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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章庭 -【歪傳夜叉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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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04:11
標題:
章庭 -【歪傳夜叉男】《全文完》
章庭 -
歪傳夜叉男
想要請他出診,地點還是那遙遠的日本某個小小島?
很抱歉,他這個「蒙古大夫」一向只在家裏「接客」,
從不出門幫人家看病,就算對方是美國總統都不行!
什麼?要給他高達七位數的美金當謝金?
唔……雖然他猶豫了一下下啦!
但這種金錢誘惑只能讓他的一隻腳踏出大門,最後還是──免談!
而對方發現軟的不成,居然對他來陰的、來硬的,
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女打仔將他劈昏,直接空運到那座小島,
很好,這筆帳他記下了,
要他幫他們的主子醫病可以,但他的條件是──
把那個劈昏他的女人給交出來!
他要她當他的保鑣,形影不離的守著他,任他搓圓捏扁,
哼哼!小刺蝟,等著瞧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05:23
第一章
日本•四國德森島
「快,少主發病了。」
驚惶的尖叫、腳步聲,在和室的裏外響起,原本白底金紋的被褥,大半染上清秀少年咳出的鮮血,以及些許不明分泌物,平常好好的人,一旦發起病來,就是天下為之大亂的開始。
「少主。」長髮高瘦的個頭奔到床邊,迅速的彈指輕挪,很快的點住少年身上的幾處穴道,施展從中國師父那兒學來的氣功,舒通少年的血脈。
「咳……」少年咳出的鮮血在氣功的運行下漸漸減少,高個子這才收手,讓少主重新躺回床上,交由被緊急召喚前來的醫生診治。
「好痛……好痛……」儘管血已止、氣力耗盡,但少年仍不斷發出疼痛的囈語,「救我,好痛……」
說是診治,醫生能做的也很有限,不過是替他注射具有嗎啡成分的止痛劑,讓少年在疼痛中強迫入睡。
又過了一個小時,一群長老在會議室開第N遍的緊急會議。
「少主的病情再不改善,恐怕看不見明年的櫻花了。」身兼長老一職的黑田醫生,臉上帶著深深的憂慮。
「這樣子的話,不如提早舉行少主的婚禮?德森氏不能無後呀!」立刻有人提議。山下長老是少主預定要迎娶的三個妻子之一的父執輩,換句話說,亦為德森少主的岳丈。
「少主明年春天才滿十八,沒有哪一任少主是在十八歲前娶妻的,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
「不行,這不正統。」
「少主身體都虛弱成那樣了,還在乎什麼正統?」
「誰還有更好的解決之道?」其中一名白髮長老問,試圖平息爭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年紀最輕的橋本長老,也有四十來歲了,思想比其他人更為開通。「黑田是全日本最優秀的醫生都治不好少主,或許我們該試著從國外找來醫生替少主看病。」
「你意思是要我們找外人來?進而讓我們曝光?」眾人譁然。儘管已是二十一世紀了,有些人的腦袋卻是僵硬得宛如化石。
橋本長老反問一句:「我們曝光和少主的命,哪一個重要?」孰重孰輕?
「這、這怎麼能比較呢?」
「可是,這麼說也對……」
「唔……」
一聲同意,就會有第二聲附和,第三聲就是牆頭草,第四聲便應聲倒……
總而言之,橋本長老這突兀的建議便在這半信半疑的一致沈默中,得到高票同意通過!
「既然如此……」臨危授命,黑田醫生若有所思,想起數年前便曾留意過的一名人選。
美國•紐約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白梵天這號人物都是很……「奇特」的存在。
金髮碧眼,洋鬼子的外表,偏偏又有個很中國的名字,平常對誰都笑咪咪的,可真正說穿了,中國城的唐人街上卻又沒有哪個人真的跟他很麻吉。
其實看仔細點,他的膚色不是白種人的白膚,而是帶點淡淡的銅金色,也不知是哪個東方的國度所混血,而他那雙碧眼狹長的眼尾,倒有幾分中國人所說的桃花眼的味道。
不過,這都是不可考的事了,因為他從懂事開始,就是個在街頭上混的孤兒,現在他長大了,考上全美最好的哈佛醫學院——而且是十四歲跳級的喔!卻偏偏念呀念到即將畢業的前一年,以第一名的成績——退學。
WHAT?!他退學的申請一提出,整個醫學院就像被丟了顆核彈般大受震撼,許多非常激賞白梵天的教授約他秘密懇談,企圖說服他改變這個決定。
「白,你為什麼要退學?有什麼樣的困難說出來,老師們會幫你想辦法。」教務主任可一點也不想失去這個優等生。
「還是因為經濟上的困難?你可以申請就學貸款……」啊啊!必要的時候,校長也可以掏腰包幫助他。
「你可是我們醫學院之光耶!可不能自毀前程啊!」外科、腦科、神經科、骨科、皮膚科……每一個教授都心急如焚,偏偏白梵天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這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不管他們怎麼威脅利誘,白梵天就是要退學,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求也求過了,其中一名教授可就氣到了,「白梵天,你最好有很好的退學理由!」
「有!」起身準備離開校長室的白梵天,一邊將手握上門把,一邊笑咪咪的回頭應道:「我所有該學的都學會了,幹嘛還留在這種沒用的地方?」然後開門,大剌剌的走了出去,完全不理會那些愣住的師長。
當天下午,白梵天就收到嚴厲的退學通知書。
他笑笑地看完那封通知書,便動手打包東西離開學生宿舍。
同學們見了都覺得他有病!被學校退學了還那麼開心?不過,他們不知道白梵天當天晚上還約了人到唐人街的餐館大吃大喝一頓以資慶祝咧!
「乾杯!」白梵天一一向同伴們敬酒,這一桌子有男有女,年紀不一,表情有熱有冷,卻同樣深深看著白梵天。
「恭喜我從醫學院肄業——啊!不,是學業告一段落,以後可以好好專心替人看病啦!」
「是嗎?」席間的同伴——一名小小少女用懷疑的眼光睨他,「夜叉,沒有執照的醫生就是密醫,說你是蒙古大夫也不為過,你真的行嗎?」
「哼哼!如果我真不行的話,有本事妳就別在『發病』的時候求我幫妳醫治。」
「喲~~你以為我愛呀?如果不是同伴裏只有你學醫,我才懶得找你!」
一點也沒有長幼尊卑的觀念,這一對大小孩展開了唇槍舌劍,幸好這裏是隱密的包廂,否則早就會驚動到別人了。
這一群人中有男有女,年齡最大不超過二十五歲,同樣是身為美國過去某官方秘密實驗中心「X計畫」的同伴。
「X計畫」是一項可怕的人類活體實驗,科學家從全國各地的孤兒院中挑選年齡適中、體質合適的孩童,來做各種違禁藥物的研究開發。
一群群孩童如同牛只馬匹般被分門別類,成為不同藥物實驗下的犧牲品,死傷無數,只有少數活了下來,被藥物及電流開發出一身怪奇的ESP超能力。
比方代號「羅剎」的小小少女,有著閱讀別人心思的能力;「阿修羅」能自由操縱他人的身心行事;「閻羅」能一手翻生、一手覆死;此外還有「孟婆」、「黃泉」等人……而「夜叉」——白梵天也是其中之一!
他白梵天究竟有什麼神奇的力量呢?
哼哼!你們就拭目以待——萬能的天神,請賜給我神奇的力量……
「他在幹嘛?」眾人莫名其妙的看著白梵天突然哈哈大笑、比拳畫腳起來。
「哇哈哈哈……」白梵天仍兀自大笑著。
「他以為自己是超人嗎?」小小少女翻翻白眼。
「哇哈哈哈……」
「內褲外穿的那個?」
嗯……眾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他身上。白梵天內褲外穿能看嗎?
「奇怪,這傢伙不是去學醫嗎?怎麼學到最後反而需要看醫生?」有人納悶一問。
「哇哈哈哈……」
「因為他是白梵天嘛!」有人冒出一句。
說得對!因為他是白梵天嘛!眾人恍悟,都點頭同意這個答案。
「哇哈哈哈哈哈哈……」笑聲還真是連綿不絕啊!
左思右想下,白梵天決定繼續待在紐約中國城這一帶,致力於開發出能改善「X計畫」中同伴體質的藥物,閒暇時則當起蒙古大夫,對外替人看病、開刀。
儘管沒有正式的學歷及牌照,但是他操刀技術一流,加上對用藥很有一套,慢慢的,他的名聲在黑道裏傳了開來,再加上他「有救無類」,黑白道的人紛紛抱著鈔票前來求診。
這天一大早起床,白梵天神清氣爽的,將自豪的、閃閃動人的金髮梳了又梳,換上一身運動服準備慢跑去——
「叮咚!」門鈴響起。
咦?更衣的動作頓了一下,好看的薄唇抿了抿,白梵天以為自己聽錯了。
清晨五點半,怎麼會有人來按他家門鈴呢?嗯,一定是按錯了……
「叮咚!叮咚!」
喲~~這回還多按了一次哩!白梵天開始找襪子、穿鞋子。
「叮咚!叮咚!叮咚!」
「誰啊?」五指不爽地抓抓頭,原本梳順的發絲又亂了。
這種專門挑半夜或清晨前來的不速之客通常最不好打發,像上次的來者是紅燈區的地頭蛇,全身掛了至少二十道刀傷前來要他當裁縫師;還有上上次某個高級政要需要進行緊急的開心手術;還有上上上次是個石油王國的王儲……
「好吧!我倒是要看看這回是何方神聖……」他一把拉開大門。
「白同學。」對方操著略顯僵硬的英文,客氣地對他頷首致意。
「……我認識你嗎?」白梵天微挑挑眉,看著眼前的東方人。
「敝姓黑田,或許你已經忘了,不過我曾擔任哈佛醫學院美日交流的客座教授,在你念大四的時候——」
「啊!」白梵天猛一擊掌,露出欣喜的笑容,「我的記性真差。黑田教授,歡迎歡迎,真是稀客啊!請進。」
雖然事隔數年,師生倆相處也不過短短半學期,可白梵天對這位頗具東方禪風的教授欣賞極了。黑田教授不但學問好,為人更是謙沖有禮,若生在古代,肯定是位恂恂爾雅的夫子。
「白同學——不,白醫生,那我就打擾了——」黑田醫生習慣性的想脫鞋入內。
忽地,白梵天臉色一凜,將他往旁一推,自己則跨了出去。
「誰?!」他叫著。
小小的電梯間哪有別人?只有頭頂的日光燈白慘慘的光芒好似在嘲笑他,還「啪」的一聲燒壞了其中一截鎢絲,整個空間瞬間變成半暗半亮。
「白醫生……」黑田醫生開口想說些什麼,白梵天卻示意他噤聲。
「出來呀!」白梵天只覺得頸子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但無論他怎麼看都看不見人影——奇怪,難道是自己發神經?他不斷來回看著骯髒的地板、結了蜘蛛網的牆壁,好半晌才收回視線——
「嚇!」沒想到才一轉頭,居然就看見一個鬼——不不不,白梵天大口大口喘著氣,萬萬沒想到背後居然藏著一個人。
「什麼鬼呀你!」這人是什麼時候入侵到他家裏裝神弄鬼的,他剛剛怎麼都沒發現?
「白醫生,真是抱歉哪!」黑田醫生忙不迭致歉。「這位是櫻,是跟我一起來的。」
「噢!」白梵天這才收回準備開打的動作,明亮的碧眼好奇的打量這位「不速之客」。
這人高高瘦瘦的,一頭又黑又直的長髮綰著,長相可謂平凡至極,讓人不會想多看一眼,再加上一身的黑衣黑褲,就像人身後拉長的一道影子。
白梵天本想和顏悅色的跟這位「櫻」打招呼的,可是後者一臉又平又冷的表情,讓白梵天覺得很不高興,索性也裝出張臭臉不予理會。
不過,「黑田醫生?」這位「櫻」的出現,迅速喚起白梵天警戒的本能,他剛剛還真被與故人重逢的喜悅給沖昏了頭咧!
「等一下。」不管禮不禮貌,白梵天打定主意不讓客人登門入室。「你們為什麼來找我?」
「我們——」黑田醫生歎口氣,打開手提皮箱,拿出一隻鼓鼓的牛皮紙袋。「我們是為了這個來找你的。」
白梵天接過紙袋,發現是一份個人病歷。
德森,男,十五歲……
草草流覽過個人資料,白梵天才將目光移到病史上——
這一看,他的精神一振,開始聚精會神的研究起來。
「這個病人目前人在日本。」黑田醫小心端詳他的表情。「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回去幫他診治。」
「帶他過來。」白梵天慢斯條理的將病歷重新塞回牛皮紙袋,還給對方。「我不出診。」
除了幫他們那群「X計畫」裏的同伴看病外,外人可沒這項特權——即便是美國總統都一樣。
「我知道你不出診。」黑田醫生一聽他對德森少主的病情有興趣,心中的大石先放下一半,而另一半因為白梵天的但書而高高懸著。「但這個人……身分特殊,不方便曝光,能不能請你跟我們去日本一趟?謝禮絕對不會少於七位數。」
一道金色濃眉略帶興味的往上一挑。「美金?不是日幣?」
「你想要英鎊都行。」黑田醫生毫不考慮的承諾。
這就好玩了!「嘿~~」慢吞吞的拉長聲調,白梵天漫不經心的搖晃著腦袋。
「抱歉,還是不行耶!黑田教授,不出診是我個人的原則,而不是價碼多寡的問題,如果你認為把病人帶過來會是個問題的話,其實還有更多問題——啊!有蚊子?」
白梵天捂著突然刺癢的頸子,碧眼才轉動一下,整個人就忽地變得僵硬,而後直挺挺的往後倒下。
如果不是一雙細瘦的手臂及時托住他的身軀,被麻醉劑迷昏的白梵天,恐怕早就撞得頭破血流。
在真正昏迷過去之前,白梵天依稀彷佛聽見一記冷嗤——
「我看你還有多少問題!」
睡了一場好長好長的覺,白梵天正霸著格外柔軟舒適的枕頭不放,整個人在床上滾過來又滾過去,滾得正快樂的時候——
地震?
「哇~~」白梵天從床上滾了下來。「哎喲……」痛痛痛痛,如果不是這車子裏鋪的毯子夠厚實,他早就撞得鼻青臉腫……
車子?!
白梵天一驚,悚然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一輛豪華加長型的轎車後座。
「頭還很暈嗎?」黑田醫生伸手向他,他躲開黑田醫生的扶持,下意識往另一端退去、戒備著。
說不定他剛剛就是被這個假好好先生給踹下去的?哼!「這裏是哪里?」
「車裏。」不是黑田醫生的聲音!
白梵天立即看向另一邊,「你?!」那個叫什麼「櫻」的。「好傢伙!」先前居然敢對他放冷箭啊!
一聲低咆,金髮身影往長發冷臉撲去。
一道冷弧隨著櫻的手勢劃開,白梵天只覺頰上被涼涼的氣流劃痛,一道血口子滲出鮮紅,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你這傢伙……」白梵天立刻知道對方是名練家子。
儘管成長於西方世界,可白梵天一直在中國城裏打混,什麼柔道、氣功、劍道等都耳熟能詳——就算對方是名練家子又如何?
「我照K!」就算拚不過,好歹也要試過才算數。「啊喳——」
白梵天模仿李小龍的動作,以自創的招式開始與對方過招。
「肥龍過江、虎虎生風、白駒過隙、赴湯蹈火……可惡!啊喳——再看我的聲東擊西——」
他一出手,櫻就看出他根本就沒有武功底子,自己只手就可應付他那些「李小龍招式」,可卻沒想到他的手看起來明明就是要往自己的咽喉掐去,偏偏自己又太過大意,他仗著男性的優勢往下重重一壓,只手一晃點,反而改向自己的胸口一摁——
「啊——啪!」
尖叫和巴掌聲同時響起,白梵天被櫻的掌勁摑得眼歪嘴斜。
「你找死!」櫻顯然動了怒,想更進一步追殺,十指間亮出方才劃過白梵天臉頰的柳葉小刀,手腕往上一提,高高舉起的架式顯露出濃濃的殺機——
「櫻!」黑田醫及時喝止,「住手!」
櫻額際的青筋跳動了一下。「可是這傢伙——」
「住手!」黑田醫生再次喝止。「怎麼了,難道這就是我們德森島的待客之道?別忘了,白醫生可能是少主最後、唯一的希望!」
「哼!」其實櫻的心底也非常清楚這一點——若不是如此,十指間的暗器早就全數齊發,將白梵天給射得千瘡百孔!
「櫻,退下!」
「是。」再怎麼不甘願,櫻終究還是服從了這個長老的命令,靜靜退下,退到靠近窗邊的位置,遠離白梵天,以免克制不住的又想殺了他。
「啊……」不過,白梵天一點也不在乎對方的殺意——事實上,他所驚駭的是另一件事。
「嚇到你了嗎?白醫生?」黑田醫生誤解他驚駭的原因,急忙解釋,「我會好好懲戒櫻的,待會兒到達時,我再幫你臉上的傷好好敷藥。我黑田一氏有秘傳的愈傷藥膏。」
白梵天依然維持那副驚嚇樣,讓黑田醫生決定開口多解釋一些事情。
「很抱歉,白醫生,我們趁你昏睡時將你請到德森島來了。我們真的是無法帶著少主出島讓你診療,因為少主的身分太過神秘高貴,定要在島上坐鎮、守護人民。
「而且以德森家的立場而言,也不希望有太多不相干的人知悉我們的存在,打擾少主的清靜——所以,出此下策實在是情非得已。白醫生,請幫少主好好看病吧!倘若少主的病痊癒,我們德森島島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
「不……不……不……」白梵天驚嚇過度,以致口齒不清的,一顆金髮腦袋猛力搖了又搖。
「請答應吧!白醫生,要不然……」黑田醫生一咬牙,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我跪下來求你!」說著,他當真要跪下,白梵天這才嚇得回過神,趕緊彎身去扶人。
「不是啦、不是啦!不是這樣啦!」他一邊扶人,一邊往也靠過來的櫻看去。
「櫻?」黑田醫生誤解白梵天的反應,頭也不回地叱道:「跪下!」
櫻倒是面無表情,毫不猶豫的照辦。
「不是、不是這樣啦!」白梵天嚷嚷著,這下黑田醫生就真的搞不懂他的意思了。
「白醫生,你能把話說清楚一點嗎?」
「這個這個這個……」白梵天就是沒辦法把話說清楚嘛!「櫻他、櫻櫻櫻櫻——」
「櫻嗎?」黑田醫生又會錯意了,臉色一沉。「放心,櫻得罪了德森島上的貴客,會得到適當的懲戒——」
「不——不是啦!」白梵天大喘幾口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的天!31A!31A耶!真的假的……」
「什麼叫『31A』?」哪種疾病的代稱嗎?黑田醫生還想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是櫻臉色一變,狹細的黑眼中殺氣再起,柳葉小刀又將出袖——
「他——不不,她——」白梵天總算在百轉千折中表達出自己的大發現。「是女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05:39
第二章
德森島,位於日本四國近海內的唯一大島。
一如日本四季分明的氣候,德森島也春夏秋冬地度過一年又一年。
該島上稱得上有特色的景觀,就是位於島中央的德森火山了。
德森,是數百年前便開始坐鎮此島的侯爺之名。德森侯權傾朝野,就算其當事主公覺得這個部屬勢力過大而欲剷除,卻又只能將該家族流放至此便算了事,任他在此聚地為王。
一代接一代,德森島在日本經歷一連串動盪,從江戶鎖國一路走到明治維新至今,依然維持淳樸古老的風貌。
比方說,「嘩……」被迎下車,白梵天為眼前所見的景觀而讚歎。
古老巍峨、尖頂平磚,三層樓高的堡壘城垛依著火山,傍著地勢而築,在蔥蔥郁郁、特意栽植的林木的半掩半護下,德森城彷佛一尊不動明王,張著沈默的眼,同時看顧著一望無際、雲靄滿布的天際,以及它的腳底下一幢幢平矮屋舍中的云云眾生。
又比方說,「歡迎回來!」甫一踏入烏沉沉的大門內,男女分成兩列恭迎,均是素玄色和服裝扮,顯示出其一統性--連彎腰鞠躬的角度都絲毫不差,顯出平日的訓練有素。
「歡迎貴客!」
「啊,這……」白梵天搔搔金髮,再看看自己身上簡便運動服的打扮,他能怎麼辦?
「HELLO?口尼幾哇?」用最簡單的日語回應。「口把哇?」還有,「歐嗨悠口哉媽斯?!」哪一句最恰當?
「請。」不過,很快就有人解決他不懂日語的困擾,一名中年女子出列,挽袖伸臂比個移駕的手勢,而先行走了數步的黑田醫也回頭頻頻張望,似乎在納悶他怎麼還沒跟上,至於那個31A--
「咦?」白梵天左右張望,卻看不見她的身影。
「白醫生?」黑田醫生再度呼喚。
白梵天朝他揮揮手。算了,既來之得安之,反正一時半刻是離不開這個什麼德森島了,他就不如去看看那位叫什麼少主的傢伙。
而且--白梵天臉上帶著微笑,心裏卻在冷哼。他現在不計較不代表他不記恨--居然膽敢綁架他?那就要有膽量承受他日後爆發的怒火。
踩著擦得光潔的木質地板,一路發出很有規律的「吱~~嘎~~吱~~嘎」響,潔淨的長廊上兩旁都是一扇扇紙門,一打開就是一間典雅的和室,而且都有人;或男或女端正跪在門口,只要白梵天經過,房裏的人就對他深深磕禮,連額頭磕上門檻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MYGOD……」每「咚」一聲,白梵天總會心一驚,強行忍下在胸口畫十字的衝動,而且更奇的是,當他加腳步想儘快通過這條長廊時,磕頭聲也跟著他的速度加快。恐怖喔!
好不容易走到長廊盡頭,白梵天已是氣喘如牛。
黑田醫生打開盡頭房間的一條門縫,與裏頭的人低聲交談數句--
不過眨眼間,紙門便往旁拉開。
追求簡單即是美,房間裏的榻榻米只鋪著一席床褥、一隻方桌,黑檀木的桌面上擺著插有紅花的清水燒瓶,幾隻繡面椅墊收在方桌底下,一名同樣穿著素玄色和服的年輕侍女忙著取出墊子讓客人就座。
「少主?」黑田醫生還不敢大剌剌踏入房內,先候在門口出聲。「白醫生請來了。」
「進來吧!」那團隆起的被窩動了動,令白梵天吃驚的是,這位被稱為少主的男人,不,是少年,比他所想的更為瘦弱蒼白。
少年留著一頭長髮,儘管五官俊魅,卻被病魔給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身著水藍色和服,寬長的袖襬繡著某種圖樣。
少年虛弱地起身,不過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引起一兩聲咳嗽,年輕侍女連忙輕拍他的背,幫他順順氣。
「真是……」少年好不容易才開了口,聲音清清淺淺的,很溫和,讓人想起一泓漾出淡淡水紋的湖面。「你好。」
「你好。」這種有禮的態度,可和白梵天預設的蠻橫無禮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他不自覺地對少年產生好感。「我是白梵天,你就是那位少主?」
「是的,敝姓德森。」少主自我介紹著,「請這樣叫我就可以了,白醫生。」
「是喔?」白梵天一屁股往椅墊坐下,兩腿一盤,開始和德森聊天。
讓黑田醫生感到訝異的是,少主原本略顯疲倦的神態,隨著聊天時間的拉長而愈來愈有精神。
或許是白梵天這個外來客所帶來的話題很新鮮,也或許是他的活力感染了少年;總之,白梵天滔滔下絕的講著一些德森島以外的人文風情,講到興奮處還會比手畫腳一番。
「咦?那是你們日本的卡通耶!叫什麼皮卡丘來著?牠一發功全身就會『滋滋滋滋』地發出電流,然後『皮卡皮卡皮卡丘』喊著去攻擊對手了,就像這樣……啊--」突然,他一骨碌的從椅墊上彈跳而起,「黑田教授,你怎麼偷捏我屁股?」
「白醫生!」一張老臉尷尬得泛紅。黑田醫生怎樣也沒想到白梵天會如此粗神經,居然把他的暗示當成性騷擾。
「黑田長老恐怕是在提醒你該替我看病了。」德森微微苦笑,也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很抱歉,白醫生,長老他們不該對你用這種強迫的手段……」而他雖然名為少主,卻因為長年臥病在床而沒有實權,很難做得了主。
「那不是你的錯。」白梵天雙掌一拍,搓了幾下才又問道:「來吧!告訴我你幾歲開始不舒服?又是哪里不舒服?」
黑田醫生驚訝地脫口而出,「這些在少主的病歷上不都寫得清清楚楚--」
「但是我想聽病人親口說。」
「好的,」德森隨和地道,稍稍整理一下思緒,便開始細說從頭,「據說,大約從我三歲時就……」
白梵天仔細聆聽著,只是,他的眼神偶爾會遊移一下,彷佛在思考些什麼,額際冒出一點點汗水,旋即又像沒事人似的斂目低眉,只有唇角輕勾起一抹自己才懂的微笑--
忽地,白梵天微仰起頭,朝天花板的某個角落眨眨眼。
他看得見她?
