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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雙 -【騙個娘子(騙婚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0:57:56     標題: 葉雙 -【騙個娘子(騙婚之二)】《全文完》

葉雙 - 騙個娘子(騙婚之二)

她是父母雙亡的孤女,勢利的未來夫家竟悔婚將她掃地出門,
身無分文的她不知自己的未來在哪,幸而被他這燕府少爺所救;
這些年來她成為燕府的大總管,任勞任怨只為還他當初的恩情,
但若她的職務只是打理家務、維護燕府名聲,她尚可理解,
可自從皇上降旨要他盡快成親後,這城里的鶯燕全擠進燕府來,
不僅想方設法的留宿,並任意支使下人,
還個個以當家主母自居,搞得她因人手不足累到趴,
看著這些千金痴纏他趕不走,一股無明火讓她再也待不下去啦!
就在她大膽丟下一句「我不干了」,他大爺居然性情大變,
一向冷情的他,竟開口要她別走,還拿恩情來壓人!
為了留下她,他不惜得罪妒火中燒的千金們也要將府里清空,
當勢利的前夫家,發現她在燕府得勢,抬個花轎就要來搶人時,
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和她成親?!
這腹黑的爺是否居心不良,被吻得頭暈的她什麼也管不著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0:59:52

楔子

    寒風颯颯,勁風旋起早已厚厚積在地上的雪白,在空中卷起片片雪花。

    封易蕊近乎著迷地傻望著那漫天飛舞、織成一片雪網的白。

    既然被利家的家丁給扔了出門,跌坐在利家大門之外的她,便索性躺在那軟綿綿的雪地之上,耳邊彷佛還能聽見,方才利夫人在屋里既凶狠又憤怒的低咒言語—

    「你究竟是哪兒來的騙子?就憑你這低賤的丫頭,也想做我們利家的媳婦,你是在痴人說夢嗎?滾,快滾,咱們利家幾曾和你們指腹為婚,若你繼續賴著不走,就算你只是個小孤女,我也會把你送進官府里,讓官老爺好好懲治你!」

    「我不是騙子!」

    「還敢說自己不是騙子?拿著這個破爛玉佩,就想成為咱們家的媳婦?要知道咱們可不是一般的小家小院,咱們利家可是大戶人家,豈能讓你這小騙子隨意唬弄?給我滾,從此不準再上門!」

    「我……我可以不嫁,可當初爹訂下這門親事時,兩家互換了玉佩,我要把我爹的玉佩拿回來。」

    「什麼玉佩?就說我們兩家從無瓜葛,你還想繼續蠻纏?」

    「只要把我爹的玉佩還來,我就走,此生絕不再踏進利家一步!」

    但涉世未深的封易蕊,還不懂得人性有多險惡,只見利夫人見她年幼可欺,朝著底下的人眼色一使,她已經被人給扔到利家門外。

    雖然她只想要回亡父的玉佩,但利夫人要是親口承認有這玉佩存在,不是擺明自打嘴巴?想到這些,封易蕊巴掌大的臉上驀地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

    明明是打小就看著她長大的叔嬸,可是看她的眼神,卻冷冽得像是瞧著陌生人似的,那做戲的功力之深,讓人嘆為觀止。

    在腦海中縈繞的那些惡言惡語,似是魔音般讓人愁上心頭。

    她閉上眼,想要驅去心頭那份煩躁。

    良久,她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望向高掛天邊的月兒,方才還在胸臆中熊熊燃燒的怒焰,卻隨著覆在她身上的雪花愈多而消減。

    這一切,想必她娘早就料到這一切了吧!

    正因如此,娘才會在臨終之際,扯著她的手告訴她,若是利家不認這門親事,那麼就算了,凡事別強求。

    強求的姻緣不會幸福,她娘希望她這個女兒,遇上的是一個真心待她好的男人及婆家。

    包因為料定勢利的利家會在封家家道中落之際,翻臉不認人,所以她娘才會在臨終前這樣告訴她吧?

    問她真的在乎嗎?

    其實並不,當那個氣勢似要吞人的利家夫人睜著大眼瞪著她時,她只慶幸他們不想要她這個媳婦,因為她壓根不想嫁進這樣的家。

    雖然年歲不大,可她向來聰穎,再加上打小就跟著恩愛的爹娘游遍五湖四海,眼界自是比一般養在深院的閨女還多了些。

    利家的毀婚,讓她不用再坐困深閨。

    但未來呢?

    就算再聰明,可終究是個未嫁的小姑娘,沒了親爹、親娘,僕佣也因家道中落陸續另謀生路,只剩下她……

    惶然且六神無主地閉上了眼,封易蕊努力思索自己的未來。

    突然間,她的頰畔生痛,耳邊還不斷傳來擾人的聲響。

    「醒來、醒來……」

    她本不想理會,只想好好休息,遙想將她疼入骨血的爹爹和娘親。

    「天冷,別在這兒當屍體嚇人。」

    清冷的嗓音穿透漫天冰雪,幾乎刮疼了她的耳。

    她以為,只要她不睜眼,那擾人的聲音就會自討沒趣而放棄,可偏偏那人但見用拍的拍不醒她,竟索性踢著她的腿,彷佛是想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

    終于,不堪其擾的封易蕊驀地睜開眼,瞪向眼前多管閑事的男人。

    「你很吵你知道嗎?」

    「我要是不吵醒你,你就等著變冰棍吧!」瞧著她那氣呼呼卻臉色慘白的模樣,燕懷柳挑了挑眉,被怨得無比無辜。

    要不是方才他爹要他上利府送個禮,正好經過這兒,那他也不會瞧見那個幾乎被白雪掩去的丫頭。

    向來不愛管閑事,可是雪地上那小小的人兒還是教他于心不忍,而他難得大發慈悲,竟被人嫌吵,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道?

    仔細瞧著那因為嫌他吵而緩緩坐起的姑娘,雖然臉上稚氣未脫,但那唇紅齒白的模樣倒是挺討人喜歡的。

    「就算我變成了冰棍,又關你什麼事?」

    這人還真愛管閑事,封易蕊心中腹誹,水靈的雙眸還不忘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實她心底也知道他是好心,可方才其實真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就這麼沉沉睡去,若是就這麼一路睡到了閻王跟前,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和爹娘團聚了?

    雖然清楚這樣的想法很沒出息,不該是封家人會做的事,可是心底濃濃的想念與無助,竟是這樣磨人,讓她忍不住地軟弱,忍不住想……

    「沒見著就不關我的事,但見著了就不能撒手不管。」燕懷柳負手而立,睨著眼前那火氣不小的小丫頭說道。

    別以為他沒瞧見,方才這丫頭水眸乍開時,眸中那還來不及掩去的哀傷與空寂,她擺明了就想這麼撒手人寰,一了百了。

    「嗤!」冷哼一聲,封易蕊對于他的好意並不領情,若她真的要死,這人能擋得了嗎?

    撇了撇菱兒似的唇,封易蕊索性舉步與他錯身,完全不想與他多說一句。

    瞧著這渾身倔氣的丫頭,燕懷柳的唇角微勾,心中多少有些激賞,出乎自己意料的,在他們交錯的那一刻,他伸手扯住她縴細的手臂。

    「若你沒地方去,就跟我走吧。」

    封易蕊想要直斥他的莽撞無禮,卻在撞見他眸中那一片真誠之際,那到嘴的斥責全都咽了回去。

    她只是傻愣愣地瞧著他,不懂為何至親之人巴不得她消失,而他這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卻願意提供她一個安身之所。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竟然動搖了。

    雖然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可他的邀約在這逼人寒氣及漫天冰雪中太過動人,竟讓她忍不住邁出步伐。

    「放心吧,我不是壞人。」擔心她不放心,燕懷柳開口提出保證。

    「壞人的臉上不會寫字。」爹娘是這麼告訴她的,封易蕊抬起一張小臉,一臉真誠道。

    「那你是不敢相信我嘍?」

    「誰說我不敢!」好強的她心急口快的吐出一句。

    沖動的話一出口,燕懷柳眸中立刻閃過一絲奸計得逞的狡獪。

    「既然不是不敢,那就走吧!桂磨蹭了,小心凍傷你的小手。」

    說完,燕懷柳不由分說地握著封易蕊的小手,便往自家方向走去。

    封易蕊心底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輕信人,可她沒有掙扎,只是任由他拉著扯著,然後頻頻朝著利家回頭看去。

    不是不舍利家的家大業大,而是不舍利夫人手上那塊玉佩。

    「別再瞧了,我不知道你有啥委屈,但只有自己努力變強了,才有機會。」

    對于他的話,她心有戚戚焉,然後仔細兜在心里,小小的腿兒也像有自個的意識一般,竟乖乖一步接著一步地,在他身後邁著。

    因為他確是這段時間內,唯一願意給她溫暖的人……

    可她在心底發了誓,總有一天,她要憑著自己的力量,將她爹的玉佩給討回來。

    至于她懷中揣著的那一塊屬于利家的玉佩,她終有一天也要將它扔至利夫人的身前,好回報利夫人今日給她的屈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0:12

第一章

    進入燕府後,封易蕊成為府里的大總管,這些年來,盡管她滿心感激,小心翼翼在這大宅求生存,但她還是被騙了。

    從她饑腸轆轆吃進燕家的第一口米水開始,便忙到再也沒時間好好休息過,她就明白自己被騙了個徹底!

    「封總管,那南邊園子的小院屋頂漏了水,您說該怎麼辦呢?」

    天才剛露了白,封易蕊端起的米水都還沒來得及入口,門外就不斷傳來丫頭的喳呼聲。

    這周而復始的嘈雜,再加上方才園子里那股騷動,讓封易蕊一肚子沒好氣。

    對著甫進門的丫鬟翠兒,封易蕊怒目一掃,語氣不善說道︰「屋頂破了就要修,難不成派你拿著盆兒成天在下頭接,就能解決嗎?」

    那活像是吞了幾斤炸藥似的怒氣,登時讓原本雙眼充滿崇拜之情的小丫鬟嚇成了木人偶,一動也不敢動。

    惡狠狠瞪了翠兒一眼,許是察覺自己的遷怒,于是封易蕊深吸一口氣,緩了緩胸臆中澎湃的怒氣,訕訕問道︰「你這麼一路喳呼,究竟是發生什麼大事?」

    封易蕊知道自己不該遷怒,畢竟惹怒她的並不是這些和她一樣身為下人的丫鬟,但打從一大早得知那個難纏的郭二小姐,又要堂而皇之入府住下之後,她的心情一直處于易怒的狀態。

    「封……封總管,那南邊院子的屋頂,被斷了的樹枝給砸了個大洞,所以昨夜兒雨一下,就漏了水。」

    深知封總管要求高、性子急,盡管心中驚嚇尚未平復,但翠兒還是連口大氣都不敢喘地急忙解釋。

    「屋頂破了,就讓阿福帶人去修。」

    「可阿福被郭二小姐叫去抬她的行李了。」若非如此,她翠兒跟在封總管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會不曉得有事該怎麼處理?

    「那大石呢?」就算沒了阿福,總也有大石吧?

    「大石也被喊去照料郭二小姐的馬車了。」

    又是她

    這郭二小姐大駕光臨,所有府中可用的人手,就全都兜去她那兒了?

    難不成要她這大總管自己爬上去修屋頂?愈想,她的心火愈不打一處來。

    「那就讓那該死的破屋頂漏水吧!」她沒好氣地做出決定。

    她總為了維持燕家該有的富麗堂皇而忙得團團轉,可正主兒卻一點也不在乎,既然這大宅的主人都不在乎了,那她還瞎操心個什麼勁!

    她為什麼那麼歹命,過不得幾天安生的日子,好不容易送走田家大小姐,又來了郭家二小姐,這些姑娘們總是這麼來來去去,要伺候那些嬌貴的小姐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才會每回她們來,整個燕府都像是打仗似的。

    偏生她這邊忙得只剩半條命,可主子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一點也不關心這府里混亂的狀況。

    想著想著,只見封易蕊腳一旋,一步步踩著盛怒之火,朝燕家書房而去。

    他不給她好日子過,那她也不用太客氣!

    「封……封總……管……那屋頂的事兒……」真不用管嗎?

    聽到翠兒的問題,封易蕊突地回頭,原本秀麗細致的五官,已全像是著了火似的怒氣蒸騰,嚇煞人也。

    「就讓它繼續漏。」她現在沒心思理會那破屋頂。

    反正燕懷柳壓根不在意漏水會損壞屋里昂貴的家具,那她自然更不用在乎。

    她受夠了!那該死的男人當真以為那幾頓飯,就能騙得她為他賣命一輩子?

    她要去告訴他,休想用那幾頓飯就困住她,她……

    她不干了!

    「可是……可是……」翠兒鼓起勇氣張口,還想再說,可偏偏被封易蕊怒眼一掃,那已到舌尖的話就全縮了回去。

    「還可是什麼?」

    「沒……沒……」翠兒沒志氣地將話全給吞了回去。

    既然沒事,那就不要防礙她去找人算賬,她再次踩著重重的步伐離去。

    望著那遠揚的身影,翠兒暗咒一聲自己的沒骨氣。

    其實她方才只不過想提醒封總管,那個郭二小姐一入了府,除了支使這些下人供她帶來的貼身丫鬟差遣之外,早已忙不迭地進了書房,痴纏著燕少爺了。

    這回封總管莽莽撞撞沖進書房,要是壞了郭二小姐的好事,只怕成了那刁蠻姑娘的眼中釘、肉中刺……

    夾帶著怒意,封易蕊急沖沖地經過府中蜿蜒雅致的小橋流水,顧不得僕佣們的側目,她就像一團風火似的,卷進燕懷柳樸實雅致的書房之中。

    「燕懷柳,我不干了!」

    身為下人,封易蕊一向謹守分寸,應對進退之間,不曾落人口實,可這回她實在盛怒難當,人才一跨過書房的門坎,就顧不得三七二十一的大聲嚷道。

    望著那像團火球似的旋進來的人影,燕懷柳倒也沒有多大反應,飛揚濃密的黑眉挑了挑,眸中快速閃過一絲興味,但隨即掩去。

    「不要太過份了,究竟憑什麼以為讓我有個棲身之所,給我吃幾碗飯,就能買斷我的一生為你做牛做馬?」

    縴長的食指毫不客氣往燕懷柳偉岸的胸膛戳去,封易蕊眯起眼瞪著依舊一臉閑涼的他,心中的怒氣再次往上竄升。

    「我怎麼了?」好無辜的兩手一攤,顯然燕懷柳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處惹她勃然大怒。

    「你……」

    還來不及將他的罪狀羅列,突然間一記尖細的女聲幾乎穿破她的耳膜,惹得她柳眉幾乎皺成一團。

    「你這個刁奴,憑什麼這樣對你主子說話?」

    隨著怒氣騰騰的聲線望去,封易蕊轉頭,便見一個女人張牙舞爪,水靈動人的眼珠子閃現的不是動人的水媚,而是陰沉的目光。

    乍見那美顏,方才所有因為氣極而驟失的冷靜,全在此刻回了籠,她無言的望了郭二小姐手中端著的冒煙參湯,深知自己不小心壞了郭二小姐的好事。

    迎著郭風月的斥責,封易蕊抿唇不作聲,沒有端出以往八面玲瓏的大總管姿態,她只是怔怔望著氣怒至極的郭風月。

    「你說話啊!」沒得到該有的討饒,無法在燕懷柳面前展現自己統御奴僕的能力,郭風月再次揚聲輕斥。

    如果換作平常,封易蕊或許會委屈自己虛與委蛇,可今日的她瞧著郭二小姐那盛氣凌人的模樣,突然覺得累了。

    于是迎著郭風月凌厲的目光,封易蕊只是抿唇不語,一雙水眸靜靜望向郭風月。

    「你……」

    冰風月怎能接受封易蕊的目中無人,千金大小姐的驕縱驀地竄上,她急急邁出幾個步伐,人已步至封易蕊身前。

    一個揚手,將所有怒氣蘊于掌心之中,郭風月幾乎使盡吃奶的力氣,朝著封易蕊粉頰用力甩去。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本來就是身為奴婢該有的認知,可既然封易蕊已經前來書房豁出去了,這巴掌她當然不想挨。

    望著來勢洶洶的巴掌,封易蕊還沒來得及閃開,原本只是待在一旁看戲的燕懷柳卻已經先一步伸手,握住郭風月的縴腕。

    「燕公子,你放開,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訓這目中無主的刁奴!」揚聲喝斥,此時的郭風月哪里還有一點她平素端出的溫柔賢良。

    燕懷柳冷冷勾唇,帶著清冷嗓音不疾不徐說道︰「我燕家的總管似乎還輪不到郭二小姐來教訓,否則,豈不是有失二小姐的身份。」

    簡單一句話,看似維護郭風月,但那冷然的目光卻讓人忍不住渾身發寒。

    「但她實在太無禮了,像這樣的下人,早該辭退了才是。」好不容易逮著機會,郭風月立刻說道。

    自從知道燕家有這個貌美如花又能干的大總管之後,郭風月就像喉頭梗著一根刺似的,坐立難安。

    「不用主子爺操煩,我之所以前來,就是來向您請辭的。」這段時間以來,她真的受夠了。

    平素看在他對她有恩的份上,為他做牛做馬,操持府里的一切,但是她卻一丁點兒也不想伺候這些嬌滴滴的大小姐。

    自從皇上向燕懷柳逼婚的消息一出,平素愛慕燕懷柳的姑娘家就像潮水一般,假借各種理由留宿燕家,只為制造機會。

    如果她們謹守本份,只是過府作客,那她自然會好生伺候,可偏生那些姑娘們都當自己是燕家未來主母似的,那頤指氣使的模樣,讓她忍無可忍,不經意看著主子和這些姑娘親密互動的模樣,只覺得一陣氣悶,也說不上為什麼。

    燕懷柳冷眼兒一掃,便瞧見郭風月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喜色。

    顯然她們都當封易蕊是眼中釘、肉中刺了!

    「這可不行。」唇瓣勾勒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原本只在一旁坐壁上觀的燕懷柳突然出了聲。

    「為何不行?」

    「為何不行?」

    聞言,封易蕊和郭風月異口同聲開口問道,兩人臉上的神色同樣難看。

    抬眼,望著封易蕊臉上的憤憤不平,燕懷柳眸中染笑。

    即使幾年過去了,這丫頭還是這般直率,依然沒學會察言觀色、忍氣吞聲,這個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慣的,對于他這個主子,她依然有話直說,從不避諱。

    「因為當年我帶你入府時,你曾答應我,要用五年時間償還我的恩情,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五年期限還剩一年。」他毫不客氣的討起人情。

    「你—」封易蕊自知理虧,不知該如何回應。

    「燕大哥,你可得想清楚啊,像這種欺主的奴兒要是再留下來,哪里知道是不是有天會反咬你一口,這堂堂燕府有多少人搶著進來當總管,你又何必強留一個不想留下來的下人?」聽聞燕懷柳竟要留下封易蕊,郭風月對封易蕊敵意自然也就愈強烈,說起話來更是尖酸刻薄。

    「這幾年,封總管將燕府打理得挺好的,未來我成親的大小事還得仰仗她,我又怎麼舍得讓她離去。」

    「可既然她的心已不在這兒了,燕大哥這樣留她,豈不是有損身份?」

    不過是個下人,有啥希罕的?

    一個男人會這般不顧顏面留下一個女人,只有一種可能,難不成……

    燕懷柳喜歡封易蕊?!

    這個閃入腦海中的可能性,登時讓郭風月臉色大變,但她還來不及發難,封易蕊卻已經先一步開口。

    「就算我悔約吧!」封易蕊滿不在乎說道。

    她雖口頭承諾,卻從未與燕懷柳畫押定約,讓她留在這里這麼多年,只是為了報答他救命之恩,可如今,她看著燕府任由那些驕蠻千金任意出入、頤指氣使,她心中的不快更甚,不願再受制于人,這回她是鐵了心要走。

    「要滾就快滾吧!」聞言,郭風月連忙說道。

    本就在心里盤算著,一等她嫁進燕家,頭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將封易蕊給踢出門。

    現在,燕懷柳不顧情面的留人,更讓她妒火中燒,總是端著的溫柔賢淑,也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小的先行告退,一交代好府里大小事,便會立刻離府。」完全不管這話是誰說的,反正封易蕊就當是燕懷柳允了她的求去。

    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她就往門外走去。

    完全沒有瞧見燕懷柳那雙深邃瞳眸之中一閃而逝的贊賞。

一如來時一般,封易蕊空手而來,亦空手而去。

    交代好事情,她連包袱都沒收,只帶著一抹瀟灑的笑容就要離去。

    當初她真不該因一時感激之心,就心軟答應留在燕家當總管的。

    這幾年來她任勞任怨,和府里其他人也都有感情了,如此真要離開,心中難免有絲不舍,但她強逼自己打起精神。

    「站住!」

    聽到那熟悉的嗓音,封易蕊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在平穩激蕩的心情之後,這才願意回身,說道︰「燕爺還有事?」

    從主子爺到燕爺,這妮子倒是將楚河漢界劃得又寬又長。

    「你要去哪?」

    「離開。」封易蕊言簡意賅,刻意避開他熱切的視線,不願心底的不舍被覺察一分一毫。

    「就這麼兩手空空?」這丫頭是天生倔強,還是淡漠?怎能就這樣放下一切,說走就走?

