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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明星 -【馭皇(至尊從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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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1:47
標題:
明星 -【馭皇(至尊從良之一)】
明星 -
馭皇
(至尊從良之一)
七年前,他以為宮中那場大火奪走她的性命,
不僅廢除後宮,還親自將害她的貴妃凌遲致死,
從此不再沾惹女人,全心全意只有國家大事,
原以為就這麼孤獨到老,也許是他的真心感動天──
她竟然沒死,還為他生下一對聰明的雙胞胎兒子!
聞訊,他立刻放下一切,親自來到揚州要接他們回宮,
無奈她不但改名換姓,抵死不認他這個相公,還擺臭臉給他看,
這小小手段,身為一國之君的他當然不看在眼裡,
所謂擒賊先擒王──要再擁有她,當然得從兒子們身上下手!
先使計綁住兩個小的,再耍苦肉計,讓大的心軟,
瞧,這會他們母子三人不就乖乖住進他的宅子裡,
日夜相處,相信憑他的魅力,定能讓她再次愛上他!
但千算萬算,他忘了分開七年,
她身邊怎麼可能沒有比他年輕、比他優秀的男人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2:29
楔子
奢華寢宮內—
「皇上,午膳已經備好,今天御膳房特地煮了您最愛吃的豉油皇乳鴿、酥炸鮮魷,白雲鳳爪……」太監德喜小心翼翼的開口,試圖引起主子的注意。
坐在案前,身著銀白色錦緞華袍男子,狀似漫不經心的把玩一塊上等美玉。
俊美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但若細看,漆黑深邃眼眸隱含傷痛。
牆上掛滿一幅幅仕女圖,畫中女子或喜或怒或嗔或癡,皆是同一人。
「朕不餓。」
年輕皇帝修長手指憐惜的輕撫著美玉,似在哀悼過去的某段回憶。
德喜看了,不禁輕歎。
這座思袖宮是瀛國孝賢皇后的寢宮,但主人早已不在人世。
七年前那場無情大火,殘忍的葬送了皇后的性命。
從那天起,瀛國尊貴無比的皇上皇甫靳,便像丟了魂似的,每天一下朝,便會來到這座空蕩蕩的豪華寢宮裡,哀悼令他魂牽夢繫的愛妻。
德喜心知皇上是在為自己曾經的任性贖罪。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內侍小心翼翼的躬身走進來。「啟稟皇上,司徒大人求見。」
「愛卿回京了?」原本沉溺在自我思緒中的皇甫靳抬眸,目光中染上一層淡淡的光彩。
起身,命侍衛擺駕,直奔養心殿,就見一個身材修長、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子立刻跪安。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甫靳走上前,一把將他扶起。「平身。之前朕接到密報,說你中途染上重病,才耽誤了返京的日期,如今愛卿身子是否安好?」
司徒青雖年紀輕輕,卻已被任命為一品將軍,他武功了得,戰法如神,是皇甫靳登基後,培養出來的新血。
前段時間派他外出辦事,卻中途染病,據探子回報,當時他似乎病得不輕。
「多謝皇上關心,臣現在已無大礙,只是大病初癒,身子虛了點。」
打直身子,突然自司徒青懷裡掉出一塊白色帕子,他急忙彎身去撿,可帕子上幾道刺眼的暗紅,映入皇甫靳眼裡。
「愛卿,那帕子上染的可是血?」
司徒青微微一笑。「啟稟皇上,這上面的血乃是雞血,當時臣路過揚州,病得實在厲害,看了許多大夫都無效,幸好中途遇到一位神醫,因為當時沒有筆墨紙硯,所以……」
說著,他展開那方染血的帕子,上面用雞血寫著一帖藥方。「自從臣喝了那神醫開的藥方後,第二天病情便有了好轉。」
皇甫靳看著白色帕子上工工整整的字體,倏地微瞇眼看個仔細。
那字……為何如此眼熟?一筆一劃,連落筆的力道,都那麼熟悉。
「快告訴朕,那神醫長得什麼模樣……」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2:47
第一章
揚州城,街頭巷尾一片繁華熱鬧景象,小商小販叫賣著自己的商品,街頭賣藝的也吸引無數民眾圍觀。
但街的另一側,卻上演著一出鋤強扶弱的戲碼—
就見一個穿著花色袍子的公子哥被一個七歲小男孩踩在腳底,那孩子劍眉星目,五官絕美精緻。
小傢伙年紀雖小,但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懾人霸氣,表情極冷,漂亮的唇緊抿著。
「小爺,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我保證再也不敢了!」
被踩在腳下的男子狼狽的大哭大叫,臉上遍佈大小瘀青。
「哼!你這惡霸,早該廢了雙腿,才不會危害百姓。」即使小小年紀,男孩言語間卻儘是冷酷決絕。
「不要啊!」男子嚇得渾身顫抖,竟當著眾人的面,尿濕褲子。
圍觀的百姓見了,笑的笑、罵的罵,卻沒有一個人同情那哇哇大哭的公子哥。
就在男孩抬起手掌,正要劈向他時,手臂突然被人攔住。
另一個與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傢伙,面帶絕美笑容,手中的折扇輕輕一擋他的手掌。
「玄漓,何必心急?若你真的廢了他的腿,將來定會吃上官司,為這種人,不值。」
被踩在腳底的公子哥見狀,差點叩頭謝恩。「這位小爺真是菩薩心腸,若你放了本公子回家,本公子自當厚禮答謝……」
他不過是調戲了一名少女,就被冷面小子當街痛揍一頓。
想他風流一世,玩過女人無數,何時吃過這種虧?無奈那臭小子的功夫實在了得,也不知用了什麼招式,眨眼間,就把他打倒在地,動彈不得。
幸好,另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子有良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試圖博取那小子的同情。
只見男孩笑嘻嘻的彎下身,地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扇著。「這位公子,小爺我雖然不想打斷你的腿,但你調戲我家芸兒姊姊,嚇得她花容失色,實在罪不可恕,讓我想想,該怎麼懲罰你的無禮呢?」
他故作思考狀,突然眉頭展開,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漂亮的小臉上掛著無辜的笑容。
「你……你要幹什麼?」
下流公子猛地覺得他的笑容好邪惡,下一刻,那紙包被打開,一團白色粉末迎面撲來,還沒等他回神,就覺渾身上下奇癢無比。
他尖叫一聲,用力撕抓著自己的衣襟,癢得在地上打滾,樣子好不狼狽。
圍觀百姓看好戲,罵那公子哥罪有應得,沒有一個人同情他的遭遇。
皇甫靳站在人群中,細細打量著那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尤其是那個拿著折扇的笑面虎,神情中,竟有她當年的影子。
而更讓他蹙眉的是,這兩個孩子的長相……
他心底一慟,有些恍惚,有些緊張,還有些期待。
「玄聿,你又浪費娘私藏的藥品了,像這種人渣,不如一刀給個痛快。」
「此言差矣,我倒覺得像這種人渣要慢慢收拾才有意思。」
男孩扇著扇子,笑容中,卻有著惡魔般的光芒。
「玄聿、玄漓,你們兩個小混蛋又給我出來惹是生非了是不是?」
就在兩人整人整得正興頭之際,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抹純潔的白映入視線。
那女子身著一襲白衣,清麗嬌俏的面容雖沒有任何粉黛修飾,卻依舊美得令人心驚,彷彿下凡仙子。
「是白神醫來了。」人群中,傳來百姓的低喃。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看到她到來,相互對望一眼,深知大事不妙,待女子走近,立刻雙雙低下頭。
「娘!」兩人異口同聲。「是他調戲芸兒姊姊,還把芸兒姊姊嚇哭了,我們才打抱不平的。」
白衣女子看了現場一眼,伸出修長食指,在兩個小傢伙的頭上一人各點了一下,沒好氣的哼道:「回家再收拾你們兩個惹禍精。」
說著,走向那仍在地上打滾的男子,也不知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手腳,沒多久,那男子便漸漸停止翻滾,但已累得姿態不雅的趴在地上喘氣。
瞧他的臉被自己抓得紅紅紫紫,好不難看,衣裳也扯得亂七八糟,有夠狼狽。
「這位公子,真是抱歉,是小兒不懂事,得罪了公子,還望公子見諒。」
「不,沒關係,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被嚇得不輕的男子,見自己脫了險,也知道這兩個小孩惹不得,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向白衣女子道謝,然後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雖然這一幕太過戲劇性,卻沒逃過躲在人群裡皇甫靳的眼,他震驚得瞪大眼。
白衣女子的音容笑靨,她竟是令他魂牽夢繫了整整七年的人兒!
他記得她的哭、她的笑、她所有的喜怒哀樂,直到那場意外的大火發生,奪去了她的性命,但也同時掏空了他的心。
「袖兒……」情不自禁喚出這個令他心跳加速的名字。
HL的街道,圍觀的人群,喧囂的市景,在這一瞬間全消失了,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和白衣女子對望。
柳眉細眼,紅唇皓齒,顰笑間,流露出滿滿的自信。
對望只在瞬間,白衣女子秀眉一挑,唇角扯出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這位公子,可是在叫我嗎?」
皇甫靳走近幾步,旁觀百姓紛紛打量他,約莫二十多歲,龍眉鳳目,長得好生俊美飄逸。
那一襲銀白色鑲金邊的袍子,是平凡百姓攢了幾年也買不起的上等織品。
黑髮束於腦後,身上所有的飾品都名貴得驚人。
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貴氣和霸氣,讓人見了,忍不住想要卑躬屈膝,不敢直視。
而他身後跟著幾個家僕打扮的隨從,眼神不時打量四處,謹慎保護主子的安危。
「夜楚袖,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她無畏的迎向他的注視,眼底是一片清冷。「公子,小女子名叫白幽然,不是什麼夜楚袖,公子認錯人了吧。」
應對雖有禮,但眼底的陌生和疏離的語氣,已讓皇甫靳卻步。
他怔怔站在原地,就這樣和她四目相望,不知過了多久,他淡雅一笑,帶著幾分落寞和悲傷。「抱歉,我可能是……認錯人了。」
「沒關係。」她盈盈一笑,毫不眷戀的轉身。「玄聿、玄漓,回家去了。」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皆用一種深不可測的目光打量了皇甫靳,隨即相互對望了別有深意的一眼後,才轉身和白衣女子離去。
同濟堂是揚州有名的醫館,因為這裡住著一位女神醫,名叫白幽然。
年紀輕輕的她,貌若天仙,總是一襲素雅白衣,溫和有禮,不僅醫術了得,而且還是菩薩心腸。
百姓有治不起病、抓不起藥的,她便好心施捨,免費醫治。
膝下有兩子,白玄聿和白玄漓,是對雙胞胎,長子玄聿,聰明絕頂,智謀遠慮。次子玄漓,武功了得,身手非凡。
聽說,兩個孩子的父親早在多年前去世,而她也沒有再嫁的打算,只想將兩個孩子好好撫養長大。
白家三口,自然也成了揚州的傳奇性人物。
若是平常百姓家得了這對聰明可愛的麟兒,必是燒香拜佛,感謝佛祖恩賜,白幽然卻是十分頭疼。
實在是因為這兩個兒子調皮得要命,從小到大,到處惹是生非,害她不得不跟在他們身後收拾爛攤子,就像剛剛在街上他們教訓城西李員外的寶貝兒子一事。
「娘,您從小教導我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所以孩兒才向師傅學了一身武藝。」向來冷酷的白玄漓,在白幽然面前,會露出少有的孩子氣。
「娘也教導過我們,對待壞人,絕不能手軟,因為對壞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一旁白玄聿不時露出可愛的笑容望著娘。
白幽然一邊磨著草藥,一邊用力瞪著兩個寶貝兒子,氣也不是怒也不是,最後只能輕歎一聲,繼續磨藥。
忙裡忙外的忠福被兩個小少爺逗得呵呵直笑。「主子,何必歎氣,您教育得好,如今兩位少爺可是揚州城的名人。」
大約五年前,自己身患絕症,是白幽然出手相助,救了他一命。
從那天開始,他便心甘情願在同濟堂做打雜夥計,並誓死一輩子視白幽然為主子,為白家效力。
「還是忠福哥哥疼我們。」
「哼!你們兩個,沒一個能讓我放心的。」
「娘……」
還是白玄聿嘴甜,小小的身子撒嬌的蹭著她。「您就別生氣了,這次惡整李少爺,的確是我們玩得太過分了,最多下次再有這種壞人出現,我和玄漓會用溫柔一點的方法,絕對不會再給娘添任何麻煩就是。」
酷酷的白玄漓一聲不吭。
「啊,娘,下個月可就是您的生辰了,娘想要什麼禮物?」
白幽然見兒子如此貼心懂事,怒氣消退了不少。
她一把將兒子抱上自己的大腿上坐著,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臉頰。「娘什麼都不缺,只希望你們兩個小祖宗乖一點,別再讓娘操心就夠了。」
「不,禮物是一定要送的。」白玄漓雖然性格清冷,但很孝順。
她一把將他拉入懷中,看著他們絕美的面容,不知是承襲於她,還是他……
心底的某個角落,因為想到了那張不該想起的面孔而狠狠一揪,她急忙回神,又掛上溫柔的淺笑。
「只要你們健健康康的陪在娘身邊就足矣。」
雖然白幽然不奢求兩個兒子送禮,但那並不代表兩個聰明的小傢伙心中無打算。
某夜,兩個身穿夜行衣的小不點鬼鬼祟祟的離開同濟堂,直奔揚州知府徐百萬的豪宅。
「玄聿,你確定徐百萬的府上真有娘一直想得到的那本醫書嗎?」
月色朦朧,卻仍舊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們清澈無辜的大眼。
白玄聿小心的噓了一聲,將弟弟拉到牆根底下。「不會錯的,在徐百萬府上當差的陳大哥,在和我聊天的時候說漏了嘴,大概在三天前,有人把娘一直想要的那本《絕世醫經》送給了知府大人,據說就鎖在書房裡的暗格內。」
白玄聿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自幼聰明絕頂的他,心思縝密,雖然年紀小小,但智謀卻不輸給任何一人。
早在半年前,就聽娘提過失傳已久的《絕世醫經》,所以兄弟倆暗中打聽,想得到那本醫書,給娘一個驚喜。
沒想到徐百萬府上當差的官兵,無意中透露出那本醫書的下落,本來他也是不信的,不過陳大哥為人正直,他又暗中打聽了幾日,才確定醫書真的就在揚州城。
所以趁著夜深人靜之時,他和弟弟決定夜探知府大宅。
白玄聿聰明,但武功卻不及弟弟,所以兩人談好裡應外合,以便拿到那本醫書。
「等等。」見弟弟就要飛牆而入,白玄聿一把扯住他手臂,拿出一包碎銀交給對方。
「你若得到那本醫書,順便將銀子留下,就當是咱們買的,免得落人話柄。」這是兩兄弟積攢多年的零用錢。
接過銀子,白玄漓酷酷的點頭。「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
話落,輕盈身子縱身一躍,飛過高牆。
揚州知府的豪宅果然比尋常百姓家不知奢華了多少倍,白玄漓動作靈敏,片刻工夫,便躲過守衛的視線,直奔書房。
幸好玄聿想得周到,提前向人打聽這府上的路線圖,只看了一遍,他便銘記於心。
深夜,四周靜悄悄,沒想到書房竟無人把守,他輕輕推開房門入內,虛掩上門,藉著外面微弱的月光,四處尋找那本醫書。
不知是不是老天厚待白玄漓,就在他正苦惱自己該如何爬上高高的書櫃時,眼角竟看到書案正中央擺放著的就是他要找的醫書。
小傢伙眼睛一亮,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抓起醫書,臨走時,還不忘將那包碎銀子留在桌上。
輕輕推開窗戶,他縱身一跳,落入院中,就在他以為自己成功的時候,眼前突然大亮,刺眼的火把將整個院落點亮得如同白晝。
白玄漓大眼一瞇,就見一群官兵將他團團圍住,無路可退。
他警戒的防備著,眾人卻在此刻讓出一條路,只見一個身著華服的俊美男子,面帶邪魅笑容向這邊走來。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夜闖知府府邸……」
白玄漓心一凜,眼前面冠如玉的男子,竟是不久前在街上遇到的那個人。
他本能的後退一步,見對方逼近,而周圍又圍滿官兵,他掃了一眼,警覺的發現這些官兵並非是徐百萬府裡的人。
下一瞬間,他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出手解決眼前男子,可當他迎上對方的掌風時,才發現他的功夫比自己高出許多。
對打幾招,他便落入對方的手中,一群官兵立刻圍了上來,將劍抵住他的脖子,明知自己凶多吉少,卻毫無懼色。
皇甫靳一把將他臉上的黑布扯下,小傢伙一臉倔強,眼中還閃著不馴的神色。
他調侃一笑,「看不出來,你年紀雖小,身手倒是不賴。」
說著,一把將對方藏在懷裡的醫書扯出,以示找到了不容辯駁的罪證。
「哼!」白玄漓狠瞪他一眼,不因成為階下囚而示弱。
皇甫靳微微挑唇。「脾氣倒是不小,只可惜,夜闖知府府邸,又犯下偷盜之罪,法理不容。」原本調笑的語氣驀地一冷,換上威嚴面容。「來人,還不將這小子拿下,關進大牢。」
「慢著!」
就在官兵應和一聲欲上前拿人的時候,另一道稚嫩的嗓音響起,只見白玄聿從牆上跳下,立即接到他兄弟一記警告的目光。
他笑看著弟弟。「咱們可是親兄弟,如今你陷入危險,我怎能獨逃?」
說完,一雙無畏大眼望向皇甫靳。「這位公子,雖然不知道知府府邸何時換了主子,不過我弟弟夜闖府邸拿了醫書是他不對,但如此大動干戈,又要抓人又要坐牢的,未免有失君子風度,更何況,我們事先也是留了銀子的,公子何必做得這麼絕?」
這兩孩子一個剛、一個柔,卻都不失聰明智慧,無論哪個,都深得他的心。
只不過,現在不是講理的時候。
他斂容道:「你以為這本醫書只值那幾兩銀子?」
「那本醫書的價值,在於什麼人擁有它,我娘深諳醫術,對她來說,自然是無價之寶;可若到了公子手裡,怕就真的是一文不值了。」
瞧他講得頭頭是道,雖覺有趣,但他並未因此而動容半分。
「小東西,你可知何為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故意提點,就不知眼前的孩童是否能真正醒悟了。
正想繼續口若懸河說下去的白玄聿怔了片刻,原本嘻笑的小臉沉了幾分。
「原來如此……」他再次望向自己的弟弟。「玄漓,我們中計了。」
皇甫靳低聲一笑,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只不過,現在並不是出言稱讚的時候。他手一抬,對那些官兵打了個手勢。
「把他們兩個綁起來,關進牢房。」
兩個男孩倒也不再掙扎,從容的任由人將他們綁成了肉粽。
皇甫靳走上前,一把捏住白玄聿纖細漂亮的下巴,微俯下身,投給他一記完美的笑容。
「想同我斗嗎?我會給你們機會的。」
「滾開,讓我進去!」白幽然怒氣騰騰的直奔知府大宅。
兩旁官兵看似攔阻,但卻未真的阻止她的去路。
她闖進大廳,看到高坐主位的年輕男子,從容的喝著僕從奉上的茶水,彷彿早料到她會出現在這。
「怎麼回事,眾多侍衛,竟攔不住一介羸弱女流?」
「請公子恕罪。」兩旁侍衛紛紛跪下。
「夠了!不要再演戲了。」
白幽然冷哼一聲,雙眼死盯著那發號施令的優雅男子。
「聽說我兒子得罪了你,你究竟想怎樣?」
聽她無禮質問,皇甫靳並不生氣。
「你兒子?」他故作不解,又裝出一副仔細打量她的模樣。「噢,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位被百姓盛傳的白神醫。你說的可是昨天晚上來我府上盜取醫書的那兩個小鬼?」
不想隨他起舞,白幽然怒瞪他直問:「你到底要怎樣才會放了他們?」
那兩個小子昨晚一夜未歸,急得她和忠福兩人四處打探,結果今天早上便聽人說,知府大人的府上鬧小偷,又聽說與什麼醫書有關。
當下她便明白事情的始末。只是萬萬沒想到,面對的人由知府大人變成了他。
皇甫靳輕輕放下茶杯,優雅起身,露出一臉惋惜模樣。「白神醫,現在不是我放不放的問題,而是那兩個小鬼的確是偷了這府上的東西,人贓並獲,罪證如山,雖然他們年紀還小,卻不能姑息養奸,現在若不好好訓導,難保將來不會走歧途。」
聞言,白幽然氣得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拳揍掉他虛偽的表情。
「易飛。」皇甫靳突然呼喚侍從。
對方急忙上前一步,躬身應道:「公子。」
「給我說說,在我大瀛國,若犯了偷盜之罪,該如何懲治?」
「稟公子,根據我大瀛國第一百八十七條例律,偷盜者,當罰八十大板,割除三根手指,服牢役兩年……」
越往下說,白幽然的臉色越難看。「我可以賠銀子給你。」
「你以為,我差你那幾兩銀子嗎?」皇甫靳突然沉下俊容,直瞅著她。「白神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一定會治他們的罪。」
眼神一凜,她恨恨瞪著他絕情的面孔,情況緊急,她一咬牙—
「皇甫靳,虎毒不食子,你最好不要欺人太甚!」
當皇甫靳這個名字從她口中吐出的時候,兩旁侍衛嚇得紛紛跪倒在地。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淡淡笑了,眼中偽裝出來的陰狠,漸漸化成一抹釋然。
「袖兒,你終於肯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7:05
第2章(1)
皇甫靳第一次看到夜楚袖時,他十三歲,而她十二歲。
那年,父皇病重,不惜千辛萬苦,請來江湖神醫夜平風。為了獲得更好的治療,神醫帶著父皇去太白山頂隱居,將瀛國政務暫交給身為太子的皇甫靳。
夜楚袖就是神醫的獨生女,因為她爹要照顧父皇,所以她便暫時住在皇宮內院。
當今皇上雖體弱多病,但卻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
夜楚袖自幼便和父親在山上生活,絕少見過這等奢華場面,只是宮內雖有綾羅綢緞、奇珍異寶無數,但人與人之間卻是疏離淡漠。
冬日,陽光雖充足,卻仍止不住寒意。
後花園的池塘今年尚未結上厚厚的冰,但刺骨的水溫,卻足以將人凍死。
只見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太監,瑟瑟縮縮的站在水裡不知在尋找什麼,身上的袍子已經濕透,瘦小的身子早已凍得失去了知覺。
岸上,幾個身著雪白狐裘的少年望著水中景象,哈哈大笑。
其中為首的男孩,約八、九歲,一臉尊貴榮華,像是眾人之中的主子,他伸出細嫩手指,指著池塘的水面。
「還磨磨蹭蹭的站在那裡幹什麼?快點給本王把東西撿出來,否則你今天就別想爬上來,凍死你這個奴才!」
太監早凍得渾身發抖。「八、八皇子,奴才……奴才好冷,腿已經……凍得不聽使喚了,求八皇子饒了奴才。」
「哼!你這奴才凍死與我何干?若你今天不把掉在水中的玉如意撿出來,就罰你站在這裡三天三夜!」
太監一聽,嚇得臉色慘白。冬日的池塘,水位雖然不高,卻也到了他的腰,池裡一片混濁,哪能見到玉如意的影子。
但為了活命,他苦著臉,彎腰四處摸索玉如意的蹤影,凍僵的身子根本不聽使喚,只片刻工夫,他已摔倒在池子裡,想要掙扎但卻渾身無力。
岸上的皇子、陪讀卻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見太監跌在水裡,個個還露出興奮模樣。
「八皇子,不知道這奴才會不會凍死在裡面?」
「他真是笨死了!下去這麼久,還找不到玉如意,凍死是他活該。」
「該死的小安子,你在水裡磨蹭什麼?快點把玉如意給我找出來!」
八皇子見太監摔入水中,半天沒起來,氣得大吼大叫。
一旁實在看不下去的夜楚袖走前。「這麼冷的天,想必那太監淹死了吧。」
循著望去,八皇子打量眼前小丫頭,白嫩粉頰透著誘人紅暈,細眉大眼,精緻紅唇,談笑間,氣質超凡脫俗,宛如仙子下凡。
「你是何人?見了我,為何不跪?」
楚袖盈盈一笑,淡淡施禮。「初來乍到,並不懂得宮裡規矩,不過剛剛看到八皇子惹了禍事,想過來好言相勸一番。」
「禍事?我惹了什麼禍事?不過就是淹死一個奴才罷了。」他說得絕情陰狠,一點愧疚也沒有。
「在這宮裡死個奴才的確沒什麼大不了,但不知八皇子有沒有聽說,凡淹死的人,靈魂都不能轉生,還會變成厲鬼,向兇手討命,若是害他的兇手不死,那厲鬼便會一生追著對方不放。」
「你……你胡說!」
八皇子畢竟是個孩童,聽到厲鬼這兩字,嚇得渾身打顫。
「我是不是胡說,等那太監真的死了,化為厲鬼,夜夜去找八皇子索命時,你就知道了。」她故意說得雲淡風輕,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模樣。
八皇子只猶豫片刻,急忙喚人過來。「快!快把那奴才給我撈上來,看他還有沒有氣。」
兩旁內侍不敢怠慢,正要跳進池裡,夜楚袖卻淡淡一笑。
「這節令還需繫鈴人,那太監是被你逼下水的,得您親自去撈,若他還活著,你性命無憂,若他不幸死了……」
夜楚袖故意不將話說完,但言下之意的威脅,卻是嚇得八皇子兩腳發抖。
「八皇子,時間寶貴,那太監摔在池子裡也有段時間,莫非你真想讓他就此喪命?」
話音剛落,就見剛剛頤指氣使的八皇子跳入池中,四處尋找那太監的身影。
夜楚袖抿嘴忍受,但眼中閃現惡作劇的光芒。
好個調皮的小丫頭!
