們叫它全知神??從來就沒叫對過!

  它堂堂全知之神,能這麼委屈自己嗎?那必然不能啊!

  於是,在確認邊緣區沒有活體人類存在的那一刻,筆仙之筆就做出了一個極為冒險的決定——它要去次城區。

  而想要去次城區,走普通途徑肯定是不現實的。所謂的「升區」只是域主用來哄騙人類的把戲,普通的意識體們根本就不會有上升的機會;而且與「升區」相關的職位們全被能量體們把控著,一旦讓它們察覺自己的存在,別說撈祭品了,自己怕不是原地就要變成個祭品。

  唯一的法子,就是強行突破。

  因為知曉徐徒然的存在,筆仙之筆的心情更是迫切——畢竟根據它的經驗,有徐徒然在的域,往往都安生不了多久。它能利用的時間不多。

  所幸,它這次的運氣不錯。好事接二連三地發生。先是邊緣區的能量體不知為何被大量調走,連教堂都處於無人看守的狀態。二是邊緣區的意識體都相當好糊弄……他們的思維都比較簡單直接,只要把握住訣竅,就能很輕易地將他們收歸己用。

  接下去的事就順理成章。挑一個風平浪靜的好日子,以聖戰之名,號令他們衝進邊緣區唯一的教堂,突破後找到那個隱藏的傳送口……

  筆仙之筆本來還擔心傳送口附近會再有什麼埋伏陷阱,事實證明它完全想多了。它也就老實不客氣,設法解讀出傳送口的喚醒方式後,直接打開傳送口,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傳了過來。

  因為擔心傳送口的另一端有能量體守著,它特意讓人備了武器。自己則提前躲進了銀色方盒中,由那名叫做「傑森」的門徒帶過來。

  銀色方盒雖是用來約束它的工具,但同時也能起到保護和隱藏的作用。這裡到底是別人的地盤,它不想過早暴露。

  然後,他們就過來了——

  截止到這裡,所有的發展都很順心。似乎也沒什麼毛病。

  ……但誰能告訴它,為什麼它只是在銀色方盒裡睡了一會兒,再醒來時,面前就是一副火光滔天的樣子?

  而且那燒的是個啥?沒認錯的話,似乎是域主自家的教堂吧?看著好大一個,屋頂上還有域主的雕像……

  筆仙之筆怔怔地看著那雕像搖搖晃晃地從屋頂上掉下來,啪地一下在地上摔得粉碎。

  默了好一會兒,它方飄起來,在傑森跟前緩緩落下一行字: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到了新世界後,一切都要按照我先前的指示行動?】

  「嗯,沒錯!」傑森的機械面孔映射著躍動的火光,眼神微微發亮,「一切都在按照您偉大的計劃進行!」

  筆仙之筆:……所以我哪個字提到放火了?

  「就像您說的一樣,我們要來到新世界,並且向新世界,大聲宣告我們的到來!」傑森的語氣慷慨激昂,「我們已經辦到了!」

  筆仙之筆:……

  傻孩子,那不是我的指示。那是我給你畫的大餅和雞湯。

  筆仙之筆再次陷入了沉默。而更讓它沉默的是,傑森下一秒就舉起了手中的武器,謙卑地單膝跪地:

  「偉大的全知神啊,我們要何時真正敲響聖戰的鐘聲?」

  筆仙之筆:…………

  戰啥啊人家辰級我輝級,身上還帶一打封印……我拿頭給你戰。

  筆仙之筆默默想著,頓了幾秒,卻只是旋身,在空氣中畫出了一個舒展的弧線。

  ——這是它最近在和意識體溝通時研究出的新的表達方式。能夠有效表達情緒。比如現在,它畫出的就是一個微笑的圖案。

  什麼叫做全知之神?就是你哪怕已經震撼到我全家,我也要不動聲色點頭微笑,裝得好像「嗯沒錯我早有預料」一樣。

  【不急,我忠誠的門徒。】它一筆一畫地在空氣中寫道,【你做得很好,我欣賞你的魄力。】

  【只是現在,還不到敲響聖戰鐘聲的時候。】

  傑森猛地抬起頭:「您的意思是?」

  【血肉聖者。】筆仙之筆在空氣中一筆一畫地寫道,【在進行聖戰之前,必須要先找到血肉聖者。】

  血肉聖者……傑森在心底重復著這個詞,神情變得凝重。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早在全知神降臨在他身邊的第二天,他就聽全知神提到過它——當時他已經得了全知神的恩惠,卻怎麼都拿不出符合祂心意的祭品。全知神便給自己下了新的指令,要自己替祂去尋找「血肉聖者」。

  據說,這是全知神遺落在人間的使徒。只有他們身上,有全知神所需的血肉。然而他花了那麼長時間在邊緣區尋覓探索,卻始終一無所獲。

  傑森恍然大悟地抬起頭:「您的意思是說,真正的血肉聖者,實際就在次城區,對嗎?」

  【沒錯。】筆仙之筆很欣慰,這傻孩子的腦子終於轉過彎來了,【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就在此處。】

  說完,它讓傑森將從教堂中搶出的登記名單遞到跟前,凝神「閱讀」起來——這名單匯總了各個教堂近段時間吸納的新人名錄,如果其中有人類存在,它一定能讀得出來。

  果然,沒花多大工夫。它就從中識別出了幾個人類。更幸運的是,這份名單中還附有通訊地址。

  【到這個地址去。】仙之筆研究了一下,將距離最近的一個地址指給了傑森,【派人去那裡。我所尋找的血肉聖者,大概率就在此處。】

  【切記,一定要快,而且要隱蔽。】

  傑森將那地址細細看過,想想又問道:「偉大的全知神,在找到疑似血肉聖者的人後,需要先給他服用聖藥以確認身份嗎?」

  【不必。】筆仙之筆答道,【聖藥有限,不要隨意動用。將人帶到我面前就是。】

  傑森垂下頭應了一聲,轉身去吩咐其他人。

  剩下筆仙之筆,緩緩又落回銀色方盒中,心情之復雜,一時難以言說。

  好在傑森總算沒蠢到家。起碼沒蠢到在燒了人家教堂後,還傻乎乎地等人來抓。

  他們這次帶來的是精銳小隊,隊裡不乏以前在邊緣區底層摸爬滾打的。憑借著這些人敏銳的逃生技能,傑森他們在離開教堂後,很快便借著混亂撤退,並找到了一間閒置的空屋,撬開門躲了進來。

  被他們一同帶到空屋的,還有兩具能量體的屍體。這原本是中心教堂的看守人員,被傑森他們直接嘣了。因為覺得他們身上或許還有有用的東西,比如零件證件什麼的,就都扛了過來。

  此刻,筆仙之筆正獨自待在這間空屋的二樓主臥室。它百無聊賴地閱讀起這間屋子主人的過往,驚訝地發現,這裡原本的住戶,也是一個能量體。

  不知為何,它「死亡」了。這屋子便閒置了……怎麼回事,缺人了都不補的嗎?

  而且它之前就很奇怪了,那麼大一個中心教堂,怎麼會只有兩個能量體看守?還有再之前的邊緣區能量體大調動……

  這個域裡的能量體,損耗率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筆仙之筆默默想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具體怎麼不安,卻又說不上來。

  它正琢磨著要不要再「看」點東西解悶,傑森又在外面敲門了——他將尋找「血肉聖者」的任務交給了其他人,自己則托著一個盒子,小心翼翼地再度出現在筆仙之筆面前。

  盒子裡是用以懸掛的簾幕,還有筆仙之筆常用的平板。平板自帶投影功能,可以將它寫的字投影到空中,這樣,全知神即使不露真容,也可以傳達祂神聖的旨意。

  傑森無比謹慎地替筆仙之筆懸掛好簾幕,又調整好投影角度。低下腦袋,再次請示:「全知神,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接下去你們只要把找到的人類安安穩穩帶到我面前我就滿足了,真的。

  筆仙之筆在心底深嘆口氣,打開平板,開始苦大仇深地玩電子戳戳樂。

  不知過了多久,樓梯上又有新的腳步聲響起。

  有人得到請示後進門。筆仙之筆察覺到有新的氣息出現,忙戀戀不捨地停止了游戲,筆直地豎在了簾幕後面。

  隔著帷幕,它暫時接觸不到能深度「閱讀」對方的媒介,只能大概判斷出對方的年齡性別。它當即察覺了不對。

  這似乎,對不上啊……

  但感覺又確實是個活人。它琢磨著要不要問對方要點什麼東西,幕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已然響起:

  「你就是他們說的全知神?」

  這語氣有點熟悉。筆仙之筆心中的不安更強了一些。它頓了一下,在平板上刷刷落筆:

  【是我,迷路的孩子。吾乃照亮永夜的全知之光,特來尋你,來指引你歸途。】

  「……哦。」幕外那人默了一下,「你們確定我的年齡沒有超標嗎?畢竟我可是個七十二歲的大寶寶。」

  她這話問的是旁邊人。

  但聽到這話的筆仙之筆卻沉默了。

  女的,七十二,還有這欠揍的語氣。

  應該……應該不會那麼巧吧?這次城區那麼大,人口那麼多……

  筆仙之筆拚命安慰著自己,遲疑了一下,朝著帷幕湊了過去,打算從縫隙裡悄悄看一眼。

  幾乎是同一時間,它聽到外面有對話聲響起:

  「不,你不明白,在主的面前,我們都是孩子。」

  「我知道你現在很茫然,也無法接受。沒關係,我們一開始都是這樣……來,給我一件你身上的物品。主會向你證明祂的威能。」

  簾外那人略一沉默,似是笑了一下。跟著一陣摸索聲響起,沒過多久,一隻手從簾子外面恭敬地遞了進來,手上托著一枚藍色硬幣。

  「偉大的全知神!」那手的主人激動道,「這就是她身上的物品。」

  而全知神……全知神其實不用他提醒。

  它只是往那硬幣上看了一眼,便整支筆「嗖」地從空中落下來,敲在平板屏幕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全知神?」簾外的人因為它過大的動靜而懵了一下。筆仙之筆顧不得解釋,忙自己撩開了簾幕——

  只見房間的另一頭,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阿婆正坐在椅子上,偏著腦袋看它,神情似笑非笑。

  筆仙之筆:……

  「全知神?」察覺到它的激動,負責將人帶回的信徒還挺開心,「請問我們找對了嗎?這位就是血肉聖者嗎?」

  筆仙之筆:……是你個頭。

  你們到底從哪兒把這傢伙拉回來的?丟掉,快丟掉啊啊啊!

  *

  徐徒然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自打離開醫院後就揮之不去的鬱悶,總算減輕了些許。

  鬱悶的理由很簡單。醫院之行,拿到的作死值太少了。雖然之前憑空得到了幾百,但在她通過夢境搞出了一堆可憎物之後,就基本沒再拿到什麼作死值了。

  也就是在獨自去地下砸祭壇的時候。破壞法陣得了兩百,摔了雕像賺了五百,後面砸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總共收獲三百,加起來一共收獲一千。

  而她為了放大「絕對王權」的效果,氪了三千五。一來一回,等於沒回本。

  這讓徐徒然多少有些不開心。

  為了彌補這種不開心,她在離開前,特意給那些可憎物補充了指令,要它們繼續待在醫院中,並持續圍堵伴生物,不讓它們離開。

  ——「絕對王權」的效果會在她離開國土後逐漸減弱,她最後留下的指令能持續多久,徐徒然自己也不知道。但不管怎樣,先這麼吩咐著就是了。

  而在離開醫院後,她和其他人,又不得不面臨另一個問題——他們接下去,該怎麼辦?

  一旦伴生物脫離醫院,肯定又會來找他們麻煩。而他們通過夢境捏出的怪物,也不會自己消失,脫離束縛之後,多半也要搞事。

  「要不,先把那些人類聚集起來?」老王提議,「我擔心伴生物會提前對他們下手。」

  另外兩人當即同意,很快分配好了新的任務——老王帶著仍在昏迷的食月先行離開,徐徒然和嬌嬌爸爸,分別去找白天他們識別出的人類。

  他們白天一共識別出八個疑似人類的居民,同時還通過流浪狗確認了他們的地址。但目前只能說是「疑似」,無法做出最終確認。

  現在情況緊急,也想不了那麼多了。尤其是在他們發現中心教堂的火勢之後——徐徒然第一反應,還以為這是火災手電筒搞出的事,又正好這附近就有一個人類住處,她就直接過來了。

  過來之後,順利找到那個人類。徐徒然快速說明情況後正打算帶著對方離開,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又找了過來。

  衣服陳舊、肢體過時,臉上戴著電子假面,還都配著武器。

  看著就不像什麼好人。

  徐徒然本想著全都揍飛算了,卻在交手前注意到了對方身上別著的紅筆。又聽對方口口聲聲「全知神」,便起了疑心。隨意忽悠了兩句,讓它們放那個人類離開,自己則作為「獵物」,被一路帶了過來。

  結果……怎麼說呢?

  張大姨大馬金刀地坐在房間裡,上下打量著浮在面前的紅色鋼筆,又掃了掃周圍仙氣飄飄的簾幕,發自內心地感嘆出聲:「看來你混得不錯啊。」

  此時房間裡其餘人都已被遣散。筆仙之筆思索片刻,開始虛偽地謙虛:【沒有沒有。】

  「怎麼沒有,我剛都看到了。樓下好多人呢。」徐徒然向後靠在椅背上,一手搭上椅子扶手,朝著筆仙之筆抬了抬下巴,「都你信徒啊。」

  筆仙之筆:【……不算不算,志同道合罷了。】

  「偉大的全知神。」徐徒然手指敲了敲扶手,「可以,很有氣勢。發展的勢頭很好嘛。」

  筆仙之筆:【一般一般,全賴同行襯托。】

  徐徒然:「那你同行知道你剛把它教堂燒了嗎?」

  筆仙之筆:……

  別提了,本神快為這事愁掉毛了!

  遠有域主,近有徐徒然。筆仙之筆一時竟不知哪件事更值得它焦慮一些。

  另一邊,徐徒然也懶得和它廢話了,臉上笑容倏地一斂:「這個域裡究竟有多少能得救的人類?姓名地址,全列張單子寫給我。」

  筆仙之筆:……

  【這,我其實也不完全清楚。】它還想掙扎,【我對人類什麼的其實不是很感興趣……】

  「還裝?」徐徒然偏頭,「不感興趣?那你的人跑到人類住處,又是喊著全知神,又是要找什麼血肉的?真當我不明白你打什麼算盤?」

  她猛地一拍扶手:「名單,地址,現在就要,快點。」

  「再磨磨蹭蹭,信不信我現在就抓著你下樓,要你當著你信徒的面寫圓周率?」

  筆仙之筆:……

  【你也說了,我現在是有信徒的人!】筆仙之筆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飄了起來,【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是我們教會的公敵!】

  徐徒然:……

  徐徒然:「哦。」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快點寫吧,不想和你磨蹭。」

  筆仙之筆:……

  它原地僵了片刻,腦子了過了好幾個現在叫人上來圍毆徐徒然的方案,終究還是在內心嚶嚀一聲,轉頭開始老實默寫名單。

  倒不是沒法叫人上來。

  而是它評估了幾遍,怎麼想都覺得,這不叫圍毆,叫集體送人頭。

  大槐花的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它選擇繼續忍辱負重。

  另一頭,徐徒然已經拿出嬌嬌爸爸給的通訊器,開始給其他人發信息,給出更新後的人類名單了。

  才剛發完,忽感口袋裡有什麼東西正要劇烈搖晃。徐徒然怔了一下,從裡面掏出一個狐狸擺件。

  那狐狸擺件這會兒又開始全自動顫抖了,兩隻眼珠在眼眶中亂飛。徐徒然微微蹙眉,伸手將身上銀色色紙摸出來,包在狐狸擺件身上,結果包上後,狐狸擺件依舊抖得跟開了震動模式似的。

  這情況遠比之前嚴重。然而徐徒然卻沒像上次一樣收到作死值提示。她皺起眉,四下望了一望,注意到筆仙之筆正悄無聲息地又再往銀色方盒裡鑽,便快步過去,將它拿了出來,轉而將被包著的狐狸擺件往裡塞。

  筆仙之筆:……???

  【那是我的盒子?】它難以置信地在空中寫道,【我的原裝盒!】

  「我知道。」盒子有點矮,徐徒然正在調整狐狸擺件的擺放位置,好順利將蓋子蓋上,「這不它都嚇壞了嗎?」

  筆仙之筆:……我也有被嚇到啊?不然我剛往裡面躲什麼躲?

  它飄在空中,無聲地瞪著徐徒然。而後者,在發現狐狸擺件確實塞不進這個盒子後,只能無奈放棄,將它又拿了出來。

  而就在這個瞬間,狐狸擺件自己從鬆動的銀色色紙中脫了出來,立在桌上,一雙大大的眼睛看向徐徒然,眼珠轉得飛快。

  徐徒然:「?」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狐狸擺件,努力揣測著它的意思:「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狐狸的眼珠轉得更快,徐徒然看向旁邊筆仙之筆:「狐狸到底在說什麼?」

  筆仙之筆還在為搶盒子的事生氣,沒好氣地往空中寫:【大楚興,陳勝王。】

  徐徒然:……

  她警告地敲了敲桌子,筆仙之筆頓了一下,這才認真地翻譯起狐狸擺件的話:

  【它說,快跑。】

  【它要來了,快跑。】

  ……它?

  徐徒然因為這個指代而微微蹙眉,下一秒,忽感腦海中中一道聲音炸開——嗶嗶嗶的危險預知響起,尖銳的聲音刺得她腦殼都發麻。

  幾乎是同一時間,樓下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而後則是一陣尖叫。

  徐徒然察覺不對,飛快收起面前的銀紙和銀盒,一手一個抄起面前兩個道具,轉身往房門外跑去,沒跑幾步,忽感腳下一滯——她一下撲倒在地,愕然回頭,只見原本平整的厚實地毯,不知何時,已經鼓起了一道皺褶

  她方才,就是因為這道皺褶,才被絆了一跤。

  徐徒然瞪著這道皺褶,不知為何心中警鈴大作。她猛然後縮,剛要起身離開,地毯忽然具有意識般地飛起,直直朝她撲了過去。

  徐徒然早有準備,匆忙閃過。試著轉動門鎖,發現轉不開,又一腳踹了上去,門板應聲而開。

  ……得虧她之前已經用點數修改機改了自己的體力。不然這又摔又踹的,老骨頭可受不了。

  待來到走廊,情況更是令人瞠目。只見一樓的房間內,家具擺件都像是具有了生命一般,正拚命地往人身上撞去。全知神的信眾正在努力與之搏鬥,砰砰的槍聲與火光時不時在房間裡閃過。

  甚至連房子的牆壁都活了——白色的牆壁自動流動起來,往外延展,抓取著所有能碰觸到的東西。有兩個信徒沒能及時躲開,連人帶武器都被拖了進去,半截身體沒入牆裡,後半截身體掙扎兩下,很快就不動了。

  「這房子活了!」驚慌的聲音在信眾之間響起,「快跑,快出去!」

  徐徒然抿唇,極力躲開襲來的物品,跟著一起往門外衝,看到還有信徒向上來找「全知神」,直接一腳給踹了下去。

  「你神沒事!」她不耐煩道,「管你自己跑!」

  衝到樓下,才發現大門又被鎖上。一堆人正在門前衝撞。徐徒然嘖了一聲,快步上前,將擋路的推開,手指一抬,一層冰霜覆上電子鎖,下一秒,鎖盤應聲而碎。

  「走了。」她一腳踹開門,快步出去。到了門外,整個人驀地一怔。

  尖叫與呼救,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此起彼伏地迴蕩。所有的房屋都開始扭曲,所有的死物都成了殺手,開始肆意攻擊房屋中的人們。

  但最令徐徒然震驚的,並非這點。

  而是來自天空。

  沉沉的夜空中,那輪來自食月夢境的血月依舊高掛。血月的旁邊,一團山般的陰影正破開雲層,緩緩從天而降。

  那團陰影停留在了城市的上空,借著城市中未熄的燈光,徐徒然大致看清了它的模樣。

  一團圓的、蜷縮在一起的白色肉質物,表面能看到明顯的環節結構,似乎還纏著些繩子之類的東西。

  ……那是什麼?

  蟲子嗎?

  徐徒然回憶起創神的雕像,神情變得更為凝重。

  就在此時,身旁又有驚叫聲響起。徐徒然循聲轉頭,正見一人跌坐在地上,無比驚恐地伸手指著房間裡面。

  徐徒然跟著看過去,只見房間深處,似有什麼東西,正在一晃一晃地往外走。客廳裡的鐵器刀具,彷彿被吸引一般,接二連三地被吸附到它們身上,組成盔甲一般的存在。

  「是……是我們之前帶回來的屍體!」那人驚慌道,「它們活了!它們又活了!」

  徐徒然:「……」

  淦。這都叫什麼事。

  她有心想要帶著筆仙之筆離開,那些人卻都已經圍在了她周圍,開始祈求全知神的垂憐。徐徒然無奈,又不是很想再動用七號冰或是冰十八,索性劈手從旁邊人手裡搶了一把武器,對著屋裡那倆搖搖晃晃的東西砰砰砰砰連開數槍,將對方打得連連後退,又大步上前,一下關上了房門,轉頭問人借了把小刀,割破手掌,迅速地在門上畫了一道防禦符文。

  「行了。」她按住手上的傷口,「全知神垂憐你們了,快都讓開。」

  旁邊的意識體卻全都跟傻了一樣,盯著門上的血跡發呆。筆仙之筆悄悄從她口袋裡溜了出來,推了離得最近的傑森一下,在空中潦草寫道【聖藥】。

  傑森如夢初醒,忙從口袋中拿出一個藥瓶,恭敬端到了徐徒然跟前:「請用。」

  徐徒然:……

  這藥瓶她熟,可不就是楊不棄送她的那個嗎?

  她莫名其妙接過,筆仙之筆快速在空中寫字催促:【你快止血吧。別回頭把伴生物引來!】

  「浪不浪費,就一小傷。」徐徒然咕噥著,卻還是打開了藥瓶。

  她之前各種挑釁能量體,雖沒什麼大傷害,但身上磕碰還是不少。剛才摔一跤,膝蓋也破了皮。正好一塊兒給治了。

  她倒出藥片,掐了半粒放進嘴裡。手上傷口隨即癒合。

  她看看手上傷口,滿意點頭,周圍的信徒們眼神卻都更加古怪——

  下一秒,就見所有人齊齊跪下,口中高呼出聲:

  「是血肉聖者!」

  「是真正的血肉聖者!」

  「血肉聖者,引導我們開啟聖戰!血肉聖者,指引我們走向光明!」

  徐徒然:……?

  ???!

  再下一秒,更令她傻眼的聲音出現。

  【恭喜您,獲得五千點作死值!】

  徐徒然:……

  腦內的危機預感又開始嗶嗶。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她緩緩轉過頭去。

  只見身後,那隻巨大的白色蠕蟲,已經舒展開了身體。即使隔得那麼遠,徐徒然也能看到它瞪得老大的兩隻眼睛。

  而且她非常確定,它看向的,正是自己所在的方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4:28

第八十九章 明白了,但沒完全明白

  ——壓迫感。

  在對上目光的瞬間,徐徒然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了這點。

  來自上位的壓迫感,如同海浪一般層層壓來,壓得人四肢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另外,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對方的眼神中,還莫名透出了幾分怨氣……不過轉念一想,這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徐徒然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從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抽離出來,目光無意中掠過手中的藥瓶,視線一頓,沒忍住嗤了一聲:「聖藥?」

  「……」筆仙之筆沒敢應聲,悄悄往旁邊飄離了些許。

  它能說什麼?總不能明著說哦這藥是我的信徒在邊緣區撿的,我因為想讓他們長出多餘器官所以騙著他們吃了好多顆,見實在長不出來,只能撒個聖藥的謊糊弄過去……

  這話要真出口,都不用域主動手。它覺得徐徒然能當場用高數書砸扁它。

  所幸,徐徒然現在也沒多餘的心思去管這事——漂浮在空中的蠕蟲又起變化,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了過去。

  只見空中,蠕蟲龐大的身軀舒展,同時展開的,還有纏繞在它臃腫身軀上的無數血管。那些血管一根接一根地從它身軀上脫離、揚起,在空中扭曲、擺動……

  它們組成了翅膀的形狀。

  那些猩紅的血管,在血月無聲地照耀下,在成片的霓虹燈光的照耀中,組成了一雙蝴蝶翅膀的形狀。

  那雙翅膀是鏤空的。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徐徒然也能看出那花紋的細致與繁復,遠遠看去,彷彿精心編織出的平面圖案。

  當如此繁復華美的圖案與軟軟的蠕蟲身體組合在一起時,場面卻只能用詭異來形容。

  臃腫與纖細、混沌與條理、華美與醜陋,完全相反的特質,在這一刻,理所當然地拼在了一起。

  而再下一秒,那對蝴蝶翅膀卻又散開了——

  所有的血管紛紛揚起,舞動。

  然後在徐徒然警覺的眼神中,宛如流星雨般,爭先恐後地朝她襲來!

  徐徒然:……淦。

  明明相隔得很遠,那些血管卻落下得很快。徐徒然連著往旁邊閃了幾步,順手推開正愣在原地的全知信徒,身後血管接二連三地砸下,發出砰砰的聲響,頂端深深地砸進地面,令人作嘔的腥味在空氣中蔓開。

  散開的信徒似是傻眼般跌坐在地,不知是誰,率先爆發出一聲尖叫。徐徒然在尖叫聲中險險站定,回頭一看,正見那些血管又一個接一個地從凹陷的地面中拔出,露出血肉模糊的頂端——只見那些血管的末端,分明都是人臉。

  一張一張模糊的人臉,或哭或笑、或怒或嘲。它們搖頭晃腦,距離稍近的意識體開始痛哭或大笑,它們卻毫不在意,只搖晃著又要朝徐徒然襲來。

  徐徒然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揮手凍住一個,另一手則端起手持炮,砰的一聲火光炸開,另一根血管被炸得赤色飛濺。

  嬌嬌爸爸給的其餘武器,早在醫院裡面就已經丟失。徐徒然看了眼手持炮的餘彈量,克制地深吸口氣。

  「武器不夠!」她提高音量,順手對著剩餘的血管又開一炮,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對誰喊,「給我彈藥!」

  話音落下,便見有人跌跌撞撞地靠近。傑森手舉一把激光槍,聲音顫抖卻大聲:「獻給偉大的血肉聖者——」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徐徒然:「……」

  她無言地看了一眼傑森,認真思考起通過他們繼續刷分的可行性。最終因為注意到空中更多虎視眈眈的血管而作罷。

  她接過傑森手中的槍,快速交代了句「自己逃命」就往外跑,沒跑多遠,卻又當當當地轉了回來。

  又一根血管從空中砸下。傑森險之又險地避開,激動開口:「偉大的血肉聖者,您是否還有吩咐——」

  「沒有,找人。」徐徒然淡漠地說著,視線迅速從他身上掃過,伸手在他口袋中一掏,果不其然,掏出了一支紅色鋼筆。

  悄悄躲在傑森身上的筆仙之筆顯然沒料到自己會暴露得這麼快,當即開始奮力掙扎。徐徒然努力將它握在手裡,想了想,對著傑森提高音量:「聖戰已經開啟——我將帶我們偉大的全知神前往聖戰之地。」

  「快,恭送我們偉大的全知神!」

  正在努力躲避血管襲擊的信徒們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下一秒,便聽稀稀拉拉的聲音響了起來,很快就匯集成了頗具聲勢的聲浪:

  「恭送全知神——」

  「恭送偉大的全知神——」

  「等待您帶給我們新生——」

  還在努力掙扎的筆仙之筆:「……」

  察覺到來自域主的危險注視,筆仙之筆的動靜逐漸小了下去,渾身散發出一種生無可戀的氣息。

  徐徒然在心底冷笑一聲,將筆仙之筆揣進口袋,拿上武器,轉身靈巧避過又一根如流星般砸下的血管,飛快地往前跑去。

  筆仙之筆「全知神」的身份到底沒遮住。它心知這會兒自己肯定也已上了域主的黑名單,左思右想覺得憋屈,沒忍住又從徐徒然口袋裡飄了出來。

  【你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壞種,自己被盯上就算了,幹嘛還要拖我下水?】筆仙之筆氣鼓鼓。

  徐徒然剛剛拐進一條小巷,身後血管砰砰砰地落下,每一下都震得兩邊牆面搖晃。她以手護著頭臉,好一會兒才看清筆仙之筆的抱怨,沒忍住笑出了聲。

  「有點擔當吧,全知神。」

  她隨意說著,揮手打開面前漂浮的文字,縱身躍出小巷,心念一動,身後旋即響起卡拉拉的聲響。剔透的寒冰拔地而起,填滿了身後狹窄的空間,順便也凍住了身後緊追不捨的數根血管。

  ——徐徒然知道現在的自己不該再多用天災傾向的能力。但她沒辦法。那些血管速度太快,數量又多。最糟糕的是,它們都屬於同一個個體,「撲朔迷離」能發揮的效用也有限。

  使用火器還需要瞄準,而且彈藥有限。最有效的攻擊手段,還是屬於自己的七號冰與冰十八。

  徐徒然沉默地想著,腳下驀地一轉,險險避開從正面撲來的又一根血管。同一時間,冰十八發動,高溫的黑色晶體雷霆般朝著血管衝去,轉眼將之融成了一灘。

  破碎的血肉間,有哇哇的哭聲響起。應是受它感染,周邊的市民似乎都瞬間忘記了恐懼,也跟著痛哭流涕。嚎啕的哭聲此起彼伏,徐徒然卻像個機械人一般快步往前衝去,腳步片刻不停。

  餘光瞥見再度出現在空氣中的紅字,她定睛一看,神情微妙。

  只見筆仙之筆正不斷從筆尖滴著紅色墨水,一邊滴,一邊往空中寫了個【QAQ】。

  徐徒然:「……」

  老實說,她開始後悔帶上這支蠢筆了。

  不過筆仙之筆畢竟還是有點抗性的,哭歸哭,哭的同時還保有基本的思考能力:

  【你現在想去哪兒?QAQ】

  它在空中急急寫道:【光逃沒有用的。這裡是它的地盤QAQ】

  「我知道。」徐徒然呼出口氣,「但這不是我找不到自己的地盤嗎?」

  現在整座城市都瘋了。所有的房屋都變成了怪物,再去尋找房屋當國土,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

  然而她又不能隨便找片空地就登基。她現在面對的是一個憤怒的辰級,在沒有任何天然助力的情況下,想利用規則阻擋它,根本就不現實。

  【這就是你悶頭亂跑的理由?QAQ】筆仙之筆筆尖上的墨水滴得更厲害了,【那你還不如把我留在傑森那兒!】

  反正都已經被域主盯上了。留在傑森那兒,起碼它還能死得比較有身份。

  「誰說我亂跑了?」徐徒然瞟它一眼,呼吸因為劇烈運動而變得沉重。張口時會有冷風灌進來,喉嚨和肺絲絲地疼,她索性也不解釋了,只管一邊躲避著攻擊,一邊繼續往前跑。

  交流間,她已經來到了中心廣場。場地空曠,沒有掩體。大量的血管懸停在了廣場的上方,像是蓄勢待發的導彈。

  筆仙之筆連飄都不敢飄了,直接鑽進了徐徒然的口袋。才剛鑽進去,便感到外面有恐怖的殺氣如羅網般罩下——

  同時罩下的還有強烈的血腥氣。污濁腥臭。它嚇得鞭毛都炸了出來,沒忍住往口袋裡躲得更深了些,與同樣正瑟瑟發抖的狐狸擺件擠在一處,緊跟著便感到口袋更加劇烈地搖晃起來。

  是徐徒然。她正在艱難躲避著來自血管的空襲,左突右閃。七號冰與冰十八交替放出,冰坨子與被高溫冰燒融的血肉遍佈廣場。然而不論她清掉多少血管,總會有更多的血管兜頭砸下。

  徐徒然驚險地避過又一波攻擊,倉促間抬頭,正對上來自上空的冰冷目光。

  是那隻巨大蠕蟲。

  它一隻眼睛漆黑如夜色,另一隻眼睛則閃著亮眼的燈光。它就那樣高高地盤踞在空中,冷冷俯視著她,像是在俯視一隻不自量力、垂死掙扎的螞蟻。

  ——我該恐懼嗎?