心下不無震驚,櫻有一瞬間的失神,隱匿在暗處的身形險些現身,直接逼問他怎麼會發現她的存在?
但她不能,她只能按兵不動地守在原處,一如往常的守護著少主。
少主和白梵天似乎聊得很開心,櫻貪婪地看著少主放鬆的表情,臉上的老成減去了不少。
就在她看得入神時,忽地,一記冷銳流氣從後方擦耳而過。
輕斥一聲,櫻的足尖一點,從天花板的開口處飛身而出,揚起黑亮的長髮,一下子就護衛在眾人之前。
「少主小心!」她話未完,一記不知從何射出的子彈,挾著疾風貫穿侍女的肩頭。
德森驚喊出聲,黑田醫生則奮不顧身的將少主撲倒在床褥上,用自身去掩護他。
「追!」櫻吹了聲聲響,呼喚共同守護少主的同伴一同追去。
但是,放冷槍的敵人顯然已經從容逃逸,櫻再度回來時,羞愧得臉都抬不起來了。
「讓少主受驚了,櫻該以死謝罪。」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在她身上可真是發揚光大。
「這不是妳的錯,櫻。」德森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這些年來若沒有妳的保護,恐怕我這條命早就保不住。」還反過來安慰她。
「來,讓我看看--妳沒受傷吧?」溫情的眼神一一流覽過她的臉、脖子、手腳,櫻則努力保持著面無表情,承受他關愛的眼神,少女芳心急促的怦跳個不停。
「少主……」櫻微啟雙唇,忘情地想吐露出這些年來的愛慕之意,旁邊卻射來兩道興味十足的眼神,讓她驚覺到自己的失態。「謝謝少主的關心。」
哼!那個金髮碧眼的傢伙在笑個什麼勁?櫻不禁老羞成怒,很想再度把他拿來當作柳葉小刀的活靶子練習。
「櫻?」陸續歸隊的同伴在門外小小聲呼喚她。
「請容我先告退。」她一得到應允就立刻退出房外。如今的首要之務就是加強守護少主。
今天的失職將會化為她奮發圖強的巨大動力!
可是,稍後櫻卻接到另外一項新的指令。
「櫻,從現在開始,妳暫時擔任白醫生的守護。」德森再度召喚她入房,劈頭就告訴她這件噩耗。
「咦?」櫻面露訝異,「可是……可是少主--」
「沒關係,還有松竹梅在。」德森指名其他人選。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讓櫻的自尊大為受傷。她一向自豪於守護少主這份工作,那不僅僅是成就,簡直可說是她人生的意義了。
但現在卻突地將她撤職?
櫻頓感手足無措--不,根本是腦袋一片空白,雙唇一張一闔,卻又吐不出半個句。
「白醫生是德森家重要的客人,我左思右想,覺得這項重責大任只能由妳來擔當。」德森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
「我--」櫻一向為主令是從,本來也要乖乖應聲「是」了,卻在眼角瞥見白梵天一副得意的跩樣時,立刻領悟少主這項突兀的命令跟他一定脫不了關聯!「櫻認為這個任務不妨交給松,他的能力不亞於任何人。」
「哎呀……」白梵天忽然身體一松,模樣如釋重負。「幸好幸好……」拍拍胸口,狀似逃過一劫。
櫻不想理他,偏又被勾起一絲好奇,「幸好什麼?」
「幸好不是妳要來保護我嘛!」白梵天笑得無辜又慶倖。「雖然妳只有31A,可終究是個女的--呃,不是,我絕對沒有歧視女人的意思喔!對了,德森,除了她之外,其他保鏢該不會也是女的吧?」口口聲聲說沒有歧視女人,可話裏又充斥著性別差異的意味。
櫻這下可氣壞了,臉上慍怒的神色是在場所有人前所未見的。
「少主!」她猛然轉身請命,「櫻一定會『好好的』保護白醫生。」咬牙切齒地道。
「很好。」德森頷首。
「難道就不能找個有女人味一點的……」白梵天嘀咕著,「偏偏找個31A的……」
這下子,櫻不確定自己是因一時嘔氣而決定要接下這任務,還是想找機會親手宰了白梵天?
雖說德森才是所謂貴族正統族裔,但德森家近代卻漸漸式微,反而讓另外兩姓分支家族興起,德森島上遂形成三國鼎立的狀態,全島分成德森、智越、水光三大勢力。
由於智越、水光兩大家族企圖奪取「幕府」的地位,也因此,上一代的德森之主在兒子三歲時就被暗殺,而德森家的長老們對年輕的少主--這條唯一的命根子可是寶貝得不得了,派了接受各國武技、防身術的死士保護病弱的德森,尤其是櫻,年紀輕輕便成為這些死士的領頭--
「真的假的?」白梵天打斷黑田醫生的敍述,「那個女的有這麼厲害?」
話還沒說完,白梵天身後便多了一道人影,頸邊抵著一把對準動脈的柳葉小刀,「想試試看嗎?」女音低沉沉、陰惻側的。
「不不不不……」白梵天本欲搖頭,可他一動,就發現柳葉小刀的尖端已經紮到皮膚表面,只能哼哼哈哈的乾笑著,當一尊雕像。
「是的,櫻是最優秀的。」黑田醫生在短短幾天下來,對這兩人相處的模式,從一開始的大驚小怪,到後來的見怪不怪。
「嗯嗯嗯!」白梵天連忙附和,「優秀、優秀,櫻當然是全德森島--不,是全日本--不不,是全世界最優秀的!」來點掌聲鼓勵「啪啪啪啪」地。
「誰需要你的鼓勵?」雖然是誇獎,櫻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個一臉痞樣的傢伙!「白醫生,請問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替少主治病?這幾天來你根本什麼都沒做,你真的是個醫生嗎?蒙古大夫!」
「咦?我的名號什麼時候傳到日本了?」白梵天好不無辜的問,立刻有人插話了。
「櫻,白醫生並不是不替少主看病。」黑田醫生出聲制止兩人繼續胡鬧。「這樣說來或許有些殘忍,但站在醫學的觀點來看,做完整研究的最佳時機便是在少主發病之時,所以--」
櫻總算是聽懂了,不可思議之餘更是怒不可遏。「所以你們就要眼睜睜的等著看少主發病受苦?」
猛然抽手收回柳葉小刀,身形才欲動,卻冷不防被白梵天握住。「妳要去哪?」
「放手。」櫻瞪著他。她現在就要去找其他長老,要求撤換這名蒙?古?大?夫!
「不准走!」就算不知道她想去哪里、做些什麼,可她那一臉下善的表情教人不用猜也能摸著七,八分。白梵天可不能讓她去「告狀」,這樣可就毀了一切的估計了,「你想太多了,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
「萬一真的有事呢?」如果白梵天安慰人的語氣能再認真一點,而不是這麼馬虎草率的話,櫻或許還可以稍微克制一下心中的怒氣,而不是這樣毫無理智的爆發。
「櫻!」這回連黑田醫生都遏止不了情勢的發展。
黑色身影如狂風般疾掃,柳葉小刀劃破空氣的聲音尖銳又駭人,左一刀、右一刀,盡數從白梵天的耳邊、發梢、衣服邊緣擦過,沒幾分鐘,白梵天身上的衣褲很快地變得七零八落,無一完整--可教人驚奇的是,他的衣褲破歸破,底下的肌膚卻一點都沒有被傷到,足見櫻一身的好功夫。
「嘿咻!嘿咻!嘿嘿咻!」相較於櫻的殺氣十足,白梵天卻像在玩遊戲似的,我閃!我躲!我躲躲躲……
整個畫面看起來就像大貓跟老鼠在對峙,老鼠拚了老命、卯足了勁,可大貓卻只是邊打呵欠邊伸掌撥撥玩玩罷了!
至於誰是老鼠誰是貓?噓……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我信任白醫生。」
當然,櫻的「忠諫」並沒有被德森所接受,長老們更不用說,全往黑田醫生那邊倒,到頭來,櫻不過是孤軍奮鬥,無人相挺!
這讓她覺得有些沮喪,向來顯少表情的臉上罕見的有些鬱鬱寡歡,可是她又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紆解這份心情--別忘了,她現在可是白梵天的貼身保鏢。
「櫻櫻啊!」他明明知道她討厭這個稱呼,偏偏喜歡這樣叫她。「既然德森叫妳來保護我,那我也可以算是妳的主人了對不對?」
「……是。」真不想承認!
「所以,妳就是我的僕人了對不對?」
「……是。」她開始痛恨這個字,不過更痛恨這個明知故問的男人。
「僕人要聽從主人的話對不對?」問話的聲音愈來愈賊。
「是!」
魚上勾了!白梵天笑得好開心。「那我叫妳做什麼,妳得就做什麼囉?」
「是--」咦?應得順口的櫻,發現不對時已經來不及把話收回去。她不敢相信自己這麼沒有防備的回答,不禁愣在原地。
「乖~~」白梵天可滿意的咧嘴笑了,伸出手--
「你要做什麼?」櫻及時躲過他的毛手,狹眼怒瞠。
「我在給妳『乖』呀!」白梵天不滿的道:「妳合作一點。」
「合作?」
「對,不要動喔!」白梵天再度伸出手往她頭頂摸去,櫻這回沒有被嚇到,而是一臉的忍耐,用力咬著下唇,完全下懂他在幹嘛。
「乖,乖乖,乖乖乖乖~~」白梵天對這個動作樂此不疲。
忍耐、忍耐、忍耐……可隨著他一下接一下益發輕柔的撫摸,她變得愈來愈無法抗拒,愈下抗拒就愈覺得……
「白醫生?」門外傳來通報聲,「晚宴時間快到了,請您準備。」令人迷蒙的氛圍不見了,狹眼再度變得清朗。
嘖,真可惜!白梵天最後是近似賭氣地揉亂她的頭髮。
「白醫生?」門外的人不知道自己打斷了裏頭的「好事」,問得更大聲了。
「知道啦!」心不在焉地打發來人,他一臉惋惜地看著恢復戒備的櫻,「我們下次再繼續吧?」
哼!她才不會無聊到再跟他玩這種遊戲。但不知為什麼,她的感官竟不由自主的細細回味起他大掌的觸感?
可惡,她居然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不想了!「櫻告退。」
晚宴是為了歡迎白梵天而設的。
相較于一票主人的肅穆,白梵天就像個好奇寶寶,一下子看看案前一道道陸續端上的佳餚,一下子瞄瞄掛在牆上的浮世繪真跡,一下子摸摸擺設在旁的飾品,根本沒有一秒鐘能靜下來,到最後,他還隨著現場演奏來段帶動唱,炒熱現場氣氛。
當櫻不得不現身「善後」時,看見那些平日總是不苟言笑的長老們,如今都在一瓶瓶清酒的催化下醉倒在榻榻米上,或和白梵天勾肩搭背唱著日本傳統民謠,跳著歪歪斜斜的舞步。
「真是糟糕。」現場唯二清醒的,就只有櫻和黑田醫生了,後者尷尬的微微苦笑。
這也難怪,少主此時正臥病在床,而這個據說是唯一能挽救少主的救星,卻在這裏喝得爛醉,教人如何能信服?
和同伴一塊兒扶著白梵天回房時,櫻依舊幸幸然地想著這個問題。
不行,她一定要叫長老們撤換這個蒙古大夫--等他們酒醒後。
「這是解酒藥。」黑田醫生遞給她一小袋藥物。「等白醫生睡醒後讓他服下,宿醉的頭痛就會好一點。」
「是。」她伸手接過。看來今天勢必要守在他床邊了,櫻認命地暗忖。「請黑田醫生也好好休息。」
終於,夜已深,人聲已靜。
櫻已經很習慣守夜這項職責,也很習慣凝視著被守護者的睡容--
以前,她凝視著少主,他連睡著時看起來都是那麼從容優雅--
「啊--呼呼呼呼……」
櫻回過神地瞪著眼前的金髮男人。他身上的浴衣前襟大開,胸毛一根根的看得好清楚,更別提他的睡姿了。整個人呈大字型的癱著,嘴巴咧開,唇角還淌下一道口水……
櫻鄙夷地從鼻孔哼氣,渾然不覺這個小動作在她的冷臉上有多不協調--也多了一絲孩子氣。
「好熱……」白梵天在睡夢中發出咕噥。
或許是酒精正在他體內發作,這時反而更應該保暖,偏偏棉被一蓋上去,白梵天馬上就把它踢掉,就這麼蓋蓋、踢踢的,費了好大的勁兒,櫻最後索性連人帶被地撲到他身上壓住他--
看你怎麼踢!櫻發狠地收緊雙臂,蓋得可牢了!
「布啦布啦……」突然,他發出似要清醒的囈聲。
櫻一個屏息,起身的動作僵住了,她身體懸空,雙臂撐在他的身體兩側,兩腿跨坐在他腰側,姿態實在不怎麼雅觀。
可為了不吵醒他,她只能幹瞪眼,對著那張露在厚厚被子外的臉孔咬牙切齒--他看起來睡得可真?舒,服啊!
支撐過久的手腳發麻剌痛著,櫻索性翻滾到一旁,背部接觸到榻榻米,還來不及反應,身上就壓下了一個從天而降的禮物--不,是重物!
白梵天一個大翻身,身體側壓在她身上--說得更正確一點,他的手臂枕在她的31A上,大腿橫過她的小腹,沉甸甸的重量讓她幾乎被壓扁,但令她真正驚恐的是,他的手腳愈收愈緊,還有欺近她耳邊的呼吸聲--
好可怕,她這輩子從沒和人這麼「親近」過!
她有種想尖叫宣洩一番的衝動,但是她不敢尖叫,甚至連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事情過後,她不禁納悶著:為什麼她當時明明可以設法掙脫,就算是吵醒他也無所謂,但她卻沒有這麼做,這到底是為什麼?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05:57
第三章
一大清早,鳥聲啁啾,晨光透過雕花鏤空的窗戶,映在一張精神抖擻的男人臉孔上。男人正大口大口吃著早點,可立在他身後的卻是一張帶著黑眼圈的鬱卒臉孔,模樣簡直就像鬼娃娃花子。
一喜一怒兩相對照,德森瞧得頗有興味,忍不住問:「晚上睡得好嗎?」小小的試探一下。
「好!」
「不好……」元氣十足和氣若遊絲同時開口。
櫻立刻警覺地閉上嘴,不敢在少主面前對白梵天這位貴客發飆。
可人家並不放過她,「咦?櫻櫻,妳沒睡好嗎?」白梵天捧著喝到一半的味噌湯轉身,表情無辜又訝異。「我睡得很好耶!一定是被子跟枕頭睡起來超舒服的關係--哇~~妳為什麼又要打我?」柳葉小刀一亮,他立即往後彈跳,開始了一場追逐戰。
「這……」德森一時也傻眼了,筷子上的菜不小心又掉回碗裏,他看向正在啜飲熱茶的黑田醫生。「他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黑田醫生急忙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想了想,「從我們帶白醫生回來的路上就開始了。」
黑田醫生大致描述兩人的相處情形,然後下結論道:「說也奇怪,白醫生是我見過最開朗的人,櫻則從小便冷靜自持,沒想到兩人會這麼不對盤。」
真的不對盤嗎?德森但笑不語。他倒不這麼認為,或許他們就是太「對盤」了才……心不在焉將碗筷放回盤子上。
「我吃飽了。」
「咦?你怎麼吃這麼少?」「繞場一周」回來的白梵天,在德森面前緊急煞車。「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多吃多補,身體才有康復的本錢嗎?」臉一板,白梵天擺出醫生權威的一面。
藥補不如食補。這個東方的觀念到近代才被西方世界所接受--哈佛大學裏還可以選修針炙課程呢!
「我吃不下了。」德森淡笑應著,「而且我已經多吃了兩口飯。」
原先他的身體因病理治療而只能打營養針補充體力,使整個胃都縮小了,根本吃不下太多東西,所以,白梵天現在對德森的「特訓」就是要把胃給撐大。
「你可以再加油一下嘛!」白梵天還當場面授機宜,「你要先吃飯、菜,湯少喝免得漲胃,魚有磷質可以補腦、蔬菜有纖維質可以幫助消化、肉有蛋白質可以增加營養……哇啊!櫻櫻,妳偷襲我?」正說得滔滔不絕的白梵天突然像殺豬般哀叫了聲,兩手往後貼在臀上,連帶的抓著她的手一起搓揉。
放開!此時才意會到自己被吃豆腐,文風不動的冷臉情急地漲紅,使勁地將小手抽回來,她不想讓少主看見她這麼丟臉的--
放,開,我!她狠捏他的掌心一把,把他的皮肉呈螺絲釘狀擰轉。
可說也奇怪,白梵天不但沒喊痛,反而滿不在乎地挽住她的手不放。
「少主,您的未婚妻來訪。」紙門從外拉開,來人必恭必敬稟告著,「請她們現在就過來嗎?還是您--」看見白梵天和櫻在那兒手來腳來的,來人不禁傻了眼。
「請她們在起居室等我。」德森想起今天確實是月初,正是「規定」他要跟三位未婚妻見面、培養感情的日子。
「失陪了。」他對白梵天點個頭便欲起身離去,同時間,白梵天只覺得櫻的指甲更深陷自己的皮肉中,顯示出她心情的緊繃,狹眼更是散發出渴望的光彩。
啊哈!她該不會是想跟過去看熱鬧吧?
「德森?」咧嘴勾出邪邪一笑,白梵天其實自己也很好奇,要看熱鬧就大家一起來嘛!
他先丟個眼色給櫻,中斷兩人之間的「小遊戲」,幾個大步便趕上德森,勾肩搭背咬耳朵,十足哥倆好的樣子。
櫻屏息等待著,隨後就看見德森溫文笑著微微頷首,白梵天則是朝她比出「OK」的手勢。她一瞬間欣喜若狂。
「櫻櫻,快過來吧!」白梵天覺得她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好好笑,而且很孩子氣,可愛得讓他想抱她入懷。
櫻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他,表面上雖然平靜無波,但心上的一角似乎塌陷了……
是夜。
穿著浴衣,一路哼著歌從溫泉室晃回來,白梵天「咦」的一聲停住了腳步。
只見他的房門前立著一抹黑影,「妳怎麼出來啦?」
也難怪白梵天會這麼問。這些日子以來,除非他出聲召喚,否則自詔為保鏢身分的櫻能不現身就不現身。
可現在,她卻一副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少了平常的淡漠,多了一絲害羞。
「白醫生,謝謝你。」櫻低著頭道。
她謝的正是白天時白梵天跟少主同行,連帶讓她這個保鏢有機會多親近少主--儘管她只能癡癡的凝視著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給她機會的居然會是她氣得咬牙切齒的男人。
或許她該對這個男人改觀,給他一點好臉色看?思及此,原本緊抿的雙唇輕綻,往上徐徐勾起。
白梵天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奇跡,就像看著一株毫不起眼的含苞植物,直到張瓣開蕾,才驚豔於她的秀容美姿--啊啊!「糟了糟了」呀!
可櫻沒看懂他「驚嚇」的表情,只奇怪於他乍青乍白的臉色。「白醫生?你沒事吧?」放下戒心,櫻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沒發燒嘛!
「我沒事……糟了糟了!不不不,我有事……完了完了!不不不,我沒事……有事……」
那只微涼的小手觸及他的肌膚簡直是火上加油,讓他怎樣都無法再降溫,只能放任它熊熊燃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去叫黑田--咦?」櫻打算去找人幫忙,誰知腰肢被人從後一帶,驚詫回首的瞬間,他竟往她的嘴唇飛快烙下一吻。
「你?」冷氣倒抽,什麼感激友善全數拋諸腦後,「你在做什麼!」咻咻咻咻!柳葉小刀十支盡發,可白梵天偷完香已腳底抹油展開大逃亡。
自此以後--
「你在做什麼!」居然敢偷摸她腰際一把?咻咻咻咻!
「你在做什麼!」居然敢偷拉她的長髮?咻咻咻咻咻!
「你在做什麼!」居然敢用那種噁心的眼神看她?咻咻咻咻咻咻!
「你在做--」白梵天儼然成了她最頭痛的「敵人」啦!咻咻--糟糕,柳葉小刀用光了。
「嘿嘿!」他期待的時刻到了嗎?白梵天從牆角探頭張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逮人。「不准動!」他命令著,等於是「制約」櫻長年訓練有素的身心。
櫻的腳不情不願地釘在地上,忍耐著他的步步逼近。
「妳輸了。」白梵天的表情有著說不出的得意與期待,他逕自摟住僵硬的人兒,「勝者為王!」所以王者現在要來享用他的戰利品。
他不在乎她沈默的抗議,先是親親她的額際眉心,再親親她的鼻子臉頰,最後才一口含住她的下唇,舌尖頑皮地舐舐點點,等她忍不住張嘴,才悍然闖入她柔嫩的嘴裏。
「唔……不……」櫻總是想抗拒,但也總是抗拒不了,因為他的一舉一動太過霸道,因為他的唇舌太熾熱,因為他的撫摸愈來愈大膽。
「夠了!」等真正推開他,她的臉也丟得差不多了。
只見她的上衣領口被拉得極低,露出底下小巧嬌嫩的半裸雪白,整個人坐在他的大腿上,雙腳還纏緊他的腰際。
「讓我下來!」櫻真不明白,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身手,為何在白梵天面前總是破功?每每手忙腳亂又心慌慌--她不敢去想這背後代表的含義!「放開我。」
「我現在可沒抓著妳喲!」
白梵天壞壞的口吻讓她警覺地看看自己,差點沒暈倒--他果真沒抓著她,是她自己在他身上「動手動腳」呢!
