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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 -【一步小心愛上你(神啊!請別讓我穿越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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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06:57
標題:
楚月 -【一步小心愛上你(神啊!請別讓我穿越之三)】《全文完》
楚月 -
一步小心愛上你
(神啊!請別讓我穿越之三)
老天爺究竟哪根筋不對?
她不過是出門買臭豆腐當消夜,卻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
好吧,她就當這趟穿越是來印證歷史,增加人生體驗──
沒想到她第一天就遇到欺壓百姓的惡霸
聽說這男人開的錢莊專門以惡劣手段逼人還債
若是不從就逼良為娼,弄得人家妻離子散
身為一個熱血女青年,她決定替天行道嚴懲惡人
先在他酒中下安眠藥,等他睡得不省人事後
在他臉上寫下「我是逼良為娼的混蛋」,還剃掉他的鬍子
最後再假傳他的命令,要他的手下把借條全部燒光光……
什麼?她搞錯了,其實他開錢莊是要做好事
事情沒弄清楚就整人是她的錯,她心甘情願受罰
幸好他大人有大量,不但原諒她還收她當「義弟」──
怪了,她都束髮穿男裝,理應瞧不出是女兒身
怎麼他老是以她怕冷為由,夜夜主動替她「暖床」
天啊!難不成他有斷袖之癖,愛的其實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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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08:39
楔子
假如有一天,這世界真讓你穿越了,你會怎麼辦?
她聽過一個特愛看穿越小說的朋友分析,大多數穿越人的想法不外乎有三種︰第一是期盼能與穿越小說描寫的那樣,有一段揪心又纏綿悱惻的愛情當作調劑;第二是運用自己的知識和能力徹底顛覆古代,最好還能撈個皇帝做做,才不枉走這一遭;第三則是絕不待在這種沒有便利商店、沒有手機電腦汽車的鬼地方,死也要回到現代。
蘇穎一定肯定篤定必定會選三。
因為她完全不想待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落後時代。
有沒有搞錯?
老天爺究竟哪根筋不對,居然把她弄到這樣一個糟糕透頂的地方?
她不過是下樓去買臭豆腐當消夜,想盡快回家所以走小路。
平時,這條路即使大白天也沒幾個人敢走,據說這里曾經是墳場,所以大家能閃則閃,盡量不走這條路。蘇穎不是鐵嘴的人,也懂得要遠離危險,不過手上的臭豆腐正散發“臭”味四溢的香氣誘惑她,為了趕快吃到,她邊走邊在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怎知應該是捷徑的路居然愈走愈長,愈走愈黑,走到後來兩邊的路燈都不見了,根本看不見附近有沒有房子。
蘇穎心知不妙,一回頭,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宛若黑洞般令她手抖腳也抖,但縱使內心已經害怕到哭爹喊娘,外表也絕不能讓那些好兄弟看破手腳,進而群起圍攻她,因此她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
前後相比,後頭黑燈瞎火,前方還有一點光明,有腦袋的人都知道要往哪走,于是她加快腳步往前走,最後奮力奔跑沖出這團黑霧。
本以為已經沒事了,哪知沖出那片黑暗後,蘇穎發現眼前不是熟悉的高樓大廈,竟是一座石頭砌成的高聳城牆,她回頭看看身後,那里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走過她身邊的人穿著都是很……古代的衣服。
那衣服的感覺像是明朝的團衫、比甲。
為什麼她會知道呢?蘇家長輩規定所有蘇家的子女都必須將歷史背得滾瓜爛熟,不夠熟悉的就會影響每年的獎……不,是壓歲錢,所以蘇家人個個都是歷史高手,其中有幾個是歷史系教授,還有人出了歷史書,這些書有的還成為其他歷史老師的參考資料。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
當下,她像是被閃電擊中般整個傻了、呆了。
這……這究竟怎麼回事?
蘇穎看看身後的荒漠,蹲下身沾了一點沙子放入嘴里,確定了這不是白日夢,更非幻想,這些是真的沙子,也就是說——
馬的,她穿越了!
有沒有天理啊?
她只不過是個混口飯吃的小作者,有必要讓她身體力行何謂穿越嗎?
蘇穎無語問蒼天,淚水悄悄滾落。
嗚嗚,她想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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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09:04
第一章
老媽說哭不能解決事情,老爸說凡事自立自強,老哥說……老哥說了什麼?算了,忘記就表示不重要。
總之,她要遵照老媽和老爸的教誨自立自強,哭絕對不可能幫助她回到現代。
第一件事就是得先弄點錢,才能做第二件事情——吃飯。
蘇穎刻意不去看那些對她評頭論足的陌生視線,也不去注意那些竊竊私語的好奇耳語,她一溜煙鑽進當鋪;綜觀她看了那麼久的古裝連續劇,對她來說最好用的莫過于客棧以及當鋪了。
隨著她穿越過來的臭豆腐不知遺落在哪里,幸好還有一些首飾,為了填飽肚子,她統統典當,一共拿到八兩五錢。
她先去買套藏青色的交領褶子,頭扎紫陽巾,發收束,身高一百七十的她,聲音屬中低音,不需要刻意壓低,扮起男人也有模有樣。
本要省著點花的她一看見客棧,立刻將省錢的念頭拋到腦後,對于終于能夠觸摸到古代東西的歷史人來說,客棧的意義大過于手上的銀兩。
客棧啊……
蘇穎眼楮睜得大大的,隨著店小二的領位,來到角落的桌位,她點了一壺茶還有一碗面。
店小二送了茶過來,蘇穎正要品茗時,忽聞隔壁桌的交談,似乎是在談論某個人,聽著對方咬牙切齒的語氣,應該是恨之入骨。
“雲方寨真是欺人太甚,不,應該說是吃人不吐骨頭,我大哥不過借個五兩,才過幾天而已,竟然要我大哥還十兩!簡直比逼良為娼的青樓還要狠毒百倍,比稅賦還要毒上千倍,你們說是不是?”客人甲怒氣沖沖地說。
“沒錯。說起那個雲方寨實在可惡,除了利息高,還挑客人呢,我鄰居張三屢次上門都吃閉門羹,真不知雲方寨在想什麼!”客人乙搖頭又氣憤。
“我還聽說上個月唐老爺被逼得妻離子散,女兒最後還被送入青樓當妓女。可憐啊,唐老爺原是大戶人家,最後落個當人奴婢,連賤民也不如……”客人丙重重拍桌。
“雲方寨真是可惡!”客人甲義憤填膺。
“噓!雲方寨的分店就在客棧旁邊,小心隔牆有耳。”客人乙連忙要大伙小聲點,免得讓人聽見。
“可是我聽說的怎麼和你們聽說的不同呢?”客人丁此話一出,立刻吸引另外三人的目光,他先指著客人甲,“阿全,我聽說你大哥借錢去賭,所以雲方寨才會定下高額利息。”接著望向客人乙,“我聽說張三三天換一次工作,雲方寨哪敢借錢給他?至于唐老爺那件事,其實是雲方寨不願再借錢,唐老爺的妻子離開了,唐老爺便把女兒賣入青樓,結果……”客人丁沒機會說完,其他人一逕瞪著他。
客人丙幽幽地問︰“阿萬,其實你是雲方寨派來我們這邊臥底的吧?”
“……”客人丁默然。
“啊!我想起來了,雲方寨的大老板刁不患昨天來這里了。”客人乙突然說。
“什麼?!”其他人一聽,立刻白了臉色,隨即左右四處看,擔心一個不小心讓人聽了剛才的話,若傳到刁不患耳里,他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你看我、我看你,一逕把手指往嘴上一擺,個個顯得心虛又害怕。
“刁不患不常來這兒,有人見過他長什麼樣嗎?如果都不認得,是要提防誰啊?”
背對客棧門口的客人甲說︰“我曾遠遠見過他一面,他長得很高大,頭發到肩膀,沒有束起來,臉上不修邊幅,左頰有一道約莫掌心長度的疤痕,下巴蓄著胡子,看起來挺像是山寨頭子,莫怪叫雲方寨。”
客人丁接口︰“他身上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褐色,肩上披著白色大氅,腰間系著一把短劍。”
客人甲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我那次見到他就是在這時候,入秋後,他總喜歡披著一件白色狐皮大氅。對了,你也見過他是嗎?”
客人丁當下臉色比雪還白,“因為我、我好像……看到他了。”
眾人聞言,頭一轉,下一瞬又轉回來,臉色慘白地低頭裝作若無其事。
蘇穎抬頭,瞧見一名五官粗獷、高大壯碩、下巴蓄著胡子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不是黑就是褐,肩上披著白色大氅,左腰系著一只皮套,皮套包著一把約莫四十公分長的短劍。他雙手環胸,眼神銳利,唯有微微上揚的唇顯示他心情不錯。
“刁爺,不好意思,位子全滿了。”店小二對著刁不患鞠躬道歉。
刁不患伸手摸摸胡子,目光掃過一圈,最後落在蘇穎那一桌,他淡淡一笑,道︰“那里不是還有多余的位子嗎?”他長腿一邁,幾步就來到蘇穎面前,連問也沒問就大剌剌往她身旁坐下。“小二,上一壺最好的茶。”他瞥了面前容姿端麗的蘇穎一眼,又道︰“再上幾樣你們這兒最有名的菜,還有,這位公子的酒菜錢算在我帳上。”
蘇穎朝店小二點頭同意並桌,畢竟對方都一屁股坐下來了,加上他塊頭高大,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物。
“多謝這位兄台。”
“客氣啦!”刁不患豪爽地說,“小兄弟,你長得挺不錯的!”自家的柳二長得夠像女人了,沒想到眼前這年輕小子看起來細皮嫩肉,一不小心就可能成為某戶老爺房里的男寵。
刁不患摸著胡子微笑,眼神微眯,這模樣看在蘇穎眼里色迷迷的,再想到剛才那些人說他不僅害人妻離子散,又逼良為娼的惡行,雖然有人為他辯解,但她還是相信多人的那一方,既然他自己送上門……那她就替天行道一下吧。
蘇穎摸摸懷里,嘴角一揚。
刁不患瞬間感到如沐春風,明明應該是涼爽的九月天,眼前卻好似瞧見春花吐蕊,大地回春般綠意盎然。眼花了嗎?他揉揉眼,確定自己沒看錯,沒想到這小子笑起來的殺傷力和柳二不相上下,可怕!