    「我既然兩手空空入府,兩手空空離去,不也理所當然?」她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對。

    「說走就走,你以為這樣就能和燕府斷得干干淨淨?」雙手負于身後,燕懷柳挑眉問道,那貌若潘安的俊顏瞧不出一絲情緒。

    「那些千金個個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我還想留著一條小命。」待在燕家這幾年,雖只是下人,可因為打理燕府上下,見的世面也多了,她怎會不清楚那些善妒的女人家們,為了達成目的,會使出什麼樣的手段。

    不想蹚入這渾水之中,她才想趁機求去。

    再次想起那些姑娘圍繞在燕懷柳身旁的開心模樣,她的心沒來由的沉了些。

    「為什麼離開?」她的理由,對他而言根本不構成她求去的主因。

    燕懷柳望著她巴掌大的臉龐,瞧出她眸中的倔意,知道她這回怕是鐵了心要走,但他不信她真如此無情。

    依憑他的性子,他本不該主動開口,也不屑留人,可她眸中那種渴望離去的眼神,卻沒來由勾起他胸臆之中一抹怒火。

    「我說了,因為不想得罪那些姑娘,里外不是人。」

    「我沒讓你攪進去。」

    他知道府里這陣子來了許多嬌客。

    他被皇上逼婚的事,其實朝野上下皆有所耳聞,加上前陣子同為朝中要臣兼他拜把兄弟的繆傲夏,才在皇上的逼婚下,風風光光娶了個妻子,京城里的大戶人家更是燃起希望,忙不迭將自己族中還未成親的姑娘往燕府里送,想獲得他的青睞。

    對于皇上逼婚,他壓根不以為意,也沒想過在這些姑娘之中選娘子,他其實並不打算遵旨而行。

    他之所以對入府留宿的千金來者不拒,一來是他向來八面玲瓏,不輕易得罪他人,而且那些姑娘,也的確給他一個拖延時間的好借口。

    他滿心以為,以封易蕊的八面玲瓏、心思聰慧,她能處理得來,並未加以過問,沒想到她竟因為此事求去,那迫不及待的模樣,直教他難以接受。

    「你說不讓我攪,我就真不會攪和進去?」封易蕊沒好氣的啐道,她倒不知道行事作為總是詭譎難測的燕懷柳,何時變得這般天真。

    她明白那些姑娘們為何妒火中燒,不全是因為她的皮相?

    但天地良心,她從未覬覦燕懷柳什麼,更不願為了他成為眾矢之的。

    「所以,你這回是鐵了心要走?」眯起銳眸,燕懷柳的語氣終于不若以往那般閑涼。

    「沒錯。」毫不猶豫地點頭,封易蕊沒讓自己有半分猶豫的機會。

    「如果,我不答應呢?」燕懷柳揚起一抹笑。

    她頓住了,以為自負如他做不來強留那一套,正因為吃定他這一點,她才不惜做出毀諾的行為,也要強行離去。

    「你不會不答應的,你……你從不強求我什麼。」

    對于身旁下人的來來去去,他從不曾看在眼底,總是由著她這個總管定奪,待在他身邊那麼多年,她甚至沒瞧過八面玲瓏的他,強求任何人事物,可如今為何……

    「沒做過的事,不代表我這輩子都不會做。」不強求只是單純覺得這世間沒啥值得他求的,但這回,他就是不甘心見她想走就走。

    「你這是什麼意思?」一顆心提到了喉頭,要不是她努力壓抑,只怕就要躍出來。

    「你曾經許諾,用五年時間償還我的恩情,現在恩情未盡,你卻求去,我可以去衙門告你背信。」

    「你不會!」封易蕊訝然抬眼,不相信他會做出如此失格的事,像他這種天之驕子,沒什麼好失去的男人,從不費心和別人爭什麼,再說無憑無據的,告上衙門只怕頤笑大方,他怎麼可能……

    「只要你今天踏出燕家一步,我一定會這麼做。」見她不把自己的威脅放在心上,燕懷柳既不氣也不惱,只是語氣堅定地說道。

    「無憑無據的……」封易蕊強壓下復雜的心緒,提醒著他。

    「你說,這是什麼?」燕懷柳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玉佩,那玉佩看起來平凡質樸,並不是最上等的冰晶玉魄。

    「這……」心猛地被撞了一下,氣怒攻心,急著出府的她,竟完全忘了自己曾將這玉佩典押給他,「你當真想拿這玉佩威脅我?」

    當年入燕府時,身無長物的她,為表示謝意及報恩的誠意,將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也就是當年爹與利家交換後得來的指婚玉佩,典押給他。

    她怎麼這麼胡涂,這些日子以來真被氣壞了,才會忘了索回這麼重要的東西。

    「講威脅,未免太卑鄙。」朗朗一笑,將封易蕊的在乎全看盡了眼底。

    「你到底想怎麼樣?」不耐這種摸不著頭緒的感覺,封易蕊急問道。

    一顆心吊得老高,封易蕊很清楚他這個男人,雖然對任何事看似不上心,可一旦認真起來,他可是頗有手段。

    這點從他在廟堂之上收服滿朝文武百官,在民間亦深得民心,同時也鞏固自己在燕家的地位,無人敢擅動,長年穩坐族長之位,便可見一斑。

    只是,她從沒想過,這心計竟有一天,會用在她這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留下來。」其實這般的強求,連燕懷柳自己都不解,但偏偏自個兒就像是和她杠上似的,怎麼也不願讓她稱心如意。

    興許是她離開前,臉上像是要飛上了天的雀躍,引起他的不悅。

    因為他背負著燕家一族的聲譽興榮,他不能如她一般毫不在乎的離去,所以他……嫉妒!

    沒錯,一定只是因為這份嫉妒,才不想讓她如願求去。

    「我說了,我不想成為那些鶯鶯燕燕的眼中釘、肉中刺……」

    「你不想拿回玉佩?」燕懷柳突然開口,兩片薄唇緩緩開闔低吟道。

    「別拿這壓我。我已為燕家賣命四年,分文不取,別人家的姑娘,二八年華早就嫁作人婦,而我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丫頭了,卻還留在燕家,不就是為了償還那份恩情?」

    「如果,我一定要你留下呢?」燕懷柳望著她的堅定,亦挑眉反問。

    他看人一向看心,怎會不知封易蕊此刻的心緒紊亂復雜。

    是他撿回來的人,他懂她的。

    正因為懂她那不外顯的愚忠,所以他才放心將燕家全權交給她打理,這幾年,她也的確沒讓他失望,將府內里里外外打理得好極了。

    她是個人才,而他需要這樣的人才,其實比起那些鶯鶯燕燕、胭脂紅粉,封易蕊這丫頭的存在更教他舒心、教他難舍。

    那直來直往的沖撞,再怎麼說,也好過那些大家閨秀小里小氣的算計。

    「留下,若你不想咱們衙門見的話。」他話雖狠,卻也不舍如此待她……

    腦海驀地劃過一道想法,燕懷柳眸中也跟著閃過一種可能。

    如果想將她永遠留下,只有一種法子……

    望著那抹狡獪的笑,封易蕊心中警鐘驀地大響,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燕懷柳卻已雙手負于身後,轉身走人,那自信的模樣,彷佛吃定她似的。

    封易蕊狠瞪著他傲然的身影,若是眼神能傷人,燕懷柳的背後早被她的眼神燒灼出兩個大洞。

    她當然可以毫不在意的走人,可她清楚那男人若是鐵了心,可以有多瘋狂、多心狠。

    雙腿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好半晌之後,她只能垂著雙肩,回到自個兒房里,繼續待在燕家那座氣勢恢宏的府邸又一夜……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0:32

第二章

    懊死的沒骨氣,該死的沒膽識,該死的……這壓根就不像她。

    從來她就不似尋常女人般柔弱,打小也懂得如何保護自己,所以是眾男人環伺的商場,她也能以鐵娘子之姿,為燕家爭得最佳利益,輕易使些小手段,便能令那些總是不安份的燕家族親們折服。

    單憑這樣的經歷,她就不該從昨日與燕懷柳的對峙中敗下陣來。

    打從相遇開始,她似乎就是贏不了他。

    她仰首吐息,對自己昨日的屈服,感到極度不滿。

    雙手重重捶上身邊開得璀璨的花兒,頓時嬌弱的花瓣四散開來,隨風飛舞。

    見狀,封易蕊更惱了,臉上晦黯無比的臉色,無聲宣告生人勿近。

    可偏生有人就是不怕死,還來不及察覺之際便欺身上前,一手搭上封易蕊渾圓的肩頭,像哥兒們似的開口。

    「封大總管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火氣大到拿這些花花草草泄恨?」

    「你管不著。」現在的她見誰都噴火,所以才躲到這人跡罕至的後花園,不想因為自己的盛怒連累他人,想不到還是不得清靜。

    「嘖嘖嘖……」

    那男子的嘖嘖出聲,擾得封易蕊心中怒火更熾,伸手用力拍開燕子柳的手,完全忘了眼前這個男人也算得上是她的主子之一。

    「這麼大手勁,難怪花兒都被打散了,我說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燕子柳一向不視封易蕊為下人,倒將她當成妹妹,所以對她那四射的怒火倒也沒瞧進眼底,不在意地聳肩,和燕懷柳多少有些神似的臉龐上,溫煦笑容亦無褪去半分。

    終于,稍微收斂怒氣的封易蕊開口說道︰「在氣自己沒骨氣。」

    迎著那洋溢溫暖笑容的臉龐,封易蕊終究無法對燕子柳板著一張臉。

    「怎麼,懷柳又給你氣受了?」這丫頭向來冷靜自持,是個知進退的姑娘家,唯一可以牽動她情緒的,也唯有燕懷柳一人而已。

    「我沒事的。」向來沒同人說心事的習慣,雖然燕子柳總在許多事情上幫著她,但封易蕊依然淡淡響應,轉身便要走人。

    「你嘴上說沒事,但那眉都可以打成結了,當我瞎了不成?」

    不理會封易蕊的冷淡態度,燕子柳身形一移,結結實實擋住她的去路。

    「子柳少爺就非得在這時候找我麻煩?」封易蕊半開玩笑說道。

    「我這是關心你,哪是找你麻煩。」說著說著,他的猿臂一伸,將她的手腕收攏。

    那粗魯的舉動,讓封易蕊兩道彎彎的柳眉驀地蹙成一條線,眼神掃向燕子柳那過份親密的手,想也沒想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我真的沒事!」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那距離讓她沒察覺燕子柳眸中一閃而逝的失望。

    「怎會沒事?我聽說懷柳這陣子縱容一干千金姑娘在府里放肆,為難了你,不是嗎?為何你總是對我如此見外?」燕子柳驀地驅前一步,再次逼近封易蕊。

    見他那不容閃躲的模樣,封易蕊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其實,燕懷柳招進府里的那些鶯鶯燕燕,只不過是她想離開的借口之一,真正的原因,則是眼前這個男人。

    「我是總管,你是主子,尊卑本就有分。」

    「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我從來就不曾視你為下人。」雖然名為總管,可在燕子柳心中,眼前這個眉目秀致,身形婀娜的女人不是下人,而是他心儀之人。

    必于這點,他從不吝于表達,甚至當種種耳語流竄府中,他的娘親更視封易蕊為眼中釘,他依然堅持這份感情。

    「雖然子柳少爺不認為我是下人,可天下人並下這麼認為,而我對子柳少爺亦無非份之想。」昨天和燕懷柳的沖突,讓心煩意亂的她耐性盡失,于是她索性直白的拒絕。

    「日久生情,這天底下有多少媒妁之言,讓兩個素未謀面之人結為夫妻,一旦咱們成了親,我定會待你極好。」像是沒聽進直白的拒絕,燕子柳神情熱切,滔滔不絕欲說服封易蕊與他成親。

    冷然是封易蕊給燕子柳唯一的回應,她靜靜的任他口沫橫飛,心中的煩躁更盛。

    以往因為他的身份,她總是由著他,練就一身看不到、聽不到的功夫。

    她以為這樣燕子柳就會知難而退,就算他看不清事實,時日一久,他那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娘親,應該也會出手阻止。

    可是近日,燕子柳的作風愈來愈大膽,以前要關心她,還會有所顧忌,現在他卻什麼都不顧,只要逮著她,就要說些莫名其妙的鬼話。

    「我不會跟你成親的。」封易蕊抬起水眸,心中最後一絲耐性終于耗盡,「我不愛你,亦不想嫁你,更不想這輩子都鎖在這豪門大戶之中,子柳少爺應該另覓賢良的姑娘,伴你一生。」

    「為什麼?」這話太直白,聽得燕子柳臉上一片青一片白。

    不耐的收回目光,封易蕊直想轉身走人,但既然話好不容易已經說開了,她索性說得更清楚些。

    「因為小的配不上子柳少爺。」口口聲聲的少爺,是在提醒他,他倆之間的不同,她以為他會懂,可惜他並不懂。

    「不過是家道中落,也算得上出身世家,哪有什麼配不上的?」燕子柳不服氣的低吼,總覺得封易蕊方才那番話不過是搪塞。

    從他緊握成拳,青筋浮現的雙手,便足以瞧出他的激動,可他的話卻一丁點兒也沒撼動封易蕊的心。

    流轉的眸光帶著寒意,她的心底很清楚,就算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有多一往情深,他終究不會成為她的男人。

    「過往已如雲煙,如今的我不過是燕府一介總管,是個下人,別說我無心于你,就算真有,我想端謹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管。」

    「為了你,我可以說服我娘。」燕子柳不放棄,向來溫文的臉上也泛起一絲激動。

    封易蕊心中低嘆一聲,他是個好男人,但她不能也無法接受他。

    「就算你真能說服端謹夫人,也說服不了我,我對你並無一絲主僕之外的情感。」念在過往他對她好的情份之上,封易蕊已將話說得委婉了,可燕子柳卻怎麼也不肯死心,逼得她只好端起臉龐,冷言說道。

    「你……」氣怒、羞憤倏地盤踞燕子柳溫文的臉龐,心中多年的疙瘩也傾巢而出,讓他口不擇言沖著封易蕊質問︰「是因為燕懷柳,對不對?」

    「什麼意思?」她水漾的眸中滿是不解,完全不懂為何會兜到燕懷柳身上,這跟他應該沒有任何關系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心儀的男人是燕懷柳,對吧?」燕子柳厲聲質問,昔日的溫文儒雅,全因熊熊妒火而消逸無蹤。

    「怎麼可能,你是病糊涂了嗎?」噗哧一笑,那話對封易蕊來說,簡直比鬼怪之說更荒謬可笑。

    她始終只想還燕府一份恩情,至于其他,她從無非份之想。

    「別口是心非了。」燕子柳口不擇言繼續說道,言談之中充滿指控,「從來你的眼里就只瞧著他,只要他說的話,你無一不從,任何事就算拼了命都會替他達成,若不是心里有他,你何苦?」

    「身為燕府總管,難道這不是我該為主子做的?」她的口吻有些無奈。

    要應付那些鶯鶯燕燕,她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若是再讓那些千金小姐聽到這樣的傳言,只怕她的日子會很難過。

    「若真只是視他為主,需要這麼拼命?」

    「我……」

    「我不想再聽你解釋了。」燕子柳粗魯地打斷封易蕊的話,憤恨說道︰「我知道你們個個當他是寶,因為他是燕府當家的,我不會總是讓他如意的!」

    話聲未落,燕子柳已經氣得走人。

    望著他憤恨不平的身影,封易蕊忍不住搖搖頭,長吁一口氣。

    其實真的是他想偏了,要她來說,那些心儀燕懷柳的女人還真是不長眼,那樣的男人難以駕馭,心思難測,如果真要她成親,她還寧願嫁一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子,平平實實過上一生。

    只手把玩著手中那塊渾圓溫潤的翠玉,隨著玉佩的翻轉,燕懷柳的心思也飛快轉動著。

    原本對于皇上的逼婚,他只打算能拖一時是一時,雖然他也急于拿回皇上手中不利燕家的證據,可他卻也不願因一己之私,害了一個姑娘的一生。

    況且他向來生性涼薄,對于自己不在意的人,連投注目光都嫌麻煩。

    所以那些宛若過江之鯽的女人,他一概視而不見,就連名滿京城,無數富家子弟覬覦的郭二小姐,他都覺得此女美則美矣,但城府太深,能不接近就不接近,更遑論娶她為妻;另一個皇後外家的表妹朱芳瑜,則太過柔弱,仿佛風吹就倒的模樣,更是引不起他心憐。

    但這回封易蕊的求去,讓他想到一個比對皇上陽奉陰違更好的法子--

    與其和這些千金周旋,那麼他還不如選擇……封易蕊。

    這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的腦海盤桓不去。

    凝眉細想,燕懷柳愈覺得原本荒謬的念頭可行。

    對族內,以封易蕊的手段和能力,的確足以成為燕家的當家主母,讓各親族間取得平衡;對皇上,一個妻子可以換取他往後的自由,打小,他就不想當宮,只不過礙于家族責任之所系,不得不為。

    若他今日娶妻,不但能拿回不利燕家的證據,皇上還允諾他辭去官職,再也不用為朝廷賣命……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一記滿含戲譫的話聲打破四周寧靜,驚擾沉思中的燕懷柳。

    收斂心神,抬眼望向從來就是來無影去無蹤,且視大門為無物的友人岳恣情,他忍不住劍眉緊蹙。

    「你晚了些時候回來。」沒有起身相迎,燕懷柳只是淡淡點出事實,平靜的臉龐一如以往,瞧不出任何心緒。

    「事情棘手許多,所以多花了點時間。」

    「出了什麼問題?」聞言,燕懷柳立即斂下對封易蕊的盤算和心計,朝岳恣情問道。

    「那家伙狡猾得緊,我追蹤好些天,卻仍教他給溜了。」

    「那該追回的東西呢?」

    「自然是沒追回。」岳態情兩手一攤,顯然對于這次的失手沒有太放在心上,倒是聽者燕懷柳的臉色卻更沉了。

    原本,燕懷柳就對皇上的說法存有疑慮,就他所知,爹和親族之中的耆老向來忠君愛國,應不致有任何叛國把柄落在皇上手中。

    可偏偏皇上說得信誓旦旦,多少讓他忌憚,為了家族,為了上一代誅九族的滔天罪行不被揭露,他只好委屈自己待在朝堂之上。

    始終相信龍困淺灘只是一時,所以私底下他運用一切辦法,想弄清楚皇上手中握有的證據究竟是什麼,想尋出一些蛛絲馬跡,替自己早日謀得自由,才會委由故友岳態情暗中調查,希望能查出一切事情的真相。

    「那麼這趟又是無功而返了。」燕懷柳低聲沉吟。

    本來以為只要自己撒下的餌、砸下的銀兩夠多,必能在最短時間內水落石出,讓他脫離皇上鉗制,可如今看來是他自己太天真。

    燕懷柳心里默默思索,耳中卻不斷傳入岳恣情的打趣聲。

    「你知道,方才我在園子里瞧見什麼了?」

    「嗯?」心緒全無的燕懷柳只是低應一聲,便不接口。

    像是已經習慣他的冷淡,岳恣情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方才我瞧見了你大哥,竟向你家的封總管傾訴心意!」

    「封總管」三個字,成功拉回燕懷柳遠游的心緒,抬眼掃向岳恣情,他仔細聽著。

    「看來你大哥很喜歡封總管,結果封總管對他沒意思,開口婉拒,你大哥竟然惱羞成怒。」

    「喔?是嗎?」他淡淡勾起一抹笑,相信那絕對是他大哥燕子柳會做的事。

    他爹在世時,一向偏寵端瑾姨娘,連帶的也將燕子柳給捧在手掌心。

    要不是因為自己的娘親幫了燕家不少忙,加上他朝堂上出色的表現,才有燕家今日這番榮景,他這當家的位子,只怕也無法坐得穩妥。

    「是啊,他竟還口不擇言指控封總管之所以拒絕他,全是因為你,還不斷數落她為你扛不多少不屬于她份內的事……」

聽著聽著,岳恣情的聲音竟逐漸抽離,燕懷柳腦中唯一僅存的疑問--

    封易蕊真的心儀他?

    仰首望著天邊那抹烏雲,封易蕊的心也沉甸甸的。

    幾次三番踫著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封易蕊的心也跟著被擾得亂七八糟。

    尤其燕子柳的話,這兩天一直在她的心里繞啊繞的,更讓她幾乎亂了心神。

    她怎麼可能喜歡燕懷柳那種男人?

    還沒理出個頭緒,不遠處大門外卻響起一陣嘈雜,吸引她的注意。

    朝大門方向覷了一眼,封易蕊柳眉微皺,這究竟是誰,竟然在這大清早的來找燕家穢氣?

    以往若踫到這種事,她絕對率先前去處理,畢竟端坐大總管的位子,自然得做大總管該做的事--替主子排憂解難。

    但這回她心煩意亂什麼也不想管,反正對門房她早有特別交代,什麼人能進府,什麼人連門坎都不能踏過,門房一清二楚。

    現在的她只想找個清閑地,好好地思索這一團心結該怎麼解。

    罷旋身,還沒來得及邁上幾步,突然身後傳來急促的喊叫聲。

    「封總管!封總管……你得快去瞧瞧啊!」

    「有什麼好瞧的?」難不成才剛送走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倒換來個公主添亂嗎?

    完全不想理會門房的鬼吼鬼叫,封易蕊鐵了心不理會。

    「那門外來了一頂花轎,說是要來迎封總管您回去成親的!」

    這話成功停下封易蕊的腳步,她回首看向門房那宛若滿月的臉龐,從前酣甜的笑容不再,盡是打心底泛起的驚慌。

    是誰?難不成又是燕懷柳種下的禍根,要她來收拾吧?