佇立在不遠處,將這一幕全看在眼中的皇甫靳淡然一笑,那張細嫩精緻的面孔,竟讓他久久不忘。
@ @ @
那天,八皇子怕厲鬼纏身,親自跳進冰冷的池塘救人,結果被撈上來時,兩人皆凍得不省人事。事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驚嚇,八皇子病了,整整在床上躺三天。
這件事驚動了八皇子的生母虞貴妃,當今皇上最受寵的妃子。
因為當朝皇后,也就是太子皇甫靳的生母在三年前去世了,由於皇上未再立後,她自然成了後宮之首。
皇甫靳五歲便被立為瀛國太子,隨著皇上處理國事,現在皇上不在,她的寶貝兒子被人捉弄,她當然找太子,為兒子討公道。
皇甫靳看著虞貴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兒子受罪的過程,當然最後,要求他秉公處理此事。
八皇子剛明偎在坐著的母親膝前,一雙眼恨恨瞪著罪魁禍首——夜楚袖。事後,他才知道自己被她給耍了。
想他從小受盡萬千寵愛,卻被這丫頭捉弄得差點丟掉小命,還在他那些伴讀公子的面前出醜,他怎能不氣!
夜楚袖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聽著虞貴妃將自己數落得一無是處,什麼不守綱紀,不學宮裡規矩,陷害皇子,膽大妄為,彷彿恨不能生出一雙利爪,將她活活掐死。
只有皇甫靳從頭到尾都保持聆聽的姿態,威儀萬千的坐在高位上,一雙深邃黑眸裡,閃著她看不懂的光芒。
「殿下,如今皇兒受了委屈,身為他的皇兄,你可要為你弟弟做主啊。」
只見皇甫靳優雅的撫弄著戴在尾指上的玉扳指,輕揚眼眸,帶著幾分淡淡笑意。「母妃放心,本太子自然會秉公處理。」
說著,他看向站在殿前,一臉從容的夜楚袖。「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這丫頭好定力,從頭到尾,不但面不改色,而且還應對得宜。
「話都讓貴妃娘娘說盡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捉弄八皇子,又害他大病一場的確是我不對。只是,我不認為八皇子的行為就可以饒恕,他身為瀛國皇子,身份雖尊貴,但也不能視別人性命如草芥,若那天再晚一步,那太監恐怕已一命嗚呼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虞貴妃氣得發抖。「明兒乃是千金之軀,那太監算什麼東西,你豈能拿我皇兒和那種低賤的奴才相提並論?」
「哦?難道皇子犯法,便不算犯法嗎?他可是草菅人命。」夜楚袖不畏強權,直言不諱。
「你胡說八道!我哪有草菅人命?我只不過是讓那奴才幫我去撿玉如意。」皇甫明氣得大吼。「母妃您可要替孩兒做主啊,孩兒這次差點被凍死,都是拜她所賜,把她關進牢裡,打她板子,抽她鞭子,毀她容……」
他自小被寵壞了,受了委屈,自然不肯罷休。他使勁哭、使勁鬧,反正有母親給他撐腰,定要讓她受到嚴厲懲罰。
「啪!」地一聲,只見許久未吭聲的皇甫靳俊容一沉,一手用力拍桌。「還懂不懂規矩,這裡豈是你撒潑任性的地方!」
皇甫明嚇得縮了脖子,他自小雖然有母親寵著,父皇愛著,唯獨怕太子,見對方陰沉了臉,此刻的他不敢再造次,只敢小聲嗚鳴哭著,兩眼仍不死心的用力瞪著夜楚袖。
虞貴妃見狀,很不開心,斜睨了皇甫靳一眼。「殿下,明兒就算做得再不對,您何苦當著一個外人的面前如此訓斥他?」
他沉穩一笑。「母妃,明兒年紀小不懂事,您怎麼也跟著糊塗了?如今咱們皇家的確是有把柄落在這位所謂的外人手上——虐待太監,視人命如草芥——這事若傳出宮去,自然有辱皇家顏面。」
一頓,他又繼續道:「聽奴才們說了些關於明兒平日的所作所為,他仗著自己是皇子身份,背地裡不知幹了多少壞事,他若孝順,便不該在父皇養病期間胡作非為,亂了綱紀。」
話至此,當下虞貴妃臉色一白,眼神犀利了起來。
他卻不怕,反而淡定的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啜著。「瀛國禮數眾多,以孝為先,明兒如此不知進退,倒是辜負了父皇的疼愛,念在他是皇弟,本太子也不忍多罰,他就去外面罰跪三個時辰吧。」
「太子——」
「皇兄——」
母子兩人皆不滿的大叫,本來是向東宮告狀,不料沒出到氣,皇甫靳竟然將罰酒賜到他們頭上!
虞貴妃哪肯讓步,氣得站起身。「殿下,明兒還是個孩子,而且現在外面天寒地凍的,您竟然要罰他跪,這不是折辱了皇家尊嚴?」
皇甫靳原本溫和的面孔,漸漸冷了下來。「母貴妃,既然怕有辱皇家尊嚴,就該好好教導明兒成材。他才八歲就如此玩劣成性,我這麼做也是在替父皇管教他,怎麼?莫非母妃對這番處理有什麼不滿?」
他年僅十三歲,即使還是個弱冠少年,但與生俱來的威儀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虞貴妃被訓得一張俏臉一陣紅、一陣白,見夜楚袖還在地下偷笑,頓時怒意橫生。
在皇宮內院,他雖尊稱她一聲母貴妃,她卻無法駕馭得住他。
覺得自己受了氣,失了顏面,索性甩袖離去,皇甫明見自己失勢,又懼於皇兄的威嚴,不敢再多吭半聲,乖乖出門罰跪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7:38
第2章(2)
偌大的東宮,只剩下皇甫靳和夜楚袖。他冷著眼,睨著那膽大妄為又有些調皮刁鑽的小人兒。「笑什麼?別以為本太子會饒了你,既然當初你父親將你暫住在皇宮裡,就該遵守宮裡的規矩,如今你戲弄皇子,雖是事出有因,卻也是禮法不合,理當受訓。」
聞言,夜楚袖睜大眼,無畏的與之對視,俏麗的臉蛋上,全是輕盈笑意。
眼前這太子,第一眼,覺得溫柔有禮;第二眼,覺得霸氣威嚴;第三眼,卻覺得異常親切。
他剛剛教學虞貴妃那幾句,著實讓她覺得爽快,又見他罰了八皇子,深知他也是個公正之人。
心底原本的那份顧忌,慢慢變成了欣賞,卻聽到對方要罰她,雖然心底有一瞬間的害怕,但隨即想想,自己抱打不平,惹了皇子,肯定是要吃些苦頭的。
她從小性格剛烈,容不得被人看扁,且爹爹教導她,敢做敢當,她不屑做縮頭烏龜。
這樣一想,從容的盈盈一拜。「若殿下覺得楚袖該罰,楚袖認罰便是。」
她的敢於面對,倒是令皇甫靳按吃一驚。
第一眼看到她時,只覺得她調皮可愛,整人時,小臉上儘是得意光彩。
當虞貴妃一狀告上來,他便命人將她傳來東宮審問,她有問必答,沒有半分遮掩,這樣的女孩,倒是少見。
心底的那份興味,慢慢變成欣賞,皇甫靳忍不住笑了笑走近她。白皙粉嫩梳著包包頭的她,身著一襲翠綠色袍子,領口還鑲著兔絨,襯得她一張俏臉更加嬌媚可愛。
「沒想到你這丫頭倒是爽快,這樣好了,陪我下盤圍棋,若你贏了,罰責便面了;但若輸了,就出門陪著八皇子罰跪,怎樣,敢賭嗎?」
夜楚袖蹙眉。「這下棋嘛……楚袖不才,不過既然殿下肯給一個贖罪的機會,楚袖自然不敢放過。」
皇甫靳見她皺起小臉,心底竟產生疼惜之情,如今外面天寒地凍,別說是跪三個時辰,即便是跪上半個時辰,也是極受罪的事。
況且他是下棋高手,就連父皇也是他的手下敗將。
剛剛提到此棋藝,只是一時興起,若贏了她,顯然以強欺弱;裝做輸給她,又會壞了自己名聲……
一時間,皇甫靳倒覺得兩難。
也不知怎地,竟捨不得真的罰她,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他只能硬著頭皮,傳內侍搬來棋盤。
罷了,就裝輸給她一次,最多不告訴別人就好。
這樣想著,兩人紛紛上了暖炕,就連伺候他多年的太監德喜,也被他斥退出去。
白棋黑棋,珠圓玉潤,在棋盤上散發著閃亮的光芒,皇甫靳恰然自得,夜楚袖卻秀眉深鎖。
他輕輕一笑。「若是怕了,認輸也可。」
她回他一笑。「爹爹自幼可沒教過楚袖認輸兩字。」
「哦?好狂妄的小丫頭,到時候輸了受罰,可不要哭哭啼啼。」
夜楚袖細長指尖拈起潔白棋子,輕輕放在棋盤上,狀似漫不經心的設計著自己的棋局。「殿下真愛說笑,哭哭啼啼這種事,可不是楚袖拿手的事。」
「你真有自信。」這丫頭越來越有意思了。他也拿起黑子,圍堵她的棋局。
不知過了多久,皇甫靳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低估了敵人的能力。
不知是她棋藝太高,還是演技太高竿,她一開始的棋陣設得很簡單,讓人以為她只是個生手。
但下著下著,掠奪本性便顯露出來,並且不著痕跡的殺光了他的黑子。
她笑容依舊,步步為營,靜心算計著他僅剩的籌碼,直到最後一顆黑子被她撿走,那張明媚小臉依然閃著謙虛的神采。
「殿下承讓了。」
皇甫靳看著自己輸得奇慘無比,是有史以來最狼狽的一次,但他臉上仍維持著高傲的淺笑。
「哪裡,是你棋藝精深。」這次他真的沒有放水。
看著眼前那張柔美的笑臉,內心深處,砰然一跳。
這個小丫頭,顰笑之間,竟將他耍得這般狼狽,這讓他的人生,難得的添上了一道失敗的痕跡。
可皇甫靳不但不生氣,反而越發欣賞她。
十三歲的少年,心頭產生了細微的變化,對於未來將會如何,他竟開始期盼。
時光飛快流逝,自幼體弱多病的皇上,在神醫夜平風的悉心調養下,龍體漸漸恢復健康,保住了性命。
其實皇上本人倒是看得開,在位二十載,享盡了帝王的尊貴和榮耀,嬌妻美兒,即便有朝一日蒙主召喚,也心滿意足了。
待皇上回宮後不久,瀛國大權便重新回到他手中,但太子皇甫靳仍是他身邊的得力助手,備受重用。
自那日與夜楚袖比過棋藝之後,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倒漸漸熟稔起來。
只要有空,皇甫靳便會宣她入東宮伴陪他,多半是下棋吟詩,寫字畫畫。
事後,他才知道,夜楚袖不但棋藝高深,更是寫得一手絕世好字,筆下生風,字跡華美,就算是書法大家,也不過如此。
越相處下去,他從她身上挖掘到的優點便越多。
聰明伶俐,不驕不躁,言談舉止從容大方,絲毫沒有女孩子的矯揉造作,明明漂亮得如仙女下凡,談吐間卻顯露出幾分男兒之氣。
皇甫靳雖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郎,但卻成熟懂事,對夜楚袖的欣賞與愛慕,也是一天比一天深。
宮裡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太子喜歡神醫之女,而回宮後的皇上知道了,只是微微一笑,兒子大了,懂得情事,為人父自然也是樂見其成。
而且與夜楚袖見過幾次面,也深深發現這小丫頭才高八斗,又深得人心,宮裡上下,除了虞貴妃和八皇子外,哪個人見了她,不是寵著愛著,宮裡的奴僕們則把她主子似的伺候著。
只是,在宮裡已經住了一年有餘的夜楚袖,今天卻繃著小臉,手中雖握著筆,卻毫無章法的在紙上亂塗亂畫。
「袖兒可是在發脾氣嗎?」
一道清冷嗓音驀地出現在門外,夜楚袖不用回頭,也聽得出來人是誰。
她扭過小臉,皺著細眉,看著如今又長高不少的俊美太子。
見他身著黑色五爪龍袍,頭戴珠冠美玉,好個俊美年,這般模樣,不知令多少少女愛慕,況且他又是尊貴不比的太子。
「靳哥哥……」
她有氣無力的低喚一聲,沒有想起身迎接,仍舊坐在椅內,一手托著腮,一手仍舊毫無章法的亂畫著,以彰顯自己現在的心情很差。
自從兩人熟稔以後,皇甫靳便不再讓她喚自己太子,況且她父親又是父皇的救命恩人。自然不會拿宮裡的規矩約束率性的她。
「怎麼這般煩躁?是誰惹了袖兒,本太子提他來審便是。」
「沒人惹袖兒,是袖兒自己不開心。」她煩躁的將筆扔到一邊,嘟著俏生生的紅唇抱怨。「爹爹來信,說今年又不接袖兒回去了。」
說著,眼眶一紅,小女兒嬌態盡顯。「靳哥哥,你說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自從他治好皇上之後,便將袖兒一個人扔在宮裡不聞不問,本來說好今年接袖兒走,如今卻說他在西域和人切磋醫術,恐怕三年五載不會回來。」
皇甫靳見了不覺抿了抿唇瓣,心想,即使聰明伶俐,比那常人不知優秀多少倍的袖兒,可她到底是個需要親人關心的孩子。
忍不住想起夜平風初回皇宮時,他央求叔叔將夜楚袖留在皇宮,又說什麼他一個大男人,帶著孩子四處遊走也不方便。
父皇看出兒子流露出真情義,也明白兒子情竇初開,便從中勸說幾句。
夜平風雖是神醫,凡事卻粗心大意,女兒在他身邊時也多半是自己照顧自己。
看到皇上太子如此挽留,便將女兒留在宮裡,他自己也方便雲遊四海。
但這一切夜楚袖不知,只認為父親喜歡做個獨行俠,嫌自己是個累贅,才將她扔在這裡不聞不問。
「袖兒,你爹是去做自己的事,難道你留在宮裡不開心嗎?還是覺得我怠慢了你?或是,你怕你爹再娶,從今後不再疼你了?」
「爹爹才不會再娶!」她一口認定。「今生今世,爹爹只愛娘一個人,雖然娘身子不好,去世得早,但這麼多年來,爹爹卻從未再有續絃的意思。」
對於自己父母的愛情,夜楚袖知道得比誰都多。
想當年,英俊的爹爹愛上了富商之女的娘,兩人為愛私奔,隱居山林,過著清靜的生活。
可是娘身子虛弱,自生完她之後,便時好時壞。在她五歲那年,娘就去世了,爹縱然是個神醫,也無法讓娘起死回生。
這些年來,爹每天都沉浸在和娘的回憶中,對於其他女子的愛慕,從不理會。
爹娘之間淒美的愛情,在她的心上烙上深深印記,所以她相信,世間是有真情存在的。
「爹曾對娘說,這輩子只愛娘一人,就算娘去世了,爹也不會再娶別人。」
皇甫靳看著她的眼神充滿寵溺。「袖兒可希望將來的夫君也只愛你一人?」
「那是自然。」
「那以後我若娶了你,也只愛你一人,可好?」
夜楚袖原本白皙的小臉頓時一紅。「靳哥哥又拿袖兒開玩笑了,誰要嫁你,我可是還要與爹爹去遊蕩江湖呢。」
嘴上雖這樣說著,但心底竟有些甜蜜。
這一年多來,與他朝夕相處,兩人甜甜蜜蜜,心下早已認定對方。
只是她畢竟是女孩家,什麼情啊愛,哪好意思掛在嘴邊。
皇甫靳又怎會看不出她害羞的模樣,心底自是愛得緊。
只是,不急於一時,早晚有一天,她會成為他皇甫靳的女人!早在一年前,他輸給她第一盤棋之後,便已下定決心。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8:21
第3章(1)
皇甫靳剛下早朝,便沖沖趕往慈雲宮,兩旁宮女太監見了,急忙行禮。
「殿下——」
「免了免了。」他不耐煩的揮手,俊臉上全是焦急神色,匆忙跨進寢宮內,守在床前伺候的小丫頭眼眶紅紅的,手中還端著藥碗。
「袖兒……」
也不理會小丫頭,他疾步走到床前,細細打量雙頰被燒得通紅、嘴唇乾裂、眼神渾濁的女孩。
原本俏生生的臉,如今染上了病色,憔悴虛弱得令人心疼。
「怎麼病得這麼嚴重?太醫呢?太醫怎麼不在這裡候著?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到底是怎麼做事的?」
這陣子他隨父皇忙於國事,已經有兩日沒來慈雲宮探望袖兒,慈雲宮裡頭的奴才看她病得實在太嚴重,不敢再耽擱,忙去稟告太子。
所以皇甫靳剛下早朝,婉拒了父皇要同他談論國事,急忙忙的向慈雲宮跑來。
當他看得夜楚袖病得這般厲害,哪還有往日的明麗嬌媚,心頭一揪,也不知是怒是氣,便開始責怪起從旁伺候的奴才。
「靳哥哥……」躺在床上,虛弱無力的夜楚袖伸手拉扯他的衣襟。「不關他們的事,太醫來瞧過了,又開了幾貼藥方,可是……我不想吃藥。」
她說得氣若游絲,對小丫頭手裡捧著的那只仍冒著熱氣的藥碗深惡痛絕。
「不吃藥怎麼行?」皇甫靳不悅的皺眉,剛剛還嚴厲萬分的語氣,緩和了幾分,他不顧男女有別,直接坐在床頭,一臉憐惜心疼的望著她。
「都已經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任性?難道你忘了上次的慘痛教訓?非要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才開心嗎?」
夜楚袖雖聰明伶俐,貼心懂事,卻惟獨討厭吃藥。
這大概是和她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夜楚袖打從出生就帶著病根,從小怕涼怕熱,天氣稍有不好,便重病一場。
所以夜平風便採集各種名貴草藥,從小把她放在藥缸裡泡著,日積月累,她身子是強健些了,可卻痛恨吃藥一事。
再加上她娘病重的那段日子整日喝藥,最終卻還是魂歸西天,所以夜楚袖更是對湯藥產生畏懼。
自從她進宮後,倒是不常生病,但只要一生病,就是驚天動地。
上次生病,是在兩年前,當時就把皇甫靳折騰個半死,生怕她撒手人寰。
沒想到這會她又病了,他豈能不急!
聽他滿口訓斥,夜楚袖難過的別過小臉不去看他,遭受極大委屈,連眼眶也是紅紅的。
皇甫靳見狀,忍不住放低身段。「袖兒,你又在鬧什麼脾氣?我聽奴才說,本來你的身子好好的,可前些日子卻變得胃口不好,滿腹心事的模樣,是不是虞貴妃和八皇子又惹你不快活了?」
自從幾年前,夜楚袖得罪了那兩人之後,虞貴妃便對她產生極強的敵意。
幸好這幾年有皇上護著,虞貴妃倒也不敢造次,但平日裡見了面,言語上不免有些衝突。
夜楚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兒,又因為在宮裡有太子寵著,哪肯讓自己受半點委屈。
「袖兒因為什麼心情不好,難道殿下不知道嗎?」
平時她叫慣了靳哥哥,一旦改口叫殿下,必是氣得不輕。
皇甫靳喝退房間此後的宮女,不禁輕歎一聲。「莫非你是聽了那些多嘴的奴才說,父皇要給我選貴妃,才氣得生病?」
被說中心事,她將臉壓得低低的,原本還委屈的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她十二歲進宮,如今已有四年,與皇甫靳朝夕相處,早將他視為自己將來的夫君。
但皇家不比尋常百姓,更何況她愛慕的還是當今太子。
可想而知他的婚事,勢必得與政治扯上關係,像她這種沒有後台,沒有背景,身世又不顯赫的女子,就算得到太子的寵愛,最多也不過是個妾室而已。
前些日子聽底下的人偷偷議論,皇上在早朝上和大臣們議論要給太子選貴妃,所有的大臣都極力想將自己女兒孫女送進宮。
畢竟若選上成為太子貴妃,將來榮升為皇后,是問誰不想攀上皇親國戚,不想榮華富貴?