真該介紹他們兩個認識認識。
因為蘇穎笑起來和他的好友柳淵源有點神似,刁不患便對她有些許好感。
“我刁不患,你呢?”
“柳永。”暫借古人的名字一用。
“這麼巧!你和我一個兄弟同姓呢!”刁不患再次為了這個巧合感到歡喜,隨即叫來店小二上酒。
“我不會喝酒。”開什麼玩笑,她可是一喝就掛。“多謝兄台的美意。”
刁不患忽然拍桌,朗聲笑了起來,“太有趣了!姓柳又不能喝酒,你該不會是我那兄弟失散多年的弟弟吧?”
蘇穎抽了抽嘴角,陪笑,“怎麼可能?兄台說笑了。”她一點也不想當他兄弟的弟弟,這家伙的兄弟八成也不是什麼好貨色,說不定奸淫擄掠全部都有份呢!“我剛來到這里不久,兄台也是這兒的人嗎?”
“不,我是來這里辦事,過幾天就要回家了。小柳,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去我那兒晃晃,我介紹我那個兄弟給你認識,說不定你們會一見如故。”
“兄台住哪?”
“濟賦縣。放心,你的吃穿用度都包在我身上,不必傷腦筋!”
“過陣子吧,我搬來這兒沒多久,想先整頓好家里才有心思去想別的事。”今天過後,她相信刁不患應該不會想再見到她。
“哈哈!”刁不患又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險些拍得她岔氣。“你做事謹慎的態度也和柳二有得比,沒關系,下次我可以把柳二拎過來介紹你們認識。”
蘇穎笑了笑,心想要怎樣才能讓他暫時離開座位好方便她下藥?
“娶妻沒?”刁不患又扔了問題過來,顯然很有興致與她攀談。
“還沒。”
這時,一名長得凶神惡煞的男人走進客棧,直直朝他們這一桌走過來,刁不患動也不動,男人在他耳畔低語。兩人坐得近,蘇穎聽見他們的交談,好像是誰欠了錢不想還,後台卻很硬,請示刁不患該怎麼處理。
刁不患抬起左手摸摸胡子,神色凜然,然後他不發一語,起身往外走,那名男人跟在他身後。
好機會!蘇穎趕緊拿出安眠藥,用杯子底搗碎成粉末後撒入酒壺里。古裝劇或武俠小說里描寫有些高手連無色無味的迷藥也能分辨得出來,不過她的安眠藥可是現代科技產品,就不相信刁不患能聞得出來。
古代的地下錢莊竟也如此吃人不吐骨頭,她一定要好好教訓刁不患。
過了一會兒,刁不患回來了,嘴角微揚道︰“不好意思,這種小事也要拿來煩我,那些家伙真是笨死了。小柳,我們剛剛聊到哪了?”
“先喝酒吧。”
刁不患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又斟了一杯,“真不喝?”見她搖頭,他不減酒興地繼續喝,“喝酒沒人陪寂寞了點。”
蘇穎淡淡一笑,“一個人喝也是別有趣味,不是嗎?”
“那倒也是。你一個人來這兒嗎?”
“是……”想到穿越這件事,蘇穎心一緊,神情顯得郁郁寡歡。
她一個人住在台北,每隔三天就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如果沒打,家人一定會很擔心,緊接著就會報警找人,可是警察哪找得到她呢?她可是在幾百年前的古代呢,唉……
蘇穎輕吁口氣,刁不患抬起頭,就見她落寞的神情分外動人,宛若姑娘家愁上眉頭的脆弱,教他有些舍不得移開視線,只想一直盯著眼前的人,想看穿她眉眼間究竟藏了什麼憂愁……停!他是在想什麼啊?
這小子是男的,即使長得再漂亮再清麗也是男的,他怎能對男人有這種想盯著看的念頭,太詭異了。
刁不患收回目光,喝了好幾杯酒才壓下不該滋生的異樣情緒,接下來他不敢再瞧蘇穎,因為他已體認到眼前的小子比柳二還可怕,定力不夠的恐怕會走上不歸路。
“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往後如果有什麼問題盡管到濟賦縣找我,若嫌遠,就找這兒的雲方寨,待會兒我就帶你去給我弟兄……”認識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剛剛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已去而復返。
“刁爺,全收拾干淨了。”
刁不患點點頭,一手搭上蘇穎的肩膀說︰“小柳,這是我弟兄徐幫。徐幫,這小子是柳永,住在這兒的,往後你們要多罩著他一點,知道嗎?”不知怎地,他對柳永很有好感,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是,刁爺。”徐幫說完便離開了。
“小弟多謝大哥的美意,小弟無法喝酒,以茶代酒敬大哥一杯。”
刁不患將最後的兩杯酒干盡。
兩人又聊了片刻,刁不患突然覺得頭暈,強烈的暈眩令他無法思考,咚的一聲,整個人趴在桌上。
蘇穎轉頭要招來店小二,才發現旁邊那一桌四名客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客倌,有什麼吩咐?”
“刁爺累了,幫我把他扶上樓吧,他說今天要睡這兒。”
兩名店小二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將刁不患扶上二樓的房間,蘇穎要了筆墨和一把小刀後,給了小費便把門關起。
她早就想到要怎麼整這個流氓惡霸了。
磨好墨,筆尖沾了墨汁,她笑得很賊,直盯著刁不患的臉瞧。
睡著的模樣挺好看的,可是睜開眼就很惹人厭了,非好好教訓不可。
刁不患天庭飽滿,只是劉海有些討厭,蘇穎一手執筆,一手要撥開他的劉海,怎知刁不患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嚇得她把筆掉落在他身上,以為他醒了,心跳加快,下意識想往外跑,手卻被抓得很牢。
吃了安眠藥的人不是應該睡死嗎?
蘇穎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反應才放心,用力掰開那五根彷佛鐵條的手指。
早點做完早點閃人。
蘇穎撿起毛筆,迅速在他臉上留下“我是逼良為娼的混蛋”幾個字,然後取來小刀,這會兒她笑得更賊了,沒一會兒工夫就把他的胡子剃光,這一剃光,突然發現刁不患其實長得不錯,有了胡子是流氓,去了胡子倒顯得斯文,她也算是替他微整型了吧。
稍微整了他一下後,蘇穎立刻離開客棧到隔壁的雲方寨。
徐幫正好就在里頭,看見蘇穎,連忙出來。
“柳公子,怎麼只有你一人,刁爺呢?”
“剛剛我與大哥閑聊,不知何故大哥突然傷感哭了起來,我怕大哥要面子,便叫大哥進房里,他邊哭邊說什麼壞事不能做多,他哭得很淒慘,一時不敢出門,所以吩咐我轉告你,他決定大赦天下,替他娘親祈福。”
“大赦?!”徐幫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就是要把所有借條都燒了,大哥說他要懺悔,以後不再當壞人了。”
“嗄?”徐幫更加困惑,“真的?”
蘇穎淺淺含笑,神情沒有半點慌亂地說︰“我就知道你會擔心,我也叫大哥自己來說比較好,可是他哭完很累,倒頭就睡,叫也叫不起來,我看還是由你去叫醒他問清楚比較好。對了,大哥還說要趕在未時前到寺廟里燒完借條,他說這是吉時,好像剩下不到半刻鐘了。”無論穿越到哪一個朝代,無論黑夜或白天,手表都能順應時差做調整,真是居家旅行必備良品。
徐幫一驚。
雖然他不明白刁爺怎會對這小子青睞有加,不過他很清楚膽敢吵醒刁爺就沒有好下場,上一個敢吵醒刁爺的人,墳上的草差不多已經到膝蓋了吧,他當然不敢冒死去求證,而且只剩下半刻鐘的時間,若沒有趕在吉時里把借條燒光,孝順的刁爺恐怕不會讓他們好過;再者,這小子氣定神閑地要他去問刁爺,看來不會是假,反正是這姓柳的小子傳話,出事了,刁爺應該不會怪罪他們。
“我立刻照辦。”
蘇穎莞爾,轉頭離開。
刁不患自沉眠中醒來,尚未睜開眼,他立刻察覺不對勁,客棧賣的酒根本不可能讓他醉倒,他們也沒那個膽,唯一有可能對他下手的就是剛認識的柳永。
那小子為什麼要對他下手?莫非是有人指使他這麼做?
刁不患按著額際,匆匆離開客棧,每個經過他面前的人表情都很一致,先是驚詫,然後悶笑,無一例外,他完全狀況外不知發生何事,但他也沒有心情理會,直接沖進雲方寨,里頭的人看見他也露出驚訝的表情,但卻沒人敢笑。
徐幫一愣,才問︰“刁爺,您醒啦。”幸好他有把刁爺交代的事辦好。
“徐幫,柳永呢?他剛才有來嗎?”