    「究竟怎麼回事?」

    「是……是……」

    「鎮定點,有話慢慢說。」封易蕊忍不住性急地低喝。

    那喝斥讓門房嚇了一跳,原本的結巴竟然好了,只見他流利說道;「方才門外突然來了一頂花轎,媒婆說是要迎封總管回去拜堂的。」

    「屬然還指名道姓?是哪戶人家呢?」

    「聽那媒人婆說,是城西的利家。」

    一聽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姓氏,封易蕊原本還算平靜的臉龐頓時青白交錯,波瀾驟興。

    「叫他們離開,這兒沒有他們要的新嫁娘。」封易蕊冷言說道,便要回身走人,完全不想搭理門外那團紊亂。

    「我早沖著他們說了好幾句,可他們就是鬧騰地要見你,而且還抵死不走。」

    閉了閉眸,封易蕊胸臆之中怒火驟生。

    他們利家究竟是何打算?當年他們欺她是個孤苦無依的稚兒,完全不念舊情,說翻臉便不認賬。

    當初若不是燕懷柳哪根筋接錯,踹了踹躺在雪地中的她,這世上哪還有封易蕊這個人的存在。

    而今,他們竟還有臉這樣大刺刺抬了花轎來迎親,這究竟是什麼世道?

    無恥!

    「派人攆出去便是。」牙關緊咬,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進出來的。

    「找人趕過了,可媒人婆卻只是搖著手中的紅帕子,說什麼也不肯走,還假仁假義的說不想說壞燕府的名聲,務必請封易蕊上轎呢!」

    「這……」利家是吃定了她得顧及燕府的名聲,所以才敢這麼大方方來鬧上這麼一出吧!

    可惡!

    十指倏地收攏成拳,即使銳利的指甲刺進她的手心,也渾然不覺得疼痛。

    「走,咱們去瞧瞧!」

    對方既是有備而來,那她若不出面,只怕這事兒無法解決了。

    其實這幾年,她早耳聞利家家道中落一事,利家公子利文宇被他勢利的娘親養成好吃懶做的習性,鎮日尋花問柳、吃喝玩樂,活脫脫就是個紈褲子弟。

    別以為她不知利夫人心里在打什麼算盤。

    利夫人八成是想舊事重提,想借她封易蕊,來與如日中天的燕府搭上關系!她倒想瞧瞧那利家究竟可以多無恥。

    「封……封總管,咱們是不是該去通知主子爺?」緊跟在封易蕊身後,門房緊張兮兮的問道。

    「不必!」想也不想就回絕門房的提議。這是她的事,她得自己解決。

    怎麼也沒想到,她不去找利家要回親爹的玉佩,那利家卻像孤魂野鬼似的陰魂不散。

    想娶她進門?

    除非她死!

    迎親隊伍倒也沒多大陣仗--一頂八人大轎,一個扭腰擺臀的媒婆,再加上一個昂然坐在馬背之上,身穿大紅蟒袍的新郎倌。

    顯然,那利夫人依然輕蔑她,認定嫁入利家是她今生最大福份,該有的禮數也全都省去,就這麼簡簡單單便想上燕府要人,只怕利夫人認定了她一見著轎子,便忙不迭想坐上去。

    封易蕊心中的怒火愈燒愈旺,過往的屈辱也一一浮上心頭。

    她雙手環胸,冷眼凝視,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麼能耐讓她上轎。

    「你在磨蹭什麼,還不快上轎?」

    端坐駿馬之上,本該氣宇軒昂,但因長久沉浸于酒色財氣之中,不過二十好幾,正值青壯年歲,利文宇竟已現些許老態,但那趾高氣揚的模樣,更教人為之氣結。

    「哪里來,就往哪里滾回去。」封易蕊水亮的眸兒微眯,一股殺氣倏地朝著利文宇筆直射去。

    那眸光銳利,讓人不敢直視,利文宇堂堂一個男子漢,竟因那冷眸一瞪而寒了背脊。

    要不是她娘死求活拉,說這娘們兒是利家唯一的生路,他才不可能委屈自己到燕府來迎娶一個下人呢!

    「別說那麼多了,先跟我上轎,回家拜堂去。」無視她鄙夷萬分的模樣,既然娘交代今日非帶她回去拜堂,就得這麼做,他可不想被娘的叨念擾得寢食難安。

    昂首,封易蕊筆直走向利文宇所騎的駿馬之前,厲聲命令道︰「門都沒有!你不走是不是?那就給我下馬,看我怎麼教訓你!」

    「你是什麼東西,叫本大爺下馬,本大爺就得下?」

    「你不下馬也行,那就同你的畜牲一起滾吧!」

    語畢,她毫不留情的伸手重重拍上馬臀,馬兒吃痛,昂立嘶吼,那完全不中用的利文宇,就這麼硬生生地跌了個四腳朝天。

    「唉喲--你……」身子是疼,可是損了顏面卻教利文宇更惱羞成怒,他漲紅了一張臉,氣得連話都說不成串。

    「滾回去告訴你娘,這燕府里頭沒有利家的媳婦,以後要是敢再來這兒生事,我保證,利家那幾間岌岌可危的鋪子,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關門大吉。」封易蕊居高臨下瞪著一身狼狽的利文宇,一字一句都像是打牙關進出來似的。

    「你忘了,咱們曾指腹為婚?」嚇壞了的利文宇強自鎮定,腦中想起臨出門前娘親的交代,「你忘了那塊玉佩?這可是當初你爹親手系在我身上的。」

    伸手入懷,拿出當年兩家指親時互贈的信物,一塊通透碧綠的老玉,就這麼攤在他手掌心。

    望著那塊老玉,封易蕊的心揪了一下,那塊玉,是一個爹親為女兒未來的一番苦心。

    睹物思人,她多想伸手將玉佩取回,可她知道不行。

    已見識過利家母子的卑劣和無恥,要再不謹言慎行,被他們抓到把柄,只怕會是一場糾纏不清的混戰。

    「當初利家毀約在先,在大寒之天,將我丟在雪地里,棄我于不顧,現往才端出信物,難道我還得叩首謝恩?」封易蕊語帶譏諷,刻意揚聲就是要圍觀的百姓知道利家有多無恥。

    聽到她的話,再加上周遭此起彼落的議論聲,利文宇的臉上一陣青白交錯,但他倒也不是省油的燈,在略微鎮定之後,掙扎著坐起來。

    「既然我手上有你封家的信物,便已證明婚約存在,你就得履行。」

    「若我不答應呢?」履行?她打死不要!

    「雖說你是燕府的總管,可咱們利家也不是一般市井小民,若你堅不履約,我就告到官府那兒去,讓縣太爺為利家主持公道。」

    利文宇那種囂張跋扈的模樣,簡直像在封易蕊本就冒火的心窩里倒上一桶油似的,頓時火氣愈燒愈旺。

    「要告就去告,我寧願坐牢,也不願進利家大門。」就算去坐牢,也比成為這人渣的妻子好些。

    封易蕊氣壞了,縴足還不忘踹向死賴在地上的利文宇。

    「唉喲!好哇,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利文宇咬牙說道,還好她娘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早已和一向交好的縣太爺擬好計劃,「來人啊,將她拿下!」

    他今兒個帶來的可不只花轎,還有衙門底下的官差。

    他一揚手,那些手持大刀的官差們已經驅開圍觀眾人,將她團團包圍起來。

    「哼,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低頭!」冷眼瞟過環伺的官差們,封易蕊卻沒想過要屈服。

    毀約背諾,頂多關一陣子,也好過將一生賠給利家。

    對于利家的強硬手段,她寧死不屈,更何況只不過是走趟衙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0:57

第三章

    「威武……威武……」

    迭串的呼喝聲,從她一踏進衙門,便此起彼落的響起。

    捕快和官差筆直羅列兩側,封易蕊則挺著腰桿跪于堂下。

    沒有絲毫惶惶不安,封易蕊只是冷冷凝著堂上的大老爺與利文宇交頭接耳。

    這私相授受也未免太過明顯了吧!

    驚堂木重重拍上桌案,威武之聲再次回蕩大堂,縣太爺重咳一聲之後,便沖著跪于堂下的封易蕊訊問。

    「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封易蕊。」

    「本府問你,封家與利家是否有婚姻在先?」

    「是,大人。」

    「既有婚約,那為何堅不履行?」縣太爺的眉頭挑了挑,一副不耐的模樣。

    「當年爹娘驟逝,要民女至利家投親,結果利家見民女只是一介孤女,不願娶民女入門,翻臉不認人後,將民女丟出了大門外,在雪地里自生自滅,就民女看來,是利家背信在先。」封易蕊冷冷說道,她心知肚明這位堂上的大老爺只是在作戲,私底下早已與利家套好了招。

    她以不變應萬變,反正最壞的打算,不過是被關在牢里。

    「這其中應該是有啥誤會吧?」縣太爺沉吟了會,再次開口說道,想以此話搪塞,態度明顯偏頗。

    「民女不可能誤會。」若是換作旁人,想必震懾于官府威儀,當真順著縣太爺的話接下去,可封易蕊身為燕府總管,豈是這般容易被唬弄。

    「那現在利家告你毀約背信,你怎麼說?」這罪是不重,重責幾大板再罰些銀兩也就夠了,可利家暗地里塞了不少銀兩給他,這微罪也得當大罪來辦。

    「請縣太爺明察,這事是利家毀約在先。」

    「你有何證據?」

    「民女沒有證據。」當年利家就是欺她年紀小,對于婚約之事推得一干二淨,自然沒機會將爹的玉佩取回。

    這幾年來,她雖然想將信物取回,卻不欲魯莽行事,沒想到這回,這玉佩竟成了她在利家手中的把柄!

    「既然沒有證據,那就是口說無憑,利家如今重諾欲將你迎入家門,你還膽敢不從?本官命你即刻登上花轎,隨著利家公子回府成親。」縣太爺兀自得意地撫了撫自己那一撮小胡子。

    驚堂木握在手中,以為大事抵定的他正要敲下退堂,誰知封易蕊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

    「縣太爺,若民女不願遵行這樣的判決,那又如何?」

    「那便是背信棄義,本官也只能判你苦役三年,並賠償利家損失三百兩。」

    三年換一輩子是嗎?

    那倒也是值得。

    釋然的笑容驀地拂亮她的臉龐,即使明知毀婚壓根不可能有這麼重的刑罰,但她只是一個小總管,再加上這個縣太爺一向以貪聞名,所以她絲毫不意外會有這樣的結果。

    「縣太爺,請將民女押入大卒,聽候審判。」沒錯,她寧死不願進利家大門。

    她那恰然自得的態度,活脫脫像是要去哪兒玩賞似的,一丁點也沒有那種要進監牢時的呼天搶地。

    「你……」那出乎意料的轉折,讓縣太爺瞪圓了眼,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縣太爺,民女不願一輩子困在恬不知恥的利家,寧願坐牢,也不願下嫁。」

    「可自古以來,婚嫁本就是媒妁之言,既然你爹替你決定了,你……」

    「爹一時糊涂,民女相信如果爹還在世,毀婚的絕對是他。」

    沒想到封易蕊這般伶牙俐齒,圍觀百姓全都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揚手鼓掌。

    眼看情況就要失控,身為父母官的威儀蕩然無存,縣太爺臉一板。

    「你知不知道,本官不但可以治你毀約,還可以治你咆哮公堂的罪名?」背後差點就要被利文宇搓出一個洞,縣太爺連忙沉聲威嚇道。

    「縣太爺要怎麼治民女的罪,民女不在乎,民女抵死不進利家大門。」

    「你……」瞪著封易蕊那挺直的腰稈和一臉正氣,縣太爺當然清楚封易蕊如今是吃了秤坨鐵了心。

    不給她一點教訓,她是不會屈服的,這樣對花了大把銀兩的利家也交代不過去,看來只有……

    手中驚堂木再下,縣太爺對著底下羅列的差爺吩咐。

    「來人啊!將這刁婦壓入大牢,本官倒要瞧瞧她有多硬的骨子!」

    封易蕊可沒漏看利文宇眸中一閃而逝的得意。

    被差爺押著的她,在經過利文宇面前時,驀地抬腳重重踩上他的腳板子。

    「啊--疼死我啦!」利文宇發出聲聲宛若殺豬般的慘叫。

    「大膽刁民!竟敢如此無禮?來人啊--」縣太爺揚手,便示意差爺用刑。

    只見一記旋風似的身影刮了進來,擦過封易蕊身邊。

    「縣太爺且慢。」伴隨著那陣勁風而至的,是一聲冷喝。

    「燕……燕大人?」一瞧清楚來人,方才趾高氣揚的縣太爺已經匆匆起身,忙著迎向突然現身的燕懷柳,還不斷作揖賠禮。

    「縣太爺近來可好?」俊顏帶笑,燕懷柳彎身作揖,那帶笑的臉龐只讓人感覺陣陣的冷意。

    「多謝燕大人關心,這百忙之中來到大堂之上,可有什麼要緊事?」

    「無事不登三寶殿,難不成縣太爺以為我沒事來這兒閑晃的?」燕懷柳不慍不火的反問,那軟釘子頓時讓縣太爺心中打個寒戰!

    「啊?這……」

    「我正想問問,縣太爺為何無故拿下咱們燕府大總管?」燕懷柳顯然一句廢話都不想多說。

    「有人告封姑娘背信毀婚,所以本官只好依法審問。」

    「喔?」燕懷柳點了點頭,接著又開口問道︰「那審得如何?」

    「這……這……」望著燕懷柳的面無表情,縣太爺心中還在琢磨著該不該說。

    「到底是怎麼判的?」燕懷柳見縣太爺支支吾吾,一雙睿眸倏地轉到封易蕊身上,「封總管,既然縣太爺說不出口,不如由你來說說吧!」

    「服苦役三年,賠銀三百兩。」言簡意賅,封易蕊開口答道。

    不可否認的是,當她在這節骨眼乍見他的身影,她的心的確起了一陣的波瀾。

    「勞役三年,賭銀三百兩?」聽到了封易蕊的話,燕懷柳那緊抿的薄唇杴了掀,重復著這兩句話。

    雖然燕懷柳臉上依舊平靜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但縣太爺的一顆心已經吊至喉頭。

    「縣太爺?」終于,燕懷柳開口低喚,那聲音明顯沉了幾分。

    「呃……其實本官沒打算判那麼重的,只不過想嚇嚇封總管,讓她履行婚約罷了!」見了風就轉舵,顧不得利文宇驚詫的神情,縣太爺連忙開口澄清。

    「喔?是嗎?據本官所知,當年若非本官出手救了封總管一命,只怕被利家無情趕出的封總管,早已埋屍深雪中。」

    「啊,這……」縣太爺何等精明,一聽燕懷柳這話,便知燕懷柳有心要保封易蕊,為了不得罪燕懷柳,連忙裝出大吃一驚的模樣,轉頭朝著利文宇喝問道︰「利公子,有這麼回事嗎?難不成你有事瞞著本官?」

    「沒……自然沒這回事!」

    「利公子的意思是本官說謊?」燕懷柳厲聲質問,跟著逼近利文宇。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利文宇不爭氣地嚇得渾身輕顫。

    「難道當年封總管上利家認親時,沒人將她趕出去,是她自願窩在利家門前雪地里等死的?」燕懷柳開口逼問,他倒要瞧瞧利文宇這個公子哥兒,有沒有膽量在他的面前睜眼說瞎話。

    「這……那是……」冷汗涔涔,在燕懷柳逼人的氣勢之下,利文宇不單是矮了一截,還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怎麼,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有……」終于,利文宇只能這樣萬分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得到令他滿意的答案,燕懷柳點了點頭,不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在利文宇身上,直接將目光轉向縣太爺。

    「縣太爺,你怎麼說?」

    「啊?」縣太爺被問得苦著一張臉,他還能怎麼說?

    原以為燕懷柳不會在意區區一個總管,就算要插手也會顧及同朝為臣的顏面,誰想得到他竟然大刺刺跑到公堂之上,還逼得他承認自己誤判。

    心想著利家給的白花花銀兩就要飛了,心疼到幾乎說不出一句話來。

    「既然沒事,我就先帶封總管回燕府了;還有,請縣太爺管好利家的人,別再到我府上生事,否則……」

    未盡的言語夾帶濃濃威脅,這話更是嚇得縣太爺一張臉沒有一絲血色,只能迭聲應是。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既然是燕大人親自前來,證明利家毀約在先,那麼本官自然要收回原判了。」

    「還有……」

    「啊?還有?」還怎麼啦?

    「關于利家誣告封總管,還有毀婚一事?」橫覦了利文宇一眼,燕懷柳可沒忘了幫封易蕊討回一個公道,「縣太爺該如何處置?」

    「罰款三百兩,苦役三年。」縣太爺立時見風轉舵的說道。

「很好。」得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燕懷柳走向此刻早已被差爺放開的封易蕊面前,對她說道︰「咱們回府吧。」

    「啊?」好似這時才又大夢初醒,封易蕊杏眸一睜,終于回神。

    「怎麼?嚇傻啦?」

    「我才沒……」

    她櫻唇兒才張,正要抗議,誰知燕懷柳居然一臉壞笑,俯身吻上她的紅唇。

    「嗚--」他……他居然吻她?

    不只縣太爺和利文宇看傻了眼,那孟浪的舉動也引來圍觀眾人的陣陣鼓噪。

    縣太爺一臉苦惱,難不成,這總管不只是總管,還可能是燕府未來主母?思及自己惹錯人,縣太爺懊惱不已,只怕自個兒這頂烏紗帽不保啦!

    封易蕊被吻得喘不過氣,有苦難言。

    懊死的,這男人究竟是怎麼了?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難道他不知道那孟浪的舉動,不出三天就會傳遍朝野,讓她成為眾矢之的?

    腦中的思緒紛亂,封易蕊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卻也掙不開他的懷抱,只能氣急敗壞的任他為所欲為……

    本以為自己的放肆的行為,會換來封易蕊一陣抵觸。

    可自從他在公堂上放開她以後,她就像個木偶似的,一動也不動,別說呼巴掌了,就連咒罵幾聲都沒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那略顯顛簸的馬車中,燕懷柳對她木然的反應頗感興味,雙眸細細瞧著,這才發現她臉上兩道彎彎的翠眉剎是好看;還有,她那腳使失了神卻依然圓亮的水眸,也挺吸引人的。

    從她那白皙的臉龐,看到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型,再看向她那雙腳踏實地的大足。

    這仿佛是這幾年來,他唯一一次這麼認真瞧著她。

    他這才發現,幾年前被他撿回來小女娃,如今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還磨出了一身傲骨和過人本事。

    她……

    「啪!」

    腦中思緒未明,一個巴掌突地拂上燕懷柳的俊顏。

    看不出來那縴細的人兒,打起人來手勁還挺大的,但這烈性子也的確像她的作風。

    「你憑什麼這樣愚弄我?」封易蕊滿腹委屈,厲聲質問。

    「為了救你。」他說得冠冕堂皇。

    「我不需要。」

    「只有這樣,利家的人才不敢再打你的主意。」見她氣得紅通通的一張臉,燕懷柳的辯解說起來更流利了。

    「你從來就不乎我,別說得你好像迫不得已似的。」別人她是不敢說,可她這個主子爺一向行事恣意,要救她不用硬是將他們之間扯上關系。

    就憑他燕懷柳是燕府當家的,更憑他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只要他一句話,誰敢不放人。

    面對她質疑的眼神,燕懷柳倒愈發理所當然。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他的心里當然有著自己的盤算。

    當他今日聽聞府前那場鬧劇,匆匆趕至衙門,看著她一臉雖有些狼狽但神色堅毅時,他的心中就已經有了決定。

    這陣子,他想了又想、反復思量,要讓他脫離皇上的種種鉗制,她是最佳的人選。

    「若不是我,你得服三年苦役。」雖說施恩不望報,但這回他卻卑劣地討起人情。

    「你究竟在盤算什麼?」她真的不懂。

    好歹在同一座府邸一同生活多年,加上她是個心思細膩的女人,對他自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然而,今天他的所做所為,卻一丁點兒也不像平素的他。

    「別這麼瞧著我,我只不過希望與你商議一件對咱們倆都有益處的事。」

    燕懷柳恣意斜倚在馬車的軟榻之上,迎著封易蕊質問的目光,終于開了口,可那話卻教封易蕊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事?」對彼此都有益的事,那是什麼?

    「我希望咱們倆可以成親。」

    「成……親?」震驚已不是以形容她的感受,封易蕊瞪大眼,處變不驚這四個字再也與她無緣。

    「對,一旦成親,我不用再受皇上控制,而你也不用再被利家母子騷擾,這絕對是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瞪著他臉上信心滿滿的笑,封易蕊只覺自己此刻像是在瞧著一個瘋子似的。

    她相信他真的瘋了,才會說出這種話。

    封易蕊真的覺得那個男人瘋了,她不想隨之起舞,可偏偏有人卻當真了。

    她抬眼望向毛躁不安的翠兒,心中的煩惱更盛。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這種欲言又止的模樣,封易蕊今兒個已經不知道瞧幾回了。

    「封總管,不……封姑娘。」開了口,才憶及今早主子爺的交代,于是翠兒連忙改口,「你和爺真的要成親了?」

    今兒個燕懷柳召集府內所有僕佣,說是從今以後,燕府總管的位子要易主了。

    本來翠兒還以為是因為封易蕊那日頂撞了爺負氣求去,或是那日在燕府大門迎親隊伍造成的紛擾,所以才被掃地出門。

    可主子爺說了,從今往後大家對待封易蕊都得恭恭敬敬的,因為不久他們倆就要成親了!

    這是真的嗎?