「可惡!」她氣急敗壞地從他身上下來,還不忘左顧右盼,確定這安靜的角落沒人經過,才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儀容。
但是她輕顫的指尖卻怎麼都綁不好淩亂的長髮。
正在和頭髮辛苦奮戰時,白梵天卻站到她身後,握起她的一束發絲,三兩下便解決她正傷腦筋的問題。
「好了。」男性的手指眷戀著她的芳香秀髮,克制欲望的五官顯得有些僵硬,白梵天又把玩了那束馬尾好一陣子,才依依不捨地鬆開。
「櫻告退。」他的舉止弄得她渾身不自在,只有趕緊離開。
自從他第一次「偷襲」她成功後,便像是上了癮,老是逮著機會就吃她豆腐,氣得她每每忘了主僕身分對他回擊。淡漠的面具一垮,露出真實的情緒,養成習慣後,她愈來愈難對他板起沒有表情的臉孔,會氣、會笑、會嗔--也會哭。
那些滋味--即使多日後想起,依然教她悸動不已。
在這麼這麼短的時日內,她對白梵天他,似乎--
「少主發病了!」原本寧靜的夜晚騷動起來。
一如往常的發病,德森咳出濃稠的鮮血,不過由於白梵天近來對他進行藥補、食補,維持基本的運動量,所以這回的症狀比往常減輕一些,也不若以往痛苦。
「白醫生?」黑田醫生焦急地看著他要如何治療少主,卻見他謹慎的拿著切片的器具,從那抹被咳出來的血液之中採取樣本。
不多時,檢驗結果出爐,「是寄生性曼松孤蟲。」白梵天神色凝重地宣佈,讓黑田醫生也透過顯微鏡觀察。
「這種曼松孤蟲的體積比一根毛發還要細小,從幼蟲化蛹至成蟲,潛伏期很長,喜歡寄居在哺乳生物的皮下組織……」
「就像蛔蟲、跳蚤一樣?」黑田醫生大感意外。「少主體內有這個?怎麼會?」
「也許是他小時候誤食了什麼一塊吃下去的吧?」白梵天如此推測,「若成蟲只在皮下組織活動還好,可是牠們卻是寄生在五臟六腑,吸取人們體內的養分,破壞器官組織,最後在血管裏橫行,侵蝕腦部,再晚一步就會形成活血瘤塊。」
「這太可怕了,那我們該怎麼做?」
「如果是早期發現,還可以用藥物將牠們給消滅,但現在可算是晚期了,就只能開刀動手術--」白梵天歎了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先前要德森多吃、多運動保持體力的關係,不然哪能應付可能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手術?」
「原來如此……」黑田醫生敬佩不已,「不愧是白醫生,一下子就診斷出病因在哪里,好象長了一雙X光眼呢!」
「這個嘛……」白梵天乾咳幾聲,轉移話題,「好了,我覺得動手術的日期要儘快排定。」
「沒問題!」黑田醫生立即頷首。「德森島的醫療團隊在此聽令!」
紙哪包得住火?這個消息迅速的傳播開來--儘管德森家竭力封鎖,但德森少主即將動腦部手術一事仍是傳遍滿島。
智越、水光兩家也大小動作頻頻,明裏前來關懷,暗裏突襲全來。
咻--咚!最後一個偷襲者被暗器刺殺,應聲從樹上掉落。
一個起落閃避的動作,櫻同時放倒兩個對她前後夾攻的傢伙。
戰局告一段落,德森家的死士正一一辨視著敵人的身分。
「和昨天一樣,這些人之中有的是智越家派出的死士,有的是永光家的。」其中一人從屍體旁站起來稟告著。
「很好。」果然兩家聯手了!櫻的唇線抿得更緊了,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命令其他人搬走屍體,重新調度戒備人手。
少主要在後天動手術,在這之前會有多少變數?誰都不知道。
在這個期間,每分每秒都是關鍵時刻。
可是,當他們摩拳擦掌、嚴陣以待的結果竟是--沒有任何意外再發生!
不會吧?這才真教人「意外」啊!
長達十三個小時的手術終於縫下最後一針,白梵天眨眨長達七百八十分鐘睜張而乾澀的雙眼,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走出手術室。
手術室外,同樣剛結束執勤的櫻,主動向前,激動地投入他的懷中,牢牢地抱住他。
有些時刻、有些感受,無法用言語形容,一切盡在不言中。
手術過後,德森的恢復情況大致良好,雖然還無法行動自如,但已經有精神坐著輪椅到屋外散心。
日本庭園之美在於結合大自然與禪意,石階、矮樹叢、石燈盞、石洗盆,再加上一座優雅樸素的茶亭,便讓人忍不住流連忘返。
可當一大堆人假藉散心的名義前來湊熱鬧時,那寧靜可就全被破壞了。
「少主,看見您身強體健,我心裏真是歡喜。」少主的未婚妻之一山下麗子嬌聲道,一身的紫金色牡丹和服華豔逼人。
「少主,這是我從大德神社求來的護身符,能保您長命百歲,聊表我的一份心意。」未婚妻之二亦不甘示弱,打扮得也很出色,大有孔雀開屏大競賽的意味。
「少主,您一定要到芙子家去走走,芙子學會好幾道菜,好吃又營養,吃了對身體最好。」未婚妻之三奉行「要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男人的胃」信條,毛遂自薦道。
「了不起……真了不起……」作為陪客的白梵天看了不禁嘖嘖稱奇。他不是老古板,也不是沒見識過女人倒追男人,只是從沒想過在保守的日本,尤其還是在一座淳樸的小島上會見到這一幕。
白梵天看著德森被三個女人團團圍繞--再往後一瞧,果然看見櫻站在遠處,眼神複雜的凝視著少主,其中最教他老大不爽的是那抹孺慕之情的目光。
他走到她身邊,手掌在她眼前揮一揮--沒反應。腳在地上用力踩兩下--沒動靜。
故意用力咳兩聲--喂,小姐,妳未免也太那個了吧?!白梵天為了她的無動於衷而氣煞,乾脆直接站到她面前,雙手扠腰、橫眉豎目的。
可這小妮子居然往左一邁,繼續「欣賞」心儀的男人。
哼哼哼……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梵天從後頭一把按住她的雙肩,低頭就往她的脖子啃咬下去。
櫻被嚇得一喘,不高興地微仰頭瞪他,但見他一副吃定她的表情,猛地曲肘往後一頂,襲向他的小腹,而後得意地聽見他吃痛的低嗚聲。
但她得意不到幾秒就發現自己錯了,白梵天竟然就此「一蹶不振」地掛在她身上,這還不算,他還把臉孔埋在她的肩窩處,害得她渾身又麻又酥又癢,又不敢太用力甩掉這塊牛皮糖,以免惹人注目。
櫻緊張地看向少主,而白梵天則拚命往她身上黏,整個畫面看起來有些可笑。
「白醫生?」德森轉過頭來出聲喚人的前一秒,櫻以有些狼狽的姿態甩掉牛皮糖,勉強保持住孤傲挺然的身姿。只是她原先束起的長髮竟被白梵天偷偷解開了,再加上方才因激動而微紅的雙頰,讓她整個人亮了起來。
「什麼事?」看見德森為之一怔的表情,白梵天猛地瞪起一雙碧眼,銳利的視線像是在警告不准覬覦他的東西一樣。
「今晚的宴會請您務必要和少主一起賞光。」搶著發言的山下麗子,以女主人之姿提出邀請,未婚妻之二、之三則是一臉悻悻然。
「若不是您精湛的醫術,少主的病恐怕就這麼一直拖下去呢!您是少主的貴人,也是全德森島的貴人。」山下麗子的一番話捧了別人又抬高了自己,一副代理德森全權發言的女主人樣,雖然強勢,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儘管指定許配給少主的未婚妻有三人,並無長幼大小之分,但作風較為強悍的山下麗子硬是以長妻自居,不過她的確有家境最好、姿色最佳的種種有利條件啦!
而且,她不斷拉攏德森身邊重要的人,而白梵天是少主的救命恩人,這等重量級的人物哪能輕忽?
「而且山下家中養有許多美貌的歌者、舞者--」瞄了眼白梵天巴在櫻身上的姿態,眼中先是閃過一抹對櫻的鄙夷,再對白梵天笑道:「都是各方面訓練有素的上上之選。」
白梵天或許不明白山下麗子在鄙夷些什麼,但櫻卻清楚得很。
各家的死士理應是德森島上最沒身分地位的一群人,他們都是孤兒或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僥倖者被栽培為死士,但沒有這種才能的可就只能在島上自生自滅,沒人會去多關注一眼。
白梵天對山下麗子的喋喋不休感到很不耐煩,尤其是她對櫻投來的一記白眼讓他不快至極,只是礙著德森的面子,才忍下這口氣。
世上就是有這種明明只有三兩,卻硬要湊足一斤重的人!
不理她,因為白梵天所關注的是櫻倏然僵直身體的奇怪反應……
真該死,如果他有「羅剎」的讀心能力就好了,他好想知悉櫻的所有心事--
她對德森的感情究竟有多深?這是白梵天最迫切想知道的。
「白醫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受人冷落,尤其對方還是為了一個死士?山下麗子隱隱有些不高興。
「櫻櫻?」可白梵天置若罔聞,只是急促地喊著懷中人兒。
「白醫生?」火氣加重。
「櫻櫻?」誰理妳呀?
「白--」冷靜,冷靜下來。山下麗子不敢真的對白梵天動怒,她將矛頭一轉,把怒氣宣洩到他人身上。「櫻!妳這是在做什麼?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的現身,還對客人動手動腳的?」直接拿櫻來開刀。
「是我的錯。」長年來主上己下的觀念早已令櫻感到卑微,尤其是被少主的未婚妻斥責,她腦袋一低、身形一矮,就要跪下來請罪。
「喂--」白梵天及時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跪下,抬起頭便對山下麗子叫道:
「妳幹嘛啊?」
「我--」沒想到白梵天會當著眾人的面給自己難堪,山下麗子強忍羞憤,
「我是在幫您教訓下人。櫻太不識好歹,看您和善大量,都欺負到您頭上來了。」而且她這時才發現櫻所專注凝視的物件就是自己的未婚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真是不自量力!
面對這麼嚴重的羞辱,櫻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可白梵天接下來所發出的咆哮,卻讓她差點沒找個地洞往裏鑽。
「那又怎樣?我還巴不得欺負到我身上來呢!」白梵天很少動怒,可一動起來就連菩薩佛祖也擋不住。「我們兩人的事,別人少管!」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09:01
第四章
破壞很容易,可修復卻是困難的。
「櫻櫻--」剛才還在發狠的男人,此時卻一副可憐樣。
金發俊容裝著無辜,對著半空中的某一定點做「少女的祈禱」狀,眨動金色的雙睫,看起來好不哀怨。
「出來嘛!出來跟我說話嘛!求求妳。」
「櫻櫻--」哀憐聲不斷,碧眸含淚。「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事,妳好歹也出個聲告訴我,求求妳。」
「櫻櫻--」哀求到最後,白梵天索性像只潑猴一樣,在榻榻米上滾動頎長的身軀,一下子咕嚕咕嚕滾過來、一下子又滾回去。「說話說話,快跟我說話!」
使出終極撒手?。「我命令妳!」
「--說什麼?」女人終于有了反應,即使又冷又硬的,可白梵天卻感動得要噴淚了。「主人。」
「叫我白梵天!」白梵天仰躺在榻榻米上。
不知為什麼,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櫻總覺得不論她隱藏得再好,那雙碧色X光眼總能精準地突破任何屏障物,找到她的所在。「我命令妳!」
「……」櫻並不想服從這個命令。她不曾叫過他的名字,心中隱約預感著一旦真的踏出這一步,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會再起什麼微妙的變化。
「櫻櫻--」白梵天彷佛「看」得見她臉上的猶豫,哀憐聲拉得更長,一邊眨睫、一邊做地板體操,一邊又命令著,「快點叫我的名字啦!」
「白--」不覺的,她啟唇輕語,又急忙咬往下唇,忍住那股不該有的沖動。
一而再、再而三的強力呼喊無效,白梵天一個翻身,臉朝下悶吼,「討厭!」
櫻往上翻個白眼。
「討厭……」像個玩累了的大孩子,白梵天嘀咕的聲音愈來愈細微,然後變成均勻的鼾聲。
睡著了?櫻悄然從隱身處離開,足尖輕巧落地,純黑的衣著讓她看起來像只翩然落棲枝頭的燕子。
她凝視著、靠近著,最後在他身邊蹲下,想將他的睡顏看得更清楚一點--
「嘿!」白梵天倏地張眼抓住她的手,趁她反應過來前用力抱緊她。「逮到妳了!」
雙雙跌臥在榻榻米上翻滾,她上他下,下面的人長腿一抬,勾住上方的嬌軀,碧色眼珠一片懶洋洋的笑意。
櫻可一點都笑不出來。「放開我。」因為他壓得她……好舒服?!
「白梵天,快放開我!」這個念頭太過不可思議,受到驚嚇的櫻努力抽出右手,將指間的柳葉小刀亮出來恐嚇他。
「不放。」白梵天回答,而且還身體力行。
他的雙臂環得更緊,雙腿夾得她不得不棄守下半身,隔著衣物緊緊與他貼合,清楚感覺到他腿間硬實的男性,臉色瞬間漲紅。
這光景彷佛又回到上回他喝醉,在睡夢中壓縛住她,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我好感動~~」白梵天眼中淚光閃閃動人。「妳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哦!是呀~~」櫻也很「感動」,不過是咬牙切齒的那一種。「你再不放開我,我就--」柳葉小刀在他面前晃動。
哪知這回白梵天一點害怕的模樣都沒有,反而擁抱得更加緊密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自顧自說完,白梵天的手快速挪到她頸後輕輕一捏,她低呼之際頭不自覺往下一低,他則乘機往上噘起嘴,像只強力吸盤牢牢攫住她的軟唇,再也不肯放開。
吻是一種感情的傳達,她沒有被人吻過--除了這個異國來的「蒙古大夫」。
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跟誰親吻,就連少主也不曾。
因為少主對她而言是高高在上的崇敬對象,無法如此貼近。
嘴上忙碌著,白梵天的手也沒閑著,指尖靈巧地從她上衣的領口鑽進去。
「你唔--」長這麼大,櫻自豪于見識過各種「殺陣」,就是沒遇過這種!
她一邊扭動掙扎、一邊張口欲罵,卻在白梵天的「全面進攻」下化為一聲聲悶哼。
「這麼小!」彷佛在打開生日禮物般,白梵天俐落地褪去她上半身的衣著,發出驚嘆。
櫻一听見他這句話,還來不及冷下臉色,立刻又因為他的下一句話而回溫,「這麼柔軟、完美……」一只大掌覆上她的雙峰,女敕紅的尖端立刻變得俏挺。「妳好敏感。」他嘴上涼涼地調侃,手下卻是熱熱地捉弄她。
安上雙峰的大掌按在她心口處畫著圓圈,白梵天含笑地聆听她一聲聲努力克制、卻總是破功低吟出口的吟哦,這對男人而言真是最美妙的天籟啊!
「這個31A的……」光是胸部就這麼敏感了,那其它部位呢?好奇心及大起,他翻身將她困在自己身下,展開全面的探索。
「啊……不要……不……」櫻不曾領略過這種感官的快感。從書本上得知男歡女愛是一回事,但她以往嚴謹的生活態度哪可能縱容自己去幻想這些?這種事不是該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共享的嗎?況且,她心中不是有了少主,為什麼身體還可以在另一個男人的挑逗下興奮?
那少主和白梵天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孰重孰輕?
「呀!」想得出神,胸口一記微微的刺痛讓她回過神,狹眼垂睫,看見原本正在她胸前「奮戰」的男人正不滿地抬起頭來瞪人。
「妳不專心!」白梵天控訴著,然後又自言自語,「看來我得更努力一點。」
他說到做到。衣著整齊的修長身體懸在她的上方,卻又不時放低高度在她身上磨蹭,在她的一處肌膚上點燃火焰後,才慢斯條理的轉移陣地,刻意要逼她出聲求饒。
「啊……嗯嗯……」可才一會兒工夫,白梵天就發現「出聲」的人其實是自己,快要「求饒」的人也是自己--誰教櫻的肌膚模起來軟得像花瓣、臉蛋紅得像花蕾;而她動情染欲、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極了既艷又羞的春之花,這樣的她,教他如何能不投降?
他投降就是了!認命地低下頭,白梵天吻住她的嘴,在她嘴里警告著,「會有點痛,妳要忍忍。」
話未竟,身軀已不受控制地挺入她的雙腿間。
「痛……」那種突然被撐開、巨大釘在體內的不適感讓她差點落淚,櫻不敢亂動,只能屏住呼吸,緊緊咬住下唇忍住一切。
白梵天也「痛」,不過他更心疼她就連男歡女愛親密的時刻,都一副溫順承受的卑下模樣。
他要的櫻是殺氣騰騰拿柳葉小刀追他的那一個,是一臉孤寒瞪人的那一個,最好是會將他放在心上、重視度遠遠超過德森的那一個……
碧眼失落的一黯,佔有了她的身軀,並不代表擁有她的心,這道理他懂,可是--
「嗯啊!」再一記沖剌,櫻果然在他身下發出沙啞婉轉的申吟。
自此以後,白梵天便食髓知味,在他時而剛、時而柔的攻勢下,櫻往往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拖到床上去,而她總是在事後後悔個半死,氣自己為何輕易的屈服?
她一向都以自己的死士身分、盡忠職守的態度為傲,哪知遇上白梵天後就全數變了調?
「不能再這樣下去……」暈頭轉向總有清醒的時刻,櫻喃喃說著。
「什麼下去?」白梵天碧眼惺忪,金發蓬亂的腦袋從她胸口抬起又放下,唇間逸出的暖熱吹挺她一邊的嬌紅乳蕊。
櫻屏息、吐氣,他就這麼一個小動作便引起她的哆嗦,全身酥癢。
「起來。」櫻想要從被窩中月兌身,下半身卻又被男人給抱得牢牢的。
一掙,那雙修長的胳膊就又收緊,再掙,金發腦袋索性放棄她的胸口往下滑,溜到她的月復下,到她雙腿間的柔軟……
「噢!」他是故意的!明明就知道她會最受不了這種撩撥,卻總是三番兩次的造次!
就這麼,她不知道在他的唇舌下又生又死了幾回……
最後,她已經沒有力氣抗拒他的求歡,他索求著、壓榨著她最後一絲體力,頻頻的動作讓他一身的肌里起伏奔騰,櫻的雙手怎麼抱都抱不住,只能任他盡情地歡愛第N回。她不由得昏昏沉沉的贊美--啊!不,是咒罵他過人的體力。
這晚也一樣,男人和女人的體熱、汗水糾纏成一氣,她俯臥著喘息,真的被他給打敗了。
「停……」感覺他的唇正貼在她汗濕的背脊上游移,她的肌膚被引出一片疙瘩。這個蒙古大夫又想做什麼?
「妳這個傷是怎麼來的?」唇吻遍了,換手上陣,一根指尖畫過她肩頭下方一小片淡淡變色的疤痕,他一眼便知是燒灼造成的。
「燒傷。有一回少主房間的壁爐被人動了手腳,少主差點被燒到。」如果不是她及時發現推開少主的話。
「……那,這里呢?」指尖點向腰際的圓狀傷痕。不要告訴他是--
「槍傷。有一回智越家的死士在祭典時潛入放冷槍。」幸好她一連擋下了兩槍,不然就傷到少主了。
「那個呢?」白梵天的口氣有點差。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氣她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輝煌戰果」?還是在氣她開口閉口都是少主?
「刀傷,有一回永光家的死士--」
隨著這一問一答,白梵天就更加不爽、更加心疼了,不爽的是她開口閉口都是傷為德森,心疼的是她年紀才多大就已經滿身是傷。
「改天我拿從中國城A來的藥膏給妳擦,祛掉這些傷痕。」嗯,為了他往後的權益著想,這是一定要的。
櫻卻無所謂的哦了一聲。
白梵天動手將她從榻榻米上一把撈起來,摟在懷中。
櫻也懶得掙扎,只是看著他又抓起寬大的浴袍往她肩頭一披,半遮掩住兩人的。他調整著兩人貼合的坐姿,她則將雙腳擱在他的大腿上,螓首靠著他的胸口,臉頰被他的胸毛搔得癢呼呼的。
世事果然是多變的,若在一個月前,有人跟她說她會跟一個男人,尤其是異國來的男人這麼親密的坐在一起、抱在一起,她一定會嗤之以鼻。而今,這一切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簡直就像作夢一樣!
「嘿,下雪了!」
櫻順著白梵天的話望向窗外,暗色的天際,果真飄滿潔白的雪花,覆蓋大地萬物。
「都十二月,也該下雪了,不然聖誕節時怎麼打雪仗?」白梵天不禁想念起紐約那座美麗的城市。「如果現在在美國的話,一些大型百貨公司會開始布置櫥窗,和聖誕樹,到處播送著聖誕歌……」
他描述的情景好夢幻好美,卻又離自己這麼遙遠。櫻不能想象吃什麼火雞,也不能想象在壁爐找尋聖誕禮物的驚喜,更不能想象和數以萬計的陌生人一起倒數計時迎新年的感覺……
對她而言,這一切和德森島樹木蓊郁、火山河川交織的景物格格不入,也和她刻板的死士信念格格不入,更和她從小到大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這凸顯了他與她之間有多大的差異!
「每次到聖誕節,我總喜歡去第五大道的九號巷口買烤隻果來吃,別家的做法都是淋果糖,只有那一家是淋蜂蜜,只要一開門營業就大排長龍--」
被了!
櫻不知哪來的力氣,使勁掙扎出白梵天的懷抱,滾到一旁拉起另一條被子蒙頭便睡。
「櫻櫻?」白梵天立刻跟了過去,硬是要拉開她的被子,可她不肯放手。你拉我扯之間,「嘶」的一聲,織工甚細的被子竟然從對角處開線,「啪」的一聲,里頭的棉絮在半空中散開,掉落在兩人身上。
「哇~~」白梵天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櫻,取笑似地從她的發上拿下些許棉絮,又故意往她的臉上吹去,「里頭也下雪了呢!」
她覺得耳根在發燙,如果白梵天的舉止是帶著的調情,或許她還知道怎麼應付,但這種溫情和善意的玩笑反而教她無從應付。
「嘿,怎麼又皺著臉啦?來,笑一個。」她不過一個恍神,他就又乘機對她動手動腳啦!
白梵天頑皮地輕?她的雙頰,將她的唇角往上一拉。
「不要鬧了,」櫻用力拍開他的手,「誰像你動不動就亂笑?」人的表情又不是電器開關,隨便按一按就可以切換。
「耶?我可是練習很久才懂得笑這回事,如果我都學得會,對妳而言應該也不難才對。」白梵天不經意的回答中透露了些什麼。
櫻不相信,「你是說你可以說哭就哭、說笑就笑?」
「嗯哼~~」金發腦袋夸張的點著,但看起來根本就是在撒謊--櫻的眼神清清楚楚地道出這一點。
「證明給我看--大笑。」
「哇哈哈哈!嗚哈哈哈!哇哈哈哈……」果著身子、捧著肚子,渾厚有磁性的男音當下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眼角含淚。
「大哭?」
「嗚……」接在笑聲後,白梵天先是一記嚎啕逸出喉嚨,之後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不到三秒鐘就哭得揪心裂肺。
「難過?」
哭聲立即減低不少分貝,僅留淡淡的啜音在鼻腔、嘴巴里徘徊,眉毛和眼楮輕柔柔地擰在一起。
「喜悅?」她又出題。
「呵呵……」白梵天掩嘴而笑,那副嬌柔樣讓櫻打個冷顫。
「夠了。」櫻看著看著,開始有種想揉額拉眉角的古怪沖動,但她竭力隱忍住。
「再來嘛!再來嘛!」白梵天玩上癮了,雙手大剌剌敞著,指尖不斷比著「comeonbaby」。
櫻真受不了他。「生氣。」對了,還有這個表情尚未演出,她月兌口而出。
「唔--」哪知這回白梵天試了又試,表情千變萬化,從笑到哭到難過再到喜悅,五官像橡皮糖一樣扭來扭去,卻怎麼也--
「你,不行了?」原來這家伙並非萬能嘛!見狀,櫻露出一絲隱忍的笑意。
扳回一城的感覺真好!
「……沒辦法。」白梵天努力了好一陣子,干脆認輸了,不過仍有但書,「可是我同伴告訴我,我一旦生起氣來會非常恐怖。」
「是嗎?」听起來真沒說服力,櫻一點也不相信。
她又哼了一聲,徑自轉身要卷被睡去,但白梵天還沒鬧夠她,在她被子尚未卷上身體前,雙手雙腳就先巴上去,在她半推半就的情況下再度纏綿一回合。
雪一下,萬物被覆蓋成反光的銀白,德森島上不時興過聖誕節,可白梵天卻得以見識慶祝新年的種種傳統又忙碌的活動,甚至一時興起,還跟著下海,大家一起來。
好比大掃除時,「嘿咻!嘿咻!」白梵天拿著竹掃帚揮舞。
好比布置新年裝飾品時,「呼喝!呼喝!」他主動提供高大的個頭,幫忙掛上一幅畫或字軸。
好比和大伙合力扛件重物,「喝!喝!喝!喝……」袖子一卷,十足苦力樣,和大伙兒一塊吆喝後舉臂歡呼。
直到這一刻,櫻才發現白梵天正以奇快無比的速度和眾人打成一片。
此刻,幾個佣人的孩子正圍在他身邊,兩歲大的男娃吮著手指看著他,五歲大的雙胞胎姊妹花一人一邊牽著他的手玩吊單杠,七歲大的孩子則是好奇地在他身邊跟前跟後。很顯然的,他對孩子還真是格外有一套。
如果他留下來,在德森島上居住,日後又會是什麼光景?