“有,他來傳達刁爺交代的事,我們都辦完了,而且是在吉時之內。”
“我交代什麼了?”這個柳永果真是沖著雲方寨來的,該死!
“刁爺,你不是叫我們在吉時內到廟前把所有的借條燒光,替刁爺娘親祈福嗎?”
“柳永這麼說你就信了,怎不先來問我?”刁不患氣惱地握拳。
這時,徐幫也知道事情不對了。“我本來想去問刁爺,可是柳永說您在睡,我就不敢吵了,而且那小子一副光明磊落樣,我一時不察就信了他,請刁爺原諒!”
“那個混帳!”他難得對個陌生人那麼好,那個柳永竟敢算計他,等他找到人非把他的皮扒下來不可!“帶人去追,柳永應該跑不遠……”
“刁爺,您已經睡了兩天了。”
刁不患聞言傻眼,什麼迷藥竟能讓他睡這麼久?!
“可惡!快點派人出去找,就算要把整個縣翻過來也要把他找出來!另外派人去城門問官爺有沒有看到外貌身形和柳永相似的年輕人離開。”刁不患說完也要出去。
“呃……”徐幫看著他,有些欲言又止,遲疑半晌才開口問︰“刁爺……您要不要先把臉上的字擦掉?”要不然可好笑了——當然這句話他沒膽說。
“什麼字?”
徐幫命人取來銅鏡,刁不患這一照,隨即火大地把鏡子朝牆砸去。
“好你個柳永,我刁不患若沒把你找出來,我名字就倒著念!”
就在刁不患氣得發誓的時候,蘇穎已經搭著馬車來到濟賦縣。
“蘇公子,這里就是濟賦縣,再過去就是北漠了。”
蘇穎揉揉眼楮,給了車夫車資,然後拎著包袱下車。
石頭砌成的城門聳立在眼前,巍然如山,城外是一片沙漠,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子,滿是荒涼。
原本她是要往南走,但不知何故,臨時改變主意往北走,找個聽得順耳的縣城落腳。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蘇穎抬頭往上看。
“濟賦縣……好耳熟……不知道有沒有繼母縣?”困倦的蘇穎沒多想,單純以為可能是在哪本書上看過。
暫時得在這兒落腳了,得早早習慣才行。唉,她好想搭飛機回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啊……”
笑聲從囂張到欲罷不能到最後笑得沒力了,三段起伏非常符合起承轉合,透露出一個人對于某件事情的恥笑態度。
刁不患冷冷橫了一眼笑到拍桌的好友——柳淵源。
“你笑夠了沒有?”
柳淵源拭去眼角的淚水,繼續伏案狂笑,刁不患也不理睬他,叫來孫管事報告他這三個月不在濟賦縣所發生的事,這本該是柳淵源做的事,不過看得出來他一時半刻是說不出話來了。
孫管事嘴角也掩不住笑容,但至少比柳淵源懂得掩飾。
過了一會兒,孫管事將事情全告訴刁不患,柳淵源也止住了笑,正襟危坐在一旁,雖然他的嘴角仍可看見怪異的抽動。
“終于笑完了嗎?”刁不患問得很不高興。
孫管事知道沒他的事便逃得飛快,因為他不僅還沒笑完,也等著把刁爺的事散布出去。
“是、是……終于笑完了。”柳淵源喝了口茶潤喉,咳了幾聲繼續說︰“所以你花了兩個月時間在那里,只差沒把整個縣翻過來,卻始終沒找到那個叫柳永的年輕人?”
刁不患很沒力地應了一聲。
“那小子八成已經離開了。”
刁不患搖頭,“不可能,守在城門的人說沒有一個打扮和柳永相似的人離開,所以他一定躲起來了。”
“我不相信有人能從你眼皮子底下逃過,我敢打賭那小子一定早你一步離開了。”
“那個可惡的小柳,虧我對他印象不錯,沒想到他竟是暗地算計我的小人!不僅剃了我的胡子,在我臉上寫字讓我丟臉,甚至假傳我的命令要徐幫把所有的借條燒了,說是要替我娘祈福,我去他娘的!”刁不患重重又拍了下桌子,震得桌子左搖右晃,杯子里的茶水也灑出來。
“嗯,燒掉借條確實是件善事,這點他倒是沒說錯。”哈哈哈!最好笑的就是好友的胡子被剃光了,可惜他沒能親眼目睹。
“柳二,你是嫌我麻煩不夠多是不是?”兩人自小就認識,柳淵源小他一歲,他便喊他柳二。
“當然不是,我只是認為這小子雖然壞,但挺有腦子的,竟敢要徐幫去找你求證,由此可見他膽大包天卻又心思細膩,若有機會遇上,應該想辦法將他拉過來為我們所用。”柳淵源涼涼道,一點也不同情好友的悲慘遭遇。
“用個屁!找到他,我非拆了他的骨、扒了他的皮不可!”
“雲方寨在全國各地總共有八十間分店,每年光是收利息就夠你吃穿十幾年,區區一間分店的借條燒光了,也沒什麼好心疼的,畢竟是件好事,年關將近,做點好事也不錯。”柳淵源忍不住又調侃他幾句。
刁不患不是心疼那些收不回來的錢,但那個原因他不想說,免得又被笑。
柳淵源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打算替他留面子,全部說了出來,“我知道,你是生氣你對他一見如故,正要掏心掏肺將他當作兄弟,他卻包藏禍心算計你,不僅讓你出糗,連帶還有些小損失,是嗎?”
刁不患哼了聲,默認了。
“別氣了!這世上本就不是我對你好,你就必須也對我好,要找到知己、至交可是需要緣分,看看我們兩個本來也是互相厭惡,彼此看不順眼,不也是經過幾年才成為朋友,所以緣分這種東西強求不來。”
“他娘的!我是真的挺喜歡他,他跟你有點像,又姓柳。”
“患爺,這世上姓柳的不全是好人。再者,你幾時那麼喜歡我了?我可沒有斷袖之癖啊。”他還想延續柳家的香火。
“去你的!誰跟你說那個,我是說朋友的喜歡,我第一眼看見柳永就很喜歡他,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讓我找到他,我一定狠狠——等等!患爺?!”刁不患的怒火停在兩個很詭異的字上。
柳淵源淡淡笑著,“你不是說沒找到人就把名字倒過來念嗎?”
“……”
“還有,你遲遲不肯回來,該不會是要等胡子長出來吧?”柳淵源不安好心地補上這一句。
柳永!你就不要讓我逮到,要不然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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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09:42
第二章
“哈啾!”
蘇穎打了一個噴嚏。
“小穎,你沒事吧?”陳大娘關心地問。
兩個月前,她結識了蘇穎。原本她家是開包子店,但在丈夫過世後,生意一落千丈,最後不得不收起來,靠著做點女紅討生活,就在入不敷出陷入困境的時候,她與女兒認識了蘇穎。
說起來,蘇穎真是她們母女的貴人。在得知她們的情況後,蘇穎立刻表明手邊有點錢,能幫助她們改善生活環境,問她們信不信她。
她心想反正店都收了,也沒什麼好損失的,便由得蘇穎去了。
蘇穎先是出錢整修店面,又請木匠在店里做了些東西,她們起先一頭霧水,等到開張那天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蘇穎客氣又善良,很快便得到她們母女全心的信任,為了保護蘇穎,她對外宣稱她是來投靠的外甥,蘇穎也說做生意由男人出面比較好,她也就同意了。
至于蘇穎做的是什麼生意她並不清楚,只知道蘇穎印了很多的紙,每一張紙賣五錢,紙上有三十個數字,每次只能選三個數字,如果對中三個數字就能拿到獎金,至于能分到多少獎金,就得看買的人有多少,每天早上辰時開始賣,戌時宣布中獎的數字,若沒有人中獎,獎金便可累積,直到有人中獎為止,蘇穎稱這種無本生意叫“樂透彩”。
三個字拆開各自有意義,合在一起她卻看不懂。
不過,不懂歸不懂,短短兩個月也賺了不少錢,她除了感激也十分佩服蘇穎的才智,居然能想出這種無本生意,對她也就更信服了。
蘇穎摸摸鼻子,喝口熱茶,身上還裹著大氅,“大娘,我沒事,大概是我家人在想我吧。哈啾!這兒好冷啊……”
“蘇姊姊,我們這兒一直都這麼冷,現在才十一月天呢,等到十二月你不就冷得下不了床了嗎?”陳媛笑笑地問。
蘇穎吃了一驚,“什麼?還會更冷啊天啊!早知道就不往北走了,唉,我也真夠白痴了,明明怕冷怕得要死,還不怕死的往北跑。”
那時改變的心意如今種下惡果,現在只能等握過冬天,等到明年春天,再包袱款款往南走了。她生長在溫暖的台灣,雖沒有一年四季如春,但至少還有暖氣和暖暖包這種東西,不至于冷死,但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她都快凍成一根棒冰了,嗚嗚嗚,她更想回家了……
“蘇姊姊,雖然這兒冬天寒冷,但夏天可是很涼爽,不像南方又濕又熱,只要住得習慣,你會喜歡這里。”陳媛對蘇穎十分佩服,知道她很怕冷,不時在她耳邊說著濟賦縣的優點,就是希望能打消她想離開的念頭。
可生物自會選擇對自己最適合的環境,因此蘇穎打定主意等春暖花開時,就要一路玩到南方,順便找尋可以讓她回到現代的方法,什麼譜一段蕩氣回腸的戀曲,或是撈個皇帝做做,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想回去當個小作者繼續寫她的小說。
“哈啾!我一定要去南方,要不然遲早冷死在這里。”蘇穎抖得連牙齒都猛打顫,足以想見這里有多冷了。“放心,‘樂透彩’會留給你們經營,我也會寫下運作的步驟,你們只要照著我寫的去做,就能躺著賺大錢了。”多美好啊!“不過,切記別讓其他人介入,更不許擴大經營。”做這種無本生意還是小心點好。
兩個月前來到古代,除了上次拿出來教訓人的安眠藥、手表、衣服和脖子上老媽送給她的平安符以外,就剩下口袋那張彩券。每一期都會買一張彩券是她的興趣,她自知沒有偏財運,買來純粹對好玩的,也幸好有這張彩券才讓她找到在古代賺錢的方法。
“蘇姊姊,我很喜歡你,你別走好嗎?”陳媛一把抱住她,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轉。
“小援,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說,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們也可以到南方來找我,我們又不是生死兩隔,對嗎?”唉,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應該改成:我人在古代卻回不到現代。
“是啊,小媛,既然蘇姊姊有其他計畫,我們也不該強留,等你蘇姊姊安頓好後,我們再去找她也可以。”陳大娘雖然遺憾也只能這麼說。
陳媛嘟嚷道:“人家就是不喜歡蘇姊姊離開啊!”