    小丫鬟心中滿腹的疑問無法消散,終于大著膽子來問封易蕊。

    那男人瘋了,她可沒瘋。「沒有的事。」

    「可是爺兒今早是這麼同大伙兒說的。」肚子里的好奇一旦被勾起,就非得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聽到翠兒的話,封易蕊橫眼一瞪,就在小翠以為她要發怒的同時,她卻只是背過身去。

    唉,這事怕是愈來愈復雜了,瞧燕懷柳那男人似乎是吃了秤坨鐵了心,要這麼胡作非為。

    雖然他嘴里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她卻沒打算讓他說服。

    「我說封姑娘,其實爺兒雖然看起來不苟言笑,可其實人挺好的。」雖然嚴肅了點,可對待他們這些下人,爺可算是個寬厚的主子。

    至于封易蕊的性子是急了些,平常待人也是公事公辦,可府里的丫鬟都知道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好人,前年長工虎子的娘生病,她就把她好不容易攬下來的積蓄,全拿給虎子讓他去請大夫了。

    還有杏兒的娘因為日子過不下去了,便來燕府想將杏兒領回去,打算讓杏兒去賺皮肉錢,結果也是她不知打哪籌出一些銀子,救了杏兒。

    若是封姑娘真能和他們家主子成親拜堂,她們這些下人也是樂見其成的。

    「他是不是好人,不關我的事。」翠兒的叨念讓封易蕊覺得心煩,索性掀簾進了屋。

    她沒興趣知道燕懷柳是不是好人,她現在滿心想著如何脫身。

    那記擁吻早已傳遍大街小巷,每個人見她無不指指點點。

    原本平靜的生活早已被他擾得翻了天、覆了地。

    其實冷靜下來想想,那個吻絕對不是出于偶然,那是他存心要這麼做的。

    他知曉她的性子,若是好好同她商量,她是絕對不允的,所以他趁著救她之便,強吻一記,好造就既定的事實。

    那男人的城府,總是深得不見底。

    不知過了多久,耳際突然傳來一陣叫喚聲。

    「小姐……小姐……」見封易蕊像是尊木人似的瞪著眼前的包袱默然不語,翠兒連忙開口喚道。

    「翠兒你別生亂了,我想靜一靜。」心煩意亂的封易蕊語氣不耐。

    「不是的小姐,是那利府又有人來鬧,死活都拉不走,非得見你一面不可。」

    門房傳話來,說利家夫人在燕府大門胡鬧,怎麼也趕不走,只好前來請示封易蕊。

    又來!還不怕嗎?

    聞言,封易蕊額際生疼。

    「咱們去瞧瞧吧!」

    雙腿利落地跨過門坎,改不了身為總管什麼都管的個性,封易蕊先是讓人將利夫人給請進廳後,便朝大廳而去。

    她倒要瞧瞧這會兒利夫人又要來鬧騰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1:18

第四章

    在假山流水遍布、花蕊齊綻的園子里頭拐幾個彎,封易蕊人都還沒進大廳,就聽見利夫人在那呼天搶地的哭喊。

    封易蕊的心中煩躁頓起,真不想再同那家人有任何瓜葛,可偏偏人家就是不肯放過她。

    她閉了閉眸,等再睜眸,心中煩躁盡斂,她又成了將府內大小事兒都打理妥當的封總管。

    「利夫人找我有什麼事?」人才跨過門坎,封易蕊便揚身問道,仿佛多與利夫人相處一時片刻都嫌煩。

    「你終于來了!」聞聲回身,利夫人一見她,便是滿臉的氣怒。

    「到底有啥事?」不想與她多廢話,之所以見她,不過是想平復紛亂。

    「你這災星憑什麼這樣趾高氣揚的?」昔日上門依親的小丫頭,如今氣勢竟然如此壓人,利夫人自覺氣勢不能輸人,于是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究竟有何要事?」面對利夫人惡毒的言語和張牙舞爪,封易蕊可是完全不看在眼底,更言簡意賅的追問。

    「我……」多少也被她的氣勢震懾,利夫人眼見壓不過,那臉色驀地流轉,眸中已然泛起淚光。

    當初她真不該以為封易蕊是顆軟柿子,會被她吃得死死的,竟然迷了心竅使出逼人上轎這一計。

    她早聽說封易蕊這丫頭在燕府混得是如魚得水,瞧見這一切,再看看利家如風雨飄搖的家業,她立時明白自己當年是將一只金雞母往外送去。

    她還以為封易蕊不過是個女人,雖然當日錯待,可她終會念在兩家曾經交好,認了這門親事。

    可她沒想到的是,就連費盡心計打點縣太爺,將她送進大牢,她還是不肯嫁入利家。

    如今不但害得自己唯一的寶貝兒子被關進大牢,縣太爺還不知恥的私吞行賄的銀兩,現在利家日子更難過了。

    「有話快說,我沒那時間同你磨蹭。」她其實早知道利夫人要說啥,但她就是要聽她親口說,她想知道利家人究竟可以為了自家利益無恥到什麼地步。

    「求你救救我的兒子。」那可是利家的命根啊!

    「我能拿什麼救?」她不過一介平凡女子,既無財亦無勢。

    聽到她反問,向來高傲的利夫人以為她不肯,雙膝驀地一軟,跌跪在地。

    「你能救的,如今你已就要成為燕府的當家主母,只要你肯向燕大人說一聲,文宇就會沒事的。」

    「你……」就算她能救,為什麼她就一定得救?「就算我能,我也不救!」

    就因為當年利家不肯伸出援手,她的爹娘只能草草下葬,一想起利家的毀約背信,再加上那日硬抬花轎搶人的舉動,她更不認為她有什麼義務幫她。

    「別那麼狠心,怎麼說我也是你過世娘親的好姐妹,就算看到往日情份上,能不熊救救咱們文字?」

    「情份?」封易蕊恨恨啐道,兩家人哪里還有半絲情份可言,還真多虧了這個高傲的利夫人說得出口。

    她本想繼續揚聲喝斥,可是轉念一想,封易蕊于是開口道︰「要我救你兒子不是不行,把我爹的玉佩還給我吧!」

    那信物是爹娘疼寵她的一份心意,她不想讓它繼續留在利家這種無情無義的人手中,也不想再給利家任何結親的借口。

    「你……你只要那玉佩?好好好……這沒問題。」迭聲應好地縮了手,抹了抹臉上的淚,利夫人對于這樣的結果感到大喜。

    本來瞧著封易蕊的冷然,心想要求得她的幫忙應該很難,沒想到她只要那塊破玉佩,這令她喜上眉梢。

    「那關于你利文宇的婚事?」盡管坊問關于燕懷柳和封易蕊成親的傳言已經甚囂塵上,但利夫人還隱含著一絲企盼。

    她家老爺走後,兒子依舊沉迷酒色,一點也不爭氣,利家的家業如今才會處于風雨飄搖中。

    「這輩子要我嫁進利家,不可能!」聽到她的話,封易蕊頓感不可思議,她橫瞪利夫人一眼,然後斬釘截鐵拒絕。

    「其實,我也耳聞你和燕懷柳就要拜堂成親,可你想想那燕懷柳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他是絕對不可能一心一意待你的,如果你嫁給文宇就不一樣了。就憑你的美貌和手腕,還怕不能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嗎?」像是沒聽到她的拒絕似的,利夫人完全不肯死心,還拼了命想說服神情已顯不耐的封易蕊。

    「利夫人,我倒不知道你這麼擅長死纏爛打這套呵!」一道溫煦的聲音帶著濃濃不悅,竄進廳堂。

    聞聲,封易蕊的心也不知怎地漏跳一拍。

    「燕……燕大人……」利夫人刷白了臉,想必剛剛那番話,這男人聽得是一字不漏。

    迎著燕懷柳冷然的眼神,利夫人渾身上下也隱隱抖著,她心里清楚,以燕家今日的如日中天,要捏下她這半大不小的富戶,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利夫人似乎對本官頗有微詞?」平素總是一身儒雅,不見官威的燕懷柳,突然端起了官架子。

    「我……」怕極了的利夫人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雙眸亦忍不住跳向封易蕊,希望她能出聲救救自己。

    「雖然本官與封姑娘的親事不需要得到你的認同,但本官不介意對你說,其實本官心儀封姑娘已久,這情根怕是從雪地將她救起時就已種下,你還認為本官是那種見異思遷之人?」

    「自然……自然……不是!」上上下下牙關打顫,利夫人完全嚇壞了。

    以往的牙尖嘴利全都消失無蹤,她只能發傻似的瞧著燕懷柳,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息怒。

    「其實,本官認真想想,還真得感謝利夫人的落井下石,若非你因為蕊兒的爹娘死了翻臉不認人,這麼個活寶貝也不會來到我的身邊。」燕懷柳將那情深義重的男人扮演得絲絲入扣、活靈活現的。

    「你……快別胡說了。」生怕他又不知道胡說八道些什麼,又怕將來利夫人出去加油添醋的,封易蕊心一急,連忙阻止。

    「我哪有胡說?」幾個踏步迅速地拉近彼此距離,在封易蕊還來不及回神逃走之際,他長臂一撈,再次被他禁錮。

    隱約意識到他這種行為似乎是想趕鴨子上架,不想被逼入絕境的封易蕊努力掙扎,可是那力道卻不能撼動他半分。

    掙不開,她只能杏眸圓睜,用力瞪著他。

    「你究竟在干什麼?」封易蕊咬著牙,小聲低問。

    「我在告訴那個老女人別想打你的主意。」他亦在她耳畔低聲回應。

    「你……」望著那認真的雙眸,封易蕊向來堅如盤石的心頓時又亂了。

    「我說過咱倆成親是最好的一條路。」伸手輕勾起她頰畔因風而亂的發絲,然後親昵塞進她耳後。

    即使明知他這樣是在作戲,可他那輕柔且帶著憐寵的舉動,卻仍教她的心驀地又漏跳好幾拍。

    「我不……」趁著思緒還清明,封易蕊再次拒絕他的提議,可她卻忘了燕懷柳從不接受任何人的拒絕。

    「利夫人,如果我的娘子答應救你兒子,只要是她心之期盼,我一定會替她達成,可是……別再打蕊兒的主意了。」

    溫言軟語徐徐飄進了利夫人的耳際,但利夫人卻能理解其中真意。

    這句話的意思是要她斷了心里痴想,別再打封易蕊的主意了,否則後果自負。

    「我知道了,多謝燕大人、多謝燕大人!」利夫人連聲應是。

    謝完,利夫人忙不迭地腳底抹油,一溜煙竄出門外。

    「你可不可以別再鬧了?」

    封易蕊不想用這種訓斥孩童的語氣來訓斥燕懷柳,但她卻忍不住。

    當她見到利夫人軟著腿飛也似的逃離燕家時,她心中沒有絲毫快意。

    美眸瞪大,她看著那依然溫笑如昔的男人,卻瞧不出他的心哩頭究竟在打些什麼主意。

    如果說是因為皇上逼婚,他需要一個妻子,那多的是名門望族的千金小姐想進燕府大門,他真的沒必要招惹她這個既無身家,也無背景的小孤女。

    她心里更加慌亂,著實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我沒有胡鬧。」面對封易蕊的訓斥,燕懷柳好無辜的說道。

    做她的主子這麼久,難道她不明白,他從不開玩笑的嗎?

    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就算當時趕去衙門救她時,他還沒想個周全,可現在他也想得仔細了。

    「既然沒在胡鬧,又何必處處在人前表現出深情萬分的模樣,你這樣究竟是在作戲給誰瞧?」

    「誰說我在作戲?」看來,她一點也不信任他。

    也壓根不認為他要娶她,是因為真心想娶她為妻。

「我不會和你拜堂的。」早已不知是第幾次澄清了,封易蕊甚至得用低吼才能再次重申。

    可燕懷柳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似的,依然故我的說道︰「你說咱們是夏天成親,還是秋日成親好?」

    一本正經討論他們拜堂的日期,燕懷柳不是沒有發現眼前那個向來斂下去心緒的女人就要暴跳如雷了。

    瞧著她被怒火洗得晶亮,似要冒火的雙眸,燕懷柳心中一動。

    打從決定和她成親起,他就用另一種目光在審視著她,不再是主子和奴婢般單純。

    就這麼瞧著瞧著,竟然也慢慢瞧出興味。

    「我說我們不會……」雙拳緊握身側,封易蕊儼然失去理智。

    望著她即將河東獅吼的模樣,燕懷柳並不覺得害怕,反而更覺得有意思。

    這樣毫不遮掩情緒,願意在他面前顯露真性情的她,著實可愛多了。

    冷不防地,他湊上前去,宛若獵鷹一般攫住她的唇,那柔軟甜蜜有著想象不到的銷魂滋味。

    頭一回,他以為是自個兒錯認,但再次品嘗,依然醉人如昔,那滋味惹得向來冷靜自持的他,心跳加快,失去了素來該有的理智。

    一回生,二回熟,燕懷柳當然知道再次被襲擊的她一定會反擊,所以當她的雙手掄拳攻擊他的同時,他自然沒讓她得逞。

    將她的手收攏于自己的掌心之中,然後細細地用自己的舌描繪她的唇,一遍、兩遍……然後感受她逐漸變喘的氣息。

    還真瞧不出這驕傲的女人,竟有這般柔軟又令人眷戀的雙唇。

    燕懷柳笑看著她那每每因為他的吻而變傻的模樣,那恣意豪邁的笑聲竟然破天荒地回蕩在大廳之內。

    那笑聲讓急匆匆前來的新任羅大總管頓住腳步,雙眸閃現驚異的光芒,好半會都不能回神。

    「羅總管,有事嗎?」

    雖然羅總管的步履頓住,但卻沒能逃過燕懷柳靈敏的雙耳,他稍稍放開依然在發傻的封易蕊,然後朝著門外問道。

    「主、主子爺……」羅總管壓下心慌,恭恭敬敬地回道。

    「什麼事讓你沒了該有的鎮定?」

    從羅總管方才雜沓的腳步聲,燕懷柳就知道出了事,他之所以選擇羅廷生接手封易蕊的總管位子,便是因為他向來處變不驚,如果連他都慌了,那麼這事絕對是大事。

    燕懷柳將依然喘著的封易蕊護在身後,擺明不讓人瞧見她那嬌艷欲滴的模樣。

    「有事快說。」

    「是二夫人……二夫人她……」

    「她又怎麼了?」提起那女人,燕懷柳平穩的語氣多了一絲不耐。

    二夫人總想將他從當家大位拉下,他以為經過先前的教訓,她會收斂一些,難道她又開始不安份的想造亂了?

    要不是看在她是大哥燕子柳的娘親,只怕早就忍無可忍將她送進別院幽禁。

    「二夫人死了!」

    「什麼?」封易蕊驚呼一聲,怎麼好好的人就這麼死了?

    隨著封易蕊的驚呼,燕懷柳的臉色也跟著一沉,雖然他對那總是興風作亂的長輩沒多大敬意,可她到底是燕府的人,也算得上是他的責任。

    「今兒個一早,夫人就一直嚷著什麼中邪了、中邪了之類的話,然後就由她的丫鬟陪著去上香。」

    「然後呢?」

    「屬下想只不過是尋常的上香,就讓二夫人房里的兩個大丫鬟鼴陪著一起去了,可是人過了晌午都沒回來,屬下便連忙派人去尋,結果二夫人的轎子卻被人在城郊發現,二夫人和兩個大丫鬟全都……死了!可那死狀淒慘,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劫財害命那樣簡單。」

    「有什麼線索?」

    「沒有,所有的財物都沒少,夫人和丫頭們除了刀傷之外,事發周圍也沒什麼奇怪之處。」

    抿唇不語,燕懷柳看向一臉震驚的封易蕊,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將她拉進了懷里。

    「燕懷柳!你還我娘的命來--」

    憤恨的嚷叫穿耳欲聾,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指控憤恨得讓人心驚,燕子柳完全沒有一絲昔日的溫文儒雅。

    包令人覺得驚懼的是,怒吼還伴著陣陣刀光,不斷朝著燕懷柳亂砍而去。

    初時,面對這樣的變異,人人都嚇壞了,沒人記得要擋,可當燕懷柳的手臂見了血,那血光才讓眾人大夢初醒。

    「大少爺,快別這樣!」瞪著燕懷柳手臂上掛著的殘破衣物,還有那長長的血痕,封易蕊是最先回過神來的,只見她驚喘一聲,連忙伸手要擋。

    但燕懷柳卻不讓她涉險,硬生生將她牢牢鉗制在懷中。

    「你快放開我!」心一急,她揚聲喝斥。

    可燕懷柳卻像沒聽到她的話似的,一徑護她,也因為護住她,所以幾次都差點被利刃劃過。

    燕家兩兄弟自幼習武,別瞧燕子柳平素一副儒雅,他那一身功夫不容小覷。

    他刀刀帶著濃濃殺氣,那種發了狂的模樣,幾乎就要讓人擋不住了。

    「我知道你打小就瞧不起我娘,但我娘好歹是個長輩,你怎麼忍心下重手?」

    燕子柳的嘶吼初時讓人摸不清頭緒,但從他的怒氣和舉措,封易蕊這才懂了他因何而怒。

    他在指控二姨娘的死,是出自燕懷柳之手。

    這怎麼可能?

    想也沒想的,封易蕊硬是掙出燕懷柳的護衛,顯然在那陣陣刀光之中,她一丁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這事絕對不是燕當家做的。」一旦突破燕懷柳的護衛,封易蕊便連忙雙手大張,護在燕懷柳身前,急急為他辯解。

    他不是那樣的人!

    或許燕懷柳打從心底瞧不起端謹夫人愛慕虛榮的性子,甚至厭惡她總是時時刻刻想方設法,將他拉下燕家族長大位,可再怎麼說她也是燕家人,身為燕府總管這幾年,她多少知道燕懷柳對端謹夫人處處隱忍,但只要她事沒做絕,他也多半睜只眼閉只眼,再怎麼厭惡,她也是已故的燕老爺用花轎娶進來的端謹夫人。

    「你竟然為他說話?」燕子柳簡直不敢相信封易蕊的偏袒,恨恨說道︰「在這府里,誰都知道我娘一心一意讓我成為燕家族長,燕懷柳定是因為如此才想除去我娘!」

    「我不是為燕當家說話,我說的是事實,再說凡事得講求真憑實據,不能僅一己臆測,就斷定燕當家有罪。」這種殺害族親的事兒,她相信燕懷柳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他定是察覺我娘正處心積慮收買族中長老,想將他扯下族長之位,才痛下殺手!」

    「不可能。」想也不想的,封易蕊直接否認燕子柳荒謬的說法,「若是燕當家會因這種事對端謹夫人不利,絕對不會拖到今天。」

    「你憑什麼這麼以為?」難道她就這麼相信燕懷柳的人格?

    「就憑我身為燕府總管這麼多年,看盡燕當家對二夫人的容怨,所以我才敢這麼說。」

    聽到她的話,燕子柳眸中的恨意更深,尤其當他瞥見燕懷柳臉上那抹因封易蕊的挺身而出流露的欣慰,他的神色更沉了。

    「口說無憑!」

    「大少爺,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給稱一個交代。」

    話才說出口,封易蕊的眼角卻剛好瞥見燕懷柳臉上那抹笑,那活像貓兒偷腥似的笑容,頓時讓封易蕊驚覺自己許諾了什麼。

    懊死的,她不是正想法設法逃離這個泥沼,怎麼又像白痴似的往里頭跳?

    明明就不關她的事,可當她聽到燕懷柳讓人這樣懷疑時,她竟然不由自主就這麼說了。

    就恨自己一時嘴快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1:39

第五章

    漫天吹拂蕭索的秋風,卷起地上一層厚厚的落葉。

    秋風、落葉,和張張招魂的白幡,蒼涼景象令人悲涼。

    燕府是大戶人家,如今端謹夫人竟然慘死,身後事自然辦得隆重,該有的禮數、布置,排場和賓客,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封易蕊的安排下,交代羅總管有條不紊的呈現。

    不論是想攀關系的,或是多年世交,全涌至燕府致哀,就連那些不該出現的鶯鶯燕燕,亦身著素服不請自來悼喪。

    望著那些即使身著素服,依然端著架子、爭奇斗艷的姑娘們,封易蕊莫名感到心煩意亂,打算進里屋來個眼不見為淨。

    可她才回身,還來沒得及進屋,身後就傳來一聲嬌斥--

    「站住!」

    聞言,封易蕊頓住步伐,回頭望著被幾個丫鬟簇擁而來的郭二小姐。

    見郭風月怒氣沖沖的模樣,封易蕊不用想也知道她這番前來,想必早已聽聞坊間沸沸揚揚的流言,所以特來找碴。

    現在想退開已來不及,更何況她從來就不是會逃避的人。

    佇立原地靜待郭風月的到來,她知道自己不會從那毫無瑕疵的美唇中聽到什麼好聽的話,可她也沒料到,郭風月會野蠻到才一驅近她,就揚手想給她一巴掌。

    她知道,不論燕懷柳怎麼宣示她的地位,在郭風月那高傲的心眼中,她依然只是一個下人。

    封易蕊眼捷手快地伸手,擋住她那毫無理性的攻擊,郭風月見狀,麗致絕倫的臉龐滿是震驚。

    「你這個奴才竟敢……」郭風月水眸圓瞪,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手竟然被封易蕊給拍掉。

    「郭二小姐,請自重!」封易蕊本就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子,更不,可能白白任由郭風月這種嬌嬌女發泄怒氣。

    「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要我自重?」郭風月怒氣沖沖地質問,眼底對封易蕊的輕鄙毫不遮掩。

    「我雖然不是名門望族之後,但同身為人,郭二小姐難道不認為該對我多一些尊重嗎?」都是那個該死的男人害的,若非他莫名其妙宣布喜訊,她會受到這樣粗魯輕蔑的對待嗎?

    「你……」人沒打著,還被削了一頓,向來被人捧在手掌心的郭風月哪能咽下這口氣,「放肆!你不知道我爹是誰嗎?」

    就連縣里大小官員見了她,還得跟她行禮,而眼前這個女人竟敢目中無人教訓她,這讓她的面子該往哪兒擺?