  徐徒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點。

  如果我是一個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我該感到恐懼嗎?

  徐徒然無法確定這個答案。畢竟在她看來,這個域主身上,噁心的成分要遠多過恐怖。

  她只覺得不爽。心中明顯地有些不爽。

  而想要緩解這種情緒,就只能讓對方比自己更不爽——

  徐徒然收回目光,顧不得已經疼到彷彿被撕裂的肺部,死命地往前衝去。

  二十米、十米、五米……眼看著離自己的目的地越來越近,徐徒然感到眼前的景像似乎有些搖晃。

  又有血管從空中襲來,她強提起一口氣,猛地往旁邊一撲,旋即一個滑鏟,猛地往前一竄——

  整個世界,忽然就安靜了。

  ……

  縮在徐徒然口袋裡的筆仙之筆等了一會兒,沒再聽到更多的動靜。終於鼓足勇氣,再次從她口袋裡探出頭來。

  然後它就呆住了。

  只見徐徒然這會兒,是仰躺在地上的。她是上方,是一片堅固的石面。

  那石頭上可以看到圖案,還帶著明顯的弧度。筆仙之筆盯著那片石頭看了一會兒,難以置信地吐出一個墨水泡泡。

  ……這是創神的雕像。

  位於中心廣場上的,最大的那座創神雕像。

  這個瘋女人,居然帶著它們,躲到了這座雕像的下面。

  ……別說,還真有效。那些血管確實沒有再砸下來。

  筆仙之筆不由有些高興。然而很快它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那些來自創神的血管,確實不會直接把這座雕像轟了。但這並不妨礙它們從側面攻擊——就這麼會兒工夫,兩邊的地面上已經落下了無數血管,揚著一張醜陋的人臉,正如同蛇一般快速游來。

  徐徒然卻是不慌不忙,將手裡的手持炮豎了起來,對準上方的雕像:

  「你要是敢硬闖,信不信我反手就把這雕像轟了?」

  兩邊的人面血管:「……」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徐徒然長出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個自己圈了片國土,卻沒有制定任何規則——

  她現在真的喘口氣都費勁。必須得緩緩了。

  好在那些人面血管似乎真的很怕她破壞雕像的樣子。一個個地在外面指指點點、搖頭怒吼,卻沒再發起任何攻擊。

  徐徒然心口稍鬆,暫時將它們放到一旁,拿出通訊器,開始給聯繫老王他們。

  這通訊器也能當電話用。沒過幾秒,老王那邊就接通了通話:

  「老天,總算聯繫上你了!你那邊現在怎麼樣?」

  徐徒然看了眼外面齜牙咧嘴的人臉,保持謙虛:「還行吧,你們呢?」

  「出現了一點波折。域主來得太突然了,我們正在緊急調整行動方案。」相比起她的敷衍,老王講得則要詳細得多。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應當是以嬌嬌爸爸生存的那個廢棄倉庫為基地,將找到的人類都帶到那裡避難。但沒想到房屋都變得具有攻擊性,他們只能緊急從那裡撤離。

  好消息是,目前尚無人員傷亡。而且食月也已經清醒了。他可以直接調動次城區內的流浪狗,大大加快了他們尋找人類的效率。

  「目前還有三個人類沒有找到。嬌嬌爸爸和食月分頭去找了。我留下守護剩下的。」老王道,「你在哪兒?我們來接你?」

  「不用。你們人手本來就不夠。」徐徒然不假思索,一邊回答一邊警覺地掃視著兩邊著的人面血管,「話說你們現在躲在哪兒?」

  「倉庫附近的教堂。」老王道,「這棟房子也已經異化。但怪物們不敢襲擊祭壇。我們就全部躲進來了。」

  當時他們開始到處砸祭壇的時候,考慮到要保護基地,特意先繞過了倉庫附近的那座小教堂。沒想到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徐徒然默然看了眼上方的創神雕像,暗自點了點頭。

  可以,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創神,同一個創神同一個用法。非常完美。

  「對了,還有件重要的事。」老王繼續道,「在域主現身後,我和嬌嬌爸爸的主動技能,就陸續恢復了。」

  徐徒然聞言一怔:「為什麼?」

  「我也還在思考。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應當這個域本身有關。」老王道,「域對我們的限制鬆動了,所以能力才能恢復。」

  「至於導致這種鬆動的原因,還需要進一步查證。我個人認為這很關鍵,應該能幫助我們徹底逃出這裡。」

  「你現在有餘力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和你談談這些。」

  徐徒然嗯嗯地點著頭,威脅地瞪了眼旁邊蠢蠢欲動的人面血管:「嗯,我在聽,你管你說就是。」

  「行。那我繼續。關於這個原因,我現在有多種猜測。第一就是信仰。我們之前的作為,動搖了市民對創神的信仰,從而導致域的力量減弱。也就是說,信仰是這個域的根基。」

  徐徒然:「嗯嗯。」

  「第二,就是這座城市本身。」老王頓了幾秒,聽上去像是正在翻筆記本,「因為我們恢復能力的同時,恰好是所有房屋異化,整座城市的『常態』被破壞,秩序開始崩塌的時候。所以我懷疑,這個域的根基也有可能是『新生之城』這個概念。當這個概念開始崩壞,域也就開始鬆動……」

  徐徒然:「……啊?」

  「第三,則是意識體。」老王又啪啪地將筆記本翻過好幾頁,「房屋的異化會導致損失大量意識體。假設這個域是以意識體的存在為根基,那麼意識體的減少就會引發域的不安定,從而放鬆對我們的限制。這個邏輯也是有可能的……」

  徐徒然:「……哦……」

  「第四,則是域主的狀態。作為長夜,我能清楚地感覺到,現在域主的情緒波動非常劇烈……」

  「第五,所有的街道本身,可能就構成了一個儀式的符文……」

  「第六……第七……」

  老王一口氣給出了七種猜測,然後輕輕吐出口氣。

  「你覺得呢?」他問徐徒然。

  徐徒然:「……」

  她原地呆了兩秒,果斷開口:「嗯,好的,我完全明白了。」

  老王:「……?」

  ???你明白什麼了你明白?我沒問你這個啊。

  他愣了下,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徐徒然已經搶先道:「你們接下去躲在祭壇就好,優先保存自身。不必來找我,也不用等我。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說完果斷結束了通話,將通訊器塞回口袋。

  從頭到尾,一直在旁邊旁聽的筆仙之筆:……

  【你真的聽懂他剛才說的話了嗎?】筆仙之筆誠懇發問。

  它看得清楚。徐徒然在那個叫老王的人,提出第二種猜測開始,眼神就已經渙散了。

  徐徒然回答得也非常誠懇:「完全聽不明白。」

  筆仙之筆:……

  「但其中的一處精髓,我確實明白了。」徐徒然繼續道,「這個域的根基,無論如何都和這個城市相關。」

  她側頭看向旁邊,視線穿過蛇行的血管,落到了它們後方的建築上。

  理性崩塌,表象撕裂。所有的房屋都張開了獠牙,展示出最真實最本質的瘋狂。

  五彩斑斕的霓虹燈海仍在閃爍,燈光都扭曲成了怪物的形狀。

  徐徒然輕輕笑了一下,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簡單來說,繼續砸,就完事了。」

  她冷冷說著,伸手又往口袋裡摸了一下,拿出了點數修改機。機器還存著從其他身份卡裡提取出的大量點數,徐徒然勉強打起精神,制定相應規則,一不做二不休,將所有的點數都加到了自己的卡裡。

  所有的數值都被盡可能地提高。加完點後,她隨手將修改機往旁邊一丟,又掏出楊不棄給的藥瓶,倒出一把藥片,全都丟進嘴裡。

  一次性服用過量藥片,可以瞬間回復精力,副作用則是會長出一些多餘的器官。

  徐徒然屏著呼吸,原地等待了片刻。果然感到頭上有什麼東西在往上生長——不痛不癢,沒有知覺也無法控制,感覺十分微妙。

  除此之外,再沒任何其他的感覺。徐徒然下意識地伸手,想摸摸頭上長出的東西,才剛湊近,想想又收了回去。

  算了,處境已經如此艱難。就別給自己添堵了。

  她如此想著,深吸口氣,就地猛地一滾,滾出了雕像下方。

  幾乎就在脫離雕像庇護的瞬間,手中手持炮倏然發動,強大的火力轟在迎面撲來的人面血管上,逼得對方連連後退,徐徒然趁機拉開距離,轉頭輕輕眨眼,整座創神雕像,都被冰層哢哢覆蓋。

  下一秒,徐徒然淡漠抬手,左手手持炮與右手激光槍同時扣動,兩道光束齊齊擊在雕像上,發出轟然的聲響。

  石塊隨著冰塊一起亂飛,劈頭蓋臉地砸在人面血管上。雕像的殘骸飛濺,鋪滿整片廣場。

  【恭喜您,獲得兩千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三萬兩千點,解鎖獎勵功能——代行步數x8000】

  一雙黑色的兔耳在空中微微晃動,徐徒然無所謂地抬眼,瞟向空中的蠕蟲,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只見無數血管再度暴起,流星雨般朝她落砸下。徐徒然想也不想,靈活躍起,轉身就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4:56

第九十章 瘋兔子,黑兔子

  安狄是被人從小破屋裡扛出去的。

  小破屋只有不到五平米,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後的棲身之所。然而就在不久前,他的棲身之所忽然瘋了。

  就在他被暴走的家具揍得抱頭鼠竄不知所措時,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破門而入,扛起他就往外面走。

  然後他就被帶到了這裡,一條狹窄的小巷。帶他出來的少女正緊張地觀察著外面情況,巷子外面是陌生的嚎叫,乒乒乓乓的聲響,還有人們驚慌失措的腳步。頭頂是一隻巨大的蠕蟲,猩紅的管子在空中亂飛。

  他甚至還看到有女鬼從街上爬過去……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整個世界都瘋了。安狄整個人也要瘋了。大腦嗡嗡作響,眼神都開始渙散。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巷口的少女急急回轉過來。

  「喂喂,小夥子,撐著點!」頂著一張少女面孔的嬌嬌爸爸認真地拍著安狄的臉,重重嘖了一聲,「你聽叔說。叔知道現在的場景對你來說很難接受。這樣,你就當這是一場夢,醒來之後一切就結束了,好吧……」

  「夢……」安狄喃喃著,混沌的目光越過嬌嬌爸爸的肩頭,看到巷子外面的房屋,「那那個……正在跑酷的老太婆……也是夢嗎?」

  「啊?」嬌嬌爸爸沒聽清楚,「啥?」

  「老太婆……」安狄語氣飄忽,「我看到一個長著兔耳朵的老太婆,跑得像風一樣快……她從屋頂上跳下來,然後從旁邊的陽台翻進屋子……」

  嬌嬌爸爸:「???」

  他一臉莫名其妙地轉身,沒看到什麼兔耳老太婆,只看到幾根粗壯血管聲勢驚人地從天而降,正好砸在巷子外面的那間屋子上。

  屋頂瞬間塌了半邊,發出轟然的聲響,土石亂飛,連地面都似在震動。

  不僅是安狄,連嬌嬌爸爸都被這動靜給嚇了一跳。他嘶了一聲,顧不得去琢磨什麼兔耳老太婆,強行將神情恍惚的安狄扛在肩上,轉身匆匆往小巷的另一頭去了。

  而同一時間,巷外猶剩半拉的樓房內,徐徒然正頂著一雙黑色兔耳,沿著走道急急而奔。

  她是從三樓的陽台翻進屋子裡的。身後是窮追不捨的人面血管,面前是到處亂飛的家具工具。白色的牆壁上鼓出一張張人臉,掛畫中伸出沒有皮膚的人手,徐徒然只當看不見,三兩下輕巧閃開,一面往樓下衝,一面迅速道:「這屋裡有沒有我要的東西?」

  【樓下客廳右邊。】筆仙之筆在空中飛快寫道,【不過你確定還要繼續這麼做嗎?找死也得有個限度。】

  徐徒然沒有答話,直接從二樓的樓梯上翻身跳下了一樓,跳下的瞬間,身後傳來了牆壁轟隆隆的倒塌聲響。赤色的人面血管從屋子的破洞內探了進來,像是一群探頭探腦的巨蟒。

  而樓下,徐徒然已經來到了客廳,沒費多大工夫,就已經找到了筆仙之筆所說的東西。

  一尊小小的創神雕像。

  她將那雕像拿在手裡,抬頭看向斜上方的人面血管,緩緩扯出一個笑容。

  然後毫不猶豫,用力往地上一摔。

  創神像應聲而碎,徐徒然在它落地前就已經竄了出去,手持炮綻開火光,緊閉的大門應聲而開,徐徒然從房子裡跳出去,躍出的瞬間,房屋整棟垮塌,大塊的殘骸往地上砸。

  同一時間,腦海中再次有提示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徐徒然扯了下嘴角,轉身看了眼從廢墟中揚起腦袋的巨大血管,微微後退幾步,很快便再次跑動起來。

  因為「瘋兔子」本身的速度加成,徐徒然跑路的速度向來不慢。她又已經將體力和速度的數值都加到了最大,再加上藥物加持,雖說頂著個七旬老太的身份,但要領先那些人面血管,並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要徹底甩開,還是有些困難——這些血管可以在空中定位,而且敏銳得很。不過徐徒然暫時也沒有想徹底甩開它們的必要。

  這年頭,想找這麼好的刷分機器外加拆遷工具,可不容易。

  聽著身後傳來的人面血管的咆哮,徐徒然完全不為所動。眼看著前方又有數根血管包抄過來,她當即腳步一轉,拐進了旁邊的小路。

  小路旁邊有暗沉的血跡,牆上還貼著「尋找砍人殺手」的告示。筆仙之筆在空中揮舞,飛快地落下字跡:

  【我看到了破砍刀熊的痕跡!】

  「帶我去找。」徐徒然不假思索,語氣冷靜。

  筆仙之筆對此非常積極。反正它現在和徐徒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徐徒然出事下一個倒黴的就是它。既然如此,那它也不介意多拖幾個傢伙下水。

  【前方左轉!】它一面通過虛空努力閱讀,一面在空中飛快寫道,【一百米後右轉——小心能量體!】

  徐徒然轉過拐角眼也不抬,抬手一槍,直接嘣了迎面撲來的能量體。正好路過一個打開的窗口,順手往裡開了幾炮,整棟房子扭曲著發出痛苦的咆哮

  又跑一陣,她依著提示,縱身跳進了旁邊的又一個窗口。屋子裡,一隻拿著刀的泰迪熊正在和異化的家具幹架,一面打一面從肚子裡漏棉花。徐徒然衝上去撈起熊仔就走,任憑身後人面血管呼嘯而來,攪得屋子裡乒乒乓乓。

  不過轉瞬,她就已經衝到了門邊,注意到擺在門口的迷你創神雕像,順手拿起,就地砸了。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作死值提示再度響起,徐徒然一點反應沒有,彷彿一個沒有感情的刷分機器。

  破門而出,反手炸屋。徐徒然從不回頭看爆炸,只擔心暴走的泰迪熊砍到自己,拎著它的後頸繼續趕路,同時對浮在空中的筆仙之筆道:「下一個。」

  【沿當前道路前行五百米,在道路盡頭右轉。】筆仙之筆在空中寫道,【那邊的小巷垃圾桶裡可以找到一個銀色封印盒。巷子盡頭的屋子裡也有雕像。】

  【附近的屋子裡還有破相機。】

  破相機,指的即是見鬼拍立得。徐徒然這會兒正一邊逃命一邊炸房,一邊借由筆仙之筆確定某些道具的位置。包括但不限於可以使用的熱武器、散落的靈異道具,以及能起到束縛作用的銀色色紙與銀色盒子……

  說來也怪。借由筆仙之筆的指路,她已經找到兩個陌生的銀色盒子了,馬上就要找到第三個——這個域裡面,怎麼會有那麼多封印盒?是其他能力者帶來的嗎?

  徐徒然無法確定。她只是盡可能地往前跑著,身後的血管追得越急,她跑得越快。在靠近筆仙之筆所說的那條小巷時,閃電點般地鑽入,信手一揮,寒冰封路,她趁機來到筆仙之筆指定的地點,快速翻找了幾下,果然找到一個銀色盒子。

  這盒子還挺大,正好可以將泰迪熊裝進去。徐徒然將熊往裡一塞,揣進包裡,背著繼續跑,迎面又出門看到搖搖晃晃的喪屍,正拖著步子從小巷的另一頭走來。

  【這域裡怎麼還有喪屍?】筆仙之筆傻了,快速「閱讀」之後更加懵逼,【你們為什麼要從夢裡搞出這種東西?。】

  顯然,倉促之間,它沒法「讀」到太多。徐徒然也懶得解釋,抬手砰砰兩槍,將喪屍爆頭後徑自踩了過去,緊隨在後的人面血管卻像對這東西挺感興趣,湊到跟前嗅嗅聞聞。徐徒然趁機與它們拉開距離,旋即想起另一件事。

  這些喪屍,應該是他們當初被困在醫院裡時,借由老王或嬌嬌爸爸的夢境,而產生的意識體。

  它們能離開醫院,外出遊走,意味著其他的怪物或者伴生物,很可能同樣得到了自由。

  徐徒然微微蹙眉。現在光是域主一個就已經將她追死追活的,如果再有伴生物摻和,情況只會更加糟糕。更別提那些從她夢境中脫出的可憎物……

  「筆仙之筆。」徐徒然定下心神,再度開口,「重新規劃路線,注意避開所有伴生物和非道具的可憎物!」

  【啊?又改?】筆仙之筆顯然不太高興,【行行行改改改……要避開有非道具的可憎物……】

  它頓了一下,筆身上忽然炸開一圈鞭毛。

  【為什麼沒有我!】它憤怒地在空中寫字,【你怎麼可以不帶我?】

  徐徒然:「……」

  啊?

  【那個夢,噩夢!】筆仙之筆氣得表述不清,【你的夢裡居然沒有我??】

  它好歹也是個輝級可憎物,堂堂全知之神。徐徒然的噩夢之中,有鬼屋71號,有大槐花,連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爟級小菜雞都有,居然沒有它??

  是看不起它還是怎樣?!

  徐徒然:「……」

  她抽空瞟了眼憤怒的鋼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它,自己做的根本就不是噩夢,而且夢不到它也不是看不起,純粹是因為它沒法提供作死值……

  嗯,等等。這樣一說,她似乎也挺有看不起它的理由的。

  種種念頭從心頭飛快閃過,徐徒然面無表情,只淡淡道:「指路。」

  【我正在生氣!】筆仙之筆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解釋,【我也是輝級!你憑什麼……】

  他那句話沒能寫完。

  因為不過錯眼的工夫,它的鋼筆尾端就被一層冰霜凍上。整支筆都拖拽得往下沉了些許。

  它搖搖晃晃地艱難浮在空中,筆尖緩緩飄出一個墨水泡泡,顯然震驚非常。徐徒然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指路。」

  不然你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筆仙之筆自然而然讀懂了徐徒然未竟的半句話。心頭驀地湧上一陣從未有過的懼意。

  她是認真的——它莫名地相信這一點。如果自己派不上用場,現在的徐徒然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凍上,然後丟在路邊,用來吸引那些人面血管的注意,強行榨乾自己最後一絲光熱。

  變化……筆仙之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從開始跑路到現在,徐徒然的身上正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某種變化。

  它不懂這種變化是緣何而來,這是它無法閱讀的東西。但它本能地對這種變化感到畏懼。

  於是它慫了。拖著掛著冰坨的尾端,繼續在空中任勞任怨地寫導航。

  徐徒然隨意地瞟了它一眼。裹在鋼筆上的冰塊自然融化,化為透著寒氣的水跡,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順著筆仙之筆的指引,徐徒然很快便接連找回了見鬼拍立得、維生素瓶和混亂之鏡,又連著砸掉了數個創神小雕像,中途毀掉的房屋,更是不計其數——而隨著她的行動,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子裡響起,聽到最後,人都麻木。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

  【恭喜……】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三萬八千點。解鎖獎勵功能——混沌燈芯[高危道具,僅限混亂傾向使用]。】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四萬四千點。解鎖獎勵功能——信仰盒子。】

  【恭喜您……】

  ……

  恭喜個頭恭喜。

  徐徒然在心底嘖了一聲,莫名感到有些煩躁。這都給的是些什麼東西?給個夢中空間百分百登錄不實在嗎?

  時間有限,徐徒然也沒空去讀詳細的道具說明。想到自己砸了這麼多房子,這個域的出口卻遲遲沒有展現,域主還在對著自己緊追不捨,徐徒然內心更是窩火,隱隱有種憋著股氣發洩不出來的煩悶感。

  「接下去去哪兒?」眼瞅著面前兩個伴生物搖著無數花手衝了出來,徐徒然連個眼神都懶得給,直接一擊冰十八砸了過去,語氣平平地問旁邊的筆仙之筆。

  聽出她是在因為遇上伴生物而不開心,筆仙之筆怔了兩秒,飛快地心中規劃起路線:

  【嗯……接下去直走,過一條街,有一個小教堂。教堂旁邊是綁定醫院。】

  「行。」徐徒然點了點頭,話鋒一轉,「火災手電筒呢?」

  【這個我不知道。】筆仙之筆糾結了一下,不情願地說了實話,【我到現在還沒讀到關於它的信息。】

  話音剛落,徐徒然腳步忽然一頓,轉頭看向了旁邊。

  筆仙之筆跟著望過去,只見不遠處的垃圾場上,正亮著大片的火光。

  筆仙之筆:……

  不是吧,居然這麼近?

  它難以置信地搖晃了下,徐徒然已經掉轉方向,往那片火光衝了過去。

  衝過去前,沒忘再往身後放一道冰牆,攔住追來的人面血管。

  【等等,等等!】筆仙之筆越想越覺得不對,猛地攔在了她面前,【這不對勁!】

  這麼近的距離,它按理說是可以讀到相關信息的。

  能讀到卻沒讀到,肯定有問題。

  「我知道。」徐徒然信手將它撥到了旁邊,「所以我才要去看看。」

  說話間,她已經衝到了那個垃圾場的旁邊。

  垃圾場上亮著一盞大燈。透過慘白的光芒,可以看到本該烏糟糟的垃圾堆放地,這會兒卻是被特意清出來一大片空地,地面上畫著大片的符文。

  空地兩邊,是堆積著的廢品小山。垃圾山中不乏面積較大的金屬片,上面同樣畫著各式各樣的符文。

  不過徐徒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兩種符文不一樣。地上的像是一個祭祀法陣,法陣旁邊,又有代表壓制的符號。而金屬片上的這些……

  徐徒然沒見過。

  這和她以前看到過的符文都不一樣。古樸、繁復,在夜色中閃爍著奇異的光澤。

  徐徒然歪了歪腦袋,眼神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興趣。她試著往前走了一步,危機預感和作死值都沒有響起,便大大方方地走進了那片空地,好去看看更深處的符文。

  恰在此時,有遙遠的破碎聲響起。好不容易撞破冰牆的幾根人面血管裹著一聲寒氣俯衝下來,在即將衝進空地的瞬間,卻像是被什麼東西阻攔了一般,咚的一聲,重重往後退去。

  徐徒然好奇轉頭,只見那些畫在金屬片上的符文,變得更亮了一些。

  「光之囚籠。這組符文的名字。」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堆積的廢品後面傳了出來。徐徒然循聲望去,正見一個戴著高帽的老者,緩緩從小山後轉出,手中正拿著那個火災手電筒。

  餓餓飯飯。

  很顯然,這一堆符文,都是他的手筆。

  徐徒然輕輕點了點頭,似是對他的出現毫不詫異,只催促道:「再說詳細點。」

  這話一出,反倒是餓餓飯飯有點驚訝了。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徐徒然,在注意到她頭頂上的東西後,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嫌惡:「你頭上那是什麼?太嚇人了。」

  徐徒然:「……」

  別問我。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你別管。」她觀察著餓餓飯飯的神情,更加篤定自己頭上長出的絕對不是什麼好看東西,內心的不爽更重了些,「光之囚籠是什麼?告訴我,我想知道。」

  餓餓飯飯內心的詫異更重了些。在他的印象裡,這個老太婆做事雖然有時很氣人,但從沒聽她用過這麼傲慢的語氣說話。

  不過似乎也不是很奇怪……畢竟她現在看著就不正常……

  餓餓飯飯往她頭上的兔耳朵上看了一眼,很快便移開了目光。跟著輕輕咳了一聲。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防禦的符文。喏,就像你看到的這樣。」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徐徒然斜上方,那些正被無形屏障阻攔的人面血管。

  「這種符文很古老,而且只有特定傾向的高階才能看到和畫出。不僅是物理上的防禦,就連全知的窺伺、精神的影響,都能隔絕在外。」

  原來如此。

  徐徒然恍然大悟,難怪之前筆仙之筆找不到火災手電筒的蹤跡。

  她下意識按了下口袋。筆仙之筆早在她跨入空地的第一時間就躲了進來。她眼眸微垂,沉聲開口: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用符文打造了這個囚籠,又用那個道具引我過來。地上還有一套祭祀符文……」

  「你想拿我祭給域主?你和它成一夥了?」

  「對了大半。」餓餓飯飯點了點頭,「不過你說錯了四點。」

  徐徒然:「?」

  「第一,我不知道這個道具是你的。我只是想引來它的主人,沒想到正好是你。」餓餓飯飯語氣認真,「第二,這不是純粹的祭祀符文。而是需要祭祀來發動的封印符文陣。」

  「第三,我和域主不是一夥的。第四,我不是要拿你獻祭給域主。」

  他誠懇地看向徐徒然:「我只是需要一個人來祭天。」

  徐徒然:「……」

  倒也不用這麼實誠。

  而且有一說一,我這也算「說對了大半」嗎?我這難道不是全說錯了嗎?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在心裡吐著槽,跟著舒展了一下筋骨。

  「你應該不會以為,我會乖乖束手就擒吧?」她問對面的老頭。

  餓餓飯飯卻道:「你這就又說錯了。」

  徐徒然:……?