“哈啾!”蘇穎又打了個噴嚏,看來今天家人非常想念她,轉眼兩個月過去,老媽恐怕已不知哭濕幾包衛生紙,老爸肯定又罵又擔心,老哥應該也是哭哭啼啼。
她真不孝,害家人為她擔心受怕,她卻過得還挺不錯,幸好有事做才能打發在古代的無聊生活,壞處就是太冷,以及不知幾時才能回到現代。
小說里形容穿越十分美好,女主角都能利用智慧與才能逢凶化吉,成為受人景仰愛戴的女主角,可她一無長才,除了歷史背得滾瓜爛熟外,二無遠大的志向,對于進入皇宮俯瞰天下提不起勁,只想窩在家里當個小米蟲就好,讓她這種人穿越到古代真是太浪費了,應該讓其他更合適的人來才對啊!
唉……爸、媽,女兒好想你們啊……
蘇穎悲從中來,不禁落下淚水。
“蘇姊姊,你怎麼哭了?!好啦好啦,我不強留你了,你別哭啊!”陳媛以為是自己才讓蘇穎哭了。
“不是妳啦……我只是很想念我的家人。”
“那妳怎不回家?”
“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
一個即使給她幾百匹千里馬也到不了的地方——果真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樂透彩?”
刁不患挑高眉,聽著好友說起最近突然冒出一間小店,做的還是很特殊的無本生意,店名“樂透彩”,賣的也是“樂透彩”,似乎賺了不少錢。
“嗯,一張‘樂透彩’賣五錢,上面有三十個數字,可任選三個數字,開獎時間到,由店家抽出三個數字,只要三個數字都中就能領獎,獎金的多寡取決于購買‘樂透彩’的人數,曾經連續五次都沒人中獎,接下來買的人從店門口排到城門口,店家完全不用出資,真是一個最會賺錢的無本生意。”柳淵源簡單描述“樂透彩”的玩法,以及對它的看法。
“用別人的錢賺錢,還不怕賠錢,這生意可真聰明。”
“是啊,因為對獎過程很有趣,我每一期都買了一張,你看。”柳淵源把幾張“樂透彩”排在桌上,“這玩法十分簡單,‘樂透彩’的紙上印有數字以及方框,數字下的方框用墨筆填滿,然後拿去店家那里蓋特別章,接下來只要等開獎就好了。這生意不僅投機取巧又能吸引人,累積的獎金愈來愈高,就會有更多人蜂擁去買,這位老板真是算準了人性的貪婪。”
“這根本不是生意而是賭了。”刁不患一針見血道。
“沒錯,確實是賭,只是賭得高明,每張‘樂透彩’只賣五錢,不至于讓人傾家蕩產,不得不說,想出這種生意的人非常聰明。”柳淵源心里十分佩服,若有機會他想見見那位老板。“我調查過了,‘樂透彩’每天賣出一千多張,印制的器具在店內,只雇請兩人,一個負責印,一個負責蓋章,由老板負責開獎。”
乍聽之下沒有絲毫可以投機的地方,但細想一下,就能發現其實有許多地方能動手腳,例如︰若有人買通那兩名受雇的人,一個私藏幾張“樂透彩”,一個把章偷帶出來,等數字公布了,再將數字底下的方框填滿並蓋章,便能偷天換日了。
“還是有許多破綻。”刁不患說。
“確實,不過店家也有應對之策,至少這兩個月下來還沒有闖出什麼大事。”
“對方是誰?”刁不患摸了摸下巴的胡須,心里突然感到氣憤,可惡!胡子被剃掉了得重新留,氣死他了。
“寡婦陳大娘的外甥蘇穎。我查過了,蘇穎兩個多月前來投靠陳大娘,才來沒多久,就找了木匠訂做印制的器具,還找有名望的趙老爺當見證人,雖然有許多人想模仿,但效果不彰,反而使得‘樂透彩’的生意蒸蒸日上。”
“高招。我想會會這個人,若他真有才能,就想辦法把他延攬進雲方寨。”
柳淵源揚笑,道:“正有此意。”
“樂透彩”五日一休,今天是休息日,陳媛拉著蘇穎到外頭閑逛散心。
幸好今天沒有前幾天那麼冷,要不然蘇穎寧可窩在床上也不肯下床。
“表哥,娘說今天要吃火鍋幫你補補身體,我最喜歡冬天吃火鍋了。”陳媛挽著蘇穎的手臂,笑得好不開心。
“喔。”蘇穎沒有特別反應,不是她不愛吃火鍋,而是天氣太冷,相較于陳媛走路輕盈翩翩如彩蝶,她就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家,彎腰駝背不說,就連步伐也慢得和烏龜有得比。“小媛,外頭好冷,我們回家烤肉了吧。”此烤肉非比烤肉,而是生在火爐前烤,自己的肉。
“表哥,你不是說遇到愈害怕的事,就愈要去面對才能戰勝嗎?”
“可、可是我怕冷是天性啊,天生骨子弱沒辦法。”蘇穎抖得猶如風中殘燭。
陳媛嘟了嘴,道:“好吧,那我去買點包子,然後我們就回去。”
“好。”這一聲好,蘇穎應得很有朝氣。
兩人來到包子店前排隊,包子店的對面也是一間店,門口掛了一個寫有“雲方寨”的牌子。
“山案?”蘇穎指著牌子問陳援。
“才不是,那是借錢的地方,全國知名呢。”
“借錢的地方還能這麼出名?”真不簡單。
“雲方寨的利息比其他人算是合理多了,對手頭不便的人來說是最好借錢的地方,不過對不還錢的人來說,雲方寨有得是方法逼對方還錢,所以對某些人來說,雲方寨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蘇穎點了點頭,原來是褒貶參半。
“你要吃什麼包子?”
“隨便都好。”
陳媛買包子的同時,蘇穎突然瞧見迎面走來兩個很醒目的男人。一個長得斯文俊美,有點像女人,另一個嘛……肩寬頒長,長得很高大,自測應該有一百八以上,北方男人本就比較高,但那個人長得更高。
高大男人身上的衣服黑不黑、褐不褐的,肩上披著一件白色大墊,左腰系著一只皮套,里頭插著一把短劍,怎麼這人的打扮像是在哪見過……是在哪呢?
蘇穎直盯著那個男人不放,繼續用力回想,只可惜寒冷的天氣早把她的腦子凍成石頭了,很難轉動,好一會兒才想起確實見過這麼一個人,只不過那個人有留胡子,而且那胡子還是她剃掉……
啊!蘇穎心頭突然喊了聲。
心底的警鈴剛響,高大的男人已朝著她大步走來,瞬間來到她面前站定。
刁不患雙手抱胸,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蘇穎,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找到他了。他就說了,任憑臭小子跑到天涯海角他也非找到人不可。
蘇穎朝他打了一個揖,不疾不徐地問︰“請問這位公子有事嗎?”
陳媛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他就是雲方寨的老板刁爺。”
“原來是赫赫有名的刁爺。不知刁爺找蘇某有何要事?”
刁不患沒好氣地問︰“小子,你現在是在跟我裝不熟嗎?”
蘇穎淡淡地笑,“蘇某確實沒見過刁爺,又怎麼會跟刁爺裝熟。”兩個多月前兩人只有一面之緣,這里也沒人能證明她就是柳永,她根本沒在怕。
“小子,你還想強詞奪理?在我臉上寫字跟燒了借條的事,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但剃了我的胡子,這仇就不能善了!”刁不患一面說一面扳著手指,發出喀喀的聲響,準備要動手開打。
直到這會兒,蘇穎才知自己惹到不該惹的人,本以為兩人到死都不會再見面,哪知上天還真愛捉弄她,居然二次遇見刁不患,這下該怎麼脫身?
“陳姑娘。”柳淵源先進雲方寨處理事情,再出來時,看見刁不患對上一男一女,他立刻上前,只見女的是陳媛,男的應該就是陳大娘的外甥了。“蘇公子。”
他喊了一聲,同時示意刁不患別亂來。
刁不患為報剃胡子之仇才懶得理什麼蘇公子,不過……蘇?!