悚然一驚,頭一撇,櫻竟不敢再往下深思。
年關將近。
新年新開始、新希望,德森少主的新年還有另一項新的計畫,以拜年的名義,放帖邀請智越、水光兩家的大家長,在某個中立的地點展開三邊會議。
不論敵我,所有人都感到強烈質疑。
這個德森少主是怎麼了?才剛動完手術,養足精神,就開始在搞飛機?
別說敵對的彼方竊竊私語、提高警覺以待,就連德森家的長老們,也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此刻,窗明幾淨的和室榻榻米一塊塊砌成長形房空間,所有的出簾者都衣著整齊、表情嚴肅,各家的死士則隱身在每個角落,猶如蠢蠢欲動的大黃蜂,一待警報響起,便會傾巢出。
唯一--不,唯二輕松者,八成只有德森少主及白梵天了。
「今日我請各位前來,是希望能將我們三方的糾葛做個了斷。」德森清朗的眼神含笑巡視每張戒慎恐懼的臉。「我認為,三家僵持的局面必須徹底解決,世局多變,德森島不能再故步自封下去。」
「那--」一名永光的長老問道,「您想怎麼做?」一臉懷疑又納悶。
「首先,我要廢掉德森的家號。」德森少主冷靜地面對眾人。「也希望智越、永光家能這麼做。」
眾人嘩然,「你在開玩笑吧?」智越家的人首先發難。
「我說到做到。」
「好,等你做到我永光家就跟進!」
德森少主果真說到做到,不但率先廢掉自家家號,處分掉眾多田產地產歸還給島民,甚至決定要搬出祖傳大宅,完全不端以往統治者的架子。
他的改革作風,有人皺眉、有人叫好。
「反了反了!這簡直有辱德森家風!」氣急敗壞者這麼道。
「也罷,時代在變,德森家或許也該有新作風了。」有人拭目以待。
「日後島上要由誰來統治?」也有杞人憂天者。「少主,您的作風會不會太激進了?」山下長老更是大力反對。
他費盡心思,眼看就要當上少主的岳父,那受人尊敬艷羨的位子,如今當事人卻搞什麼改朝換代大風吹?
「這樣您的地位緩螫岌可危哩!」而且還會影響到自己往後的榮華富貴!山下長老不高興的暗忖。
「請各位長老諒解。」德森少主溫和地表示,「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身體又弱,也沒有受過正式的教育,實在羞于擔當少主一職。」
「但這是傳統!」山下長老強調其重要性。「您是正統!怎麼可以跟智越、水光那些下流的人和解?」說到這點就更生氣了。「這等于是在自貶您的身分。」
「果真如此,那可見我的確是不適任少主之位。」德森少王處之泰然。「其實我早就想退下,請長老們再選出一個適合的人才。」
「少主,您別開玩笑了!」長老們原本不滿的態度轉為緊張,就連最支持改革的橋本長老都大搖其頭……
☆
「他,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少主了!」會議等于是不了了之。不歡而散後,保守派的相關人士關起房門,自行召開緊急會議。
人人臉上淨是驚恐--沒人願意失去慣享的特權及奢侈--到手的權力,沒幾人能真正放手。
「少主一定是長年臥床病胡涂了,否則不會有這種自眨的想法。」
「對、對,一定是這樣!」附和聲此起彼落,每個人都認同的猛點頭。
人性真正的可怕之處就在這里,自以為是和貪婪蒙蔽了眾人的理性,每個人只為自己的利益而打算。
「如此說來,我們應該擁戴另一位合適的少主。」山下長老驟下定論,眾人先是一頓,一雙雙的眼珠驚疑不定的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德森家有個嫁出去的遠親之女,她生的男孩今年也有十歲了,正是好好教、栽培的時候。」山下長老笑得志得意滿。「少主既然想退位……」聲調一低,目露精光,「我們就順了少主的意吧!」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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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9-20 00:09:19
第五章
坡陡山峭,德森火山麓的一路上松柏參天,石砌的臺階蜿蜒綿長,盡頭彷佛直通火山口。
「嗯?」白梵天驀地停下腳步,佇足在一間黑黑小小的房子前。「這個……是燒香拜拜的廟?」一臉驚喜加感動。啊啊!沒想到在美國唐人街的「東東」,這個地方也有呢!
「祀鑫。」櫻走到他身邊淡淡地開口糾正。「用來鎮鬼。」
「鬼?」白梵天傾身看著鑫中肌肉糾結,嘴形如鳥喙的塑像。「什麼樣的鬼?」
「阿修羅。」
「噢,原來是阿--」他一頓,「阿修羅?」
「是。」櫻見他東瞧西看,一副好奇寶寶樣,忍不住問:「你對這個有興趣?」他看起來不太像是對風土文物有研究啊!
「有阿修羅?該不會也有羅剎?然後什麼閻羅、孟婆、判官……」如數家珍般的唱起名來,白梵天又蹦又跳的,恨不得能再多發現幾座祖鑫。
只是,「呼呼呼……」抹去一把熱汗,跑得累個半死,白梵天卻沒看到想像中一座接一座的……HIGH到最高點的美男心瞬間DOWN到最低點。「沒有?怎麼會沒有呢?」
櫻不費吹灰之力地從後頭趕上。
她是不懂他為什麼在找祀鑫啦!不過,「往前五十臺階,左手邊。」不忍見他失望的模樣,櫻主動告知。
「好--」
白梵天精神一振,像箭一般的往前沖。
「一、二、三……十四、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兩步並作一步,很快的,「四十九、五十!」
第二座祀鑫的規模大小和之前的沒什麼差別,差別在於塑像的樣貌,是個一頭長著兩張臉,一身鍾甲,拿著武器作勢揮舞的男相鬼物。
「這就是夜叉嗎?」白梵天蹲下來與之平視。「沒有我長得帥嘛!」
一個是人、一個是雕像,怎麼比呀?櫻忍不住在心裏嘀咕。
「櫻櫻?」白梵天揚聲問她,「為什麼他會有兩張臉?一張笑咪咪、一張凶巴巴?」
「『夜叉』性無常喜怒,平常都端出和善的臉孔誘人,再露出凶臉吃人。」對於民間傳說,櫻也只是略知一二。
「雙面人?嘿~~這種形容倒還滿貼切的……」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櫻想問,卻在張口欲言時,看見他雙唇勾起笑弧的表情有一絲猙獰?
櫻倒抽口冷氣,下意識往那尊鬼怪塑像看去。
很奇怪的,有那麼一瞬間,她彷佛看見白梵天的笑臉,竟和那尊鬼怪塑像的凶相重疊在一起,宛若一體。
是夜。
長年死士的訓練,養成櫻在夜裏淺眠易醒、隨時備戰的習性。
不過,由於近來她疲于應付白梵天的夜夜春宵,注意力的確是弱了那麼一些些--
「怎麼了?」枕邊人突然起身的動作,讓白梵天也跟著清醒,眼瞇了瞇,鼻頭抽抽,伸臂就想將她攬到懷中繼續睡覺。
她卻甩掉他的手臂。
「有聲音。」櫻極目在黑暗中張望,而原本在她身後悠哉起身的男人,不經意地往一堵牆壁看去,臉色倏變。
白梵天沒有預警地探身,猛力將紙門拉開,手中順勢抄起大理石文鎮一敲,對方慘叫一聲,手中的槍掉入白梵天的另一隻手中,一記扣扳機的聲響,直接抵上來者的額心。
「你們是誰?」幾乎是同時問,櫻也制伏了從天花板竄出的死士。
「松?竹?」她錯愕地看著同伴們,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柳葉小刀便要收起--
「不要!」白梵天叫道,一腳踢昏自己的俘虜,想沖過去把櫻撲倒。
但他晚了一步。「唔!」櫻突覺肩頭、大腿一陣刺痛,兩枚暗器已經深深箝入她的皮肉,接著小腹又中了一枚暗器。
「啪!」櫻用柳葉小刀打掉直朝眉心而來的第四枚暗器。
白梵天則一拳揍昏那個放暗器的傢伙,槍口轉向另一名清醒的對手。
「不!」那人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怎麼回事?」
白梵天和櫻一蹲一站,搭配得天衣無縫,半裸的身軀充滿危險的氣息,彷佛一對漂亮的獸,沒有任何獵物逃得過他們的爪掌。
「誰派你們來的?」
「是--長老們的決定。」被制伏者本想保持沈默,但當白梵天扣動扳機、櫻將柳葉小刀戳入他的皮肉裏時,就什麼都招了。「他們決定要另立少主--」
話未竟,櫻的身影倏地一閃而逝,快得連白梵都來不及「看」出她竄往哪個方向,只得把怒火發洩在這個死士身上。
「巴格野鹿!」變臉了,金髮俊容上的表情教死士膽寒。「什麼叫新立少主?德森不都說他不幹了嗎?那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就是,「長老們認為少主的地位不可動搖,沒有擅自退位的前例,唯一最好的退位方式就是意外身故、或病亡--」
「我的天,所以那些老傢伙決定幹掉自己的主子?然後咧?等天亮再對外宣佈什麼少主暴斃的消息?」
人性的黑暗面,白梵天在「X計畫」裏看得還不夠多嗎?
「那你們幹嘛跑來暗殺我們?」想了想。「BULLSHIT!」因為忠心的櫻會是最大的絆腳石!答案呼之欲出,白梵天只覺得心膽欲裂。
「櫻櫻!」換他拔足狂奔。
快、快、快、快--
「少主!」櫻破門而入。人未至、柳葉小刀先發,支支逼退死士,帶血的身影旋風似地卷到已受了槍傷的德森身前。
狹眼暴瞠,在對手聯手攻來時,她反身以自己的軀體當成盾牌,牢牢抱住德森的胸膛,瞬間,櫻的背部被射入七、八枚暗器。
「少主!」她痛得狠狠抽氣,卻絲毫不敢放開少主。
死士在必要時,得以用自己的肉身來保護少主,櫻很清楚這一點,更身體力行。
「巴格野鹿!給我全都滾開!」房裏正瀕臨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房外卻先爆發另外一場衝突。
不會吧……
「梵天?」櫻太驚訝了,還脫口道出他的名字。那是他的聲音沒錯!
她反射性地望向門口,紙門便「啪、啪」兩聲驟然被人踹飛,白梵天以一副她不曾見過的冷傲凜然之姿步入室內,身上的衣著沾染了斑斑血跡,碧眼佈滿血絲,巡視的視線緩慢且徹底,彷佛看入人的骨子裏去。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他的模樣太血腥也太可怖,就連向來面不改色的死士們也覺得有股寒氣自腳底竄至頭頂,紛紛往後退開一大步。
「外頭的人是怎麼回事?」死士首領不覺怒斥應當固守在房外長廊上的手下。「源助?次郎?伸太?」但不論他怎麼喊,房外都是一片靜寂。
「停。」碧色血眼看向他,同時一縷血絲從他嘴角淌下,染紅了衣襟。
「你--」
說也奇怪,死士首領原欲上前撲殺的身勢,隨著白梵天這句命令而真的「停」了下來,在他炯然的盯視下,死士的表情從震驚轉為迷茫溫順,頭低手垂,看起來就像一具沒有生命的傀儡。
「殺了他們。」白梵天往其他死士們一比,只見死士首領暴喝一聲,縱身過去,幾個起落間就殺掉數名手下。
「哇嗚!」房間裏大亂,死士們哪管原先要執行的格殺令?保命都來下及了。
「快走。」白梵天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場激烈的殘殺,整頭整臉的汗珠愈冒愈多。
局勢發展得十分詭異,不過,櫻沒有時間多想,扶著德森就往外逃。
「這、這……」房外的情況並不比房內好多少,七橫八豎的屍體倒臥在血泊中,有些是明顯的外傷致死,有些則是一臉死白、雙眼暴凸,有些是……
簡直就像一幅活生生的極樂煉獄圖!
百鬼盡出、眾生塗炭!
儘管是冷面如櫻,也覺得惡寒侵膽。她猶豫要不要真的出去,背後就又傳來一陣低吼。
櫻回身的同時,猛然將德森推到安全的一邊--「呃!」櫻舉臂欲抵擋來人,可一道金髮頤長的身影更快。
白梵天從頸後牢牢扣住這個漏網之魚的死士,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死士的臉色忽青忽白,非常難看,手中的武器鏗然落地。
白梵天的五指再猛然收緊,死上就當場斷氣死去。
「還不快走!」碧眼妖野的張望過來,櫻腦中有一、兩秒鐘的空白,而德森已經顫巍巍的起身,神情呆滯地往外走,她急忙甩甩頭,就要跟上去。
途中他們碰到黑田醫生和橋本長老。
「天哪!少主,您沒事吧?」黑田醫生接手扶住少主,橋本長老則吩咐自己的手下立即部署成一張安全網護在他們四周,趕往安全的所在地。
櫻信得過這兩位長老,不過,「是白醫生通知你們來的吧?」不覺埋怨道:
「你們先前應該派更多的人手過來。」不然到頭來只剩她及白梵天孤軍奮戰,險些害少主命喪黃泉。
「咦?白醫生也在這裏?」黑田醫生正在為她消毒傷口,聞言一怔,「我不知道。事實上,是有人到島上來要拜訪少主,我正要去通報才一路找了過來,沒想到這裏--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來找少主?」這更令她訝異了。除了這回被「請」來的白梵天外,德森島上怎麼會有新的「客人」呢?「誰?」
「他們是白醫生的朋友……」
櫻已經發現從門外拾步而來的人群。
這群人的年紀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為首者是個棕眼男人,一臉溫和,身邊跟著一名戴著墨鏡的冷肅男人,再過來則是一對手挽著手的男女,再再過來是……這支十餘人的小隊伍,就這麼浩浩蕩蕩的走了進來。
他們旁若無人的態度很囂張,更古怪的是,他們對眼前宛如煉獄般的場面也不害怕,有人低聲嗤笑、有人搖頭,反應不一,但就是沒人有太多的驚訝。
「夜叉生氣了?真是難得。」
「瞧瞧這個人的死狀,他下手可真不輕哪!」
「夜叉」是誰?「你們是白醫生的什麼人?」櫻迅速收拾好慌亂的心情,忍著傷口的疼痛問道。
黑田醫生也真是的,他們自稱是白醫生的朋友就輕易相信的帶人來了?萬一是敵人怎麼辦?
「櫻小姐嗎?妳好,我們是夜叉--也就妳口中的白醫生的同伴。」棕眼男人自我介紹著。「妳可以叫我閻羅。」再比向冷肅男人。「他是阿修羅,那位是孟婆、判官……」
阿修羅?孟婆?判官?那該不會還有羅剎、夜叉……櫻想起白梵天那一長串如數家珍的唱名,而他也是其中之一的夜叉?長著兩張臉孔的鬼物,笑臉誘人、凶相吃人……
別笑死人了,白梵天才不是那樣的……不,櫻突然間什麼都不敢肯定了。
「廢話那麼多!」阿修羅摘下墨鏡,露出金綠雙眼。「先支持夜叉要緊,他在哪里?」
「他在那個房間……」原本想問個清楚,櫻突然覺得意識迷茫,不由自主的指出方向。
「阿修羅,我想你去就夠了。」閻羅好心的多吩咐一句,「這裏是別人的地盤,請手下留情,保留全屍。」
「閻羅,」一名小小少女忽地開口:「屋外又來了些人,我『讀』到他們的心思,似乎是一個叫山下長老的,聯合智越、水光的人馬?」
原來,表面上兩家接受德森少主的大和解,可私底下仍不放棄稱霸的野心,於是同意山下長老的締盟,用的可是「和次要敵人聯手,打倒主要敵人」的戰術。
「人很多嗎?」
「不少喔!」小小少女露出躍躍欲試的笑容。
「那麼羅剎,妳和判官他們一起去吧!」閻羅露出疼愛的笑容,說出的話既血腥又輕鬆,「記得留些活口好問話。」
櫻和黑田長老完全呆住了。
「你們有沒有搞錯啊?」別人可是千軍萬馬耶!別的不說,櫻可是相當清楚德森島上的死士一身本領有多強!
「小妹妹,妳快回來,危險啊!」那個穿著粉紅洋裝的小小少女怎麼可能是那些冷血死士的對手?
「請別擔心,櫻小姐。」閻羅好意地勸說道:「妳身上的傷可不輕哪!請好好坐下來讓黑田醫為妳包紮吧!」
說也奇怪,閻羅不過是將指尖輕輕往她的發梢一點,櫻立刻就發出疼痛的呻吟,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似地無助倒地。
「這才乖。」閻羅還是那一臉溫和的笑,可是櫻卻開始有種不寒而慄之感。「妳不必擔心,夜叉私下通知我們前來,就是要把所有事情妥善的解決。」
「妥善解決?」儘管全身無力,但櫻的質問仍是鏗鏘有力。「就憑你們這些人?」
或許是有些瞧不起吧!但她更為這群看似不知死活的男女緊張--只因他們是白梵天的同伴。
閻羅但笑不語,只是命令她,「看來,現場只有妳最清楚發生什麼事了?」
櫻只覺得眼前的男人雖然溫文又可怕,卻有種領袖氣質,頗為令人信服,便將遭受夜襲的事一一道來。
隨著一字一句,眼看閻羅的表情愈來愈凝肅,櫻的心也不由得繃緊。
「他……沒事吧?」若不是全身無力了,櫻用爬的都要爬到白梵天身邊。
她從未如此無助過,也不曾為誰如此擔憂害怕--即便是少主也一樣。
「閻羅!」說人人到,阿修羅沉重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口,臉色因緊張而變得相當難看。「夜叉他……」一邊的肩頭扛著白梵天,只見他的頭都垂到胸前了,一身血跡斑斑,不知傷得有多重。
「白……」這下子,櫻是真的用爬的了。「梵天……」
她勉強站直身,顫抖的手撫向他,原本狀似昏厥的男人,一下子猛地抬頭,碧眼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
「櫻……」碧眼沒有焦點,雙唇氣若遊絲地開闔,他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牢牢握住她的,整個人往她身上倒過去。
「唔……」身上帶著傷的櫻承受不了他的重量,雙雙跌坐在地。
她強忍著傷口被撕裂的痛楚,一陣暈眩在腦門爆開,陷入沒有意識的黑暗裏……
再度清醒過來,櫻先是迷迷糊糊的轉動狹眼,接著像是被燙著一樣的跳起來,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全數消失!手臂上也好、大腿上也好,每一寸肌膚都完好無恙。
若不是她奔到門外看見滿地瘡痍的景象,還會以為先前的打鬥不過是噩夢一場?
「梵天……」再也顧不了什麼身分,再也收不回自己的情感,心疼心痛心酸全都揉在一起發酵,不曾有過的淚霧濕了眼眶。
「梵天……」為什麼屋子這麼大、走廊這麼長、房間這麼多,但她卻找不到想見的人?
「梵天在哪里?」隨手抓住一個路過的僕傭,櫻打破一貫的沈默冷然,神情激動的問,後者愣愣一眨眼,只是往某個方向一指,櫻就立刻飛奔而去。
「梵天……」原來是在少主的房間。
櫻忘我的直接拉開紙門就跨入--
「危險!」
「吼!」櫻措手不及的被一團黑影撲倒,對方還張嘴露出森白利牙,一口咬住她舉起擋住臉部的手臂,她疼痛地倒抽口氣,同時揚手準備對付對方。
「吼!」
對方松嘴放開她,可她手臂上已經多了一圈見血的牙印,而待櫻看清楚對方時,揚起的手頓時凍結在半空中,怎麼樣都揮不下去。
此時,一旁怔愣的眾人才七嘴八舌的有了動作。
「快把夜叉拉開!」閻羅一聲令下,同伴們蜂擁而上,七手八腳的牢牢抓住金髮男人,強行將他拖離櫻的身上。
「櫻小姐,妳沒事吧?」閻羅關切的問,棕眼仔細審視她的傷勢。
櫻微微搖頭,以不解的眼光看著不斷掙扎扭動的金髮男人。「梵天?」他怎麼會變成攻擊人的猛獸?
「讓妳受驚了。」閻羅親自扶起她。「不要動,一下子就好了……」他的手輕柔地按住她手臂上的那圈牙印。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櫻只覺得有股徐暖又奇怪的熱流在她體內流動著,牙印在幾秒鐘內就完全消失,乾乾淨淨的,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這是--」櫻努力的揉眼、眨眼,最後還差點挖出自己的眼珠子。「這是什麼魔術?」
這個疑問引起了一串嘲弄的笑聲。
「是啊!如果是魔術就好了……」閻羅輕輕歎息著,而白梵天已經甩開眾人的擒捕,一個箭步,又沖到櫻的面前。
這個情況怎麼看都很詭異:一個金髮英挺的大男人四肢並用爬行著,在長髮的女人跟前歪著頭張望著,鼻頭抽抽,還探身將腦袋往她大腿上一窩,蹭呀蹭的,狀似一隻撒嬌的大貓?
「怎麼?」櫻直覺地想抽回腿,白梵天馬上發出低沉的吼聲,碧眼凶光四射,她被嚇到了,僵在那裏不敢再動。
「嗯……」確定她不會再亂動,白梵天凝視她好半晌,才又重新窩回去,看起來舒適愜意無比,甚至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不會吧?櫻這下不是激動,而是尷尬了!她猶不死心地要挪動身子。
「吼!」金髮腦袋再度抬起,吼得她動作停頓。
好吧!不動就是了!櫻咬著唇,看著他三度窩回去,擺明就是要拿她的大腿當靠枕。
終於,白梵天的鼾聲再度響起,周圍的眾人也不敢再去搬動他,甚至連呼吸都放得又細又輕,深怕會吵醒他。
「櫻小姐……」閻羅以低沉輕緩的嗓音,從頭述說有關「X計畫」,以及他們這群生死之交的同伴們,各自擁有奇特「力量」的來由。
「……總之,閱讀別人的心思,透視、操縱別人的意識……所有妳想像得到的,與想像不到的『力量』,我們都有。
「但是這種『力量』就像電池裏的電力,只有固定的儲量,一旦使用過度,魷會發病……」閻羅偏頭看看此刻乖順伏臥櫻的膝頭的白梵天。
「這就是他『發病』的樣子?』倒不如說是動物在思春吧?瞧那顆金髮腦袋在女人大腿上使勁磨蹭的勁兒……喲!還愈蹭愈往裏頭鑽,大嘴還一張一闔的。
什麼鬼?夜叉就是這樣「吃」人的?