  「我只是說,需要一個人來祭天,沒說一定要是你。」餓餓飯飯平靜地說著,再次打量了一番徐徒然。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已經有輝級了?」

  「……嗯。」徐徒然應了一聲,微微挑眉,「所以?」

  「這組符文,需要至少輝級的存在來發動。」餓餓飯飯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符文陣,「同時需要進行一次足夠有份量的生祭。」

  徐徒然:「足夠有份量?」

  「起碼一條人命。真正的人命。」餓餓飯飯面不改色,「這已經是最低價了。」

  「而這個符文陣一旦成功發動,理論上來說,是可以封印辰級的可憎物的。」

  餓餓飯飯默了一下,再度看向徐徒然:「我本來想的是,如果來的是個輝級以下的,就直接拿來祭天。但你正好是輝級,又給過我吃的。所以我決定給你一個選擇。」

  徐徒然實際已經有些沒耐心了。她撇了撇嘴,抬頭朝上看去,那些人面血管已經轉移到了她的頭頂,正在一下一下地往無形屏障上撞,齜牙咧嘴。

  「意思是我現在就可以選擇走了嗎?」她克制地問道。

  「不。」餓餓飯飯認真搖頭,「但你可以選擇,是自願成為祭品,還是和我進行一次游戲。」

  「如果你贏了,那我就來當祭品。你拿我的命去封印域主。如果你輸了,那麼祭品就還是你。」

  徐徒然:「……」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開始後悔因為好奇就跑進來了。她抬起手錶看了眼時間,不耐煩地呼出口氣。

  「我很欣賞這些符文。它們非常漂亮。但我不想再和你浪費時間了。」

  她說著,轉身準備離開,餓餓飯飯卻再次叫住了她。

  「除了這個法子之外,你還有能封印域主的辦法嗎?」

  他一邊說,一邊從後面靠了過來:「而且別忘了,這裡是光之囚籠——除非我放鬆控制,否則你是無法離開的。」

  徐徒然:……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選擇自己命運的。」他語帶勸哄地說著,將手放到了徐徒然的肩膀上,「你已經比別人多一次選擇機會了。你該為此感到慶幸。」

  ——君權神授‧御下。

  永晝輝級技能。能夠瞬間安撫目標,撫平其激烈情緒,進而引導對方,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行動。

  不過徐徒然是輝級,想要直接控制她自殘或是自願獻祭相當困難。但想要控制她來和自己進行「游戲」,卻綽綽有餘。

  而一旦她同意與自己進行「游戲」,就默認同意了方才的賭局。以這層邏輯為支持,等到游戲結束後,哪怕徐徒然想反悔,他也可以對其施加進一步的控制。

  當然,如果輸的是他,那事情就會比較尷尬。他沒法強控徐徒然替死,只能按照諾言,自己去擔任祭品的位置。

  ……不過也還好。失去一條命,對他來確實是比較慘重的損失,但只要能將域主順利封印,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組符文是他畫的。只要能順利將它封印,不管它之後被藏到什麼地方,他都有把握能找到它——老者默默想著,抬頭看了眼停留在上空的巨大白蟲,喉頭忍不住滾動了一下。

  他等了那麼久才鎖定這麼一個合適的獵物,又花了那麼大工夫才混進來……要是這樣都不能讓他如願以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而就在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徐徒然忽然有了動靜。

  老者神情一斂,在繼續施加技能影響的同時,再次讀取了一遍徐徒然此刻的心情。

  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憤怒、連先前的些許不耐煩都淡了許多。

  很好,這說明控制是有效的。

  眸色微沉,老者繼續安撫地開口,瞳孔擴成貓瞳般的圓:「好了,別想太多了。二分之一的概率,並沒有不公平,不是嗎?」

  徐徒然低低應了一聲,緩緩轉過身來。

  老者眼中透出些許笑意,剛要繼續說話,忽見徐徒然揮起一手,舉著個狐狸擺件就朝自己掄了過來。

  ……!!

  老者猝不及防,被砸了個正著,連連後退幾步,伸手捂了下額角,捂到一片腥熱。

  「有病。」他聽到徐徒然淡漠開口。抬眼望去,對方眼神裡除了稀薄的不耐煩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都這種時候了,誰有空和你玩這種多餘的游戲。」

  「……」餓餓飯飯微微瞪大眼,想要再說些什麼,腦袋卻是一陣暈眩,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

  徐徒然現在是體力點滿的狀態。而且剛才那一下,就是沖著把他砸暈去的,根本沒留手。

  而餓餓飯飯,雖然也嫖到過一些數值點,但總歸還沒脫離體力赤貧線,眼前已經開始發黑,臉色蒼白。

  徐徒然掂了掂手裡的狐狸擺件,琢磨著要不要再給他補一下,想想還是算了,轉而沾了些他的血,在旁邊的空白處畫了催眠的符文,又將整片空地圈成了國土,補充了「傷者需要盡快入眠以恢復體力」的規則。

  如此等了片刻,餓餓飯飯終於控制不住,閉上了雙眼。徐徒然過去試了試他的氣息,掏出楊不棄給的藥,給了一片塞他嘴裡,拿回了他手中的手電筒。想了想,又將狐狸擺件放到了他的旁邊。

  從某種意義來說,她和餓餓飯飯其實挺像,都非常追求物盡其用。不同的是,徐徒然沒法坦然做出拿活人祭天這種事——

  但可以利用的東西,還是要利用下。

  「讓他做噩夢。」徐徒然對狐狸擺件吩咐道,「最可怕,最能引發他心底恐懼的那種。」

  現在血月還掛在天上,說明這個域內與意識體相關的規則還在運作。既然如此,那她不介意利用餓餓飯飯,再給域主找一點麻煩。

  不過話說回來,這會兒域主已經醒了……那它還能從夢境中提取意識體嗎?

  徐徒然一邊揣測著,一邊試著往空地外面走了走。毫不意外地撞到了空氣牆,只能暫時退回。

  而很快,她就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現在域主,顯然還是在從夢境中提取意識體的。這對它來說或許並不是什麼主觀的選擇,而是一種完全不需動腦的自動運作。

  ——地面上,餓餓飯飯緊閉著雙眼,眼瞼下的眼珠不住轉動,口中發出輕微的嗚咽,似是陷入了極深極恐怖的噩夢之中。

  ——而空中,一團漆黑的影子,正在悄然成型。

  徐徒然原本是沒有察覺的。她蹲在空地上,正在研究餓餓飯飯所繪的符文陣,想看看能否改掉其中需要獻祭的部分。頭頂忽然就覆上了一大片陰影。

  她下意識轉頭,旋即瞪大了眼。

  她看見天空中、血月之下,出現了一隻……兔子。

  一隻山巒般巨大的、彷彿是由最深最冷的黑暗凝結而成的,黑色的兔子。

  ……不,不是兔子。

  注意到對方身上不斷蠕動膨起的弧度,徐徒然微微歪了歪頭。

  這只是一隻有著近似輪廓的「東西」而已。

  那到底是什麼呢?

  徐徒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這「兔子」微微抬起頭顱,兩瓣上唇向左右掀開的瞬間,頭頂徘徊不去的人面血管,尖叫著炸開了頭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5:16

第九十一章 非正常理智

  兔子。

  看著像兔子,但又不是兔子。那麼巨大,像是被賦予了具體形狀的深淵。

  徐徒然就那樣靜靜站在垃圾場裡,仰頭看著那隻小山般的「黑兔」。任憑頭頂的人面血管,隨著那兔子的出現而尖叫著砰砰炸開,任憑四散的血塊落在四周,發出嬰兒般的刺耳啼哭。

  事實上,響起的噪音絕不止這一些。躺在地上的餓餓飯飯正在夢境中掙扎著發出慘叫,放在旁邊的狐狸擺件眼珠亂飛,渾渾噩噩地將腦袋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撞,結實的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縫隙。

  徐徒然的背包也正在顫動。被裝在銀盒與銀紙的道具們發出慘烈且無聲的嚎叫。口袋裡有突兀的炸裂聲響起,紅色墨水很快便浸透了布料,順著徐徒然的外套淅淅瀝瀝往下滴。

  而在徐徒然看不見的地方,瘋狂同樣在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在陰影覆蓋的地方,伴生物正痛苦地抱住腦袋,身上的手臂迅速腐爛、掉落;同樣來自夢境的可憎物們不安地四下衝撞奔走,像是被獵手驚動的失措羊群。

  街道上,所有的驚慌與奔逃都戛然而止。無數人正怔怔仰頭,望著那現於血月之下巨大黑影,口中無意識地發出呵呵聲響,眼中顯出異樣的痴迷,像是望著月亮的蟾蜍,肢體逐漸崩解,自己卻渾然不覺。

  沒人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它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了那裡,像是一角悄然掀開的幽秘夢境。

  有人因它崩潰,有人為它著迷,有人在恐懼,有人在狂笑。盤踞在城市上空的白色蠕蟲再次蜷起了身體,發出痛苦的嗚鳴,自我保護般用血管將自己層層裹起。血管卻不受控制地接連炸開,落下稀裡嘩啦的血雨。

  嘈雜的聲響在城市中迴蕩,色彩斑斕的霓虹燈海滋滋兩聲,終於徹底暗了下去。

  從未有過的黑暗籠罩下來。徐徒然對此卻毫無所覺。她只靜靜地望著那個怪物,饒有興趣地歪了歪頭。

  她知道,這東西絕對算不上好看。簡單的輪廓上時不時有一處鼓起,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它的體表大量蠕動;兩瓣上嘴唇分開時,會露出奇怪且復雜的肉質組織。兩隻柳葉般的「耳朵」高高豎著,耳廓卻像是一圈肌肉,自顧自地收縮舒張,隱隱可見內部鋸齒般的構造。

  而且與其說是像「黑兔」,不如說,是像一隻僅有上半身的「黑兔」。胸口及以下的部分隱沒在雲層般的黑影中,偶爾會有一條觸手似的東西從「雲層」中伸出,很快便又會倏地收回。

  不可愛。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非常不可愛。

  徐徒然卻莫名覺得這東西順眼極了。

  和其他注視著這「黑兔」的人不一樣。她的身體沒有任何融化崩解的症狀。她甚至還往前走了幾步,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頭頂的兔耳正不自覺地歡快搖動。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血月下的「黑兔」緩緩睜開了雙眼。屬於眼睛的位置上,是兩團藍色且幽深的光。

  徐徒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它,不知不覺間,眼底蔓開一片相同的藍色。

  ——然而,再下一秒,那兔子忽然閃爍了一下。

  像是因為信號不好而開始卡頓的電視畫面,閃爍的同時,顏色還在逐漸變淺,邊緣甚至褪得有些透明。

  這種突兀的變化,讓徐徒然瞬間從那種古怪的專注中抽離了出來。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往旁邊一看,這才發現產生變化的不僅僅是那「兔子」而已。

  周圍的垃圾小山也同樣開始了閃爍與透明化,腳下的土地則有了鬆動的感覺。就連頭頂的血月都開始變得暗淡殘缺,徐徒然往後退了幾步,似有所覺地轉頭,發現遠處城市的輪廓正在迅速下陷。

  這個地方要完了——她猛地意識到了這點。

  這座城市正在消失。這個域要完了。

  幾乎就在她產生這個想法的瞬間,口袋裡的通訊器忽然震動起來。徐徒然伸手進去拿通訊器,卻摸到了一手紅墨水。她皺起眉,從口袋裡緩緩拎出一支炸開半管的鋼筆。

  筆仙之筆的筆頭已經碎得完全不能看了。徐徒然將它倒提在手裡,謹慎地拎遠了些。

  「你還活著嗎?」她忍不住問道。

  「……」筆仙之筆從腔體內吹出一個小小的墨水泡泡作為回答。

  很好。那看來應該是還有氣。徐徒然抿了抿唇,維持著倒提鋼筆的姿勢,騰出另一隻手,將通訊器拿了出來。

  通話接通。裡面傳出嬌嬌爸爸有氣無力的聲音:「大姨?你還好嗎?」

  「我沒事。」徐徒然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遠處空中蜷成一團的白色蠕蟲,「這個域是不是要崩了?」

  「嗯。剛不知道什麼情況,域主似乎受了刺激,抽風了。」嬌嬌爸爸吸了吸鼻子,「這座城市正在自我消解。不出意外的話,等這城市完全消失,我們應該能出去了。」

  ……不對。

  徐徒然沉默地想到。並不是因為「抽風」。

  她能夠感覺到,現在城市的變化和那個巨大的兔頭絕對脫不開關係。要麼是它太過強大,直接導致了整座城市的崩毀,連帶著所有意識體都開始消散,要麼是域主急著將它從眼前消去,卻無法單獨將其抹除,只能被迫以整座城市陪葬。

  無論如何,這個「東西」招致了城市的末路,這點是肯定的。而按照他們之前的猜測,這個域的根基正與這座城市有關。若是整座城市覆滅,那域自然而然就會消失。

  是個好消息。但……怎麼說呢。

  還是覺得不爽。依舊相當不爽。

  通訊器內,嬌嬌爸爸還在詢問徐徒然此刻的所在。徐徒然應了一聲,目光依舊緊鎖著空中的域主,神情無悲無喜:「你剛哭了?」

  她沒有錯過嬌嬌爸爸細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嗯。」嬌嬌爸爸頓了一下,說了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心情忽然起伏很大。」

  準確來說,是害怕。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怕到渾身僵硬,動都沒法動彈。等到反應過來時,淚已經糊了滿臉。

  說起來似乎挺丟臉,但說實話,他還算是好的。至少他腦子還能正常運作。長夜傾向的老王和野獸傾向的食月反應那才叫劇烈,眼神迷幻又狂熱,似是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極樂狀態,一個勁兒要從藏身的地方衝出去。

  ……還好大門封得夠死,又有嬌嬌爸爸和其他人類拚死攔人。不然他們這會兒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剛才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看到了嗎?」嬌嬌爸爸忍不住問道,「我們躲在教堂裡,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我聽到外面不停有人在鬧騰,又哭又笑的。」

  甚至還有人在叫喚,什麼「兔子神」、「逆創神」的,口口聲聲「逆創神降臨」……給嬌嬌爸爸都聽傻了。

  逆創神?

  徐徒然愣了一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名字是怎麼回事。

  他們當時在暗中砸教堂時,曾虛構過一個名叫「逆創神」的人物。看來還真有人當了真,而且直接和方才那隻「黑兔子」對應上了。

  不過也難怪。那黑色兔頭一出來,域主就被嚇得蜷起來嚶嚶嚶。別人直接代入似乎也不奇……

  徐徒然視線停留在空中那隻白色蠕蟲上,忽然擰起了眉。

  那隻蠕蟲似是失去了力氣,開始向下墜落——借著快要完全消散的月光,她迅速察覺到了這點。

  來不及和嬌嬌爸爸多說什麼,她只囑咐了一句「小心躲好,不要抬頭,別看夜空」,便飛快結束了通話,將鋼筆往包裡一塞,朝著蠕蟲降落的方向跑了過去。

  中途路過狐狸擺件,沒忘撿起來往口袋裡揣。狐狸布滿裂縫的半拉尾巴一觸即碎,徐徒然默了一下,莫名從禿了尾巴的狐狸身上感到了一絲絕望。

  躺在地上的餓餓飯飯依然沉浸在噩夢中,用符文製作的光之囚籠則已失去了效用。徐徒然輕輕鬆鬆跑出了垃圾場,重回街道的剎那,表情不由一頓。

  一片寂靜,遍地機械的殘骸。房屋像是融化的冰淇淋,層層疊疊地往街上流淌,流動的牆壁變得越發透明。

  沒有了建築的阻擋,徐徒然一眼就看到掉落到中心廣場的白色蠕蟲。龐大的身軀,即使蜷著都像是山包。

  我可以不管它的。

  徐徒然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點。這個域已經快完了,她只要等城市崩解就能出去了。她刷了很多作死值。她救了人。一切都已經達到了既定的目標,她沒必要再多做什麼了。

  她只要暗中觀察,別讓這個域主再搞什麼么蛾子。然後放著不管它就好。

  ……問題是,那麼大一個可憎物,就在不遠處,而且被削弱。

  最重要的是,徐徒然不喜歡它。它讓她感到不爽。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要就這樣算了呢?

  它讓自己不開心了,那自己就該討回來,不是嗎?

  徐徒然理所當然地想著,快步朝著中心廣場跑了過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頭頂的黑兔看上去已淡了不少,不過輪廓依然勉強算得上清晰。徐徒然抽空抬頭看它一眼,眼底的藍色越發濃烈。

  隨著域本身限制的進一步鬆動,她的外表亦開始脫離域的影響。鬆弛的皮膚逐漸變得緊致,花白的頭髮恢復成黑色,身下的影子卻越縮越短,幾乎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小小的一團上,又有兩根柳葉狀的耳朵搖晃。彷彿另一隻小小的黑兔子。

  徐徒然對此一無所知。她只專注地看著前方。幾乎就在靠近中心廣場的瞬間,她聽到了一聲再明顯不過的撕裂聲響。

  聲音是從面前的白色蠕蟲身上發出來的。它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一側裂開了長長一條口子。有彩色的翅膀從裡面探出來,而後是細長的身軀。

  是蝴蝶。從白色蠕蟲的體內,鑽出了大片大片的蝴蝶。它們撲動著閃著鱗光的翅膀,成群結隊地飛了出來,翅膀連成一片,宛如一張鋪開的巨毯。

  那張巨毯撲啦啦地從徐徒然的頭頂飛過,遮天蔽日,蝶群中還時不時有死蝴蝶從空中墜落。徐徒然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下臉,以免被鱗粉或死蝶撲到,目光透過指縫,卻眼尖地看到躲在蝶翼巨毯下方的一抹閃光。

  ——那也是一隻蝴蝶,白色的,閃閃發亮。看著比其它的蝶都大,翅膀張開來幾乎有兩米長,卻很慫地躲在了其他蝴蝶下面,被別的蝴蝶掩護著移動。

  ……那是域主。

  徐徒然眨了眨眼,突然反應了過來。

  這個域主,它害怕那隻「黑兔」,為此不惜賠掉整座城市也要讓它消失。可它熬不住了——黑兔意識體消失得太慢。它不能再繼續暴露在這個怪物的視線下。它必須逃。

  所以它搞出了這種方式。以一部分自己為掩護,幫助另一部分的自己逃跑。

  既然這樣的話,那也就是說,被庇護的那一部分,肯定是最重要的……

  徐徒然眨了眨眼,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一擊七號冰就已經砸了出去,正好凍住那隻白色蝴蝶的翅膀。

  白色蝴蝶掙扎著撲棱了兩下,不可避免地掉了下來。徐徒然立刻追了過去,在靠近它的同時,順手圈定國土,第一條規則脫口而出:

  「我宣佈,未經我的允許,任何存在禁止離開此處!」

  ——話音落下,蝴蝶沒事,她人倒了。

  「絕對王權」經過加點也才輝級,想要強行約束辰級未免太過勉強。體力幾乎是瞬間就被抽空,連站立的力氣都被給她留下半分。

  恰在同一時間,天空中的「黑兔」形象越發淡薄,像是被風吹過的沙子,只留下淺淺一層痕跡。

  白色蝴蝶撲動著翅膀再次飛了起來,本打算借著其他蝴蝶的助力強行離開,注意到上方稀薄的陰影,頓了幾秒,又轉身看向了徐徒然。

  似乎是意識到那個可怕的意識體已弱到無法再對自己造成傷害,又似乎是認出眼前這傢伙就是不久前砸了自己十數雕像的那個壞種。在這一刻,創神小小的腦仁裡一陣天人交戰,做出了一個影響自己一生的決定。

  它果斷改了主意,放棄了逃跑,轉而帶著一眾蝴蝶,鋪天蓋地地衝向了倒在地上的徐徒然。

  長長的虹吸式口器舒展,本該是蝴蝶細足的部位,卻被一條條細長的觸手取代,在空氣中蠕動著,爭先恐後地朝著徐徒然探去——

  就在此時,空氣中卻響起了哢哢的聲響。

  莫名的寒氣炸開,白霜蔓延。巨大的冰牆拔地而起,蝴蝶們猝不及防,被逼得向四周散開。

  不過也只掙得了一瞬而已——輝級的冰牆再怎麼堅固,在等級壓製面前也不堪一擊。

  蝴蝶再次撲啦啦地湧了上去,鋪滿了一整面牆。深深的裂縫在冰面上迅速延伸,跟著只聽嘩啦一陣響,整面冰牆轟然倒塌,露出了掩在後面的徐徒然。

  她已經站了起來,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手掌往下滴著血,腳邊是一個剛剛完成的防禦符文。

  誘人的香氣撲面而來。蝶群被刺激得越發騷動。徐徒然卻只是輕輕偏了偏腦袋,目光掃過周圍的建築。

  兩邊的房屋都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大多只剩下那麼一層半層。徐徒然緩慢地眨了眨眼,在心裡做出判斷:

  大概再有一兩分鐘,這個域就會完全消失。而我要收拾掉面前這個東西,大約也需要一分鐘……

  ——「不,半分鐘。」

  浩瀚的理智冰面之上,徐徒然單手支頤,面無表情地望著冰面裡映出的景象,漫不經心地勾了下唇角。

  「二十秒吧,不能更多了。」

  她說著,順手在空中拉了一下。隨著她的心意,「技能加點」的界面自動出現在空中。徐徒然隨意在界面上撥了一下,直接撥出了一大筆點數。

  洗點,重加。

  冰十八,加五千。

  七號冰,加五千。

  絕對王權,加五千。

  撲朔迷離……嗯,現在似乎不是很有加的必要。但不差錢,所以加五千。

  撲朔迷離都加了,不幸兔腿就順便也安排上好了,加五千。

  徐徒然坐在高腳凳上,輕輕搖晃著雙腳,加點的動作輕描淡寫,彷彿這些點數不是她之前拚死拚活掙來的一樣。

  如此豪橫地加點一番,冰十八、七號冰、絕對王權三個技能直升辰級,混亂傾向的兩個技能稍弱一些,只有輝級,但也已足夠發揮效用。

  還剩十九秒。

  冰面內,只見大片的蝴蝶再次撲向了傻站在原地的「自己」。坐在高腳椅的徐徒然冷靜地觀察了一下角度,控制著自己往旁邊避開,同時施放出一次冰十八。

  黑色的冰晶朝著空中的蝴蝶群襲去,引起一片扭曲的慘叫。被燒毀翅膀的蝴蝶撲簌簌掉落在地,轉眼便被凍起。

  十八秒。

  似是意識到了徐徒然的強化,蝴蝶們改變了策略。蝶群分作兩部分,一部分繼續襲向徐徒然,以白色本體為首的另一部分,則撲向了周邊的空氣牆,試圖強行衝破她先前設下的規則,先逃出去。

  如果這個時候徐徒然處在正常狀態,那麼她就會意識到,創神的反抗並不僅僅只是撲咬那麼簡單。她的情緒會被調動,感知會被影響。她會在短短幾秒鐘內經歷大喜大悲,直至因為無法承受而倒下,又或是陷入正被寒冰包裹的錯覺,憑借著想像力,自己把自己凍死。

  可惜的是,此刻的她已經完全陷入了「非正常理智」。所以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她只覺得這些撲棱蛾子好煩。

  然後再次築起冰牆,將四面圍起,強行阻斷了它們的通路。

  十七秒。

  冰十八再度發動,蝴蝶的數量進一步減少。白色的本體蝴蝶缺少庇護,被迫暴露在徐徒然的視野內,被她一擊冰錐,生生撕裂了翅膀。

  十五秒。

  徐徒然控制著自己又發出了一道冰牆,將創神的白色本體蝴蝶隔絕在了一角。如果她仔細觀察,會發現她此時的雙手狀況已經相當糟糕,通紅的手掌上滿是燙傷的水泡,手背上卻是大片的凍傷。

  十四秒。

  ——我需要符文。

  坐在高腳椅上的徐徒然淡漠想到,面前的空氣裡立刻彈出了一個方形的列表。列表裡全是她看到過的各種符文,按照功能分得清清楚楚。

  徐徒然的手指在列表上滑動著,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符文。

  那個需要用獻祭來發動的封印陣。

  行,就它了。

  徐徒然在對應的圖案上點了一點。冰面裡的自己立刻俯身,在冰面和地面上畫起符文。

  她沒有別的畫符工具,唯一能用的還是自己的血。然而在畫完之後,徐徒然略微遲疑了一下。

  「還需要祭品吧?要獻祭什麼呢?」

  她放大畫面,視線在場景內認真搜尋起來。

  八秒。

  徐徒然輕點空氣。冰面中的自己果斷從地上撿起了幾個冰坨子,同時宣佈了新的規則:

  「我宣佈,在我的國土內,任何獻祭儀式,都可以用可憎物來作為祭品!」

  七秒。

  一堆被凍著的蝴蝶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獻祭符文中央。

  六秒。

  符文陣沒有發動。

  徐徒然不認為是自己的計劃失敗。她能感覺到,剛才的規則是有效的。

  那隻可能是祭品還不夠。

  剩下的蝴蝶都被用冰牆隔絕在了角落裡,要再動手抓相當困難。攜帶著的可憎物道具裡唯一夠格的只有筆仙之筆,但這東西以後還能用。

  徐徒然再次遲疑了一下。獻祭是必要的。但最好是能選個造成損失相對較小的……

  她再次將畫面放大。視線在「自己」身上不斷搜尋著,最終落在了「自己」的頭頂。

  五秒。

  一雙滴著血的黑色兔耳也被扔到了符文中心。

  冰面中的自己血糊了滿臉,面無表情地開始發動符文陣。同時解除了用來隔絕蝴蝶的冰牆。

  三秒。

  白色的巨大蝴蝶發出嬰兒般地慘叫,不管不顧地想往外衝,卻被一股大力拖拽著,不容置疑地拉向符文陣的中心。

  兩秒。

  所有的蝴蝶都黏在了符文陣裡,像是被大頭針釘住的標本。白色的本體猶自不甘心地掙扎,從細長的軀體內又鑽出一隻白色蠕蟲。

  徐徒然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封印盒,把裝在裡面的泰迪熊倒出來,將開口對準了符文陣。

  一秒。

  封印盒綻出溫和的光芒。蝴蝶叫得人頭皮發麻。

  啪地一下,盒子蓋上。符文陣上空空蕩蕩,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二十秒倒計時結束。徐徒然控制著自己將所有的東西裝進包裡,周圍的冰牆化開,露出兩邊支離破碎的街道。

  地面都已經崩得缺一塊少一塊。搖晃得像是沒有根基的碎冰。徐徒然坐在椅子上,在給自己餵了兩片急救藥後,百無聊賴地拖動畫面,忽似想起了什麼,緩緩將視線對準上空。

  只見城市的上空,只有一片虛無的黑暗。血月也好,巨大的黑色兔子也好,都已經不在了。

  徐徒然眨了眨眼,繼續無聊地觀察起小地圖。一陣失重感突兀襲來,冰面碎裂,等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重重摔回了地面。

  ……淦,好疼。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手好疼、骨頭好疼。腦袋也好疼。痛得像是快散架了。

  緊跟著,兩聲提示音接連在她腦海中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千點作死值。】

  【友情提示,該區域中有屬於您的信仰存在。請問是否需要用信仰盒子進行截取?】

  ……啊?

  已經被疼傻了的徐徒然完全沒聽明白。

  信仰盒子她知道,是之前刷分時刷出的獎勵。但截取信仰是什麼意思?

  徐徒然尚未來得及閱讀道具說明,兩眼一抹黑,只本能地選擇了「是」。再下一秒,剩下的地面也開始龜裂塌陷——

  她疲憊地閉起雙眼,任憑自己往深深的黑暗中墜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5:38

第九十二章 冤有頭,債有主,總要有人當冤種

  徐徒然是在手機的鬧鈴聲中睜開眼睛的。

  她進入域時是坐在椅子上的,醒來時整個人卻已倒在地上。裝滿可憎物道具的背包甩在旁邊,包包的一角已經被紅墨水染成了深色。

  徐徒然掙扎著從地上坐了起來,忍不住嘶了一聲。人類在域中所受的傷害,在脫離後往往會大幅弱化,即使如此,徐徒然依舊疼得腦門子嗡嗡響。

  兩隻手倒還好。割傷的痕跡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凍瘡和水泡也盡數消失,就是皮膚還泛著些紅。然而肌肉卻是在實打實地痠痛,整個人都彷彿要散架。

  她的精神狀態也很差,昏昏沉沉,極其疲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額頭,不想摸到一手乾涸的血跡。

  徐徒然:「……」

  碎片的記憶湧入腦海。徐徒然怔了一下,緩緩將手往頭頂上移,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

  對,她想起來了。當時她因為吃多了楊不棄給的藥,頭頂長了……長了什麼鬼玩意來著,然後被非正常理智狀態下的自己直接給削了大半截拿去獻祭……

  那長出的東西沒有知覺,除了拉扯時會扯痛頭皮外,倒是沒帶來什麼多餘的痛苦。然而那血卻是實打實地往外冒,滋了徐徒然一頭一臉。

  徐徒然回憶了一下那個場景,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陣頭皮發麻。她鼓足勇氣從地上爬起來,去衛生間洗掉了一臉血,又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更多的記憶開始復甦。

  頭上長出的那對東西,只剩下了短短兩截。或許是因為已經離開了域,又或是因為在域中就已經服過了藥,此時創面已經愈合得很好了。光看正面的話,就像是兩隻毛絨絨的小角。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自己會長這麼個東西啊?

  徐徒然對鏡打量著自己,臉色驚疑不定。她記得,當時看到的好像是一雙兔耳朵……自己為了彌補祭品的不足才將它們丟進去……

  等等,不對吧。

  徐徒然一怔。

  當時自己制定的規則是「可以使用可憎物作為祭品」,也就是說,普通的生祭依然是可以起效的。問題是,一般生祭都很要求份量的,那樣薄薄一雙「耳朵」,二兩肉都沒有,還是摻假的,這都能算?

  自己那符文陣,確定起效了嗎?