“蘇什麼?”
“在下姓蘇名穎。刁爺認錯人了。”
“小柳,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小柳?!”不僅陳媛詫異,柳淵源也意外蘇穎就是惡整好友的小子。
“刁爺,你真的認錯人了,他是我表哥,前些時候才來投靠我們。”陳媛自然護著蘇穎。
柳淵源不確定蘇穎是否就是柳永,但他清楚好友絕不會胡亂冤枉人,這事肯定有蹊蹺,他決定靜觀其變。
蘇穎趕忙為自己澄清,“是啊,蘇某來到濟賦縣才兩個月,未曾見過刁爺,刁爺肯定認錯人了。”
刁不患雖然氣惱,不過這人確實有膽識,仇家都找上門來還能慢條斯理地為自己辯解,莫怪徐幫會上當,若非自己牢牢記著這張臉,恐怕也會被騙過去。
臭小子!你是不想承認嗎?”
“蘇某確實不是小柳,是要承認什麼?”蘇穎表面看來鎮定,其實負在身後的手已經在抖,這會兒真有些後悔當時逞一時之快,現在可好,這家伙居然也來到濟賦縣,接下來到明年初春的日子應該不好過了。
她決定明天就落跑。
陳媛又幫腔道︰“刁爺,我表哥真的不是小柳啦!”
刁不患不怒反笑,左手又摸了摸胡子,目光將蘇穎由頭看到腳,然後不發一語直接走進雲方寨。
陳媛與蘇穎同時松口氣。
柳淵源瞧見兩人的反應,笑了笑,“蘇公子切勿見怪,實在是我這位朋友讓人整得很慘,他平時最寶貝的就是他的胡子,可惜讓小柳剃掉了,所以他非找到那小子報仇不可,可能是太心急才認錯人。”
蘇穎流下冷汗,突然覺得刁不患的眼神好像從雲方寨穿透而來瞪得她直發冷,這下真的麻煩大了。
“無妨,幸好刁爺自知認錯人沒再刁難,小媛,我們回去了。”說畢,急忙拉著陳媛往回走。
柳淵源目送他們離去,轉身走進雲方寨,刁不患就在里頭等著。
“怎麼樣?”
“蘇穎應該就是柳永。”他看得出來蘇穎力求鎮定,其實心底早慌了。“我不管你要怎麼對付他,但記得手下留情,因為他就是‘樂透彩’的老板。”這小子若能為他們所用,對雲方寨應該有所幫助。“可是他若不承認,你能奈他何?”
刁不患泠冷一笑,“有種東西叫做拳頭。”
“那個……”柳淵源本想說出他之前發現的一件事,不過如果能讓刁不患自己察覺應該比較有趣,所以他決定不說了。
“什麼?”
“沒什麼,快帶著你的拳頭去找人吧,晚了我怕他又會逃走。”
“逃?!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管他是柳永還是蘇穎,他都是我的囊中物。”
柳淵源瞥他一眼,“刁爺,原來你有斷袖之癖。”
“……”
包袱款款,逃為上策。
蘇穎也沒多少東西要收拾,就只有銀票幾張,再帶幾件御寒衣物就能上路。
“蘇姊姊,你真的要走嗎?”
廢話,那人都找上門來,此時不走,難道要等到被人痛扁一頓才走,那就太晚了。
“小媛,等我安頓好就會寫信告訴你們,你乖乖在家等你娘回來,知道嗎?”
陳媛紅了眼,她是真的很喜歡蘇穎。“蘇姊姊,你一定不能忘了我們。”
“當然。”蘇穎也不想這麼早離開,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早把陳媛當作妹妹了,可惜自作孽不可活,還是逃命要緊。
正門不能走,她走後門,陳媛在門邊送別。
蘇穎加快步伐欲到城門找馬車,不料行至一條小巷內便遇上一個比凶神惡煞還要恐怖的家伙——刁不患。
他仿佛早料定她會從這兒走,等候多時了。
“刁、刁爺,你怎會在這?”
“等你。”這兩個字刁不患說得咬牙切齒。不揍他一頓,難消心頭之恨。“是男人就不要當個縮頭烏龜,好好跟我打一場,無論輸贏,這仇就可以這麼算了。”
打?!她可是文明人,不崇尚武力,再說刁不患人高馬大,一拳下來,她還有命嗎?
“刁爺,我是蘇穎,不是柳永,你真的認錯人了。”
“我可沒說小柳就是柳永,你怎麼知道這名字?”刁不患反問。
“我……”蘇穎這會兒才明白自己著了道,再也無法繼續說謊,干脆嗆回去,“沒錯,我是柳永又如何?你這個逼良為娟又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我只是替天行道,錯就錯在你不該開雲方寨,不該以惡劣手段逼人還債,甚至弄得對方妻離子散!”為了壯大自己的聲勢,她還很有膽量地冷哼一聲。
“關你什麼事!”刁不患懶得解釋,直接用這句打發她,“你敢剃我胡子就得有膽量承受我的怒火!”
刁不患握起拳,眼看就要朝她的臉上招呼過去,蘇穎情急生智,連忙朝他後方喊:“大人!”
刁不患下意識轉頭,身後沒半個人,再回頭,蘇穎已經拔腿往另一方向逃了。
“給我回來!”
她又不是笨蛋真的聽話跑回去,當然是有多遠跑多遠,最好永遠都別再看見刁不患。
可惜天不從人願,原本在後頭追著的人,不過一眨眼工夫就來到她面前,她往旁閃,想趁機逃脫,刁不患的腿很長,一個抬腳,準確架在蘇穎身旁的牆上,嚇得她身體一僵,不敢再亂動。
“還想跑嗎?”
“刁爺,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計較了吧?”
刁不患一手扣住她的下巴,“逃不了就想求饒,天底下沒這麼便宜的事,你剃我胡子這筆帳,我非跟你算清楚不可!”
“不過就一把胡子,大不了我也讓你剃。”可惜她這輩子長不出胡子。
“那胡子可是我細心養了幾年,結果你一剃害我得從頭來過,這可是好幾年的仇。”他向來不愛計較,只是一扯上他的寶貝胡子,他就會特別愛計較。
蘇穎自知逃不了,豁出去道︰“罷了,要打就打吧,看你想把我打成什麼樣都隨你了。”她已經做好被打的心理準備。
“你不還手?”
“我從來不打人。你要打就快點打,外頭很冷,我還想趕快回去吃火鍋。”既然讓他打一頓就可以化消這仇恨,忍一時風平浪靜,她決定“從容就義”。
其實刁不患也不喜歡打人,只是若要了結這樁恩怨,對打是最好的解決方式,現在蘇穎乖乖讓他打,他反倒下不了手,畢竟他不想打一個不還手的人,若傳了出去很傷他的名聲。
“這……好吧,我先讓你打三拳。”他想到這個折衷辦法,讓蘇穎先動手,他再打他,這樣就扯平了。
雖然他很氣憤這小子的惡劣行為,不過事情已經過了兩個月,他沒有當初那樣怒火中燒了,意思意思賞他幾拳就能把事情解決,他十分樂意。
“啊?”蘇穎非常意外他居然肯讓步。
“別啊了,快打!”
蘇穎機靈地回道︰“你眼楮睜這麼大,我不敢動手,最好閉上眼楮,還要把雙手放到背後,免得你一怒之下就想還手。”
“真麻煩!”刁不患乖乖照做,“快動手。”
“好啦好啦!.別催。我從沒打過人,總得先暖暖筋骨吧?要不然一個用力過猛弄斷手誰賠我?”
“你是不是男人啊,真婆媽!”刁不患沒好氣道。
她的確不是男人。
“我數到三就動手了,你最好咬緊牙關,忍著點,第一次被打總是比較痛一點,握過就沒什麼了,千萬要忍著,千千萬萬要忍著。”她故意拖長聲音,擺出準備逃跑的姿勢,“我要數三三了,你可千萬別偷看,一、二……”
還來不及數到三,刁不患眼楮也沒睜開就伸手逮住正要逃跑的蘇穎。
“刁不患,你小人!你作弊!怎麼可以偷看?”
“我用得著偷看嗎?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嗎?你還真奸詐,既然你放棄打我,就別怪我動手了!”刁不患將蘇穎扯回來,這小子實在太刁鑽了,險些他又上當,這回非把他揍得連他爹娘都認不出來不可。
蘇穎急忙抓住他的手,免得拳頭落到自己身上,刁不患被她這動作給弄傻了,沒見過動起手來這麼像女人的男人,一時間忘記出拳。
“混蛋,你別抓我的手!”
“那你別打我!”原本她確實做好心理準備要挨打,隨即改變心意還是能閃則閃。“刁不患,你干什麼撕我衣服?”
“他娘的!誰要撕你的衣服,看清楚,我是要抽回我的手。”
蘇穎兩手牢牢抓著刁不患的右臂,刁不患的左手正使力拉開她的手,眼見拉不開才扯著她的衣服,準備用力抽回右手.,刁不患力氣很大,一抬手就把蘇穎舉高,她怕掉下來,干脆兩條腿也纏上他的腰。
一時之間,兩人纏得難分難舍。
刁不患是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男人啊?”
“關你什麼事?”她就不是男人,怎樣,咬她啊?