    「令尊是吏部尚書,官拜三品;叔叔是禮部尚書,官拜四品;令堂是五品誥命夫人。」其余族親在朝為官者,更是族繁不及備載,郭家或許說不上是權傾半邊天,可要為難她一個民女倒也綽綽有余。

    「既然知道,你還敢這樣放肆?」對于封易蕊的大膽,郭風月更覺不可思議。

    初嘗這種被人不看在眼里的感覺,郭風月顯得氣急敗壞。

    她喜歡燕懷柳是給他面子,但他每回見面總是客客氣氣的,絲毫不逾炬,一點也不解風情,現在連他府里的下人都可以這樣指著她鼻子說教,那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郭二小姐,我不過是不讓你發蠻罷了,如要說這是放肆,我也無話可說。」

    「你……」郭風月額際青筋畢露,原本細致的臉龐竟顯得猙獰可怖,「好啊!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咱們府上還在辦喪,怎麼就有人想在這兒鬧事啊?」

    聽到這不慍不火的聲調,封易蕊的視線才隨聲轉動,就見燕懷柳整個倚靠在庭子里的假山之上,也不知在那兒瞧了多久的戲。

    這人不是應該在廳里嗎?

    因為當初燕子柳一鬧,多少也鬧如了些耳語,在這當頭,他不是更該守著靈,好好待在喪堂之上,平息那些耳語嗎?

    想著想著,封易蕊眉頭皺了,臉色也沉了。

    「燕大人來得正好,這賤婢得罪了我們家小姐,該怎麼處置這個賤婢?」

    俗話說得好,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正主兒都還沒開口,貼身丫鬟已經先一步說話。

    突然間,他幽深的目光一閃,封易蕊已明白他想干啥了,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但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燕懷柳的身影已像鬼魅似的飄到那丫頭身邊,一連幾個耳光,將那巴掌大的臉蛋打得腫得跟饅頭似的。

    瞧著他渾身上下散發的狠勁,封易蕊簡直是傻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她可是燕府未來主母,你一個丫鬟憑什麼對她不敬?」

    又來了!聽到那話,封易蕊真希望他閉嘴,但卻無暇顧及。

    「哎呀!桂打啦、別打啦!」郭風月真是嚇壞了,不斷放聲驚叫。

    「我這是在教訓她別狗仗人勢,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在我的府里撒野?」燕懷柳聲冷如刀,那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語,讓郭風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她不敢置信的問道︰「你在為她出頭?」

    以往她雖將封易蕊視之為敵,可燕懷柳從不曾這樣露骨的為她說話。

    「她是我的女人,我不為她出頭為誰?」

    「她不過是個沒有半點身家的賤丫頭!」郭風月不服氣的低吼,怎麼也不甘心自己竟比不過一個小婢。

    「是不是名門之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她。」

    那聲愛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撞進封易蕊的心坎里,重重地,讓她肅然一驚。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封易蕊已經受不了燕懷柳的那些鬼話,幾次三番聽到這樣的話,她好害怕……就怕自己會相信。

    那喝斥聲既慌且亂,仿佛只有極力否認,她才能逃開那句話對她的影響。

    封易蕊將他眼中的真誠看進眼底,心竟再次不爭氣地漏跳一拍。

    「我不是胡說。」其實他也沒料到,竟然這般輕易脫口而出,而且一丁點兒也不感到忸怩,仿佛他這樣說是理所當然。

    「呵呵,好啊,為了這可笑的愛,你寧願與整個郭家為敵?」

    這個男人有多心高氣傲郭風月不是不知道,但敗在一個丫鬟手下的恥辱,讓她恨得渾身發顫。

    「是又如何?」她的威脅只換來燕懷柳的冷聲嗤笑。

    不過就是家里出了幾個官,再說,那郭家幾代為官,干了些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他會不清楚?

    他只是懶得和人斗,可不代表人家騎到他頭上時,他不會化為一只猛虎。

    「你……你想怎樣?」燕懷柳幾個踏步逼近身形縴弱的郭風月,那似要吞人的氣勢,讓郭風月的氣勢馬上敗下陣來。

    只見她踉蹌幾步,這才勉強拉開與燕懷柳的距離。

    但冷著一張臉的燕懷柳卻沒打算罷手,一雙深不見底的幽眸直勾勾瞪著郭風月瞧,然後一字一句清楚說道︰「若郭家有膽與我為敵,我隨時奉陪!」

    「燕懷柳你……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從來不知道那樣俊逸的臉上會有這樣恐怖的神情,郭風月再次被嚇著了,雙腿癱軟,差點連站都站不穩,要不是她幾個丫鬟攙著,只怕整個人就要跌了個四腳朝天。

    望著郭風月落荒而逃的模樣,燕懷柳臉上的笑意更甚。

    耙欺負他的女人?這不過是一點薄懲罷了。

    當郭風月的身影逐漸消失,燕懷柳回頭一看,封易蕊那丫頭早已像只耗子般一溜煙的跑了。

    看來那丫頭對他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語,也不真那麼無動于衷嘛!

    初時,不過是為了想甩去些麻煩事才去招惹她,可一回、兩回……她那怕極了與他有牽扯的模樣,倒讓他較起真來了。

    名門之後不能愛上小孤女嗎?

    他倒要瞧瞧究竟能不能。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被影響的女人,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勾動的不單單只是她的心弦,還有她心中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再這麼下去,她的一顆心只怕再也把持不住。

    望著朱漆的紅門,再瞧瞧那懸于紅門正中央的那些白繡球,封易蕊知道現在的自己壓根走不開。

    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閑言閑語,那些無知的市井小民似乎漸漸相信,燕懷柳是因為伯燕子柳這個庶出的長子會危及他在燕府的地位,所以派人殺害二夫人。

    盡管她深信燕懷柳不可能是殺人凶手,卻還是忍不住為他憂心。

    「封姑娘……」溫柔的嗓音,殷切的低喚,那聲音里頭染著濃濃關心。

    柔柔的嗓音喚住封易蕊的步伐,望著眼前的姑娘,她展開笑顏。

    「水姑娘,你也來啦!」

    對于眼前這個女人,封易蕊並不陌生,她其實是燕懷柳的遠房表妹,因為沒有傲人的家世,所以對他們這些下人還算客氣有禮,那怯生生的嗓音總讓聽者心憐。

    「是啊,家母說二夫人仙逝,咱們應該來悼喪的。」

    「多謝關心。」

瞧著水雲仙忸怩的模樣,封易蕊在心中長嘆一口氣,雖然態度不盡相同,但她與郭風月上燕府的理由應該都是一樣的,悼喪只是個能名正言順留宿燕家的借口。

    那男人啊,真是個災星!

    她真不懂怎麼那麼多人想巴上那個男人,換作是她,才不會自找麻煩。

    「那水姑娘特地等在這兒,是有話想問我?」見水雲仙幾番欲言又止,封易蕊索性幫她開了個話頭,免得她得在這兒陪她磨蹭到天黑。

    「是。」輕輕頷首,水雲仙話都還沒說,柔嫩的雙頰已經飛上兩朵紅雲,模樣醉人,連封易蕊瞧了都忍不住發傻。

    「水姑娘請說。」

    「我想問的是……封姑娘也喜歡燕大人嗎?」幾番含羞終究敵不過自個兒心里的情意,水雲仙還是開口問道。

    「不喜歡!」直接給了水雲仙一個答案,她生平就怕麻煩,一旦沾上燕懷柳,就得和這些鶯鶯燕燕周旋,她不想白討苦吃。

    「咦?」對于封易蕊干脆的回答,水雲仙不但面露驚詫,還帶著幾分不信。

    她不相信這世上,竟有女人不為燕懷柳的俊顏、氣度與家世傾倒。

    「是真的。」她不是她們這種成天作夢的名門之後,也從不給自己發夢的權利,對她而言燕懷柳就是主子。

    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奢想,她從沒想過,若非燕懷柳莫名將她扯進這場風波,她寧願安安份份過著平淡的生活。

    因為封易蕊的肯定,喜色爬上水雲仙眉梢,但還來不及綻亮卻隨即隱去。

    「可是燕大人喜歡你。」昨天那場沖突,早已讓那些嘴碎的僕佣們給傳得沸沸揚揚,那燕懷柳的當眾示愛,更是碎了一堆姑娘的芳心。

    今晨,已有不少千金死了這條心打道回府,而她就是因為無法死心,才會等在這兒的。

    「我倒不認為他說這話是真心的,他一定在盤算些什麼,那樣驕傲的男人,怎會愛上我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下人?」

    封易蕊咕咕噥噥的,腦海中卻驀地浮現那兩記強吻,一想到那畫面,她的唇莫名發了燙,心更是不受控的亂跳,她的手尖甚至不由自主踫觸自個兒發燙的唇,在意識到失神的自己做了什麼之後,隨即嚇得甩開自個兒的手。

    「真的嗎?」

    完全沒注意到封易蕊的異樣,水雲仙單純地喃蝻自語。

    「如果事情真如封姑娘所言,那我應該還有機會。」說著說者,水雲仙的眸兒燦亮,激動之下,她伸手緊緊握住封易蕊的手,殷切說道︰「如果封姑娘真的不喜歡燕大人的話,能不能請你幫我?」

    「幫你?」怎麼幫?

    「你幫幫我好嗎?」求著求著發了急,那雙水媚的眸子竟然瞬間泛起水光,教人瞧了好不心憐。

    封易蕊本不想再插手此事,但見水雲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她又心軟了,可轉念再想,她不想要的位子,如今若有人搶,要真事成了,豈不也是美事一樁?

    好,就幫她這一回,若水雲仙能爭氣些,這柔柔弱弱水做的姑娘真能折服燕懷柳的心,他就不會再纏著她了。

    「好,我幫你。」

    「真的?」聽到封易蕊的應允,水雲仙雙手激動地握住封易蕊的手,然後連聲說謝。

    望著她雀躍的模樣,封易蕊的臉兒也凝笑,可不知怎地,心頭卻又莫名的煩躁,心沉甸甸的。

    搖搖頭,甩去那異樣的情愫,回復精明的腦袋瓜子轉了又轉,她現在有得忙了,不但得在時限內查出二夫人的死因,又得抽空做紅娘,這恩情怎地好像沒完沒了似的報不完啊?

    罷了,怨嘆無用,早日將這些事兒辦得妥妥當當的,她才能無牽無掛的離去。

    燕懷柳左思右想,再加上岳恣情替他找回來的線索,卻理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二娘為人是刻薄了些,可這些應不至于害她喪命。

    隱隱約約的,他總覺得這事是沖著他來,但,是誰呢?

    想破了腦袋,過濾許多可能的主謀,但又被他一一否決。

    心煩意亂之余,心中竟然浮現一絲渴望。

    想見她,很想很想……

    打那日與郭二小姐杠上後,那女人就躲著他,在這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的燕府里,她就是有辦法讓他完全見不著她。

    一日、兩日……隨著時日的過去,燕懷柳向來淡定的心思竟起了波瀾,日復一日的煩躁,這才讓燕懷柳驚覺,他不只是愛逗弄她,他是真的愛上了。

    伸手端來丫鬟們新添的茶水,啜飲一口,但隨即皺了眉頭。

    明明是新泡的上等毛尖兒,卻帶著濃濃的苦味,舌尖兒甚至感受不到一絲該有的清甜。

    真是上了癮了,就連不是她親手泡的茶都嫌。

    放下手中幾百兩一斤的茶,長長吁了一口氣,當初他千算萬算,想出能讓他自由的法子,可卻萬萬沒想到竟讓他的心不自由了。

    燕懷柳一向不是個會逃避的人,以為沒人能勾走他的心,可如今他真在乎了,那丫頭卻躲他躲得跟耗子避貓一樣。

    那女大啊……真的不在意自己嗎?

    忍不住將這幾年來發生的事兒細細想著,想了半天,卻只想出一絲絲的擔憂和害怕。

    就怕……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

    突然,一記熟悉的茶香飄進他的鼻間,那香氣讓他臉上的煩躁立褪。

    是她?燕懷柳驀地抬起頭來,但眼前的容顏卻不是心里朝思暮想那一個,一抹巨大的失望立刻像張網似的,將他牢牢困住。

    「表哥。」柔聲輕喚,巴掌大的羞容低垂。

    「是你?」短短的兩個字卻透著大大的失望,但他沒將喜怒形于色,在任何人面前,那是他一貫的武裝。

    包正確的說法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從來沒能勾動他的心弦,除了她……

    「我聽羅總管說,你一夜都待在書房中,必定累壞了,所以特地沏一壺茶,來給表哥你提提神。」水雲仙一邊斟茶,一邊語帶羞怯的說道。

    「謝謝表妹。」

    以往,對于這些女人的主動示好,燕懷柳從不梗梗于懷,也沒多大喜怒,可如今竟隱隱泛起一絲厭惡。

    按下繁雜的心緒,也為了化解水雲仙的緊張,燕懷柳隨意開口說道︰「挺香的茶水。」

    很合他的口味,倒像是……

    「是嗎?這可是封姐姐特地教我的,他說表哥的茶一定要再煎制過,一般送進府中的茶都太潤,而且還得用烹的,否則香氣不夠,表哥會不喜歡。」因為被稱贊,水雲仙一時雀躍,口一張便什麼都說了,就連封易蕊交代不能說的事兒也全都抖了出來。

    「這茶是封易蕊教你烹的?」他是何等聰明之人,一聽水雲仙的話,就猜出封易蕊心中的盤算。

    「是啊!」那女人竟敢……想將他打包送人?

    「她還教了你些什麼?」心中盛怒,可臉上的笑意更深,刻意朝水雲仙勾出一抹魅惑的笑容。

    反手,也為水雲仙斟了杯茶,她不敢置信地瞪著那茶,小心冀翼捧了起來。

    只不過是親手斟一杯茶,就能教水雲仙那樣感動莫名,可他為了封易蕊做的何只斟茶,她卻絲毫不瞧在眼底,甚至一徑的想將他往外推。

    懊死的!

    「封姐姐還跟我說了許多表哥愛吃的菜色,要我趕明兒燒給表哥嘗嘗,還有你喜歡在衣服燻上什麼香味兒,還有……」

    水雲仙叨叨念念了許多,她愈說,燕懷柳眸中的陰郁愈甚,恨不得一把掐死那個女人。

    一記怒火在他的心兒翻騰,她以為隨便塞一個女人給他,就能脫身?

    「你喜歡我?」他驀地開口打斷了水雲仙的話,然後開門見山問道。

    「嗯……是啊,封姐姐就是見我是真心實意喜歡你,才願意幫襯我的。」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但這回水雲仙乖乖照著封易蕊的囑咐,大膽表白。

    「可是怎麼辦呢?」燕懷柳狀似煩惱的低喃一聲,可那話卻清清楚楚竄進水雲仙的耳里。

    「什麼事怎麼辦?」以為自個兒心愛之人遇著什麼難事,水西仙急著問道。

    「你喜歡我,可是我喜歡的卻是封姑娘。」笑談之中碎了一顆小女兒的心,燕懷柳卻不覺得有絲毫愧疚。

    真要愧疚的人不是他,該是封易蕊那個女人。

    「表哥……」甜美的笑容僵住,血色驀地自那嬌俏的臉蛋抽離,水雲仙完全沒料到燕懷柳竟然會開門見山地同她說這件事。

    明明……明明封姐姐就說了,以她水靈的模樣再加上聰慧的心思,表哥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可現在怎麼全都不一樣了?

    水雲仙哭得跟個孩子似的,但燕懷柳可沒那心思理會,隨即步出房門,留下水雲仙一人站在原地。

    「封易蕊……你再躲啊!最好保證自個兒有這本事,否則一旦被我逮著,那麼事情就難善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1:59

第六章

    數年前

    「我告訴你,你不過是個賤丫頭,就算是二少爺親自領你回來的,但你可別以為這樣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要知道,燕府是你怎麼都高攀不上的。」

    「嬤嬤,小的沒這麼想過。」雖然年紀小,可是封易蕊知道這個惡聲惡氣的嬤嬤,就是大夫人房里的嬤嬤。

    「你最好沒這麼想。」爬滿皺紋的手不但用力掐上封易蕊那細小的手臂,還惡狠狠的扭轉著。

    「不要啊嬤嬤!小的真的沒有!」要不是沒地方去,她會留在這兒寄人籬下?

    「沒有嗎?方才二少爺房里的丫頭才告訴我,你又跑去二少爺房里了,你還敢說你沒有痴心妄想?」

    老嬤嬤壓根就不信封易蕊,隨著她的扭轉,那白皙雪滑的手臂已是紅腫一片。

    「是管事差我去少爺的院子傳話的。」

    「小騙子!你還敢說謊?你以為憑你那張可憐兮兮的臉蛋就能騙過我?咱們家二少爺是善心大發,才將你帶回府里,夫人已經交代下來了,若是你有任何逾矩的行為,那麼便隨我怎麼整治,就算要了你這條小命也無妨。」

    「我……」心思單純的她哪會有什麼心眼,可無論她怎麼解釋,老嬤嬤就是不肯相信,一徑的認定她想巴上燕懷柳,享盡榮華富貴。

    「你這個小賤蹄子。」嬤嬤的食指重重點上封易蕊光潔的額際,力道之大還讓她冷不防撞上身後的櫥子。

    從小骨子里就竄流一股倔氣,顧不得被撞出鮮血的口子,封易蕊大大的圓眼一瞪,什麼都顧不了地對嬤嬤吼道︰「燕府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會想要做燕府的少奶奶,我有手有腳,自個兒可以養活我自己。」

    「你……你這是反了,這賤丫頭竟敢這麼同我說話?」

    老嬤嬤背氣急了,隨手抓了一根棍子,就沒頭沒腦地往封易蕊身上打去,小小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了這樣的折騰,被打得混身是傷的封易蕊,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上,想反抗卻抗不出半點力氣。

    終于見她一動也不動了,嬤嬤才停手稱歇。

    「若你真的心存歹念,夫人那兒自會有定奪,今兒個這事只是一點小小警告,懂嗎?做人得要懂得秤秤自個兒的斤兩,別妄想自己配不上的男人,那可是會招來禍害的。」

    血不斷從的傷口涌出,可老嬤嬤卻只是輕蔑地瞧了她一眼,就往外走去。

    透著迷蒙的眼,她望著老嬤嬤一步步往外走去,然後合上門,任由她待在柴房里自生自滅。

    「我沒有……我不會……誰希罕那燕府少夫人的位置,爹……說過凡事都得靠自己……」

    抬頭,望著那逐漸合上的門扉,封易蕊告訴自己,她永遠也不可能是老嬤嬤口中那個賤蹄子。

    也在那一夜之後,她瞧見燕懷柳就像瞧見鬼一般,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她再也不要在任何人眼中,瞧見嬤嬤眸中那抹鄙夷。

    再也不要!

    啊……

    雙眸猛地在黑夜中綻開,當封易蕊看見滿眼的黑,頭疼了起來。

    又夢到那段痛苦的往事了。

    昏昏沉沉中,她這才發現另一雙晶亮的眼,也同在黑暗中。

    「你……」那對銳眸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她也不會錯認,「你怎麼在這里?」

    喉頭疼得像是有一把火在燒灼一般,封易蕊強忍著不適,語氣不善地質問。

    今夜的她太虛弱,沒有力氣與他對峙。

    她慌亂的眼兒左瞟右瞧,那像小耗子想竄逃的模樣,頓時讓燕懷柳眸中進出陣陣火光。

    他今天非得搞清楚,為何她總是避他如蛇蠍?

    方才坐在這兒瞧著她的睡顏,她安靜的時候似乎柔順可愛多了。

    直到方才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也是一個尋常男人,竟貪戀起她睡顏上的那抹酣甜。

    「我倒不知道你不當總管後,竟改行當起媒人婆。」沒有察覺她臉上那異樣的潮紅,燕懷柳語帶譏諷地說道。

    深夜造訪,因為他心中的怒火難平,今日打發滿懷期盼的水雲仙後,他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脫韁野馬般難以駕馭。

    「我不知道你在說啥。」光聽他的聲音,她就知道他心中的怒火燒得很旺。

    聰明人不會在這個時候捋虎須,于是封易蕊索性裝起傻來。

    「幾時咱們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封總管,也有這種敢做不敢當的時候?」燕懷柳冷哼,她的否認不但沒讓他的怒火稍歇,反而愈燒愈旺。

    欺身向前,他宛若帝王一般,居高臨下睥睨著她。

    「為什麼這麼做?」他傾身逼問,封易蕊因為他渾身駭人的氣勢,忍不住將自己的身子往後挪了挪,意圖拉開彼此的距離。

    今夜他氣勢駭人,想來自己的舉動真的惹惱了他。

    但她卻不覺得她有錯,水姑娘不但是個大家閨秀,花容月貌,婀娜多姿,這樣的女人配上他,多登對。

    不似她,只是一只永遠也蹬不上枝頭的麻雀。

    「她很適合你。」

    「你……」他原想伸手鉗住她那尖細的下頷,逼她直視著他,可那一入手的滾燙,卻結結實實讓他的心抽了一下。

    她病了!

    當這個事實竄進他的腦海里,滿腔怒火便在轉瞬之間被他拋到腦後。

    「該死的,你病了為何不說?」

    這個女人非得那麼固執嗎?明明就已經病了,卻還抵死不說。

    今晚若非他氣極,忍不住前來找她算賬,要是真病出什麼毛病,那該怎麼辦?