聽到這個消息,楚袖心底難過,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是食慾不振,心情鬱悶,幾天下來,竟生了重病。
期盼著太子來瞧自己,但見了面,想到那些事情,她又倍覺委屈。
「你是殿下,早晚要娶妃生子,干我何事?」心頭雖亂,但仍忍不住發點小脾氣。
皇甫靳淡淡一笑,扶她坐起身,她仍不願意看他。「袖兒氣成這副模樣,莫非是不希望我選貴妃?」
聞言,她抬頭瞪他一眼,眼含怨慰。「都說了,你選妃子,干我何事?」
沒想到他卻笑得更加可惡,一把將她扯進懷中,像摟孩子一樣摟著,夜楚袖掙扎幾下,卻因生病無力掙脫,最後,嘟嘴將小臉埋在他胸前,隔著綢緞外袍,張口一咬,以彰顯她的憤怒。
皇甫靳吃痛,卻好脾氣的陪著笑。「瞧,咱們袖兒都把自己氣成一副小狗模樣了。」
「哼!」
「好了好了,別氣了,你正在生病,這樣折騰自己,讓我看了更心疼。」
「誰希罕你心疼了。」她口中說著氣話,但卻乖巧的偎著他。
皇甫靳抱著她,用銀製湯匙舀起藥,哄孩子似的送到她唇邊。
「先把藥喝了,若你病好了,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袖兒不想喝。」
「不喝藥,會病死。」
「死便死吧,反正病死了耶總比氣死好。」
「說這是什麼傻話!你若病死,我豈能一人獨活?」
夜楚袖忍不住揚起大眼,看著面前俊美白皙的少年,經過幾年的變化,從前那個只有十三歲的太子,早已變成了玉樹臨風、修長挺拔的絕色男子。
剛剛他說的,不管是真是假,聽在她耳裡,倒像是承諾。
皇甫靳也不理會她的怔忡,端起藥碗,自己先吞下一口,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抬起她的下巴,俯身硬生生將自己口中的藥渡到她口中。
「靳哥哥,咳咳……」被迫吞下那口藥,因為吞得太急,夜楚袖倒咳了起來。
「你若自己不喝,我便用這種方法逼著你喝。」說著,又要吞下一口氣,卻被她攔住。
「不要,我還病著,會傳染給你。」
「傳染就傳染,如果我也病了,倒是可以給你做個伴,免得你一個人在這裡胡思亂想,到時候有我陪著你天天喝藥,看你還敢不喝?」
「你……」夜楚袖不知該氣還是改笑,心底又情不自禁的升起幾分感動。
看著他手裡端著的藥碗,黑黑濃濃的,還散發著刺鼻的草藥味,雖是難忍,可剛剛那種餵藥方式,實在讓她害羞不已。
她皺著眉拿過他手裡的藥碗,一臉苦相。「我……我喝它便是。」
見她乖乖喝了藥,皇甫靳心情好了些,忍不住又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哄著。「袖兒,以後若再不痛快,直接找我訴苦就好,何必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說著,他伸手從懷中掏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塞到她手裡。「瞧瞧這是什麼?」
夜楚袖接過那白玉,拳頭般大小,上面刻著精緻的龍形圖案,上等玉質,握在手裡,暖暖的。
她不解的揚起大眼,對方見了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是炎國特使前陣子送來的貢品,是炎國少有的寶貝,不但火燒不化,冰凍不壞,而且帶在身上,還有驅寒避暑之效,我特意向父皇討來送給你,因為你身子怕寒怕暑,以後帶著它,便可護著身體,免得再給我生病,惹人心疼。」
手中握著這塊上等暖玉,又聽他說了這番貼心的話,心頭的委屈,漸漸消失。
「袖兒,待你病好了,我求父皇把你許配給我,可好?」
「嗄?」
「你這小笨蛋,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嗎?早在兩年前我就說過,早晚有一天,要納你做我的妃子,難道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夜深人靜,慈雲宮內,依舊亮著燭燈。
夜楚袖坐在籐椅內,藉著那微弱的燭光,手中拿著針線,認真繡著精美的花案。
瞧主子紅了眼眶,滿面倦容,一邊伺候的婢女彩琳看了忍不住心疼。
「寶貴妃……」
「噓!」彩琳剛要講話,就被夜楚袖噤了聲。「小聲點,太子剛剛睡著,別吵醒了他。」
「可是寶貴妃,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啊,這袍子您都繡了快三天了,每次都是趁太子睡著的時候偷偷爬起來,又怕吵醒太子,不敢多點蠟燭,這樣下去,不但傷身,還會傷眼睛。」
彩琳仍小聲勸道,看主子這麼辛苦,覺得不捨。
半年前,太子一共納了七個妃子,本來按瀛國律法,太子年滿十六歲,就該佢正妃。
但皇上提的人選,太子統統不滿意,他強硬要求立夜楚袖為太子貴妃,但皇上始終不肯同意。
最後兩父子妥協之下,一連給太子選了七個女人,暫時先不立正貴妃,除了夜楚袖之外,其他幾個女子都是朝臣之女。
並放出話,誰若先懷上太子的子嗣,便立誰為太子貴妃。
皇甫靳無奈,又不能抗旨,只得一口氣娶七名女子。
按本朝律法,太子娶貴妃後便要搬出皇宮,另覓宅院,但皇上對太子非常疼惜,所以破例把他留在宮裡,好隨時召見。
夜楚袖被封為寶貴妃,每天享受太子專寵,至於其他女子,雖然也被封了貴妃,但卻入不了太子的眼。
「彩琳,你若累了,便先下去歇著,我再繡會兒,趕著在這幾日將這袍子補好。」夜楚袖溫柔的笑了笑。「再過幾日,便是皇家祭祖之日,太子需穿這件袍子才能出席。」
皇家禮儀眾多,祭祖之日,服飾極講究,不久前,八王爺皇甫明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在太子穿著這件袍子的時候,被他用蠟燭燙出了一個洞。
本來燙壞件袍子也沒什麼,但湊巧祭祖之日在即,若太子當日穿不上這件衣服,便會讓朝臣覺得對祖先不敬。
如今皇上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怕隨時可能撒手人寰,時值敏感時刻,若太子有什麼風吹草動,定會落人口舌。
皇甫靳倒是不介意,反正別人愛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但夜楚袖不想他受無妄之災。
每日趁他睡著後,她便會偷偷起來,縫補那燒壞的地方。
她以前學過江南繡工,只要多用些心思,便可將破損之處補得完好無缺。
看主子一臉勞累,彩琳心疼著,不肯離去,偏要在一旁陪著。
她正想說些什麼,臉色突然一變,聲音微顫,「殿下?」嚇得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夜楚袖聞聲手一抖,一抬頭,就見皇甫靳板著臉站在臥房門口,她忙起身陪著笑。「靳哥哥,你醒了?」
對方冷哼一聲,邁著腳步走至她面前,一把將她手裡的袍子丟至一邊。「我若再不醒過來,怕你這個笨蛋就要把自己給活活熬累死了。」
難怪這幾天瞧她臉色不太好,眼眸渾濁,卻仍把他伺候得周周到到,還以為是生了什麼病,害他上朝也不安心。
卻沒想到,她竟每晚趁著自己睡著之際,去補那件袍子。
「靳哥哥……」
「馬上給我回房休息!你是真不怕惹惱我是不是?越大越不聽話。」他上前打橫抱起她,不理會一邊彩琳掩嘴偷笑,轉身回到臥室。
「可是那袍子就快要補完了……」
「你再說要補那該死的袍子,我現在就命人把它燒了。」皇甫靳眼裡全是警告。「難道你忘了現在是早春,晚上天氣涼,你那身子骨怎能承受得起這種折騰,是純心想害我難過的是嗎?」
把她抱在溫暖的床上,為她蓋妥被子,又倒來熱水,他才坐到床邊。「先喝點熱水暖暖胃,小心又生病了。」
他的口氣雖然嚴厲,但動作卻極溫柔,夜楚袖拿過杯子喝了幾口,塵裊頓覺溫暖許多。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8:52
第3章(2)
待皇甫靳也上了床,她忍不住挨在他身邊,一手還摟著他的腰,覺得自己被這樣關心疼寵著,實在幸福。
「靳哥哥,你會一輩子都對袖兒這麼好嗎?」
「傻瓜!怎麼問這種蠢問題?我已經娶你為貴妃,只寵你一人,難道這樣還不能證明我對你的心意嗎?」
「可是……」一想到住在別的其他貴妃子,雖然從未入過皇甫靳的眼,但夜楚袖心底仍舊有些抑鬱。
她承認皇甫靳寵她愛她,把她當珍寶似的捧著,為了怕她多心,他甚至從來不在她面前提別的貴妃子一句。
但她們畢竟在名義上都是他的妻,她現在雖得寵,卻不代表一世都得寵。
心底對這現況感到憂鬱,卻又不能改變什麼。
「你在意那幾個女人?」
皇甫靳又怎麼會不知她的心思,見她不再吭聲,忍不住歎息。「唉!那些都是父皇逼著娶的,絕非我的本意,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他知道她對愛情有多自私,容不得自己喜歡的人眼裡再有別人,雖然他也在盡力補償她,但他終究是瀛國的太子,有朝一日,將成為瀛國天子,歷代以來,皇上身邊女子無數,他能做到專寵,難道不就是對她的垂愛嗎?
他們兩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是那些女子沒法比的。
而她不但聰明乖巧,更是對他體貼入微,事事為著想,就連一件袍子都要熬夜替他補好,這樣的女子,要他如何不愛?
想到這些,他便覺得窩心,恨不得將所有最好的東西統統送到她眼前。
「好了袖兒,別想太多了,若有朝一日我登基做了皇上,就立你為後,再將你這慈雲宮修建成後宮中最華麗、最漂亮的宮殿,裡面擺滿你的字畫。若你懷了我的孩子,我便立他為太子,一生一世只寵你,以及你的孩子,這樣你還不放心嗎?」
窩在他懷裡的夜楚袖哼了哼。「若你登基做了皇帝,別的女人也會懷上你的孩子。」
「傻瓜,我只要你生的孩子,別的女人生的,我都不希罕,再說……我也不會給別的女人這個機會。」
「噗嗤——」原本還撒嬌任性的夜楚袖驀地笑了出來,從他懷中仰起粉嫩的小臉。「靳哥哥今晚說的話是真的?」
他也含笑的看著她。「真的!當然是真的。」
說著,一把將她壓在身下,輕吻著她的小嘴。「所以袖兒……為了早些實現這些願望,咱們也該做點什麼才是啊。」
「靳哥哥,好癢……」
皇甫靳此刻睡意全無,一顆心,全被懷裡的小東西勾了去。
外面的彩琳輕輕將門板關上,聽到屋裡傳來嬌吟聲,不禁掩嘴偷笑,悄悄轉身離開。
同年六月,皇帝駕崩,太子皇甫靳繼位,登基時年僅十七歲。
坐上皇位之後,他立即做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先是將朝廷裡的工部、吏部、刑部做了大規模調整。
又連續增加了數十道新律法,有免賦稅、赦天下、增加農民土地面積等等。
瀛國百姓因此自然對這位新任皇帝愛戴推崇。
他又從新科狀元、榜眼、探花裡選了一批年輕人從政,為朝廷帶來一股新風氣。
於此同時,突厥造反、朝廷內惡勢力趁機坐大,也都被一一剷除。
他登基後忙於國事,忽略了夜楚袖。
他曾經答應過夜楚袖自己當上皇帝便立她為後,但因為她一直未產下子嗣,群臣反對,以及一些祖例限制,因此耽擱了下來。
夜楚袖深深瞭解他的苦處,也知道他為了能讓自己得到後位,付出過不少努力,因此她體諒的不在此刻增加他的煩惱。
皇甫靳雖然受被百姓支持,但朝廷裡,畢竟仍有一部分老臣對他的一些做法持反對意見。
儘管處理國事嘔吐不是生手,但一邊要安慰那些老臣,一邊還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對於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仍舊有些吃力。
他太忙於國事,倒忽略了後宮之爭。
虞貴妃自先帝駕崩後,便榮升為虞太后,為了讓自己的後宮之位更加鞏固,加上夜楚袖一直未產生子嗣,群臣反對立她為後,她提議新帝再納妃子。
皇甫靳雖無心也無意,但朝中臣子多是虞太后的眼信,加上那些老臣也紛紛上奏,迫不得已,他又選了八個貴妃子進宮,其中包括虞太后的侄女,相爺之女——虞小蝶。
虞太后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試圖利用侄女來魅惑皇上,若有朝一日虞小蝶懷上龍種,她在宮裡的地位就更加顯貴、穩固了。
皇甫靳另立妃子,夜楚袖嘴上雖沒說什麼,但心底仍是在意的。
她仍得皇上寵愛,但也許將來某一天皇甫靳會嫌她人老珠黃,另尋新寵。
皇甫靳瞭解她的心思,出言安慰她好多次。「袖兒,你又何必在意那些女人?朕從頭到尾喜歡的只有你,選她們入宮,無非是種政治手段,你自小也算在宮裡長大,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慈雲宮依舊是從前的慈雲宮。
夜楚袖依舊是從前的夜楚袖。
只不過,總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
天性敏感夜楚袖,雖然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但她到底是個女人,想到自己深愛的男子並非她所獨有;心裡如何能安穩。
近些日子又常聽聞虞太后三番兩次帶著她侄女趁著皇上不在慈雲宮之時要求見駕。
皇上都沒有反對,更有幾日,他沒來慈雲宮就寢,隔天,他只派人來說國事太忙,和臣子留在自己的寢宮商議事情。
好吧!畢竟他是一國之君,就算它有再多不滿,只得忍下。
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積累下來,心中自然是有怨氣的。
當初的誓言,早已經被遺忘,她現在與皇甫靳之間,也不若從前那麼親暱。
以前叫他靳哥哥,現在不得不改口稱他為皇上,而且還要自稱為臣妾,有朝一日,「她會不會也像歷史中的那些嬪貴妃,一朝受寵後,便落得獨留冷宮的下場?
「袖兒,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近來國事太多,他回宮休息都已經是一種奢求,偏偏袖兒還時不時露出一臉哀怨,讓他見了更加心煩。
「臣妾沒有胡思亂想,只是……幾天前爹爹來信,目前正在九華山,所以臣妾想上山陪住幾日,我們父女已經有許多年都不曾相聚了……」
話未說完,就見皇甫靳的臉色一冷。「上山陪住?袖兒,你可知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你是皇貴妃,今非昔比,豈能說出宮就出宮?」
想到她要出宮,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直覺認定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躲開自己,甚至不再回來,口氣不覺加重幾分。
一見她神情落寞,又覺得剛剛自己的口氣不好,他壓下心底不悅,好聲哄著。
「袖兒,若想見你爹,不如朕派人宣他進宮,與你小聚幾日如何?」
「臣妾只是隨口一提,若出宮不合禮法,臣妾不去九華山便是了。」
「袖兒倒是越來越貼心了。」
見她妥協,皇甫靳一把拉過她,就要吻上去,卻不料遭夜楚袖偏過頭拒絕。
「皇上,臣妾今天身子有些不適,若皇上累了,就早點躺下歇息吧。」
她最近胃口不好,又時常嘔吐,若是沒有猜錯,怕是有了喜脈,本想找爹爹要些保胎藥丸。
原想親口告訴他這個喜訊,但這些日子以來,皇甫靳經常忙得不見人影,好不容易見了面,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的拒絕,卻讓皇甫靳誤以為她是在向自己耍性子。
若是以前,他會好生勸慰一番,但最近太多事情令他心煩意亂,本想在她這裡尋些安慰,卻不料硬生生遭到推拒。
當下,他心頭一火,臉色也沉了下來。
「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朕便不多打擾了,你好生歇息。」
說完,也不理會一副欲言又止的夜楚袖,他憤怒地甩了袖子,
離開慈雲宮。
沒看見背後那雙大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
靳哥哥……從前你見我身子難受,必會憐惜安慰,可如今連一句安慰都沒有。
她露出苦笑。是情斷了,你已不再為我心疼?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9:22
第4章(1)
翌日清晨,夜楚袖像往常般坐在御花園的小溪旁,前面擺著精緻畫架,纖指捏著筆,望著清澈小溪內的紅鯉魚,一筆一筆勾畫眼前的景物。
旁邊伺候的彩琳眼中全是羨慕之色,寶貴妃多才多藝,眾所周知。
她不但棋藝高深,滿腹文采,更是畫了一手好畫,寫了一手好字。
看著潔白畫紙在她幾筆描畫下,魚兒便栩栩如生的呈現在眼前。
「娘娘,您手真巧,才半柱香的工夫,這畫便畫好了,即便當朝畫師的功力也不過如此。」
彩琳乖巧的適時奉上點心茶水。
夜楚袖眉頭一鬆,俏麗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意境與心境相通,若能領悟便也不是什麼難事,彩琳,若你想學畫,我可以教你。」
「女婢可不敢勞煩娘娘,皇上疼娘娘疼得跟什麼似的,若奴婢累著了娘娘,縱有九條命也不夠皇上宰。」
跟在夜楚袖身邊的這幾年,她可是親眼目睹皇上是如何寵愛這位寶貴妃的。
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著,如今寶貴妃也已十六歲,越大越漂亮,瘦削修長的身材,玲瓏精緻的五官,讓後宮佳麗盡失顏色。
這麼一個絕色佳人,別說皇上寵著愛著,就連她這伺候多年的小丫頭,也不禁艷羨。
更何況寶貴妃脾氣性子極好,對待奴才更是親切溫柔,就算平日裡犯了小錯,全都饒恕,從不過分追究。
身為奴婢,能跟著這樣的知情達理的主子,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倒是夜楚袖在聽到侍女提到皇上的時候,臉色不禁黯淡幾分,又忍不住又想起昨晚那場不愉快的爭吵。
皇甫靳絕少發怒,但昨天明顯表情不悅,臨走時,那話語中的疏離感,到現在還像毒針一樣刺著她的胸口。
是她要求得太多嗎?
是呀,一個女人怎麼能期盼皇上專情,只愛她一人,是她太癡傻了。
正沉思的當下,耳旁傳來一道嬌媚的嗓音。「喲,這不是備受皇上恩寵的寶貴妃嗎?這麼早來御花園題詩作畫,真是好興致啊。」
夜楚袖循聲望去,是嬌小玲瓏的蝶貴妃——虞小蝶。
自小生長在富貴人家的她,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尊貴之氣。她身著一襲粉色軟緞錦袍,上面繡著精緻花案,滿頭烏絲上,點綴著鳳釵珠玉,好不奢華尊貴。
反觀自己,雖然也是後宮妃子,卻不愛戴那些重死人的珠釵寶玉,就連衣裳也是穿著舒服就好。
後宮目前尚無皇后,地位比較高的,只有四位貴妃。
此刻蝶貴妃臉上明顯的挑釁之意,卻讓夜楚袖看了反感。
她知道自己受皇上寵愛,在後宮自然糟排擠,所以平日極少和眾嬪妃見面。
後宮鬥爭,向來是她所不齒的,既然沒興趣參與,又何必惺惺作態和她們虛與委蛇。
所以,面對虞小蝶挑釁的招呼,她也只是禮貌的頷首一笑而已。
虞小蝶見對方當著身後許多宮女太監的面對她愛理不理,又是胸口一窒,臉色冷下幾分。
「寶貴妃好大的架子,也難怪,你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被皇上寵了這麼多年,養成一些驕傲自負的性子,也是情有可原,不過……」
她揚起一記冷笑。「不知道寶貴妃知不知道什麼叫風水輪流轉?因為皇上昨兒個晚上可是在我宮裡過夜,本來這些私房話我也是不屑說的,但昨天皇上去我宮裡的時候臉色不好,像是受了誰的氣,後來才知道,是寶貴妃得罪了皇上。」
昨夜,皇上去了蝶貴妃寢宮?
夜楚袖當下腦袋一片空白,胸口緊緊一揪。
好痛!眼前畫紙上的線條瞬間變得模糊,握在手中的畫筆,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一種被背叛、侮辱的感覺盤踞心頭,就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虞小蝶戲譫冷笑。「仗著皇上恩寵,就膽大妄為、無法無天,竟連皇上都敢惹,有句話叫什麼來著?恃寵而驕?」
一番話,奚落之意甚濃,擺明了不把夜楚袖放在眼中。
遭冷嘲熱諷的夜楚袖緊抓著畫筆,不知是心空了,還是情空了,腳步顯得有些不穩。
雖然早料到終有一天皇甫靳會與其他女子交歡,但當它真的發生,她發現自己竟然心痛到這種地步,痛得無法呼吸。
旁邊機伶的彩琳看出主子明明變了臉色,卻咬著牙死忍著,那副模樣,讓她難過萬分。
眼見蝶貴妃還要繼續挑釁,她忍不住上前。「蝶娘娘,我家主子在作畫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還請娘娘見諒。」
「你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奴才也敢來指責本宮?」虞小蝶沒想到寶貴妃平日囂張,連她身邊的奴才也這般張狂。「狗仗人勢!」
「你……」彩琳氣憤不已,但礙於對方的身份,不敢造次。
「彩琳,何必動怒,她是蝶貴妃,皇上眾多的貴妃之一,在宮裡的地位不必咱們差。」
嚥下心底的苦楚,夜楚袖冷笑一對,拿著筆,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在畫紙上悠然瞄著,故意漠視虞小蝶的存在。
「不過說起來,蝶貴妃進宮這麼久,昨夜偶承皇上臨幸,便迫不及待的四處張揚,還真有趣。」
她說得雲淡風輕,諷味十足,但只有她知道,心底的痛,已絞得她胸口糾結,快昏厥過去。
一番話,令原本還得意的虞小蝶臉孔一陣紅,一陣白,又聽到自己身後的奴才不怕死的噗嗤一笑,氣得她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夜楚袖生吞活剝。
「哼,別以為你現在被皇上寵著就得意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受寵多久!」
撂下狠話,她帶著一眾奴僕離開。
確定來人走遠,拿著畫筆作畫的夜楚袖手臂一顫,畫紙上出現一道突兀的痕跡。
「娘娘……」一旁的彩琳擔憂的輕喚。「您別聽蝶娘娘胡言亂語,就算皇上真寵幸了她,可奴婢相信,後宮中皇上最愛的,還是娘娘你啊。」
夜楚袖淡然一笑,笑卻比哭還難看,雙眼無神望著遠方,久久未語。
皇甫靳帶著幾分愧疚之心來到慈雲宮,一想到今天早上醒來,發現睡在身邊的竟然是虞小蝶時,他確實嚇了一跳。
回想起昨晚自己怒極之下,不知該如何發洩。
前陣子虞太后三番兩次帶著她侄女來見他,意思再明顯不過,但他始終和虞小蝶保持距離。
若不是和袖兒發生不愉快,他也不會一時衝動去虞小蝶那裡,氣極之下糊里糊塗的和她上了床。
待醒來,他知道自己做了糊塗事,本想壓下此事,但剛下早朝,便聽內侍向自己稟報,一早,蝶貴妃竟帶著僕從去御花園當眾挑釁寶貴妃。
當下他心裡涼了半截,袖兒是個驕傲的人,哪容得下別人這樣對待!