殊不知這一幕正巧落到打從這兒經過的趙老爺眼里,他眨眨眼,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什麼。
“趙老爺,救我!”蘇穎趕緊求救。
“我正在教訓這小子,趙老爺想插手嗎?”刁不患惡狠狠地問。他快氣炸了,既甩不開這小子又很難打他,他還從沒見過如此難纏的家伙。
趙老爺又眨了眨眼,笑笑地說:“原來刁爺有這嗜好啊!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不過,刁爺,您怎不把人帶回去再辦事呢?光天化日之下,這樣不好看,啊……你們繼續繼續,我馬上離開。”
趙老爺說完趕緊閃人,準備告訴其他人自己剛才撞見的這一幕。沒想到刁爺居然有斷袖之癖,那麼俊美的柳淵源和蘇穎這小子,誰才是刁爺的最愛呢?
他實在好奇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2-11-1 00:09:56
第三章
趙老爺剛離開巷子便聽見後頭刁不患的慘叫聲,這更是令他吃驚,原來刁爺還是被壓倒的那一方啊!有趣有趣。
蘇穎最後平安無事回去吃火鍋。
當然不是有人救她,而是刁不患氣到一拳打在牆上,吼了一聲後扭頭離開。不過他臨走前有放話,三天後要她自行前往雲方寨,要不然這仇將繼續追討下去。
有機會能用和平的方式解決,蘇穎當然選擇這條比較好走的路,三日後乖乖到雲方寨報到。
蘇穎走進雲方寨,沒見到刁不患,倒是看見那名俊美的柳淵源。坦白說柳淵源的長相是她最喜歡的菜,每次寫小說都會以他這類俊美無儔的年輕男人當作受方。
沒錯,她是寫小說的,還是寫禁忌的耽美之愛,看見兩個出色的男人就會忍不住在腦海里替他們構思愛情橋段,有時纏綿緋側,有時波折不斷,無論是什麼樣的攻什麼樣的受,總之就是要高潮送起,最後要賺人熱淚才能賣錢。
那天在街上看見刁不患和柳淵源走在一起的畫面,她的靈感便蠢蠢欲動,是後來忙著和刁不患周旋才會忘了這事,她來這兒也那麼久,“樂透彩”的生意已穩定下來,她就有時間把靈感用文字寫下來,說不定會有人賞識,最後還能出書呢。
柳淵源見她笑了,卻不知她心中所想,“蘇公子對在下的提議有何意見?”
“呃……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在下是想與蘇公子合作一起賺錢,不知蘇公子意下如何?”
“怎麼合作?”
柳淵源一笑,說︰“現在的‘樂透彩’只是小本經營,若蘇公子能與我們雲方寨合作,必能讓‘樂透彩’遍及全國,日進黃金萬兩指日可待。”
黃金萬兩很大的誘因,可是她不想改變歷史,萬一有人把“樂透彩”寫進史書里,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柳公子,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我對‘樂透彩’並沒有那麼長遠的目標打算,只是想圖個溫飽,對于柳公子的好意只能婉拒了。”
“蘇公子,難得有機會賺錢,若錯失了可是會終生抱瓶。”
“有些事能為之,有些不能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深知歷史的改變對未來會有多大影響,所以絕對會克制自己。
柳淵源好奇地問︰“賺錢的生意為何不能為之?”對他來說,這世上除了親人朋友不能出賣以外,什麼都有個價錢可商量。
“這是我自己的事,恕我不能說,請柳公子見諒。”
蘇穎目光坦蕩蕩,柳淵源知道無法改變他的心意。“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強求,只是給蘇公子一個建議,‘樂透彩’有很多人覬覦,要小心。”
“我若不與你們合作,我和刁爺的仇還能解嗎?”她實在不想天天提心吊膽,最好能夠一次解決,畢竟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趕路很痛苦,還是等明年初春再說。
柳淵源淺淺含笑,“其實不患很好相處,對朋友很講義氣,他說第一次見到你就很喜歡你,甚至還想認你為義弟,這可是我從沒聽過的事,即使我們認識很久,他也不曾說要當我兄長,沒想到你不僅利用他對你的心意燒了借條,還剃了他最心愛的胡子,這我也幫不了你。”
蘇穎愈聽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不過提到借條,她可有話要說了。“雲方寨做著不蝕本的生意,甚至逼良為媚,害得人家妻離子散,我只不過是替那些人出口氣罷了。”
柳淵源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雲方寨做事一向是褒貶參半,對于正直的人,雲方寨是個可以解一時之困的好地方,對于不守規矩的家伙,雲方寨會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相信蘇穎應該是聽了某些人的片面之詞。
“蘇公子對雲方寨有意見,但燒毀借條就是正確的方式?”
蘇穎沒有回答,早在她逞一時之快後就明白自己的作法和雲方寨又有何不同?
“我知道我錯了,也願意全部賠償。”
“雲方寨不缺那些錢,倒是你欠了不患一句道歉,他難得對一個人有好感,你的作為對他是很大的傷害。”柳淵源搖頭嘆氣。
刁不患確實對她還不錯,上次雖然他氣得半死,最後也沒真的對她動粗,她是欠他一句道歉。
“他在哪?”
“不患這時都在府里練功,蘇姑娘可以直接去找他。”
“多謝柳公……咦?你怎麼知道?”蘇穎抬起頭,一臉錯愕。她身材高麟,脖子也讓衣領遮起來,沒有人發現她是女扮男裝,怎麼柳淵源竟能看穿?
柳淵源呵呵笑著解釋,“有一回聽見陳大娘喊你蘇姑娘,我便知道了。”
“刁爺知情嗎?”
“蘇姑娘請放心,這是你的秘密,我不會說……還是蘇姑娘想公開?”他很期待好友的反應。
不喜歡女人的刁不患竟然對女扮男裝的蘇穎有很大的好感,等他知道她是姑娘,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當然了,他最希望的是好友能找到一個好女人結為連理。
“我不打算公開。”
“那麼在下會幫忙守密,絕不泄漏。”
“多謝柳公子。”
柳淵源自送她離去的背影,心里悄悄冒出一個念頭……
蘇穎來到刁不患的住處,她朝門口的人報上名,對方也沒說要去請示,隨即就讓她進去,看來柳淵源早知道她會來道歉了,真厲害。
有錢人的房子都很大,好像沒讓人迷路就無法炫耀其財富,像趙老爺的房子,她本想參觀一下,不讓僕人陪同,結果險些迷路,不過刁不患不是那種愛張揚的人,房子直通到底,往後走就是內院。
蘇穎才走近便聽見吆喝聲,繞過屋角,只見內院很大,是個練武場,左右兩邊放置各種不同的兵器,刁不患就在中間練劍。
她不懂武,但刁不患出招霸氣,又帶有內斂的利落,時動時靜,節奏掌握得很好,看他練劍就像是看舞者在跳舞,律動流暢,手中的劍宛若光影,劃破風聲銳利無比。
蘇穎看得太入迷,直到刁不患手上的劍直指她的喉嚨才讓她回神。
刁不患連大氣也不喘一口,好似剛才不是在練劍,而是在練書法那樣悠然從容,看得蘇穎更佩服不已,忍不住鼓掌,差點連安可都要喊出來。
刁不患本來不想再看見蘇穎,既然柳二覺得他有用處,扔給他處理便是了,不過瞧蘇穎眼里明顯的佩服和羨慕,倒也不好趕人離開。
“刁爺,你的劍招真是出神入化,讓我看得嘆為觀止,不知可否施展一下輕功?”古裝劇看多了,她真想知道輕功是否真那麼厲害。“直接跳上屋頂就好。”
刁不患揮眉,“你說的是哪個門派的輕功,我還沒聽說有可以躍上屋頂的輕功。”
“喔……”蘇穎明顯失望了,原來古裝劇是騙人的。
“你來做什麼?”
“在下來向刁爺道歉。關于上回的事,確實是我太自以為是,不僅害刁爺損失了一大筆錢,還做出傷及刁爺顏面的事,我願意向刁爺道歉,倘若刁爺有什麼希望我做的事,在下定全力以赴。”
“不必了。”刁不患看了她一眼,爽快地回答。
反正胡子又不是長不出來,氣一旦過了,他懶得繼續計較,只是這小子那時不肯承認,讓他不高興才想出手教訓一下。
“真的不用?”
“我說不用就不用,你可以走了。”他還想練劍。
“謝謝刁爺。柳公子也說刁爺對我另眼相看,是我不知好歹,真的很抱歉。”
最後一句道歉,蘇穎說得誠懇萬分。看得出來刁不患確實不難相處,他的個性就像他的外表,雖不修邊幅卻有著江湖人不拘小節的豪爽,她也喜歡和這種沒有心機的人相處,那個柳淵源的城府就太深了。
刁不患聽得出她話里的誠意,揮了一下手,轉身回到練武場上。
蘇穎心想待會兒沒事,便厚著臉皮問︰“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留在這兒看刁爺練劍?”天氣十分寒冷,但刁不患仍裸著上半身練劍,那結實有力的肌肉線條非常吸楮啊,看得她萬分入迷。
“隨你。”說起來也怪,他不知為啥對這小子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該不會上輩子欠了這小子什麼吧?