    「我……沒事。」即使頭疼欲裂,喉頭像是有把火在燒,但封易蕊的固執還是一如以往。

    「渾身燙得跟個火球似的,還敢說自己沒事?」怒氣再次上涌,燕懷柳惡狠狠瞪了一眼,可眸中閃爍的不是怒氣,而是擔心。

    轉身,他步至房里的水盆旁,伸手擰了條巾子,再踅回榻旁。

    「你快走吧……」啞著聲,封易蕊迭聲催促著,不想讓他將自己荏弱的模樣盡收眼底。

    打從她爹娘死後,她就是這麼一個人熬了過來,以往就算染了風寒,她也是一個人躲在屋子里輾轉難眠,承受病魔的侵擾,一次又一次熬了脯過來。

    她不需要,更不想要他的照顧,那會讓她交得脆弱。

    「你閉嘴!」就算生了病,還不懂認份地接受照顧,使勁地驅離他。

    難不成在她心里面,他就是個這麼沒心沒肺的人?

    氣呼呼地在榻上坐下,將濕涼的帕子拂上封易蕊早已被汗濕的額際。

    「不要……」封易蕊伸手想拍掉他的手,可渾身虛弱得使不上半絲力氣,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給我安安份份的別動。」啞聲低吼,可他的動作卻無比溫柔。

    「你做不來這些事的。」他是個少爺,打小餃著金湯匙出生,是到哪兒都有人伺候,哪懂得這些照顧人的事兒?

    「怎地就做不來?我再不濟,還是有能力照顧我的女人。」先是擦去她額際的汗,然後燕懷柳又走回盆邊將帕子打濕,一把將虛弱得無法抵抗的她給擁進懷里。

    「我不是你的女人……」圓眸瞪著他,封易蕊再次不厭其煩的否認,打死不願和他潔染半點關系。

    雖然是個孤女,但她也有屬于她的傲氣,打從那次被嬤嬤惡狠狠整治之後,她就對自己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再沾染他。

    「你就不能安安份份接受我的好嗎?」封易蕊的拒絕再次讓燕懷柳氣得吹胡子瞪眼楮的,「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可以依靠,你以為我說愛你是為什麼?」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麼,可我知道你不會沒目的的說這些話。」打死她都不相信,他會說那些話不是在作戲。

    「的確,一開始我的確是有目的。」對于她的話,燕懷柳光明磊落,沒有否認,那大方甚至換來封易蕊驚詫的一眼。

    透著略顯迷蒙的眼兒,她瞧著他臉上的認真,那抹認真的神情讓封易蕊的心驀地又是一緊,她有預感她應該不會喜歡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但她還來不及阻止,燕懷柳已經先一步開口。

    「一開始,我的確是想逗弄你,因為你總是避我如蛇蠍,不似那些總是痴纏的鶯鶯燕燕,再後來,則是因為皇上逼婚,而你的處事干練,很適合成為燕府主母,主掌燕氏一族。」.

    真虧他說得出口,封易蕊的神色悄然一黯,一股說不上來的失薄盤踞她的心。

    丙然,和她所想的一樣,還好她沒上鉤,要不然這回她可輸慘了。

    「可是……」燕懷柳緩緩開口,說出真心話,「越逗弄就越上了癮,不知不覺,我竟認真起來。」

    燕懷柳不是一個會逃避韻男人,愛上了就是愛上了,他不會否認。

    「別騙人,這種鬼話我是不會信的。」她避開他灼熱的視線,抵死不肯相信他是真心的。

    他伸手將她攬得更緊,知道她不會這麼簡單就相信,但他不在乎,他有的是時間和耐性同她磨,總有一天她會相信的。

    「以後,別再以為自個兒是一個人了,我會為你造片天,有任何事我都會替你撐著,更不會讓人有一絲一毫傷害你的機會……」

    聽著他不停在她耳際嗡嗡作響的真心話,知道自己比不過他的力道,也敵不過那不斷襲來的倦意,封易蕊只能乖乖任由他抱著,也任由他以掌貼住她的背脊,源源不絕地,用他自身的內力,送到她虛弱的身軀之中。

    這個笨蛋,她犯了風寒頂多替她喚個大夫就是,值得他浪費自己的內力,替她撐著疲乏的身子?

    心中咕噥好一會兒的封易蕊在那陣陣暖意的包圍下,漸漸的不再那樣難受,虛弱的身體,更是毫不爭氣貪戀起他的溫暖。

    那溫暖就像是爹小時候總是將她親親昵昵地攬在懷里一般,好讓人貪戀……

    終于,她不再試圖掙扎,眼皮也覺得漸漸沉重起來。

    但,就算他是真心實意,她知道自己永遠不能忘記嬤嬤對她說過的話……

優雅地品著香茗,有一口沒一口吃著天香樓出名的精致小點蓮子糕,那香味兒頓時讓燕懷柳的腦海浮現今晨起身時,封易蕊整個人蜷在他懷中,貓兒似的睡樣。

    驀地,一抹笑緩緩爬上他的俊顏,那笑瞧得岳恣情忍不住泛起一身的疙瘩。

    這個男人當真發傻了,好端端一個人喝著茶、吃著小點,也能漾出這麼惡心的笑容?

    身為燕懷柳好友,又專司打探消息,岳恣情又怎會不知道最近燕懷柳對他家的小總管動了心。

    燕懷柳這個人對任何人事都很難掛懷,可一旦動了心,就會像守著什麼絕世珍寶一般顧著、守著。

    想起今晨他闖進燕府院落時,不經意瞧見兩人宛若交頸鴛鴦一般相擁而眠,岳恣情就知道地這向來就目空一切的哥兒們,這回是真的栽了。

    燕懷柳一臉作夢的痴樣,讓岳恣情終于忍不住開口調侃。「你啊,真是栽在溫柔鄉里頭,什麼都不顧了。」

    對于他的調侃,燕懷柳絲毫不放在心上,一臉不在意說道︰「是啊,真是栽了!」

    愛上了就愛上了,也沒礙著誰,大丈夫就該敢做敢當。

    「就搞不懂你,那麼多千金小姐任君撿選,為啥偏偏選了一個最不起眼的。」

    雖說那封易蕊也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可性格過于剛硬,要了這種女人,燕懷柳往後只怕有得頭疼了。

    「正因為她是她,所以才會戀上她。」似是打啞謎似的,燕懷柳莫測高深地說了這一句。

    尋常女人多沒趣,那一個個入府的姑娘,在他看來,全讓世俗禮教給教成了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活像木人偶,一點也不鮮活。

    封易蕊那丫頭,有著迷人的七情六欲,那發起怒來的模樣,更是迷人。

    或許,打從七年前在雪地里瞧著她的那一刻,他就將她的獨特深深烙在他的心坎里了。

    「你……」瞧瞧那陶醉的模樣,還真讓人手心發癢,岳恣情索性不再繞著這話題打轉,兀自品嘗燕懷柳替他斟上的好茶。

    知道岳態情不了解這些兒女情長,燕懷柳也懶得多作解釋,他索性插開話題^,問道︰「對了,上回我請你查探的事,有什麼著落?」

    「目前什麼都沒查到,但你二娘的死,似乎和江湖上任何組織都沒有關系,至于凶手是誰,我還需要點時間。」提到這事,岳態情臉上原本笑譫的神情一斂。

    「嗯。」對岳恣情的一無所獲,燕懷柳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從那干淨利落、不留活口的方式看來,這人心思縝密,真要查,應該也沒那麼簡單。

    「還有一事。」這才是今兒個岳恣情特地要搿際柳出來一趟的原因。

    「什麼事?」見岳態情臉色更沉,燕懷柳心下頓生不祥,這事只怕比他想象得更棘手。

    「昨兒個郭家二小姐也死了,死法與你姨娘的死法幾乎是一模一樣。」

    「什麼?」驚呼一聲,燕懷柳的俊顏布滿驚愕,他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岳態情要告訴他的竟是這樣的消息。

    「對,你沒聽錯,郭風月死了,而且死狀極慘,幾乎面目全非。」

    「怎麼可能?」燕懷柳不敢相信地低喃,心思飛快流轉,已然想出這其間的利害關系。

    「自從上回你和郭二小姐為了封易蕊爭得臉紅脖子粗,現在郭家上上下下,都以為這事是因你而起,視你和封易蕊如仇寇,朝廷里屬于郭家的派系,也已經蠢蠢欲動,準備集結起來對付你。」

    「怎麼死的?」

    「和你二娘一般,是在郊道上被人亂刀砍死的,就連護衛著她出門的家丁、丫鬟,也全都死于非命,一共十三條人命。」

    「劫財?」

    「非劫財,只是單純取命,所有的錢財銀兩,就連郭二小姐身上的珠寶首飾,全都完好如初。」

    聞言,燕懷柳直覺這件事和他二娘的事一樣,就是沖著他來的。

    但究竟是誰,想借由二娘和郭家來對付他?

    「郭家認定你為了替封易蕊出一口氣,而下了重手,你自己可得當心。」那郭二小姐一向是他爹的心頭肉,無端降臨的喪女之痛,讓郭元首幾乎像頭瘋狗似的,見人就亂嚎。

    身為皇上近臣,燕懷柳不在乎郭家對他有多深的敵意,但是一顆心卻忍不住為封易蕊吊著。

    畢竟他身為朝廷命官,又深得皇上寵愛,那郭家再恨,只怕也不敢真的拿他開刀,那恨意勢必轉到封易蕊身上。

    為此,他眉頭深鎖,憂心不已,該有的氣定神閑也跟著消失不見。

    「想來那人,是想來個借刀殺人。」他沉吟一陣,忽爾俊顏又染笑,方才的沉重與憂心似乎不曾存在似的。

    認識他早已不是一天兩天,岳恣情急忙開口問道︰「你想到法子了?」

    「沒有。」兩手一攤,顯然燕懷柳對于自身安危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一旦想好能保護封易蕊的法子後,他就不再胡思亂想,該面對的跑不了,他不介意和那躲在暗處的殺手比耐心。

    「為何笑得那麼奸詐?」岳恣情沒好氣地啐道。

    「我只是想到,或許我能借這回的事兒,讓我的蕊兒對我敞開心房。」像是嫌岳恣情還不夠作嘔似的,燕懷柳的眸中添上一點壞壞的笑意,很是故意的補上了一句。

    「那女人對你,真這麼重要?」

    「當然」

    他可是下定決心,不擇手段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狹小的暗室,只留一簇小小的火光,所有的一切都模糊得瞧不真切。

    在這暗室之中,就連喘息都覺得沉重異常,但端坐椅上的那人,卻只是靜靜的閉著雙眸端坐,任由時間緩緩過去,卻不曾動過一絲一毫。

    如非那人胸前還隨著呼息緩緩起伏著,真要讓人以為,那個人影不過是座雕像罷了。

    突然間,原本堅實的牆壁,驀地往旁邊滑了開來,跟著乍現光芒進入的,是一名身著勁裝的黑衣人。

    對于黑衣人的出現,那人依然沒有多大反應,只是靜靜坐著,任由那沉凝的氣息,彌漫整個暗室。

    似是早已習摜那人的沉默,黑衣人也不催促,只是垂手恭立,靜靜等著那人開口。

    終于,那人緩緩張開雙眸,目光犀利地望著黑衣人。

    「事情辦得如何了?」那迷離虛幻的話音不似真實,帶給聽者莫大的壓力。

    「事情全辦妥了。」屏氣凝身,那一身勁裝的黑衣人垂手而立,恭敬答道。

    「那該留的線索全留下了?」

    「已照爺的吩咐留下線索,相信只要承辦此案的捕快夠用心,下日便能追查到燕懷柳身上。」雖然不懂為何主子要如此大費周章設局陷害,但他依然盡責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務。

    若換作是他,直接索命,豈不是更加干脆?

    仿佛看出黑衣人心中的疑問,那佇立在陰影中的男人,狂妄的笑容驀地回蕩在這窄小的暗室之中。

    「暗夜啊,要對付一個恨極的男人,死並不是最好的手段。」

    因為恨得太久,只是索命,並不足以消解他心頭積郁已久的恨意。

    這回,他定要燕懷柳身敗名裂、一無所有,才能消除他心頭之恨。

    「是!」雖然似懂非懂,但名喚暗夜的黑衣人還是點了點頭,「屬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接下來,該是奪回我的東西的時候了。」

    身處暗處之人朝著暗夜勾了勾手指頭,然後在他耳際交代幾句話。

    只見那人一聽他的喁喁低語便著了慌,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甚至還浮現幾許不知所措。

    「主子,這件事屬下恕難從命。」

    支手重重地往身旁的幾案上一拍,那原本厚實的木幾頓時應聲而裂。

    「你膽敢反抗我?」

    「屬下不敢,只是主子要我做的事,可是大逆不道。」

    「既是我親口交代的事,何來大逆不道之說?」

    「可這麼做,若是稍有差池,只怕主子會有性命之憂。」期期艾艾的不敢松口應允,就怕一旦自己失了手,就會危害主子的性命。

    聽到暗夜的話,那人卻是勾唇而笑,顯然不把暗夜的話當一回事。

    他驀地勾唇而笑,伸手重重拍上暗夜的肩頭。

    「這世上也只有你,還會傻傻擔心我的性命了。」

    只可惜暗夜只是他的一顆棋子,若是今兒個是「她」肯為他這般憂心,那麼他就是死也無憾了。

    「主子,你真的不再多考慮?」

    「就這樣吧。」他早已下定決心,他清楚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所以他絕不容許任何人改變他的計劃。

    「你想抗命?」挑了挑眉頭,那人皮笑肉不笑道。

    「屬下不敢!」

    「那就好。」

    他知道自己的想望是一種痴念,就算痴又何妨?

    就算入了魔道,著了魔,他還是非做不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2:18

第七章

    瞪著眼前滿坑滿谷的奏章,軒轅南易簡直快瘋了。

    那三個男人就不能安安份份讓他這個皇上過上幾天安靜日子?

    幾乎不用看,他就知道那些奏章里頭寫了些什麼,大抵不過是郭尚書之女疑被燕懷柳謀害,就連燕懷柳的二娘之死,也和他脫離不了關系。

    流言蜚語早已在朝廷傳得沸沸揚揚,偏偏那該死的正主兒竟然還無關緊要,上回見他還一臉悠哉。

    如果可以,他還真想教人將向往自由,心不在朝的燕懷柳流放去了,免得他這個堂堂九五之尊,總是時不時因為操煩他們三人活受罪。

    柄師啊國師,掐指一算究竟是準還是不準?

    就因為國師一句「三星為國之棟梁,斷不能亡」之說,他才這般任由他們在他眼前放肆,為了讓不安份的三人乖乖歸順朝廷,還使計逼婚,想不到如今竟鬧出這麼大的事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氣怒至極,輾轅南易氣憤得大手一揮,將如山奏章全都揮落金階之上芷。

    但就算如此,心中抑郁之氣卻依然不能解。

    「來人啊!」

    軒轅南易厲聲大吼,早已聽聞御書房動靜的李公公,戰戰兢兢地快步走到軒轅南易的身側。

    「皇上有何吩咐?」

    「給我把燕懷柳找來!」

    「皇上,幾日前燕大人親自向皇上告了假,說是身體違和,幾日不進宮早朝。」

    「不在宮里,難不成不能帶人去請嗎?」

    「這……」殊不知燕大人身體違和不過是推托之辭,若燕大人執意不上朝,就算皇上親自去請,也不見得請得動呀!

    李公公聞言,誠惶誠恐正要開口,誰知龍目一瞪,嚇得他又將到舌尖的話全都吞了回去。

    「怎麼?有問題嗎?難不成現在皇上的位子,換成燕懷柳在坐了?」軒轅南易語含譏誚的朝著李公公問道。

    如果連隨侍在他身側的內務總管,都得看燕懷柳的臉色過日子,那麼他囂張的弒二娘、殺命官之女,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知道龍顏盛怒,李公公連忙跪下,揚聲喊道︰「請皇上息怒。」

    那話嚇得年事已高的李公公渾身冷汗,三魂七魄全都飛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以為自己一條老命就要沒了。

    「呵呵,請皇上息怒,這金鑾臣無德無能,端坐不起,還請皇上別為難李公公了。」

    閑閑涼涼的一句話自門外傳來,龍目才朝著發聲處掃去,就見那率性不羈的男子已跨過門坎,二話不說跪地請安。

    燕懷柳這小子還算識相,居然自投羅網。

    但他那毫不在意的態度,卻讓軒轅南易眸中怒火更盛,頭一回竟沒開口讓燕懷柳起身,就讓他這麼跪著。

    他倒要瞧瞧這桀騖不馴的男人,這回要給他什麼樣的解釋。

    誰知道他不作聲,前頭跪著的男人更倔,兩片薄唇硬是像個蚌殼似的,怎麼也不肯開口。

    兩相僵持許久,終于還是軒轅南易按捺不住性子,語氣不善地說道︰「你給朕瞧瞧你眼前那些奏折。」

    聞令,燕懷柳從善如流地撿起一本奏折,一目十行的飛快瞧完。

    「再看!」

    軒轅南易再令,燕懷柳便難得聽話的再瞧,一連瞧了十數本,終于他大爺開了金口。

    「皇上要微臣看這些奏折,是要臣俯首認罪?」

    其實這幾日,朝廷里是怎樣的暗潮洶涌,他早已聽聞,其實他壓根不在意,要不是因為心中有所掛懷,逼得他不得不進宮,他還真想試看看皇上是不是真會相信郭家黨羽的話。

    「你……」若非心底對燕懷柳的為人多少有數,知曉他多半不屑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軒轅南易哪里會由他在這大放厥詞。

    「依臣看來,這些奏折皆屬欲加之罪,皇上若真要相信,那臣也沒有辦法。」

    「你難道不懂眾口鑠金的道理?」積非也會成是,如果再這麼放任這些言論不管,遲早有一天,他這個皇上也會被逼得砍下他項上人頭。

    「臣明白。」他相信,這就是幕後黑手的盤算。

    軒轅南易沒好氣地橫瞪燕懷柳一眼。「明白你還不處理?」

    「皇上,臣今兒個前來,正是來處理此事。」

    「那你想怎麼處理?」他倒要昕聽向來絕頂聰明的燕懷柳,要怎麼處理這事。

    「臣想請皇上將臣打入天牢審問。」

    「啊?」這究竟是什麼樣的處理方式?

    自尋死路也不是這樣,天牢審訊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燕懷柳難道不知,要是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只怕就算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腦海中,驀地又浮現國師那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若三星殯命,這王朝只怕氣數已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不能冒這個險。

    「不成!」軒轅南易斷然拒絕了。

    要是那伙人真不小心在審訊中弄死頗得民心的燕懷柳,到時天下大亂,怕他還不落了個昏君之名?

    「若不這麼做,皇上難道不怕日日被這些奏章給煩死嗎?」

    有人那麼想被打入天牢的嗎?

    狐疑的眼光在燕懷柳自信滿滿的臉龐上定住,原本煩亂的心緒頓時清明。

    「愛卿心底在盤算什麼?」

    「臣不就盤算著,要如何讓皇上耳根子清靜些嗎?」

    「你的盤算,難道連朕都不能知道?」

    軒轅南易好奇燕懷柳會想出什麼法子來讓自個兒脫險,不自禁地起身步下金階,甚至還屈尊降紆地伸手扶起還跪在地上的燕懷柳,就是想探得一絲端倪。

    「皇上,臣心里真的沒其他盤算。」不說就是不說,他倒要瞧瞧那個躲在暗處的人究竟有多大耐性,可以隱忍著不露出狐狸尾巴。

    「你……」

    「皇上,你就下旨吧,可別真為了微臣日日夜夜不得安寧,千萬別陷微臣于不忠不義啊!」

    瞧著燕懷柳臉上那抹賊笑,不就活脫脫地寫著「欲知詳情,就得把他打入天牢」嗎?

    可惡!

    沒來由的眼皮兒一跳,心猛地一震,手中茶杯更是落了地。

    望著那一地碎片,封易蕊柳眉兜成一直線,心中一抹不祥的預感驟生。

    一定出事了!

    這幾日,她依然躲著燕懷柳,雖然刻意不看也不聽,但那管不住的一顆心,卻時不時往他的身上去。

    本就是靈敏之人,即使這幾日愈是下去探究,她的耳卻更聰,目也更明。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府里這些天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僵凝,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息鎮日籠罩燕府。

    昨日,她偶然聽見丫鬟們的竊竊私語,這才知道,原來那刁蠻的郭風月竟然已經殞命,而死法竟和二夫人的死法如出一轍,同樣是被亂刀砍死,唯一不同的,是郭風月死時,她最引以為傲的美顏,皆被亂刀弄得血肉模糊。

    乍聞這些消息時,她的心驀地一驚,直覺這一切,儼然沖著燕懷柳而來。

    但她始終不明白,究竟是誰和燕懷柳有如此深仇大恨,竟要置燕懷柳于死地。

    本不該替她憂心的心,卻又不由自主為他提著、吊著。

    燕懷柳向來在皇帝跟前紅人,可郭家在朝廷的勢力也不小,若是郭家的人一口咬定這事是燕懷柳所為,只怕要善了也難了。

    想到這里,封易蕊的心更不安了,一雙腳似是有自個兒的意識似的,筆直往門口邁去。

    突然間,人都還沒跨出門坎,一道黑影竟自她的眸前掠過,初時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再定楮一瞧,果真見到一個黑影在園子里的假山中隱去。

    是誰?難不成是刺客?來人是否要對燕懷柳不利?

    當這樣的念頭浮現腦海,封易蕊就跟著那人消失的方向尋去。

    彼不得自個兒安危,她一心想著只要捉住那人,最近這些慘事就能水落石出了。

    就這麼不死心地尋著,竟尋到燕子柳的院落。

    仔細尋了眼前的院子一番,封易蕊怎麼也找不到什麼人影,她才大大吁了一口氣。

    應該是她自個兒眼花了吧!