  想到這裡,徐徒然心裡一咯噔,忙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間,打開背包仔細翻找起來。翻到那個蓋得嚴嚴實實,又散發出強烈氣息的封印盒後,方大大鬆了口氣。

  很好,那蟲子確實在這兒。不慌不慌。

  徐徒然閉了閉眼,又看了看包裡的其他東西。很快就不忍直視地移開了目光。

  慘烈,太慘烈了。好些都已經壞到拼都拼不起來,還能不能長好都是未知數。

  好在這次收獲也還算豐厚。一個辰級的可憎物,提交後應該能換到不少更合用的道具。也不枉她費了那麼大勁,還氪了……

  等一下。

  徐徒然猛然僵住,昏昏沉沉的大腦忽然感受到了一陣涼意。

  她……她氪了多少來著?

  徐徒然只覺腦子嗡地一下,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恍然中有種噩夢未醒的不真實感。

  待要調出作死值面板來看一眼,又沒有那個勇氣,啪一下坐在地上,捂著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看了一眼現在的作死值狀況。

  ……只一眼,徐徒然就感到有些窒息了。

  當前作死值,兩萬五千五。

  看著是不少,而且比她進域前要高。然而,徐徒然記得很清楚,她在域中時,作死值最高層到達過四萬六千多。

  ……她同樣記得很清楚,在非理智狀態下,自己一次性就氪掉了兩萬五。

  而且作為洗點的代價,「手續費」肯定也是扣了一些的,加起來實際得有兩萬六。最後也只返了五千——四捨五入,等於虧了兩萬多。

  不,不對。不能這麼算。

  徐徒然定下心神,在心裡安慰自己。這兩萬六的支出,是為了對付辰級的域主。其中冰十八、七號冰、絕對王權,都是在戰鬥中實際用到的,撲朔迷離……撲朔迷離雖然影響不明顯,但徐徒然願意相信,它肯定也是有起到些作用的。

  一千多的洗點手續費也是硬性支出。所以算下來,真正虧掉的,只有加到「不幸兔腿」上的五千而已。

  嗯,只有五千而已。

  只有五千……而已。

  徐徒然默了一陣,沒忍住,又把臉埋到了掌心裡。

  去他爹的而已。值五個創神小雕像呢。

  徐徒然陷入了深深的鬱悶。一邊鬱悶,一邊強迫自己拿起手機,開始回復這幾天收到的未讀短信。跟著又給楊不棄發了一條信息。

  一方面是報平安,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今天正好是她和朱棠她們約好去漫展玩的日子。而早在徐徒然準備進域前,就已經和楊不棄打過招呼,如果自己沒有及時回來,就讓他幫自己找理由請假。既然現在回來了,也不必辛苦楊不棄撒謊了。

  說到那個漫展,倒是難得的好信息——域中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按照原定日程,徐徒然回歸的今天,恰好是漫展的最後一天。

  她在看到頭頂的殘缺耳朵時,還以為自己要去不成,心裡還挺失望。沒想到剛看到朱棠消息,說漫展因為暴雨延期一天,她還有機會,能趕明天那場。

  當然,前提是,她能在明天漫展之前,先解決掉頭上這對多出來的東西。

  因此,徐徒然在發給楊不棄的信息裡,還委婉地暗示了一下,自己可能需要點幫助。

  消息才發出去沒多久,楊不棄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喂?」楊不棄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背景音有些嘈雜,「徐徒然?你還好嗎?你說的那個殘肢,具體什麼情況?痛嗎?」

  「嗯……痛倒是不痛。就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把它摘掉。」徐徒然沒想到楊不棄的電話來得這麼快,一邊說話一邊組織語言,「它是長在我頭上的,像是兔耳朵一樣……不過現在只剩一點根部了。」

  「兔耳朵?」手機那頭的楊不棄頓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徐徒然居然長的是這種東西,「又為什麼會只剩根部?被怪物扯的?」

  徐徒然:「……」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自己切的。

  「這不重要。」徐徒然果斷轉移了話題,「重點是要怎麼弄掉……我明天還要出去玩呢。」

  「方便的話,我今晚來找你?」楊不棄想了想,道,「這種問題我有經驗。用毒藥讓它壞死,自行脫落,再往頭上抹點修復劑和生髮藥劑就行了。放心,很快的。」

  聽他這麼說,徐徒然才算是真正放下心:「那就好。」

  略一停頓,她又好奇道:「長兔子耳朵……很奇怪嗎?」

  「是有點。」楊不棄老實道,「我以前沒遇到過這種。一般長出的都是人體本來就有的器官……不過也不好說,因為我過去也沒給野獸傾向的能力者試過。」

  而對野獸傾向的能力者而言,長出點耳朵尾巴小翅膀的,似乎本來也挺正常。

  想了想,他又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只是長了對耳朵。要摘還是挺容易的。」

  最怕的其實是長出眼睛嘴巴之類不易剝離的器官。而且要是長在身體內部,更麻煩,這都不是直接抹藥能解決的事了。

  聽他這麼說,徐徒然心情這才好了一些。楊不棄那邊的背景音裡又響了一些,依稀傳來幾聲怒斥。楊不棄嘆了口氣:「抱歉。這會兒實在走不開,只能晚上去幫你處理了。」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徐徒然立刻道,「本來就是我麻煩你……」

  不想,楊不棄聽完這話,卻是沉默了一下。

  過了幾秒,才聽他低聲道:「對你,沒有什麼麻不麻煩。」

  徐徒然:「?」

  「而且我這邊也不是忙。」還沒等徐徒然回應,楊不棄又掩飾般地轉開了話題,「只是我得在這兒盯著罷了。」

  「……」

  徐徒然知道楊不棄的性子,正經工作時很少摸魚,順口問了句:「你在觀測?」

  「沒,在觀察。」見她沒有追問之前那句話,楊不棄語氣又變得輕鬆起來,「仁心院捕捉了一個爟級可憎物,想讓我們幫著做個道具封印。現在那些秩序能力者正在和它磨。」

  因為怕過程中出什麼意外,他才一直在場外守著。至於還要守多久,楊不棄自己也不知道。

  「道具封印……」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開口。這個詞她在培訓課上聽過。簡單來說,就是設法將可憎物固定在一件物品上,這樣一來,那可憎物就可以借由那件物品的特質,發揮出部分力量。

  像徐徒然手頭的靈異道具,就大部分都是「道具封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筆仙之筆。它本體根本就不是筆,只是被鎖在了鋼筆上,相應的,它也可以利用「筆」的特性,來進行自我表達。

  相比起封印盒之類的容器來說,「道具封印」其實是種不太穩定的形式。像姜老頭店裡賣的靈異道具,往往都具有相當的風險。能讓工具為自己所用的人不少,但因為使用不當而被道具反噬的人更多。

  ……當然,能夠一次性批量葬送工具的,目前店裡也就徐徒然一個。

  想起自己那一背包四分五裂的靈異道具,徐徒然腦殼又有點疼了。疼完又有些奇怪:「捕捉完成,不就等於已經封印了嗎?為什麼還要另外封印?」

  「捕捉時用的是封印盒。」楊不棄語氣透出幾分微妙,「仁心院覺得這樣利用率低。」

  封印盒雖然高效,但會將可憎物完全與外界隔絕,可憎物的力量也無法被外人利用。這在仁心院看來,似乎有些「浪費」了。

  楊不棄其實挺不喜歡這種的。要知道「道具封印」這種方式之所以出現,是因為有些強大可憎物就喜歡附著在物體上,能力者無法強制將它抓出,只能連帶著物體一起封了。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仁心院卻是為了追求所謂的「利用率」,主動將已經被關進封印盒的可憎物放出……這不沒事找事嗎。

  還平白增加人家的工作量。

  「而且真要追求利用率,直接找姜老頭的店就好了。偏要找我們當外包……這又不是我們的強項。」楊不棄說著,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徐徒然聞言,卻是驀地直起了身。

  「這話是什麼意思?淘寶店比較擅長這個嗎?」

  「嗯。他們商品都這麼來的。」楊不棄道,「而且淘寶店據說自有一套進行道具封印的法門,手法相對成熟。製作出的『道具』,穩定性和質量都比較高。」

  徐徒然想起自己以前買的那些,認同地點了點頭:「那仁心院為什麼要找你們啊?」

  「因為我們不要錢。」楊不棄相當實誠,「淘寶店的加工費很貴。」

  徐徒然:「……」

  別說,還真是有理有據。

  恰在此時,背景音裡又傳出了幾聲人語,跟著有人「啊」了一聲。楊不棄說了句「有人傷了」,立刻掛斷了電話。

  徐徒然坐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再次將注意力轉回了自己的背包。

  背包裡的東西,已經全被拿了出來。徐徒然以目光一一檢視過去——外表最慘烈的當屬筆仙之筆,炸開一半的筆管還在汩汩地冒墨水,其次是見鬼拍立得,已經徹底裂成了碎片,開裂的相機內部,露出一叢乾枯的黑色頭髮。

  無限維生素藥瓶,外面看著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打開瓶蓋就會發現,裡面已經一粒藥都沒有了。藥瓶底部露出一張五官模糊的人臉,一見到光就會崩潰地開始啊啊亂叫。

  混亂之鏡碎了個徹底,只有鏡框還是好的。火災手電筒渾身都像是被烤焦了一樣,電筒中心則是一片漆黑,再怎麼按都不亮了。泰迪熊被拿出來時,頭上正插著它自己的那把砍刀,從頭貫穿到腳,嘴巴處破了個洞,漏出大捧的棉花。

  ……相比起來,狐狸擺件只碎了個尾巴,倒還算好的了。只是它渾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縫,徐徒然現在都不太敢碰它。

  徐徒然知道這些靈異道具大多能自我修復。但到了這種程度,還能不能修復好,她還真不敢說。

  實在不行,只能拿去以舊換新了。

  徐徒然暗嘆口氣,將所有東西擺好,坐在椅子上,閉起眼睛,調出了腦海中的作死值界面。

  ——實體的道具已經檢查完畢,接下去,就該檢查非實體的道具了。

  雖然這次花掉的巨額作死值很令人心痛,但好在收獲還是有的。徐徒然手頭還有三個靠著累計作死值解鎖的獎勵,分別是8000的代行步數、混沌燈芯,以及一個名叫「信仰盒子」的道具。

  8000步數,這個獎勵徐徒然很熟。和之前一樣,這步數存在著使用限制,相當於在天災墓園中使用。而且這次的步數券上,同樣強調了「請注意分批使用」。

  然而徐徒然隱隱覺得,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分不分批的問題了——她莫名有種感覺,最近的自己,似乎不太適合再去天災墓園溜達了。

  並不是進不去,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單純感到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上一頓飯吃撐了,尚未消化,自然就知道,接下去幾個小時內,不好再吃東西了。

  因此,這些代行步數被徐徒然暫時放到了一旁。跟著便研究起了那個「混沌燈芯」。

  混沌燈芯,僅限混亂傾向使用。在進入混亂之徑時,徐徒然可以選擇點燃燈芯,召喚出一個代步工具。代步工具擁有自動導航功能,且移動速度絕對比步行快,但每次使用,必然會帶來巨大副作用,這個反噬只能由徐徒然自己承受。

  回想起鬼屋71號帶給自己的短暫騎魚之旅和漫長的爬爬生涯,徐徒然大概明白,這個代步工具和「副作用」是怎麼回事了。

  燈芯燃燒期間,代步工具將一直存在,熄滅則消失。召喚出的代步工具最多可代行五千步,道具說明裡特意強調,千萬不要一次性使用。

  徐徒然一想也是。她上次燭直升燈,代價是摔斷了腿,五千步,要一次性全部用完,怕不是能直接摔到高位截癱。

  再看「信仰盒子」,相關描述則要令人費解許多。

  「……當限定區域內,有和你有關的信仰存在時,信仰盒子可自動對其進行標記。你可選擇是否對指定信仰進行『截取』……截取到盒子中的信仰,即為信仰點……」

  「若『截取』時,信仰對應人員已處在『死亡』或『瀕臨死亡』的狀態,盒子將自動摘取其死亡前的任意一段時間,並存入盒子之中……你可利用這些時間碎片,進一步獲得信仰點……」

  「所獲信仰點越多,你可對時間碎片進行的操作就越多……」

  「友情提示。你所看見的未必是真的。但你可以讓它們成為真的。」

  「信仰點可折合成代行步數使用,且僅適用於輝級及以上區域……嗯,對傾向倒是沒要求。」

  徐徒然大致將道具說明看了一遍,只覺本來就不太清醒的大腦,更加沉重。

  老實說,除了「信仰點可以拿來刷升級步數」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沒看明白。

  她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先自己上手操作看看。遂在意識之內,試著調出了那個「信仰盒子」。

  那是個半透明的長方體,可以看到內部正漂浮這一些閃光的圓球。圓球不多,稀稀拉拉,其中大部分都處在一種相對黯淡的狀態,隱隱可見圓球內部似乎有什麼正在活動,然而無法湊近觀察,也無法對其進行任何操作。

  另一種圓球,則要明亮許多,漂浮的狀態也更加活躍。徐徒然試著「湊近」看了看,只見那些圓球中,同樣也有模糊的黑影在動彈。

  她不由想看得更仔細些,這個念頭才一動,一顆閃光的圓球,忽然貼到了她眼前——

  不,不對。

  徐徒然猛地反應過來。不是圓球靠近了她,而是她的視角,被拖進了方盒之中,緊緊貼在了圓球的表面。

  她試著往圓球的內部看,視線像隔著一層灰濛蒙的膜。隨著她的注視,那層膜逐漸淡去,露出了圓球內部的場景——

  她看到了一條小巷。

  逼仄、狹長的小巷。和「新生之城」中的垃圾巷十分相似,只是要更骯髒一些。

  小巷的深處,是一排房屋,所有的房門都緊緊擠在一起。其中最角落的一扇房門打開,一個機器人晃晃悠悠地走出來,麻木地關上身後房門,沿著巷子往外走去。

  徐徒然愣了一下。她認得這個機器人。當時圍著筆仙之筆叫全知神的人裡就有他。

  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叫傑森。

  為什麼傑森會出現在自己的「信仰盒子」裡?總不能是因為他把自己當成了那什麼「血肉聖者」吧?

  徐徒然不由感到有些荒謬。她維持著俯視的視角,看著傑森拖著步子,走出小巷,來到一條街道。原本空無一人的場景,隨著他的移動,逐漸有其他人出現。

  有撿垃圾的、有上夜班回來的。他們和傑森似乎都認識,見到時還會打招呼。徐徒然好奇又困惑地看著這一切,眼看著傑森沿著街道來到了上班的工廠,整個畫面忽然一暗。

  再下一瞬。圓球內的場景再次亮起,畫面又回到了那條小巷。小巷盡頭的房門打開,傑森再次從裡面走出來,以一種麻木的姿態關上房門,穿過小巷往工廠走去。

  徐徒然:「……?」

  ???什麼情況?還帶循環播放的?

  她本能地想要手動操作一下。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意識內忽然多出了幾行字:

  【友情提示,只有在入夢狀態下,才能深度進入信仰盒子,並對時間碎片進行操作。在進行操作時,你將會消耗一定的精力,且無法通過睡眠得到應有的休息。當結束操作後,則會立刻結束入夢狀態。】

  【如果現在要深度進入信仰盒子,你將會被強制拖入睡眠。請問是否要立即進入?】

  徐徒然:「……」

  這一段她看懂了。說白了就是只有做夢時才能進去,而且一旦進去,相當於一覺白睡,還得倒貼精力。

  說真的,徐徒然對這信仰盒子是真挺好奇。然而她本來就已經很累了,想想還是先算了。

  徐徒然調節了一下思緒,徐徐睜開眼睛。緩了片刻,她再次坐直了身體,開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任務。

  和淘寶店那邊溝通任務的進度。

  徐徒然打開電腦,登上論壇。才剛上去,就見界面上接二連三地跳私信通知,點開一看,全是來自其他人的詢問。

  不管是一起玩游戲的耐克成精、飛越阿卡姆,還是共同創域的嬌嬌爸爸、食月和老王,都發來信息,詢問她的安危和情況。

  由此可見,其他三人也已經順利離開了域。他們問的也不僅僅是安危——作為進入了域的人,他們會各自對甲方描述自己的任務過程。大家都是想要遮掩身份的人,因此他們都特意過來問一句,徐徒然有沒有什麼事是他們接觸到但不方便對外透露的。

  不得不說,都是很貼心了。

  徐徒然飛快讀過了收到的信息,敲著鍵盤一個個回復,跟著私聊了客服,準備提交這次的任務成果。

  關於任務過程,她不是很想描述。所幸,淘寶店方也沒多問,對接的員工只專門打聽了一件事:

  【據其他人描述,在域中時,曾出現了令人費解的變化。導致域中的意識體和怪物都陷入了極大的恐慌和混亂。但他們都不清楚那變化的起因。】

  【請問你對此知道些什麼嗎?】

  徐徒然想了想,也沒隱瞞。直接將餓餓飯飯的存在,以及自己從他噩夢中搞出一個大怪物的事說了出來。在被問及那怪物的形象和特徵時,她卻一整個愣住了。

  她這才意識到,從回來到現在,她從未想起過那「東西」的樣子。

  明明是那樣強大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明明她那些因此而破碎的道具都擺了一桌。

  徐徒然默了半晌,遲疑地按上鍵盤。

  【抱歉,我想不起來了。】她如實回復道,【我只記得,那是一個很可愛、很漂亮的東西。】

  對接人員:【……漂亮可愛?】

  【對。反正看著很順眼。閃閃發亮,像是星星一樣。】徐徒然盡可能描述著自己的印象,【世界上沒有比它更好看的怪物了。】

  對接人員:……

  對面沉默了很久,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徐徒然的話。

  再次開始交流時,對方甚至委婉地提示了下徐徒然,淘寶店這邊也可以提供精神檢測的服務,是免費福利。

  徐徒然:?

  所幸對面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太久,很快便將話題轉移到了徐徒然手裡的封印盒上。

  【另外,關於辰級的可憎物。我們暫定的報酬如下。您可以看下合不合適。不合適的話,我們可以再談。】

  關於報酬,對面的態度非常誠懇。這也難怪——辰級的可憎物本來就不多。能夠將辰級可憎物單殺封印的,更是少之又少。徐徒然隔著網線不知道,在她告知自己將域主打包帶回來的時候,電腦對面已經炸開了一片。

  一群人拋下工作不管,湊到對接人員的電腦跟前強勢圍觀。一邊圍觀還在一邊激情討論,猜測徐徒然會開到什麼價位。

  「這位大佬的話,估計還是會要道具吧?」有人猜測道,「她不是一直都需要道具?」

  「可她手裡已經有好幾個燈了呀。燈級道具,耐久都挺高的。」另一人道,「要麼就是爟級……我們爟級道具還多嗎?」

  「先把單子列出來吧。小姜總你們還不知道。肯定她要什麼給什麼啊。」

  「那還真不一定。辰級可憎物,聽著很牛批,但實際光管理就是個大問題。她用的是封印盒,要加工成道具肯定不容易,加工了還未必能出手。誰敢接啊……」

  有人一本正經地分析著,那邊電腦屏幕上,來自徐徒然的回復突然跳了出來。

  【別的報酬我都不需要。我就一個需求。】

  【我希望你們能把這個可憎物加工成道具,然後作為報酬給我。加工費我可以另出。如果它作為道具的價值超過我應得的報酬,我也可以貼錢。】

  【總之,我就是想要這個東西。】

  徐徒然的態度很明確。

  電腦前圍觀的眾人都傻了眼。

  方才還在分析說這東西沒人敢接的員工默默拍了下自己的臉。坐在電腦前的對接人員愣了一會兒,開始回復:

  【您認真的?】

  張白雪:【嗯。】

  對接人員:……

  【這個我沒法拿主意。得向上級請示。】頓了幾秒,對接人員如實回復道,【不介意的話,我能問下原因嗎?】

  ……原因?

  還要什麼原因?

  坐在電腦前的徐徒然木著張臉,冷冷看了眼放在旁邊的封印盒。

  ……這傢伙害我浪費了五千點作死值,我不得從它身上賺回來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5:59

第九十三章 您的送了麼外賣,已到達

  楊不棄說是要晚上才能過來,實際才六點多,就已經將車開進了徐徒然的小區。

  正好此時,徐徒然和淘寶店的交涉,也終於迎來了尾聲——倒不是因為溝通效率低,而是她所提的那個要求,著實有些難辦。

  徐徒然希望能將辰級的蠕蟲創神進行道具封印後再抵給她。這要求嚴格來說並不算過分,淘寶店那邊也答應得很爽快。唯一的問題是……他們聯繫不到合適的加工者。

  將可憎物加工成道具,這種任務他們一般都是以派單的形式完成。淘寶店內部專門有一群能力者,專靠加工道具獲得報酬和抽成。能力往往都比較特殊,等級也都不低。

  然而,就在不久前,對接人員拿著徐徒然的需求挨個兒去問了一圈,愣是一個願意接單的都沒有。

  【沒辦法。這個可憎物的等級太高了。】對接人員無奈地向徐徒然解釋,【道具封印這種事,一般能力者都得高出個兩三級才比較穩妥。再不濟也得是同級,還得需要外力輔助。】

  在等級優勢沒有保證的情況下,進行道具封印的風險極大。更別提徐徒然手上這個還是永晝傾向——能夠影響心理,甚至操控意識。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連怎麼涼的都不知道。

  徐徒然看到她的回復,卻是懵了一下。

  【?所以是沒有辰級的能力者願意接單嗎?】她奇怪地發問,【我加錢也不行嗎?其他形式的報酬呢?】

  對接人員:……

  不是,大佬,你沒懂我意思。這不是什麼加不加錢的問題。而是我們根本沒有辰級能力者可以接單的問題啊。

  【誒,這樣嗎?】徐徒然更困惑了,【可我記得你們上次的面試人員就是個辰級?】

  對接人員:……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是我們小老闆。

  坐在電腦前的工作人員終於明白,為啥對面大佬會有種他們店裡輝級多如狗,辰級遍地走的錯覺了。

  合著初始印象就出了大問題。

  不過徐徒然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對接人員忙將徐徒然的需求發給了自家小老闆。只是小老闆正在上興趣班,上課時不能玩手機,因此一直拖到下午才終於給出最終回復。

  【有個辰級的長夜傾向能力者願意接單,不需要人工費和額外費用。】對接人員最後道,【不過辰級可憎物必須嚴加看管,進行郵寄或轉交都很危險。方便的話,希望大佬您能帶著封印盒前往指定地點進行交易與加工。去之前提前半小時和我說一聲就行,我會進行轉達的。】

  【另外,如果您有需要的話,這邊可以提供一些防禦和壓制符文,對永晝效果較好,應該能協助您進行管理。】

  徐徒然:……

  【請問你說的這個辰級長夜,就是之前面試我的那位嗎?】她想了想,問道。

  對面給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行吧,看來和那傢伙還挺有緣。

  這事就算這麼定下了。至於其他的可憎物,除了筆仙之筆外,徐徒然實際還沒考慮好要留哪些,再加上整個人現在還倦得很,以舊換新的事就先擱下了。

  對面很快就真的發了幾個符文過來,全是沒見過的復雜樣式。徐徒然細細看過,試著往封印盒上畫了一個,才剛畫完,就聽見樓下傳來了門鈴聲。

  她看了下手機,見是楊不棄過來,匆忙放下盒子轉頭開門去了。沒注意到就在她關上房門的第一時間,封印盒就劇烈顫動起來,在不斷的顫動中,盒子被震開了一道細細的縫隙。

  不過那縫隙實在窄,屬於A4紙都穿不過去的程度。一團白色肉質物正努力從那縫隙裡往外擠,幾乎將自己擠成薄薄一片。只可惜才剛擠出來一點,就見畫在封印盒上的新符文閃了一下,那白色物體登時彷彿觸電一般,又唰地縮回了盒子裡。

  盒子啪地關嚴,落回桌上。房間裡再次陷入寂靜,唯有被擺在旁邊只剩半截的筆仙之筆,艱難地從筆管裡吐出了兩個黃豆大小的迷你墨水泡泡。

  那墨水泡泡飄到封印盒附近,化為了兩個淺到幾乎看不見的字。

  【哈哈】

  封印盒:……

  *

  同一時間。樓下客廳。

  楊不棄放下手中提著的東西,正小心地撥開徐徒然的頭髮,觀察她頭頂僅存的兩片耳朵根。

  徐徒然安靜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楊不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頭髮,眉頭卻是微微皺了起來。

  ——徐徒然當時清潔頭臉上的血跡時,只清掉了自己能看到的那部分。實際頭髮上還沾著些許,將髮絲都黏了起來。再看徐徒然那耳朵上的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但傷處還是肉眼可見的猙獰。

  楊不棄抿了抿唇,張口想要問些什麼,想想還是算了。轉而將徐徒然蓬起的頭髮往下按了按,低聲囑咐了句坐好,轉身去拿準備好的毒藥。

  厚實溫暖的觸感隔著頭髮傳過來,徐徒然莫名感到有些癢,下意識伸手去抓,楊不棄正好將手拿開,讓她抓了個空。注意到徐徒然的動作,楊不棄還緊張了一下。

  「是頭疼嗎?」他順手又拿出了一瓶止疼藥。徐徒然想了想,搖了搖頭:「沒事,你繼續吧。」

  楊不棄這才放下心來,戴上手套,小心將備好的藥塗在徐徒然頭頂的毛絨耳根上。認真塗抹一圈後,為了讓藥盡快起效,又用手指在短短的耳根上一圈一圈地揉搓起來。

  明明那雙耳朵是沒有知覺的,徐徒然卻覺得那種怪異的癢癢感又出來了,所幸不怎麼難受,反倒有些舒服。

  她不由自主地晃了下腦袋,兩手往前伸了個懶腰。兩腳微微離地,頗為自在地晃動起來。

  楊不棄看她心情挺好,還以為她是在為離開域的事而高興,順口問了一句:「這次收獲很大?」

  「嗯。」徐徒然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我天災升輝級了。」

  「……」

  楊不棄動作頓了一下,很快便調整好心態,一邊回應一邊繼續給徐徒然揉耳朵,手指穩得一批,連力道都沒變一下。

  就……怎麼說呢。完全不覺得奇怪了已經。

  「然後抓了個辰級的可憎物。」徐徒然繼續道,「已經聯繫了淘寶店,準備訂製成道具了。」

  「……」這回楊不棄沒忍住,一個沒注意,把她一個耳朵根給揪了。

  他的藥起效很快,一對耳朵根已經壞死得差不多,搖搖欲墜。不過在揪下來時,還是稍稍扯了下頭皮。徐徒然「嗷」了一聲,反手往楊不棄手上拍了下。楊不棄忙說了聲抱歉,一邊將揪下的耳根收好,一邊道:「它現在就在封印盒裡嗎?你有加別的防禦措施嗎?」

  「嗯。加了防禦的符文。」徐徒然說著,忍不住又自己伸手往頭上摸去。楊不棄見狀忙叫了一聲,摘下自己的手套,一把捏住徐徒然不安分的手指,用力地將它移了下去。

  「你現在可別亂動啊。那個藥水會腐蝕皮膚的。」楊不棄一本正經將徐徒然的手按回腿上,戴上手套,又在她頭頂揉了揉,總算是把另一個耳根也給搓了下來。

  被藥水浸透的耳根,雖然觸感依舊是毛絨絨軟乎乎的,但外形已經變得十分怪異。徐徒然望著被楊不棄謹慎包起的那兩團東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等一下,那我現在是禿了嗎?」

  楊不棄頓了一下,往她頭頂看了一眼,果斷搖頭:「沒事,問題不大,你別多想。」

  徐徒然想像了一下那個形狀,臉色更加難看:「還是斑禿?」

  「哪有,不禿不禿,等等上點生髮水的事。」楊不棄連忙說道,一邊哄著一邊將人從椅子上扶起來,「你家盥洗池在哪兒?來,先去沖個頭。」

  徐徒然想像了一下現在自己頭頂的狀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一時竟不知道損失五千點和變成臨時斑禿這兩件事比起來,哪件給自己的打擊大一些。

  這已經不是讓那可憎物賣身打工就能解決的事了——徐徒然默默想著,氣息之陰沉,驚得正在調熱水的楊不棄都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徐徒然現在渾身痠痛,手臂都抬不起來。再加上楊不棄也不是很敢讓她知道自己現在頭上的真實狀態,遂理所當然地接過了替她清潔頭髮的任務。洗乾淨後,仔細地將藥水抹上,新髮以驚人的速度生出,甚至比之前還要蓬鬆些。徐徒然感受了下自己回歸的頭毛,這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因為頭髮還濕著,楊不棄順便替她吹了吹頭。徐徒然因為暖風而眯起雙眼,想起明天的漫展計劃,遂又拿起手機,當著楊不棄的面查了起來。

  楊不棄正一邊給她吹頭,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徐徒然聊著她在域中的經歷,順帶講講自己這邊的調查情況。見徐徒然開始搜漫展的圖片,不由笑了下:「你明天準備穿什麼衣服去?」

  「自己衣服啊。」徐徒然頗為愜意地晃了晃身體,「不過朱棠說她會帶化妝盒和公主裙,說到時候要提前換裝的。舒小佩和林歌也要換。」

  楊不棄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總感覺和徐徒然有些不搭。不過他啥也沒說,只提了兩個明天展館裡會有的活動,建議徐徒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好巧,我剛看到網上也有人說這個!」徐徒然偏了偏頭,「你咋知道這麼清楚?你不是不喜歡這些嗎?」

  「……」楊不棄總不好告訴她,自己是看她實在感興趣,就上網搜了搜做了攻略,於是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難得有機會放縱,明天玩得開心點。」

  「也不算難得吧。」徐徒然的自我定位非常清晰,「我覺得我一直挺放縱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不棄頓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他當然知道徐徒然一直很「放縱」。肆無忌憚、無所顧忌,作生作死,從域裡打包一個辰級域主回來都不帶怕的。但他同時又一直隱隱有種感覺,徐徒然的這種「放縱」,是建立在不斷奔跑的基礎上的。

  和她相處得越久,他就越常回憶起和徐徒然第一次照面的時候。嚴格意義來說,是自己單方面的照面——

  昏暗的鬼屋裡,昳麗明媚的少女沿著樓梯一躍而下,腳步匆忙又瀟灑。明明是在逃命,眼神卻亮得像是落進了星星。

  楊不棄每次回憶起這個場景,都很難不聯想到一些其他的東西。閃電、流星、在命懸一線間囂張舒展的花,又或者是能在生死關頭一腳把鷹反蹬下來的兔子……

  這構成了他對徐徒然的初印象。而接下去的相處裡,徐徒然頑強地憑著一己之力,不斷加深著這種印象。仔細回憶一下,似乎記憶裡都是徐徒然撒腿飛奔的場景,區別只在於她追的東西,或是追在她身後的東西不同。

  乃至她整個人,都給楊不棄一種每時每刻都在飛奔的感覺。在升級的路上飛奔,在搞事的路上飛奔,朝著某個他不知道的目的地飛奔。好像很少見她徹徹底底地放鬆下來,純粹為了開心而開心,為了玩而玩。

  思及此處,楊不棄的動作不由慢了下來。

  所以,你到底是在追趕什麼呢?