「是。」閻羅的笑容有些哀傷,「夜叉從小就活潑好動,『X計畫』中有個心理變態的教授格外愛在他身上作文章。
「我們一次只被施子一種電擊或藥物注射,但夜叉不斷反抗,甚至有一次還打掉那個教授的眼鏡,他一氣之下就把夜叉的衣物剝光,關進鐵籠子裏,放在大門口--擺明就是要把夜叉當家畜般飼養,同時強行將數種實驗藥物灌食、注射到他體內。一天二十四小時,興致一來就拿電擊棒修理他,直到他陷入重度昏迷,再清醒過來,就是像現在這種『發病』的樣子……
「我想,他之所以會這樣,可能是潛意識裏覺得當人很痛苦,不如做牛做馬都比當人還來得有尊嚴吧?」
室內一片死寂,除了白梵天口中發出的咕嚕聲。
滴--答!滴--答!滴--
淚珠從櫻的狹眼滑落。
櫻咬著牙抬手抹淚,反而抹出更多,那副模樣是純然的女性化,有著小女兒般楚楚可憐的姿態,原來,櫻花帶淚的模樣完全不輸給梨花--
「請讓白醫生留在德森家好好休養吧!」德森少主雙手按在楊榻米上磕頭,鄭重請求著,「白醫生似乎也很樂意讓櫻來照顧他。」
「嗯……」眾人一致轉頭,就看見白梵天正在搶食櫻手中的一塊甜點,雖然已經用兩腿站立了,可還是像大型寵物般膩在她身邊。
櫻嘉許似的摸摸他的金髮,綻開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真該帶台立可拍來的……」羅剎乎常最喜歡跟白梵天鬥嘴,此刻小嘴仍然利得很,可說著說著卻快要哭出來。「死夜叉!笨夜叉!沒事幹嘛把我們的絕活偷亂用,還用到這種當小狗小貓的地步?給我醒過來呀你!」還作勢欲沖向他。
「羅剎!」閻羅適時制止了她,走到櫻和白梵天面前,想更靠近一步說話,可白梵天馬上怒目相視,雙手更是抱住櫻不放。
「櫻小姐,」見狀,閻羅也只得往後退一步,略微提高聲量道:「還請妳多多照顧他了,夜叉有著我們每一種ESP的『能力』,一旦『發病』也格外嚴重。上回他這種退化的狀態就足足持續了兩個月之久,所以……」他一一交代妥當。「櫻小姐,這是我的聯絡方法,萬事拜託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09:36
第六章
送走這票從遠方趕來的神秘人物,櫻開始了她的「大型寵物保母生活」。
「唔……」喉嚨滾動著單音,一頭金髮蓬鬆,一隻大手牽牢她的一截衣角,櫻往前走一步,他就跟一步,如影隨形的程度簡直是--
「放開我。」他簡直是黏在她背後走路了!櫻深深體驗到「寸步難行」的滋味了。
如果她將這只手反剪到背後去不許他握,他就馬上去牽另外一隻;如果她把雙手都反剪到背後,他就把她整個人一環,她就算插翅也難飛了。
「這算什麼……」誰能想到,德森死士中的第一把交椅櫻,也會有這一天?櫻又羞又惱,可一看見白梵天那種全然信賴的神態,又忍不住泛出陣陣的心疼。
他果真是按照動物的本能來行動,認定了她是「主人」,「寵物」當然就得緊緊跟隨囉!於是--
櫻和其他死士認真討論如何肅清山下長老的其他黨羽時,「停!」她不得不架臂阻擋白梵天撲到她身上。
在食堂裏用餐時,「放開我!」他居然不吃她拿給他的餐飯,反而在她臉上不停啄吻。
最糟糕的是,櫻去向少主請安時,「你夠了沒有啊?」硬是巴在她身上就算了,還強硬地把她拖到自己懷中鎖著,怎麼都不肯放。
真丟臉!櫻頹然地垮下臉,她沒臉見人了啦!
「哈哈!櫻,妳和白醫生的感情還真好。」德森爽朗的笑聲讓櫻心下一驚,猛地抬頭。
「不,事情不是那樣--」不然又是哪樣呢?櫻突然也想下出適當的言詞。
德森善解人意地為她解圍,「如果妳能和白醫生在一超,我也安心了。」口氣有著釋然的欣喜。「我希望妳能幸福啊!櫻,妳跟了我這許多年,我是很喜歡妳的。」
芳心大動!儘管她的全副心神已被白梵天佔據,但仍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角落……為少主的這句話而悸動不已!
「少主的意思是?」櫻大膽的抬眼凝視德森少主,而她身後的男人似有所感,動作一僵,碧眼亦跟著森森瞪著她綰著長髮的後腦勺。
「相處久了,感覺妳就像我的姊妹一樣。」
聞言,櫻有些失落,但其程度卻比她想像中的輕微許多。
呵……她早有預感少主的答案會是這樣,如今不過是親耳證實。
心中那塊大石終於落定,無論這結局是好是壞,終究不是場未明的情愫。
「吼!」也不知道白梵天聽得懂還是聽不懂,硬是用大吼大叫阻斷這對主僕的交談。
「哈哈!」德森笑了。「白醫生在吃醋了!」
櫻不覺紅了臉。
這一整天下來,她不得下承認德森少主的話是對的。
「吼!」再一次,白梵天將想靠近他們的來者給嚇得轉身就跑。
可憐的僕傭!這下子,櫻反而不敢在屋內四處走動,只得帶著他回到自己的房間。
「你這個--」櫻劈頭就想對他破口大駡,但白梵天卻突然露出淘氣的笑容,害她所有罵人的字眼登時卡在喉嚨,只化成一記嗔惱,煩躁地將螓首埋入雙膝間。
忽地,一隻大掌探了過來,滑入她又黑又長的發絲裏撥弄,像是把玩,又像是安撫……
櫻一怔,鼻頭染上淡淡的酸澀,隨著他一下又一下的動作而亦發濃烈。
這個蒙古大夫啊……
否極泰來,德森島這場重大的紛爭終告一段落,山下長老被逮,德森也領悟到自己少主地位的重要性。他原本一直很反對島上這種「君權神授」的規矩,想大刀闊斧的改革,如今卻看清楚得一步一步進行。
打破階級觀念的第一步,就是他宣佈與貼身侍女百合的訂婚消息,而且儀式一切從簡,也不許別人送賀禮,還開放德森大宅,歡迎所有的島民入內同樂。
「嘿吆!嘿吆!」
「哈哈哈哈……」結果場面熱鬧非凡,直到入夜依然喧囂。
櫻靜靜佇立在角落,不太能適應原本寧靜的環境現在竟然鬧翻了天。
她看著少主帶著羞怯的未婚妻,和一群壯著膽子與之攀談的島民坐在一起,黑田醫生及其它長老也和島民們喝酒話家常,幾個死士板著臉孔任小孩子們好奇的跟前跟後。
「唔……」她不說話,倒是杵在另一邊的男人發出喉音。
她注意到他正盯著一個拿著球小跑步的胖男娃,這才憶起尚未「發病」前的白梵天有多喜歡跟小孩子相處。
「叔!叔!」小男娃顯然以前也跟白梵天相處過,不經意轉頭看見他,就咚咚咚咚地跑過來。
白梵天也偏著頭注視小男娃,防禦性的猙獰表情微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絞盡腦汁的思考神情。
他恢復記憶了嗎?
「叔!玩!」小男娃主動把球拋給他,球彈了幾下便一路向前滾,滾到他的腳跟前。
猙獰的碧眼染上些許困惑,他靜止不動,只是垂著頭看球,慢慢傾身拾起後,試探似的丟了出去,而且出乎櫻的意料之外,丟球的力道很輕,一點也不會砸痛小男娃。小男娃一接到球後,就咯咯笑個不停。
小男娃的笑聲立刻引起其他孩子的注意。「桃次郎!原來你跑到那裏去了!」
「啊!醫生叔叔。」
「醫生叔叔要不要一起玩球?」
小孩子根本不知道白梵天目前的狀況,一個個都搶著要跟「醫生叔叔」玩。
白梵天一開始的凶臉在孩子們的包圍笑語中緩和,甚至恢復正常,雖然仍沒開口說一句話,但也被動地跟孩子們玩在一起。
見狀,櫻和其他人一樣又驚又喜,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她已經習慣白梵天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如今被轉移開來,這心中的滋味豈是言語可以形容的?
慢慢的,幾個少年少女加入玩樂的陣容,最後連大人們也慢慢靠了過來。
瑟縮了一下,櫻不動聲色地悄悄往後退,由於她本身就有些孤僻,再加上習慣隱身於暗處,於是她轉身就想走。
「櫻櫻。」
有人在她轉過身時叫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那聲音咬字不清、冷硬生疏,但的的確確是白梵天的聲音!
「櫻櫻。」
就像小孩子在學說話,白梵天努力地開口,聲量很宏亮,一回比一回大。
接下來的日子裏,德森島上的人民經常看見這對一金一黑男女的身影,聽見他朝氣蓬勃的叫喊,看見她一臉無動於哀的表情……卻悄悄洩密似的緋紅耳根。
眾人不禁揣想:難道德森島上的喜事又將添上一樁了?
而白梵天是會開口說話沒錯,可是喊的也只有「櫻櫻」這個名字;暴戾的神情減少了沒錯,可是也只有櫻在他身邊時,其餘時候則是一身陰陰寒寒的,讓人不敢靠近。
不過換個角度想,這只「寵物」對主人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只是,這種跟隨未免太過緊迫盯人,讓櫻不得不偷空喘口氣。
就像此刻夜闌人靜,她再三確定白梵天睡著了,便悄悄步出屋外,靜靜欣賞庭園中的花木,櫻花樹的枝啞但見粉色苞蕾點點,預告著櫻花即將綻放。
說來好笑,儘管她的名字就是櫻,卻不曾好好的欣賞過!
穿著一身浴衣,她衝動地走到櫻花樹下,仰頭注視那即將綻放的花兒。
「櫻櫻!」白梵天在她離開自己的兩分鐘內就驚醒了,照例邊叫著她的名字邊找人。
「噓--」是大白天就算了,晚上擾人睡眠可就不好了。
櫻在他將摟住自己時,將一根指尖封點住他的唇。哪知他眼一眨,大嘴一張,一口把她的指尖給含了進去,濕濕熱熱的舌尖舐吻著她那因習式而粗糙的指腹。
「別鬧了。」原本櫻還不以為意,可當她發現他似乎「愈啃愈烈」時,不得不出聲制止,並把手抽回來。
她的心怦跳不已,尤其白梵天還露出一臉不滿的神情,睨她一眼後,冷不防又抓起她另一條手臂繼續啃!
喂喂喂,她可不是蘿蔔啊!櫻往上翻個白眼,認命地瞭解到跟這個人--呃,這只寵物是無法講道理的,只能等他啃個高興再說。
唉~~這一夜的花前月下--咦?櫻注意到一段枝啞上的粉點正在動?不敢相信的看了又看,她竟然這麼好運,能欣賞到櫻花開放的美景?
「櫻櫻!」白梵天把她的兩條手臂都啃光光了,意猶未盡地抬頭一看,旋即對櫻那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大皺眉頭。
不過……他懵懂地盯著她仰起的那截光裸修頸--大嘴一張,他找到新的啃食物啦!哈哈!
「唔……」櫻被他的偷襲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想推開他,可他卻更用力地摟著她,還順勢將她騰空抱起,好讓他方便啃食她的頸膚、鎖骨、削肩……碧色眼珠再往下溜到浴衣的開襟處,臉龐重重的壓下、埋入她的胸口。
「你……」櫻不過略微掙扎的一動,卻不小心露出大半的小巧圓潤,甚至一邊的尖端都春光乍現,動情地挺立。
「櫻櫻。」他微瞠的眼光先是在她胸前逗留許久,然後又仰頭注視樹上的粉點。
他的大掌一把掬捧一邊的圓潤,拇指好奇地撚上那與花一樣粉嫩嫩的尖端……
櫻花樹,明月夜,裸露的軀體在盛放的花海下纏綿。
男人的動作專注且好奇地探索,女人的曲線婉轉迎合、全心全意奉獻出自己……
櫻花祭在日本各地都是1年之中最盛大的陵典,德森島也不例外。
在日本,賞櫻又稱「花見」,島上人民會準備賞櫻飯團、清酒,穿上最體面的眼裝,扶老攜幼的在櫻花樹下野餐飲酒,又唱又跳的同樂。
「啊!白醫生和櫻也一起來吧!」
「我--」櫻其實想掉頭離開,可熱絡的人們團團圍了過來,一個老公公對她露出沒牙的笑容,小孩子吮著手指瞧瞧白梵天、又瞧瞧櫻,幾個媽媽發現櫻竟還是一身的黑色勁裝。
「咦?櫻沒有花衣穿嗎?」有人驚呼,隨即又熱心的招呼道:「沒關係,我家女兒的身材跟妳差不多。圭子,去把妳那套粉紅色的拿過來。」
沒多久,櫻就被婦女們簇擁著去換衣服。
「櫻櫻!」白梵天自然也跟了過去,若不是她及時命令他在房間外等候,恐怕早也跟著闖入更衣室。
紙門再度拉開,白梵天猛地抬頭看著盛裝款步的櫻。
她和島上其他少女一樣,裝扮一應齊全,裏衣外衣再加上羽織,都是淡淡的粉底,點綴精工挑染的櫻花,長髮打辮插上附有羽毛的簪子,將原先冷淡的五官烘托成娟柔的嬌顏--
也難怪,她一定出來就引起此起彼落的驚歎,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日冷肅的死士,竟然搖身一變,變成粉嫩嫩的花仙子?
「櫻櫻!」白梵天一個箭步沖上前。
「白醫生也要換上花衣才好。」另一個婦人捧來一套男人的花衣。
不過,由於沒人敢真正靠近白梵天,櫻只得自己一個人幫他穿衣。
「站好,不要亂動。」她低斥著剛褪下衣物的白梵天,不大熟練的為他拉襟束腰帶。男性的衣著色沉而樣式簡單,大方地勾勒出白梵天一派的英挺神氣。
純日式的服裝配上金髮碧眼,出色得讓人不想注意也難!
兩人一走出來,令眾人為之驚豔不已!
櫻不習慣穿著和服行動,穿著夾趾拖鞋的腳下不小心一絆,幸好白梵天在她身邊,及時扶住她,這份完美的默契及體貼讓人稱羨。
清酒喝了一瓶又一瓶,醉意或多或少醺染在每張臉孔上。
櫻淡嘗了一口,可白梵天卻喝得俊容通紅,不過,若說他醉了嘛!腳步又很穩,一步步踏出去沒有一絲搖晃。
話雖如此,他卻在一回到房間後就什麼都不管,往準備好的柔軟鋪蓋倒下,讓人看了搖頭失笑。
他一沾枕就睡,她卻依然清醒,什麼事也不做,只是靜靜地端詳著他。
回想起數個月前,為了給少主治病而綁來這名蒙古大夫,沒想到會有這麼驚人的後續發展。這個金髮碧眼的男人不僅順理成章地入侵她的生活,把她整個人吃幹抹淨不說,連她的心也一併勾了去,她想拿都拿不回來了!
「櫻櫻……」睡夢中,他的一句囈語讓她真心笑了出來,細瘦修長的指尖輕探入他的發梢,任意地撥弄那頭金亮。
她不在乎他能否恢復正常,因為她愛上了這種被他需要的優越感,她渴望這雙碧眼裏永永遠遠只看著她一人。
真的,她可不可以這樣奢望?她無聲的懇求著。
櫻花綻發得益發美麗,含苞有含苞的羞姿,盛放有盛放的豔麗,較強的風一吹,不過拂掉些許粉瓣,大多數的花兒依舊完好的停留在枝啞上。
「櫻……」而這幅美景也不知是怎麼刺激到白梵天,碧眼定定看著那一片又一片的花海,不大像是在賞花,反而像是在竭力思索些什麼。
「怎麼了?」櫻像是怕驚擾到他,腳步放得更輕更柔,他人坐在夜色的走廊上,半轉過身注視著她。
「櫻櫻,31A!」不料他爆出這句勁爆的話,接下來還有呢!「夜叉,美國!」
「不……」櫻的腳步再也無法靠近他,整個人當場凍結,寒意從腳底迅速往上竄。
「梵天……」他這是?
「夜叉,我是……噢啊!」俊容忽地整張刷白,白梵天發出疼痛的嘶吼。
「梵天!」她不知該怎麼幫他才好。
「美國……美國……X計畫……噢啊啊啊!」疼痛似乎更加劇烈,他倒在地上不停翻滾,一下子用力拉扯自己的頭皮,一下子喘不過氣來似的捂著胸口,一下子又瘋狂的咆哮,驚動宅裏的所有人。
「梵天,不要這樣……」她想抱住他,但手才伸過去,他就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下去。
她沒發出半點哀嚎,可是手臂明顯的抽搐了一下,猶被咬在他利齒間的素手瞬間噴出鮮血。
「天啊!快把白醫生拉開。」櫻的表情未變,可一旁的人可是看得快要昏倒啦!
「不要過來!」櫻一看見他們預備挽袖拉人的動作,立刻阻止他們。
長年的死士訓練讓她對肉體上的疼痛已經習慣,但她不希望讓原本就飽受苦楚的白梵天再受到一絲傷害。
「唔……」血的味道又腥又澀,似乎難以下嚥,白梵天猛咳了好一陣子,接著腦袋一歪,就不省人事暈死過去。
又疼又痛,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受到囚禁的全發少年頑強的抵抗眼前不斷毆打他的男人。
滋--滋滋--中年男人拿出電力充足的電擊棒,用力往少年的胸膛捅去。
「啊啊--」少年先前已被拳腳、皮帶等鞭打得傷痕累累;瘀青混著血絲,如今又遭到電擊,不死也會脫去半條命!
「哈哈哈哈!電擊的滋味是不是很棒啊?夜叉?下次你再頂嘴,我就拿十支電擊棒來對付你!反正你們這群小孩是怪物,跟鬼怪一樣……」
鏡頭一帶,金髮少年被關在一個半人高的鐵籠裏,全身衣物被剝得精光,身上沾滿穢物和灰塵。少年的碧眼顯得空洞,雙手抱著曲起的雙腿,努力的要將自己縮成一個小球,彷佛這樣就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撐著點,夜叉。」棕眼深邃,年紀最長的少年偷偷給他送吃的。「我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最後的鏡頭,金髮少年和其他飽受人體實驗所苦的同伴們齊心協力,在棕眼少年「閻羅」的帶領下逃出「X計畫」的秘密研究中心。
「夜叉,我們有新的人生了!你想叫什麼名字?」
金髮少年碧眼圓瞠,貪婪地打量外頭的世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應答。
「我想姓白,白梵天……」
「梵天……梵天……」他才剛決定好自己的新名字呢!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啦?他在黑暗中左顧右盼,看看是誰在喊他?
「唔……」發著高燒的白梵天醒來睜開眼,先是有些呆滯地看看天花板上那只長形日光燈--
這是哪里?好象是自己家裏的小型醫療室耶?可是,怎麼會是病人換人做做看,他這個蒙古大夫躺在病床上做什麼?他沒生病吧?
「你終於醒了……」那守在他床邊的聲音又低又啞,磁性十足,白梵天的視線因高燒而有些模糊,只能大約分辨出那人的輪廓,甩動一束留長的發絲。
「你……」他不認得這個嗓音的主人,可偏偏又覺得很熟悉、很熟悉……額溫似乎又往上攀爬了一點,熱得足以熔去他所有的腦汁。
「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我好擔心……」不是他習慣的英文,一板一眼的特殊音節像是某種東方言語……是哪個國度呢?中國?印度?
而且,「誰……」這個人認識他嗎?不然怎麼會為自己擔心成這樣?「你是誰……」
瞬間,長髮人影僵住了,似乎不敢相信他會開口說出這種話。
「你是誰?」他努力地想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卻力不從心,大半的神志被甜暖沉黑的睡意勾走。「我好象不認識……」你!
最後一字停留在腦海中,白梵天又昏睡過去。
白梵天的高燒一度退了又起,但情況已慢慢好轉。
「請別介意,櫻小姐。」閻羅看著這個白著臉孔的女子,從她毫無血色的唇瓣來看,不難發現她被白梵天的夢囈深深打擊到。
「夜叉一旦『發病』就是如此,只要他退了燒、康復了,妳再把他忘掉的記憶補述給他聽就好了。」
「他為什麼會這樣?」冷靜、冷靜、要冷靜!可櫻卻聽見心裏拔尖了嗓,驚恐的問:「你不是說他只要注射那種特效血清就會沒事了嗎?」
白梵天在德森島上昏迷倒下後,德森立即在第一時間聯絡閻羅,並派出私人飛機,以最快的速度將白梵天送到紐約,接受他自行研發的抗體血清治療,而櫻和黑田醫生則隨後趕到。
「難道……他一旦康復後,就不會記得他曾經『發病』的事?」
黑田醫生從閻羅的默然以對、以及白梵天一問三不知的情形之中看出端倪,大膽的做出推測--
「這恐怕是病人一種保護自我心智的表現,他不能忍受自己曾經發病過、退化成獸的行為,乾脆自動從記憶中刪除,就像電腦偵測到病毒,而主動隔離、砍掉一樣。」
這種比喻或許有些不倫不類,卻是讓櫻一聽就懂,臉色更白了,悄悄往後退到一邊角落去。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事,黑田醫生。」閻羅和黑田醫生熱烈討論起來,「夜叉是我們這群同伴中的家庭醫生,但當他『發病』的時候,我們卻幫不了他,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櫻已經沒有在聽了。
她遊魂似的走到落地窗前,透過玻璃往下看。
紐約似乎每個人都有急事啊!腳步又快又急,一個個黑點各走各的路,即使在斑馬線前聚集,卻依舊顯得壁壘分明,彼此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這不正是她和白梵天的寫照嗎?
其實說穿了,他本來就不該和她這個註定活在陰影中的死士有所牽扯,如今,也只不過是他的潛意識覺醒,將生活導向正軌罷了。
「櫻小姐?」閻羅走了過來,那雙深邃棕眼很是迷人,也似乎看穿她滿心的狼狽及感傷。「妳和夜叉之間……」
「我很高興白醫生即將康復。」她迅速將背脊挺直。
她可是個死士啊!才不會……才不會因為這種兒女私情而失態。「我僅代表少主跟白醫生致上萬分謝意。」
她無法想像白梵天「發病」失憶的嚴重程度為何?卻又無法開口詢問,但更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答案。
而答案很快就揭曉。
「咦?你是哪位?我見過你嗎?」精神恢復大半,但仍虛弱地臥床,白梵天首先對黑田醫生發出疑問。
也因為這聲詢問,讓原本打算推門而入的櫻停住腳步,突然不敢面對白梵天。
他現在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一點都不認識她,還會用懷疑的態度來對待她?
「啊!我對你有點印象,」白梵天的聲音繼續從房裏傳出,她屏住呼吸,提心吊膽的往下聽。
「你是我在哈佛時的教授!從日本來的,在我念大四時的客座醫生?」不是很確定的問句。
「是!沒錯。」黑田醫生緊接著問:「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記得了!發生了什麼事嗎?」回答得迅速且困惑。
「你發病了。」閻羅告訴他。「而且有好一段時間了,你真的不記得發生什麼事?」
「我想想看--啊!」原本尚稱平穩的聲調忽地叫了聲,彷佛正在承受某種折磨。「我的頭……」
「快躺下來!你頭痛不是好了嗎?」裏頭立即陷入一陣手忙腳亂,櫻毫不思索的沖了進去,幫忙制伏陷入狂暴中的男人。
稍後,櫻一語不發的守在床邊,看著他再度昏睡過去的俊容,一手握著他的大掌,一手則小心的輕拂著他散在額上、頰鬢邊的發絲,一回又一回,不顧先前被他咬傷的未愈傷口,巡禮似的撫摸他的五官。
一旁的人沒有說話,都被這多情的一幕給震懾住,末了,見櫻將自己的臉龐湊過去,輕輕的在他臉上吻了又吻,然後重新抬起頭,一臉堅強的走到閻羅面前。
「就算他待會兒醒來,也不會記得他在德森島上的一切對不對?而且,只要他試圖回想,就會開始『發病』對不對?」
「櫻小姐有什麼建議?」閻羅很欣賞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子,也看出她的態度頗不尋常,彷佛帶著壯士斷腕般的決心。
「我希望,」櫻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底深處的痛,「就請讓他忘記這一切吧!」
☆
櫻花美極,可不管開得再燦爛,終有凋零的一天。
櫻樹開花時,風華絕代,但凋零時亦乾脆俐落,風情也不過一夜。
就僅僅這麼一夜,然後夜風輕輕卷起,翌日清晨,地面上一乾二淨,什麼也留不住。
櫻一直等回到島上,看見一地掉落的櫻花,才頹然跪地,掬起滿把的花朵,痛哭失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10:18
第七章
數年後
美國紐約
按照慣例,綁好球鞋的鞋帶,白梵天將一條毛巾隨意披掛在一邊肩頭,就準備出門晨跑。
一踏出大樓,他就往都會公園跑去。
鎊地都一樣,大都會的公園中總有不少早起的人們,做做柔軟操、跳跳繩、跑跑步,揭開一天的序幕。
而白梵天很早就發現,早起運動除了能健身外,還有一項意想不到的「好處」。
「早安,白。」一名金發豐滿的美女湊過來跟他一起跑步。
白梵天一眼就「看」到她那對呼之欲出的42D罩杯。
「早安,白。」藍眼佳人正隨著手提錄音機播放的「WEWILLROCKYOU」在賣力搖著呼拉圈,白梵天「看」的是她20吋不到的小蠻腰及39吋的翹臀。
「早安,白!」
「早安,白……」隨著此起彼落的招呼聲,白梵天還不斷揮手致意,就這麼一路接受萬民--呃,是萬「女」的擁戴。
晨霧一點一點的,隨著逐漸高掛、散發出無比熱能的一輪太陽退去,這時公園里的人們也陸陸續續的回家做上班前的準備。
「白,一起走吧!」如往常般,每個鶯鶯燕燕都會開口邀約白梵天,想跟這位金發帥哥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白梵天只是笑笑,「貝娜、莎琳絲、安、米姬、珂琳娜……真是抱歉,我還想在公園里多待一會兒,改天再好好謝謝妳們的美意。」
他用一連串的甜言蜜語打發掉每個依依不舍、卻又不得不離去的美女們,而這幕光景教隱身在一旁的黑色人影簡直難以置信!