    方才那抹黑影,怕是自己太過憂心,才會產生的幻覺。

    封易蕊搖了搖頭,心情卻沒因此而比較好過些,其實經過這些日子,雖然她嘴上不說,可一顆原本宛若止心的心,卻因燕懷柳霸道的介入,早就亂了。

    盡管一再在心底告誡自己萬萬不可,但一顆心終究忍不住為那男人牽掛著。

    她甚至相信他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全都出自真心。

    但……可能嗎?

    那磨人的思緒,逼得她終于承認早被燕子柳看破的心思。

    連她都沒發現,自個兒心中始終有他。

    所以當他被自己的親大哥誤認為凶手時,她才會義無反顧跳出來為他擔保,甚至承諾會查出真相,還他一個清白……

「住手!」

    突然間,—聲喝斥在她身後響起,封易蕊倏地回頭,就見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在她眼前劃過,那光芒逼得封易蕊倒抽一口冷氣,渾身寒毛直豎。

    要不是燕子柳那聲大喝喚醒她,讓她回過身來,只怕那短匕已結結實實刺進她身軀,要了她的小命。

    原來真的不是她眼花,那黑衣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只是這回那人怎麼不是沖著燕懷柳,而是沖著她來?

    「來者何人?」封易蕊瞪著那人揚聲問道,此時此刻的她顧不得自己,滿心只想著弄清來人是誰,就能替燕懷柳洗刷冤情。

    「蕊兒,快逃!」

    燕子柳著急的聲音在她的耳際轟隆隆地響著,封易蕊卻像傻了似的,不願自顧自地逃命去。

    她只想弄清楚他的身份,于是顧不得自己該閃躲那把刀子,手一伸,就揭去那人罩在臉上的黑巾。

    此舉雖讓她清楚看見那人的面貌,可卻也讓她置身于險境之中,那刀眼看就要沒入她的身軀之中,要不是狂奔而來的燕子柳惡狠狠一撞,那把刀刃失了準頭,只怕她就要香消玉殯了。

    一刺不中,黑衣人眸中的惱怒和狠戾再起,手中的刀亦跟著再度揚起,封易蕊這才想起自己該逃,可那利刃已至眼前。

    心知這回再也躲不掉,她也索性不逃了,雙眸一斂,腦海浮現的,竟是燕懷柳那張總是一臉壞笑的臉龐。

    真是著了魔了!

    但不知為何,一世孤單的她,此刻竟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她想起受了風寒那一晚,那溫暖的懷抱,驅走總是盤據心內的孤單害怕。

    于是她貪戀上那種不再孤單的感覺。

    因為不再孤單,所以封易蕊豐潤紅艷的唇兒微微揚起,她想帶著笑走,來生,希望他不是大少爺,而她也不是小孤女,那麼她便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唔!」

    她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耳際甚至響起一陣吃痛的悶哼。

    驀地睜眼,當眼前一切映入眼簾,封易蕊嚇壞了。

    只見燕子柳一臉蒼白,緩緩滑倒在地,胸口還插了把刀子。

    燕子柳竟然……替她擋了那一刀?

    「大少爺,你怎麼了?」連忙從地上一躍而起。封易蕊滿臉焦急,沖到燕子柳身旁,扶住他不斷下滑的身子。

    雙眸警戒地四下梭巡,卻再不見方才那鐵了心要索命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消失得奇怪,可她現在卻沒心神顧慮那麼多。

    「來人啊,快喚大夫!」

    封易蕊心急如焚的揚聲喊著,直到園子另一端傳來一陣騷動聲,確認這兒發生的事已經被來往的僕佣發現了,她這才繼續關心燕子柳身上的傷勢。

    不斷涌出的鮮血,讓封易蕊嚇壞了,卻沒慌了手腳,她鎮定地伸手撕扯著自己的裙擺,然後將被她撕成長條的布巾,牢牢纏上燕懷柳的胸口。

    「大少爺,你可別睡啊!」

    「不會的,我得將你為我擔憂的模樣全都牢牢記下。」

    那語氣好心滿意足,卻讓封易蕊的眉心全糾了起來。

    「你既然舍命救我,我為你擔憂也是應該的。」封易蕊下意識回避燕子柳深情款款的眼神。

    明明是同樣一雙相似的眸子,可被燕子柳這一看,她卻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這樣……就足夠了……」聽到她的說法,燕子柳心滿意足的說道,他的雙眸因疲累而緩緩合上,虛軟的身軀跟著自然地靠進她的懷中,「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瞧見我的。」

    蒼白的唇蠕動著,那聲音虛弱到封易蕊必須仔細聆聽才能聽清楚,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可封易蕊卻還寧願自己聽不真切。

    她知道大少爺心儀于她,可惜她那顆心,始終落在燕懷柳身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不容易處理好燕子柳的傷勢,因為救命之恩,封易蕊自是親手照拂,不假他人之手。

    可才送走大夫,羅總管便傳來令人更加震驚的消息--燕懷柳竟被打入天牢!

    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封易蕊四肢百骸的血液全都凝結,一顆心像是被人重重擊了一拳似的,疼痛難當。

    她傻愣愣地瞧著羅總管,多希望他能告訴她這一切不過是個玩笑。

    大少爺突然受傷,二少爺失勢被關,燕府頓時掀起莫大波瀾。

    「唔……」

    心頭沉甸甸的封易蕊,忽聞榻上轉來的呻吟聲,連忙收起沉重的思緒,走回榻前。

    她才在床榻前站定,燕子柳的雙眸已然睜開,其中的深情款款再也不內斂的泉涌而至,可此時心煩意亂的封易蕊,卻渾然不覺。

    「你還好嗎?」

    「我……咳咳咳……」才開了口,還沒來得及說上話,一陣劇咳就已連串響起,封易蕊只好匆匆倒了水,小心喂著燕子柳喝下。

    好不容易順了一口氣,燕子柳忙不迭地伸手握住封易蕊的縴手,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臉色好難看。」

    「燕當家被打入天牢了。」

    「你說什麼?」震驚低喊一聲,燕子柳強忍劇痛,掙扎著坐起身,「痛……」

    「你別急著起身,好好休息……」她小心將他身子壓下,「郭家與其同黨聯名上疏,要求皇上治燕當家的罪,皇上不敵輿論,便將燕當家打入天牢,現在府內上上下下全都亂成一團。」

    封易蕊真恨不得能飛身入天牢,將燕懷柳給救出來。

    「這……這可怎麼辦?」

    「你先擔心,我已經派羅總管去打聽情況,你只管好好養傷就是。」

    「這怎麼行?這燕氏一族不可一日無主,蕊兒,你替我招來族中長老,咱們可得好好商議如何營救懷柳。」

    「咦?」燕子柳的話讓封易蕊輕逸一聲,望著他的目光也多了驚訝。

    「怎麼?有何不妥嗎?」

    「我以為……你心底是恨著燕當家的。」

    沒錯,之前燕子柳認定是燕懷柳暗地殺了他的娘親,怎麼如此輕易放下心底的仇恨,願意盡一己之力營救燕懷柳?

    「因為……我明白你擔心他,為了不讓你憂心,我只好救他。」定定望著封易蕊,燕子柳一臉真誠說道。

    不同于燕懷柳說愛時心頭的慌亂和躍動,封易蕊對燕子柳的真情告白,只覺得沉重,于是在略加思索之後,她凝望著他,認真說道︰「大少爺,別再將心思放在我身上,你與我是絕對不可能的。」

    早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全兜在燕懷柳的身上,封易蕊更不願意燕子柳再浪費心力,于是顧不得他還有傷在身,封易蕊直言說道。

    聞言,燕子柳神色明顯一黯,卻仍然努力打起精神。

    「沒關系,我始終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這份感情早已深陷,壓根就不是他自己說放就能放的。

    為了她,饒是入了魔道,他亦不悔。

    「可……」

    封易蕊還想再說什麼,燕子柳卻已先一步揮了揮手,不讓她再多說下去。

    「你快去召集族中耆老,我得快快與他們商議此事,否則天牢都是郭家的勢力範圍,燕懷柳在哪兒多待一日,只怕就要多受一天的苦,他若多受一天的苦,那麼你也要多受一天的苦。」

    「你……」

    可惜燕子柳這份深情,她一丁點兒也不能回報,她的心就那麼大,興許早在燕懷柳決定將她救回燕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牢牢鎖在燕懷柳身上,而不自知了。

    水眸緩緩看了滿眼誠懇的燕子柳一眼,封易蕊不再多語地走出門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2:45

第八章

    瞪著眼前佳肴,封易蕊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才不過短短三天時間,卻像過了三輩子似的,封易蕊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小姐,好歹你也吃點東西,要不餓壞了身子,那可怎麼好?」

    殷勤的布著菜,被燕子柳指派來服侍她的圓柳聲聲勸著,可那布好的飯菜還是原封不動的擺著。

    「燕當家哪兒有消息嗎?」

    已經三天了,打從親族大會之後,她就滿心以為憑著燕家實力,要從天牢救出一個人絕對不是難事。

    可她左等布等,始終等不到燕懷柳的歸來,一顆心漸漸開始起疑,卻理不出究竟哪兒不對勁。

    她甚至已經嗅出陰謀的味道,只因這一切著實來得太過巧合。

    再加上那日她明明就見那黑衣人一刀刺進燕子柳的胸膛,他虛弱得幾乎倒地不起,可這幾日卻不見燕子柳有絲毫病容,甚至在整並燕家商行時,還透著一股平素從未見過的霸氣。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懷疑,那傷究竟是真是假?

    再加上燕子柳口口聲聲喊救人,卻不見絲毫動靜,鎮日忙著接管燕家旗下所有事業。

    種種懷疑開始在她的心底生根,也讓她忍不住猜忌。

    「沒有任何消息。」怎會不知道封易蕊在盼的是什麼,圓柳酣厚的臉龐晃了晃,心里亦是同等焦急。

    「那燕大少爺在于啥?」

    「大少爺同各個商行的管事會面,這幾日大少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和以往悠哉的模樣全然不同。」

    圓柳不敢說的是,以前看似溫和的大少爺,如今竟讓人覺得陰沉,每回見著他瞧著封易蕊時,那種想將她拆吃入腹的眼神,她的雞皮疙瘩便直冒著。

    「怎麼,連你也察覺不對勁?」看來心中那份擔憂,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不行,她不能再放任事情這樣下去了。

    可如果事情真如她心中所想的話,那……就糟了。

    如今燕府的勢力因為燕懷柳被打入天牢,而逐漸被鯨吞蠶食,族里人個個都是牆頭草,一見燕懷柳失勢,便全往燕子柳那頭靠了過去。

    而幾個向來對燕懷柳忠心耿耿的僕佣,也在極短時間內都被遣走。

    可……即使勢單力薄,她也得試試。

    霍地起身,封易蕊的眼神不再旁徨,反而帶著一抹堅定。

    如果燕子柳以為她會坐視不管,那他就真的大錯特錯,就算拼了命,她也不能讓燕懷柳死在天牢之中。

    「圓柳,我得要你幫我個忙。」勢單而力孤,她很清楚單憑她一人之力,只怕要靠近天車比登天還難,所以她得找人幫忙。

    「小姐,有事您盡管吩咐。」

    傾身,封易蕊小心翼翼地在圓柳耳際低喃幾聲,只見圓柳的頭兒頻頻點著,就在封易蕊才交代完,燕子柳的身影卻忽然像鬼魅般悄然無息地出現在門口。

    「在說什麼呢?」

    燕子柳雙眸定定審視屋內兩人,但封易蕊也不是省油的燈,狀若無事的朝著燕子柳甜笑著。

    「只不過是話話家常罷了。」

    微微點了點頭,燕子柳抬腳跨過門坎,筆直朝封易蕊走去,雙手自然地搭在封易蕊肩上。

    「怎麼都沒吃?」殷切的噓寒問暖,在封易蕊的面前,燕子柳永遠是這麼體貼溫雅。

    可封易蕊不知道的是,這幾日燕子柳根本沒忙著救人,而是在燕府整肅異己,所有燕懷柳重用信任的人馬,全被發配到離京最遠的鋪子去了。

    只要再過幾日,這燕府真正當家作主的,就是他了。

    想到這兒,他探手入懷,摸出一根梅花簪子,其上雕的梅花朵朵動人,栩栩如生。

    不只整個家業,連同眼前的女人,他都要一並接收,至于燕懷柳,呵呵,聽說在天牢里日子不太好過!

    眸中的邪佞再也掩藏不住,這回封易蕊沒漏看,她的心頭倏地又是一驚。

    她始終不敢、也不願相信的事,竟然真的發生了。

    原來幾次三番,一步一步想要置燕懷柳于死地的人會是他?

    可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們可是有著血緣至親的親手足,曾幾何時,那溫文儒雅的心性已經轉變,竟連自個兒的親生母親也不放過。

    「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完全沒發現自己那志得意滿的模樣,已經露了餡,讓封易蕊起了疑心,燕子柳笑著說道。

    「大少爺費心了。」她當然不會笨到厲聲質問燕子柳的所作所為,他絕對不可能承認。

    所以她得小心翼翼、虛以委蛇,好替燕懷柳多爭取一些時間。

    現至今日,可萬萬不能再有差池了。

    「為了你,就算費再多的心思,都是值得的。」這一切即將手到擒來,讓燕子柳暗藏在心中的狼子野心,再也隱藏不住。

    只要再過幾日,一旦郭家人弄死身陷囹圄的燕懷柳,那麼眼前的一切,連同這個女人,都是屬于他的了。

    鐵鏈的拖曳聲,痛苦的呻吟聲,還有污濁不已的環境,封易蕊當然不會以為天牢是什麼舒適的地方,可當她親眼見著里頭的不堪時,熱淚頓時奪眶而出。

    「他……還好嗎?」

    自從派圓柳出府,找上與燕懷柳同朝為官的易慕秋幫忙,那-一刻起,她就不敢多問,可如今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一種沒來由的驚恐徹底撕扯住她,她甚至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真的隨時都會崩潰似的。

    回頭,易慕秋沒作聲,只是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那眼神像是在告訴她,待在這里,沒有人會好的。

    是啊!待在這兒怎麼會好?

    「快走吧。」不讓封易蕊多瞧獄中慘樣,易慕秋迭聲催促。

    「嗯。」

    在催促聲中,她緊緊跟上步伐,又往深處走了好一會兒,只見易慕秋停下腳步,手往其中一間牢房指了指,封易蕊驀地頓住。

    她緩緩抬頭,當她見著那張染著血污的臉龐,和渾身掛著破爛衣物的他時,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他。

    打從她認識他以來,他幾曾如此狼狽過?

    雙手緊緊攀著隔著兩人的鐵柵,一陣忍不住的嗚咽終究沖口而出。

    「快讓我進去。」她著急朝著易慕秋低吼。

    她得進去,她得知道他還真實的活著。

終于,柵欄外的騷動引起燕懷柳的注意,只見他緩緩抬頭,當封易蕊那不再隱藏的慌張映入眼簾之際,他竟得意地笑了。

    「人我可是替你安全帶來了,至于你家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就勞煩你自己處理了。」旁人或許會對眼前那景象感動落淚,可易慕秋卻視而不見。

    為了引一個女人上鉤,明明就可以輕輕松松解決的事,偏偏就要勞師動眾的使上苦肉計,這種事,怕也只有燕懷柳這個男人做得出來。

    朝著軟玉溫香在懷的燕懷柳揮了揮手,易慕秋很識相的走人,可走了沒幾步,他卻又突然回過頭來說道;「你該知道皇上一向性急,你可別再玩下去了。」

    再玩下去,那燕府的家底就要被玩完了。

    倒也不是擔心燕懷柳,只是每每瞧見郭家那些人小人得志的嘴臉,還有燕子柳當燕懷柳早死了似的動作頻頻、重整家業,他就一肚子火。

    就希望燕懷柳這回別玩得太久,否則要真惹怒了皇上,就麻煩了。

    「你……」未語淚先流,封易蕊愈想仔仔細細地瞧著他,愈是瞧不清楚。

    「我沒事。」玩這陰招,是希望她能正視自個兒的真心實意,可不是為了惹哭她,讓她傷心,于是她一落淚,他就連忙安撫她。

    可他這話聽到封易蕊耳里,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不過短短三天,他就瘦了一大圈,那張俊美的臉上,甚至還能見著幾道或深或淺的傷痕。

    這天牢向來是郭家的天下,他們對燕懷柳恨之入骨,這回燕懷柳落到了他們的手中,就算皇上三令五申要他們善待,但他們又怎麼可能不借機整治。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若非是她招來燕子柳的惡念,無辜的燕懷柳又何需承受這種折騰。

    想到這兒,向來剛強的她又忍不住熱淚盈眶。

    「噓,別哭……」驚見她頰畔掛著的淚珠,燕懷柳的心緊揪著。

    狂喜與無措在他的心底交錯,她那毫不忸怩落下的淚,代表她打從心底的在乎他。

    在這世間任何事他都可以不要,只要有這份在乎,他心願已足。

    那份在乎讓他的心狂喜,可讓她傷心,就是他不樂見的了。

    「我真的沒事。」他其實很清楚,只要他願意,他隨時都可以大大方方請皇上降旨,堂而皇之走出天牢。

    待在這兒,除了想勾出那躲在暗處的主謀之外,純粹只是為了他一份私心,他想知道封易蕊的心里,究竟有沒有他?

    這幾日,他滿心惴惴不安,度日如年。

    直到見著她的那一刻,他那顆心上大石,才終于落下。

    這一輩子,他幾曾有過這樣的心慌意亂,之所以失了淡定與冷靜,皆是因為她。

    封易蕊定定瞧著他,對他說道︰「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的。」

    正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如果燕子柳的恨是因她而起,就該由她出面解決,沒道理連累他。

    「你可千萬別胡來。」他怎麼會不知道,她雖然有著柔弱外表,可卻有一顆極端剛毅的心。

    「我不會胡來的。」

    她淡淡笑著,但那抹笑,燕懷柳並不覺得真誠,每當她決定要做什麼事的時候,她都會揚起這種笑。

    她決定了什麼?

    燕懷柳心下一驚,連忙伸手攫住她的手臂,然後認真說道︰「我不會有事的,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

    「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完全不理會燕懷柳的著急,封易蕊輕笑著,那笑聲似低嘆。

    將他眸中的著慌盡收眼底,封易蕊的心驀地一動,想也沒想,便主動送上自己溫潤的紅唇。

    在方才那一瞬間,她瞧清他眸里的焦急,也在那一刻,她知道這個男人是懂她的。

    這份懂,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累積出來的。

    只怕這男人戀上她的日子,就像她戀上他的一樣長,只是他們都不知道自個兒心底兒真正的情感。

    「你……」軟玉溫香投懷送抱,燕懷柳有那麼一時片刻的怔忡,呆愣地任由她偷香竊玉。

    她的吻悠長而綿密,就像一張華麗的織錦。密密地將他的心給覆住,逗得他心兒一緊,他易守為攻,他的吻開始像雨點一般落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然後又兜回她那豐潤誘人的紅唇。

    那激狂的吻,幾乎教人喘不過氣,頭一回,他怨自己竟然想出這個餿主意。

    他竟然忘了,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完全不懂得該怎麼乖乖躲在他為她織造的羽翼之下。

    如果他猜得沒錯,聰慧如她,應該也已經想通那躲在暗處之人是誰。

    所以她臉上那種堅定的神情,究竟代表什麼?

    他心中閃過好幾種可能性,可不論是哪一種,他都不喜歡。

    如果她急著救他,誓必會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和燕子柳對峙,雖然他知道燕子柳心儀她,可一個人如果連自己親娘都可以除去,那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答應我千萬別妄動,我很快就可以出去的。」一吻既罷,燕懷柳伸手溫柔地捧住封易蕊的臉龐。

    但回應他的卻是封易蕊另一記悠長的香吻。

    顯然的她既不想談,也不想答應他。

    「你一向任性,這次一定也是觸怒皇上,才會故意給你一點教訓,將你打入天牢,這回若是出去了,可得斂斂自己姿意妄為的個性。」這些話,她好久以前就想告誡他,可總覺得自己沒立場,所以一直隱忍不說。

    如今,她怕自己再不說便沒機會了。

    「不許用這種交代的語氣說話,我要的是你的陪伴,不是交代。」伸手將她牢牢擁入懷中,那力道似是將她給揉進自個兒身體里一般。

    「只要你沒事便成了。」

    她望著他眸中不曾遮掩的深情,封易蕊的心輕顫著,她甚至想過如果她能早一點想通,不被世俗眼光給蒙去心智,那麼或許很多事都不會發生了。

    當初因為嬤嬤的一番話,她就將自己的心鎖緊,將他遺忘在角落,如今只能懊悔。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燕子柳搶走燕家族長的位置,也不能放任燕懷柳替他背過。

    有些事,她一定得做!

    用力回摟著他,好用力汲取他的溫度,因為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次了,所以她格外眷戀不舍。

    「你……」該死的,他像個老太婆似的講那麼多,難道她都沒在聽?

    那種訣別的感傷,讓他幾乎急得快發狂,燕懷柳驀地張口想告訴她,自己之所以會待在這天牢之中,不過是他的詭計。

    但牢中滿是敵人耳目,他不能對她說出口,壞了大計啊!