  這個念頭淺淺從心上轉過,楊不棄忽然發現,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在意。

  就像他在得知徐徒然單殺了一個辰級可憎物時一樣,他並不在意徐徒然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一樣。他只想知道徐徒然浪完回來,身上有沒有受傷。

  「有機會的話,還是好好休息下吧。」停頓片刻,楊不棄低聲道,「我其實……」

  話未說完,忽然手中握著的頭髮往下滑了些許。楊不棄怔了一下,低頭仔細一看,才發現徐徒然的腦袋不知何時已經垂了下去,正幾不可查地一點一點,發出綿長均勻的呼吸。

  或許是因為太累,又或許是因為放鬆,她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楊不棄動作停住,默了片刻,不由自主地笑了下,輕手輕腳地將吹風機收了起來,兩手按在了徐徒然的肩膀上,掌間微微散出白光。

  他記得徐徒然說過,她肩膀很痠疼來著。

  *

  而等徐徒然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

  一夜無夢,睡得極沉。她都不記得自己是啥時睡著的,只知道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了床上,被子掖得好好的,空調溫度適宜。

  她第一反應是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第二反應是看了看桌上的封印盒。所幸頭髮很好,蓬鬆濃密;封印盒也很好,蓋得嚴嚴實實,仔細一看,上面除了自己給加的壓制符文外,楊不棄又給額外添了兩道。將不大的盒子表面畫得滿滿當當。

  徐徒然放鬆地倒回了床上,伸了好久懶腰又自在地玩了會兒手機,方真正從床上起來,只覺渾身筋骨都像是被洗了一遍,說不出的舒坦。洗漱完畢到客廳一看,桌上還有楊不棄留下的早飯。

  早餐應該是昨晚就備好的,是徐徒然喜歡的藍莓歐包。她蹦著下了樓,給楊不棄發了信息道謝,一邊用早飯一邊安排起今天的日程,房間裡忽然響起門鈴聲。

  徐徒然愣了下,叼著小塊歐包湊到可視門鈴前,只見屏幕裡映出朱棠三人的臉。

  「早上好!」朱棠興致勃勃地和她打招呼,指了指自己拖著的小行李箱,「我把你的裙子給帶來啦!」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對著對講機說了聲稍等。三兩口吃完手中的早餐,同時返回樓上,先是拿起楊不棄送的手錶仔細看了眼,扣到手腕上,又迅速將橫屍遍野的可憎物道具都收了起來,至於裝著蠕蟲創神的封印盒,則被她用銀色色紙裡三層外三層地包起來,包完還不夠,又收進了繪滿符文的抽屜裡。

  全部整理完畢,她揣了支記號筆藏進袖子裡,方拍著手下樓,打開了房門。

  「怎麼這麼早啊。」她望著走進客廳的三人,微笑著關上了房門。朱棠將手中拖著的小行李箱橫放在地上,當著徐徒然的面從裡面拎起一條蓬蓬的公主裙。

  「因為換裝很麻煩啊。」朱棠理所當然地說著,又拿出一整套化妝工具,「而且還要化妝呢。」

  「她一大早就把我們都拖出來了。」仙女教母林歌站在旁邊,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之後的換裝和化妝,都得借你的地方了。」

  「沒事,借唄。」徐徒然走到樓梯旁邊,在台階上坐了下來,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背在後面,「那你們先化?我還沒洗臉。」

  「……哦,行啊。」朱棠頓了下,點了點頭,又抖了抖手中的公主裙,「你要不先穿上試試?我不確定這合不合你身。」

  「看著就很合適。等晚點一起試吧。」徐徒然說著,掃了她們一眼,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還愣著幹嘛,不是說要化妝嗎?你們先畫吧,我去洗臉。」

  「哦,哦對。」朱棠點了點頭,卻將化妝品套裝交到了林歌手裡,「那林歌,你先幫小佩畫吧,我還帶了這個——」

  她拿出一個粉色的假髮套,朝著徐徒然走了過去:「你要不戴著試試?這種可能有點緊……」

  眼看著那假髮套快要落到自己頭上,徐徒然猛地往後一仰,神情一凜:「別碰我頭髮!」

  「……」

  朱棠動作一下僵在原地,面上顯出幾分尷尬。

  「啊……那行。不高興就不戴。」她頓了幾秒,訕訕地收回手去,「但你衣服總得換吧。」

  徐徒然:「……」

  她深深看了朱棠一眼,又掃過她身後的舒小佩和林歌。那兩人已經開始互相上妝,眼珠卻時不時轉動一下,目光落在徐徒然身上。

  徐徒然視線繼續移動,落在了朱棠擱在椅背的裙子上。

  藏在身後的記號筆,終於畫完最後一筆。徐徒然望著三人,忽然輕輕笑出了聲。

  「白雪公主,什麼時候穿的是粉色裙子啊?」

  她偏了偏頭,兩腿無所顧忌地向前舒展,逼得站在跟前的朱棠往後退了幾步。

  「戴的還是粉色假髮?」

  「最重要的是,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朱棠她們,我在這座城市的詳細地址。」

  徐徒然說著,緩緩站起了身。她往後退了幾步,站在了樓梯台階上,露出了畫在樓梯上的一道符文。

  「你們……或者說,你,到底是誰?」

  正洋溢著笑容的少女們,表情齊齊一僵。

  林歌和舒小佩維持著上妝的姿勢,腦袋卻完全轉了過來,目光直直地盯著站在台階上的徐徒然。

  距離最近的朱棠則是歪了歪頭,臉上片刻的僵硬褪去,轉而露出了幾分真切的擔憂。

  「你在說什麼啊徐徒然,不是你之前把地址給我們的……你是不是忙忘了?」

  「你好好回憶一下?」

  徐徒然微微蹙眉,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下,驚訝地發現還真有這麼回事——在自己離開大槐花中學不久,發消息和朱棠約漫展時,似乎確實曾告訴過對方地址……

  不,等等。不對,完全不對。

  徐徒然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不論如何,自己都是不可能將地址透露出去的。她唯一可能主動告知的,只有楊不棄……

  徐徒然收斂心神,反往上走了兩步。指了指下方的符文:「那你走兩步,有本事上來走兩步。」

  朱棠:「……」

  她瞪著台階上的符文,不說話了。

  果然。

  徐徒然徹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事實證明,眼睛會騙人。但危險預知和作死值不會。徐徒然的危機預感早在她看到三人出現時就已經嗶嗶作響,更別提在她將三人放入家中的那一刻……

  作死值直接漲了五百。

  開門迎喜了屬於是。

  不過徐徒然有一點不明白——她在發現不對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蠕蟲創神搞的鬼。這是它捏造出的夢境。然而樓上的封印盒沒有任何問題,楊不棄給她的手錶,也正在正常運作。

  這個手錶只會按照現實時間行走。手錶呈現的時間和手機裡的時間是一樣的。證明這裡大概率不是夢境……

  那面前的這三個傢伙,又是怎麼回事?

  在徐徒然質疑的目光中,朱棠忽然輕笑了一下。

  跟著便見她大大方方地往前,當著徐徒然的面踏上那個符文。只見符文飛快地亮了一下,跟著迅速黯淡。

  幾乎是同一時間,朱棠的身體迅速崩毀,化為一灘爛泥,啪地散在樓梯台階上。徐徒然嫌棄皺眉,往後又退了一步,再看另外兩人,眉頭擰得更緊。

  只見另外兩人的皮膚,此時也已經化為了泥狀,正一層一層地往下淌。「林歌」很快也同樣化為了一灘泥,在地上蠕動了幾下,融進了「舒小佩」的身體裡。而「舒小佩」卻還維持著大致的人形輪廓,甚至往上拔了拔個子——

  跟著就聽她嗤了一聲,直起身子注視著徐徒然,驀地向後一坐,優雅地交疊起雙腿。

  「好久不見了,徐同學。」

  徐徒然:「……」

  她盯著對面的高大泥人,一個久違的名字,驀地跳入了腦海:「匠臨?」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泥人冷笑了一下,「看來我給你留下的印象,還稱得上深刻。」

  ……不,其實也沒多深刻。

  就是這個姿勢比較好認而已。

  徐徒然瞟了對方交疊著的雙腿一眼,不知該不該提醒他,他兩條腿快融到一起去了。

  「你大老遠地來幹嘛,送死嗎?」

  徐徒然沒好氣地開口,悄聲無息地圈定了國土:「話說在前面,我今天有事,我趕時間。」

  「放心,一切都會結束得很快的。」匠臨幽幽地說著,往前傾了傾身子,「另外,你說對了。」

  「我今天,就是來送死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6:20

第九十四章 我送上門,死給她看

  時間倒回數小時前。

  狹小的出租間內,將臨正在往泡麵碗裡加調料包,雙眼無神,面無表情。冷不防聽見門口傳來細微的聲音,第一反應就是用手將麵碗護上。

  轉頭再往門口看一眼,看到大團的爛泥正活物般湧進房間,神情頓時變得微妙。

  「匠臨?」她頗為詫異地開口,「你瘋了?」

  「怎麼說話呢。」爛泥沒好氣地說著,向上一拔,凝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形,「我清醒得很。」

  「清醒你還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將臨說著,難掩嫌棄地皺了皺眉,將麵碗往後藏了藏,「你離我遠點,噁心。」

  匠臨:「……」

  「你不懂。」泥人匠臨找了個張椅子坐下,優雅地交疊起雙腿,「我這是出於戰略需求。」

  「你的戰略需求就是在奪取身體後把自己變成一個可憎物?」將臨開始往麵碗裡倒熱水,「有病。」

  可憎物雖然往往比同階的人類更強大,高階可憎物還能掌握儀式和域。然而他們都很清楚,這種東西天然就是殘缺的,是不堪大用的。與他們原有的力量,也並不適配。

  因為這種天然的不合適,他們也無法附身可憎物,只能奪取人類的身體。而在進入人類身體後,想要變成可憎物,對他們而言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像孑孓能變成蚊子,蝌蚪能變青蛙,但孑孓無論如何都變不成青蛙。

  然而匠臨現在是可憎物的狀態。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專門找了個快要失控墮落的能力者附身,並在附身後,放任了軀體原本的墮落趨勢。

  「實話告訴你,不止。」沒想匠臨聽完,居然還有點得意的樣子。他指了指自己爛泥堆成的身體,「混亂輝級,永晝爟級。我為了上這個身體,還特地轉了輛車,先找了個戰爭輝級的人類……」

  當時,他現在的身體還只有混亂燭級。完全不符合他的附身需求。他想方設法接近慫恿,說服對方冒險使用可憎物和符文進行強制升級。

  而這種方式,實際非常容易導致失控或死亡。

  他特意等到對方即將失控的時候,直接自殺脫離當時的身體,借道混亂之徑,進入了現在的軀殼之中,得償所願地成為了一灘——混亂輝級的可憎物。

  「而這一切,我只用了不到一週就完成了。」說到這兒,匠臨語氣似是更加得意。

  將臨:「……」

  她試圖去理解匠臨得意的點,然而除了他已經變成一個爛人之外,她什麼都沒解讀出來。因此只能誠懇發問:「嗯,你變成了可憎物,然後呢?」

  「然後我上次說的計劃就能順利進行了啊。」匠臨理所當然地說著,旁邊將臨卻是完全懵了。

  什麼計劃?

  不過她也沒打算問。如果問了這傢伙肯定還要叨叨逼好久,她麵都要坨了。

  因此將臨只是點了點頭:「嗯。那你去吧。」

  然而匠臨卻依舊賴在位置上,一本正經地開了口:「但我現在,需要你幫我點忙。」

  將臨:「?」

  「我現在是可憎物,沒法畫符文。我需要你幫我畫一些。」匠臨煞有介事地說著,從爛泥堆成的身體裡掏出幾張大小不等的皮革。將臨不解,但因為想趕緊將人打發走,於是依言照辦。

  她在那邊畫,匠臨還在旁邊抱怨,說這幾天一直有過來,卻總沒能找到她人。將臨對此卻並不想多談。

  「我去了一個域。在裡面待了幾天。」她沒好氣地將畫好符文的皮革朝內捲了起來,「好了。」

  「謝謝,這才是好隊友嘛。」匠臨心滿意足地將皮革藏進身體裡,「你又去覓食了?有收獲嗎?」

  將臨提起這事就不高興,只冷冷說了一句不管你事。匠臨看她這樣,估摸著應該是翻車了,垂眸思索片刻,明智地轉開了話題。

  他沒有告訴將臨的是,自己昨晚其實設法潛進了星星的住處——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派出一點分身,設法混了進去。

  分身很小,只有一點點的力量。是順著下水道過去的。因為一直藏在下水道內,位置隱蔽,本身氣息又弱,近乎於無。再加上昨晚星星不知為何,精神也不太好,還真讓他瞞了過去,並探聽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包括但不限於星星幾小時後的安排。以及她剛從不知哪個域裡帶出來一個高階永晝的事實。

  如果將這事分享給將臨,毫無疑問,他絕對會多一個助力。將臨為了一口吃的,向來分外努力。然而匠臨琢磨半天,還是不太樂意主動提這事。

  一來,他還在為將臨吃掉自己暗棋的事生氣。二來,永晝傾向的可憎物,吞食後對她絕對有很大助益……而匠臨並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他們四個,說是一體,實際彼此之間仍舊存在著競爭關係。四個意識,不可能最後全都保留,誰能成為最後的主意識,大概率還是憑實力或戰績說話。

  他已經被徐徒然削弱過一次。自然不希望再被其他人甩下太多。

  因此,匠臨不動聲色地瞞下了那個辰級可憎物的事,只又拿出些皮革,讓將臨往上面畫些特定符文。將臨畫到逐漸暴躁,在將皮革交還時,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你現在這身體,應該撐不了多久了吧?當心點,別還沒動手,人先死在路上。」

  「放心。還苟得住。」

  匠臨悠然說著,小心地將所有皮革都收了起來:「這一回,我為了這個計劃,費這麼大勁……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死在她的面前。」

  「我送上門,死給她看。」

  *

  時間轉回現在。

  徐徒然警覺地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匠臨,腳下的台階上,依舊鋪著一灘爛泥。

  她其實覺得有些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她也說不上來,只是本能地覺得,現在匠臨的狀態,以及給她的感覺,都相當怪異。

  不管怎樣,還是先設法將人困住,打出優勢……徐徒然定下心神,抬手一擊七號冰砸了過去。坐在椅上的匠臨卻瞬間崩解成一灘爛泥,往旁邊倏然一竄!

  ——七號冰完成結晶,只凍住了一部分的污泥。另一邊竄到旁邊,向上拔起,再度凝成了人形,只是看著要比方才矮了一些。

  徐徒然皺緊眉頭,正打算追擊,讓她一臉懵逼的一幕卻再次出現——

  只見再次成型的泥人,順手取過了旁邊掛在椅背上的華麗蓬蓬裙,整個身體融成一坨,猛地往裡一灌……

  裙子被撐得鼓鼓囊囊。他變成了一個穿著蓬蓬公主裙的泥人。

  ……不,不對。

  眼前場景忽而搖晃一下。徐徒然用力眨了眨眼,定睛看去,哪有什麼公主裙?

  只有一張柔軟的皮革,被裹在了泥人的身上。

  但這不是最令徐徒然震驚的。真正讓她看不懂的,是那皮革上的符文。

  那是一組符文。一個禁錮,搭一個能量吸收。

  這個泥人般的匠臨,把這倆組符文,穿在了身上。

  他想幹嘛?

  徐徒然蒙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做出了反應,立刻開口:「我宣佈,我所看見的任何符文,都無法起——」

  話音未落,鋪在台階上的爛泥忽然暴起。徐徒然一直關注著這東西的情況,見狀不假思索,一擊七號冰砸了過去,同時從台階上一躍而下,躍回了客廳中。

  而就是這麼一打岔的工夫,她那句規則就再沒能唸完。

  就在她落地的瞬間,有什麼東西被從爛泥下面甩了出來,落到了她的腳邊。徐徒然本能地往旁邊閃了一步,落腳時明明沒看到地上有東西,然而等踩下去了,才發現已經踏中了另一團軟布。

  ——落在她腳邊的,是那個粉色的假髮。而她踩中的,則是另一套公主裙。正是「匠臨」之前假扮朱棠時,拚命想要說服她穿上的那套。

  眼前又是一個恍惚,徐徒然晃了晃腦袋,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從來都沒有什麼假髮和衣服。全都是皮革而已。

  只是這兩張皮革上,都畫著相同的符文。

  ——轉換符文。

  禁錮、能量吸收、能量轉換。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瞬間擊中了徐徒然,作死值暴漲一千的聲音同時響起。而還沒等她來得及離開,熟悉的暈眩感便再次湧了上來。

  倒地、沉眠、入夢。再次睜開眼時,她人已經身處混亂之徑當中。

  只不過她此刻是飄在半空中的。腳下踩著一團軟乎乎濕漉漉的東西,在沉沉的暮色中不住變幻著形狀,正在朝前飛速移動著。

  有風從前方呼呼吹來,吹得徐徒然睜不開眼。不過她也用不著睜眼——她都不用看,就大致猜到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她腳下踩的,是那一灘爛泥,或者說,是來自那灘爛泥的力量。那力量此刻已經成了她的坐騎,成了她的代步工具,馱著她在混亂之徑飛翔——就像是當初的鬼屋71號那樣。

  ……不得不說,饒是徐徒然本身就是個不走尋常路的,這會兒也不由被匠臨的操作給驚到。

  任是她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匠臨所說的「送死」,居然還真是字面意義的「送死」——這個神經病,他特意披了個可憎物的外殼,就是為了把自己熱乎乎的人頭送到她跟前。

  一套轉換符文,等於是將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轉給了徐徒然。而接下去會發生什麼,徐徒然可太熟了——

  她會在混亂之徑飆車、超速,一日千里,咻咻升級。然後在獲得的力量耗盡的一剎那……

  啪地一下摔下來。

  ……對,看這架勢估計快了。

  徐徒然本想著要不自己乾脆中途跳車算了,然而這爛泥的移動速度實在是太快。不過一轉眼,她人就已經被馱著,狂風般掠過了炬級區域與輝級之間的大門。

  又一轉眼,輝級的光點都已經近在咫尺。徐徒然本著來都來了的原則,順便伸手摸了一下,當場完成從炬級到輝級的跨越,外帶收獲作死值一千。

  不過她半點高興的表情沒有,而是用手抱起腦袋,開始努力調整身體的重心。並在腳下爛泥消散的瞬間,用力朝下揮了下手——

  很遺憾,七號冰使用失敗。預想中的冰梯並沒有出現,只從指尖噴出了一層薄薄的霜霧。

  徐徒然的身體不可避免地往下墜去。而直到此刻,她終於徹底確認,匠臨打的是個什麼算盤——

  在她身體開始下落的瞬間,一團古怪的黑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

  那黑影圓圓扁扁、體型龐大。周身無數觸手張揚,這會兒正以數根觸手在地上飛快交替進行,邁著氣勢驚人的步伐朝著徐徒然衝來。

  ——匠臨。

  徐徒然立刻將這個名字對應了上去。

  他故意讓她升級。讓她進入混亂的輝級領域。好在這裡對她發動襲擊。

  這傢伙,還真是——

  徐徒然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評價,只抿緊了唇,默默蜷緊了不住往下墜落的身體。

  而另一邊——

  匠臨噠噠噠地邁著觸手往前奔著,幾乎克制不住溢滿全身的激動與喜悅。

  他成功了!

  他居然成功了!

  他就知道,所有的付出都會有收獲,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看看,這就成功了不是!

  他知道,再過幾秒,徐徒然就會重重地摔在地上。當然,這種傷害對她而言並不致命,但也足夠將她強留在此,讓她動彈不得。

  那接下去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這裡是輝級區域。是他的地盤。

  在這裡,他想殺誰就殺誰。

  這法子確實是卑劣了一點,但哪又怎麼樣呢?有掛不用才是傻逼,就當他玩不起好了。

  黑影周身的觸手更加興奮地舞動起來。只可惜沒舞兩下,就因為力竭而蜷縮了起來,就連他本人,都不由自主地緩了緩腳步。

  ……強行讓自己成為可憎物,這對他而言,不光是不方便,還帶來了相當的副作用。他現在四肢百手內滿滿的全是疲憊,若非憑著那一股成功的喜悅撐著,他早就已經原地趴下了。

  不過還好,都是值得的。成功的果實就在前方,只要這次成功,他看誰還敢在質疑他的權——

  ?

  再次將目光轉向前方,黑影匠臨的動作倏然一頓。腦袋上緩緩浮起一個問號。

  徐徒然……不見了?

  他懵了一下,周身的觸手都跟著揚了起來。忙加快揮動觸手的東西,奮力往前衝去,待衝到徐徒然方才的落點一看,更是傻眼。

  人確實沒了。

  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問題是,為什麼?

  她作弊了。她應該被升級空間懲罰。在恢復過來之前,她不可能離開這裡。

  匠臨舞動著觸手,開始更積極地在周圍搜尋起來。就在此時,忽聽頭頂傳來一陣破空聲響——

  他難以置信地抬頭,正好對上徐徒然同樣愕然的目光。

  徐徒然再次出現,從天而降。而且非常精準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匠臨正在虛弱期,都沒怎麼反應過來,只聽咚的一聲,徐徒然落地了,作為黑影的他被砸碎了。

  不同的是,破碎的黑影還能將自我拼起,拍在地上的徐徒然卻是徹底動不了了。匠臨以最快的速度修復好自己的身體,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徐徒然,方才被砸的鬱悶登時一掃而光。

  徐徒然此時的情況,何止一個慘字。整個人幾乎都是泡在了血裡,黑色的長髮在血泊裡鋪開,像是沒有生機的草。

  終於……匠臨內心不止第幾次重復起這個詞,舞動著觸手,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接下去,只要一下、一下——

  然而才剛等他將觸手舉起來,變故卻再次發生。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徐徒然,又不見了。

  匠臨:「……?」

  ????!

  *

  同一時間。

  骯髒狹窄的小巷內。

  盡頭的出租屋房門打開,名為傑森的機器人拖著步子,眼神麻木地從裡面走出來。

  而他的頭頂,小巷兩邊的高牆之上。徐徒然正坐在牆頭,無意識地蕩著雙腳,頗為煩惱地點著下巴。

  「現在這事可有點尷尬了……」她喃喃自語著,望著下方的傑森從巷子中走過。頓了幾秒,還是決定再做一次嘗試。

  「我要離開這裡。」她在內心發出指令,「我要退出『信仰盒子』。」

  幾乎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一瞬間,強烈的墜落感傳來。她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中的客廳。

  然而清醒也只有一瞬而已——根本不等徐徒然做出什麼行動,她就又被強制拖入了昏睡中,耳邊旋即響起熟悉的提示音。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

  兩百點作死值。是登入混亂之徑的常規打卡獎勵。提示音之後便是劇烈的痛楚,徐徒然艱難地睜開眼睛,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混亂之徑裡。

  無法脫出——她清醒且無奈地意識到了這點。

  利用信仰盒子「只能在夢中深度進入」以及「退出後自動解除入夢狀態」的特點,她確實可以借由信仰盒子強行甦醒,回到現實。然而現在的混亂之徑卻又運行著另一種機制,哪怕她強行甦醒,下一秒又會將她給拖回來。

  這不玩我嗎。

  徐徒然懊喪地想著,並在面前的黑影朝著自己再次揚起觸手的剎那,再次果斷地發動了信仰之遁——

  不過一眨眼,她人又回到了信仰盒子之中。

  準確來說,是到了信仰盒子中的一個光點裡。

  小巷盡頭的房子內,傑森再次邁著麻木絕望的步子走了出來。徐徒然完全沒心思管他,只捂著額頭,認真思考起對策。

  根據之前的經驗,除非進入下一個區域,否則自己這一身細皮碎肉,基本是沒指望能長好了。

  問題是還有個匠臨……就他那虎視眈眈的樣兒,估計自己沒爬出幾步就得被他當場做了。

  也就是說,得想個辦法。盡可能快地移動到下一扇門處,同時避開匠臨的追殺。

  如果使用道具,倒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道具所給的步數,夠不夠直接走到下一扇門那兒……

  徐徒然沉吟片刻,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同時舒展了下筋骨,捏了捏拳頭。

  「只能賭一把了。了不起再摔一次唄。」她低聲說著,縱身從牆頭上跳了下去。

  *

  混亂之徑‧輝級區域內。

  匠臨曲著幾根觸手蹲在地上,正提心吊膽、嚴陣以待地盯著徐徒然剛才消失的位置。

  穩住、穩住,不要慌。就差一點點了。

  他在內心安慰著自己,竭力壓下因為星星幾次三番憑空消失而帶來的不安與惶恐——他有什麼好怕的?這裡是他們的地盤。

  她只是設法藏起來了而已。但不論怎麼藏,她總要再回到這裡。而且匠臨方才觀察過了——歸來的徐徒然依舊相當脆弱,無法自癒也無法移動,雖然整了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但本質還是刀殂上的魚肉。

  只是他自己的游戲體驗要變得差一些。砍西瓜變成了打地鼠。但那又怎麼樣,地鼠最多縮縮頭,還能爬起來跑了不成。

  匠臨在內心寬慰著自己,換了個姿勢,繼續原地蹲守。

  終於,他面前的土地上終於多出了些許輪廓。徐徒然傷痕纍纍的身體,再次出現在他眼下。

  匠臨心頭狂喜,一身尖嘯,第一反應就是先用觸鬚將徐徒然捆在原地,免得她再無故消失——然而他的觸鬚才拍過去,一股強大的力量,忽然從徐徒然的身上爆發開來!

  不、不對……不是來自她身上的力量……

  匠臨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震得往後退了幾步,再抬眼看去時,眼前已經彌漫開了一股濃鬱的黑色霧氣。

  霧氣之中,隱隱聽見地面震動。一團巨大的輪廓緩緩站起,投下山一般的陰影。

  「……」莫名的壓迫感襲來,匠臨本能地蜷起了周身觸手。恰巧此時,霧氣散去,他抬眼朝上望去,整團影子忽然噎住。

  只見他的面前,正站著一個巨人。

  一個黑漆漆的、瘦長身形的巨人。仰視時幾乎看不到腦袋,只能看到對方平拖在空中的手掌。

  等等……手掌?