白梵天這樣風流的家伙居然會拒絕這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大美女?
為什麼呢?
「呼……」姑且不論為什麼,白梵天已經又轉個方向跑了起來。
黑色人影原本只想偷偷來看他一眼就好,一時也沒想到接下來該怎麼做,靜靜佇立了一會兒後,還是決定跟了過去。
按照常理來說,晨跑告一段落後,白梵天也該打道回府,可是他卻往公園中的一片小樹林而去。春意初萌的枝葉雖還稱不上綠意蓊郁,卻也已吐出女敕女敕的翠色,襯著蔚藍的天空,顯得格外清新可愛。
「啊!發芽了。」白梵天就在這幾株正努力吐出粉色芽苞的樹干旁繞著圈子走,表情是如釋重負的喜悅。「今年也應該會開出很好的花--誰在那里?」自言自語到一半,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他猛地轉身喝問。
「吱!」但是除了一兩只啁啾展翅的小麻雀外,連個影兒也沒有。
「奇怪……」鋒銳的碧眼仍不放心地梭巡一遍又一遍,確定自己並沒看見任何異狀,才松下緊繃的線條,繼而又在這幾株花樹下逗留好一會兒,才又慢跑著離開公園。
黑色人影則是很有耐性的等他離開後才現身,為自己剛剛差點曝光而捏把冷汗,隨後跟著模仿白梵天的舉止--仰頭注視這幾株花樹,狹長的眼眸中,露出復雜的光芒。
一陣微風輕輕吹過,黑色人影像是跟著融入風中,眨眼便逝。
「鈴……鈴……鈴……」
「來了來了,我來也!」白梵天在浴室中胡亂擦干才剛沖過澡的身體,一頭金發頂著泡泡,咚咚咚咚地沖出來接電話。
「夜叉?」
「嗨!閻羅。」白梵天可不意外會接到同伴打來的電話,只因閻羅長年以來就以兄長之姿照顧著他們底下這些弟妹。
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我?」白梵天奇道。
「因為我听說你最近惹的麻煩了。」溫文的男音淡淡一嘆。「真是的,你怎麼會去惹上日本山田組的人呢?」
「那不能怪我!」白梵天急忙為自己喊冤。「是那個女的主動勾搭上來的,我可是連根指頭也不敢往她身上放哩!」
原來,白梵天近來接了山田組退休老組長的CASE,幫這個老人家動了換腎手術,而在這期間,老組長那位隨行來到紐約、年少貌美的千金早紀,「哈」上這位帥哥醫生,使出各種勾引手段,卻始終無法擄獲美男心,一氣之下還差點將他軟禁起來。
盡避白梵天最後在年輕的山田組長,也就是早紀的大哥前來紐約押人回去之後,順利逃離她的「魔掌」,可近來又有風聲傳出,說是猶不死心的山田早紀,再度偷偷帶了幾名心月復前來找他。
「不可能的啦!哇哈哈!」大笑三聲,白梵天認為這根本是無稽之談。「全世界的男人又下是死光了,她干嘛非我不可。」
「我倒認為你該認真一點,夜叉。」真不知他這種樂觀過頭的個性是打哪來的?閻羅有些頭痛的想。
幼時飽受「X計畫」實驗之苦的同伴們,重獲自由後大半個性也開朗不到哪里去--這才是正常的吧?
夜叉還真是怪胎呀!
「我很認真呀!那種嬌嬌女就是那樣,從小就被寵壞了,要什麼有什麼,一旦遇上不買她的帳的家伙,當然會覺得新鮮,非要我也成為她的裙下臣不可!
「開玩笑,我白梵天要找女人也要挑一個順眼的好嗎?不過我猜,山田早紀此刻或許很氣我,但過沒幾天她就會把我忘到天邊去,去找下一個男人。」
閻羅發出一記沉重的嘆息,「這一點你恐怕想得太美了,夜叉。據我從道上得到的消息,山田早紀從小蚌性就很偏激,我擔心她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
「不然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叫我躲她?」白梵天一听對方沉默下來,態度也變得強硬了,「閻羅,你也了解我的,我可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躲躲藏藏的過日子,那樣就不是我白梵天了。」
「是啊!我知道。」再沉默一會兒,閻羅還是搖頭嘆息。
自從那一年由「X計畫」中逃出生天後,白梵天鄭重在眾人面前宣誓,「就算會死,以後也絕不再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會立下這種誓言,恐怕也是因為過怕了被囚禁的日子,讓他的性格變得有點飄蕩,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任何人能拘束得了他吧?
為此,閻羅只能采取變通的方式,「為了你的安全起見,我決定要為你請個貼身保鏢--事實上,這個人現在應該已經抵達紐約、在你身邊暗中保護你了。」
「什麼?!」白梵天難以相信對方先斬後奏的行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你說呢?」不答反問,不,閻羅那溫文的聲音听起來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瞬間,一股寒意讓他頭皮發麻,頸後毛發全都豎得直直的,他覺得這屋子里似乎藏著一千只眼楮,正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
「閻羅,我不--」
「先听我說完,夜叉。」閻羅搶著發言道︰「就算是我過度關心你、保護你,你就做個樣子讓我安心好嗎?別忘記,你自己的『力量』也所剩不多,也許應付山田早紀還綽綽有余,但如果在不知不覺問使用過度而發病呢?你真的要我們為你擔心嗎?」
「可是我--」
「想想幾年前你發病的情形吧!」
「呃……」原本想抗議的話收回了。白梵天悶著聲,說實話,他一時間還真找不到理由可以反駁。
那時,原本一個人獨居于紐約的他突然發病,若不是百忙中抽空來拜訪他的閻羅發現異狀,趕緊為他做妥善的處置,並為他注射抗體血清,恐怕他早就一命嗚呼哀哉了。
不過,饒是如此,他依舊失去記憶,忘了過去幾個月的時間自己在做些什麼--大概和以往一樣像只野獸般的生活吧?等他再度清醒過來,卻怎麼也喚不回那段記憶,一股強烈的疼痛隨之而來,折磨得他什麼都無法回想。
想不起來就算了!盡避他這麼告訴自己,卻不免有絲懊惱,而他就抱著這絲懊惱度過了這幾年。
「……好吧!」白梵天最後還是臣服了。再頑強的意志,終究還是敵不過友情的攻勢哪!「保鏢就保鏢。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有人對我跟前跟後的。」
「是嗎?不過你以前就喜歡對人跟前跟後的……」
「什麼?」
「沒事。」閻羅的聲音一本正經的,「我是說,你大可安心,這個保鏢識相得很,你沒事的話便會躲得連影子都看不見,像個隱形人似的;除非你有危險才會現身,這樣OK嗎?」
「OK!OK!」白梵天這下才滿意,微笑地頻頻頷首。
啦啦啦……頂著一頭泡泡金發,白梵天哼著歌轉回浴室里。
同時收線,遠在拉丁美洲的閻羅也松了口氣。
他不是不清楚白梵天那外和內剛的性格,也無法預知自己的決定正不正確,更不知道一旦這個保鏢派出去,將會帶給白梵天往後人生什麼樣的影響。
可是,「夜叉的人生也該是要有所改變的時候了……」身為「X計畫」中同伴的首領,他希望每個人都能過得好,如今,他們大部分的人都已找到人生的伴侶,沒道理放夜叉孤單一人。
甭單一人有什麼不好?
事實上,白梵天還真想下出有什麼不好。
在這種日新月異的時代里,一個人不論工作、玩樂都很輕松自在,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不必有所顧忌。
但是--
「好無聊喔~~」修長的指尖無聊地輕敲高腳杯,鏗鏗鏘鏘的聲音煞是清脆好听,只不過這麼一丁點聲音卻被一大片嘈雜聲給掩蓋過去。
對!沒錯,一個人是很自由,可就是少了個人作伴,所以大部分時候總是會有些寂寥。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同伴們大多成家立業了呢?
閻羅在墨西哥當他的「拉丁教父」,阿修羅那個退休殺手帶著老婆小孩搬往靜謐的鄉間,羅剎那個小妮子在意大利陪她的「那不勒斯總理』老公,判官據說在中東一帶跑船,孟婆則在香港……哎喲!怎麼大家都沒空啊?有時他會這麼想,這就是一個人的壞處吧?不過想歸想,他還是轉身就把這想法給拋到腦後,投入另一項刺激里。
就像這個周末狂歡夜,閑來沒事,他一古腦兒往哈林區最惡名昭彰一帶的酒吧里頭鑽。
「還想喝點什麼?」外表看起來是廢棄的鐵皮屋,可里頭卻是別有洞天,陳設著吧?及破舊的沙發椅,幾張撞球?邊盤踞著一群彪形大漢,口中叼著大麻,一手拿著球桿、一手插入褲袋中弄得叮咚作響。
碧眼在掃視到貼有金色壁紙的俗麗牆面,以及一面長形穿鏡時多逗留了一會兒,才又懶洋洋地調回酒保身上。
「不了,這樣就夠了。」掏錢付帳預備走人。白梵天偶爾會來這一帶的酒吧,只因他找不到比這里所提供更香醇的美酒。
「呼!好冷喔~~」解完酒饞,白梵天踏出酒吧。
他渾然不覺自己有多惹人注目,一身的名牌衣著引來不少貪婪的眼神,更別提他那頭在黑夜中發亮的發絲,簡直就像黃金打造的。
他會不會太囂張了?
一路尾隨在他身後的黑色人影看了只想搖頭嘆息。這家伙到底在做什麼呀?找死喔!
「把錢拿出來!」果然,走不到三分鐘的路,就有人從街角拐彎處跳出來,一票小表頭手里拿著槍晃呀晃的。
白梵天本想把他們給擺平的,可他突然想起閻羅為他請的保鏢--
嘿!他就來試試看吧!這小毛頭叫他把錢拿出來是吧?「喔……」他慢吞吞地在上衣口袋中掏呀掏的,總算掏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美金--一塊錢!再慢吞吞地掏長褲的口袋,還是只有美金--一塊錢!
「你他媽的夠了!」帶頭的看得快抓狂了。
「美金一塊錢?老子拿來買根大麻煙都不夠!」抵住白梵天太陽穴的槍口更深了些。「老實一點!把錢拿出來,否則老子就把你給斃了!」
「我在拿了呀!」他為自己叫屈,對別人的恐嚇動作絲毫不為所動。「美金--一塊錢!」故意嚷得非常大聲。
「找死!」扳機毫不遲疑地扣起。
說時遲那時快,在子彈即將發射的前一刻,小毛頭猝然發出一記尖嚎,手中的槍應聲掉落,手背上則多插了一柄又薄又銳利的刀刃,疼得他呼天搶地。
「誰?」不只那群小搶匪緊張了,連白梵天也驚異地左顧右盼,試著在夜幕中「看出」他的貼身保鏢藏身何處,只可惜數年前的發病導致他的「力量」流失了不少,唉……咦?等一下,那里是不是有條黑色人影?
白梵天才打算瞇眼看得更仔細點,黑色人影似有所覺,一個旋身就閃掉了。
「哎呀!」白梵天孩子氣地一哼,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可以「看」清楚了。
「好可惜!」
一票小毛頭七手八腳的扶起他們的老大,後者又痛又氣,看見白梵天從頭到尾非但一絲害怕的模樣都沒有,更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里。
陷羞怒三面夾攻。「兄弟們上!我要活活打死他!」一槍解決太便宜這個家伙了,非要讓他死得淒淒慘慘戚戚不可。
原本想退守得更遠的黑色人影聞言一驚,左手指縫間下意識亮出五把柳葉小刀,準備趕過去救駕。
「吵死人啦你們!」豈料一聲不耐煩的怒吼,白梵天已經先發難,狠拳撂倒持槍威脅的家伙,一個回身踢中身後的偷襲者,一下子就擺平了大半對手,讓他們一個個都癱在地上爬下起來。
啊!是了。柳葉小刀悄悄收回去,黑色人影都差點忘了,其實白梵天的身手還真不錯。
「哼!」莫怪白梵天的那副臭屁樣,勝者就是王啦!算他們倒霉,正好遇上他心情正「好」的時候。
「啊喳~~」擺出李小龍之姿,白梵天有點後悔自己沒買個雙節棍來玩玩。
這家伙……黑色人影好氣又好笑,一般人這時候伯是不趁亂走人或吆喝著叫對方滾開了,哪有人像他一樣,還一直挑釁的?
想當然耳,小毛頭們也各個敢怒不敢言,互相使眼色打算撤退,「你給我記住!」末了不忘撂下狠話。
「我連你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咧!叫我怎麼記住?」他才剛暖好身呢!豈料對方就鳴金收兵啦?真是不耐操。
悻悻然再哼了聲,垂睫掩住的碧色眼珠突然閃過一道光,「哎喲!」他用力環住自己的身體,看起來像是在方才的打斗中受到創傷,還咚的一聲往後倒下。
「梵天!」黑色人影「咻」的出現,碧眼偷偷睜開一條縫,看見一身黑衣、一頭長發,以及一張又冷又英氣的小臉。「快醒醒!」偌大修長的身軀被大力搖晃著。
「梵天……不,不會像那個時候一樣,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白梵天才在心中暗暗驚訝這些話中的含義,整個人就被一把架起,大半的身體靠到對方身上,就這樣被拖著走。
身子一踫上這個人,瞬間,白梵天有種很奇怪的熟悉感。
他……似乎不是第一次如此親近、踫觸這個人?
可是,這是沒道理的事,這個由閻羅雇來的貼身保鏢,應該是跟自己素未謀面才對啊!
「唔……」白梵天一時還真忘了自己在裝死,喉中滾出思考的沉音,听起來有點像是受了傷的申吟。
「忍著點,梵天……」為了更好使力抱牢他,黑色人影不斷調整姿勢,沙啞的磁性嗓音有點要哭出來的感覺,听得他心房一抽,差點就要開口安慰人了。
白梵天的左手現正整個橫過對方的肩膀……唔,這人的骨架未免也太縴細了點,真的可以撐住他這個大塊頭嗎?這家伙至少矮他半個頭耶!
以不變應萬變,白梵天心下在焉地想著一些有的沒的,身體則是乖乖地任人處置,直到手背不經意地擦過對方的胸前--
「什麼?!」白梵天完全忘記自己正在裝受傷,陡然瞠目結舌,無視對方也跟著緊繃的反應,碧眼直勾勾地「看」透對方的胸脯。
「31A?」他猛地看向對方陰晴不定的表情。「你你你--不不,妳妳妳--是女的?」
面對這種重逢的場面,櫻真不知道是該哭或該笑。
或許該說,人的記憶中是真的有潛意識的存在,不然白梵天又怎麼會說出他們當初見面時一模一樣的話?
這個臆測令她覺得既酸澀又甜蜜,雙頰更浮現淡淡的粉彩。
只是,這些年過去,他們不是在德森島上,而是在紐約這個現代化的大都市--
一切,終究還是不一樣了吧?
不,其實有些事是永遠不變的。
「櫻櫻櫻櫻櫻櫻櫻--」就像這串謀殺她腦細胞的魔音。
「什麼事?」她受不了地現身。
兩人此刻正在白家的陽台上,白梵天舒舒服服地窩在躺椅上不動,享受著日光浴,全身上下月兌得只剩條短褲,短褲十分合身,讓他的臀部「曲線畢露」。
嚇!其實不管再過幾年,終究是沒什麼差別吧?他依舊是這麼「愛現」,而她依舊覺得尷尬,耳根都熱了起來。
「你到底有什麼事?」她受不了地別開臉。
「沒事,」他卻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氣死她的話。「我只是叫叫看妳還在不在?」
「你……」如果她不是要來保護他的,早就痛下殺手K死他!為怕自己真的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咻」的一聲,櫻的身影遁走。
白梵天依舊是那副輕松愜意樣,只不過嘴邊的笑容加深了些。
如果櫻肯多留一秒回頭看見這個笑容的話,就會知道事情可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櫻櫻櫻櫻櫻櫻櫻--」魔音穿腦又來了!
櫻雙手捂住耳朵,咬牙切齒。「什、麼、事?」以往所接受的死士忍功訓練全都是白廢的!櫻一現身就死命瞪著白梵天。
她氣得臉上那副冷靜自持的面具都開始龜裂了,他好喜歡、好欣賞喔!
「你到底有什麼事!」這回口氣粗魯了許多。
「沒--事。」他還是回這一句。「我只是叫叫看妳還在不在。」
「我在呀!」臉紅脖子粗了。
「可是,我又看不到,怎麼會知道呢?」回答得也很無辜。
「你這個--」她住口,突然有點領悟出他三番兩次捉弄人的用意了。
會是那樣子嗎?櫻最後又瞪了他一眼,才轉身「咻」的一聲遁走。
白梵天嘴邊的笑容又更深了一些。
「櫻櫻櫻--」「唰」的一聲,櫻這回不等他喊完就現身了,可這回卻什麼話也不說,也不問他「有什麼事」,因為她已經知道這家伙就是「沒事」!只是不爽她躲起來罷了。
丙然,「瞧,這樣出來露露臉不是好多了?」奇怪的,櫻雖然一臉酷酷的不想說話,可是白梵天卻總覺得就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此刻她八成在想要如何把他給大卸八塊、挫骨揚灰……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陰側側的聲音,讓不知不覺將心里的話月兌口而出的白梵天悚然回神。
「你希望我從哪個地方下手?」唰唰唰,柳葉小刀全員出動來伺候你!
「救命啊~~」金發男人冷氣倒抽連連,他閃!他避!他躲躲躲……咦?為什麼這幕場景有點熟悉?
「呲!」這一分神可不得了了,等他再度回神時,一支柳葉小刀已經隨著櫻的一聲驚呼飛射過來,他反射性地舉手去擋,刀刃應聲插入他的右手手背里。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10:42
第八章
「痛痛痛痛……」其實這還好,不算什麼大傷,而且傷得也不算太重,而且傷得還真是值得。
因為--
「好了啦!妳別想那麼多了,這只是個小小的意外,人生何處不意外呢?我沒事,頂多--」
擦著碘酒及藥膏,纏上繃帶,白梵天一邊安慰人,卻又故意把受傷的手舉到她眼前晃。
「頂多就是吃飯不方便、洗澡不方便、穿衣服不方便、寫字不方便……」
滔滔不絕的列舉十多條的不方便,聽得櫻羞愧極了。
偷願她懺侮的沈默態度,白梵天不禁洋洋得意的,甚至有點得寸想進尺。
「好啦好啦!只要妳好好服侍我,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囉!妳只要每天喂我吃飯--記得我飯後要吃水果,再幫我洗澡擦背--順便幫我來個馬殺雞,幫我穿衣服拉褲子,呃……」
白梵天倏地收口,噤若寒蟬,因為原本垂著眼睛點頭應好的櫻,緩緩抬起了臉,一臉怒相,咬牙切齒地步步逼近。
「你、別、太、過、分--」咻咻咻咻!一字一發柳葉小刀,白梵天轉身就逃。
嗚嗚嗚……閻羅究竟是給他找了一個保鏢還是殺手啊?小玩一下都不行。
不過,他們兩人大體上算是溝通「良好」啦!白梵天這麼想,因為櫻總算不再「躲躲藏藏」,而是「正大光明」的跟在他身邊。
不過,他沒多想向來習慣-個人的自己,為何能立即接受櫻的存在?
「我可以叫妳櫻櫻吧?別客氣,妳我都這麼熟了!來,妳一定要嘗嘗『源記』的海膽壽司,口感超贊~~歐伊系!」
白梵天一邊滔滔不絕的介紹美食,一邊猛塞壽司,大拇指用力的豎起喊贊。
櫻垂下臉,覺得全店裏的人都在看他們--連在櫃檯後忙碌的老闆也不例外,一看這個金髮老外如此「識貨」,不禁龍心大悅,轉眼問又端出一盤生魚片來大請客。
「儘管吃沒關係。」老闆笑得像慈藹的土地公。「這位小姐也請多吃幾個,妳是日本人吧?我敢拍胸脯保證,連本州也沒有這麼新鮮的好料。」
「謝謝……」櫻有些受寵若驚。她向來刻板嚴肅慣了,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老闆的熱情。
淡淡的,她的唇邊凝出一朵羞澀的笑花。
「啪嚓」,一雙筷子應聲落地,白梵天猛咽口水,只覺得她的笑容比那一大盤生魚片還來得誘人。
喝!這種錯覺好可怕,白梵天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過,儘管如此,他的內心深處卻莫名泛起某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點點滴滴的填滿空乏的心。
又是一個清爽的早晨,都會公園中如往常般聚集一票美女。
「來了沒有?」
「怎麼還沒看見人呢?」
不遠處,期盼已久的身影終於出現在眾家美女面前。
「來啦!」鶯鶯燕燕大喜過望。
一金一黑,穿著NIKE運動鞋的男人綻出燦爛的笑容,「早……」可瞬間就被旋風般卷過身邊的美女給拋到腦後……
白梵天僵硬的回頭一看,那票美人全都圍在櫻身旁團團轉。
「早啊!櫻。」
「櫻,今天陪我一起跑步吧?」
「不,櫻要陪我做有氧體操。」
「才不咧!櫻要陪我一起搖呼啦圈……」眾女爭執不休,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真是……」白梵天滿臉豆花,把櫻偷偷帶出火線外,不滿又嫉妒地噘嘴瞪眼。「妳一出現就把我的『福利』全都搶走了……」不是很認真的抱怨。
櫻無語。她也覺得這些女人很奇怪呢!她不是不知道白梵天有多麼受這些女人歡迎,但怎麼她一現身,那些女人馬上轉移目標到自己身上--即使她已經表明自己的性別,卻依然阻擋不了她們的熱情。
「都什麼年頭了,是男是女有什麼差別?」美女之一首先發難。
「是啊是啊!我們姊妹倆可不介意什麼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
櫻自己並不知道,她這種帥氣又清麗的模樣有種神秘的味道,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挺愛的。
這恐怕是白梵天強行要她「曝光」時所料想不到的後遺症吧?
兩人逛大街時--
「這位--呃,先生?小姐?我是『新紐約』模特兒公司,下知道您有沒有興趣當模特兒?」一張名片遞上。
「她沒興趣!」不待櫻開口,白梵天就已經搶過那張名片揉了扔了,拉了櫻便走。
坐在酒吧裏--
「嗨,帥哥?」美女一見到中意的人,笑盈盈地過來搭訕,對櫻拋媚眼。「請我喝杯酒?」
「她沒興趣!」不待櫻開口,白梵天就已經丟下鈔票付酒錢,拉了櫻便走。
無論是在什麼場合--
「嗨--」一名穿著西裝的男人才對櫻開口,白梵天就「轟」地吼了回去。
「她、沒、興、趣!」還略嫌粗魯的一把將櫻拉到身邊,迫不及待的霸上她纖瘦的腰肢。
「喂,這位先生,」穿西裝的男人抗議了。「你怎麼知道小姐她有沒有興趣?」刻意抬頭挺胸,大有跟白梵天一別苗頭之意。
是啊?狹長的黑眼也納悶的抬起。他是怎麼知道她「沒興趣」的?又不是他說了算。
「因為……這個--」白梵天冷不防低下頭,在她微啟的雙唇飛快一啄,而後抬起頭來臭屁道:「她就是對你沒興趣。」
男人一愣,旋即不服氣地爭辯,「那是你偷襲!人家小姐可是一點都不樂意!」指證歷歷。
「哦?是嗎?」一邊金色濃眉挑起,白梵天冷笑著。「你看著!」雙掌捧起櫻的臉蛋,熊熊給她親下去!