    而封易蕊緩緩退出他的懷抱,頭也不回地鑽出牢門之後。

    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封易蕊甚至必須捂著自己的耳朵,不看不聽才能繼續往天牢之外走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3:09

第九章

    封易蕊躡手躡腳,踩著宛若貓兒似的輕緩步伐,靠近燕子柳的院落。

    自從察覺燕子柳就是幕後黑手,一切都說通了。

    是他殺了自己親娘,也奪去郭家二小姐的性命,這一切的腥風血雨,是為了嫁禍給燕懷柳,趁機扳倒他在朝廷和燕家之中不可撼動的地位。

    但知道真相又怎樣,一樣救不了燕懷柳。

    畢竟口說無憑,想替燕懷柳洗刷罪名,就得有真憑實據,她知道無論是皇上或郭家,都不可能相信她的空口白話。

    她小心翼翼推開了門,閃身而入,不斷仔細翻找,卻一無所獲。

    突然聞,牆上一副掛歪了的畫,驀地引起她的注意。

    沒有時間猶豫,心底的迫切逼得她沒法思考自己的安危,她快步搶上前去,伸手扶正那畫,果真她眼前的牆壁竟像有生命一般朝一旁滑開。

    是一間暗室!

    這樣的發現讓封易蕊驚喜萬分,想也沒想地就朝著那個暗門走了過去。

    「你還是找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封易蕊差點跳了起來,但她隨即鎮定自己的心神,透著那幽暗的微光,她果真瞧見燕子柳端坐一張太師椅上。

    他不是已經出門去了?難道方才他出門不過是作戲?

    看來不單單是她在懷疑他,顯然他也不相信自己?

    「所以真如我所想,這一切紛紛擾擾,真金是你所作所為?」

    雙眸不著痕跡地環視這間狹小的密室,想替自己尋得一條活路。

    「昨兒個你去見燕懷柳了?」

    「你派人監視我?」封易蕊怒聲質問。

    「何需監視,我只不過稍稍一問,伺侯你的那個丫頭就全招了。」

    「你殺了圓柳?」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想到他極端的手段,封易蕊抖著聲問道。

    「難不成你真當我是殺人魔?那丫頭傻傻的什麼也不知情,我不會因為她助你就殺了她的。」燕子柳沒好氣地回道,顯然對她的臆測很不滿。

    「難道你的雙手沒有沾滿血腥?」對于他的埋怨,她亦不客氣。

    「你要知道,我之所以殺我娘是因為你,殺郭風月也是因為你。」

    終于聽見他間接承認痛下殺手,終于看清這一切的封易蕊,心中對他最後一絲憐憫也無,昔日的情份更是涓滴不剩。

    「你別胡說,你殺人是為了滿足你一己私欲,與我一丁點關系也沒有。」

    被全然否定,燕子柳霍地起身,以極快的速度來到封易蕊身側,顧不得力道鉗住封易蕊下頷,逼她非得正眼瞧著他不可。

    「你想知道我怎會殺了我娘嗎?那是因為她瞧不起你,當我同她商量要找媒婆向你提親時,她竟然因為你是個孤女,大大嘲弄了你的身份,在那當下我就決定要殺了她。」

    那話說得輕柔,可卻聽得封易蕊臉上血色盡褪,渾身發顫。

    「你……怎麼可以?」她不懂,她娘是多麼重視他這個兒子,他怎麼可以因為這種原因,就殺了自己的親娘。

    「有何不可?你可是我的一切,無論是誰,我都不容許他們傷害你,即使只是一句壞話都不可以。」

    她靜靜聆聽,卻必須不斷大口深吸呼,才能讓自己保持冷靜,不致在盛怒之中做出可能危害自己的行為。

    「那郭二小姐呢?你又為何殺她?」

    「那自然也是因為她對你不敬,所以那女人更該死。」

    那驕縱成性的郭風月是怎樣對待封易蕊,他可是一清二楚,而燕懷柳對郭風月的不友善,正好讓她成為他的棋子之一。

    「你瘋了!」這是封易蕊聽完後,唯一的結論。

    「是啊,我瘋了!」猖狂地朗朗而笑,他承認自己的確是瘋了,為她而瘋。

    「你把這些都告訴我,就不怕我將你的罪行揭露?」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得知道他的盤算,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你不會。」那語氣萬分肯定,顯然對于這點,燕子柳有著十足把握。

    「你憑什麼這樣認為?」他該知道她的性子,她從來不會坐視不管,只要有機會,她絕對會將他扭送官府,好告慰亡者在天之靈。

    「你就不怕燕懷柳出事?」

    「你--你卑鄙!」氣極了的封易蕊,再也顧不得為自己留下一線生機,縴手一揚,使盡全身力氣往燕子柳頰畔打去。

    那一巴掌燕子柳應該閃得過的,可是他卻刻意結結實實地挨了她一巴掌,那巴掌甚至讓幾許血絲自他嘴角而下,再加上他臉上還漾著的邪肆笑容,那陰邪的模樣更是嚇人。

    「你知道,要整死一個人要花多少銀兩嗎?」燕子柳忽爾這樣問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就算是天牢,要弄死一個人也不是那麼難的事,你該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吧?」

    「你不可以!他是你的親弟弟。」

    「為了你,我連親娘都可以不要,親弟弟算得了什麼,更何況我恨他,要不是他的存在,這燕家的一切本都該屬于我,包括你!」

    正因為愛極了封易蕊,也恨極了燕懷柳,那種愛恨終于磨得他發狂。

    「不可以!」極度的驚嚇讓封易蕊激動大喊,而她自然流露的真情,更教燕子柳心中生恨。

    「可惜我已經決定了要這麼做了。」伸手萬分憐惜的輕撫著封易蕊驚懼的小臉,只要能讓她知道自己真的在乎她,他什麼事都敢做。

    「別……不要……」

    腦海中浮現的是燕懷柳那一身狼狽,她根信燕子柳絕對會痛下毒手。

    「不要我這麼做也可以,只要你同我成親。」

    對于封易蕊的表現並不意外,他說過他了解她,知道她的所有想法,所以即使自己的所作所為曝了光,他還是相信,封易蕊一定會點頭下嫁,即使不是為了他燕子柳。

    她已經絕望徹底了,渾身的力氣像是在轉瞬間被人抽離,封易蕊甚至沒能再撐著自己癱軟的身軀,往地上坐去。

    可她不願屈服,除了嫁,就是死!

    「你可別想一死了之。」為了迎接這天的到來,燕子柳可都已經沙盤推演了數百回,居高臨下的他,睨著地上的她說道︰「要是你敢尋死,燕懷柳也別想活了。」

    仰首抿唇,望著他的瘋狂,封易蕊無言以對。

    不用再說什麼,因為多說無用。

    如果她連求死也不得,那她該如何是好?

    大紅燈籠高高掛,燕子柳以極快的速度,完成拜堂的準備。

    仰首望著眼前一片紅,他志得意滿。

    終于,他想要的一切都屬于他了。

    只消過了今天,明天他深愛的女人,便會乖乖待在他身邊,成為他的妻子。

    或許,他該留下燕懷柳一條小命,這樣他就能徹底控制封易蕊,讓她乖乖聽命于他。

    即使她不愛他,也要將她禁錮在他身邊,他得不到的,旁人也別想得到!

    「少爺,事情都照你的吩咐做了。」

    「那嫁衣可是織錦坊的繡品?」

    暗夜恭恭敬敬的答道︰「是。」

    「那鳳玉號的玉如意送來了嗎?」仔細打點成親要用的每一樣東西,終有一天,她一定會知道他是怎樣愛著她。

    「送來了,質地翠綠,無一絲瑕疵。」

    事事都替燕子柳辦得妥妥貼貼,即使因為燕子柳的大業已成,暗夜已能見得了光,但依然盡力替燕子柳完成每一件交辦的事。

    如今萬事齊備,他亦交代好下人明日成親的大小事,就等吉時一到,便能讓主子將封易蕊風光娶進門。

    「很好。」

    「成親那天,我要蕊兒風風光光,成為眾人欣羨的焦點,不許有任何一絲差池,懂嗎?」

    等了這麼多年,心機用盡才能得到的人兒,怎能不費心嬌寵?

    「是……」暗夜恭敬地點點頭,但臉上卻浮現一抹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麼?有什麼話就說吧!」

    「主子,斬草若不除根,只怕後患無窮。」

    一直對燕懷柳的存在感到憂心,暗夜盡心提醒燕子柳,希望他能警醒些。

    可興許是成功的滋味兒來得太容易,燕子柳對于暗夜的憂心有點嗤之以鼻。

    「你在擔心什麼?他都已經被皇上打入天牢,那郭家的恨意極深,就算我不出手,郭家也會設法取了他的小命。」

    「可是……」暗夜還是覺得這事輕易得透著古怪,一顆心就這麼吊得老高,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就要發生了似的,「燕懷柳在朝野仍有許多人脈勢力,咱們若不盡快斬草除根,只怕燕懷柳抓著機會,會東山再起。」

    暗夜努力勸說燕子柳,希望能快快了結燕懷柳的命。

    「不成。」雖然他的確恨不得燕懷柳死,可此刻若是沒了他,那明日的拜堂只怕徒生變數。

    他得留著燕懷柳的狗命,那倔性子的蕊兒才會乖乖同他成親。

    暗夜張口還要再說,但燕子柳卻沒再給他機會。

唉,主子還沒完全獲得封易蕊的心,才會留下燕懷柳一條命,只為牽制心愛的女人。

    天下女人何其多,何必非得執著于那一個?

    暗夜不解地搖了搖頭,正想繼續去辦未完的事兒,可他才一回身,便見一個人矗在他的身前。

    「你……」這人何時近身的?

    這怎麼可能?憑他的武功修為,絕不可能有人近身而不自知,除非那人功力比他更上一乘!

    瞪著來人,陣陣的驚愕涌上暗夜心頭,他口才張,那人卻已反手為刀,硬生生朝他頸後砍去。

    「你……你怎麼在這?」在軟倒之前,他這麼問道。

    「我在我該在的地方,很奇怪嗎?」

    難不成他天真以為,他會一輩子被禁錮在天牢?

    休說那個向來倚重他的皇上不同意,就是他自己,死也不可能眼睜睜瞧著他心愛的女人落入燕子柳的魔掌。

    打入天牢,本就只是想讓封易蕊瞧清自己心意,雖然其中出了些差錯,但還好這些差錯他已設法解決。

    既然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結果,那又何須待在那兒忍著氣,被郭家人馬折騰。

    那郭家大大小小可得小心仔細了,如若一朝犯到他頭上,那些帳他可是會一筆一筆,清清楚楚給討回來的,他可不興以德報怨這一套。

    要知道,他能縱橫朝廷,靠的可不單單是自己,不只廟堂上易慕秋和繆傲夏兩個兄弟,在民間還有一個岳恣情在幫襯著他。

    這些人個個雄霸一方,只要他想,只怕身處陰曹地府,他都能再撿回一條命來。

    魚肚翻了白,那身著大紅蟒袍,一臉喜氣的新郎倌就出現在封易蕊的院落,不顧禮教的長驅直入。

    「小姐,小姐……大少爺來了。」

    抬眼乍見燕子柳無聲無息的斜倚門扉,圓柳一顆心像是要蹦出胸口一般,急急喊道。

    那日為了堅守住封易蕊的去向,圓柳的確堅持了好一會兒,可那打在她軟胖身子的鞭子,著實讓人痛得受不了,這才一五一十什麼都招了。

    在她瞧來,燕子柳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文質彬彬的大少爺,而是凶猛恐怖的厲鬼。

    「你怎麼還不換衣裳?」見封易蕊還是一身素服,燕子柳的臉兒沉了下來。

    踩著憤怒的步伐,他來到她身邊,然後右手朝著圓柳一伸,狀似索討。

    圓柳見狀驚喘一聲,壓根就不敢裝傻,只能不爭氣地快手快腳取來嫁衣交給燕子柳。

    「換上吧。」那溫柔軟語的模樣,卻沒讓封易蕊有絲毫心動。

    只見她冷眼一抬,並不打算伸手接過燕子柳遞過的嫁衣。

    那嫁衣瓖著無數珍貴的珍珠寶石,瞧得出燕子柳對她的用心,可是她卻一點也不願意穿上那絕美的嫁衣。

    這一切只因為她心心念念的人不是他,眼前這個滿眼柔情的男人在她瞧來,只是魔。

    「你不肯換嗎?」厲眸微眯,滿眼的溫柔盡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生畏的邪佞,「你該知道……」

    燕子柳的話聲未落,封易蕊已經一把搶過嫁衣,隨意便抖開了它。

    那份心不甘、情不願的舉措,頓時又讓陣陣的火光在燕子柳的眸中閃動。

    「你就真的那麼不願嫁我為妻?」

    無言地睨了他一眼,與他多說無益,這燕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她嫁得是心不甘、情不願,只有他一人故作不知。

    真的不想與他多說一句話,他要她穿,那麼她穿便是,只求燕懷柳別再多受一丁點兒的苦。

    當她巧手掀揚,正想將嫁衣隨意披上身之際,突然間一只破空而至的石子,打偏了那嫁衣,還在其上留下一個小洞。

    「破了的嫁衣,穿了做啥?」

    那一抹帶著笑譫的輕松話音,聲音好熟悉,熟悉到封易蕊萬萬不可能錯認。

    她連忙揚翻雙睫,激動的淚光霎時盈眶。

    「你……你怎麼……」語不能成句,在燕子柳的惡行下,她壓根不敢想象自己還有在燕府再見到他的一天。

    「嘖嘖嘖,我若不被打入天牢,你能這麼真心摯意,毫不隱藏的為我落淚?」那輕松寫意的口吻,隱藏的是絲絲入扣的真心,一絲一縷全都竄進封易蕊的心坎里。

    「你……你入天牢,只為測出我的真心實意?」只是他那淡淡一句,她就全懂了。

    原來他受盡苦頭,竟不是因為被陷害,而是因為他願意。

    而他之所以願意,是因為想逼出她的真心,這男人……

    她被騙了!可被騙得團團轉的封易蕊,卻沒有暴跳如雷,只是發出一聲輕嘆。

    這男人對她是真心的,她縱身投入燕懷柳的懷中。

    燕子柳其實早在見著燕懷柳身影的同時,就知道一切全完了。如果燕懷柳能大搖大擺出現在這兒,就代表計劃已經全盤皆毀。

    燕子柳單純以為,燕懷柳被打入天牢,就代表皇上對他的信任早已蕩然無存,可想不到他居然堂而皇之出現在燕府,就代表皇上還保有對他的信任,為什麼?

    望著他大惑不解的神色,燕懷柳知道他有滿腹疑問,于是佳人在懷的他好心解釋道︰「暗夜早已落入我的手中,你所做的事,不只是皇上,就連郭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當他向皇上說明,已查出凶案眉目,必給皇上一個交代,皇上便將他放出天牢,命他用最短時限給他一個交代,于是他便拿下暗夜,並逼他吐實。

    原本暗夜是條漢子,忠心護主的他當然什麼也不肯說,但人的意志有限,他只好稍稍使點手段,暗夜便全盤說出。

    「你……」燕子柳知道大勢已去。

    奪權的計劃既已崩盤,那麼他至少要留有封易蕊這個他心愛的女人,就算得下地獄,她也得同他一起去。

    燕懷柳怎會不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在他伸手欲奪封易蕊的那一刻,燕懷柳已經一把攬住她的腰側,縱身躍起,將她牢牢圈在自己懷中。

    這個女人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她一絲一毫。

    「別想再把她從我身邊奪走。」緊抱著封易蕊,燕懷柳的深眸緊凝著燕子柳,冷聲說道。

    「該死的,你快放開她!」那是他的女人,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沾染。燕子柳瘋了似的狂吼著,那嘶吼聽了教人煩膩,燕懷柳信手拈來桌上一塊紅玉,筆直射向狂吼不已的燕子柳,立馬便點住他的穴道,讓他閉嘴定身。

    「來人啊!」燕懷柳朝門外喊一聲,只見岳恣情及一干護衛已翩然而至,準備為他清除障礙。

    「將燕子柳拿下!」這一切瘋狂的轉變,封易蕊還來不及消化,整個人就虛軟地癱在燕懷柳懷里。

    這回真的把她嚇壞了,雖然害她擔心了老半天,把她騙得團團轉,可她愛的就是他這天不怕地不怕,永遠胸有成竹的性子。

    燕懷柳將佳人癱軟的身子擁得更緊,薄抿的唇頓時吐出一記輕嘆。

    其實這幾日他真是嚇壞了,非得這麼真真實實的抱抱她,才能安著他的心。

    「你可惡……」

    「可惡什麼?」

    「把我耍得團團轉……」嘴上訴著他的惡心,但封易蕊滿心喜悅,在他懷中尋著最舒適的位置,感受他的真實。

    「不這麼騙你,你怎麼會瞧清楚自個兒的心思?」

    如此的大費周章,就只為了她一人,這傻丫頭,難道不懂嗎?

    「你……」雖然滿心感動,但封易蕊還想多說他兩句,才要開口,燕懷柳的唇已經湊了上來,以吻封緘,不讓她有機會再多說一句。兩道人影緊緊交纏,恣意擁吻。

    經過這一次生死交關,封易蕊終于學會不再在意旁人眼光。

    人生苦短,得活在當下,世俗無法再阻擋她對他的愛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2-9-12 01:03:29

尾聲

    「我說燕愛卿啊……」

    「嗯?」一樣是在御書房,一樣是端坐龍案之後的九五至尊,燕懷柳一樣是那副天塌下來都不理的懶樣。

    「愛卿今兒個來,是來找朕拿東西的嗎?」軒轅南易這回真的很認份。雙掌一擊,總管公公已經端著一個精致玉盤走了出來,其上躺著一塊殘玉。

    誰知燕懷柳卻連瞧都沒瞧上那殘玉一眼,只是徑自望著皇上。

    「微臣明白,即使微臣成了親,自皇上手里拿回不利燕家的證據,還是得留在朝堂之中為皇上賣命,所以微臣拿不拿這東西,也無所謂了。」

    燕懷柳早聽聞繆傲夏也拿了塊爛玉的事,皇上當時還臉不紅氣不喘的說什麼別認為這不過是塊普通玉佩,里頭可藏有繆愛卿和易愛卿、燕愛卿的族人們,意圖叛國的罪證。

    只怕皇上從頭到尾都無意讓他辭宮,就算他求去,皇上也會千方百計讓他留下,不如……

    一聽燕懷柳突如其來這麼說道,倒是讓皇上的一顆心驀地一怔,但臉上笑容都還來不及浮現,燕懷柳卻又突然開口--

    「要我繼續賣命可以,不過皇上可否答應微臣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微臣希望皇上親自下旨賜婚。」

    雖然封易蕊已不再鑽牛角尖,也答應和他成親,可對這好不容易騙來的娘子,他可是真心疼寵著。

    正因為不想讓她自覺是個配不上他的孤女,遭受自恃甚高的名門之後譏諷,為了安心成家,他是否自由已經不再重要,他只想為她求來一份大禮。

    一旦皇上親自下旨賜婚,非但族中耆老對她的身份萬萬不敢有意見,就連曾輕蔑她的家族,也會敬她三分。

    「成!」軒轅南易就怕燕懷柳給他來個胡攪蠻纏,如果只要一個聖旨,就能換來他的效忠,這個交易真是太值得了,只見他連忙應允。

    「謝皇上。」人生已了牽掛,不再如以往狂肆不羈,只要能安安穩穩守著封易蕊,那麼一切就值得了。

    想到那個女人,他又是滿心迫不及待,于是他腳跟一旋,連跪安都省了,交代完事情便直接打道回府。

    這會兒,他得好好籌劃籌劃,該怎麼給他那個騙來的娘子,一個永生難忘的婚禮。

    想起那丫頭在他今晨上朝前,那叨念不絕,要他不準在皇上面前狂妄放肆的模樣,燕懷柳的唇角就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不過分離幾個時辰,他竟如此思念她。

    回到燕府的他,迫不及待縱身飛掠,飛檐走壁,直入封易蕊的院落。

    當那個婀娜的身影映入眼簾,燕懷柳一抹笑就這麼傻傻爬上俊顏。腦海中驀地浮現昨夜兩人赤裸裸的耳鬢廝磨,頓時他的下腹一緊,向來冷靜自持的男人,霎時變成了熱血方剛的年輕小伙子。

    他姿態優雅地拔地而起,宛若一只蒼鷹一般,正想飛掠至她的身旁,卻突然頓住,這男人是誰?銳眸倏地眯起,燕懷柳瞪著站在封易蕊的身邊、一臉痴迷的男人,心中驀地怒火中燒。

    站在原地良久,封易蕊卻壓根沒發現他的到來,他眸中的殺氣驟起,緊握的拳頭更發癢似的想揍人。

    「蕊兒!」他含怒低喊,封易蕊一聽見那熟悉的嗓音,就像變戲法兒似的,唇畔立即揚起一抹燦眼的笑容。

    彼不得自己還有客人,她匆匆回首,甚至沒半絲矜持地撞進了燕懷柳的懷中。

    「有客人?」受到心愛的女人如此盛情的款待,燕懷柳心中的怒氣自然轉瞬間消失無蹤,但仍沒忘了那個男人的存在。

    「是啊!利家公子將我爹的玉佩送回來了。」獻寶似的,封易蕊喜孜孜地攤開掌心,緊握著已逝至親的遺物,她的美眸發光。

    覦了眼那站在原地,帶著點畏縮的男人,沒了搶親那時的囂張狂肆,看來經過了這場教訓之後,利文宇倒也長大了些。

    「開心嗎?」伸手輕拂她頰畔散落的發絲,燕懷柳帶著疼寵的語氣問道。

    「當然。」長久以來的心願終于達成,她怎麼不開心?

    那就好,她開心,他也就開心了。

    目光再朝著已識相離去的利文宇瞧了一眼,看在利家親自送回玉佩的份上,燕懷柳因為想替封易蕊出口氣,而在台面下對利家做出的制裁,是該停止了。

    他甚至不介意再反助利家一臂之力,算是酬謝利家讓自己的娘子這樣開心。

    娘子?叫起來倒是挺舒心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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