  匠臨驚了一下,忙往後彈跳了幾下,定睛往巨人的手掌上看去,整個人都麻了。

  只見徐徒然正軟綿綿地躺在那巨人的手掌上,手中握著一盞油燈,正在夜色中散出穩定明亮的光。

  匠臨:「……」

  而還沒等他看得再仔細些,巨人已經開始移動了。

  匠臨不巧,正好離他一隻腳比較近,直接被掀起的風帶了出去,風滾草一般在地上連翻了好幾圈。

  淦。

  在好不容易停下的瞬間,他腦子裡只有一句話。

  這怎麼還帶開掛的呢?你大爺的是不是玩不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6:41

第九十五章 吾聽到了你的呼喚

  ……疼。

  趴在巨人冰冷的掌心裡,徐徒然腦子裡一時只剩下了這個字。

  淦,真的好疼。

  她此時依舊維持著重傷的狀態,身體堪稱破碎。隨著巨人的移動,不住有汩汩的血液從身體裡冒出,帶走所剩不多的體力與熱量。

  現在只能祈禱這個「巨人」,能直接走到下一扇門那兒了……徐徒然默默想著,蒼白的手指收緊,抓緊了手中的油燈。

  「混沌燈芯」——僅限混亂傾向使用,使用後可召喚代步工具代為移動,燈芯燃燒多久,代步工具就會存在多久。上限是五千步。

  不過徐徒然估摸著,這個五千步,應該是按照她自己的移動步子來算的。畢竟就這巨人的大步子,五千步估計能直接送她上天。

  也因為這個猜測,徐徒然現在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她記得自己在天災墓園時,八千步剛夠從炬升到輝。而輝到辰,路程只會更長,五千步夠不夠走到交界的大門處,還真不好說。

  而現在,抵達那扇門,是徐徒然唯一的求生機會。只要穿過門,她身體就會恢復,不管是跑路還是暴打匠臨,都在可選擇的範圍內,起碼不會這麼被動,任人宰割。

  想到匠臨,徐徒然不由將目光往下移了移。她身體現在動一下就疼,因此只能轉動眼珠,勉強往下方看去。透過巨人手掌的縫隙,她好不容易,總算鎖定了匠臨的所在。

  只見他這會兒正以數根觸手當腳,在地上瘋狂地追逐著巨人的腳步,時不時往上一跳一竄,以觸手纏住巨人腳腕,試圖往上爬,然而每次都是剛攀上來,就被巨人毫不客氣甩到一邊。

  ……只可惜這巨人只是單純的代步工具,不受徐徒然控制。不然她還真蠻希望這巨人能直接一腳踩上去的。

  眼瞅著匠臨又風滾草一般地滾出幾米遠,徐徒然心下稍鬆,抬眸再往前看,登時瞪大了眼。

  只見遠處,高大的門牆佇立,散發出陰冷的氣息。正是通往下一區域的大門。

  徐徒然不由一喜,然而看了眼手中的油燈,她立刻笑不出來了。

  那油燈燈光搖晃,本就不長的燈芯,顯然已經快要燒到底。

  ……完犢子。

  徐徒然表情僵在臉上,驀地又想起另一件事。

  這個混沌燈芯的使用,是有副作用的。一次用得越多,副作用越大。

  道具說明裡,更是特意標明建議,不要一次性全部使用。

  而徐徒然……徐徒然當然沒聽它的建議。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萬一這五千步剛好夠我走到門邊上呢。前腳落下受罰,後腳直接過門,沒準過門之後連副作用帶來的傷害也給消了呢?那我等於在提高效率的同時還少受了苦,我賺了呀。

  ……雖然聽上去很像是賭博慣犯的自我安慰,但當時的徐徒然,確實是這麼想的。

  然後她就真的、非常樂觀地、將整根燈芯,一次全部用掉了。

  實際也還沒用完。燈芯還剩一點尾巴。用得確實是挺爽,但看了下巨人手掌的離地高度,徐徒然就一點都爽不起來了。

  就在此時,那混沌燈芯彷彿提醒似的,還應景地閃爍了一下,燈光明滅,滅得徐徒然心臟都拔涼。

  然而這個時候,哪怕緊急叫停也止不了多少損了。徐徒然琢磨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這一副支離破碎的樣也實在不想多折騰,索性就由著代步巨人繼續往前走去,自己則閉起眼,開始努力調整起呼吸。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此刻呼出的氣已經遠低於正常體溫,傷口中流出的血液中,已摻上了細碎的冰沙。

  終於,代步巨人停下了腳步。

  龐大的身軀在瞬間崩解,被它托在掌上的徐徒然無可避免地向下摔去。她於空中睜開眼,正看到匠臨揮舞的觸手與同樣下落的身體。

  ……從他胡亂舞動的觸手中,徐徒然莫名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懵逼與怒氣。

  事實上,也不能怪匠臨脆弱玻璃心。任誰冒著被踩死的風險,一次又一次地爬上巨人腳踝,卻被甩飛無數次;最後好不容易終於拚死拚活往上爬到了對方的小腿上,那巨人卻說崩就崩,說沒就沒……

  他的心態多少都會有些崩的。

  而此刻,匠臨就正處在心態崩摧的邊緣。

  不過心態崩歸崩,在瞧見徐徒然的剎那,他還是立刻反應了過來,帶著鞭毛的觸手爭先恐後地朝著徐徒然襲去。眼看其中一根就要正中徐徒然的脖頸,卻見眼前倏然一空。

  ……徐徒然,又當著他的面,消失了。

  *

  同一時間。

  陰暗污濁的小巷中,徐徒然身影突兀出現,躺在地上,好一會兒都沒爬起來。

  淦,好痛。

  像是所有的神經都被碾過,所有的骨頭都被敲碎。徐徒然嘶了一聲,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克制地咬緊了嘴唇。

  要是能現在進入「非正常理智狀態」就好了——徐徒然略帶無奈地想著,起碼那個狀態下,自己不會疼。

  此刻她人已經處在「信仰盒子」內部的時間碎片中,身體也已經恢復了完好,能跑能跳,只是身體內部,依舊可以感到清晰的痛楚。

  這種情況,在之前並未發生。徐徒然只能認為這是使用「混沌燈芯」而招致的代價……等於她現在的身體情況,較之之前,更惡化了。

  但好處也不是沒有。

  徐徒然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旁邊靠牆坐下,在腦子裡回憶起之前所見的情況——她當時在巨人手掌上時,已經看到了辰級區域大門的所在。就目測和個人體感來說,剩下的那段距離,大約等於巨人已行距離的五分之一。

  換言之,她距離下一扇大門,還有大概一千多步。

  只有大概一千多步。

  並不算遠,但對現在的徐徒然來說相當難以跨越。所幸她還不算走投無路——

  徐徒然靠牆緩了一會兒,在腦海中喚出了「信仰盒子」對應的操作界面。

  操作界面非常簡潔,就兩個數值。一個是徐徒然現在擁有的信仰點數,一個是她可以折合的代行步數,中間有一個開始計算的按鈕。

  通過信仰盒子,徐徒然可以額外獲得信仰點。而信仰點,又能換成代行步數。這種換來的步數,僅能在輝級及以上區域使用,並不限定使用傾向,對現在的她來說倒是正好。

  只是不知為什麼,她目前的信仰點一欄,根本看不到具體數字,只有「???」。

  徐徒然也懶得在這種地方糾結。直接按下了「開始計算」,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她目前,一共可以換到六百二十一步,有零有整。

  ……往好的方面想,起碼過半了。

  徐徒然閉了閉眼,開始琢磨起該如何獲得更多的信仰點數——畢竟,就目前來看,這是她唯一的自救手段了。

  她記得道具說明裡曾提過。這種循環播放的小世界,就是「時間碎片」。她可以在深度進入的狀態,對「時間碎片」進行操作,從而獲得信仰點。

  而獲得的信仰點越多,她對「時間碎片」能進行的操作就越多。

  問題是——什麼樣的操作,才能獲得信仰點呢?

  徐徒然閉眼陷入了思索,眉頭因為連綿不絕的痛楚而擰成了包子褶。恰在此時,小巷盡頭出租屋的房門打開,傑森拖著無力的腳步,慢吞吞地從房子裡走了出來。

  徐徒然對此見怪不怪,靠牆繼續自己的思索,只在他走過來的瞬間,將腿往裡面收了收。

  而幾乎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一個模糊的聲音,忽然鑽進了徐徒然的耳朵。

  「……聖者,請回應我……」

  「我……累……好想休息……」

  「哪怕一天……」

  徐徒然:「……」

  她曾經和真正的傑森說過話,因此很快就辨認出來,這就是傑森的聲音。

  聖者,血肉聖者。徐徒然恍然大悟。

  這是這個碎片中的傑森,所發出的祈禱。而祈禱的對象正是她——或者說,是他以為的「血肉聖者」。

  那接下去該怎麼辦?回應他的祈禱?

  然而方才傑森從她身邊走過時,連瞟都沒有瞟她一眼——很顯然,他看不到她。

  徐徒然提起力氣,對著傑森的背影喚了兩聲。對方連腳步都沒有滯緩一下。徐徒然暗嘆口氣,只能試著跟過去,然而體內仍灌著巨大的疼痛,像是沉沉的水銀,重得她根本就站不起來。

  她無奈地拍了下額頭,卻摸到一手水跡,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額上已滿是冷汗。

  「……有沒有搞錯。」徐徒然默了片刻,心頭無端端冒出一股怒火,「能不能看著點場合,非要現在疼是嗎?」

  發完脾氣,又頓幾秒,自己也覺得好笑。

  真是氣糊塗了。跟誰置氣呢。疼痛又不是蟲子,凶兩下就會自己退……

  徐徒然表情忽然一頓。

  她皺了皺眉,抬手拍了拍另一邊的手臂,又試著站了起來,原地蹦跶了兩下。

  不疼了。

  完全不疼了。

  ……居然還能這樣?這又是什麼神奇的機制?是她在信仰盒子裡特有的福利嗎?

  強烈的難以置信自徐徒然心中騰起。然而無暇細想,她轉眼便收拾好心情,跑出小巷,朝著傑森追去。

  此刻的傑森,距離工廠還有一段距離,正在街道上拖著步子慢慢地走,步伐沉重如上墳。徐徒然湊過去時,正聽見他在和路邊的一名商販說話:

  「我?我還能怎樣,就那樣唄。睜開眼睛就上班。」

  「真羨慕你啊,空了就能休息,還能去想去的地方。」

  「我前天申請的假期已經被駁回了。他們說機器人不會累。」

  ……可我真的好累啊。

  想休息。哪怕只有半天也好,很想、很想休息。

  徐徒然望著傑森再次離開的背影,耳朵裡再度傳來那種模糊的聲音。

  這是他的願望。而作為聽見了願望的「神明」,她是否該替他實現這個願望。

  她要怎麼做?

  徐徒然抿唇,跟在傑森後面,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

  很快,她就拿定了注意。搶在傑森之前,迅速衝進了他所工作的工廠,中途沒忘伸出手指做個嘗試——隨著她的動作,街邊多了一片不起眼的薄冰。徐徒然自我肯定地點頭。

  很好,看來在這裡,她的七號冰是能用的。冰十八應該也行。

  那這就不慌了。

  *

  於是,三分鐘後。當磨磨蹭蹭的傑森終於摸到工廠門口時,迎接他的,是一聲遙遠的巨響。

  又過片刻,領班一臉嚴肅地來到了他面前。

  「……機器炸了?」傑森遲緩地眨著人工眼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炸了的意思是……」

  「就是壞了,不好用了。」領班語氣煩躁,「莫名其妙的,剛突然全壞了。具體原因還得等維修工來排查。今天的工作只能擱置了。」

  「擱置?」傑森微微張大了嘴,「那我……」

  「去打個卡,回去休息吧。」領班擺了擺手,「進度之後再補。」

  休息。

  傑森咂摸著這兩個字,眼眶中的小燈倏地亮起。

  他可以休息了。他終於得到休息了。

  傑森只覺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以最快地速度完成打卡後,立刻頭也不回衝出了工廠,一邊和沿途遇到的熟人打招呼,一邊以從未有過的輕盈步伐朝家裡飛奔。在即將到家的時候,卻見自己的房門打開,房東從裡面走了出來。

  「查房。」面對傑森的愕然,房東冷冰冰道,「有人舉報你屋裡養了小動物。」

  「怎麼可能。當然沒有。」傑森立刻道,頗為忐忑地往自己屋裡看了一眼。

  雖然對房東自說自話進屋的舉動很不滿,但這屋子本身就是違章擴建的,當初租房時就約定好,房東有權利隨時過來檢查,因此傑森只能默默忍下。

  房東冷漠地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忽又停下腳步:「你屋裡那些東西……」

  「什麼?」傑森瞬間緊張起來。

  雖然他屋裡確實沒有小動物,但他心裡清楚,他床底下還藏著別的東西——一個用來祭祀全知……不,是血肉聖者的祭壇。

  記憶在無形中出現了微妙的偏差。傑森仔細回憶一下,原本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

  對,他因為某件事,意外得知了「血肉聖者」的存在。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在自己房裡搭建了祭壇,並對祂許下了「想要休息」的願望——沒錯,就是這樣。

  ……等一下。

  休息。今天工廠裡的機器莫名壞了,他破天荒地得到了休息。

  傑森愣在原地,內心浮上了驚人的想法。另一邊,房東依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讓他注意安全隱患,便轉身離開。

  同一時間,徐徒然正坐在租屋的屋頂上,認真望著面前的信仰點面板。

  經過方才那麼一鬧騰,她的界面上有了明顯變化。顯示新增兩百信仰點數——然而能折合成的步數,卻只有一百。

  也就是說,信仰點與代行步數,是二比一的關係。

  這來錢來得有點慢啊……徐徒然抿了抿唇,目光無意中往下一掃,忽然直起了身體。

  從她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下方的場景——傑森已經回屋,關上了房門。他的房東,則還站在屋前。

  ……不對勁。

  徐徒然立刻意識到了這點。

  她放眼往其他方向看去。此時,這個時間碎片內,已變得空空蕩蕩,其他場景內都空無一人。

  徐徒然知道,這才是正常的——這個時間碎片,是以「傑森」為主角的。只有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才會有其他NPC存在。而一旦脫離他的視線,其他路人則會全部消失。

  然而現在,傑森已經回屋了。在他視線之外的房東卻依舊存在。

  不僅如此,他還在活動。徐徒然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屋前的地面上走來走去,謹慎地看過四周後,小心地發出聲音:

  「咪咪?咪咪?爸爸在這裡,快回來。」

  叫了一會兒,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能遺憾離開。徐徒然看著他往小巷出口走去,立刻不假思索地跟上。

  令她驚訝的一幕旋即出現——房東在走出小巷後,並沒有沿著傑森上班的那條街道繼續走,而是轉而走上了另一邊的路。

  一條不存在於傑森的時間循環中的路。

  在徐徒然看來,那根本就是死路。整條道路就被一層灰濛蒙的障壁截斷。房東卻像看不到那層障壁,理所當然地穿了過去。徐徒然連忙跟上,身體自果凍般的障壁中穿過,雙腳轉眼又踏在地上。

  她舉目往前看去,發現眼前是一條從未見過的街道。但看風格,很顯然也是出自「新生之城」。街道上蕭條空蕩,不見人影,隨著房東的靠近,街道兩邊卻有人影不斷出現。

  就像隔壁的傑森一樣,房東完全沒意識到這有什麼問題,非常自然地和路人熟人打著招呼。

  一旁徐徒然卻是明白了。

  她已經從屬於傑森的時間碎片,進入了屬於房東的碎片。在這裡,房東才是主角。

  她忙快步跟了上去,看到房東忽然停下腳步,盯著路邊正在玩鬧的野貓,露出黯然的神情。

  「我的咪咪,究竟到哪裡去了?」在貼近房東的剎那,徐徒然耳朵裡傳來聲音,「不知道該到哪裡找,向創神祈禱了那麼久也沒用……說起來,傑森那傢伙似乎在搞什麼異教崇拜。那叫啥來著,血肉聖人?」

  「按說應該舉報他的。但實在懶得管了。我的貓到底在哪兒?」

  徐徒然:「……?」

  她詫異地看了房東一眼,心中忽然湧現出一個奇怪的猜測。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她立刻退出了信仰盒子。在短暫的回歸現實後,又一把被拖回了混亂之徑。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

  熟悉的聲音響起,徐徒然睜開眼,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正在墜落,下方是虎視眈眈的匠臨。

  徐徒然正急著再次進入信仰盒子驗證想法,面對對方氣勢洶洶襲來的觸手,只感到滿滿的不耐煩。隨口吼了一句「別添亂」,便毫不猶豫地再次進入了信仰盒子。

  剩下還維持著攻擊狀態的匠臨:「……?」

  ???!

  另一邊,重歸信仰盒子的徐徒然,這回卻沒有急著進入時間碎片,而是現在盒子中仔細觀察了一下。

  果然,光球多了。

  信仰盒子中的光球分兩種。一種是昏暗的,不可操作的。一種是明亮的,可以操作的。傑森所在的光球就屬於第二種,也就是所謂的「時間碎片」。其中的時間和場景是固定的,會不斷循環。

  而此刻,傑森的光球已然變得更加明亮,在他的光球之外,又多出了另一顆稍小一些的球體。這顆球體是緊緊連在傑森光球旁邊的,周身一點光芒都沒有。徐徒然貼近看了看,看到了其中正在活動的房東。

  她這下完全明白了。

  時間碎片中的「信仰」,是可以增殖的。每當多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光球就會多出一顆,而且這種增殖出的光球彼此相連,相當於是一個不斷開拓地圖的小世界。

  她若能讓那些人也信仰自己,就能收獲更多的信仰點。

  越顯威能,她的名號就能越加傳播。傳播得越廣,光球越多,地圖越大,她可以去做的「任務」也越多。

  徐徒然怔了兩秒,忽然有了個新的想法。

  ——老實說,房東的願望,她現在並不方便實現。她連那貓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而且要在那麼大的場景裡找貓,太費時。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徐徒然原本的想法是,如果這個任務實在做不了,就只能退出去,重新登錄,進入別的光球去做「任務」。但如此反復登錄,無疑會增加她暴露在匠臨面前的概率,還會耗費額外的精力。

  但現在,她發現,似乎不用那麼麻煩。

  徐徒然拿定主意,不假思索地再次進入了傑森所在的光球。

  這個時間碎片內,目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循環。徐徒然熟門熟路地趕在傑森上班前跑去炸了他工廠的機器,跟著一路跟隨傑森回家,在他擺出小祭壇,誠懇向「血肉聖者」道謝時,拿起了旁邊桌上的一支筆。

  筆是記號筆。哪怕在地上寫字也輕輕鬆鬆。而在傑森的視角裡,看到的則是一支憑空浮空的記號筆,在地面上緩緩落下幾行紅色字跡:

  【吾聽到了你的呼喚。吾感受到了你的誠意。】

  【吾達成了你的願望。接下去,該你獻出你的回報。】

  「……!」傑森怎麼都沒想到居然真的得到了神明的直接回應,立刻誠惶誠恐地伏下了腦袋。

  「偉大的血肉聖者!」他期期艾艾地開口,「請問我該做些什麼?」

  【傳播吾的名號。宣揚吾之能為。】

  徐徒然回憶著筆仙之筆裝腔作勢時的語氣,皺著臉往地上寫。

  【來吧,證明你對吾的誠意。讓吾看看,在半天之內,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7:05

第九十六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你的地盤,還是我做主

  ——【來吧,證明你對吾的誠意。讓吾看看,在半天之內,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老實說,在說這句話時,徐徒然對傑森並沒有抱著很大的期待。也沒指望他能做到多了不起的程度。

  之所以還要加上一個時間限制,純粹只是想讓他有點緊迫感罷了。

  然而,這個機器人,似乎太有緊迫感了。

  因為下一秒,徐徒然就見他連連低呼著「血肉聖者」之名,從地上慌裡慌張地爬起來,從自己的胸口拉出一個自帶小屏幕的、像是鍵盤似的玩意兒,開始一本正經地……敲鍵盤。

  徐徒然:……誒?

  誒?誒?!

  居然還有這功能嗎?

  徐徒然湊到屏幕旁邊看了看,只見上面各種圖形符號,根本看不懂。作為一個「聖者」,她又不好去問。只能在旁邊默默看著傑森運指如飛。

  所幸沒多久,傑森就自己給了她答案:

  「偉大的血肉聖者!」他收好胸口的小破鍵盤,戰戰兢兢地看向面前的空氣,「我以您的名義,製作了簡易的電子賀卡,匿名送給了我認識的一些人……請問這樣,是否算是傳播了您的名號?」

  他說到這兒,還有些忐忑:「網絡服務需要付費,但我最近的房租上漲,再加上其他支出,手頭並不寬裕。只能做到這一步……您看足夠了嗎?」

  徐徒然:「……」

  盡管知道眼前的傑森只是被「信仰盒子」截取的一段意識碎片,徐徒然還是不由感到了些許罪惡感。

  她從傑森身後走出,兩三步轉到了他跟前,撿起記號筆,思索了一會兒,在地上寫道:

  【寫出他們的名字與所在。吾將進行驗證。】

  傑森忙誠惶誠恐地點頭,從胸口打印出一張單子。徐徒然上前接過,拿在手裡看了兩眼,考慮到神明的儀態,並沒有將這張紙收起,而是就那樣拿在手裡。

  【你做得很好。吾已經感受到了你的誠意。】她又拿起記號筆寫字,頓了一下,補充道,【作為獎賞,吾將贈與你一個提示。】

  【你的房東,丟了一隻愛貓,正在焦急找尋——言語僅此,該如何把握,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的未來,取決於你的決定。】

  徐徒然故作高深地寫完這幾句話,立刻鬆手,任由記號筆啪地落在地上,提著那張名單,飄乎乎地出了門。

  出門之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蹲著,又拿出那張名單看了一眼,嘖嘖稱奇。

  不得不說,這有網絡就是不一樣。難怪筆仙之筆當年就琢磨著上網發展信徒。當然,傑森這執行力也是高得令人傻眼。

  徐徒然算是明白,當初筆仙之筆那個三流教會,是如何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搞起來的了。

  看完名單,她又檢查了一下當前的信仰盒子專屬面板,有些詫異地發現,就發現一番對話的工夫,自己又獲得了一百信仰點,合五十步數。

  那些才剛得知「血肉聖者」存在的新人不會那麼容易就相信自己的存在。這增長的點數大概率還是來自傑森。而回憶整段對話,徐徒然覺得可能導致信仰點增加的只有兩點,一個是她當著傑森的面顯露了「神跡」,第二是她給出了對他有用的信息。

  也就是說,除了「做任務」之外,這兩種行為,同樣可以帶來信仰點……徐徒然在心裡做出判斷,心口一鬆,剛要對著傑森單子上所給的位置找去,手臂忽然一疼。

  那疼痛來得突然又尖銳,她皺了皺眉,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捂了上去,卻觸到了一手的溫熱。

  徐徒然心裡咯噔一下,低下頭去,只見那處皮膚上不知為何,自己裂開了一道口子,像個破了個洞的袋子,正有汩汩鮮血順著胳膊往下滴。

  ……尷尬了。

  徐徒然抿了抿唇,隨手用手裡的紙張往皮膚上擦了擦。

  沒有多少時間了——她隱隱意識到這點。

  她這次正同時背負著來自混亂之徑的懲罰,以及使用混沌燈芯來帶的副作用,整個人實際已經接近極限。即使在這個信仰盒子內,她可以暫時擺脫那些痛苦和傷口,但它們終究還是存在的。

  它們只是被強行壓制了下去。而一旦壓制鬆懈,便會以更猛烈的態勢捲土重來。

  必須地抓緊時間——徐徒然再次明確了這點,深吸口氣。心念一轉,胳膊上的傷口自行合起,只剩一道血跡蜿蜒,皮膚上留下了很明顯的烏青痕跡,碰一下就疼。

  徐徒然卻顧不得這些了。她收好手中的紙張,沿著小巷奔了出去。

  這裡是以傑森為「主角」的時間碎片。在他的視線之外,所有的角色皆不會存在——除了那些已經知曉「血肉聖者」存在的人。而在靠近他們時,徐徒然將會聽到他們的願望。

  按說,依靠這兩點,即使不用傑森標明,她也能設法找到那些人的位置。但畢竟時間緊迫,效率能高一點是一點。

  傑森的生活圈很簡單,就是一些鄰居和同事。鄰居基本都在那條街上活動,開店或是閒逛。同事則因為公司爆炸,大多回了家,只剩零星幾個,依舊待在工廠中。

  說來也怪,街道上,除了那些鄰居外,此時根本就沒別的人在,空空蕩蕩。「鄰居」們卻似完全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一般,依舊在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

  ……那場景,老實說,還蠻詭異的。

  街道上幾人的願望都稍微有那麼些復雜。又是想充網費卡又是想換個新部件。徐徒然實際連聽都聽不太懂,只能作罷,轉而借著隱身的便利,試圖在他們面前搞出些「神跡」,反而引得幾人惶恐,有人甚至啊啊叫著「有鬼」,頭也不回地跑了。

  搞得徐徒然還挺尷尬,甚至擔心會不會因此倒扣信仰點。再一看面板,非但沒扣,反而漲了一些,只是漲得特別少,加起來一共二十不到。

  徐徒然:「……」

  這樣都可以?

  不過她嫌這樣漲得太慢,琢磨了一下,還是先去了趟工廠。正好有幾個員工蹲在一起休息,徐徒然走過去想看看工牌,才靠過去,便聽到各種聲音源源不斷地響起——

  「……狗比工頭,狐假虎威,氣死人了……」

  「為什麼總有人亂動我東西?找不到工具,我拿頭給你修機器。」

  「那奇奇怪怪的賀卡究竟誰發過來的?神經病啊。作為一個純正的創神信徒,我怎麼能看那種東西!太罪惡了!」

  ——有些是願望,有些則是與「血肉聖者」相關的評價。

  徐徒然理智地忽略掉了所有評價和臆測的部分,只專注處理起那些聽得懂的心願。所幸,這些人的願望都不太難。

  有被工頭壓榨到怨氣滿滿,一心想要洩憤的。徐徒然就當著他的面將工頭推了個跟頭;有因為死活找不到關鍵工具的,徐徒然直接將找到的工具放到他跟前;有一心希望趕緊修好機器好把工人都叫回來幹活的……

  哦,不好意思,這個是真沒辦法。許願也得分先來後到的嘛。

  把能解決的任務全部掃完,再一看面板,徐徒然傻眼了。

  一共只漲了二十點。和之前「鬧鬼」搞到的作死值差不太多。

  ……但這不應該啊?之前做傑森那個任務,一次就漲兩百啊?

  徐徒然垂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她這才發現,自己錯失了很關鍵的一點——傑森所想達成的心願,是正兒八經對著「血肉聖者」祈禱過的,解決之後,他自然就歸到了「血肉聖者」身上。

  但其他的人,他們對「血肉聖者」僅僅只是所有瞭解而已。而且並沒有祈禱過。哪怕得償所願,也不會主動將這事和「血肉聖者」聯繫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裡雖然是以傑森為核心截取的時間碎片,但畢竟是「新生之城」的片段復刻。而在「新生城」內,所有人都被灌注了對創神的初始信仰,能像傑森一樣坦然找個路邊神去祈禱的,反而是少數。

  換言之,光做好事,是不夠的。做完還得自報家門,不能讓這個功勞被其他名頭搶了去。

  ……徐徒然,終於悟了。

  悟完之後,她就立刻開始到處找筆,準備找地方給人簽名了。

  畢竟剛開始搞傳……傳教,徐徒然手還比較生,也沒養成隨身帶書寫工具的習慣。兜了好一圈,終於在一間辦公室內找到了記號筆,當即便試著在牆上留下痕跡——

  【吾乃血肉聖者,吾意將臨此處……】

  才剛寫完一句,辦公室門忽然打開,工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工頭就是之前被徐徒然推了一跤的那個,脖子還有點歪。也因為這個歪曲的角度,所以他進來時並沒有一眼看到牆上的字,而是在關上門轉過身後,才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工頭:「……」

  徐徒然:「……」

  望著震驚到每個零件都在咯咯作響的工頭,徐徒然心中騰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聽工頭嗶嗶嗶地尖叫了起來:

  「有、有鬼……有鬼啊——」

  徐徒然:……

  不,不是鬼,是路邊神,謝謝。

  眼看工頭要轉身往外跑,徐徒然下意識地想要阻攔,手一抬,地上多了一層薄冰,工頭直接滑倒在地。

  本就害怕的工頭登時更加惶恐,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顫抖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以心音的方式——

  「我就知道,我被詛咒了!我一定是被詛咒了!我就不該打開那封匿名郵件的!」

  「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死了!創神,偉大的創神,快救救我救救我!」

  徐徒然:……

  創你個頭的神哦——她有些好笑地想到,這裡是我的信仰盒子,怎麼可能有別的……

  等一下。

  徐徒然心中忽然一動。

  對啊,這裡是她的信仰盒子。但——為什麼不能有別的神在呢?

  她略一思索,手指鬆開,手中記號筆啪地掉到地上。

  工頭:……?

  恰在就在這時,被她強行壓制的傷勢再次反撲。徐徒然臉上無端裂開一道傷口,血液順著下巴淌下,滴在地上。

  工頭看不見徐徒然,卻能看到從她身上滴下的鮮血,登時更加愕然,驚得雙眼就亮起了鐳射光。

  徐徒然卻是鎮定。梅開二度,她這次處理起來就比較熟練,只冥思了一會兒,就讓傷口再次癒合,跟著忍著疼痛,抬手放出了一擊「冰十八」,燒去了牆壁上的字跡。

  在她有意的控制下,冰十八並未對牆壁造成多大損害,但還是無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跡。緊跟著,又見她沾了沾臉上的血跡,在旁邊的位置上寫下:

  【別怕,我在。】

  工頭:……???

  【我聽到了你的呼喚。】徐徒然再接再厲,寫到一半,肩膀又裂開道口子,她順手沾了沾上面的血,繼續往牆上寫,【邪物已被驅趕。你安全了。】

  這回,工頭終於反應過來了:「創、創神?……是您嗎,偉大的創神?」

  徐徒然又從臉上沾了些血,面不改色地寫道:

  【沒錯,是我。】

  寫完這句,不意外地聽到工頭又是一陣驚呼與讚頌。徐徒然冷靜地再次打開面板,只見信仰點一次又拿到三百。

  很好,看來這法子可以。

  徐徒然暗自滿意地點頭,順手按住了肩上的傷口。

  ——格局,打開了。

  *

  另一頭。

  混亂之徑內。

  匠臨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徐徒然上次消失的位置,觸手舒展,擺出預備攻擊的姿態,一刻都不敢放鬆。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將這愚蠢姿勢維持了多久。他只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刻,徐徒然肯定還會再次出現。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那個瞬間,出手擊碎她。

  ……畢竟他為了執行這個「混亂之徑獵殺計劃」,做了不知多少復雜的準備,還冒險將徐徒然從炬級直接餵到輝級。要是這最後還不成,他還有什麼臉去見將臨還有其他人?這不自找地丟人嗎?