他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國事,直接趕到慈雲宮,看到袖兒正和下人說話,見他到來,她像往常一樣起身行禮,但言語間卻帶著幾分疏離。
「你在忙嗎?」皇甫靳盡量賠笑,以掩飾內心的愧疚。
夜楚袖盈然一笑,停在他身上的眼神,有些飄忽。「沒什麼,不過是和宮女說些笑話聊聊天。」
「也對朕說說可好?」他做到她身邊,一手拉過她手臂。「朕最近忙於國事,倒是有好些日子沒和袖兒好好聊聊了。」
夜楚袖冷笑著抽回自己的手,「皇上若想聽笑話聊天,後宮裡想陪皇上的人還會少嗎?」
她的言行舉止,皇甫靳立刻明白她不悅,眼神一掃,示意太監宮女都退下。
「袖兒可是在意蝶貴妃的事情?」待閒雜人等走後,他直接挑明問,兩人私下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而且他也不喜歡拐彎抹角。
聽了他的話,夜楚袖心情更加抑鬱。
越是愛對方,越是無法接受對方的背叛。爹娘之間真摯的感情,早在她心靈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妻一夫這個理念已經根深蒂固,如今要她忍受自己心愛的男子還有十幾個妻子,教她如何能開心?但皇甫靳是皇上,他不是一般的平常百姓。
這些年來,她不斷勸自己,若是愛他,就該包容他的一切,她也以為她能做到,可當她親耳聽到那些事實,她真的無法接受。
更何況,她現在懷了身孕,雖然未被太醫診治,但她爹是神醫,她從小耳濡目染,加上好學,自然也精通醫術。
一個有了身孕的女人,無法與丈夫行房,將會發生何事,不難猜。
這樣一想,夜楚袖心裡更是難受,別過臉不看他,冷冷道:「皇上是九五至尊,後宮裡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寵幸哪個冷落哪個,全憑皇上一句話。」
皇甫靳面對她冷漠的態度,有些不悅。「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就算朕寵幸了誰,也不見得會冷落你啊!」
話一出口,他就察覺這話說得不對。事實上除了她,他誰也不想寵幸,他只是……一時氣昏頭,才會上了別的女人的床。
夜楚袖是何等敏感的人,聽到寵幸兩字,臉色刷地變得極冷。
「皇上真是博愛,敢問皇上的心究竟有多大?能裝下幾個女人呢?」
她不想這麼刻薄,但一想到深愛的男子昨晚擁著別的女人纏綿,向來自恃的的冷靜頓時消失殆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皇甫靳自幼生長在帝王之家,深得父皇母后的寵愛,長大後就連父皇都敬他幾分,從來沒人敢用這種態度質問他。
她的冷言冷語挑起他嗜血好戰因子,什麼謙和忍耐,早丟到一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49:53
第4章(2)
「沒錯,你說的對,朕是當今天子,後宮女人都是朕一個人的,就算寵幸了誰,也是天經地義的事,那你為什麼表現出一副怨婦臉色給朕看?」
俊容驀地冷了下來,語帶斥責,「朕的確夜宿蝶貴妃寢宮,但為何會如此,寶貴妃也該負些責任。」
這番話說得極重,皇甫靳也知道,可人在氣頭上時,控制不了自己的口。
他若想激怒她,那他成功了。夜楚袖冷著臉,眼中閃現前所未有的冷冽光芒。
「原來皇上是這樣看待自己的誓言。」
她突然笑了,但笑容中卻帶著幾分淒苦。「你曾說今生今世只愛我一人,只娶我一人,只要我一人,原來這些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的隨口之言,當不成真。是我傻,蠢蠢相信,並全心全意期待皇上實現諾言。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在皇上心裡的地位,是我太不自量力。」
皇甫靳氣她漠視他為她做的一切,厲聲反駁,「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初先皇逼朕娶貴妃時,朕可是以死相逼不立正妃,雖然至今後宮沒有立主,但這後位,朕可是一直都為你留著。想著待朕的羽翼牢了,任誰都撼動不了我,立你為後,這想法從沒變過,這一切,難道不是朕對你寵愛的表現?」
夜楚袖冷冷一笑。「臣妾不希罕皇后之位,這一生,臣妾只想和自己心愛的男子廝守終生,但若臣妾愛上的是皇上的話……」
她一頓,聲音帶著幾分哽咽,「這願望怕是永遠不會實現了,因為皇上不懂得專一的愛。」
「你……你這是在質疑朕對你的感情?」皇甫靳被她連番問話氣得不輕。
夜楚袖的心隨著她的話漸漸死去。「皇甫靳,我只想說,我愛的那個男人,如果不能像我愛他那樣愛我,那麼……我不如放棄。」
「你……」她的一字一句直敲擊著他胸口,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他想說,她竟然敢這麼輕易放棄對他的信任和愛意,可這句話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彷彿話一出口,便承認自己輸了。
「你竟然敢無禮的直呼朕的名字,你信不信朕把你關進冷宮反省?」
「皇上開心就好。」已碎成片片的心更冷了,但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突然對著外面高吼一聲,「來人!」
內侍入內,伏地跪拜。「皇上。」
皇甫靳用力指著夜楚袖。「寶貴妃忤逆朕,即刻關進冷宮,等候發落。」
兩旁內侍怔愕,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皇甫靳下完命令,在看到她小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絕望時,心頭也不禁狠狠一顫。
他馬上就後悔了,若她求饒認錯,他願意收回皇命。
只要她一句話,稍微低頭,他……他就會把她擁進懷裡,好好哄慰、疼惜她,哪怕要他事後紆尊降貴的向她道歉認錯都行。
兩人就這樣倨傲的對看著,直到夜楚袖冷冷笑開,彷彿一瞬間像釋然了什麼。
「皇甫靳,從這一刻起,我們之間的夫妻情分,恩、斷、義、絕!」
那四個字如籐鞭般,狠狠抽打著他的心。
他幾乎站不穩腳步,恨意、怒意、瘋狂,一下子全找上他。
他紅著眼,死咬著牙瞪她。「好!好你個夜楚袖,你如此絕情決意,我成全你!」
皇甫靳已顧不得形象,覺得自己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孩子,此刻眼中只剩恨意和殺氣。
「關起來,給我關到冷宮,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如你的意,從此大家恩斷義絕!」
兩旁內侍看皇上怒紅了眼,嚇得不敢耽擱,夜楚袖死心的別過臉,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不必勞煩兩位動手,我同你們走。」
直到見不到她的身影,但仍隱約傳來彩琳的哭泣聲。
皇甫靳瘋狂的將慈雲宮裡所有的東西砸個稀巴爛,包括夜楚袖從前的字畫,也統統被他撕得粉碎。
深秋,冷宮四周毫無遮蔽,到了入夜,秋風瑟瑟,幾絲透骨涼意從窗口竄入,夜楚袖一陣瑟縮,不由得抱緊雙臂。
那日和皇甫靳的爭吵,彷彿還在耳際,但她被關在冷宮快一個月了。
從前錦衣華服,如今卻是一身素袍,一臉憔悴。
冷宮內,伊人消瘦。冷宮外,身著披風、頭戴珠冠的俊美帝王,痛苦的望著冷宮大門。
他知道自己是個傻子,她都已經不在乎他了,可還是會想著、念著她。
自從袖兒被關進冷宮後,他越發心浮氣躁,往日那個明理的帝王,突然間變得暴躁陰狠。
從前還顧及著臣子的感受,如今像沒了牽絆,做事越來越雷厲風行。
眾臣怕了,不敢再陽奉陰違,皆臣服於這少年天子的腳下。
那一句恩斷義絕,每天在他耳邊重複著,令他又恨、又氣,但一想到她,所有的氣和恨,都敵不過內心的傷痛。
一陣夜風襲來,又冷了幾分,不知道宮裡的她,有沒有蓋好被子,有沒有睡得安穩,有沒有……像他一樣,也在想著對方?
忍不住上前幾步,想要推開那扇大門,可一抬起手,又慢慢放下。
他自嘲冷笑,他可是九五之尊,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
也不知是恨她,還是恨自己,他猛然轉身,大步離開了冷宮。
回到他的寢宮,在內飾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躺在沒有她的被子裡,漸漸進入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嘶喊,使他睡得極不安穩。
皇甫靳皺著眉頭,試圖忽略吵鬧聲,可聲音卻越來越近。
「皇上……皇上……」
有人在叫他,他不想醒來,因為唯有在夢中,他可以和袖兒相會。夢裡的她,溫馴的窩在自己懷裡,毫無傷害的愛著彼此。
「皇上,皇上快醒醒!」
是伺候他多年的德喜,小心翼翼的在床側叫著他。
他終於不情願的睜開眼,臉色有些不耐。
就見德喜一臉驚慌,身子打著哆嗦。「皇上不好了!冷宮……失火了……」
皇甫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到冷宮的,身上只著褻衣褻褲,連雙鞋子也沒來得及穿上。
夜裡的風吹得他渾身發冷,雙腳踩在地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刺得血肉模糊。
可這些痛對已經失去知覺的他來說,根本無所覺。
他怔怔的、看著滅火後的殘破冷宮,一片狼籍,所有的一切全都化為灰燼。
地上平躺著一具被燒焦的屍體,此時已經看不出模樣。
只有那塊被燒得看不出顏色的暖玉,以證明它主人的身份。
皇甫靳不敢相信腳步沉重的走過去,緩緩跪坐在那燒焦的屍體前,雙手想要去碰觸,卻又停滯不前。
整隻手臂抖個不停,目光呆滯,像是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袖……袖兒?」他顫抖著聲音試探性的呼喚。
為什麼才一眨眼的工夫,冷宮就失火?
若他那時在冷宮門外能鼓起勇氣推門入內看她一眼,若他那時肯心平氣和與她溝通,或是向她誠心懺悔認錯,若他當初肯再堅持一下,不把那些女人娶進皇宮……「啊——」他突然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皇上!」身後眾人被這一幕嚇傻了。
只見皇甫靳不知是驚嚇過度,或是悲傷過度,竟在吐了一口鮮血之後,直挺挺的昏倒在屍體上。
同年十一月底,皇上因痛失寶貴妃,悲傷過度,不理朝政。
第二年初春,皇上下令大肆動工修建慈雲宮,並更名為思袖宮。
同年四月,皇上徹查冷宮失火案,蝶貴妃終日不得帝王寵幸,因妒生狠,所以趁著寶貴妃被打入冷宮時,派人火燒冷宮,打算斬草除根。
皇上大怒,將一干人等全部收押,所有求情的人,斬立決。
凡涉嫌縱火案的太監宮娥,全遭仗斃。
而主謀蝶貴妃,被判處凌遲,有史以來第一例嬪妃被判凌遲。
皇甫靳親自監督執法,直到她身上最後一塊肉被割下來,他才面無表情的起身離去。
一干官員被皇上此舉嚇得膽戰心驚,從那時起,便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同年七月,已故寶貴妃被追封為孝賢皇后,而思袖宮內雖奢華非常,卻盼不來主人歸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0:22
第5章(1)
「袖兒,你終於肯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在夜楚袖那一句虎毒不食子的警告下,皇甫靳驀地笑開,機關算盡,只為這一句話。
眼前素面白衣的艷麗女子聞言臉色一凜,唇瓣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全是你設下的圈套。」
皇甫靳不否認,雙眼直勾勾的死盯著她,生怕稍一失神,這個讓他想念了整整七年的女子會突然消失。
沒錯!這一切,都是他一手設下的圈套。
利用自己的身份,借住揚州知府府邸,費盡千辛萬苦,布下所有眼線,只為今天,只為此時。
先打探夜楚袖的兩個孩子,包括他們的二畫一行,得知那兩個小鬼想找到《絕世醫經》,他便命人天羅地網的去尋到這冊醫書。
接著放出消息,引誘那兩個小子來偷盜醫書,再來個甕中捉鱉,引夜楚袖上鉤。
用這種卑劣的方式逼夜楚袖與他相認,的確不夠君子。
可他已經等不及了,早在第一眼看到司徒青的那塊血手帕,認出那是袖兒的字跡時,那顆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倏地復甦。
袖兒!七年前的那場大火,並沒有奪走她的性命。
記得當年親眼看到那具焦屍,他悲痛過度,曾一度喪失活下去的意願。
可當他逐漸冷靜下來,不免心生懷疑,袖兒雖然喪生火海,她父親夜平風卻莫名的從此銷聲匿跡。
他曾試圖尋找夜平風的下落,卻始終未果。
按常理來說,寶貝女兒去世,身為父親的他總該進宮問個明白,夜平風雖生性寡言,卻不失是一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袖兒死了,他沒道理不聞不問。
所以這些年來,皇甫靳拚命告訴自己,袖兒還活著,她那麼倔強,不可能輕易離開人世。
直到那塊血帖子出現,肯定了他的猜測。當夜,他便召集人馬,趕往揚州。
而更讓他意外的是,她不但沒死,還為他生下一對聰明又可愛的鱗兒,親眼看到那兩個漂亮的小傢伙時,他難掩內心激動,恨不能一把將他們摟在懷裡,好好疼愛。
可他知道,衝動只會搞砸一切,所以他忍,為的就是想讓她親口承認這一切。
面對她冷冷的質問,皇甫靳倒也不急,揮手示意兩旁侍衛離去,偌大廳堂只剩下他們兩人。
「知道你還活著的那一刻,我怕不是真的,直到那日在街上親眼看到了你,我才知道原來上天仍然眷顧我。」
他澀然的笑笑。「只是,當我叫出你名字,你竟然說不認得我,那一刻,我才知道……你究竟有多恨我。」
夜楚袖面無表情的冷哼一聲。「堂堂天子之尊來到這種地方,使盡計謀逼得我兩個兒子乖乖就範,目的就是要我與你相認?如今大動干戈,皇上,您這樣做,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用字遣詞看似恭敬,但其態度疏離與不屑,尤其那一聲皇上,道盡往日情分早已不在。
皇甫靳向來鎮定的臉色,因為她的指責變了又變,整整七年的相思,卻換來這樣的局面,能怪誰?
「袖兒,你可還記恨著當年的事情?」面對她,一國之君的他問得小心翼翼。
當年,他為了顧及自尊,無情的將她打入冷宮,害她遭人放火暗害,雖然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逃生,但那時那種生離死別,是他這輩子的夢魘,今生今世,再不想經歷。
「我恨不恨你,對你來說還有什麼意義?」
夜楚袖冷漠回答。眼前這男人,傷她一生,又險些毀她一世,那場痛苦的回憶,她再也不想記起。
「我們現在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你是當今天子,責任就是統治天下;而我不過是一介平凡百姓,留在揚州城裡救死扶傷,彼此互不干涉,不是很好?」
「袖兒,其實我這次前來揚州,是想將你接回京城。」
「回京?你在說什麼笑話?夜楚袖早在七年前就已葬身在冷宮!」她表情絕然。「在你下令將我關進冷宮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已恩斷義絕。」
不!他不要與她恩斷義絕!
皇甫靳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眼內哀求。「袖兒,我承認當年是我的錯,是我的暴躁任性傷了你、害了你,你可以隨便選擇任何一種報復方式,只求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
「用不著你的補償!」她不客氣的甩開他的手,退後幾步。
這絕情的動作,皇甫靳的臉瞬間蒙上受傷神色。
他保持著被她無情甩開的姿勢,絕美的俊容添上哀傷神情,宛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有些怯懦,又有些畏懼。
夜楚袖從未見過這樣的皇甫靳,兩人從小相識,他向來自信瀟灑,身為太子時,明斷是非,懲奸除惡,就算面對虞貴妃的種種刁難,仍輕鬆應對。
得到天下後,他努力不懈,立志成為一代聖君。
這樣一個站在頂端的男子,何曾露出這種備受委屈的神色?
夜楚袖心頭一痛,甚至認為自己就是讓他傷心難過的罪魁禍首。
該死!她可不想同情一個害得她身心俱傷的劊子手。
「若你真覺得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對我造成傷害,甚至想要補償我,那就放了我兩個兒子,還有,從此以後不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樣的結果,真是你想要的嗎?」
「沒錯!」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皇甫靳怔愣好久,苦笑幾聲,「看來,我當年傷你太深。」
他強作鎮定,叫來僕從,吩咐幾聲,片刻,那兩個被當賊抓起來的孩子便被放了出來。
「娘!」兩個小傢伙看到母親,立刻飛奔而來。
看破到兩個孩子完好無缺,夜楚袖瞪他們一眼。「你們兩個惹禍精,以後不准再這麼頑皮!」
說著,她一把將兩個心肝寶貝扯進懷裡,用力摟著。
一旁皇甫靳看著母子三人相擁的畫面,心中百感交集,那兩個寶貝,同樣也是他的孩子啊!
但他卻不能認、不敢認,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夜楚袖一手拉著一個兒子,起身迎視他悲傷的目光。「如今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可以帶著我的兒子離開這裡了嗎?」
皇甫靳優雅一笑。「雖然偷盜行為不值嘉獎,但不得不說,你的兩個兒子勇氣可嘉。」
他仔細打量兩個小鬼,白玄漓自始至終,都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死盯著他:而那個總是笑嘻嘻的白玄聿,依舊保持可愛的笑容。
「早知道你關不了我們多久。」他語帶挑釁,回視皇甫靳的注視。「你曾說過,會給我和你斗的機會,雖然薑是老的辣,但公子莫要忘了,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玄聿!」夜楚袖警告的瞪了兒子一眼,示意他謹言慎行。
白玄聿卻不怕死的繼續笑著。「娘,我想這位公子是不會怪我的。」
負手而立的皇甫靳,認真打量這個敢作敢為的小鬼。他話裡那句長江後浪推前浪是什麼意思?莫非這小子已經知道了什麼?
夜楚袖並不想讓兩個兒子再與皇甫靳多相處半刻,拉著兒子就要離去。
「白神醫。」
皇甫靳突然攔住她的去路,又恢復陌生有禮的態度,令夜楚袖為之一怔。
他垂眸笑了笑,一手將那本醫書遞到她面前。
「雖然我只得了這本醫書的上冊,但君子有成人之美,這書放在我這裡只是浪費,不如贈與有心人,還希望白神醫笑納。」
夜楚袖怔忡片刻,才接過醫書。「謝謝。」
說完,她轉身就走,身後沒再傳來挽留聲,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就見皇甫靳的視線緊緊追隨著她的背影,眼裡全是落寞不捨。
她心底一揪。那樣孤寂的眼神,亂了她的神智。
是又如何?她與那個人,早在七年前便一刀兩斷,再無可能。
夜楚袖神態自若的為病人把脈,閉眼沉吟片刻,才柔聲道:「陳員外,根據你的脈象,怕是體內生了毒。」
「什麼?你是說我中毒?」四十幾歲的陳員外,臉泛青黃。
她淡然笑答,「別急,此症雖然頑劣,但並非無藥可醫。」
說著,從旁邊的格子裡拿出一個精緻小瓶。「這裡面裝的是斷情丸,只要一丸,便可使你病症消除。但是……」
未等患者面露喜色,夜楚袖又道:「這藥入腹後,體內奇毒會解,但是……從此以後,陳員外便會喪失生育能力。」
對方聞言,臉色一變。「不能再生?那……那豈不是要讓我絕後?我陳家雖育有五女,可還沒有兒子繼承香火啊!」他會尋花問柳都是想為他們陳家傳後啊!
她淡然一笑。「陳員外,不知是你的命重要,還是你陳家香火重要?」
「這……」他猶豫很久,最後咬牙狠心道:「給我一丸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0:51
第5章(2)
直到陳員外聽了她的囑咐之後離去,躲在門口處許久未吭聲的皇甫靳才驀然出現。
他身著月白長袍,雖換下帝五服飾,仍舊是貴公子裝扮,俊美逼人,貴氣十足,手中搖著一把名貴摺扇,面露淺笑,一派自負瀟灑狀。
見他突然出現,夜楚袖臉色一凜。「你怎麼來了?」
皇甫靳翮然一笑,風度十足。「這同濟堂不是醫館嗎?既然是醫館,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本公子得了病,難道白神醫想將患者驅逐出去嗎?」
見他侃侃而談,還堂而皇之的落坐,夜楚袖氣也不是怒也不是。這人分明是來挑釁的。
她白他一眼,哼道:「莫非瀛國皇宮裡的御醫都死絕了嗎?」
皇甫靳也不生氣,仍舊好脾氣的笑著。「白神醫真愛說笑,什麼皇宮?什麼御醫?本公子姓黃名靳,不過是個商人,路經於此,感覺到身子不舒服,所以前來求醫。」
夜楚袖狠瞪他一眼。這該死的傢伙,居然還玩改名換姓這種無聊把戲。
也不想因為他毀了自己的招牌,她不耐煩睨他一眼。「說吧,你感覺哪裡不舒服?」
皇甫靳見她沒把自己趕走,膽子更大了些。「這件事,還要從七年前說起,想當年我因為驕傲自負害得我妻子險些喪命,自從她離開我後,這七年來,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從此積勞成疾,患了心病……」
她只冷冷聽著,直到他說完,才冷哼一聲,「把手伸出來。」
「是!」他不敢耽擱,急忙將手腕放到她面前。
夜楚袖認真把了把他的脈象,片刻工夫,冷聲道:「的確是脈象紊亂,心病所致,我開些藥方給你。」
說著,眼神閃過一抹惡劣光芒。「花陀羅一錢,荷包牡丹兩錢,貝母四錢,巴豆一兩,砒霜五兩……」
她一口氣說出十幾種劇毒名稱,面帶淺笑。
「若黃公子將這幾味藥放在一起熬煮後喝下,目前的症狀便可消失。」
哼!喝了這些藥後便一命嗚呼,他便不會再飽受心病摧殘。
皇甫靳一味笑著,絲毫沒被那些毒藥嚇破膽。「既然是這樣,有勞白神醫為我抓藥,噢對了,能不能麻煩白神醫將這幾味藥直接熬好,拿給我喝?」
夜楚袖沒想到他不但沒被嚇破膽,還嘻皮笑臉,心頭一怒。「忠福。」
正在熬藥的忠福急忙跑來,雙手還在衣襟上輕蹭著,瞧見醫館還坐著一位面如冠玉的俊公子。
夜楚袖拿出紙笑將剛剛道出的那幾味藥品寫在紙上,遞給他。「按這上面的藥給我抓夠量,然後放在一起熬半個時辰,再拿來給這位黃公子喝。」
「是,主子。」忠福說著就去拿抓藥。當他看到上面的十幾味毒藥不由得臉色大變。
「主、主子,這……」
夜楚袖睨他一眼。「還不快去熬藥。」
忠福不解的看著主子,再打量那位俊美公子優雅自若的揚著扇子。
他不敢再多言,拿了方子,轉身回廚熬藥去。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忠福顫巍巍的將那碗散發著奇怪味道的藥湯端了出來。
「主子,您要的藥,我給您熬好了。」
正在假裝翻看醫書的夜楚袖淡應了聲。「端給黃公子喝。」
忠福猶豫許久,最後將藥碗拿到皇甫靳面前。「公子,您、您的藥……」
雖然他醫術不深,但好歹知道這些全是毒藥,就算身強力壯的大漢喝上一口,也會一命嗚呼,更何況眼前這位嬌貴的絕色公子。
皇甫靳倒是直接拿過藥碗,看也不看,送至嘴邊,就要仰頭吞入腹。
夜楚袖原想讓他難堪,卻沒想到這傢伙真的要將這碗毒藥喝下,當小大驚失色,起身,一把將他手中的藥碗打落地。
「你……你這混蛋,你瘋了是不是!」
皇甫靳佯裝可憐無辜狀。「白神醫,你不是說喝了這碗藥,我的病便可藥到病除嗎?」卻仍難掩眼底濃濃的笑意。
夜楚袖頓覺自己又上他的當,氣也不是怒也不是。早知道,剛剛那碗藥就讓他喝下,喝死活該。
「你到底想怎麼樣?不是說好了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你不回皇宮做你的皇帝,偏要賴在我這裡做什麼?」
皇甫靳悠悠一笑。「我剛剛和你說的名句都是真心話,自從我妻子離開後,我每日食慾不振,抑鬱成疾,若是喝了這碗藥便可消除她心底的氣怒,便是死了,又有何懼?」
「哼!你有心病,干我何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兩個孩子的聲音,當他們踏進醫館看到皇甫靳的時候,原本還有說有笑,一下子變得沉默。
夜楚袖雖然未向兒子挑明這男人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並不代表皇甫靳會放過這兩個孩子。
瞧他看到兒子的模樣,讓她擔心起來。
「喲!這不是不久前把我們捉到牢裡的新任知府大人嗎?怎麼,來我們這小醫館,莫非是知府大人患了什麼隱疾?」
皇甫靳並不動怒,只揚著扇子優雅一笑。「看來有人不服氣被關進牢裡,早聽聞白神醫的長公子聰明過人,原來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被我關進了牢房。」
白玄聿從小說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兒,如今別人這麼一說,小臉頓時一變。「你贏我一次,可不見得會贏我第二次。」
說完,他一把拉起許久未吭聲的弟弟,轉身進房。
皇甫靳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兩個調皮精,眼內全是縱容的笑意。「你將兩個孩子教得很好。」
夜楚袖又露出防備表情。「你想怎麼樣?」
他輕聲一笑。「怎麼?莫非你怕我把他們搶走?」
見她真的有些畏懼,他突然心生一計。「雖然我從未扶養過他們,但你該知道,皇室血脈不外流,他們好歹也是我的子嗣,如果你不想讓我搶走他們,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他眼神一轉,談判的道:「只要你答應將我的心病治好,我就會離開這裡,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可好?」
夜楚袖有些不解。「你……真的肯答應,只要我醫好你的病,你便放了我們?」
皇甫靳淡然點頭。「沒錯。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和兩個孩子必須住進我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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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1:18
第6章(1)
其實皇甫靳來到揚州的第二天,便已經在這邊置辦妥府邸,那日雖借用揚州知府大宅,卻只是為了引來兩個小賊。
如今事過境遷,他帶著貼身家眷,暫住在這座華麗大宅。
他刻意掩藏他的帝王身份,府內規矩一切從簡,他隨身帶來的,全是這些年來精心培養出來的大內高手。
府裡所有的人都尊稱他公子,而外人只知道這位英俊瀟灑的黃公子從商。
夜楚袖沒想到七年之後,她居然還會與他再度糾纏,本以為此生此世再沒有相見之日,也做好了孤身一世的準備。
可是當他再度出現,她不能否認自己當時的確亂了心。
她不知在怕什麼,或許是怕自己埋藏多年的心事被人揭穿,又或許是怕自己盡心養大的兩個兒子被他搶走。
她太瞭解皇甫靳這個男人,外表看似無害,內心卻精明得可怕。
萬一他決心搶走兩個孩子,她哪有能力和他抗衡?