男性唇瓣與她的貼在一起,又濃又熱的焚燒快感沖刷她全身,專注的碧眼讓櫻膝蓋發軟,她甚至覺得若不是他摟抱住自己,她恐怕會當眾癱軟在地……
「籲!」白梵天總算捨得放開她的嘴,可依舊抱著她的人不放。「看到了沒?她--啊咧!人呢?」
嗚嗚嗚……原來穿西裝的男人老早就失意退場了。
「哇!早點認清現實不就好了?」白梵天輕啐一口,一派神氣。「我也不必這麼麻煩,對不對,櫻櫻?」
「麻煩?」原本埋在男人胸前的臉慢慢抬起,狹黑的雙眼危險地瞇起。「吻我是一種麻煩?」猛地抽身退出他的懷抱。「真是謝、謝、你喔!白、梵、天。」冷靜過頭的語調反倒教人全身寒毛直豎。
「等、等一下!」白梵天叫不住掉頭就走的櫻,拔足追了過去。「妳聽我解釋啊!櫻櫻,別走那麼快,聽我解釋啊……」
「可惡……」就在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後,某個街口的轉角,車上的年輕女人氣憤難抑的把望遠鏡用力一摔,開口就是一串三字經。
「難道,他就為了那個不男不女的傢伙而不要我?」山田早紀火冒三丈的,美麗的嬌容有些扭曲,同車的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這時候出聲,就伯被流彈波及。
從日本偷偷跑到美國來,山田早紀果真對白梵天懷著不肯輕易放手的執念--簡直可以媲美那口井裏的「貞子」了!
想她堂堂山田組的大小姐,哪個男人不是她的裙下臣?就只有這個美國來的傢伙如此不識相,她都半夜跑到他房裏寬衣解帶了,他卻不識好歹的將她推出門,害得她顏面掃地不說,更被組織中某些好事者恥笑,於是她下定決心,非到美國為自己討回公道不可。
「我要宰了那個女人!」不想還好,愈想就愈火大,山田早紀抄了槍就想下車。
「千萬別衝動啊!大小姐!」同在車上的手下急忙阻止她衝動的舉止。
「這裏不是日本,您萬一被美國警方給抓了,日本那邊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您想毀了那男人不是不行,但我們得在暗中進行……」
他發現自己深陷在一片黑暗裏,只有遠端有個微弱的光點。
「救命……」全發少年揚起略帶哭泣的呼喊,奮力往光點奔去。
「救命……」他可以感覺身後有人正用力把他拖回去,不讓他奔向光明處,彷佛怪獸要吞噬他。
「救--」悚然流下一身冷汗,他倉皇地在床上坐起。
「只是噩夢。」床邊驀地響起這句話,他轉頭望向櫻,後者那副鎮定從容的神態安撫了他受驚的心……
但這還不夠。「過來。」他朝她伸出手,口氣中帶著請求與命令,櫻靜靜地凝視他,毫不遲疑地將手伸出去,並任他拉入懷裏。
白梵天緊緊抱著她,宛如抓到救生圈的溺水者。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個噩夢,可是它就是在那裏!一遍又一邇的糾纏著我。」
櫻不知道他夢見了什麼,但芳心為他隱隱作痛。「那只是噩夢。」
「那不只是夢!」白梵天抬頭,碧眼流露出深深的哀傷,猛烈搖頭的動作散亂一頭金髮--就連發絲看起來也是黯淡無光。
「那是事實,曾經發生過的事實……』又一個擁抱,緊密得幾乎要將櫻揉入自己的體內。「我永遠都甩不掉的事實!」
他指的是在「X計畫」中遭受到的非人待遇?櫻猛然領悟。
但她卻什麼都不能問,只能任他擁著、抱著……漸漸的,這些動作變成愛撫……
他低下頭找尋她的雙唇,親著、吻著、愛著……
最後,他一身赤裸的置身在她光潔的雙腿間,奮然推進,她則仰首深深接納全部的他。
「慢點……」櫻簡直要透不過氣。她努力伸展著自己柔軟包容的肌裏,他卻貪婪的步步佔領,不給她一點喘息的餘地,結實的男性重重沉入,稍微抽撤後又往前直沖……
纏綿以深夜為開端,到天亮才好不容易告一段落。
略嫌窄的單人床上,人和床單糾纏在一起,因汗水而發亮的裸體、斑斑的吻痕,在在都顯示出纏綿的激烈程度。
「早。」白梵天支肘俯視著櫻。
「……」櫻睡眼惺忪,臉上流露出難得一見的嬌態,想拉起被子蓋過頭繼續好眠,他卻把被子拉下。
「走開啦!」不耐煩的拍開他騷擾的大掌,她的命令聽起來很孩子氣,好憨。
「櫻櫻櫻櫻櫻--」他則是把她的名字當歌哼著玩,光從聲音就聽得出他的玩興有多強,左手被揮開、右手就搭了過來,她不讓他親嘴巴,他就索性吻上她的頸窩,一來一往。
「櫻……」滿足的喚著她的名,白梵天大剌剌的將她重新摟回懷中,閉上眼,眼前卻不再是那個黑暗的夢境,而是一片鮮明的色彩,又幻化成一張張與花同名的女子臉孔,落英繽紛……
一夜纏綿夜夜都纏綿,光是晚上的「肢體語言」白梵天還嫌不夠,就連白天也不肯放過纏人的好機會。
「櫻櫻櫻櫻櫻!」這已經變成他專屬的呼喚,長臂一伸、大掌一勾,白梵天硬是把落在自己身後的女人拖入自己懷中。
「妳是我的保鏢耶!」一看她顰眉扯唇,似乎要出聲抗議,他馬上義正辭嚴的抗議,「而且是貼身保鏢呢!」
自然是得零距離的囉!他很「堅持」這一點。
「你這個……」他敢發誓,她的聲音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真有趣,她從以前就是這樣……
以前?
一股疼痛扎扎實實的在他腦海中爆出一絲火花,就像沒擦亮打火石般轉眼便逝,但已夠他逸出一記淡淡的呻吟。「痛……」
櫻馬上警戒且嚴厲地注視他。「你哪里痛?快,我帶你去看醫生。」
白梵天本來還想玩下去,但是櫻瞬間蒼白、繃緊的臉色卻讓他想起初次見面時,她不尋常的反應--難道,她早就清楚他的「力量」及「發病」的事?
明亮的碧眼一黯。
是閻羅告訴她的嗎?他猜測著。
不,閻羅不是那種無聊分子,那麼同伴中還有哪個大嘴巴的人?
「阿修羅?不可能!羅剎?不可能!孟婆?不可能!判官……」把其他事晾到一邊去,白梵天正扳著指頭唱名,點來點去其實一票人中嘴巴最大的是--「我?」
櫻瞪著他在自言自語,原先的緊張情緒已經蕩然無存。「你在碎碎念些什麼?」看來,她方才根本是窮緊張,他分明好得很嘛!
「沒事。」碧眼變魔術似的化黑暗為光明,白梵天又笑開一張俊顏,若無其事的。「走吧!」拉著滿腹疑惑的她出門去。
要去哪里?
櫻看看車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人行道上有帶狗散步的老爺爺、老奶奶,籃球場裏的年輕人正在鬥牛,再過去則是一家三口,爸爸推著嬰兒車,小孩從車裏探出小腦袋,媽媽則提著購物袋跟在旁邊。
燈紅停下車,一家三口笑語晏晏地從他們前方經過。
「咕唧咕唧……」儘管隔著擋風玻璃,白梵天仍忍不住扮鬼臉逗那個小娃娃。
櫻清清楚楚看在眼裏。「你喜歡小孩?」或許不該用問句,因為事實清楚的擺在眼前,她是多此一問。
「因為小孩很好玩呀!」他也回得理所當然。「如果將來我有小孩的話,一定天天陪他玩。」不過目前嘛!就只能辛苦一點,跑到同伴家去玩他們的小孩。
下意識將手輕輕擱在小腹上,「是嗎……」櫻憶起以前他在德森島上跟孩子們打鬧成一片的光景,望向窗外的臉孔輕哂。
忽地,她的表情一變。「有人在跟蹤我們。」
她從後視鏡裏看見後頭有一輛不起眼的車,一路上保持距離的跟著他們,白梵天右轉,它就右轉;一踩油門,它就跟著加速--直到白梵天一記漂亮的左轉,從大馬路駛人一條小巷裏才停了下來。
柳葉小刀從指縫間亮出,櫻跟他互看一眼,接著分別下了車。
「巴格野鹿……」跟蹤的車輛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招,駕駛的人蹦出一句髒話,拉動排檔就要倒車撤退。
「咻」的,柳葉小刀筆直飛出,車前的擋風玻璃應聲而破,嘎~~緊急煞車。
「出來。」聲落人至。顧不得對方會開槍偷襲的危險,櫻一馬當先就要動手揪人下車。
「小心!」警告聲和槍聲同時響起,子彈險險擦過櫻的鬢邊。
「該死!」碧眼一冷,動手砍暈從另一邊車門出來的男人,一骨碌探身進車內,橫過前座,一拳打倒後座來不及掏槍的男人。
櫻將駕車男人的手槍打落在地,自己用腳穩穩踩住,柳葉小刀支支對準他的喉口,對方只要再有任何動作,喉嚨就會被刺穿。
「是山田早紀派你們來的?」
日本男人被制伏,一臉恨恨的拒答。
「說!」柳葉小刀往對方的喉嚨抵進,皮破血流,日本男人開口了,可是一開口卻是惡毒的謾駡。
「妳這娘兒們有夠賤的,居然跟個老外攪和在一起,把我們日本人的臉都丟光了!長得這麼醜,就連站在路邊拉客都沒人要!」男人愈罵是愈難聽了,尤其看見櫻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反而是自己罵到臉紅脖子粗。
「閉嘴。」白梵天走到櫻的身邊,拾起那把踩在她腳底下的槍,示意她退開,由他來接手。
「可是--」櫻不太想讓開。她是要保護他的保鏢,讓他接近加害者豈不是違反原則了?
但是白梵天才不管那麼多,強硬地將她擠到一邊去,拿槍指著日本男人,居高臨下的表情一整,竟是不可一世的肅殺。
「站起來。」他說。「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是山田早紀派你們來跟蹤我的嗎?」
小小的巷弄很安靜,外頭的大馬路雖然車水馬龍,卻一點都不會影響到裏頭。
櫻這才有所領悟:白梵天恐怕是把這一切都算計好了。
「巴格--啊!」日本男人的罵聲不到一半就變成慘嚎--白梵天射穿他左腳的膝蓋,男人重重跪倒在地上。
「我再問你一次,」白梵天的聲調輕輕的,卻讓櫻全身起了寒栗。「是山田早紀派你們來跟蹤我的嗎?」
櫻默默地看著日本男人臉上的表情--她幾乎要同情他了。
「是、是……」日本男人仍有很強烈的護主意識,雖然開口回應了,但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有多恨。
「山田早紀打算對我做些什麼?」白梵天再問,日本男人卻再度把嘴閉得牢牢的,還把頭別到一邊去不甩他。
「砰」槍響二度響起,白梵天這回射穿了他右腳的膝蓋,日本男人這回的慘嚎比剛剛更大聲。
「嗯?」金髮男人那麼好看的雙唇,卻綻出那麼猙獰的笑意,彷佛正傾聽著對方痛不欲生的聲音。「你還有一雙手。」槍口點點他的左手,再轉向右手時,日本男人已經驚嚷起來。
「大小姐、大小姐她本來是想再給你一次機會,可是她對這個不男下女的女人非常不高興,叫我們先找機會解決掉她再……啊呀!」日本男人被白梵天一腳踢得幾乎要暈死過去。
「回去告訴山田早紀--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我暫且不追究。」他的口氣很是稀鬆平常,但字字句句都認真無比。
他抽出槍膛裏的彈匣,扔到一邊的垃圾桶裏,至於槍枝則是在車子駛離巷子後才丟出窗外。
「……對,沒錯……就是這樣。」白梵天仔細聆聽手機彼端傳來的回應,緊繃的神情終於放鬆些許。「我明白了,那就萬事拜託了,山田桑。」
「好了?」從陰影處步出,櫻靜靜地看著頹然癱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忍不住走到沙發旁,想伸手去輕觸他時而緊蹙、時而舒展的濃眉。
而他卻趁勢把她拉入懷中擁著。
「你怎麼突然決定要把事情做個結束了?」遲疑再遲疑,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
以前她就很清楚他皮到天地無懼的性格,現在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就算知道山田早紀一直在暗處伺機而動,他也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可如今怎麼說變就變,不但差點殺了那些不過是聽命於人的嘍囉,還打長途電話到日本去通知?
「呃……我只是玩夠了。」碧眼滴溜溜地轉,口氣是不是聽起來有那麼一絲心虛?
櫻不滿意這種敷衍的回答。她板起臉打算掙出他的懷抱,卻又一轉念,反而主動舉起雙臂纏上他的脖子,試著擺出最嬌媚的表情,「喏~~梵天,告訴我嘛!」那種嗲嗲的聲音連自己聽了都想吐。
「嗯!」還真的有人差點要吐了!
櫻臉色倏地一變,看著做出幹嘔狀的男人,不禁又羞又氣的。
「天啊!妳幹嘛這麼噁心巴拉的?」
「是嗎?」櫻皮笑肉不笑,冷不防地用力推開他。「反正我就是醜人多作怪!」
「哈……咳咳……嘿!」他拉住老羞成怒的她,急忙收起笑聲。「好啦好啦!我沒有笑妳的意思。乖嘛!聽我說好不好?欸,不可以這樣擰眉頭,會長皺紋喲……」
他又哄又安慰的,櫻的表情總算緩和下來,可是她並沒有忘記先前提出的問題,再一次問:「你怎麼突然決定要把事情做個結束了?」
「呃--」豈料白梵天還是打算耍賴。
「很、好。」她吐出這句恐嚇的話,作勢欲退出他的懷抱。
「好啦好啦……」算他怕了她了。「我本來是很想跟那個山田早紀好好玩一玩,等玩夠了再通知日本那邊把人帶走。但是,當那些日本人差點傷到妳的時候,我才發現這一點都不好玩。」
現在回想起來,白梵天還是心有餘悸。
「萬一他們開槍打中妳怎麼辦?像那個時候受到重傷……」說著,白梵天突然有種莫名的昏沉感,他微微甩甩頭。
「妳……受傷啊!」為什麼許久不曾發生的發病前兆會在此時作怪?「痛痛痛痛……」
「梵天!」櫻也驚叫出聲,原本擁抱著她的男人如今卻癱軟在自己身上,也難怪她會如此倉皇失措了。
「危險……快走!這裏我來就好。」沒有焦點的碧眼看不見眼前的人,眼前閃過的是過去發生過的一幕幕。
「我為什麼會被捉來這裏?好黑啊!快放我出去!」
「夜叉?我叫夜叉?為什麼要給我取一個妖魔鬼怪的名字?」白梵天語無倫次的,先是帶點童稚的驚懼,然後又回復正常。
「我這樣到底算不算人?對,只要我保守秘密就可以了……」
「好可怕,我不敢跟同學來往,萬一他們發現我是夜叉的話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又把我抓去做研究……」
接下來又變了,這回是完全的自言自語。
「嗯,還是一個人好,自由自在的,反正我有閻羅他們那群同伴就夠了,不必跟太多人打交道……」
一動也不敢動,櫻柔順地任他壓倒,聆聽他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字句,有時聽得她眼眶發熱,有時聽得她忍不住要緊緊摟著他,不想放手……
終於,他腦袋裏那一片空白的疼痛慢慢消失……
殘留著一絲昏沉,白梵天不太明白自己怎麼會抱著櫻睡在地毯上?而且櫻環抱住他的力道好大,他無法起身,臉孔只能別無選擇的窩在她的胸前,修長的雙腿彼此交纏,看起來就像他在她身上做「伏地挺身」呢!
「嗯……」碧眼一凝,他哪受得了這種「刺激」呢?
白梵天不再急著把櫻從他身上「解套」,反而開始親吻她柔軟的耳垂,一手罩上她胸前的柔軟,一手探入她的褲頭往下拉扯,想以最快的速度滿足自己的欲望。
可是,「梵天……」一整天的疲累讓櫻再也振作不了,瞇眼看見他逼近的臉孔,非但沒有清醒,還對他露出惺忪一笑,笑容是他不曾見過的慵懶嬌美,看得他都傻了。
「梵天?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她鬆開環住他的雙臂,手心貼上他一邊的臉頰慢慢撫摸。「我愛你。」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11:08
第九章
天氣晴朗。
她說:我愛你……
都會公園裏的櫻樹開花了。
她說:我愛你……
枝啞上粉點燦燦,雖然櫻花樹不多,卻也足以織就出一片繁華。
她說:我、愛、你!
「……你在這裏發什麼呆?」櫻在這個化身為雕像的男人前揮手,最後索性輕拍他的肩膀,卻只換得一抹神秘兮兮的傻笑。
「無聊。」從早上她一睡醒,他就這樣笑給她看,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
櫻逕自在心裏碎碎念個不停,渾然不覺自己的冷靜自持在與他重逢後再度破功。
「啊!不要不理我嘛~~」總算從傻笑中回神,白梵天巴在她身上又黏又纏,一條大腿還不害臊地抬起蹭呀蹭的。
這太難看了……櫻歎息地把臉一低,忍耐地看著地上的小草……公園裏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偷看吧?
「嗚嗚嗚……」至少就有一大票「早起做運動」的眾家美女們,正咬著手帕飲泣呢!
「他們果然是一對的,噢,我的純情少女心啊……」
「櫻也真是的,白那個男人有什麼好的?中國城算命的說,那種眼角往上翹的叫『桃花眼』,就是很風流花心的意思,嗚嗚……同性戀有什麼關係?只有女人才瞭解女人咩!」
「耶?妳說的是什麼話?白他英俊開朗,哪一點不好?妳不要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好嗎?」
「什麼?我這樣說哪里錯啦?」
原本只是偷偷躲在樹叢後的竊竊私語,轉瞬間演變成火爆的衝突……
白梵天和櫻互看一眼,趕緊手牽手從現場溜掉,他們可不想留下來看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呢!
人人都說女人是禍水,卻忘了男人才是禍根呢!櫻凝視著白梵天英挺的側顏,只能這麼感歎。
「嘿!妳在看我嗎?」冷不防轉過頭,白梵天捕捉到櫻來不及調回的視線,對她眨動一邊的眼睫。「沒關係,妳可以再靠~~近一點。」摟在她腰肢上的大掌還順勢收緊。
「無聊。」就算很窘的被說中心思,櫻表面上仍硬裝出沒事樣。「誰像你啊?靠近一點?我才不想像你一樣,都掛到人家身上去了!」
「啊咧?敢情您這是在跟我鬥嘴?」白梵天故作驚嚇狀,讓她不知是羞還是惱紅了耳根,頭一低,毫不思索地抬起腳往他的腳丫子踩下去,聽見他哇啦哇啦的哀叫,才露出得意的笑容。
「嗚嗚嗚……櫻櫻,妳欺負我!」含淚控訴著。其實表面上喊痛,內心卻為了她這幼稚的「小人步數」開心不已。
他沒有被虐狂,可他真的很高興櫻會這樣偷襲他,這種攻擊對他而言一點殺傷力也沒有,比較像是打情罵俏呢!就像在德森島上一樣……
「唔?」頭又在痛了。白梵天才在想「德森島在哪里」時,那股硬是要讓他腦袋當機的疼痛便不請自來,強烈得令他連呼吸都屏住了。
櫻立即感應到他的不對勁,「梵天?」她有些緊張。
「沒事。」白梵天勉強露出笑容。
說真的,他還真有點怕她的「心電感應」,好象隨時隨地都能「閱讀」他呢!真畸形,這不該是羅剎那鬼丫頭的力量嗎?
他想太多了!碧眼賊溜溜一轉,想到該怎麼轉移櫻仍不放鬆的追問。
「櫻櫻呀!妳真的不知道我今天在高興些什麼嗎?」有了有了,這個話題贊,一舉兩得喔!
「昨天晚上,某個睡在我懷裏的人突然跟我說夢話--」馬上就聽見一記驚喘,只見那人更作勢要逃走。
但白梵天哪可能就此放過她?「她呀!不停的告訴我『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生生世世、千千萬萬、永永遠遠--」喂,我還沒說完呢!不要跑嘛!妳知道她還說了些什麼嗎?『這麼偉大的、忠貞的、美麗的、羅曼蒂克的愛情,我只奉獻給你一人,為了你,我就算是含辛茹苦、做牛做馬一輩子都--』」
「你亂講!我才沒說那些話!我頂多只說一句我愛你而已!」糟!破功了。
「啊哈!」金髮俊容笑得賊兮兮的,盯著她又紅又青的酡顏。
「哦~~妳終於承認了?早早點頭承認不就得了嗎?幹嘛不好意思呢?反正我早就看出妳很哈我了!」
「夠了!」櫻原本低啞的聲調轉成高音。「我才沒有,沒有--」糟糕,後面的話她上氣不接下氣呢!
「其實我也不意外啦!」白梵天還愈說愈自我陶醉了。「看看我這頭閃閃發亮的金髮,迷人的眼睛、性感的嘴唇、修長挺拔的身材……哎!妳不愛上我會愛上誰呢?對下對--救命啊!」
一旁經過的路人甲乙丙丁原本差點為白梵天的話而嘔吐,可聽見白梵天滔滔不絕到最後居然變成呼救聲,不免又紛紛好奇張望。
咻咻咻!「我射爛你那張嘴巴!」從尷尬到僵直,最後是老羞成怒的出手,哼哼哼!
「救命……」咻咻咻……
「救命啊!」咻咻咻!
「救命……」咻咻咻……
路人甲乙丙丁呆呆目送這對男女追逐而去,有的旋即像沒事人一樣,聳個肩繼續走自己的路;有的停下腳步四處張望,想確定剛剛那番場景是不是在拍電影--
居然沒人為那幕公然追殺的場面去報警什麼的?嘿!老兄,你可別忘了,這裏是NEWYORKCITY,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發生。
「真是抱歉,舍妹給你造成不少困擾。」山田長郎是個眉峻眼寒的男人,態度一本正經,和一身悠閒懶散的白梵天形成強烈的對比,不過兩人舉手投足間充滿力量的神采倒是不分上下。
為此,山田早紀看得更是疑迷,卻又更加憤恨。白梵天就像一項看得見卻得不到的大獎……但為什麼得獎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那個男人婆?
山田早紀轉而瞪向一臉冷靜的櫻,後者那一點都不害怕的模樣更教她氣紅了眼。
「早紀,快跟白醫生道歉。」山田長郎的口氣很差。他替異母妹妹收拾過不少爛攤子,但就數這回最教人捏把冷汗。
全世界的黑道都知道白梵天的存在,也都樂於接受他認錢不認人、來者不拒的醫療態度,更不會也不敢去找這位蒙古大夫的麻煩--除了自作多情的山田早紀除外。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山田長郎很清楚這個道理,也才會如此重視山田早紀這次的行為--一旦得罪白梵天,下回可就請不動人--英雄可是相當識時務的呢!
「沒關係啦!你趕快把人帶走就OK!」威脅一解除,白梵天樂得什麼都隨便。
「白醫生,」山田長郎雙手奉上一張支票。「這是舍妹在此打擾的費用。」
「謝啦!」白梵天也毫不客氣地接下,還在支票上「啵」一下,才收進口袋裏。
「保鏢也--」禮多人下怪,山田長郎又拿另外一張支票給櫻。
櫻搖頭拒絕,可偏偏白梵天在一旁眼明手快地替她接過。「也謝謝啦!」
山田長郎點點頭,多看了櫻幾眼。「沒想到小姐人長得漂亮,連身手也很了得。」他已從手下口中得知一二。「不知小姐日後可有興趣到日本山田組來做事?」順便招募人才囉!