  因此,無論要在這裡和徐徒然耗上多久,他都必須得耗。就算弄不死她,起碼也要控制住她,確保她絕對無法進入辰級區域……

  匠臨定下心神,再次強迫自己專注面前的空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空氣的震蕩——

  終於來了!

  匠臨心頭一喜,忙揚起所有觸手,朝著那一點狠狠戳刺過去。下一秒,只覺周圍似是驟然降溫,徐徒然的身體終於於半空中浮現,衝最前的觸手已然戳到了她的側頸——

  然後,它就被凍住了。

  匠臨都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自己的觸手,全被凍住了。

  像是冰凍魷魚須般地僵在空中,很快又因為多餘的重力而往下掉。不僅匠臨懵了,徐徒然自己也有點懵。

  ——天知道,她只是因為察覺危險而本能地想要反擊。又因為在信仰盒子裡扔冰扔順手了,就下意識地放出了七號冰。

  居然還真的成了。

  大大的眼睛裡冒出更大的問號,然而現在根本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她還在往下墜落。本就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再摔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於是徐徒然當機立斷,在地上鋪開一層蓬鬆細密的冰沙。

  老實說,用冰沙當緩衝這主意著實不高明。但不管怎樣,多少是起了一些緩衝作用的。落下之後,成片的涼意襲來,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舒緩了疼痛。

  ……當然,徐徒然覺得自己也有可能只是單純凍傻了,或者摔麻了。

  揮動手指,驅散開周圍的細密冰沙,徐徒然轉動眼珠,發現匠臨正拖著幾根裹著冰塊的觸手朝自己奔來,二話不說,立刻啟用信仰盒子——

  信仰點折換的步數立刻到賬。她只覺身體一輕,像是被某種無形卻柔軟的東西托起,旋即便已驚人的速度朝前衝去。

  正拖著大冰小冰朝她奔來的匠臨:「……」

  ???!

  有沒有搞錯?又來?!

  他怔怔地停下腳步,默了兩秒,眼看徐徒然已經離辰級區域的大門越來越近,終於暗暗咬牙,下定決心般仰頭發出一聲尖嘯!

  下一瞬,只聽四面八方,相似的尖嘯接連響起。蟄伏於門後的守門怪物瞬間直起身體,虎視眈眈地看向正不斷靠近的身影。鐵製大門上無端鑽出大量手臂,彼此絞擰相握,將門扇牢牢纏住。

  另一頭,徐徒然總算是趕到了門邊,然而才一靠近,便聽門後怪物一陣怒吼,門上伸出無數手臂,惡狠狠地朝她打來!

  徐徒然:!

  身下的代步工具十分智能地往旁邊閃了閃,徐徒然拖著一副破爛身體趴在上面,餘光瞥見身後追來的匠臨身影,心中蹭地騰起幾分怒火。

  「讓我過去!」她肩胛骨聳起,猛地朝前一吼,明明說的是人語,卻似帶了隆隆的雷響。正在鐵門後沖她齜牙咧嘴的一對怪物被凶得往後一縮,耷著耳朵向後退到了黑暗中,門上的手臂亦是在短暫的僵硬後,爭先恐後地縮了回去。

  但慫歸送,它們還是很堅定地纏住了大門,不肯讓徐徒然推開。

  徐徒然:「……」

  眼看著匠臨已經越追越緊,她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

  再一瞬,雙眼睜開,冰冷的藍色鋪滿眼底,融成一片的黑色冰晶,如同出了閘的野獸,咆哮著朝著緊閉的大門衝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身後的匠臨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而在遙遠的另外三個地點,三雙眼睛同時睜開,將臨抱著腦袋跪倒在地,咬著嘴唇發出隱忍的尖叫!

  而徐徒然面前,發出尖叫的卻是另一群東西——那些死纏著大門的手臂,在冰十八的高溫下,正一邊發出刺耳的哀嚎,一邊不住地扭曲、融化。

  同樣融化的,還有那扇大門。徐徒然靜靜守在門口,直到面前的鐵藝大門完全融化,方驅使著代步工具,大搖大擺地飄了進去。

  她在信仰盒子內部時,保險起見,攢了很多信仰點,全部折算的話,足夠她再往前走兩百步。

  然而徐徒然回頭看看身後被融得一乾二淨,只剩一個巨大空洞的入口,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有趣的主意。

  她放棄了繼續前行,從代步工具上跳了下來。破碎的身體在進入辰級區域的那一瞬,就已經完全恢復,落地時的姿態非常輕盈。

  她站在地上,望著還在掙扎著試圖靠近的匠臨,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

  下一秒,七號冰再次發動——厚重的冰牆拔地而起,一堵貼一堵,一層壘一層,像是巨人有力的臂膀,直將兩個區域間的入口完全堵住,悍然封死!

  ——「喜歡鎖門是吧?」

  無垠的冰面上,坐在高椅上的徐徒然輕揚唇角,眼底一片冰冷。光滑的手背上,時時鼓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似是有什麼正在體內湧動。

  「我幫你啊。」

  *

  冰牆的另一面。

  匠臨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瞬間拔起的冰牆,默了好久,方搖搖晃晃地衝了過去。

  他的觸手有兩根已經完全壞死。這是他動用力量,強行鎖門的代價。他仰頭看著高大的冰面,好不容易,終於鼓足勇氣,用剩下的完好的觸手,試探地敲了上去。

  梆兒硬。

  匠臨麻了。

  *

  又過不久,出租屋內。

  將臨緩了好久,終於從那種巨大的痛苦中緩了過來。她不知道方才那是怎麼回事,只知道自己受到了驚嚇,必須吃點什麼壓壓驚。

  而就在她拿出手機,開始認認真真地挑選外賣店時,她的手背上,忽然多出了一隻眼睛。

  黃色的眼珠轉來轉去,不知為何,看上去很疲憊很惶恐,眼底還有大量紅血絲。

  ……不,不是「不知為何」。將臨眸光一轉,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你計劃失敗了。」

  匠臨:「……昂。」

  將臨:「我不會安慰你的。」

  匠臨:「……我知道。」

  將臨:「那你就滾吧。」

  匠臨:「……」

  「我只是,想問你個事。」匠臨說著,不安地轉動起眼睛。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驚嚇,他眼珠震顫的頻率極高。

  「就,如果升級空間的門被鎖上了……嗯……」他還在斟酌措辭,將臨已經開始不耐煩地翻白眼。

  「你為了困住星星,去鎖門了?」她沒好氣地問道,見匠臨沒有說話,知道自己猜對了。暗罵了一句傻逼,冷冷道,「我們現在都不完全。想要操作升級空間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你鎖的門你自己負責開,別指望我給你幫忙。」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控制自己所屬等級以上的升級空間,必須得付出代價。而鎖門又是所需權限最高的操作,所付出的代價自然更多。

  將臨現在又沒有混亂傾向,更沒有升級需求,自然完全不想管這爛攤子。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攤子完全比自己想像得還爛——

  「是這樣的。」匠臨頗為侷促道,「我和你說個事,你千萬要冷靜,先別激動。」

  將臨:「?」

  匠臨:「混亂之徑的辰級入口,現在被鎖死了。」

  匠臨:「……不是我幹的。我也弄不開。」

  將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7:25

第九十七章 第三者?第三者!

  將臨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勉強消化了匠臨的話。

  即使如此,她仍是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腦瓜子嗡嗡響。

  思索片刻,她再次拿起手機,一口氣連著下單了三個外賣,這才感覺平靜了些。

  「……匠臨。」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應該知道,我們四個,最後都是要合在一起的吧?」

  匠臨:「……嗯。」

  「那你應該也知道,混亂傾向,是我們必須要升級的傾向。而且只有升級到了頂格,我們才能獲得真正的力量,對吧?」將臨繼續問道。

  匠臨:「……嗯。」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將臨向後一靠,「躲在我這兒擺爛嗎?」

  「不啊,我這不是在積極尋求解決方案嗎?」匠臨趕緊道,「反正我一個人試過了,確實推不開。要不,咱倆一起去試試?」

  將臨:「……」

  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抬手將頭髮往後犁了一下,沒有應聲,而是從旁邊拿起雙包裝完好的一次性筷子,開始撕包裝。

  「不是吧,你現在還有心情吃飯?」匠臨眨了眨眼,「誒不對啊,你外賣還沒來呢你拆什麼筷子?」

  「拆著玩。不用管我。」將臨將一雙竹筷啪地分開,開始拔上面的毛刺,「我剛仔細想了想,這事也不是完全無解。」

  匠臨:「?」

  「什麼什麼?」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我們一共有四人,分別持有四個傾向的力量,此外,還可以通過附身,獲得其他傾向的升級權。」將臨望著光滑的筷子尖,眼神淡漠,「雖然現在我和你都沒有混亂傾向,但另外兩人之中,起碼有一人是有的。」

  「只要擁有混亂傾向的同伴,在星星封閉大門前,已經處在辰級區域中,那這事影響就不大。」

  她冷冷瞟了手上的眼珠一眼:「但你最好祈禱,它在知道這事之前,不會更換身體。」

  他們各自持有的初始傾向,最初的等級統一為輝級。且一旦更換身體,等級就會恢復初始狀態,等於要再從輝一步步重新開始升。

  一旦選擇了附身,他們就無法再在四個升級空間中自由竄門,只能像普通人類一樣,僅在對應的升級空間活動,且只能一步一步行動,只能向前,不能後退。

  而且就算是在「自由竄門」狀態下,他們也是沒法直接降落在辰級區域的。他們的初始登陸地點默認為輝級區域入口,想要去辰級區域,只能順著路往前趕,區別僅在於他們移動的速度可以更快,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操控四個傾向的升級空間,做出譬如鎖門開門之類的操作……

  但假如那扇門是被外人鎖死的。那他們除了硬破,實際也沒什麼法子。

  所以現在,唯一一個比較理想的情況就是,他們之中已經有了一個混亂辰級——不,都不一定要辰級,只要它在之前就已經跨過了那道門,處在辰級區域就行。

  還有就是,它在這事解決之前,絕對不可以換身體。一旦換了,那這事就真大條了。

  「哦,你說的這事,我也考慮到了。」匠臨認真地眨了眨眼,「所以我已經試著給它們留信息了。」

  將臨:「……」

  「留信息?」她懷疑地看了匠臨,「現在另外兩人究竟在哪兒你都不知道,你怎麼留?」

  「我留在那扇門上了啊。」匠臨振振有詞,「就星星凍出來的那個大冰坨子。我找了些工具,寫在了它表面。」

  將臨:「…………」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手背上的大眼珠子一眼,欲言又止,想想又拿起手機來,給自己加了一杯奶茶。

  加完了,方調整了一下呼吸,認真道:「說真的,下次不要附在可憎物身上了。」

  匠臨:「?」

  將臨:「掉智商。」

  匠臨:「???」

  「還有,剛不是說到其餘兩個同伴嗎。」將臨將手機甩在旁邊,俐落開口,「正好打算和你說另外一件事來著。」

  「我之前,感知他們了。」

  所謂的「之前」,正是那種莫名的巨大痛苦襲來的時候——現在將臨想明白了,那種痛苦的來源,應該正是來自被暴力破壞的原版辰級大門。

  畢竟混亂傾向的升級空間和他們四個都息息相關,嚴格來說,也算是他們的一部分。所謂十指連心,盡管她現在不走這個升級線路,但本質的聯繫還是在的。

  其他人也是同樣——而就在她被痛楚擊中的同時,她非常確信,自己的耳邊也聽到了來自其他地方的、同頻的尖叫。

  「其中一個,肯定是女聲,聲音尖細。」將臨仔細回憶道,「還有一個,聽著不太像是人。嗓子像是堵住了,發出的聲音很悶。」

  「不太像是人?」匠臨不解地眨眼,「不是吧,你確定不是你聽錯了?你別是把升級路上守門怪物的聲音給聽進去了吧。」

  混亂之徑上,每扇門後都會有守門的怪物,會惡意阻撓穿門的升級者。這些怪物算是升級空間的力量具現化,一定程度上也與他們的力量相連。

  將臨「嗤」了一聲:「我傻的嗎?同伴和守門怪物的聲音都分不出來?」

  以為我是你?

  「那不對啊。」匠臨絲毫不知將臨已在心裡又踩了自己一腳,只努力轉動著大眼珠,「聲音不像人,那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它在附身後兼容了野獸傾向,身體質變。要麼就是它已經變成了可憎物。」

  「這兩種情況,無論哪種的副作用都特別大。這要腦子沒點大病,誰能把自己搞成這樣?」

  「……確實。」將臨深深看了他一眼,難得讚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也只是聽到了一點聲音而已。它們現在究竟在哪兒,什麼具體情況,我也沒法確定。」將臨思索片刻,繼續道,「我存下了它們當時的情感。如果順著去感知,或許能獲得更多的線索……」

  她說著,注意到手背上的眼珠開始不安分地轉動,心裡咯噔一下:「你又在想什麼?」

  「我剛剛突然想到了個好主意!」匠臨立刻道,「我才反應過來,星星她一來不是混亂之徑的主人,二來她現在根本沒有辰級,只是過了那扇門而已!所以她強行鎖了門,肯定會遭到反噬!!」

  將臨:……

  將臨:「所以?」

  「我知道她現在的地址!我帶你去,趁她病,要她命!」匠臨語氣一派興致勃勃。

  將臨:……

  我幹嘛要問那傻逼問題呢?

  她在心裡自我檢討了一下,打開手機看了看,乾脆俐落地拒絕:「不去。」

  匠臨:「?!為什麼?多好的機會!」

  「因為我的脆皮雞飯還有兩分鐘就送達了。別耽誤我吃飯。」將臨頭也不抬,「而且,給你個建議。在繼續去找星星麻煩前,先去找個正經身體待一待吧。」

  好歹養養腦仁。

  「誒不是,你聽我說。這次的機會真的特別好,千載難逢,穩賺不賠!而且我跟你說,你這次不會白跑一趟的,她那裡還有……」

  他尚未說完,忽見將臨手中一次性筷子倏然揚起,閃電般地朝自己刺了下來。

  ……只聽一聲慘叫,世界終於恢復了清淨。

  「都說了,別耽誤我吃飯。」將臨搖了搖頭,甩了甩迅速恢復的手背,再次看了眼手機,俐落地從椅子上爬了起來,準備去門口迎接自己的外賣。

  *

  另一頭。

  躺在客廳地板上的徐徒然指尖輕動,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她的頭還是很痛。腦海裡殘留著冰封大門時響起的提示音。兩千作死值,很驚豔。

  再加上她在穿過辰級大門瞬間獲得的五百作死值,以及反復登錄混亂之徑獲得的幾大百,這次總計收獲三千多。作死值總值回到了接近兩萬九。

  收獲不可說不豐。然而徐徒然總有種不妙的預感。

  倒不是因為作死值拿太多了而後怕。憑本事換的作死值,她向來拿得心安理得。主要是因為她最後冰封大門時,實際已經處在了非正常理智狀態——而根據她以往的經驗,在這種狀態做出的決定,不管當時感覺有多爽,都是清醒後要慢慢償還的債。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沒錯。

  就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徐徒然就麻了。

  她當時倒下時,臉是朝著樓梯方向的。而等她醒來時,卻沒看見什麼樓梯,只看到一條月光下的長長坡道。一個長髮女人正站在坡道上,歪頭對著自己笑,下巴幾乎掉到胸口處。

  徐徒然:「……」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暫時沒理,而是強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腦袋脹鼓鼓地疼,躺著的地方無端多了不少碎冰,她隨手撿起一片拿在手裡,環顧四周,更是一腦袋問號。

  她應該在客廳裡的。事實卻是,每當她視線掃到一個新的方向,她就能看到一個令人費解的新場景。

  那月光長坡與長髮女人就不說了,她的前方,是一片淒冷的墓地,每個墓碑都在搖搖晃晃,彷彿下一秒就有什麼要爬出來;她的左側是一片燈光明亮,彷彿衛生間般的區域,光潔的地板上躺著一個陌生男人的屍體。

  她的腳下,剛才還看到的是地板和碎冰,不過一錯眼的工夫,就變成了一汪血池,水平面正順著她的腳踝往上升;徐徒然又往後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深淵的邊緣,只要再往後一步,就會跌入身後的深邃峽谷。

  峽谷幽深,一眼望不到底,像是張大的怪獸的嘴。靠近時還能感受到從下方吹上來的冷風。徐徒然默了一會兒,走到峽谷邊緣,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出用力向下一按——

  她的手懸停在了深淵的上方。

  掌下傳來的卻是結實的觸感。

  徐徒然不信邪地又往下拍了拍,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她的手掌摸到了某種固體。光滑、冰涼、大片大片的。

  像是客廳裡鋪的大理石地板。

  原來如此,破案了。

  徐徒然又朝著下方的血池伸出手去。此刻血水已經升到了她小腿肚的位置,不管是觸感還是氣味都相當真實。徐徒然不管不顧地將手沉進水底,掌下很快便傳來同樣的觸感。

  光滑冰涼,而且乾燥。

  她試著挪動了一下手指,不意外地摸到了幾塊碎冰。拿起來一看,呈現在眼中的卻是沾著血跡的牙齒。

  徐徒然嘆了口氣。跟著強忍著頭痛,再次將整間房子都圈為了自己的國土。

  「我宣佈,在我的領土內,不允許有任何幻覺存……嘶。」

  話未說完,腦袋疼得更加劇烈,呼吸更是一陣困難。徐徒然現在已經對這種感覺非常熟悉,知道這不是現在的自己可以限制的東西,只能匆匆作廢,無奈改口:「我宣佈,在我的領土內,任何存……任何對我懷有惡意的東西,其製造的幻覺都會失效。」

  語畢,等待幾秒。

  什麼都沒有發生。

  也就是說,這些幻覺,並不是可憎物或是匠臨他們導致的……那這算是什麼情況?

  徐徒然抿了抿唇,不假思索,抬起手臂就給了自己一巴掌。第一下綿軟無力,輕飄飄的力道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無奈之下,又加大力道來了一下——這回痛得很真切,然而眼前所見,卻沒有任何改變。

  血池水依然在往上升,不遠處依然躺著具屍體,站在坡道上的長髮女人,站得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徐徒然心中更感不妙,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又給出了兩條規則:

  「我宣佈,在我的國土內,幻覺無法完全掩蓋住現實。」

  「我宣佈,在我的國土內,所有被我接觸到的東西,會脫……會暫時脫離幻覺的覆蓋。」

  這話一出,她眼前所見這才好了一些——周圍奇奇怪怪的場景開始閃爍,原有的客廳擺設和樓梯若隱若現。徐徒然側頭看向旁邊,那陌生男人依舊躺在地上,她試著走過去,輕輕觸碰,在手掌碰觸的瞬間,男子被碰到的皮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爛泥。

  徐徒然:「……」

  她嫌棄地皺了皺眉,立刻收回了手。她試探地將手中的碎冰朝它扔了過去。爛泥沒有任何反應,危險預感也沒有任何提示。

  ……死了。

  徐徒然莫名意識到了這點。她能感覺到,這灘曾經被匠臨控制的爛泥,已經沒有的活性了。這讓她有些詫異。

  可憎物,原來也會「死」的嗎?

  這個事實顯然與她以往所獲得的知識相悖。但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她伸手摸了摸身上,後知後覺地想起手機被放在了樓上,只能轉身小心翼翼地將手往前探去,在場景的不斷切換中,終於順利地摸上了樓梯扶手。

  現實中的樓梯,與幻覺中的坡道是重合的。徐徒然緊緊握著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坡道上的長髮女人靜靜站在原地,脖頸卻一點點地轉動著,目光無時無刻不鎖定在徐徒然的身上,徐徒然試著摸了下,發現摸到的只是空氣,便再不管她了,自顧自地上樓。

  她現在累得很。別說不能帶來作死值的純幻覺了,就是能帶來作死值的東西,分值小於五百的她都懶得搭理。

  好不容易,終於上了二樓。現實中的走廊被充斥著冷白燈光的長長通道取代。兩邊牆壁浮著無數人臉,朝著徐徒然發出無聲的尖叫。

  徐徒然:「……」

  救命。

  她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朝著一側牆壁靠了過去,沿著走出幾步,趁著現實與幻覺交替的工夫,鎖定了其中一扇門門把手的位置,一下伸手握住,用力摁下。

  進屋之後,看到的場景也是稀奇古怪。骨頭殘肢掉了一地。徐徒然一時也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不是自己房間,只能忍著噁心,一件件地摸過去,費了好大勁,終於在一顆跳動的心臟上找到了熟悉的觸感,而那顆心臟也在被她完全握住的瞬間,還原成了手機的模樣。

  徐徒然長長鬆了口氣,徑自往身後張牙舞爪的喪屍堆裡一躺,對著手機屏幕滑動起來。

  此時時間還早,如果要趕去漫展也還來得及。然而徐徒然不覺得她現在這狀態適合出門,糾結了幾秒,還是相當不捨地給朱棠發了信息,說家裡臨時有急事,非常抱歉,無法趕到。

  發完信息,又轉到和楊不棄的聊天界面,正要發信息報平安外加場外咨詢,細細一看,卻突然感到幾分不對。

  自己在聊天記錄裡,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對楊不棄準備早飯的感謝。楊不棄的回復則是在半小時後,先是回應了感謝,又問自己身體情況,跟著說了下他現在要去可憎物道具的保管室——但這句話,卻像是沒有說完的。

  徐徒然很熟悉楊不棄的聊天風格。按照他的性格,在說完自己的事後,肯定還會再把話題轉回她的身上,至少會再說一句「在漫展玩得開心」之類的。

  徐徒然心裡冒出幾絲古怪。話說回來,楊不棄去保管室幹什麼來著?

  她仔細回憶一會兒,想起來了。楊不棄在昨晚給她吹頭髮時曾提過一嘴,他這幾天一直在調查可憎物道具的使用記錄,目前沒發現什麼可疑人員,但其中幾分報告,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向上面提交了申請,想今天進去看看實物。

  去保管室……會耽誤用手機嗎?

  徐徒然不確定地想著,略一沉吟,還是給楊不棄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沒幾秒,被直接掛斷拒接。徐徒然皺了皺眉,沒有再打,轉而給蒲晗發了信息,告知楊不棄可能出事。旋即又發了條信息過去,刻意用了與平常不符的語氣:【你是不是出事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這樣我好擔心啊,再不接我就立刻叫人來找你了。】

  發出去後,停頓幾秒,見對方回了條「沒事」過來,眉頭擰得更緊,再次撥打楊不棄的電話。

  這回,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通話那頭,響起的卻不是楊不棄的聲音。

  「喂?」溫柔甜美的女聲從手機那頭傳來,徐徒然瞳孔微縮,不知為何,本能地湧上了一股惡感。

  一種天然的厭惡與蔑視從胸口湧上,比起與匠臨照面時,只增不減。

  她頓了下,很迅速地將這股情緒掩了下去,轉而是一陣慶幸——有人願意接電話就是好事。就怕打不進。

  她想了想,開口故意道:「你是誰?我要找楊願!」

  「楊願……?」對方聲音微緩,過了一秒,道,「他現在沒空,你有什麼事就和我說吧。我會轉達的。」

  轉達你個大爺哦……徐徒然生怕她掛了電話,念頭微轉,忽然提高了音量:「轉達什麼轉達?你讓他和我自己說!他有膽子招惹我,難道沒膽子和我當面說清楚嗎?我話就放在這兒了,他今天必須給我交代!你讓他來和我說!」

  「可他現在確實不方便。你不如下次——」

  「我不,就要現在說清楚!」徐徒然不依不饒,「他現在人是在慈濟院吧?我這邊定位都顯示了。不想電話談那就面談,不想私下談那就叫上領導一起談。反正我又不是不知道他領導辦公室在哪兒。你敢掛電話,我立刻去辦公室叫人。」

  「……」對面似是沉默了一下,跟著說一聲「知道了,等著」,語氣變得冰冷不少。

  徐徒然屏著呼吸,聽到那頭傳來移動的聲音。又過片刻,楊不棄的聲音終於在手機另一邊響起。

  他劇烈咳嗽了一陣,似是把什麼東西生生嚥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聽他低聲道:

  「你怎麼又打過來了?」

  「我不是早就和你說了嗎?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我知道。」徐徒然本想立刻問他現在什麼情況,又怕對面開了免提,只能順著道,「我就是想你立刻和我說清楚!」

  「清楚……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不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楊不棄說著,略一停頓,又是一陣咳嗽,「我當時一字一句都拿給你看了。上面寫的都是實話。」

  學校。字句。

  徐徒然心念電轉,聯繫起方才天然湧上的厭惡,內心忽然有了驚人的猜測。

  「……也就是說,你確實另有喜歡的人咯?」她放飛自我,張口就來,「剛才接電話的,就是你那『紙上』所寫的人嗎?」

  這話一出,楊不棄再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兩秒,才聽他低低地、不容置疑地「嗯」了一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7:43

第九十八章 不是人

  學校——大槐花中學。

  徐徒然幾乎是在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楊不棄是在提示她回憶那張紙。

  大槐花中學前任校長,高階預知者留下的手記,裡面全是她從預知迴廊的石碑中捕捉到的殘缺信息。而其中相當重要的一點,就是提到了「它們」的存在。

  能在升級空間獵殺能力者以取而代之的非人,被那位校長比作「鐵線蟲」的存在。徐徒然肯定自己所遭遇過的「匠臨」就是其中之一,而楊不棄和蒲晗則懷疑慈濟院內部也有「它們」存在,為了找出更多的「鐵線蟲」,前者最近一直在調查院內的可憎物道具使用情況,直至今天,楊不棄專門去了一趟保管室。

  而從他剛才的回應來看,他們的猜測並沒有錯。

  慈濟院內,確實存在著另一隻「鐵線蟲」。而且她現在就在楊不棄的身邊

  ……所以這算是怎麼回事?她被一隻鐵線蟲狙擊的同時,楊不棄也被另一隻鐵線蟲狙了?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一個兩個都趕在今天??

  徐徒然沒忍住拍了下腦門。她本來腦門就在一陣陣地抽痛,這會兒更是疼到整個腦殼都發脹。

  不,很可能不是巧合——她強迫自己繼續轉動起腦筋。這些鐵線蟲之間,或許有自己的聯繫方式。所以是故意分頭狙擊的嗎?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們已經察覺了楊不棄的調查?

  方才從對方對威脅短信的反應來看,他們現在應當還是在慈濟院內部,所以才不希望徐徒然去聯繫慈濟院內的其他人……

  這樣說來,很可能對方就是看準楊不棄單獨進入保管室或其他區域的時候突然發難,現在應該是在某個暫時無人但不難找到的地方。

  要死,蒲晗看到信息沒有?有沒有開始行動?

  為什麼那隻「鐵線蟲」要在慈濟院內部動手?風險太大了,不怕翻車嗎?

  而且楊不棄在慈濟院內出了事,別人肯定要查。她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各種各樣的念頭從徐徒然腦中轉過,鬧得她耳邊一陣嗡鳴,她支著手臂從床上爬起來,不耐煩地揮開旁邊探過來的喪屍手臂,結果卻因為過大的動作而搞得一陣眼暈。

  她扶著旁邊的「喪屍」蹲到了地上,努力調整著呼吸,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拚命思考著,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來引出更多的情報——現在楊不棄旁邊有「鐵線蟲」存在,他在咳嗽,說明狀態也不好。很可能他已經被人控制住了。

  只要他倆的對話顯出一點端倪,她就會錯失更多拖延時間和獲得情報的機會。

  她必須扮演好「被甩的女朋友」這個角色。

  徐徒然打定主意,剛要開口,手機那頭,楊不棄的聲音已再次響起:

  「你夠了,不要再來糾纏我,也不要來慈濟院找我。還有什麼其他相關的單位,能離多遠有多遠,別再試圖進入我的圈子。那些都不是你能接觸的地方。」

  「你……你忘了我吧,以後好好生活,專注現在的工作。還有,以後要獨立,知道嗎?記住,除了自己的右手和左手,現在沒什麼人是靠得住的。別指望其他人,尤其是你那些亂七八糟、混亂不堪的朋友。他們遲早會害死你的!」

  這句話說完,楊不棄又開始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再次開口時,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古怪的音調,不過他似乎很快就察覺到了這點,用力清了清嗓子,似是將那種古怪的音調給壓回去。

  ……不知為何,徐徒然心臟忽然緊縮了一下。

  她突然有種預感,楊不棄接下去要說的,不會是自己想聽的話。

  而另一邊,楊不棄在清了好一會兒嗓子後,終於勉強將聲音控回了正常的狀態。

  「我知道你打這個電話,是想挽留我。」徐徒然聽他說道,「但……抱歉。已經太遲了。不要再聯繫我了。你就當我不是人,我也不想再見任何人,拜託體諒下吧。」

  「還有,以後你亂跑亂竄的時候當心點,別再把自己弄傷了。」

  說完最後一句,楊不棄立刻掛斷了電話。

  徐徒然:……

  她坐在原地,指尖不知不覺間已變得冰涼。她試圖再撥打楊不棄的電話,卻只得到已經關機的消息。

  有沒有搞錯……她現在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什麼叫來不及了?人沒死就不算輸啊這也叫來不及?