她一邊擔心他覬覦兒子,一邊又怕自己的心會再次淪陷。
雖然他親口說,只要治好了他的病,他就答應離開,放過她和兒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當他說出此話,她心頭竟狠狠一揪。
別想了,感情的事,她從沒有能力駕馭得了。
況且那日診他脈象,的確診出他有隱疾,大概是常年飲食不定,再加上操勞國事所致,導致心血不足,體虛氣短。
一想到他每天熬夜看奏摺,勞心勞力的處理國事,她就忍不住擔憂。
夜楚袖恨自己竟然還對他有側隱之心,更恨自己仍舊會為他心疼難過。
剛剛踏進這座大宅,皇甫靳便帶著她來到她的閨房。令她不敢相信的是,裡面所有的一切,竟然和她以前住過的地方,修建得一模一樣!
連她的顏色喜好、桌椅擺放位置,都沒有變動。
面對她的愕然,皇甫靳只是輕輕一笑。「折騰了一整天,想必你也累了,今天就早些睡吧,玄聿和玄漓的文章,我已經命人安排好了,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話語間全是溫柔安撫,連笑容也是那麼溫暖,讓人情不自禁沉浸在他的眼眸之中。
夜楚袖心頭一蕩,從前種種,如過眼雲煙般在她眼前飄過。
他的癡、他的溫柔、他的憐惜、他的呵護全都湧上心頭,她以為她忘記一切,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她從沒有忘記過。
快速掩門,將彼此分隔在門板兩邊,來隱藏內心的激盪。
「記得吩咐廚房多煮些清淡飯菜,她不喜歡辛辣口味,還有每天早晚都要熬些燕窩粥,記得別放太多糖,她不喜歡吃甜的……」
簡單的幾句吩咐,聲音也極低,若不是她緊貼著門板,怕是聽不到這樣的低哺。
原來他還記得她的喜好、她的口味和她的習慣。
一整夜夜楚袖都無法安然入睡,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些什麼,時而回到與他相識之初,時而又想起過去在皇宮內院,已嫁作他人婦的自己,每天都要應對皇宮鬥爭。
出宮後,她以為自己失去最心愛的男人,會悲傷得活不下去。
但自從兩個小調皮鬼出生後,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兩個小傢伙乖巧懂事,從不主動過問自己的爹是誰,只一味關心她,體貼孝順,有此愛子,夫復何求。
翻來覆去,最後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干。
她突然想起,當初提議住進這裡,兩個懂事的小傢伙倒是沒過問太多。
雖然他們聰明伶俐,但關於他們生父一事,她始終隱瞞,莫非……
不管是或不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午膳做得很精緻,大概是底下伺候的人都知道她曾經的身份,所以在服侍上十分小心恭謹,連膳食也準備得和以前在宮裡時沒什麼兩樣。
到了下午,皇甫靳派人請她去後花園,雖然還沒做好和他如何相處的準備,但既然答應了幫他治病,她便不會退縮。
沒想到來到後花園,竟看到了涼亭裡擺著棋盤。
「楚袖,昨晚睡得可好?」見她秀眉一挑,皇甫靳微微一笑。「既然來到我府裡,就不要再客氣,從今以後,我叫你楚袖,你叫我黃靳,這樣大家也方便些。」
她睨他一眼,沒說什麼。他將她拉到涼亭處坐下,伸手指著棋盤。
「咱們好多年沒對弈,不知能不能賞個臉,和我下盤棋?」
夜楚袖見他言語態度客氣,眼神中還露著期望的光芒,竟捨不得狠心拒絕他的邀請,沉默和他相對而坐,皇甫靳見了喜上眉梢,像個孩子般開心不已。
一旁侍者不時奉著茶水點心,兩人對弈許久,最終竟是皇甫靳略勝一籌。
從前兩人下棋,夜楚袖最終總會想到辦法讓他輸得心服口服,沒想到七年過去,他的棋藝倒越發精湛。
最後她輸了几子,甘拜下風。皇甫靳也不驕不躁,一味柔聲笑著。
「你知道嗎?想當年我們對弈,你總是贏我,所以我便將你所有的棋招都記了下來,苦苦研究,終於贏了你。」
夜楚袖心頭一蕩,但表面上只輕聲道:「這一生,你不都是在贏我嗎。」
先是讓她失了心,接著又讓她失了身,最後,整條命差點都賠給他。
此話一出口,換來短暫的靜默,只聞得茶香四溢,兩旁伺候的僕人早已悄然離去,他們默然對望,久久不語。
直到比劍聲從不遠處響起,兩人同時張望,就見玄聿玄漓兩人正在不遠處的桃林裡手執寶劍,嬉笑的比著劍法。
玄聿雖聰明,劍法總是不如弟弟,但他善於用計,所以不會輕易輸在玄漓的劍下。
兩兄弟時而飛身、時而跳躍,只見兩道小身影矯健敏捷,好不可愛。
皇甫靳眼裡全是欣賞之意,拿起茶杯輕喝一口。「他們真的很優秀。」
「若是你想,多少個優秀的兒子都可以得到。」就是不准打他們的主意。
他回眸,一臉認真道:「可惜我曾答應過我妻子,今生今世,只會要她一個人的孩子,至於其他女人,連機會都不可能有。」
夜楚袖被他看得心頭一顫。他的意思……
他繼續優雅的笑著。「當年是我破壞誓言,碰了不該碰的人,結果還得我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所以,這些年來,我都用禁慾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聞言,夜楚袖愕然。她不敢相信,堂堂一國之君,竟然真的會為了她而放棄整座後宮?
真的嗎?
黃府的後花園上演著這一幕,一個身著月白色錦袍年輕男子,和一個身著同色系衣袍的小男孩相對而坐。
兩人面孔相像,氣勢相像,就連手中拿著扇子,輕輕揚動的姿態都極為相像。
而不遠處,另一個少年正拿著劍和一本劍譜潛心研究。他上竄、下跳,使劍使得不亦樂乎。
皇甫靳優雅的品著茶,望著不遠處。「腿功不夠,太虛,手腕力道雖大,卻用得不夠精確。」
隨口幾句制點,白玄漓只冷冷睨了他一眼,又繼續研究劍譜上的招式。
而這邊,白玄聿也同樣拿起茶杯,優雅輕啜,完全看不出他只不過是一個七歲孩童,俊俏小臉上層露的沉穩與睿智,絕非一般人能表現得出來的。
皇甫靳收回視線,笑意盈盈的打量對面的小孩。「聽說你天生聰明,過目不忘,被稱為神童降世,怎麼樣,將來有沒有想過考取功名,為朝廷效力?」
白玄聿輕笑。「公子太抬舉我了,我只是一個七歲孩童,國家大事,還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
對方挑了挑眉,隨即淡淡笑開,「是啊,我倒是忘記你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這朝堂之事,豈容你能看透。」
啜了口茶,他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只見白玄聿雖面帶笑意,但眉頭不免皺了一下,顯然並不樂意被人輕易看扁。
皇甫靳心頭暗笑,繼續道:「前陣子聽聞朝廷要向百姓增加稅收,以充國庫,如今瀛國繁榮富強,百姓富庶,多增些稅收也是好事,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只見對面小傢伙冷哼一聲。「公子出身大富之家,多上繳些銀子,倒是不會影響你奢華的生活,但您有沒有想過,您那一句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將會增加多少百姓的負擔?雖說瀛國富庶,但仍有不少地方的百姓收入甚少,增加稅收,自然會造成他們生活窘迫,若朝廷真想讓百姓安居樂業,生活順遂,就不要輕易增加百姓的經濟負擔。」
說著,他輕揚兩下扇子。「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千百年來,哪朝帝王不是因為自私而滅亡?若真想做一代明君,就該體恤民心。」
一番話時而犀利,時而柔和,真不像一個七歲孩子會說的話。
「哦?你這樣公然挑釁朝廷,就不怕當今皇上聽了這番話會治你的罪?」
白玄聿挑了細眉。「天高皇帝遠,我說了些什麼,皇帝怎麼會知道。」說著,斜眼睨著皇甫靳。「莫非黃公子想枉做小人,去朝廷告我的狀,然後讓皇上治我的罪?」
「哈哈哈……」皇甫靳抑制不住朗聲大笑,伸出手用力捏了捏他漂亮的小臉蛋。「你這不肯吃半點虧的小東西!剛剛你的那番見解,我記下了。」
此刻,白玄聿才驚覺自己又上他的當。
他一臉懊悔的狠瞪著皇甫靳,怨恨他每次都可以輕易引自己上鉤。
皇甫靳還想繼續調侃,可眼角一瞥,正在練劍的白玄漓跳上樹枝,腳步一空,摔下樹。
剎那間,他飛也似的躍向前,一把接住小傢伙,只聽到喀啦的聲音,雙手痛得要死,但他死命忍著,一心只想到別讓白玄漓受傷。
小傢伙似乎也受到不小驚嚇,仰躺在他的臂彎裡,一雙晶瑩大眼死死盯著他。
「玄漓……」那邊正端著藥碗,打算給皇甫靳進行藥補的夜楚袖,親眼看到剛剛那一幕,而那一聲斷裂的聲音,也沒逃過她的耳朵。
她急忙上前接下白玄漓,上下打量他有沒有受傷。
白玄漓從未出過糗,突然被人這樣關注,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娘,我沒事,只不過剛剛練功的時候有些失神。」他小聲道歉。
夜楚袖安撫了兒子一陣,才抬頭。「剛剛……謝謝你救了我兒子。」
皇甫靳皺著眉,勉強一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見兩個小傢伙聚在一起問長問短,他忍不住將嘴湊到她耳邊。「只不過我的手臂,好像真的斷掉了。」
那一瞬間,他成功的在她眼裡捕捉到一抹心疼的神色。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1:46
第6章(2)
自從那日皇甫靳救了白玄漓之後,黃府用膳時經常上演——
雙臂暫時不能動的皇甫靳,可憐兮兮的坐在餐桌前,用一種近乎無辜的眼神看著怒瞪著自己的兩個小傢伙。
而夾在中間的夜楚袖則皺著眉頭,端著飯碗,像伺候孩子似的伺候著那個生活暫時不能自理的男人。
他乖巧的張嘴,毫不客氣的接過她遞上的美味食物,並且吃得津津有味。「好渴,我還要喝水……」又是那種無辜的表情。
夜楚袖怔了怔,拿過下人倒好的溫水,輕輕遞到他面前,溫柔的餵他喝下。
皇甫靳心滿意足的繼續裝病殘,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伺候。
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小傢伙,一個冷著眼,無聲吃著碗中的飯菜,一個皺著眉,表情全是不滿。
「娘,你的醫術什麼時候退步了?都已經快十天了,他的手臂怎麼還沒接好?」
白玄聿咬牙切齒的瞪著皇甫靳。這傢伙分明就是故意的,整天裝柔弱,博取他娘的同情,還氣死人不償命的在他們小孩子面前上演親熱畫面。
哼!他娘心腸好,可不代表他也心腸好。
雖然這男人當初是為了救弟弟才斷了手臂,但經過娘的治療調養,想必他的手臂早就已經無礙,他還想裝到什麼時候?
夜楚袖一時之間不知所措。自從那日皇甫靳為了就玄漓而傷了手臂,她的確是內疚了一下。
心底明明知道他在裝柔弱,可看著他連筷子都拿不穩的樣子,她忍不住心疼。原本她也不想多管閒事,反正這府裡上下傭僕成群,還怕沒人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可是起初那幾日,當她親眼看著府裡的丫頭貼身伺候他,心底又泛起微微酸意。
皇甫靳嘴上沒說什麼,但臉色卻不太好看,他由著丫頭伺候,時不時那幾個小丫頭的臉上還泛起害羞的桃紅色,偶爾還故意往他身上蹭,擺明想勾引他。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接過差事,找了個「既然我是大夫,那麼一切就該由我『照料』」為借口,從此肩負起伺候他的責任。
原本陰霾的俊臉,一下子豁然開朗,食慾增加不少,還十分聽話的喝著她每天為他準備的藥湯。
兩人朝夕相處,雖然他從沒說什麼,但眼中濃濃的情意,卻是她想躲也躲不掉的。
皇甫靳笑睨了白玄聿一眼。「若是你心疼你娘過度操勞,那麼這個任務我不介意交給你來做,怎樣?想不想學你娘的樣子來伺候本公子?」
聰明的白玄聿自知不是他的對手,雖然對方笑容迷人,語調親切,可直覺告訴他裡面八成有什麼詭計。
而一邊正努力扒飯的白玄漓意味深長的看了皇甫靳一眼,平日極少說話,並不代表他很笨。
自從上次被他救了之後,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所以時不時便偷偷打量皇甫靳,要是兩人目光撞到一塊,他便會裝出若無其事的將目光調向別處。
皇甫靳也不揭穿他。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沒事總在飯桌上吵來吵去。」夜楚袖將最後一口飯菜塞到他嘴巴裡,口中半是警告,半是嗔怒,這樣的氣氛,倒像極了溫馨的一家四口。
皇甫靳意味深長的揚笑,語氣中帶著寵溺。「聽你的,我不和他吵便是。」
夜楚袖心頭一蕩,明知他當初提議住進這裡,絕非單純治病那麼簡單,她也做好了一切應對措施,可該死的!一旦被他深情款款的雙眸凝視,她仍淪陷。
白玄聿敏銳的打量他們之間的神色,見自己的娘親臉色一紅,他暗自無奈,忍不住咳了咳,引起兩人的注意。
「娘,天氣有些涼了,你身子怕寒,又曾經被燒傷過,記得早晚要多添些衣裳,免得生病,你又極怕吃藥,只會害我和玄漓擔驚受怕。」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打探皇甫靳的反應,當他說到燒傷,成功的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一抹陰鬱。
「楚袖,你以前曾被燒傷過?」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玄聿果然聰明,知道每次提起那場無情大火,便會成功勾起她心頭的傷感,也讓她對皇甫靳的態度冷下幾分。
「我娘曾經受壞人迫害,被大伙燒傷,若不是我外公事後把她放在寒冰裡治療,恐怕早因心火攻身而亡,後來雖然身子好了,但原本就怕寒的身子,更加禁不起一絲涼意。」自幼經歷過的一切,白玄聿一直謹記心頭。
聽外公說過,他和弟弟能保住性命,全是娘不顧性命努力換來的。
「玄聿,不要亂說!」
「楚袖……」皇甫靳一把捉住她的手,激動的問:「你……真的被那場大火……」
「沒事。」她冷冷的甩開他的收。「玄聿玄漓,時候不早了,快點去學堂上課。」
兩個小傢伙不再多言,吃完飯,起身離開,不理會皇甫靳一臉複雜的表情,走到門檻時,許久未吭聲的白玄漓回頭看了母親一眼。
「娘,無論如何,那株神仙草我會為你找來的。」
毫無預兆的,皇甫靳驀然消失了。
雖然對他的突然不見,夜楚袖想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可是,當他無聲無息的就這樣小時,也沒通知她一聲,心情自然不好。
她原本堅持和他劃清界限,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一味的隱忍、退讓、呵護、體貼,雖然嘴上不說,但她一間漸漸撤下心防。
但他突然幾日不歸,這算什麼?