蘇穎乖乖坐下,繼續欣賞刁不患優美的肌肉線條,喔不是,是高超的劍術。
兩人就這麼一個練劍,一個看得樂此不疲,一個時辰過去,刁不患終于練完功,拿起一條干布擦拭身體,接著穿衣,突然他想起蘇穎,回頭一看,沒想到蘇穎居然還在。
蘇穎不知這無心的舉動又大大燃起刁不患心底的好感。
“你還沒走?”他詫異。
她淺淺一笑,“看得入迷了。”這句話可是出自肺腑,原本是貪戀他的肌肉,最後卻是被他如行雲流水般的劍招給吸引,看得連時間都忘了。
刁不患笑得有些得意又有些快意。
他穿好衣來到蘇穎身旁坐下,像是算準時間,奴僕送來茶水的時間剛剛好。
“不覺得無聊嗎?”他問。
“不會,雖然我不懂武,可是看你比畫的招式流暢,不會華而不實,就像是看一個畫家作畫一樣好看。”她衷心贊美。
刁不患讓她褒得有些歡喜,一掌抬上她的背,力道之大險些拍出她的肺,害她猛咳了幾下。
“抱歉!小蘇,我看你身子骨弱,不如就跟著我練武吧,我保證不出幾年就能讓你身體強健。”他愈看蘇穎愈喜歡,他個頭不算矮,但身材縴細,又總是一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就是很對他胃口。
“不、不用了,多謝刁爺的好意,我有自知之明,沒學武的資質。”再說她也懶得可以,能不動就不動,頂多喜歡動動腦動動手打字而已……提到打字就不可忘記她的小說,“刁爺,你和柳公子認識很久了?”
“我們從小就是鄰居,彼此看不順眼,一直打到大,後來我要來濟賦縣開雲方寨,他也跟著我來,他就像我家人一樣。”
青梅竹馬的感情啊……這樣鋪陳太慢了,不如這樣︰刁不患是山寨老大,對柳淵源一見鐘情,因此將他搶回山寨,但是柳淵源早有喜歡的姑娘寧死不屈,兩人在山寨里慢慢培養感情,刁不患還帶著柳淵源四處游歷,最後有人要對柳淵源不利,結果刁不患為了保護他受重傷,柳淵源這才發現自己的心情,兩人終于雙宿雙飛……呵呵,完美結局。
“你在想什麼?”蘇穎的眼神透著怪異,他突然感到有股冷意自腳底竄升。
“沒、沒什麼。對了,為何你會想開設雲方寨?”她從柳淵源那里聽來的感覺應該是刁不患想做點好事,可一旦沒做好就會像這樣褒貶參半。
“我爹過世後,我娘跟人借了錢,因為沒錢還便被賣進青樓。小時候我就看我娘為了掙錢得去討好那些男人,若不是沒錢,我娘也不必看人臉色。我相信借錢的人大多有難言之隱,我只是想幫助那些人,離鄉背井也是不想受制,我想等成功返鄉讓我娘有面子。我確實也做到了,無奈北方天氣冷,習慣南方溫暖的娘不願搬來北方,一直想逃離小時候環境的我也不想留在家鄉,只好每年回老家住段時問陪陪我娘。”
老實又孝順,聽起來刁不患是個不錯的人,她真是誤會他了。
“真的很對不起,我……”
刁不患拍拍她的肩,笑道:“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提。”
蘇穎這會兒清楚感受到刁不患那種大器以及灑脫的個性,莫怪柳淵源會說他其實是個好相處的人,只是光看外表還真想象不出來。
她有點喜歡上他了,思及柳淵源說刁不患曾有念頭想認她為義弟,她一時激動,脫口而出︰“刁爺,我只身在外,家中又無兄長……”哥,先委屈你了。“不知可否認你做大哥?”
刁不患一楞,繼而笑了,“當然好啊!那以後你就是我義弟了。”
“我們需要歃血為盟,或者同年同月同日死嗎?”古裝劇都這樣演。
“不用了。既然我們是兄弟了,為兄決定好好鍛煉你,從明天開始,卯時你就來我這練武,保證一年內讓你有副強健的體魄。”
卯時不就是早上五點到七點……蘇穎突然看見烏鴉滿天飛,覺得自己又逞一時之快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刁不患一言既出,駟馬難迫,不應該說千匹馬也難追。
他等不到該來的蘇穎,隨即上門找人,陳大娘不敢得罪他,不好攔阻,陳媛雖然也怕刁不患,但為了蘇穎的名聲,還是擋在門口不讓他進去。
“刁爺,表哥還在睡,等她醒來,我會叫她去找你心。”一個大男人擅闖閨女的房間總是不妥。
“小姑娘,我又不是來欺負你表哥,我是要讓他變得更強壯點,他怕冷,等十二月天一到,豈不下不了床?我是為他著想。”刁不患說得頭頭是道。
刁爺的話很有道理,倘若蘇姊姊的身子強壯了,說不定就耐得住寒冷不會離開。
“那我進去叫人,請刁爺在這兒等著。”
刁不患說了聲好,陳媛隨即進房,千方百計想把蘇穎挖起來。
無奈天冷就特別好睡的蘇穎渾然無所覺繼續聽周公講古,在門外等得不耐煩的刁不患直接沖進來,掀開被子,蘇穎覺得冷,伸手想要拉回被子,刁不患又抓起她搖了搖。
陳媛完全被他的粗魯駭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穎終于被搖醒了,睜開惺怯睡眼,一會兒後終于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不禁瞪大眼激動地問︰“你怎麼在我房里?!”她雖然偶爾神經很大條,也不至于在自己房里看見男人還能鎮定。
“已經卯時了。”他幽幽吐出令蘇穎切齒痛恨的時間。
“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答應。”早知當他義弟得被迫早起,她寧可不要。
“我是為你著想。”
“是啊,表哥,刁爺也是為了你著想。”陳媛開口幫腔。只要蘇姊姊不走,一切好談。
昨日聽她說認刁不患做大哥,陳媛還一臉反對,沒想到今天就換了位置站,也變得太快了吧。
“你的衣服會不會穿太多了?包得太多,身體不好舒展,脫掉幾件……”
“不行!”蘇穎與陳媛異口同聲反對。
“我、我自己換。大哥,你先出去等。小媛,先請大哥去廳里喝茶。”
“我們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刁不患說是這樣說,倒也乖乖出去了。
蘇穎趁這時趕緊換衣服,當然了,衣服還是多穿幾件。最後她呵欠連連,一臉比苦瓜還苦地隨著刁不患回府去,陳大娘與陳媛站在門口依依不舍目送。
刁不患走在前頭,不時得回頭看看蘇穎有無跟上,最後干脆抓著她的手將她往前拖。
“大哥,練武需要那麼早嗎?為什麼不像昨天一樣過了午時再說?”
“練身體要早上效果比較好。”
蘇穎不由得喃咕道︰“應該是‘笑果’吧……”
“你說什麼?”
“沒,繼續走……”蘇穎低頭又打了個呵欠,這才注意到刁不患抓著她的右手,“大哥,你抓著我不怕又有流言嗎?”她可沒忘記那天趙老爺怪怪的笑容,她其實比較想看刁不患抓著柳淵源的手,那畫面比較美。
“行得正坐得穩,有什麼好怕的?”
“上回大哥被誤會的時候干嘛慘叫?”害她嚇了一大跳。
“那是無言以對。”趙老爺說話特快,讓他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才會怒吼。
“嗯……好香喔!有賣面耶,我們可不可以先吃碗面?肚子空空就練武,恐怕會因血糖太低而昏倒。”
“什麼是血糖?”
“喔……就是我特有的病癥啦,早上太早起來就會容易昏倒。”
“練武前忌諱用飯,你忍一下,練完我再讓廚子煮東西給你吃。”
“大哥,我一定會昏倒……”
刁不患嘆了口氣,只好帶著蘇穎去吃面。
熱呼呼的面一上桌,她立刻大快朵頤,邊吃邊說︰“大哥,你要不要也吃碗面?”
刁不患搖頭,蘇穎也不逼他,吃得特開心。待吃飽喝足後才隨著他回府。
“大哥,你先練,我先消化……我是說休息一下,你先請。”說完,她坐在一旁看刁不患練武。
刁不患只好先活動筋骨,過了好一會兒準備要叫蘇穎時,赫然發現她不知何時睡著了,還睡得很熟,即使發抖又打個噴嚏也沒有醒來,刁不患又嘆了口氣,將他的狐皮大氅覆在她身上。
他目不轉楮的看著蘇穎,終于有機會能夠專心看他而不被他的聲音分神。蘇穎的聲音十分悅耳,尤其喊他大哥的時候特別有味道,而他最有意思的還是那張臉,秀氣端麗,很像女人,雖然差柳二那麼一點,卻有他的特色,是張他挺喜歡的臉,會讓他不由自主想保護。
他對蘇穎和柳二就是這樣不同的兩種感覺,柳二和他站在對等關系上,蘇穎卻會讓他放心不下;這種感覺很怪,但他並不討厭。
從小在青樓里長大,除了娘以外,他覺得要應付女人比對付男人還棘手,也就沒想過要成親,而且只要一靠近年輕女人就會令他渾身不自在,在這癥狀沒搞定之前,他恐怕無法完成娘想抱孫子的願望了。
他也不想當個不孝子,實在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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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刁不患理了理思緒,抱著蘇穎起身到客房,一路上許多下人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正巧柳淵源也在其中,還笑得頗曖昧。
“沒想到我們刁爺對外人還真好。”他賊賊地笑。
刁不患把蘇穎放在客房的床上,柳淵源也跟著進來。
“我對你不好嗎?”
“至少你不曾把你心愛的狐皮大氅蓋在我身上過。”哀怨。
“你又不怕冷,穎弟可怕冷了。”強調他這麼做有正當理由。
“我真心寒啊!認識你二十多年,沒想到你對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小弟弟這般愛護,我真是嫉妒萬分。”
“別吵醒他,出去說!”