「喂!」某人抗議,變臉給他看。打狗都要看主人了,泡馬子也要先看看她的男人好嗎?「去去去,你可以滾了!」白梵天用手揮了揮,趕走不必要的蒼蠅蚊子。
「安靜。」櫻毫不客氣,一記肘拐子往後捅向他的肚皮。他怎麼能如此得罪人?
「呦嗚……」一臉受虐小狗樣,白梵天淚眼汪汪的好不委屈,嘴裏只差沒咬條手帕。
「讓您見笑了。」櫻回過頭來便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大禮。「請山田先生別見怪。」
「哪里。」山田長郎更加欣賞這個女保鏢了。不過,他也看出自己的挖角行動八成是無望了。從白梵天和櫻的互動中,很明顯的看出這對男女間的關係不僅是主僕……啊!山田長郎這才領語,為什麼山田早紀會氣到不行。
山田長郎一行人終於要離去。
「賤人!」山田早紀突然奮不顧身地把頭探出車窗外。「你們給我記住,我一定要殺了你們!給我記住--」叫囂聲隨著車子漸行漸遠。
「好吵。」白梵天皺眉掏掏耳朵。噪音公害啊!這位山田小姐就算要走了也不肯讓他們的耳根清靜一下嗎?不過,「事情總算解決了。」
「是啊……」櫻若有所思地慢慢轉頭看他。「事情總算是解決了。」她重複他的話。
換句話說,她也就沒有理由留在他身邊了!
可是--
黑眸定定地凝視著碧眼--只要他說話,就算只有「留下」兩個字,讓她有個理由繼續待在他身邊,她會馬上點頭同意。
「櫻--」白梵天果然執起她的手,碧眼深情款款。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漏了一拍,盯著他一張一闔的雙唇。
此時此刻,這氣氛不知有多浪漫--
咕嚕嚕嚕!
曖昧的氣氛瞬間破滅,黑眸和碧眼下約而同地看向罪魁禍首,「啊哈哈哈--不好意思,我肚子餓了。」
一秒鐘後--
「嗚嗚嗚……救命啊!人家只是肚子餓,妳幹嘛拿柳葉小刀射人家?人家不要啦!」
「好了,到了!」白梵天率先下車,然後繞到另一邊幫櫻開車門。
「這裏是哪里?」她下車,抬頭看看四周。
這個問題成了她這些日子來下停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這裏是我住過的地方。」
她不意外白梵天這樣的回答,因為,當他開始特地帶她去一家餐廳、咖啡館、書店,乃至於學校等地方,他都給她類似的答案。
「這裏是我最喜歡的中國小館!」
「這裏是我常來的夜店、酒吧!」
「這裏是我念的學校!」
「這裏是我曾經來過的遊樂園!」
「這裏是……」
不過,「你曾住過這裏?」也難怪櫻會覺得驚訝,這種看起來像保育林地的山頭,光上坡的山路就開了快四個小時,有誰會想住在這種交通不便的地方?
而且白梵天停車的地方,周圍一戶人家都沒有,更奇怪的是,眼前淨是被火燒灼過的焦黑土地,儘管已經被人清理過了,但仍有不少建物的殘骸。
「櫻。」白梵天下曾這麼正經的喊過她的名字,她反而有些怕了起來。
「我已經帶妳看過我人生中經歷過的一切--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我就讀的學校、我日常生活中活動的場合……那些都是屬於我的世界,現在我要告訴妳,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夜叉』。」
這是白梵天在某個晚上,徹夜未眠,一徑凝注著櫻的睡顏時,所吐露的真心話。
他決定把自己掩飾的身分源源本本的告訴她。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便在中國城打混,有一天,我被一群人強行帶走……」
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是以如此冷靜、理智、有條不紊的口吻來陳述往事,並不悲情,但心難免掠過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他講了有關「X計畫」的ESP實驗,以及那群同病相憐的同伴。
「由於有人戲稱我們以後可能會變得像妖魔鬼怪一樣可怕,所以還為我們取了名字--阿修羅、閻羅、羅剎、夜叉……」
「夠了。」櫻不忍再聽下去,張手抱住他。「不要再說了。」
她不知有多心疼他這副模樣,儘管他說的那些陳年往事,她以前便已得知,但如今聽他親口道來,感覺彷佛身曆其境。
她忽然明白他的用心,他正在用這種方法解剖自己。
「--這就是我,夜叉。」他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卻將臉理在他胸前,不肯抬頭。
「妳害怕了嗎?」所以怕到哭出來了--他感覺胸前一片濕濕涼涼。
「我害怕嗎?聽好,這麼多的話我只說一遍:我愛你,白梵天、夜叉、蒙古大夫。我不知道我怎麼能忍耐你的不正經,還習慣成自然,若是按照日本的說法,我一定是被你下了咒術,才會愛上你這個金髮碧眼的洋鬼子。
「我警告你,日本女人的芳心只有一顆,許了你後就再也沒有第二個可以送人,若你敢不好好捧著,疼著,我做鬼也要拿柳葉小刀追殺你!」第一次說這麼多的話,櫻可真是卯足了勁的來威脅人。
白梵天「哇」的一聲,嘴巴張得開開的,一時之間還真無法消化櫻那麼多的話。
雖然她批評他不正經,可是她說愛他呢!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她的愛語,但這種話不論聽幾遍都爽啊!
「你……你到底聽見了沒有?」微喘一口氣,櫻這才發現他那猶如中邪般張大眼睛及嘴巴的表情。「梵天?」
嗚嗚嗚……不要吵他,他還想多感動一下下。
「梵天?」可這廂哪曉得那麼多。櫻又在喚他了,而且音量還加大。
就說不要吵他了嘛!他還沒感動完。
「蒙、古、大、夫!」「咻」一聲,白梵天機警一閃,一邊金髮被削下一撮,柳葉小刀已不知射向何方。
「你笑什麼笑?」以為他在嘲弄自己,櫻的臉色可難看了。「如果我說話那麼好笑,那以後我就什麼都不再說了!」
哎!一向冷靜的櫻又破功了,不過也難怪,面對滑頭無比的白梵天,誰能不抓狂?真是一物克一物。
「不要這樣啦……」白梵天這才趕緊對她又哄又騙,花了好一段時間安撫,櫻這才稍稍軟化態度,儘管一張臉仍然死板板的,但纖瘦的身軀已經放鬆的靠在他懷中。
白梵天就這樣抱著她,默默憑弔往事,覺得心中那個金髮男孩已經能夠露出真摯的笑容,前半生的不堪獲得洗滌……
回程的路上,白梵天刻意放慢速度,還將手機關掉,遇到美景就停下來欣賞,最後在一個寧靜的小鎮過夜。
汽車旅館房間的裝潢雖然很俗麗,卻一點也不妨礙他們索求彼此火熱的身軀。
終於,「唔……」結實的臀部最後一挺,白梵天修長的身材頹然倒臥在櫻的身上。
「……真是奇怪。」白梵天支著頭,側身笑看著櫻迷蒙的表情。「我總覺得其實我早就這樣抱過妳、摸過妳、親過妳,還有跟妳做了愛做的事?」
其實,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早就有了,只不過他沒很認真去想過,而且,他每次一動腦筋思考或回憶,就會頭痛難耐,最後只好作罷,反正幸福已在眼前,何苦再去追憶?
櫻全身倏然繃緊,旋即又強迫自己放鬆。
「你想太多了。」
是嗎?也對啦!他一定是想太多了。
而且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很奇怪的噩夢。
不同於以往那些不復記憶的噩夢,他夢見自己像動物一樣四肢著地,不會說話,只會吼人,時而是個小孩,時而是個大人。
小孩的時候被關在牢籠裏,籠子安裝了電流裝置,他只要一不小心碰觸到便哀叫連連。
大人的時候就更奇怪了,他不斷在攻擊人們,現場一片血腥狼藉,他無法控制自己,噬血成了他唯一的本能,他好高興、好快樂,不但一一回擊了對手,就連無辜的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可是,一道高瘦身影映入他的視線裏,他本來也想撲殺過去,卻在看清楚對方的臉孔時緊急停住,反倒愛嬌地對那人磨蹭、撒嬌--
「嗯……」他倏地睜眼清醒過來。
櫻正在他的懷中找尋舒適的睡姿,翻來覆去的--原來他是這樣被吵醒的?微微一笑,也許他該謝謝櫻打斷他的噩夢,否則再這麼奇怪的夢下去,搞不好神奇寶貝和酷斯拉都要跑出來軋戲啦!
「某西某西?」
「我的天!你終於回來了。」
一回到紐約白梵天家裏,門還沒開,就聽見裏頭電話鈴聲響個不停,白梵天連外套都還來下及脫就抓起話筒,對方劈頭便是這麼一句。
櫻走過來幫白梵天脫下外套,他對她眨個眼,噘唇拋個飛吻,後者卻翻個白眼給他看,拿著外套和其他行李走進臥室。
「你前幾天是跑到哪里去了?」閻羅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日本山田組那裏出事了!」
原來山田老組長雖然在白梵天精湛的手術下挽回一命,但諷刺的是,他卻在即將從日本私人療養院中出院時被仇家炸死。
山田長郎立即宣佈全員進入備戰狀態,雙方三天就來一場槍戰、五天一場爆炸,火拼都來下及了,自是無瑕顧及其他。
「嗯?那又關我什麼事?」白梵天滿下在乎的。他一手握著話筒,逕自走到落地長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讓陽光灑入室內,同時聽見浴室的方向傳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不知為什麼,那陣水聲讓他有種莫名的感動,啊!現在他不是一個人生活了!他有了櫻,說不定將來還會有他們的小孩,那以後就不再適合住在這種高樓大廈裏。
一旦有小孩的話,還是住在有草地、游泳池的獨棟房子比較好,才有足夠的活動空間……
白日夢被閻羅的聲音打斷。
「重點在於山田早紀趁山田長郎無法管東她時,盜用組織公款,日昨在國際性的管道上發佈追殺令!」閻羅沉聲道出問題所在。「這下你懂了吧?」
一般來說,雇用殺手行事的方法有好幾種,一種是高金聘請指定的殺手,一種是和某個殺手組織談好價錢,組織再派出適當的人選;然而,最瘋狂的一種就是這種追殺令,買主公開懸賞買凶,見者有分,不管是甲乙丙丁誰能摘下標的物的腦袋就可以領賞,死活不論。
換句話說,被追殺令指定的標的物簡直成了「全民公敵」!
「不會吧?」白梵天真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事。「這女人有這麼變態嗎?」
呃……應該是有!否則又要怎麼解釋當時山田早紀每天晚上都想盡辦法「突襲」他?男人也是有男人的「貞操」耶!
「不只是你,連櫻也是追殺令指定的標的物之一。」恨屋也及烏。
「該死!」白梵天這才斂起滿不在乎的態度,臉色變得肅殺。
先前他還不把針對自己的追殺令放在心上,因為走遍天下,道上只要是喊得出名字的老大、殺手,都或多或少欠他一份人情,山田早紀恐怕沒料到這一點,追殺令對他而言根本是白費工夫--
可是對櫻而言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閻羅也想到這一點,「我正在設法取消那道追殺令,但在取消之前,你們凡事要提高警覺,敵人恐怕是無孔不入。」
「知道。」我還「匪諜就在你身邊」哩!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9-20 00:11:29
第十章
以露天咖啡座聞名的絲柏大道,非假日的午後照樣高朋滿座,不少有錢有閑的人們在此度過午後時光。
天空是如此湛藍,街景的一景一物看起來都是如此清新有朝氣。
抱著馬爾濟斯的少婦、看著華爾街日報的老先生、斯文爾雅的情侶……一桌各成一個小世界。
忽地,坐在最外桌的白衣男人猛地站起身,將長裙女人一把拉人懷中保護,「砰砰砰砰砰砰砰」在數發子彈從半空中掃射而來前及時避開。
「呀!」周圍立即爆出一陣尖叫,桌椅被撞倒,有人就地蹲下用手護著頭,有人則是踉蹌的逃跑……場面一片混亂。
「籲……」抹掉兩把汗,白梵天更是一馬當先抱著櫻走人。臉不紅氣不喘的連過兩個街口。「妳沒事吧?」
「沒事……」櫻還是覺得有些頭暈。「讓我下來……」一等腳尖落地,她馬上轉身朝牆角一蹲,大口大口嘔吐。
白梵天也跟著蹲下,一手搭在她的背上輕拍,一手則在身上掏東掏西的,變出一小瓶礦泉水及蘇打餅,遞到櫻的面前。
「嘿……」沒錯,噁心、嘔吐、改穿長裙,櫻才在上個禮拜發現自己有了兩個半月的身孕。
櫻對這項消息可是一點也不訝異,或許在更早,她開始跟白梵天同床共枕時便有這種遲早會發生的預感。
也因此,當准爸爸拿著驗孕棒在那裏又叫又吼又跳,旋即緊緊抱著她又哭又笑時,她也只是淡淡的回予笑容,其實並不怎麼開心得起來。
因為,她正擔心著白梵天的安危。
儘管很清楚自己才是追殺令的真正標的物,也相信白梵天拍胸脯保證無人敢動他一根寒毛,可是她依舊不敢放鬆神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害怕真有人認錢不認人,執行對他的追殺令。
偏偏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非比尋常,一直拖一直瞞到最後被他發現了腹中小寶寶的存在,她還有點不甘心呢!
「剛剛……」勉強咽下蘇打餅,喝掉半瓶礦泉水,櫻才找回力氣說話。「你差點就被射中了。」
如果不是懷孕讓她開始嗜睡、容易疲倦,精神始終無法集中……想起方才的千鈞一髮,櫻依舊無法不責怪自己。
「嘿!孩子的媽,妳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服侍櫻吞掉一包餅,又順口哺光剩下的半瓶礦泉水,其實白梵天很清楚她悒悒不樂的原因是什麼。「要隨時保持身心愉快喔!笑一個!」
「嘻……」嘴角拉成一直線,沒三秒就恢復成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孔。「無聊!」也不知道是在罵他,還是她自己。
白梵天決定當作是在罵自己,沒關係,不痛不癢。
他半扶半摟著她,重新拾步回到大街上,碧眼比方才更警戒的四下張望,只要「看」見一絲可疑的人影,就會多注意一會兒。
一次不成還有下次,下次下成還有下下次,殺手們有默契地暫且鳴金收兵,先退再說。
有消息指出,這項追殺令很可能在近期內便被強制取消,沒人肯做賠本生意,得罪了這位蒙古大夫又拿不到賞金,也難怪白梵天會這麼有恃無恐了。
「這樣妳就放心了吧?」
看著他樂觀過度的臉孔,櫻也覺得自己似乎太過疑神疑鬼,他笑,她也只能跟著勾起唇角,強行將最後一絲疑慮壓到心底最深處。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疑慮是對的。
道上有名的殺手不會動手,但急著出頭的新人可就沒顧忌那麼多。
「呀--」刀刃猛然揮下,暗夜裏,原本跟白梵天擦肩而過的路人甲,在錯身而過的那一秒發動突擊。
「叱!」白梵天空手奪白刀,借力使力,將對方掄倒在地,一腳踏碎他持刀的手腕骨,精、准、狠,足見他當年在念醫學院時確實有認真研讀大體解剖這門課程。
解決一個,「砰」一顆子彈險險從他腹側擦過,又來一個。
「砰砰砰砰--」
「嘖……」好不容易解決掉這幾個今晚行刺的傢伙,白梵天只擔心他從中國餐館所帶的外賣有沒有事,家裏有饑腸轆轆的一大一小(在肚子裏)等著他回去呢!
抬頭挺胸繼續往前走,他非常清楚隱身在黑暗裏的,都是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不過他一點都不怕--
「嗚!」倏地,一抹刺痛如閃電般從他腦海中竄出,他猛地倒抽口氣,強迫自己保持鎮定,但腳步卻不由自主顛了下。
虎視眈眈的視線立即起了一陣騷動。
「該死……」再一抹刺痛!白梵天感覺拎著購物袋的手正劇烈的顫抖。
老天!他竟然要在此時此刻發病了?
窸窸窣窣……黑暗裏的騷動愈來愈明顯,是興奮,也是對血腥的期待。
購物袋自手中掉落,白梵天無助地蜷伏在地上,十指根根都在顫抖,大口大口哮喘。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在這裏!他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他生命中的櫻花……
心裏雖然這麼想,但身體卻完全無法受到控制,他就像斷了線的人偶,掙扎了好幾下卻始終爬不起來。
「咚」,高大的身軀再次摔回地面,白梵天側躺著,金髮半遮的臉孔上,雙眼緊閉,嘴唇發白。
「他死了?」殺手們先是面面相顱,然後紛紛上前,有人對準他的大腿開了一槍,只見白梵天血如噴泉,除此之外一點反應也沒有。
「就這樣?」另一個殺手一點也不相信,先前那麼難纏的對手如今卻……
他不信地一手持槍,一手伸向前去探白梵天的鼻息。
倏地,碧眼不動聲色地睜開一條細縫,綠色的目光雖然只有一點點,卻已妖野地攝住那名殺手的心魂,手中的槍口自動轉向,往自己的腦袋「砰」--
嚇!其餘幾人迅速往後退,就算是最大膽的人,也被眼前突兀又驚悚的情景嚇得說不出話來。
碧眼半睜半張,妖野熾盛,而且奇怪的是,不管視線往哪個方向移動,那個方向的人就好象中了邪般呆立當場,手中原本握著的武器全都一一落到地面。
碧眼睜得更亮了,高大的身軀再度試著爬起,儘管拖著大腿的傷,這次卻成功的站了起來,口中更發出模糊的囈語。
「櫻……櫻櫻……」一步一呼喚,原本中邪似的眾人似乎又清醒了一點,甩甩頭,有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快速欺近他,打算來場近身肉搏戰。
「啊!」白梵天左右開弓,掌心貼上他們的拳頭,他們立刻痛不欲生的哀嚎倒地。
「唔啊……」無法思考的意識如火焚燒,只剩下一個清楚的念頭:他要見她!「櫻櫻!」
櫻櫻!
誰在叫她?
櫻猛然從「嬰兒與母親」雜誌中抬頭,張望的同時,柳葉小刀已經暗握掌心。
好一會兒,她確定四下沒人了,那種異樣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茶幾上鬧鐘的滴答聲顯得格外刺耳,讓她不安地左顧右盼……對了,白梵天出去那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這麼晚了出門很危險。」當她孕吐又難受得吃不下晚餐,白梵天自告奮勇要去中國城買宵夜回來時,她曾試圖阻止過他。
「安啦!」他笑咪咪的安撫她。「也不想想我是誰?是夜叉、蒙古大夫、白梵天呢!」
「那我跟你去。」她下意識仍想跟在他身邊當保鏢,積習難改,唉!
「妳乖乖在家裏照顧我們的小小姐。」白梵天將她重新按坐回沙發上。自從她懷孕後,他便堅持孩子是個女的。
「放心,我們的小哥哥會保護媽媽。」她亦不甘示弱地回腔。她希望會是個兒子。
「小小姐!」
「小哥哥!」
咕嚕嚕嚕嚕--櫻的肚子叫得響亮,這才中止兩人的唇槍舌劍。「好,乖喔!」撫摸櫻尚未隆起的肚子,白梵天笑顏逐開的哄道:「不管你是女生男生,爸爸一樣喜歡。」
媽媽也是!櫻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鈴鈴鈴鈴--
櫻急忙收起胡思亂想,接起電話,「喂?」
「追殺令將在今晚午夜十二點取消。」是閻羅,開頭便帶來這麼一個好消息。
「你們安全了。」
聞言,她反射性的看向鬧鐘--十一點五十五分,再過五分鐘就十二點了。
叮咚--門鈴響了起來,她難得地綻出燦爛的笑容,一手還拿著話筒,就這樣沖過去,為買了宵夜回來的白梵天開門。
「梵天,閻羅打電話來說--梵天!」喜悅的笑聲瞬間被驚恐的叫聲取代。
「櫻櫻……」站在門外的男人渾身是血,驚心怵目得教人不敢多看一眼,但是他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妖野的碧眼在看見她時,從精光大盛迅速轉成微弱星光。
「櫻……」他又喊,聲音一回比一回虛弱,嘴角牽出好看的笑容,一雙碧眼卻流下兩行熱淚,從年少至今,他終於再度懂得如何哭泣--因為她。
「日本……德森島……我終於……想起來了。」用盡最後一絲力量,他的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當當當當--鬧鐘整點報時,午夜十二點。
追殺令正式取消。
有一種人是這樣的:平常身強體健,連噴嚏也鮮少打過一個,可是一旦生起病來便發燒脫水拉肚子--白梵天的情況也可說是如此。
只不過他不是生病,而是受傷。
這個蒙古大夫平常連被蚊蟲咬傷都幾乎沒有,可是一傷起來就--
「唔嗯……」閻羅不斷搓著下巴,偷偷憋住笑。
「哇哈哈哈……」羅剎才沒顧忌那麼多,毫不客氣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死~~羅剎~~」平躺在床上,連頸子都上了固定夾板,四肢乃至全身上下都纏滿紗布上石膏的男人可就不爽了。他明明是想大吼,可胸腔一用力就會疼痛,只能虛弱的開口:「哦~~不~~准~~笑~~笑~~」
噗哧!「哇哈哈哈--」更勁爆的笑聲倏地炸開,幾乎要掀了這間私人醫院的VIP病房,就連最酷的阿修羅也是「歡樂一籮筐」的一份子。
嗚~~好想哭!「櫻櫻~~他們~~欺~~負~~我~~」
「不欺負你要欺負誰?」同伴中不知道是誰笑夠了,起了一個「好」點子,「兄弟姊妹們,各位想不想玩木乃伊彩繪?」
「要!」眾人立即附和,很快的,有人找來五顏六色的麥克筆,幾人當起畫家,一筆在手,歡樂無窮啊!
「嗚~~」只有白梵天一點都快樂不起來!「櫻櫻~~救~~救~~」
挺著已經看得出孕味的圓腹,強壓下笑意,櫻總算站出來護夫了。
「請各位適可而止、手下留情。」她的發言很簡潔、也很有說服力,果然,有人識趣地停手。
「算你走運,夜叉。」羅剎不甘心地嘟嘴,將筆蓋蓋上。「櫻花小嫂子救了你一命。」
「是啊!」其他同伴也一一收手。「誰教你把我們都嚇得要休克了,居然傷到那種地步!」
幸好當時閻羅撥了那通電話,雖然他遠在拉丁美洲,但一聽白梵天這裏情況不對,立即通知在紐約附近的其他同伴,將他送入他與黑田醫生在紐約設立的私人醫院,在第一時間救回白梵天。
白梵天在加護病房足足待了十五天才清醒,一清醒嘴裏就喊著一個名字:「櫻櫻……」
櫻很不想哭,真的,可卻哭成了一個淚人兒--那是無盡喜悅的淚水。
從加護病房轉入VIP個人病房,在這期間,櫻緊緊陪在他身邊,一步也不願離開他。
閻羅曾告訴過她,白梵天在哪處街頭暗巷中遭襲,但是全體同伴已經動用關係將一切壓下--包括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近百具死狀淒慘的殺手屍體,然後,讓一切都成為過去。
而幸福的未來就在眼前。
深深吸口氣,櫻和白梵天的目光不期然地撞在一塊兒,他的深濃、她的淡靜,那麼相異卻又那麼相配,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切盡在--喀嚓!
嗯?「羅~~剎~~」沒幾秒的靜默,白梵天便不顧疼痛的大吼大叫起來:「停下來!不准拍我這種鳥樣子~~用V8錄影也不行!櫻櫻,快救我!櫻櫻櫻櫻櫻--」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最後的鏡頭是:被包成木乃伊樣的金髮男人心有餘而力不足,偷偷抿著嘴笑的長髮女人難得童心大發,助紂為虐,也幫著其他人壓著他,讓拍攝者攫取最「精采」的一幕。
「不~~要~~哇~~」
喀嚓!
--這就是歪傳「夜叉」的故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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