傍晚,夜楚袖正在熬藥,無意中聽到兩個丫頭聊天——
「公子幾日未歸,也不知去向,還真是令人擔憂啦!」
「有什麼可擔憂的,我昨天聽李侍衛說,咱們工資去了福滿樓,被幾個姑娘纏住,據說公子對其中一個姑娘還滿有興趣的樣子。」
「你是說公子看上了福滿樓的姑娘?」
「有什麼不可以?公子畢竟是個男人,尋花問柳,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那福滿樓的姑娘哪能和那白神醫相比,就樣貌,想必差一大截。」
「你這傻子,白神醫再漂亮,終究是一個吃不到的豆腐,我們公子再如何清高,還不是一樣抵不過身體的需求。」
「死丫頭,這話可別被公子聽到,要不然會扒了你的皮。」
福滿樓是揚州有名的飯館,記得前些日子她上山採藥,手臂已經痊癒的皇甫靳硬要跟著。
兩人累了一天,回到城裡時,他便提議找家飯店好好的吃上一頓。
不料福滿樓不但裝潢奢華,飯菜美味可口,就連服務都堪稱一流。
那裡養了一群貌美如花的侍女一旁伺候著,見到一身貴氣的皇甫靳,俊美逼人,一個個主動靠近他。
他不但沒有推拒,反而還與她們相談甚歡。
夜楚袖實在看不下去,放下筷子,轉身就走。皇甫靳見她被自己逗得動了氣,趕忙追上,好言好語的道著歉,還說自己心裡眼裡只有她一人,怎麼可能會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不顧她的反抗,他硬是將她攬在懷裡,溫聲哄著好一陣子,才稍稍撫平她的怒氣。
沒想到這會兒他竟玩起失蹤把戲,府裡更是傳說他去福滿樓夜夜銷魂。
聽到這裡,夜楚袖已經無心再聽,在聽到福滿樓的姑娘那幾個字時,心底的怒氣一下子衝上腦門。
說什麼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眼,說什麼他的心裡只有她一人,結果還不是耐不住寂寞,尋花問柳去了。
夜裡稍有風吹草動,她便起身豎耳傾聽,一邊盼著他回府,一邊又恨著自己到了這個時候,還在關心他。
就這樣反反覆覆幾日下來,夜楚袖的脾氣越發不好,臉色也難看了幾分。
「娘,你瘦了!」
這日傍晚,白玄聿來到她房裡,眼神犀利的打量她略顯蒼白的面容。
狀似翻看醫書的夜楚袖被兒子說中心事,暗暗一驚,但表面上裝做沒事般抬頭。
「你這小子胡說什麼,娘哪裡瘦了?只不過近日天氣微涼,身子有些不適罷了。」
白玄聿何其聰明,接近她身子,抓著她的手,「娘,是不是因為那位黃公子這幾日未歸,才造成你心神不寧?」
她暗歎養一個太聰明的兒子,實在不是件好事。
她佯怒瞪他一眼。「我才沒有,只不過娘現在是他的大夫,有責任關心他的病情,當初說好,每天按時喝我煮的湯藥,可現在卻……」
說到這裡,她煩悶的又睨了兒子一眼,「你還是個娃娃,說這些,你也不懂。」
不再理會兒子,她繼續翻看手上的醫書。
白玄聿一副瞭然於胸的淡笑。「我可比娘懂得多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2:22
第7章(1)
皇甫靳遲遲未歸,夜楚袖一邊擔憂,一邊煩悶,曾試著詢問家僕他的下落,可是他們也一無所知。
天氣漸涼,晚上又睡得不好,幾日折騰下來,她染了風寒,即使她是妙手神醫,仍舊生病了。
她雖然天天接觸各類草藥,但自己卻是死活不肯碰一口的人。
白玄聿兄弟兩人見母親病了,急得在床前直打轉,即使吩咐廚房熬好的藥汁涼了,兩個小傢伙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勸娘親把藥喝了。
當皇甫靳回到府內,聽下人說夜楚袖病了,他迫不及待的趕至她的臥房,看到的就是兩個小孩,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像哄孩子似的哄著臉色蒼白的她喝藥。
看著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她卻固執得死都不肯碰一下。
「娘,你病了,不喝藥的話,身體會越來越虛弱,難道你就忍心讓我玄漓為你擔心嗎?」乖巧懂事的白玄聿拿過藥碗。「娘,你要乖一些,聽話,快點把藥喝了……」
夜楚袖一口都不願喝,而且臉上充滿了嫌惡的表情。
見狀,風塵僕僕的皇甫靳,走到床前,見她一臉病容,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怎麼我才不在幾日,就病成這樣?」
兩個孩子見他突然出現,先是嚇了一跳,接著,白玄漓臉色不善的瞪他一眼。
「還不都是因為你——」
「玄漓!」白玄聿警告的瞪了弟弟一眼,而後冷冷笑道:「黃公子,在外面風流完了,終於想到自己還有一座府邸啦。」
皇甫靳不懂他們為什麼突然對自己敵意這麼深,但他一顆心全放在夜楚袖身上,並不理會他們的挑釁。
在床沿坐下,他一手撫向她燒得有些燙的額頭,又看向那碗已經冷掉的藥碗,微怒輕斥。「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這麼任性?你到底要多少人為你擔驚受怕,才肯懂事一些?」
嘴裡斥責,但動作卻輕柔得很,他回頭看了兩個孩子一眼。「你們先出去吧,這裡交給我。」
兩兄弟卻站在原地不肯走。皇甫靳淡笑。「莫非你們還有更好的方法讓你們娘乖乖喝藥?」
兩人互看,彼此交換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猶豫片刻,最後選擇掩門離去。
身子無力的夜楚袖眼前一片模糊,倏地感到被一雙大手抱了起來。
聞到他的味道,多日來的想念和擔憂,以及內心深處的猜忌和不滿,一瞬間全部爆發。
「放開我!」也不知是生自己的氣,還是在氣他,夜楚袖想掙脫他,可卻被他牢牢困在懷中。
「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我才不在幾天,你就生病,真不知道這七年你是怎麼活過來的。」他將藥碗放到她唇邊。「快點把藥喝了,你若再病下去,不知多少人要為你傷心難過。」
夜楚袖不語瞪著他。
沒見面時,想著念著;見了面後,不禁怨著恨著。
見她仍舊不肯妥協,皇甫靳忍不住壞笑。「楚袖,你是不是想要我用那種方式餵你喝藥?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滿足你。」
說著,他真的端過藥碗,要送到自己嘴邊。
夜楚袖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不肯吃藥時,他口對口喂自己時的畫面,不由得雙頰一紅。
「我……我才沒有那個意思。」
她掙扎的要去搶他手中的藥碗,皇甫靳笑著將藥碗送到她面前,小心的餵她喝下。
「明明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麼還是小孩脾氣。告訴我,這次又在鬧什麼彆扭?」他可沒忽略兩個孩子對自己的敵意。
喝完藥,夜楚袖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不是去福滿樓找那些姑娘,幹麼還回來?」臉上染滿怨慧的神色。
「我幾時去找福滿樓的姑娘了?」他突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該不會是以為……你這個小笨蛋!」
說著,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包裹,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開,夜楚袖本來不想理他,可當包裹打開後,她不由得一愣。
「這……這是神仙草?」她不敢相信的低叫看著那株翠綠的植物根部還沾著污泥,顯然剛採摘不久。
她曾經在醫書上看過這種植物的畫樣,據說五十年才生長一次,而且又是長在至寒至陰的地方,千金難買,世間難尋。
她的病根,就是要用這種神仙草做藥引,當年爹爹想盡方法,也沒找到它,沒想到他……
面對她探究的目光,皇甫靳揚笑。「雖然你不肯說,但我還是查到了你的病根必須用這株神仙草才能醫治,所以這些天我不停在外面尋找它的下落,經歷了一番波折,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
他嘴上說得容易,但其中事,又豈是三天三夜說得完的。
夜楚袖聰明敏銳,見他明顯消瘦了幾圈,臉上還帶著疲憊的神色,便知道這東西得來不易。
視線往下移,見他衣袍上染著幾道淡淡的血痕,手腕處還有些許擦傷,她吃了一驚。
「你受傷了?」
皇甫靳急忙將手臂藏到身後,仍舊笑得雲淡風輕。「不過是些小擦傷,沒有大礙,倒是你,居然誤會我去福滿樓找姑娘,實在該打。」懲罰性的隔著被子輕拍她的翹臀。「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可是,我聽那些下人說……」
「那些下人說什麼你都相信?」
他無力歎口氣。「我的確是找過福滿樓的那些姑娘,但你也該問問我為什麼找她們。那天在福滿樓,我無意中聽見有人提到神仙草,後來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有個唱曲的姑娘老家在北方,她知道哪裡有神仙草,這些天忙著找她打采,然後帶了幾個貼身侍衛快馬加鞭去了北方,按著那姑娘所說的,找了幾日,才找到它。」
他捏了捏她的臉頰,眼露無奈。「沒想到卻讓你誤會我這陣子是去外面找姑娘。」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不過楚袖,這是不是說明,你還是在乎我的?」
「我才沒……」她一臉被說中心事的尷尬樣,剛想辯駁,他突然緊抱住她。
「好了,我知道,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不重要,只要你心裡知道,我在乎你,不能沒有你,那就夠了。
「這七年來,我每天都在悔恨中度過,經常夢到冷宮那具燒焦的屍體,有時候她會突然變成你的臉,滿頭血污,哭著告訴我,她很痛,我想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懷裡,她又會突然消失,這種惡夢,我不想再作了,幸好你還活著,我的袖兒……」
緊緊將她環在自己胸前,好像一鬆手,她就會陡地消失,這種不安的感覺,令他身子打顫。
夜楚袖也感受到那種不安,輕握住他的大手,仰起小臉。「靳……」
望著他,她知道,自己終究是無法忘記他的。
「我也以為我會死在那場大火裡,那天四處都是濃煙,我當時被嚇壞了,是彩琳救了我,可是她卻被燒斷的屋樑砸傷,當我爹起來時,我已經暈了過去,事後,我才知道彩琳當場就被樑柱砸死,我爹便將計就計,將你送我的那塊玉放在彩琳身上,想造成我已經被燒死的假象……
「我雖然被救出宮,可當時身上多處燒傷,還懷有身孕,我爹為了救我,想盡了一切辦法,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些日子我究竟是如何活過來的。」
「對不起……」他緊緊抱著她瘦弱的嬌軀,不敢去想像那些殘酷的場面。「我知道說再多對不起,也不能彌補當年我所犯下的錯誤,如果不是我一時糊塗,將你……」
他哽咽,眼裡滿是自責。「我不會為自己找任何借口開脫,如果你覺得我仍舊不值得原諒,我會耐心的等,不論是七年、十年、二十年,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只要……你給我這個機會。」
夜楚袖聽了心酸。他是怎樣一個高傲的男子,手握天下重權,世間女子任他挑選,但他卻唯獨對自己癡情守候。
她知道當年她那一句恩斷義絕,傷透他的心,也傷害彼此,甚至造成他們分開七年。
若是她肯退讓一步,那些傷害,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未來不可知,但這七年來自己從示忘記過他,每到深夜,越是想念他的擁抱、他的一切。
不想以後再後悔,她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靳,不管今生誰負誰,我都不想再錯過了!」
那一句不想錯過,承諾了一切。
皇甫靳知道,他的袖兒,又回到他身邊了,對於這得來不易的幸福,這次他小心翼翼的呵護著。
自從袖兒吃了他千辛萬苦獲得的神仙草後,怕寒的身子的確得到改善。
兩個小傢伙見娘親的身子好很多,放寬心,但仍處處防著他。
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但他確定他們肯定知道自己和他們的關係。
他曾私下問過袖兒,她回說不曾向他們提過生父是誰,他們也從沒問過。
袖兒病好後,兩人之間無意中變得較親暱,兄弟倆每次見到,都會露出警告的眼神。
「不管你究竟耍什麼詭計,我警告你,若是我娘因為你而受傷,我絕不會放過你!」某天清晨,平日很少吭聲的白玄漓壓低嗓音,威脅的瞪他一眼。
皇甫靳挑眉,只覺得有趣。
白玄聿一手搭在弟弟肩上。「娘以前被壞人欺負,是因為她身邊沒人護著她,不過現在……」他別有用意的看了皇甫靳一眼。「那些想欺負她的人若再有什麼不規矩的舉動,後果自行負責。」
皇甫靳半蹲在兩個小傢伙面前,見他們倨傲的與自己對視,顯然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只不過他們從來不肯承認,也不把他這個爹放在眼裡,更可怕的是,他們肯定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對他敵意這麼深。
不過,現在並不是他追問他們是如何知道真相的時候。
皇甫靳唇邊揚起自負的笑。「你們兩個勇氣可嘉,但我要提醒你們一句,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們乖乖叫我一聲……」未說出口的話大家心知肚明。
不待他們做任何反應前,他已起身揭著扇子轉身離開。
兩兄弟氣鼓鼓的瞪著那修長挺拔的背影。
皇甫靳沒有回頭,卻深知自己成功駁了那兩個小鬼一回。
雖然很想聽他們叫自己一聲爹,但他不急,來日方長。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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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5 00:52:56
第7章(2)
待兩個孩子去了學堂之後,夜楚袖提出要回醫館一趟,因為這陣子很多百姓都上門求治。
皇甫靳不顧她反對,像牛皮糖似的纏著她回醫館。
自從兩人盡釋前嫌後,單獨相處時,多半都在傾訴這七年間所發生的一切,但袖兒極少過問宮裡的事。
他曾試探要她同自己回宮,可是一提到這個話題,她便會聰明的避開,連著幾日,皇甫靳有些急了。
雖然這次出京,他已經安排她司徒青幫自己處理國事,但國不可一日無主,他出宮也有一段日子,再不回去,怕會出現動亂。
他又不能強迫袖兒回宮,不禁感到煩惱。
兩人來到了醫館,已經有病人等候多時,夜楚袖忙著給人看病,忠福在一旁伺候。
皇甫靳就悠閒的坐在一邊,靜靜打量她。
七年過去,從前那個青澀嬌美的女孩,已經蛻變成今日的絕色佳人,她身上那股獨特的談雅氣息,仍舊迷惑他的眼。
自古帝王妻妾成群,而他,卻只愛他一人,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放手。
七年前的生離死別,已斷了他的情念,如今她死而復生,是上天憐顧他,他會珍惜,好好擁有這失而復得的寶貝。
心裡正想著,耳邊傳來一道驚叫。
「幽幽……」
回神時,就見一個約十八、九歲,面冠如玉、渾身貴氣的男子,朝夜楚袖直奔而去,上前抓住她的雙手。
「幽幽,是我啊,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小吉啊。」
她嚇了一跳,待仔細打量片刻,突然恍然大叫,「小吉?」
「是啊是啊,幽幽還記得我。」小吉神情激動。
「三年前你救了我,我對自己說過,有朝一日再見面,我定要娶你為妻。當初的你嫌我年紀小不懂事,可今年我已經十八歲了,幽幽,你可願意嫁給我,做我妻子?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疼你愛你,噢,對了,還有你那兩個可愛的寶貝,這幾年,我可是天天盼著讓那兩個小傢伙喊我一聲爹呢。」他自顧自的說著,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裡。
夜楚袖被他嚇傻,一時之間無法思考。
皇甫靳聽了,心頭大怒。
但他忍住暴躁,起身走向他們,用摺扇一把將男子和夜楚袖隔開,唇邊蕩著清冷的笑意。
「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親,還請你放尊重些。」
「哦?那麼你又是誰?」
皇甫靳鎮定自若,卻沒忽略掉對方那一閃即逝的精明眼神,僅一眼他就看出,這小子雖外表玩世不恭,實則是個不好惹的人。
「我是誰,你暫時還沒有資格知道。」話語間,仍不失優雅倨傲。
「沒資格嗎?」小吉意味深長的打量他一眼,原本含笑的面孔,變得越加深沉。
皇甫靳雖淡笑,但兩人相識多年,夜楚袖已經看出,這是他即將發怒的前兆。
「呃,兩位,這裡好歹是我的醫館……」
「幽幽!不管這傢伙是誰,我只問你,你可願意嫁我為妻,今生今世,讓我來照顧你?」
「她不會嫁你。」皇甫靳依舊悠然自在的揚著扇子,但眼裡已經漸漸冰冷。
「她會不會嫁我為妻,似乎還輪不到你來干涉吧。」小吉一副挑釁模樣。
「喂,」夜楚袖沒好氣的橫擋在兩人之間。「你們夠了吧,這裡好歹是我的醫館,我還有病人……」
見醫館內無數雙好奇眼睛正打量著她,夜楚袖覺得尷尬。也不知皇甫靳做了什麼,頓時出現十幾個精明的侍衛,將閒雜人等驅離得乾乾淨淨。
只剩下忠福,怔怔的張著嘴巴。
小吉起初也是一怔,心底暗自揣測,這個比自己高出幾分的俊郎男子究竟是誰。
「幽幽,這位是……」
皇甫靳雖然極力忍著脾氣,但眉宇間所散發出來的焦躁和憤怒,卻出賣了他的偽裝。
見狀,夜楚袖一笑。皇甫靳自幼生在帝王之家,要什麼有什麼,曾幾何時,竟露出東西被別人覬覦的擔憂神情。
原來……他也會擔心,也會害怕。
想當年,他娶妻數名,自己不也是這般心思?越在乎一個人,便越是不想對方被其他人擁有。
見兩個男子都在等待她的答覆,她輕歎一聲,走到皇甫靳身邊,執起他的手。
「小吉,他……就是玄聿和玄漓的親生父親。」
對方狠狠一怔,不敢相信她所說的事實。
「可是……你不是說過,他們的父親早已經過世多年?」
皇甫靳聽到這裡,胸口一窒,沒好氣的瞪了夜楚袖一眼。她竟然……
夜楚袖被他瞪得有些心虛。「這個……這個……」
「我們夫妻間不過是小爭執,就算她曾對你說過什麼,也都是氣話。」皇甫靳全力維持自己高貴形象,實則心底恨不得把眼前這妄想橫刀奪愛的小子碎屍萬段。
愛情果然是自私的!他不容許他的袖兒被任何人覬覦,今生今世,袖兒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那傢伙還想說什麼,但皇甫靳不給他機會,直接讓侍衛捂了他的嘴,否則再聽下去,他怕自己氣得賜死對方。
原來三年前,夜楚袖上山採藥時曾無意中救了一個昏迷的少年,當時他身負重傷,像是被人襲擊滾落山崖。
她費盡千辛萬苦才把他救醒,可他醒來時,卻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才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小吉。
事後,兩人朝夕相處,小吉與她兩個兒子玩得十分開心,大概是受她的恩惠,又覺得她溫柔體貼,所以整日嚷著要娶她為妻。
夜楚袖只當他是和自己玩鬧,也沒加理會,不久後的某天,小吉突然消失,她曾試著找尋,但都未果,沒想到卻在三年後意外重逢。
道明原委後,見皇甫靳仍神色憂慮,她捧起他的俊臉。「靳哥哥是不是吃醋啦?」
自從兩人和好後,她還是第一次喊出這三個字。
皇甫靳聞言渾身一顫,往日回憶,全一下子湧了上來。
袖兒超凡脫俗的樣貌,聰明伶俐的性子,就算她不去招惹,別人也會喜歡她。
皇甫靳一把將她清瘦的身子扯入懷中。「袖兒,我現在終於能切身體會你當年的那些感受了。」
懷中嬌軀輕輕一顫,反手擁著他,一切盡在不言中。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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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5 00:53:29
第8章(1)
皇甫靳此刻心情煩躁,原因只有一個,夜楚袖仍舊沒有要和他回宮的意思。
算算日子,他已經出京將近三個月,再這麼拖下去,總不是辦法。
他本不想做出偷聽這種不光明正大的事情,但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臥房裡兩個小傢伙你一言我一語,道出彼此的心聲。
「玄漓,最好不要告訴我你動心了,雖然那個人是我們爹,可他從未扶養過我們一日,更何況,你不要忘了,他可是當今天子!」
兩個小傢伙果然什麼都知道。
室內一陣沉默,許久後,傳來一道清冷的稚音。「但是娘喜歡他。」
「喜歡又怎樣?他曾經害娘害得那麼慘,險些被燒死在冷宮裡,若不是外公出手相救,你以為會有今日的你我嗎?」
白玄聿繼續道:「雖然他現在對娘百依百順、呵護有加,有朝一日娘真隨他進宮,你以為他又會對娘疼惜到幾時?後宮有如囚籠,娘個性孤傲,哪天那人變了心,你要娘如何面對?」
皇甫靳心中百味雜陳。他這個爹,做得真的這麼失敗嗎?他們竟執意不認他。
「可我反對又有何用?這些年來娘雖嘴上不說,可每到夜深人靜,便對著那人的畫像發呆,年年復年年,月月復月月,若不是那日你調皮翻出那幅畫,我們又怎會知道娘的心裡裝著那個人?」
平日寡言的白玄漓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聽得皇甫靳心頭一蕩。
袖兒竟每日對著他的畫像發呆?
「那日在街口第一次見面,我便認出他,再加上他的穿著打扮,以及隨身影衛,更加確定他就是娘心裡的那個人,雖然沒和他相認,但從他言行舉止間,應該知道我們就是他的兒子,你以為……當今天子,會讓他的子嗣外流嗎?」
「這麼說,你想認他做爹?」
「……好吧,我承認他也許會是一個好爹爹,憑那日他奮不顧身出手救你這件事,但玄漓,我們難道不該為娘考慮嗎?若她真的進宮……」
皇甫靳無心再聽下去,直接推門而入,嚇了他們一跳,連退幾步,一臉防備的瞪著他。
皇甫靳沉笑。「你們大可不必擔心你們娘隨我進宮後,會受到委屈,因為如今的瀛國後宮,早已空無一人。」
早在當年虞小蝶縱火事件後,他一怒之下便驅逐後宮所有的妃子。
若是沒有這些女人的存在,袖兒怎會離他而去?他悔不當初,唯一能做的,便是解散後宮,來慰她在天之靈。
他鄭重其事的宣告。「不管你們接不接受這個事實,也不管你們承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我只想告訴你們,今生今世,我不會再放開她,絕不負她!你們最好早點接受這一切。」
說完,也不理會他們詫異的眼神,他一甩袖轉身離去。
入夜,皇甫靳反常,賴在夜楚袖的房間不肯走,兩人雖重修舊好,但因為前陣子她病了,所以一直沒有太親密的舉動。
再加上有時候兩個小傢伙會在夜裡找她聊天,所以每到傍晚,她都會將皇甫靳趕回他的房間。
可今天他卻執意留在此地,雙眼霸氣的鎖著她的,盯得她渾身上下不自在。
這段日子以來,她也發現兩個孩子不對勁。在他們小時候她曾身患重病,那時父親有意無意抱怨過當年在宮裡所發生的一切。
孩子們乖巧懂事,從不輕易詢問,但以玄聿的敏感,應該猜出幾分。
尤其近日,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似乎帶著警告,帶著心痛,又帶著幾分連她也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兒子對自己的關愛在乎,她能理解,但她與皇甫靳之間,雖已和好如初,可一旦涉及到現實,比如與他回宮一事,她卻不願意。
皇甫靳合上扇子,緩步走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袖兒,我還是那句話,你到底肯不肯與我回宮?」
這個話題兩人已經爭論過數次,每次都無疾而終,可是今日,他不想再退讓,江山他不會放棄,紅顏他更會竭力守護。
見他態度堅定,夜楚袖深知今日是躲不掉了。
她無畏的迎視他逼問的視線,冷然一笑,「七年前所發生的一切對我的身心造成傷害,但那些痛苦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怨恨你,可是與你回宮一事,恕我無法答應。」
「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麼?」他不願放棄,繼續追問。
夜楚袖躲避他眼神的逼視,她如何告訴他,在皇宮外,他們可以嗔怒打鬧,無拘無束,可一旦回到那座冰冷的皇宮,她便像極一隻被囚禁的小鳥,想飛也飛不了。
即使他可以疼她一年兩年,一旦時間久了,她沒有把握他不會因為別的原因來傷害她。
七年前那場教訓,已經令她心神俱廢。
皇甫靳深知她在怕些什麼,一把擄住她的雙肩。「我知道,說再多的誓言承諾你都不會再相信。」
他突然拿出一隻精緻小瓶,臉上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夜楚袖怔忡的看他打開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丸,驚覺那竟是斷情丸!
她來不及開口說話,皇甫靳已一口吞了藥丸。
「你——」她驚愕的瞪大眼。
他陡地笑得很滿足,並伸出手舉起那小瓶子。「你曾說過,這斷情丸若吃上一粒,便從此不會有子嗣,如今我當著你的面吃了它,表明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有資格為我懷下孩子,何況我今生已擁有你和兩個可愛聰明的小孩,我對你的心意天可明鑒,心裡絕沒有別人,也絕不碰其他女人。
「早在我以為你命喪火海時,痛徹心扉到已近瘋狂,一夕之間撤掉後宮,只求上天能憐憫,再讓你回到我身邊,本以為這是癡人說夢,但七年後竟真的好好的活著,你認為曾有過痛失所愛的刺骨心痛後,我還會放手嗎?」
他抬起她的下巴。「我早就答應過你,不會再有別的女人,若是這樣還不夠,那你告訴我,我究竟還要做什麼,才能讓你真正相信我?」
夜楚袖被他剛剛那番舉動嚇傻了,又聽了他這番深情的話,她心底一揪,沒想到他竟撤掉後宮,只為她……她霎時喉嚨一哽,嬌斥,「你這傻子!竟……你不怕以後真的斷了子嗣,後繼無人嗎?」
說著,她掄起拳頭,用力捶向他的胸膛。
皇甫靳任由她發洩,柔聲道:「只要你肯跟我回宮,就算從今以後不會再有子嗣又如何?我一生只要你一人,」他深情握住她的雙拳,「況且你已經為我生了兩個寶貝,我已心滿意足了。」
夜楚袖感動不已,兩人四目相對。「你不後悔嗎?」
「我後悔為什麼七年前曾殘忍的傷害了你。」他願意用下半輩子,好好補償她,用行動證明她是他今生唯一的愛。
雖然兩個小傢伙到現在仍不肯叫他一聲爹,皇甫靳使用狠招,終於贏回心愛的女人。
一群人浩浩蕩蕩準備回京,而醫館正式移交給忠福打點。
唯一讓皇甫靳吃味的是,離開揚州的前一天,夜楚袖曾背著他和小吉見面。
那天袖兒說有事晚歸,直到很晚,仍不見她身影,他便派人四處打探。
當她到時,他躲在暗處,小吉也不知和她說了什麼,讓她紅了眼眶,之後,小吉才依依不捨的和她道別。
他將這一幕記在心底,揮之不去,好幾次想問她那日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最後都沒有問出口。
不管怎樣,袖兒已經答應隨他回宮,如今一家四口坐在豪華馬車裡,只是氣氛有些怪異。
「玄聿玄漓,你們真的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你們的親生爹爹?」就算夜楚袖再冷靜,仍舊被事實嚇到,滲出一身冷汗。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白玄聿笑笑,眼神依舊冷冷的瞟了皇甫靳一眼。「你天天看著這人的畫像發呆,還時不時流出眼淚,我們想不知道都難。」
聞言,她小臉通紅,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那……你們……怎麼不早說?」
「又不想認祖歸宗,何必說,是吧,玄漓?」玄聿仍舊覺得娘和他在一起會吃大虧。
倒是白玄漓沒什麼情緒。「我無所謂。」
面對兒子的不遜,皇甫靳倒是不在意,他們越難馴服,他覺得將來的日子越有趣。
反倒是他們知道他是當朝天子,即露出貪婪之色,他才要感到頭痛呢。
一把將兩個小傢伙扯到他的膝頭,一邊坐一個,順便重重捏了他們臉上一把。
「不管你們稀罕不稀罕,我是你們的親生爹爹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還不乖乖叫聲爹爹來聽聽。」
自幼沒爹,白玄漓從來不知有爹是什麼感覺,上次被他抱在懷中,心頭便蕩過複雜的感覺,甚至偶爾也曾夢見自己開口喊他爹。
也許在他心裡,已經接受了他是自己爹爹的事實,但現實狀況,他們不知該怎麼應付。
倒是白玄聿小屁股別客氣的坐在皇甫靳腿上。「想要我們叫你一聲爹,那也要看你的表現,畢竟還沒進宮,你嘴上說會疼愛我們,但事實得靠時間來證明。」
「你真是半點虧都不吃。」皇甫靳不以為意笑答。
真是兩個倔強的孩子!他們雖年幼,但十分有主見,若不接受他,不會答應同他回宮。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4:21
第8章(2)
一路上父子三人——呃,只有皇甫靳和白玄聿喜歡鬥嘴嬉鬧,白玄漓卻自始至終乖巧的看著劍譜。
偶爾,皇甫靳會指點幾下,小東西雖不動聲色,但每次他都會細心聽著、記著,十分可愛。
看著父子三人其樂融融,夜楚袖感到欣喜,即將進宮的那種壓抑,也漸漸消失。
從揚州到京城,一路上邊玩邊走,原本只有半個月的路程,硬是走了一個多月。
入了京城,一路上貴公子裝扮的皇甫靳換上明黃龍袍,頭戴金冠,威嚴頓現,兩個小傢伙見了,不由得敬仰幾分。
夜楚袖因為之前被封為孝賢皇后,正式衣著早命人準備妥當,如今帝后同歸,滿朝文武百官接駕,好不熱鬧。
當群臣百姓紛紛跪倒,口呼皇上萬歲,皇后千歲時,夜楚袖不禁心生感慨,沒想到,他竟然準備了這麼盛大的迎接儀式。
而兩位流落民間多年的皇子,同時認祖歸宗,改名為皇甫玄聿、皇甫玄漓。兩個孩子從未見過這種陣仗,起初有些不適,但後來也漸漸流露出皇族架勢。
皇甫靳宣告天下,孝賢皇后尚在人間,並且生下龍子,而當年彩琳因救駕有功,給其家族大筆賞賜,承受帝恩。
歡迎儀式整整折騰了一天,到了傍晚,帝后終於接待完群臣,舉行完接風宴,兩位皇子被內侍送去休息,皇甫靳也帶著夜楚袖來到了思袖宮。
當她看到宮裡所有的裝潢擺飾,全是她曾經所有,不由得一愣。
更讓她心驚的是,思袖宮內,擺滿了皇甫靳親筆繪她的畫像。
每張都是她,各種表情,各種神態,每一張都栩栩如生。
她只覺眼眶發熱,內心無限激動。
「袖兒,你知道嗎?這七年來,我就是靠著這些才活下來的。」
夜楚袖再也抑制不住感動,轉身投進皇甫靳的懷中,「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司徒青萬萬沒想到,曾救過自己一命的女神醫,竟然就是孝賢皇后。
夜楚袖見到他,戲謔的說一句,「原來就是司徒大人你出賣了我的行蹤啊。」
嚇得司徒青冷汗直流。
他雖未見過皇后,卻知皇上有多愛他的皇后。
思袖宮是禁地,平日誰也不可進去,違令者斬!