  她看了眼給蒲晗發的信息,還沒得到回復。她立刻一個電話打過去,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掛斷,而後聊天界面彈出一條消息:

  【他在睡,我在錘!】

  徐徒然:……

  她不知道蒲晗在升級時會強制進入睡眠,且睡得死沉死沉。一時間連衝過去跟著菲菲一起錘的心情都有了。偏偏她在脫離慈濟院後官群什麼的都退得一乾二淨,聯繫方式也刪得差不多,唯一還留著的幾個,除了楊不棄和蒲晗就只有童話鎮……

  她當即打算往童話鎮的群裡發求救信息,然而才敲了幾個字,動作忽然一頓。

  ……他最後那兩段話是什麼意思?

  徐徒然在腦子裡過了遍楊不棄的最後兩段話,後背忽然一陣發涼。

  在前面幾段話裡,楊不棄一直都在努力給自己傳達線索——

  不要靠近相關單位,遠離他的圈子。意思是慈濟院和仁心院都不安全,不可信任。

  專注當下的工作,即最好繼續在淘寶店隱藏自己。

  遠離混亂不堪的朋友——有一個鐵線蟲是混亂傾向,而且很可能就是現在控制了楊不棄的那個。所以他才能直接指定「混亂」而非其他。

  除了右手和左手之外,沒有人是靠得住的——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無害的,就是菲菲和她老公。必要時能找他們求助。

  那麼……最後兩段呢?

  為什麼要說「來不及了」,又為什麼要說「我不是人」,「也不想見任何人?」

  徐徒然心臟砰砰直跳,不知不覺放下了手中的手機。

  她又想起了那兩個問題——為什麼那個鐵線蟲要在慈濟院內部動手?她不怕被查到嗎?

  假如……最後會被查的,不是她呢?

  徐徒然心頭湧上一個可怕的猜測。她試著將自己代入那隻「鐵線蟲」——假如是我,發現了有人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在暗中調查,想要抓出我。並且已經逼近真相,我該怎麼做?

  死遁?殺人滅口?可以,但不解氣。

  要讓他握著真相,卻陷入混沌。要讓他說出的話,無人可聽。哪怕是死遁,也要利用自己的死,給他最大的打擊;哪怕是殺他,也要永絕後患,讓別人覺得是他該死。

  徐徒然盯著手機,陷入了遲疑。她現在距離慈濟院太遠了,就是飛也飛不回去。但她現在卻不敢給除了蒲晗之外的任何人,貿然發出求救信號。

  因為她很懷疑——不,從楊不棄的表述來看,幾乎可以確定。

  楊不棄現在,很可能已經不是人類的狀態了。

  但……不能就這麼算了。

  短暫的遲疑後,徐徒然的思路果斷跑回了常用的軌道。

  已知此刻楊不棄和那個鐵線蟲都不希望有人過去。楊不棄是不想要別人看到他的樣子,那「鐵線蟲」是因為什麼?

  算了,不重要。跟她目的反著來就是了。

  徐徒然立刻切換了手機界面。

  她打開了和淘寶店對接人員的聊天界面。

  【在,我下單。】她飛快地往聊天框裡敲字,【幫我去慈濟院內撈一個人,速度必須快,價錢隨便開。一定要悄悄的,不要引人注意。】

  【無論他是人是怪,都要救他。帶他來見我。】

  說完,她又切到和蒲晗的聊天界面,詢問有哪些地點比較適合下黑手,得到菲菲的回復後,全部黏貼到了下單界面,排列第一的依舊是「保管室」。

  徐徒然想想,又補上一句:【如果他身邊有人在,揍她!揍完也帶過來!】

  *

  另一頭。

  慈濟院‧收容保管室內。

  所有的防護都被切斷,所有的監控都被混亂。留著蜜色長髮的女性悠然坐在椅子上,正在撫摸手中的可憎物。

  可憎物正處在被封印的狀態,逃無可逃,只能隨著她一下下地撫摸,不斷抽搐、萎縮。

  楊不棄靠牆坐著,冷冰冰地抬眼看她。一隻眼睛依舊如常,另一隻眼睛裡卻已被一朵綻放的玫瑰取代。

  「你們就是這麼進食的嗎?」他艱難開口,聲音粗糲,音調古怪,「你們可以直接把可憎物吞噬?」

  「沒錯。對你們而言殺不死的怪物,對我們而言只是食物而已。」女人無所謂道,「而被封印好的可憎物,就像是被打包好了的快餐。口感會差勁,但作為食物,也還勉強可以。」

  「所以你確實在暗中吞噬這些道具。」楊不棄失笑,「難怪那些報告都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忽然開始劇烈咳嗽,從喉嚨裡咳出大顆的花朵,難受地閉起了眼。

  「花吐症。你異化的樣子挺別致的嘛。」女人像是看笑話般地看著他,旋即點了點頭,「別說,還蠻應景的。」

  她視線落在楊不棄旁邊的手機上。那手機此刻已經完全黑屏,不過她還記得不久前打來的那通電話。

  她想起當時看到的備注名,微微挑眉:「『A猛兔子』。用字母強行置頂,還給取個黏糊糊的暱稱,這不像是不愛了的樣子啊。」

  她歪頭看著楊不棄:「你幹嘛和她分手啊?」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聽出她這兩句都是真話,心知方才和徐徒然那番對話應該是真將她唬過去了,不由有些慶幸。

  既慶幸她沒察覺徐徒然的身份,又慶幸自己有隨時刪除聊天記錄的習慣。更慶幸現在,他還聽得出來真假。

  然而這種能力,只怕也留不了多久。

  楊不棄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望去。盡管不願意承認,但他心裡清楚,無論是從任何角度來看,這現在都很難被認定是一具「人類」的身體。

  他從腰部以下的部分,已經完全被盤根交錯的枝狀物取代,根部深深地紮進地板裡,看著像是樹木,實際還能感覺到瘙癢和痛楚。

  也因此,他現在實際非常難受——因為那樹幹上,有無數手指般的存在,正不受控制地擺來擺去,時不時碰觸到樹皮上,帶來極度不適的感覺。

  而在他的身下,是一個能量轉換符文。不遠處則是一個能量吸收符文,符文陣中正擺著一堆生命傾向的可憎物道具。

  楊不棄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操作的。他在進入保管室後就中了埋伏,被打到半死後直接敲暈,被強行拖到了這符文陣裡。夢裡,他在生命傾向的升級空間中一陣奔跑,摔得遍體鱗傷。再醒來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他懷疑這和對方使用方符文陣有關——他看得出來,對方所畫的符文和他們慣常使用的不太一樣,有著細微的區別。

  但這些,現在似乎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他現在已經接近徹底變化的邊界。無論是誰進來,都會認為他是怪物,而非對方。

  對方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這會兒正抓緊時間吸收著保管處的混亂傾向可憎物。用她的話說,在楊不棄被拖到轉換符文陣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贏了,區別只在於她決定什麼時候死而已。

  假如這邊的事遲遲沒人發覺,她就可以優哉游哉地吃個飽飯再做決定。假如突然有人出現,那她只能立刻死遁離開。

  「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在這兒繼續待了。」她是這麼和楊不棄說的,「那個全知的蒲晗要升級,而我那些廢物同伴,居然沒一個能將他拿下的。他一旦升到辰級,我的身份也再瞞不住,死遁是遲早的事……」

  「但老實說,如果不是你逼那麼緊,我蠻好再混一段時間的。」

  說完這話後,她就洩憤似地扯掉了楊不棄一條已經變成樹枝的胳膊。楊不棄痛得大叫,聲音卻被出色的隔音設備隔絕,一點都傳不出去。

  女人笑了下,拿著那根樹枝坐到了一邊。楊不棄的傷口處,則已經開始自動自覺地伸出新的樹枝。

  「說出來,你還挺特別的。」女人又拿起一個混亂可憎物開始吸收,同時打量起紮根在符文陣中心的楊不棄,「按理說,這個時候的你,應該變得更加暴躁、殘忍、沒有理智和人性……可你卻能在這裡好端端地和我說話。」

  她笑了下,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頭一回見你這樣的。你是個什麼東西?」

  「……」楊不棄沒有說話,只同樣冷冷地回望著她。

  他實際是認識眼前這個「人」的。龔小鐘,慈濟院的高層之一,永晝輝級,脾氣溫柔好說話,別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但他也清楚,眼前這人絕不是真正的「龔小鐘」。她已經被別的東西取代了,或許是在最近,或許是他在加入慈濟院之前。

  「那麼你呢?龔小鐘?」他默了一會兒,再度開口,「你們,又是什麼東西?」

  「龔小鐘」聽到這話,愉快地笑了起來。

  「我們是星星的碎片。」她臉上又露出那種溫柔甜美的表情,「遲早有一天,我們將會奪走所有光源,成為真正的星星。」

  ……星星?

  楊不棄的心中某一部分,因這個熟悉的詞而莫名觸動了一下。而很快,對方的下一句話又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還有,我不叫什麼龔小鐘。我有名字,我叫江臨。」

  「江臨?」楊不棄忍不住直起身子,不想折到了下半身的樹枝,傳來尖銳的疼痛,他只能被迫又靠回了牆上。

  「你和匠臨是什麼關係?」

  「無聊的同伴關係。」江臨直言不諱,「同時他也是我的儲備糧。」

  ……真話。

  楊不棄怔了一下,又咳咳地吐出幾大朵裹著血的花朵,一時竟不知該對這種復雜的關係作何評價。

  他還想再打聽些什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清醒多久,能多問一些總是好的。江臨卻似失了耐心,不再搭理他,轉而專心消化起剛下肚的食物。

  還差一點了——她感受著新獲得的能量,心中稍感輕鬆。

  她沒有告訴楊不棄,自己實際並非只有死遁這一條路——如果她能趕在蒲晗完成升級之前,搶先升級到混亂辰級。那麼她就可以繼續遮蔽蒲晗的窺視,繼續混淆視聽,隱瞞身份。

  她甚至可以做到更多。說不定可以拿捏整個慈濟院。

  事實上,這個目標也不太遠了。她在混亂傾向上的等級本身就已經是輝近辰,而此刻通過進食獲得的這部分能量,都會被儲存在她體內,直接在下一次登入升級空間時,被當作步數使用。

  而現在,距離自己直升辰級,就只剩一點能量了。她只要再攝取一些……

  江臨打定主意,正要起身再去挑兩個被封印的混亂可憎物,腳步忽然一頓。

  ——她佈置在房間外面的防護被觸發了。她能聽見,有人正順著走廊朝這裡走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個點會有人過來?

  而且來的人還不弱。長夜輝級。她布在走廊裡的混亂效果估計攔不住他多久。

  江臨神情倏然一變。轉身看了看自己已經「吃完」的可憎物道具殘骸,又看了看尚且清醒的楊不棄,暗暗咬了咬牙。

  為什麼非要這時候過來?明明就差一點……

  更糟糕的是,她藏在蒲晗房間裡的符文也起了反應——本該沉眠以追求升級的蒲晗,也醒了。

  蒲晗和楊不棄向來交好。現在楊不棄頭腦又尚且清楚。一旦蒲晗及時介入為楊不棄說話,自己的立場就會變得十分劣勢。

  所以現在只能有兩種發展,要麼他死,要麼自己死。偏偏這個楊不棄還是個生命傾向的……

  江臨心念電轉,果斷做出決定,抄起之前撿過來的樹枝,在楊不棄愕然的目光中,對準自己胸口,用力紮下。

  ……

  又過幾分鐘後,保管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一個穿著薑黃色淘寶店員工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啊這,咋回事?」他盯著一片狼藉的房間,詫異張開了嘴。

  他是臨時接了單子,專門過來接人的。然而現在,房間裡人沒有,只地上躺著一具屍體,靠牆的地方有一個鮮紅的符文,符文陣的中間,立著一截枯死的樹幹。

  樹幹只有一點點,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扯斷。

  那人皺了皺眉,再次掃了一圈房間裡的情況,確認不是自己能收拾的爛攤子,當機立斷地往後一退,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悄無聲息地走了。

  *

  另一頭,混亂之徑內。

  一團巨大的黑影憑空出現在輝級區域的上空,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圓球,周邊一圈觸手正在瘋狂舞動。

  她一進入混亂之徑,就熟門熟路地往前飄去。這個地方對她而言,早已熟悉得同家一樣。

  唯一比較遺憾的,就是沒能用之前的身體升上辰級。現在身體更換,在找到下一個身體後,她又得從輝級開始重新升級……

  江臨越想越覺得難受,決定還是先去辰級區域碰碰運氣。萬一真能蹲到一個辰級能力者,也省得她再費工夫。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繼續往前飄去。很快便穿過了大半輝級區域,視線落在盡頭處的交界入口,她忽然一愣。

  愣完之後,她加快速度往前衝去。等到衝到那冰牆面前,又是新一輪精神暴擊。

  冰牆高大,將整個入口完全封死。她試著用觸手撞了下。

  梆兒硬。

  江臨:……

  她默了兩秒,難以置信地在冰牆面前轉來轉去,視線忽然落在牆面的一側

  只見那裡,用不太明顯的顏色,正寫著一列歪歪扭扭的大字:

  【注意!此入口已被完全封死!附身者千萬不要更換身體!換了就進不去!】

  【匠臨‧留】

  江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5 11:07:58

第九十九章 輕輕地,你走了,正如你噠噠噠地來

  【……所以他就這麼回來了?】

  半小時後,徐徒然望著淘寶店那邊給出的反饋,只覺腦袋都要噴出火氣來。

  【我記得我下單的內容是,不管是人是怪,都要把人給我帶回來?】

  對接人員:【……呃,抱歉。當時的情況有點復雜。我們接單的員工不敢貿然行動。】

  畢竟那裡是慈濟院用來保管可憎物道具的重要場所,開門後又一眼瞧見個人類屍體。那員工怕惹禍上身,也就沒敢多待。

  不過他報告還是寫得很詳細認真的。不僅事無巨細地描述了自己在保管室內看到的場景,還提到了自己抵達保管室之前的事——作為輝級的長夜,他擁有和永晝相似的心理學隱身能力,身上又帶有幫助隱蔽的可憎物道具,混進慈濟院的過程,雖然麻煩,但也還算順利。

  但他在報告中特意提到了兩點。一個是在進入慈濟院時,發現其中的能力者員工都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且越靠近保管室症狀越嚴重。另一點,就是他在踏入臨近保管室的走廊時,發現了畫在隱蔽處的警醒符文,還在走廊中受到了混亂傾向的影響攻擊。

  ——可見那隻「鐵線蟲」確實就是有備而去,而且她在混亂傾向上的能力很強,等級也已相當高了。

  徐徒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到辰級,但已經盤算起下次如果在辰級區域遇到,直接當街暴打的可能性;又翻了下聊天記錄,看到對方描述的當時保管室內的場景。

  除了那個死去的能力者外,保管室內還有很多失去活性的可憎物道具。地面上是能量吸收與轉換符文,最後就是那個只剩小半截的,根部深紮進地板的乾枯樹幹。周邊還有大片的血液,以及沾著血漬的花。

  那樹幹看上去像是某個可憎物留下的部分軀體。而且是被生生扯斷的。

  徐徒然閉了閉眼,只覺胸口又是一陣發悶。

  她大概能猜出當時的情況了。那個混亂傾向的「鐵線蟲」,本打算在無人干涉的情況下,讓楊不棄墮落為可憎物,以掩蓋自己身份。然而那個突然出現的員工迫使她提前死遁,楊不棄的轉化並沒有完全完成。但他也已經不是人了……

  起碼他認為自己不是人了。所以他選擇在別人看到他之前,不惜一切代價逃跑。

  ……不是,變成可憎物是會連著智商一起掉嗎?你好歹確認下來人身份再跑不行?而且一棵斷了的樹是能怎麼跑?

  徐徒然又是無語又是擔憂,揉了揉太陽穴。又向對面發消息,詢問那員工是否有拍現場照片。

  起碼讓她確認下楊不棄現在是個什麼色兒的。

  對接人員很遺憾地表示那員工沒有拍照。說完似是擔心徐徒然生氣,忙又補了一句,因為這單任務實際沒有完成,所以徐徒然不用支付費用。他們作為中間商,會向員工支付一定的跑腿費。

  徐徒然:「……」

  這是錢的問題嗎?我像是介意那麼十幾二十萬的樣子嗎?

  徐徒然只覺有什麼東西順著胸口往腦門竄,竄得她相當暴躁。幻覺中,一個女鬼正趴在地上朝她爬來,徐徒然不耐煩地一腳踹過去,空間裡響起椅子翻倒的聲音。

  徐徒然的思緒被那聲響瞬間拉回,默了一會兒,克制地閉起眼睛,調整了片刻呼吸後,再次睜眼,繼續敲字。

  【這事先不管了。我想另外問下,你們有沒有可以克制幻覺的……】

  尚未敲完,手機上忽然跳出一個通話請求。

  顯出的名字是蒲晗。徐徒然呼吸微頓,立刻接起了電話。

  【喂。】徐徒然單刀直入,【現在什麼情況?你們找到楊不棄了嗎?沒把他封印吧?他是被人坑成可憎物的,那女的也是故意死在那兒的,她是鐵線蟲,怕被楊不棄查出來,所以特意滅口的。你們不要被騙了。】

  蒲晗:「……」

  手機那頭,蒲晗張了張嘴,一時卡殼。

  過了兩秒,他才遲緩道:「哦,你上淘寶店找人了啊。難怪,我說你怎麼一下就知道那麼多信息……」

  這叭叭一通信息量,直接把他一個全知砸懵了

  蒲晗說著,看了眼面前的筆記本。本子上全是菲菲的手寫字,旨在指導蒲晗如何循序漸進地向徐徒然傳達「楊不棄變成可憎物還被當成殺人凶手」的事實,還涉及到了相當的情緒安撫技巧。

  目前看來,似乎都不需要。於是蒲晗俐落地合上筆記本,先接著徐徒然的話說了下去:「楊不棄還沒找到,但我們手頭握有一些線索。慈濟院準備專門去找。至於事情的真相,我絕對是認同你的。但現在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我們沒法證明這個事。第二個是楊不棄……他現在確實狀態比較異常。」

  第一點其實是最麻煩的。蒲晗在被菲菲錘醒的第一時間就聯繫了其他工作人員,還試圖去閱讀那間保管室裡發生的事。問題是那房間裡外本身都有防窺伺的符文,房間內還留有混亂效果,他基本什麼都讀不出來。

  連他都無法閱讀和還原,其他的全知能力者和道具自然更不可能辦到。房間監控也被破壞,沒有留下任何記錄。倒是死者「龔小鐘」留下的日誌裡,寫明了她因為發現楊不棄形跡可疑所以暗中觀察,直至最終準備跟蹤到保管室的心路歷程,文字間還不斷暗示楊不棄和蒲晗走得很近。

  蒲晗當初就是靠強氪升的輝級。楊不棄有樣學樣,結果翻車,還因為墮落而殺害了前來觀察情況的龔小鐘,連起來看,合情合理。

  因此很難證明,楊不棄才是被害的那個。

  雖然保管室裡外都有混亂符文,但這實際誰都能畫。龔小鐘的屍體已經被檢測過,上面只能查出輝級的永晝傾向,沒有混亂。蒲晗在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將矛頭直接指向一個死人,會相當難以服眾。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現在蒲晗沒法公開有「鐵線蟲」存在這個事。一來這個信息本身就有傳播限制,只有和預知傾向相關的人才能看到和聽到相關情報,目前唯二的例外只有徐徒然和蒲晗自己;二來,他也擔心說出去後,會成為下一個被連夜刀掉的對象。

  畢竟從目前來看,那些「鐵線蟲」不止一個。所謂的「死亡」,大概率也只是換個身體而已。

  「我是打算盡快升到辰級。到了之後,我應該就可以還原出那房間裡的情況,而且還能當眾進行場景回溯。這樣起碼這事能說得清楚。」蒲晗道,「但另一個問題就是,不管真相如何,楊不棄現在確實,嗯……」

  「你們對他現在的情況瞭解多少?」徐徒然蹙眉問道,「你們捕捉到他的影像了嗎?」

  「嗯。有監控探頭拍到了。」蒲晗說道,「不是保管室的探頭。而是外面的……他應該是用某種方式離開了保管室,然後又翻牆離開了慈濟院。」

  徐徒然:「……翻牆?」

  她懵了一下:「他不是棵斷了一半的樹嗎,怎麼翻牆?」

  「他再生能力強啊。」蒲晗道,「他在生命傾向上的能力本就得天獨厚,現在長得更快。監控拍到他的時候,他樹根啥的都長出來,就用幾根根鬚在地上走。個子還高,翻牆賊溜。」

  或許是因為這樣走不太舒服,視頻裡的楊不棄還特意轉道去了趟園丁房。那裡有一些新買的小盆栽,還沒來得及換盆,用的都是那種比較輕軟的黑色塑料花盆。

  楊不棄就那樣在監控探頭的注視下,將其中幾棵植物拔了出來,將自己的根鬚分別插進花盆的土裡,然後就踩著這幾個塑料花盆,背著自己的小黑包,噠噠噠地走了。

  徐徒然:「……」

  她望著天花板上不斷蠕動的幻覺肉塊,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說急和生氣吧,肯定是有的。說心疼吧,也不少。但在聽到蒲晗描述那場景的時候,徐徒然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幾分哭笑不得。

  「我懂你現在心情。我看到的時候也傻了。」蒲晗理解地開口。事實上,如果不是當時菲菲提醒他控制情緒,他能當場笑出聲。

  然而笑歸笑,難過也是真難過。

  「……抱歉。」默了一會兒,徐徒然聽見他在手機那頭道,「通過可憎物道具去排查鐵線蟲。這主意是我出的。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向你保證。楊不棄我一定給你找回來,連花帶盆送還給你。你只要別讓他害人,高興帶到哪兒就帶到哪兒去。而且最多兩個禮拜。我一定升到辰級,還他清白。」

  徐徒然:「……」

  「升級這事,按你的節奏來。這種事情急不得。」頓了幾秒,她平靜開口。雖然她自己升級很快,但徐徒然清楚,升級本就有風險,普通人耗費幾月幾年都有可能。

  「還有,糾正你兩個說法——第一,楊不棄他不會害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害人。」

  徐徒然語氣篤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篤定,但她莫名就是如此堅信。

  「第二,不用你送還。你有線索分享給我就好,我自己能去找。」

  她第二句話說得比第一句更篤定。聽得蒲晗又懵了一瞬。

  過了會兒,才聽他認真「嗯」了一聲。

  徐徒然心頭稍鬆,看了眼頭頂血刺呼啦的肉塊天花板,想了想又道:「對了,正好再問你個事。」

  「你知道有什麼符文,可以用來消解幻覺嗎?要效果好點的。」

  「幻覺?我一般吃藥比較多。」蒲晗想了想,道,「符文也有,不過我會的那個不太穩定。慈濟院最近剛改進出一個新的,比較穩定。等我查查清楚再畫給你看。」

  「行。」徐徒然點頭,又和蒲晗約定,讓他將拍到楊不棄的視頻傳自己一份,方掛斷了電話。

  通話結束,徐徒然將手機從耳邊拿開,視線一轉,卻見一顆鹵蛋般的無面頭顱,不知何時從自己身後探了過來。她默了一下,往上面摸了摸,確認那實際就是團空氣,便放心地往旁邊挪了挪,切回和淘寶店的聊天界面,繼續發消息。

  她剛才想問淘寶店的,實際也是那個問題。她現在這幻覺太嚴重了,不設法抑制下不行。

  徐徒然專屬的對接人員,很快就收到了她的需求。她希望淘寶店這邊能提供一些用來抵抗幻覺的符文或道具,價錢都好商量。

  正好這會兒小姜總就在辦公室的一角做作業,對接人員便直接問了她。小姜總大筆一揮,在作業本上畫了兩個符文,讓對接人員直接拍給徐徒然,又一邊做著英語閱讀一邊道:「這兩個符文的效果都還行。就使用起來有些麻煩。你跟她說,這第一個符文,最外面那層環必須一氣呵成不能斷,灌注的力量也必須均衡穩定,第二筆要從右邊開始畫……」

  還沒交代完,就見對接人員從電腦後面探出頭來:

  「那個,小姜總,大佬剛剛回復了。」

  「她說謝謝提供,都畫了,效果很好。問該付多少錢。」

  姜思雨:「……」

  行,不愧是大佬,學得就是快。

  她暗自感嘆著,看了眼自己填得牛頭不對馬嘴的完形填空,深深嘆了口氣。又聽到那員工說,大佬在打聽換購道具的事,立刻拋下作業不管,蹦跳著跑了過去。

  「大佬需要啥道具?也要抵抗幻覺的?這個似乎有點難。哦對,跟她說,符文不用付……」姜思雨話說一半,視線落在屏幕上的聊天記錄上,登時一頓。

  她將徐徒然的發言認認真真看了兩眼,又將聊天記錄往上翻了翻,小臉變得越發嚴肅。

  「你跟她說,讓她先去睡覺。」她想了想,對旁邊人道,「無論什麼事,等她睡醒了再說。不睡就不給聊。」

  即使隔著文字,她也能感覺到,現在徐徒然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消耗至極限。這狀態,再不睡,真的要出事了。

  對接人員忙敲起鍵盤。手機那頭的徐徒然見狀,微微抿了抿唇。

  「睡覺……」她喃喃著,向後倒在了床上。這床不久前還是喪屍堆的模樣,這會兒因為符文的效用,勉強變回了床的樣子,只是床單上多了不少不存在的暗沉血漬。

  那符文,徐徒然是畫在自己身上的。用的隨身帶著的記號筆,此刻兩個符文都正在拚命發亮,也不知道能撐多少時候。

  確實,是該休息了。徐徒然默默想到。現在急也沒用。她總得先顧好自己,才能顧好其他人。

  然而累歸累,她想想又從床上爬了起來,在床邊補了兩道防護符文——她本來是想將整個房間都保護起來的。她有些擔心匠臨會突然殺回來。然而徐徒然又琢磨著,萬一楊不棄過來找她呢?

  雖然她也知道這不現實,不像是楊不棄會做的事,卻還是縮小了防護範圍,給楊不棄留下了進屋躲避的空間。

  正好蒲晗將他那邊「不太穩定的原版符文」也發了過來,徐徒然便順手往牆上畫了一個。

  做完這一切,她才再次躺回床上,強迫自己定下心神,閉上了眼睛。

  已經消耗至極限的身心,幾乎是才放鬆下來就進入了睡眠。然而即使是入睡,徐徒然仍覺得很不舒服,無法進入深層睡眠,一直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腦袋深處傳來突突的疼痛,像是藏了一隻蹦跶的青蛙。

  我要不要先去吃粒藥?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吃一粒楊不棄給的藥止疼。

  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該。她那瓶藥已經剩得不多——以往楊不棄總會找機會幫她補充藥瓶,但以後,有沒有的補充就不好說了。

  跟著她又想起楊不棄最後和她說的那番話。他讓自己注意些,別再受傷了。

  徐徒然懂他隱藏的意思。再受傷,可能就沒人幫她治了。

  ……聽你鬼扯。

  徐徒然不高興地想著,硬是逼著自己在突突的頭疼中,竭力往更深的睡眠沉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種揮之不去的抽疼,忽然消失。

  身體忽然變得極其放鬆舒適。徐徒然只覺自己正在緩慢下沉,等到再次睜開眼時,她人已身處在「秩序之宮」。

  那隻白色的兔子正依偎在她腳邊。徐徒然看它縮成一團微微顫抖的樣子,心中一動,俯身就要去抱。向來最喜歡和她挨挨蹭蹭的兔子卻往前蹦跳了幾步,避開了她的手掌,只停在不遠處,以眼神示意徐徒然跟上。

  ……不知是不是受幻覺影響,徐徒然總覺得這兔子看著有些別扭。跟著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是它走路的方式變了。

  以前的小白兔總是蹦蹦跳跳,今天的兔子卻是四肢兩兩交替往前走的。看上去不像兔子,倒像是在努力模仿兔子卻仿得怪裡怪氣的東西。

  而且它今天走得很慢。走走停停。甚至要徐徒然時不時停下來等它。走了好半天,才終於帶著徐徒然穿過了又一扇門,來到了輝級區域。

  兔子啪地趴在了地上,兩條長耳朵都蔫蔫地搭下來。徐徒然再次伸出手去,它連躲的力氣都沒有,任由徐徒然的手摸到了它的腦袋上。

  就在她手掌蓋上去的瞬間,咕嚕一聲,兔子圓圓的腦袋掉落在地。斷頸處綻開一朵鮮紅的玫瑰。徐徒然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見掌心正沾著幾粒濕潤的泥土。

  心臟不知為何顫動了一下,徐徒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昏暗,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感到陣陣涼意。她順手打開了燈。觸目的房間極其正常,柔軟的床鋪,天花板潔白乾淨。

  她抬手看了看腕錶,驚訝地發現自己一覺居然睡了十多個小時,而畫在手臂上的符文,則都已暗得差不多了。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她一下坐起了身。只見面前的牆壁上,不知何時,又多了幾道抵抗幻覺的符文圖案,只是和她原來畫的那個不太一樣。

  正好手機就放在枕頭邊。徐徒然拿起一看,發現蒲晗已經把另一版改進符文和錄像都發了過來。牆壁上畫著的圖案,正和他發過來的慈濟院改進版符文一模一樣。

  再細看地板上,落著一些泥土的痕跡,距離床鋪都有一定距離。

  她睡前是沒有拉窗簾的,然而這會兒,窗戶已經完全被窗簾遮擋。有微風從沒有關嚴的窗戶裡吹進來,將簾布吹成一層飽滿的浪。

  徐徒然的心臟忽然跳得有些快。她走到窗邊,深吸口氣,一下拉開了窗簾。

  只見窗檯上,正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排藥瓶。

  和楊不棄過去送給她的那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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