最令人驚駭的七年前那場大火,指使者虞貴妃被判處殘忍的凌遲,還是皇上親自監督執行。
從那之後,瀛國後宮無把,又無子嗣,一個擁有天下,掌握生殺大權的男子,究竟有多愛一個女人,才會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而又是什麼樣的女子,才能霸住帝心,得到這般獨寵?
夜楚袖見他被自己一句戲言嚇得臉色微變,不禁輕笑。「司徒大人不必拘束,早在揚州時便聽皇上誇讚過你,智勇雙全,對瀛國忠心耿耿,皇上不在京城的日子,勞煩司徒大人多費心了。」
「皇后過獎,這些都是臣應該做的。」司徒青趕緊躬身施禮。
「瞧大人臉色蒼白,是否最近身子微恙?我來為你把個脈。」身為醫者的她,見他臉色有異,就想起身為病者看診。
他嚇得趕緊拒絕。「多謝皇后關心,不用了,臣只是受了點風寒,已看過大夫,吃過藥了。」
皇甫靳見她不但讚美別的男子,還關心的要為他親自把脈,心中妒火狂燃。
他繃著俊容,吃味的說:「司徒青,朕今日專程傳你前來,是為了賞你監國有功,可不是為了讓你引起皇后的注意。」
司徒青一聽,知道惹惱皇上了,立刻跪下。
「請皇上恕罪,臣絕無此意。」
皇甫靳冷哼一聲,依然板著臉,像極了自己的玩具被人覬覦的孩子,將夜楚袖看得緊緊的,生怕她被人奪去。
夜楚袖看了覺得好笑,這次回宮,皇甫靳對她的呵護疼愛,的確令她感動,而且還昭告天下,從此不再立貴妃,更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但這會兒吃醋吃過頭了。
她拉著皇甫靳的手臂,盈盈一笑。「皇上,若沒有司徒大人的那塊血手帕,您與臣妾便不會重逢,於情於理,司徒大人都該得到重賞才是。」
這小插曲安然落幕。
皇甫靳仍不免擔心,她會喜歡上年輕有為的男人。
到了晚上,當兩人在思袖宮裡瘋言瘋語,盡情發洩著這七年來對彼此的慾望。
直到身上都積滿汗水,喘息的親暱相擁在一起,皇甫靳才露出孩子般的哀怨神情。「袖兒,我最近真的很開心,可是有一件事,卻始終放不下。」
自從回宮之後,兩人獨處時,什麼繁文縟節,統統都被他們拋到天邊去。
「哦?」夜楚袖依偎著他,眼裡全是淡淡笑意。「靳哥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瀛國隻手遮天,擁有無盡權勢,還會有煩心事?」
「別笑!」他故意板著俊臉。「你以為當皇帝真的是一件和快樂的差事嗎?得煩大臣們每天又臭又長的奏折,還要憂心周邊小國是否有造反跡象,當皇帝一點都不好玩!」
平時的他沉穩內斂,只有在私下面對心愛的人時,才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夜楚袖捧著他的俊臉,一臉調皮。「原來當皇上竟然讓靳哥哥生出這麼多怨言,是袖兒忽略了靳哥哥的感受,來,告訴袖兒,你到底在煩惱什麼?」
他溫柔的輕點她的鼻尖。「還不是你生的那兩個難搞的小調皮,都已經進宮多日了,他們居然還是不肯叫我一聲父皇,你說,他們如此刁鑽難馴,我要不要拿出嚴父架子,賞他們一頓板子,他們才會開口叫我?」
聞言,楚袖撲哧一笑。「原來是玄聿和玄漓。」
「你還笑,都是你教育得太好,他們會如此大膽,居然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真是兩個欠揍的小東西。」
「靳哥哥,你從小便善於用計謀取勝,這次怎麼糊塗了,若是想要那兩個孩子乖乖叫你一聲父皇,得想些辦法才是。」
「哦?」他挑眉,沉思片刻,俊容上流露出得意神采,他絕對會讓他們開口叫他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4:45
第9章(1)
夜楚袖此番回宮驚動天下,自然也驚動了當年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的虞太后。
這日,她帶著兩個兒子在御花園賞山玩水,對他們講述自己當年是如何進宮、如何整人、如何與皇上相遇。
不料虞太后也帶著宮女太監,出現在御花園。
當日回朝,皇甫靳只是帶著她和兩個孩子拜見一下太后,好歹虞太后是先皇最寵愛的貴妃子。
所以先皇去世後她成為太后,只不過皇上與她之間卻是相敬如賓,表面尊進客氣,實則疏遠陌生得很。
這些年來,虞太后對皇甫靳只有恨。
首先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皇甫剛,被查出私開金礦,亂抓苦力,於是當地百姓連名血書,一狀告到皇上面前,經查證屬實,皇甫靳一怒之下,除去池王爺封號,還當眾杖打幾十板子,之後發配邊關服苦役三年。
其次是自己的侄女虞小蝶,當年他不顧她的哭訴求饒,重判凌遲之罪,重重傷了虞家顏面。
皇甫靳對虞家太過絕情,早讓她心生諸多不滿,如今他還不辭辛勞,將夜楚袖風風光光接回皇宮,身邊還多了兩個臭小子,她特地要來滅滅她的威風。
虞太后一見到夜楚袖心中有恨,夜楚袖同樣也對她心生排斥,當年那起大火雖是她侄女唆使的,但若不是虞太后從旁煽風點火,她和靳哥哥也不會為了虞貴妃而發生嫌隙。
彼此僵持片刻,虞太后臉色一冷。「皇后真是好大的架子,見了哀家,居然不行禮,怎麼?出宮幾年,倒是把宮裡的規矩都給忘了?」
聽她這樣一說,夜楚袖不想引起爭端,微微施禮,淡漠笑道:「臣妾給太后請安。多年不見,臣妾的確是忘了宮裡的一些規矩,還請太后見諒。」
虞太后想起自己的兒子當年被她惡整,以及自己侄女因為她而被處凌遲,新仇舊恨,頓時全湧上心頭。
「規矩忘了可以再學,哀家也是個明理之人,倒也不會多做刁難,只不過……」
她倨傲的揚高臉。「皇后,雖然皇上疼你寵你,但瀛國後宮除了你之外空無一人,於情於理,這都不合規矩。你身為瀛國國母,身份自然和往日不同,為了皇上,為了瀛國,皇后是不是該認清自己的責任?皇上任性,宣告從此不再納妃,但瀛國可是泱泱大國,後宮豈能如此空虛?皇后連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都不懂嗎?」
夜楚袖輕輕把玩剛摘下的桃花,笑容依舊閒散。「太后,皇上是一國之君,聖意豈能隨意更改?況且,若是太后覺得後宮空虛,想讓皇上納妃,這事您該找皇上商議,臣妾可是管不著。」
虞太后企圖用身份來壓,但她可以不理她。
虞太后被她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大膽!你竟敢不顧國體,與哀家用這種不敬口吻講話,你——」
她還沒指責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已經橫檔在她面前。
其中一個還冷眼狠瞪她。「你若敢對我娘無禮,我就取你項上人頭!」
「你……你……」
虞太后十六歲進宮,備受先皇寵向來愛,後來生下八皇子,被封為貴妃,向來尊貴無比,幾時被別人這樣威脅過,就連當今皇上見了也要尊稱一聲母后,可這小子竟然揚言要取她項上人頭?
「大膽!竟敢對太后無禮,該當何罪?」跟隨虞太后多年的太監來福上前替主人出言教訓。
皇甫玄漓毫不畏懼。在他幼小心靈裡,誰敢欺負他娘,誰就該死。
頓時兩伙人陷入僵局,夜楚袖才裕開口,就見皇甫玄聿一改往常嘻笑態度,厲聲斥責,「你這奴才又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出言教訓皇子,真是好大膽子,來人呀!」
兩旁立即湧上幾個內侍,躬身而立。
「這奴才好生大膽,敢教訓皇子,給我壓下去,打他二十大板。」
「哀家倒要看看誰敢動手?」虞太后早氣得咬牙切齒,沒想到夜楚袖膽大妄為,她教出來的兩個兒子更是可惡透頂。
皇甫玄聿冷冷睨著那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內侍。「你們還在等什麼?難道連我的話都敢違抗?那奴才對皇子不敬,當罰二十大板,你們若不罰他,那本皇子便每人賞你們二十大板子。」
誰都不想挨打,小主子可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將來搞不好還會被封為太子,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深知小主子不能得罪,便直奔虞太后身邊,將太監來福壓趴在地上。
當事人嚇得哇哇大叫。「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可是太后身邊的人,你們竟然敢——哎呦!」
正說著,一板已經打了下去,虞太后看了急紅了眼,她萬萬沒想到,這些奴才真的敢放肆。
「住手,給哀家住手!」
可沒人聽她的命令,夜楚袖見了,心中有很多感觸,沒想到虞太后也有吃癟的一天。
片刻,二十大板打完,起初來福還哀哀大叫,打到後來,皮開肉綻,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痛得昏了過去。
來福平日在宮中仗著有太后撐腰,不知有多少奴才吃過他的虧。
如今他落到他們手裡,豈有不趁機報復之理。
虞太后氣白了臉,指著夜楚袖以及那兩個小魔頭。「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哀家不會放過你們的!」
接著,她指使身後奴才。「還不把來福給哀家抬回去!」
虞太后一氣之下,一狀告到皇上面前,說什麼皇后教子無方,頂撞太后,又說什麼責打奴才,草菅人命。
於是一干人等被叫到養心殿問話,皇甫靳高居首位,看著虞太后憤怒的指責嬌妻,以及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副想將她們三人活活殺死的樣子。
皇甫靳倒也不偏私,從容的問明事情的始末,眼角一挑,看向兒子。
「玄聿,玄漓,太后所說的一切,可是事實?」
皇甫玄漓直挺挺的站著,不答話也不回應。
皇甫玄聿卻是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一派恭敬的跪在皇甫靳面前。
「還請父皇息怒!」
那一聲父皇,喚得皇甫靳心頭激盪,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他想看這小子又在玩什麼把戲。
皇甫玄聿一把將弟弟拉跪在地,硬壓著對方磕了一個響頭,而後揚起小臉,一本正經道:「兒臣和弟弟自小在宮外長大,不懂宮裡的規矩,兒臣之所以會責打太后身邊的奴才,實在是那奴才太過分,居然口出狂言教訓兒臣。」
一頓,他繼續道:「若是父皇認為兒臣打那奴才打錯了,兒臣自然會向那奴才請罪,只不過……宮裡的奴才都能爬到皇子頭上,兒臣實在不滿。對於太后剛剛指責母后對她不敬,兒臣要為母后辯解。母后自從回宮,可是規規矩矩,見了太后也是一臉恭敬,倒是太后對母后早有成見,不但刻意刁難,還逼著母后向父皇進言,要父皇多多納貴妃,否則就是母后的不是,說母后有失國母風範,一副要打要殺的樣子,玄漓見太后要對母后不利,所以才出言頂撞,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
「但是父皇,玄漓就算有錯,他也只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而且是護母心切,若父皇因此也要治他的罪,那兒臣和玄漓寧願回揚州,因為在這皇宮裡,身為皇子的我們居然還要被個奴才欺負。」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是太后理虧。
虞太后氣得雙眼冒火,全身顫抖,幾乎坐不住。
而夜楚袖和皇甫靳對視一眼,兩人眼底含笑。
「原來事情竟然是這樣,那來福的確大膽,竟然當眾斥責皇子,既然已經賞過二十大板,那便算了吧。」皇甫靳裝作一臉沉思。「倒是母后莫要因為幾個奴才而失了自己的身份,以後還要多加教訓下人才是。」
「皇上……」
「朕今兒有些累了,母后也早點歇息。」
說著,他還故意露出一臉疲態,擺明打算趕人。
虞太后氣個半死,告狀告不成,還弄得自己一身腥,最後,她只能橫了夜楚袖一眼,便氣沖沖離去。
皇甫靳見兩個孩子仍舊跪著,眼底含笑,走到他們面前。「皇兒,爾剛剛那聲父皇,叫得可真是體貼的好兒子?」
皇甫玄聿眉頭一挑,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見母親也是一臉詭計得逞的笑容:心頭頓時瞭然。
「原來我又中了你的計。」他咬牙切齒,可剛剛跪也跪了,父皇也叫出口了,擺明承認自己是人家的兒子,一張小臉全是被算計後的懊惱,氣得直跺腳。
「娘,你怎麼同他一起來算計咱們?」
夜楚袖笑看著吃癟的兒子。「他本來就是你們父皇,你們連姓氏也都改了,難道你們還想繼續堅持下去?」
玄聿見狀,深知自己不是父親的對手,又見剛剛他雖然假裝嚴厲,卻是句句幫著自己,也沒讓娘受到半點委屈……
他突然展開雙臂,嘻笑道:「人家都已經承認你是我父皇了,你是不是也該來抱抱兒子我?」
他向來灑脫,輸了便輸了,以後贏回來就是。再說父子天性,有個權高位重又疼惜自己的爹爹,想想也不錯。
皇甫靳見狀,心喜的彎下身,一把將兩個小傢伙統統抱入懷中,左親一口,右親一口,玄聿仍是嘻嘻笑著,在他懷中撒嬌,玄漓卻繃著小身子,一副不知所措。
「怎麼?你哥都已經叫朕一聲父皇了,莫非你還要繼續考驗朕?」
皇甫玄漓原本就仰慕這個父親,如今被對方一說,小臉一紅,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終於低喃一聲父皇。
皇甫靳萬萬沒想到,曾經在揚州膽敢與他搶袖兒的那個叫小吉的公子,居然是炎國九王爺歐陽庭。
這次他為了慶祝兩個兒子終於願意喊他父皇,大肆舉辦皇家夜宴,召集文武群臣前來同樂。
歐陽庭因為是司徒青的結拜弟弟,也被應邀參加,並且帶來了禮物。
夜楚袖不敢相信,當年那個好玩小吉,竟然有如此顯赫的身份。
原來,當年年僅十五歲的歐陽庭來瀛國遊玩,卻遭炎國奸人派來的殺手所害,幸好被她所救。
當時因為身處異國,所以不得不隱姓埋名,後來被炎國皇帝派人尋了回去,當初走得太急,沒有同夜楚袖大聲招呼就離去。
待他回到炎國後,炎國皇帝大肆徹查此事,他便被皇兄關進皇宮,不准他再私自外出一步。
就這樣過了整整三年,當歐陽庭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炎國皇帝才准他出宮。
沒想到一別三年,他曾經愛慕的白幽然竟然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
這次歐陽庭來瀛國,一方面要尋訪白幽然的下落,另一方面也為了來探望自己的義兄司徒青。
當他在皇家夜宴上再次見到皇甫靳時,猛然一愣,雖說第一眼,他就覺皇甫靳並非池中物,只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瀛國天子。
作者: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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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5 00:55:06
第9章(2)
歐陽庭與夜楚袖只是以君臣方式互相問候,並無越距。
就在眾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間,歐陽庭突然起身上前,躬身施禮。
「皇上,臣此次前來,本欲尋訪一位救命恩人,她的名字叫白幽然,是一位神醫,這本醫術是她一直想得到的,但臣歸期在即,怕是不能直接送給她。」
他從懷中拿出一本藍色封皮的書本,雙手呈上。「若有朝一日見到那位白神醫,煩請皇上親手交贈這本《絕世醫經》。」
一雙眼有意無意的飄向夜楚袖,她則眼帶感激回視。
雖然歐陽庭玩世不恭,但他自十五歲那年遇見夜楚袖,他是真心喜歡上這個比自己稍長幾歲的女子。
無奈如今的她貴為瀛國皇后,君臣有別,為了夜楚袖的名聲,他不得不裝出兩人不相識的樣子,免得朝中有人說閒話,影響了她的地位。
德喜急忙上前,接下那本醫術,小心翼翼的呈上。
「九王爺真是有心了。」皇甫靳有禮道謝。
他知道袖兒想得到這本醫術已經很久了,這段日子他仍命人努力尋找這冊醫書,沒想到竟是被歐陽庭尋到。
夜楚袖如何能不感動?上次兩人在揚州一別,記得當時的小吉問自己,「和那人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
她當時笑得坦然,只回道:「幸福不幸福,要親自經歷才會知道。」
「幽幽,若那人對你不好,記得還有個小吉會在你身邊陪你。」
當下,她是感動的。一位年僅十八歲的公子,只因為自己曾有恩於他,竟想要用這種方式保護她。
兩人再見面,一個成為瀛國皇后,一個卻是炎國王爺,世事真是難以預料。
歐陽庭沒有在這種場合執意與自己相認,她明白他是體貼她,為了避免引起閒言閒語,心下更加感激他。
晚宴結束,沐浴更衣後的夜楚袖就見皇甫靳的臉色冷冷的。
她披散著秀髮,含笑著從他背後輕輕摟著他。「靳哥哥怎麼了?莫非是被大臣灌醉了?」
皇甫靳心裡頗不是滋味,不說自己是當朝天子,是不可忤逆的帝王,就算是普通男人,也不能容忍自己心愛的女人與其他男子眉目傳情!
好吧!他承認用眉目傳情來形容袖兒與那歐陽庭之間有些過分,但,只要一想到那日離開揚州時,那兩人依依不捨的離別畫面,再想到今日在晚宴上歐陽庭獻上醫書時所說的那番話,他怎能不嫉妒?
「那本醫書,本該由朕為你親自去尋來的。」許久後,他有些賭氣似的道出這句話。
夜楚袖噗嗤一笑。「皇上該不會又在吃醋吧?」
被說中心事,皇甫靳沉下臉,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讓他有些懊惱又有些不快,分別的那七年,袖兒有機會認識別的男人,甚至……
不要再想了!但懷疑的情緒就像魔鬼一樣摧殘著他的心,讓他不安,也讓他煩躁。
就在這時,只聽身後的夜楚袖傳來一陣乾嘔聲,他嚇了一跳,擔憂的急忙回身,就見她半趴在床邊,難過的手掌撫著胸口。
「袖、袖兒,你怎麼了?」見她臉色瞬間蒼白,嚇得他手足無措。
夜楚袖又乾嘔了好一會兒。「可能是今晚吃錯了東西……」
皇甫靳聞言,急忙傳令喚太醫。
「皇上……」夜楚袖一把扯住他的手腕,臉色由白漸漸轉紅。「袖兒沒事,這只是正常狀況。」
「什麼正常狀況?該死!御膳房的那群奴才到底是怎麼做事的?竟然讓你吃壞了肚子。」
「不關御膳房的事,是我……」
就在此時太醫們匆匆趕來,夜楚袖沒想到內侍的動作居然這麼快。也好,雖然她心中已經有底,但讓太醫確定更為妥當。
皇甫靳一顆心本來因為歐陽庭的出現而不快,如今見夜楚袖身子不適,心情更加煩悶。
不知折騰了多久,幾個太醫終於面帶喜色的從室內走出來,並紛紛跪倒於地。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后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另外!」
「什麼?」皇甫靳一把揪起其中一個太醫。「你說皇后有喜了?這可是真的?」
太醫見皇上在聽到皇后有喜時,不但沒表現出驚喜萬分的神色,反而鐵青著一張臉,心下不禁有些畏怯。
「回……回皇上,老臣在宮裡伺候整整三十載,這……這喜脈,斷然是不會把錯。」
皇甫靳臉色一黯。兩個月?那豈不是從揚州離開的時候?
他記得自己在揚州時從未與她有親暱接觸,後來為了能勸她回宮,他還服用了斷情丸,可袖兒竟被診出懷有兩個月的身孕,難道……
離開揚州的前一天,袖兒遲遲未歸,她與歐陽庭……
想到這裡,他繃著俊容斥退所有的內侍僕從,以及那些跪倒在地的太醫。
當夜楚袖見他從外面撩簾進來時,臉色不由得一紅。「皇上,你都知道了?」
皇甫靳冷著臉走到床前,陰沉的俯視她。
「你是指你懷有身孕一事?」聲音冰冷,幾乎沒有半絲感情。
原本還喜滋滋得夜楚袖,頓時露出不解神情。「皇上,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莫非……你不希望袖兒有喜?」
這句話引爆了皇甫靳的怒火。「夜楚袖,事實上朕現在最想問的是,你肚子裡的那孩子究竟是誰的?」
夜楚袖呼吸一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回答。
「朕記得帶你離開揚州前,曾親眼看到你私會歐陽庭。而且當日朕當著你的面服下了斷情丸……」
「你居然……懷疑我?」見他一臉無情的說出這些話,冷得讓她心驚;皇甫靳絕望的痛苦質問:「袖兒,七年前的確是朕有負於你,歷經這些年,我們彼此折磨、彼此傷害,但為了你,朕費盡心機爭取,結果你這樣做……難道只因為朕當日與虞小蝶……所以你就用這種方法來報復朕當日的糊塗嗎?」
他並不想說出這樣的話,但嫉妒吞噬了他的理智,讓他口不擇言。
夜楚袖狠狠一怔,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會出自皇甫靳之口。
七年前她懷孕,因身子難受,不想和他多做糾纏,卻換來他的背叛,雖然虞小蝶和虞太后從中作梗,但皇甫靳的行為,確實害得她痛不欲生。
七年後她再次懷孕,本以為會為他帶來驚喜,卻不料他在知道她有喜之後,不但沒有喜悅之情,反而冷言冷語,還猜測她對他不貞!
他口口聲聲說什麼今生今世再不分離,互相扶持,如今只因她懷孕了,而他自稱吃下斷情丸,就認定她背叛他?
為什麼他不問她為什麼會懷孕?
為什麼他不問那斷情丸是不是真是斷情丸?
也不知是賭氣還是懊惱,她突然冷冷一笑,「皇上的推斷力還真是令臣妾佩服,居然還想到虞小蝶那件事。」
她眼神空洞的輕撫自己平坦的小腹。「沒錯,這孩子……的確不是皇上的,那又能如何?」她突然抬眼,絕望的看著他。「現在皇上現在終於明白我當年的感受了?」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你這樣做朕會治你的罪?」
「難道皇上又想像七年前那樣,將我打入冷宮?」
七年前的那一幕,同時閃進兩人的腦海。
夜楚袖紅了眼眶,但仍咬牙維持自己高傲的形象。
皇甫靳心底猛然一痛,生怕再與她僵持下去,會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他不想再失去她,不想再承受一次身心的煎熬,更不想讓自己好容易找回來的幸福,就這樣自他手中溜走!
可是,一想到她腹中的小生命,遭背叛的感覺,撕扯了他內心的所有憐惜之情。
恨?不恨?他不知道,他很亂,即使身為一國之君,但在面對感情問題,仍舊手足無措。
剪不斷,理還亂……
最後,他甩袖逃避似的離開寢宮。
而身後的夜楚袖卻在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的無聲流下淚水。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5:57
第10章(1)
皇上與皇后冷戰,令伺候他們的奴才侍女都不敢相信。
兩個月前,皇上將皇后接進宮時,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可是好的令所有人偷偷羨慕。
怎料一夕之間,皇上在得皇后又有喜之後,竟不再踏進思袖宮一步。
兩位皇子因為對司徒青甚有好感,所以在晚宴之後,便到他家上小住幾日,對於宮裡發生的事,全然不知。
皇甫靳於是用國事來麻痺自己,只要一想到愛妻曾背叛他,又懷了別的男子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想治她的罪,偏偏又捨不得,於是連著幾日都沒再去思袖宮。
帝后之間出現嫌隙,自然會有一些閒雜人等,將這件事傳到虞太后的耳中。
自從上次來福被兩位皇子命人毒打一頓又討不到公道後,她始終想找方式報復。
如今聽到這個消息,又聽說皇上懷疑皇后懷的龍種不是他的,這件事對皇室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正是她報復的大好機會!
這日,夜楚袖正在思袖宮裡如常看醫書,卻聽內侍稟報太后駕到。
她心頭一緊,料到禍事臨頭,但仍舊翩然起身,恭敬迎接,「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
虞太后垂眸,冷冷一笑,並未叫她平身,「皇后,你可知哀家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臣妾愚鈍。」口中如是說,但夜楚袖從對方邪魅的眼神和表情中不難看出,準沒好事。
「哀家聽太醫說,皇后被診出喜脈,可有此事?」
「是。」
「哀家還聽說,皇后懷的並非龍種。」
夜楚袖眉頭一緊,臉色冷然幾分,但依舊恭敬回答。「太后今日到此究竟所為何事,還望太后明示。」
「啪。」虞太后突然拍桌厲斥,「皇后,你好大的膽,竟然背著皇上與其他男子有染,如今還懷上孽種,皇上這樣寵你,而你竟然用這種方式侮辱我大瀛皇朝,你可知犯了誅九族的死罪?」
「臣妾之罪,皇上自有定奪。」她回得不卑不亢。
「哼,皇上對你失望透頂,已經不想再多看你一眼。」虞太后冷冷一笑,「來福。」
「奴才在。」對方前進一步,手中端著一個備有酒瓶酒杯的托盤。
「你身為皇后,卻對皇上不貞,皇上已傳口諭,賜死。這杯毒酒是皇上對你的體恤……來福,伺候皇后喝下。」
「遵旨。」來福將毒酒倒滿酒杯,端到跪著的夜楚袖面前,「皇后,請上路。」
她狠瞪虞太后,「臣妾不相信這是皇上親自下的口諭。」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就算皇上再如何寵你,他終歸是個皇上,你以為,他能容得了你和你腹中的孽子?」
「這孩子是皇上的。」
「哼,都到這個時候,還再說謊?來福,送皇后上路。」
來福早恨夜楚袖恨得牙癢癢的,如今正是報仇的大好機會,他怎能錯過?太后剛下令,他立即拿著毒酒遞到夜楚袖面前,表情猙獰,用力扳著她的下顎,硬逼著她將毒酒吞進肚。
「放開我……放開……唔唔……」
「放開我娘。」就在此時,只見兩道白色身影突然闖進,其中一人一腳將來福踢飛,另一個則狠狠襲向虞太后。
「娘……你醒醒啊。」
同時間,養心殿內,皇甫靳正與歐陽庭對峙。
歐陽庭在瀛國逗留多日,炎國皇帝已命他速速回國,他今日進宮,就是向皇甫靳辭行。
皇甫靳仔細打量眼前身著華服,英氣逼人的男子,他不是平凡百姓,而是貴為九王爺。
若說分開七年間,袖兒對這樣一個男子動情,倒也是情有可原。
可一想到她曾投入別的男人懷裡,他免不了一陣心痛。雖然他說過,為了得到她的原諒,不管她用任何一種報復方式,他都會無條件接受,但現在卻怯懦了。
只要想到她肚裡的孩子是別人的種,他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所以這些日子他不想見她,就怕見了,再一言不和,做出令自己後悔一生的判斷。
面對歐陽庭的拜見,他不能失了禮儀。「沒想到你竟然會是炎國九王爺。」
「皇上,臣也沒想到當日公子竟然就是瀛國太子。」歐陽庭在揚州時吊兒郎當,但自幼在皇族長大,打官腔自然不輸給皇甫靳。
他冷冷一笑,「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恐怕還不只這一件。」
他想說如今袖兒有了,可她腹中的胎兒卻是你的血脈。
他佩服自己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裡,與情敵聊天。
「皇上,恕臣直言,當日臣去揚州尋白幽然,確實是下定決心要娶她為妻,當臣看到您站在她身邊,她又說出您就是玄聿玄漓的親生爹爹,臣便知道自己沒希望了。那日在揚州,臣最後一次與她對弈,連輸她三盤棋時,便已經下定決心,真心祝福她和皇上白頭偕老,共度一生,臣此次離開瀛國,不知何年何月能再來訪——」
「等等。」皇甫靳突然打斷對方,表情一怔,「你剛剛說,在揚州臨行那天你……你和朕的……呃,朕是說,你和幽幽……下棋?」
「是啊,因為臣當時知道她要與你回京,所以才約她小聚,臣當時還說,若她能贏臣三回,便真心祝福你們。」
「只是下棋這麼簡單?」皇甫靳的表情十分激動。
「不然皇上以為臣還會和她做出什麼?」歐陽庭漸漸沉下臉,感覺到不對勁。
皇甫靳整個人呆愣住。
袖兒和他只是下棋這麼簡單?
那麼她腹中的孩子又是怎麼回事?他明明吃了斷情丸,而且袖兒對那個患者說,這斷情丸只需一粒便不會再孕,難道……
「皇上大事不好了。」就在這時,一個內侍突然連滾帶爬的從外面跑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后下旨,要賜死皇后。」
乍聞這駭人消息,皇甫靳怔怔地看著慌張的內侍,腦子裡重複著太后、賜死之類的字眼。
下一刻,他只覺血液直衝腦門,就連身子都晃了晃。
「你說什麼?」
當皇甫靳飛也似地趕至思袖宮,就見來福滿身是血,顯然已經斷了氣。
而虞太后也是一身狼狽,一手顫巍巍的指著紅了眼的皇甫玄漓。「你……好大的膽子……」
他看向夜楚袖,見她平躺在床上,面無血色,唇邊流下一條觸目驚心的黑色血跡。
皇甫玄聿則直挺挺的跪在床前,一張小臉木然。
皇甫靳怔忡的走向床邊,顫抖的抬起右手,指尖輕輕觸摸她冰冷的臉頰,冰的,真的是冰的。
他被這個事實嚇得急忙收手,不肯相信這殘酷的事實。「袖兒……」
他小聲的呼喚,生怕聲音大一點便會嚇到床上的人兒。
「娘被逼著喝下毒酒,如今已經是回天乏術。」
跪著的皇甫玄聿第一次露出可怕的神色,冷冷的瞪著皇甫靳。「當初我們親手將娘交給你,與你回宮,認你為父,竟換來這樣的結果。」
「父皇,你承諾過要好好待娘,現在回宮才短短兩個月,娘就被……」
「不——不會的。袖兒不會死,她沒有死。」
皇甫靳死命搖頭,拒絕相信,他一把將她僵冷的身子抱在懷中用力搖晃。
「袖兒……袖兒你醒醒,袖兒,是我啊,你沒有死對不對……我不相信你已經死了,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任由他用力搖晃,用力嘶喊,懷中的嬌軀仍然沒有反應。
德喜見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道:「皇上,皇后已經仙逝,還請皇上節哀啊……」
聽到仙逝兩字,皇甫靳像被人拿著槌子在頭頂上重重敲了一記似的,眼前突然一黑,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昏死過去。
「皇上,皇后被迫喝下鶴頂紅,如今已然是……」德喜深深感受到皇上的悲傷,七年前那場大火險些讓皇上萬念俱灰,如今皇后竟……但為了瀛國,皇上得接受這個事實,堅強活下去。
「不可能,袖兒不會死,七年前那起大火都沒有奪去她的性命,區區一杯鶴頂紅……」
雖是這樣說,但鶴頂紅向來是皇室賜死妃子的毒藥,他不敢去想,用力搖頭,抱著懷中已經逝世的女人,踉踉蹌蹌的走向自己的寢宮。
宮人見了,皆嚇得跪倒一地,皇甫靳想起那日兩人的爭吵,他指責她腹中胎兒是別人的種時,她眼露絕望,一臉悲慼。
之後,他像個逃兵,接連幾日避而不見,一邊恨著她的背叛,一邊又哀痛她的絕情。
不料,自己的冷漠相對,竟讓太后有機可趁,以皇后不貞為名,下令賜死她。
七年前的分離,已經讓他絕望到了極點,七年後,為了挽回彼此的感情,他發了無數的誓,卻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再次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葬送了她的性命。
不——他不能接受。他不相信老天爺會這麼殘忍對他。
皇甫靳像瘋了一樣,抱著夜楚袖的屍體回到自己的寢宮,並斥退所有的下人,六神無主的抱著渾身冰冷的夜楚袖躲在床頭。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拿著熱毛巾擦拭她冰冷的臉頰和手。
「皇后沒有死,皇后只是中毒了,等毒解了,她就會活過來,德喜,快命人準備熱水,不准間斷。」
他試圖用熱水來喚醒那早已沒了呼吸的人兒。
德喜一開始還小聲勸著,可勸到後來,仍舊拗不過皇上的命令。
就這樣日復一日,皇甫靳一遍又一遍的對著沒了呼吸的最愛低喃傾訴。
「袖兒,我知道你只是在氣我,氣我當年負了你,氣我對你不夠信任,氣我沒有遵守彼此的誓言……」
「我知道你羨慕父母之間的愛情,我曾對你說,若你嫁我,今生今世,我也要像你父親愛你母親那般愛你,終生不娶他人,終生只呵護你一人……」
他緊緊的將夜楚袖擁在懷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神智恍惚。
「可我卻失信於你,不但後宮妃子如雲,還為虞小蝶將你打入冷宮。」說著說著,眼淚滑了下來,「我用皇上的身份逼你接受這個事實,明知道你心裡痛苦,卻從來沒站在你的立場上為你考慮……」
「袖兒,你知道這七年來我有多後悔自責嗎?思袖宮是專門為你而建,裡面全是我們的回憶,我曾說過,要為你建造一座最豪華的寢殿,我說過,要愛你一生一世,不再讓你受半點委屈,我還說過,只要你同我回宮,不管你對我做出任何懲罰,我都心甘情願接受,袖兒……我……對你失信了,是嗎?」
他絮絮叨叨說著往日回憶,一會兒傷心,一會兒自責,因為幾日不吃不喝,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德喜雖憂心忡忡,卻也無能為力,只能整日陪在宮外哭泣,跪著乞求上蒼垂憐。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6:30
第10章(2)
皇甫玄聿、皇甫玄漓見狀,規規矩矩的跪在皇甫靳的床前。「父皇,娘已經走了,她臨終前吩咐兒臣,要將她的屍身帶到外公曾住過的九華山,娘去世已經九天了,若再放下去,定會腐爛,還望父皇……」
「她沒有死,你們的娘不會死,身子更不會腐爛。」皇甫靳見兩個孩子要來同他搶人,緊緊護著懷中毫無聲息的人兒,「出去,你們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們。」
「父皇……」皇甫玄聿緊張的看著他懷中的母親,眼裡流露出幾許複雜神色。
而跪在他旁邊的皇甫玄漓則別有含意地回看他一眼。
皇甫靳是發現兩個孩子神色怪異,但此刻的他滿心滿腦都是夜楚袖一人。
雖然他不想相信她真的死了,可整整九天袖兒雖渾身冰冷,卻詭異的沒有變得僵硬。
就算身子沒有變硬,並不代表還有生還可能,他也曾聽說很多信奉神明的人在死去之後,有屍身不腐爛的例子。
想到這裡,令他傷心欲絕。
皇甫玄聿,皇甫玄漓見狀,不敢再多言,不情願的起身離去。
如今皇上的寢宮被搞得死氣沉沉,所有的奴才都不敢隨意踏進這裡一步。
幾日前,皇甫靳以毒害皇后為名,將虞太后打入冷宮,命人看管,來福則被判鞭屍八十,且棄屍荒野。
歐陽庭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雖然他對夜楚袖有情,但自己畢竟是個外人,見皇甫靳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也不禁動容。
一味沉浸在悲傷中皇甫靳,抱苦夜楚袖,失神地看看四周,看來皇宮內院果然不適合袖兒,七年前如此,七年後仍是如此,看著懷中已經死去整整九天的女子,他突然笑了,只是笑容帶著絕然神情。
「袖兒,這一世,我們注定無緣嗎?」他俯下身,輕輕吻住那冰冷的雙唇。
「若你死了,我一人獨活,又有什麼意義?」
他輕輕將唇壓向她耳邊,「我已經擬好了聖旨,封皇甫玄聿為太子,等朕駕崩,他即日繼位。」
說到這裡,他笑得更燦爛,更加用力的摟著她。「袖兒,我已決定,今生今世,你到哪,我便陪到哪。」
一把亮晃晃的匕首突然展露於眼前,皇甫靳的笑容中帶著淒美的絕望,他將匕首對著自己的喉嚨,「袖兒,等我,我很快就來了。」
閉上雙眼,緊握著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咽喉——
突地他手腕一痛,匕首應聲掉落於地,皇甫靳猛睜開眼,就見夜楚袖睜著雙眼,臉色依舊蒼白,虛弱的望著他。
他怔愣好久,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你……你是傻的嗎?竟然做出……這種糊塗事……」夜楚袖用盡全力吼道。
皇甫靳一臉不敢置信,懷中那個已經被斷定死了九天的女子,竟然睜開眼,還開口說話。
夜楚袖見他呆滯模樣,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出聲提醒他,「還愣著幹什麼?快把我放開,藥效剛過,給我杯溫水,不然將來落下病根。」
皇甫靳動作僵硬的點了點頭,輕輕將她放平在床上,立刻飛也似的親自下床倒水,然後小心翼翼的餵她喝下。
夜楚袖在喝過溫水後,臉色似乎略有好轉,只是氣息依舊虛弱,而皇甫靳則呆呆的守在她旁邊。
直到夜楚袖皺眉狠狠擰了他一把,他才猛然回神,瘋了似的大吼,「德喜,快,快傳太醫……」
一切都太過戲劇化,就連太醫都不敢相信,一個已經死了九天的人,竟然活了過來。
事後皇甫靳才從夜楚袖的口中得知,原來她自幼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她父親尋來不同的草藥,熬成湯,放在洗澡水內,讓她每天泡三個時辰。
常年下來,她的身子已經被父親的藥湯泡成百毒不侵。
只不過無論遇到哪種毒,她體內會自動產生抗性,於是會造成假性死亡,少則三日,多則九日,必會醒來。
皇甫靳聽到這裡,確定她真的活過來,不是他的幻覺,激動的一把將她用力地抱在懷裡,痛哭了起來。
見狀,夜楚袖沒有嘲笑他,心中也不免難過起來。
她對於自己的劫難有諸多怨言,怨他不信任她,怨他不好好保護她,怨他的無情冷漠,怨他的說話不算話。
可再多的委屈難過,在見到這被悲傷折磨得失去往日神采,且想舉刀自殘的他,所有的怨懟,頓時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袖兒,不管以後再發生任何事,我都不准你再離開,我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還有……還有你腹中的胎兒,不管……不管那是誰的孩子,我都養,像對待玄聿和玄漓那樣,好好疼愛呵護,給他加官晉爵,絕不虧待。」
經過這次椎心刺骨的痛,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還活著,只要一切還來得及挽回,他統統都可以不在乎。
懷中的身子抖了抖,他低下頭望見一雙控訴的眼眸。
「你……你還是認為我背叛了你?」
「我我沒有,袖兒,我……」他真的什麼都不在乎,只盼她別離開他。
「當日你是吃了那斷情丸沒錯,可是斷情丸並不會真的讓男子不育,那時我只是騙陳員外,因為陳夫人連著幾胎都是女孩,陳員外為了讓陳家有後,不惜在外尋花問柳,身患惡疾,我才騙他斷情丸有絕育之效,沒想到你……你竟然以為……」
「袖兒,你是說那斷情丸……」
「那只是普通的補血養氣的藥丸。」她別過俏臉,氣他亂猜忌,更氣他冤枉自己。
皇甫靳聞言,覺得自己愚蠢至極,他竟然冤枉袖兒與別人有染,還因此差點釀成大禍。
「這麼說袖兒,你又懷了我的孩子。」
這個事實令皇甫靳瞠目結舌,他早已做好了再無子嗣的心理準備,如今,他將多個兒子或女兒。
講到這個,她狠狠白他一眼,「我倒真想死了痛快,這樣,屍體讓玄聿玄漓運回九華山,今生再也不用見到你。」
夜楚袖早在虞太后要來害自己之前,已料到這樣的結果,所以她私下告訴兒子們,若有朝一日她在宮裡遭毒害,便將她的屍體帶回九華山,從此以後不再過問凡塵俗世,與皇甫靳一刀兩斷。
當她昏迷時,皇甫靳那一聲聲的哭訴低喃,與連日來不停的守候期盼,卻攪亂了她誓要離去的心念。
就在皇甫靳揮刀刺向自己時,她才費盡全力,阻止他做出傻事。
到了這個時候,皇甫靳就算再傻,也領悟了一切 ,原來袖兒早已暗中和那兩個臭小鬼安排妥當,等著時機一到,拋下他遠離這是非之地。
他就說那兩個孩子表情不對,親娘死了,除了起初表現出悲傷神色,之後他們卻是照常吃睡,沒有半絲憔悴模樣。
而且她雖然被斷定死亡,身子卻不曾僵硬,這點令他十分懷疑。
只是關心則亂,雖然他也猜測過其中有鬼,但失去她的痛讓他忽略了這一切。
某個念頭襲向他,所以,他才舉刀刺向自己,打算用這種方式來試探袖兒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
「你說什麼?你說你向自己揮刀,是在試探我?」夜楚袖聽他斷斷續續說著自己心中的猜測,不免大怒。
皇甫靳立刻緊緊抱著她,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誰讓你身子沒有僵硬,而且玄聿,玄漓又一副恨不得馬上把你帶走的架式,我才迫不得已自殘。」
「你……你……若是我那時醒不來,怎麼辦?」
皇甫靳柔柔一笑,帶著幾分孩子氣,「若是你醒不來,便讓我陪你一起去死。」她不在,他獨活又有何意義?
望著他坦然的雙眼,夜楚袖知道他是認真的,頓時往日的恩怨憤恨,全在瞬間消逝。
是啊,身為帝王的皇甫靳,什麼都不缺,卻為了她,廢後宮,斬惡貴妃。
甚至在誤會她懷有別人孩子的時候,仍願捨棄成見,親自撫養,如今又肯為了她,自殘性命,這樣一心愛她的男人,她還能再挑剔什麼?
低歎一聲,她用力回抱對方,「看來這一世,我注定要被你吃得死死的,一次又一次敗在你的手中永無翻身之日。」
皇甫靳有些不滿的回道:「可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夜楚袖能左右我的一切,不是嗎?」
兩人在這一刻緊緊相擁,所有的一切恩怨都化為烏有。
而躲在門外偷看的兩個小小身影,看到最後,不由得同時搖頭低歎。
「早知道娘算計不過精明的父皇,最終還不是落到他手裡,乖乖投降。」皇甫玄漓皺著眉頭,眼帶惋惜,「還以為這次能脫離皇宮,看來又失策了。」
皇甫玄聿倒是樂觀的笑了笑,「雖然這次計劃又失敗了,但能看到親愛的父皇大人失態,也算小贏一回。」
兩個小鬼相互勸慰一番,悄悄離開,讓房內的恩愛父母互訴衷腸。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22-10-15 00:56:44
尾聲
「父皇,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某日午後,皇甫靳正與愛妻夜楚袖在御花園邊喝茶邊對弈的時候,就見皇甫玄聿和皇甫玄漓急急的跑過來,跪在腳邊。
皇甫靳只瞄了兩人一眼,「聿兒,漓兒,何事這麼慌慌張張,小心驚擾了你們妹妹。」
一旁奶娘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小女嬰,在溫暖的陽光下,她睡得十分滿足,可愛的小臉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她便是半年前,夜楚袖為皇甫靳生下的女兒皇甫玄幽,在皇宮內院,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玄聿和玄漓就沒這麼好命,自從那日袖兒大難不死,甦醒之後,皇甫靳便下旨,封玄聿為瀛國太子,玄漓為漓王爺,兩個才年僅七歲的孩子,開始接受帝王式教導,每日忙得昏天暗地。
如今皇上再次下旨,竟然要帶著皇后微服私訪,四處遊山玩水,歸期不定,所以要皇甫玄聿暫時代為打理朝政,皇甫玄漓從旁輔助。
接旨後,兩個原本就被折騰得半死的小孩,嚇得火速趕來御花園,打算向狠心的父皇興師問罪。
「父皇,您真的要將瀛國政務壓在兒臣和玄漓頭上?」
皇甫玄聿苦著一張小臉,雖然他被譽為神童,就算國家政務,他也能輕易搞定,可並不代表他心甘情願,就此接手這重責大任啊。
修長的指尖捏著晶瑩剔透的棋子,皇甫靳坦然一笑,「沒想到朕今兒個早晨擬的聖旨,你們已收到了,德喜的辦事效率真是越來越令朕欣賞了。」
俊美的臉上全是算計的笑容,沒有一絲愧疚。
而坐在他對面的夜楚袖則在心底偷笑,自從她大難不死,又被皇甫靳知道兩個孩子也參與設計他的行列中後,他便想方設法整治他們。
前些日子他又提出要帶她四處遊玩,準備卸下重任,將國家交給兩個孩子,雖然她於心不忍,可是自己實在不喜歡皇宮生活,遂同意他的意見。
「父皇,兒臣今年還不到九歲耶。」
皇甫靳冷冷一笑:「就已經有能力算計別人了。」
他可不會忘了自己當日抱袖兒「屍體」痛哭絕望時,這兩個欠扁的小東西不但不道明真相,反而還躲在一邊看他出醜,這口氣他怎能輕易嚥下?兩個小傢伙深知這是當日他們算計父皇種下的惡果。
「好了,朕還要與你們母后下棋,若沒有其他要事,你們就先退下吧。」
經過很多事情之後,皇甫靳在心底暗暗發誓,對付這兩個調皮鬼,絕不能手軟,否則,他反而會被古靈精怪的他們踩在腳下。
哼,身為一國之君,他怎能輸給兩個九歲的孩童?
夜楚袖暗自覺得好笑,這一兩年,皇甫靳與兩個孩子鬥法,已經是宮裡上下的趣聞,而她也是秉持看好戲的心態,在旁看熱鬧。
玄聿、玄漓見皇甫靳一臉不容反駁,兩人暗暗咬牙,知道這次又輸了,相互交換眼神。
哼,這次雖被算計,不過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機會扳回一城。
他們起身拜別父母,心裡暗自發誓,下次,下次一定要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博回顏面。
父皇,您就等著接招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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