刁不患轉身想拿起狐皮大氅,看蘇穎抓得緊便打消念頭,柳淵源把這一幕看在眼底,似笑非笑地走出去。
“不患,蘇公子不想和我們合作,你們現在是兄弟關系,不如你勸勸她,有錢的生意不做太可惜了。當然,我能夠仿照她的作法,不過就有點小人,我是君子做不來如此偷雞摸狗的事,由你出面,她多少會賣你面子才對。”
“他不想就算了,反正我們又不缺錢。”
“錢可沒人嫌多。”柳淵源注意到刁不患對蘇穎的態度已經不同了。
“我試試看,若他不答應就算了。”他向來不愛強人所難。
“難得看你對一個人這麼好,真可惜了。”柳淵源嘆了口氣。
“可惜啥?”
“倘若小蘇是姑娘就好了,伯母一直擔心你不成親,無法替刁家延續香火,每回寫信來總要再三拜托我,她甚至還懷疑你是不是……”
“是啥?”他沒好氣地問,有時真會被柳淵源愛吊人胃口的行徑給氣死。
“伯母一直懷疑你是不是——不舉。”
刁不患聞言,怔了一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相信你絕對可以,只是得治治你討厭女人的毛病。”
“煩!以後再說。”刁不患草草結束這個話題,轉身走人。
柳淵源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有些事能夠隨緣,有些事則得靠人和了,既然當事人這麼不想配合,但相信有人應該是樂意之至。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呢,他可真期待!
蘇穎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別人家里睡得那麼熟,她醒來時看了眼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她揉揉眼,披著大氅走出來。
迎面而來的奴婢露出笑容,“蘇公子,你找刁爺嗎?”
蘇穎點了點頭。說好要練武,沒想到卻睡著,太糟糕了。
“刁爺在正廳接見客人。”
“那我還是別去打擾。”
“刁爺有交代,蘇公子醒來可以直接去找他。”
他們這些底下的人都看得出來刁爺對蘇穎確實很特別。
蘇穎道了聲謝,直接前往正廳。刁不患確實在里頭會見客人,她便乖乖在外頭等候,而廳內人的話語自然也飄進她耳朵里。
“江老,蘭兒為了你這個爹吃盡苦頭,你賭輸錢拿蘭兒去抵債,來向雲方寨借錢說是要贖回女兒,雲方寨借了,沒想到你卻跑去賭,連女兒也不顧,本來我是不可能饒你,是蘭兒死命求我,我才放你一馬,希望你這次能徹底醒悟,不要鑄下大錯,她可是你僅剩的親人了。”
“是是,多謝刁爺,我已經徹底覺悟了,絕不會再犧牲我女兒!”江老轉頭看了女兒一眼,老淚縱橫。
蘭見也哭紅眼,朝他下跪,“謝謝刁爺贖回蘭兒,謝謝!”
刁不患托她一把,將她扶起,“小事就別掛在心上了,快扶著你爹回去。”
父女倆朝著刁不患不斷答謝,最後才相偕離去。刁不患早知道蘇穎人在外頭,也跟著走出正廳。
“睡得可好?”他調侃地問。
蘇穎還沒全醒,傻傻了笑,回道︰“謝謝大哥,小弟睡得很飽。”
刁不患聽了頗無言。“餓了嗎?”
“我們要吃什麼?”她摸摸肚子,確實感覺餓了,早上那碗面早已消化完畢。
刁不患忽然覺得眼前這個蘇穎和當初柳二形容的模樣有些不同,柳二對他非常贊許,他也以為蘇穎是個精明的家伙,沒想到認識後才知道有些時候要親自看才能證實虛假,現在的蘇穎根本就像是需要人照顧的娃兒,哪來聰穎可言。
“你覺得人生最重要的事是什麼?”他突然問道。
“吃和睡。”
刁不患頓時有種朽木不可雕也的感覺。
當然,他不會任由自己喜歡的這根朽木繼續朽下去,怎麼樣都要讓蘇穎變成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蘇穎歡喜地等著刁府里的廚子煮些好料給她吃,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邁向坎坷之路。
吃飽喝足後,蘇穎發現刁不患家里有個很大的澡間,還有一個冒著熱氣的浴池,她在外頭探頭探腦,雖然不請自入很失禮,不過既然她人已在刁府里,應該也不算不請自入吧?
于是,蘇穎就像貓咪一樣偷偷地溜進澡間。
澡間里彌漫著水氣,就像三溫暖那樣,她很喜歡洗三溫暖,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冷熱交替,就像在夏天吃火鍋、冬天吃棒冰一樣爽快。再加上她兩三天沒洗澡了……
蘇穎迅速脫下衣裳放到一旁,先伸出腳尖探了探水溫,確定OK,便舀了一桶水潑濕自己,再找到像是肥皂的東西將全身洗干淨,最後跳入水里。
“好舒服啊!”她忍不住發出贊嘆,她已經很久沒有泡熱水澡了。
想想她來到這里也兩個多月,無論做什麼都不方便,要喝水得自己燒,沒電……這就無法自己接了,要吃飯還得燒大灶,無奈不習慣也不行,這樣的日子大概還要過一段時間。
“唉,不知爸媽現在在做什麼?結果我臭豆腐也沒吃到早知道就不該太貪吃……”她把頭往後靠,伸展雙臂放在兩旁,輕輕吐一口氣,學著電視上男人泡湯的樣子,只差頭上沒有放一塊布。
喀啦!
蘇穎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正要定楮看清楚時,就聽見嘩啦入水的聲音,她嚇了一跳,身體滑了一下,整個人往水里沉下去,幸好有人自她身後扶起她,讓她只喝了幾口水而已。
“咳咳咳!”
“怎這麼不小心。”
“咳……”聽見刁不患的聲音就在身後,蘇穎整個人像是觸電一樣地往前一撲,幸好她及時抓著池緣,才沒有又沉下去。她猛地回頭,刁不患就在她身後,“你、你怎麼在這里?!”
“這兒是我家的澡間,我不來這是要去哪?”刁不患往旁邊一靠,閉目養神。對喔,她差點忘記自己還在人家家里。
“抱歉,我馬上就走。”她往水里潛了下去,只剩下鼻子以上還露在水面上,準備逃之夭夭。
刁不患卻說︰“急什麼,我又沒趕你走。這池水里有加藥,對身體虛寒的人有不錯的療效,你多泡一會兒。”
他這樣一說,蘇穎也就不好意思離開,只好又默默回到原位,動也不敢動,就怕刁不患發現她的秘密。她聽說刁不患不喜歡年輕姑娘,萬一被他發現自己的性別,恐怕會有麻煩,她還是謹慎小心些好。
最好是刁不患先起來,這樣才不會有問題,可要怎麼讓他先離開?
該怎麼做呢?
“穎弟,你一定不常曬太陽,皮膚才會那麼慘白。”不知何時,刁不患已睜開眸子,澡間的水氣也散去不少,他們都能看見對方。
慘白?!拜托,這叫白里透紅,吹彈可破,才不是慘白好不好?
“而且你肩膀也好瘦……”刁不患一面說一面靠近她,“剛剛扶起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真的很瘦,手臂根本沒幾兩肉,身為男人實在太瘦了。”
身為女人這縴合度!但蘇穎只敢在心底回答。“你、你不要靠過來!”
刁不患不是那種別人叫他不要靠近,他就真的乖乖不靠近的人,他不理會她的話,抓起她一只手臂掂了掂重量,搖頭道︰“真的太輕,等你將來成親,我真不知你有無辦法抱起你的新娘子。”
“多謝大哥關心。”蘇穎抽回手,往旁邊移過去。
“穎弟,你真的得好好練一練了。”好似一用力握就會碎了。
“是……”她才不要荼毒自己呢。不想讓刁不患繼續注意自己,她趕緊轉移話題,“大哥,你的名字很特別,有什麼含意嗎?”
“小時候我很難養,有個道士說我活不過十歲,我娘希望我不患病,便給我取了不患這個名字。穎弟,我覺得你的身體……”
“大哥!”蘇穎又插話問︰“你臉上的傷疤是怎麼來的?”
“有人想傷害我娘,我為了保護娘才受了這點小傷。”他輕描淡寫地說。
小傷?疤痕這麼明顯,她能想象當時必定是鮮血淋灕。
刁不患將濕淋淋的頭發往後爬網,動作利落帥氣,蘇穎險些看傻了眼。
“穎弟,怎麼一直盯著我?”刁不患抬手摸摸胡子,“該不會是羨慕我的身材吧?放心,大哥一定會讓你變得更有男子氣概!”
蘇穎頓時又覺得頭上烏鴉滿天飛,她一點都不想有男子氣概。
“不要泡太久,小心熱過頭。”
“我不怕熱。”其實都快要中暑了,為什麼刁不患還不起來啊?
“那我先走了,你也別泡太久。”
刁不患話說完就起身,壯碩的身材就這麼展現在她面前,蘇穎慌得想閉上眼楮,但他結實的好身材已深刻烙印在她腦海中。
一等他離開,蘇穎也火速爬起來。
此刻她心髒跳得好快,雙頰也發燙,不知是讓水燙的,還是因為看見不該看的那一幕而火燙,是說刁不患的身材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啊。
天,她居然流鼻血了……
不行了,好暈,快閃人。
這日,柳淵源去找陳大娘。
“請問柳公子有什麼事?”
柳淵源淡淡一笑,“你們多少也聽過刁爺不太喜歡女人的事吧?”
陳大娘母女紛紛點頭,這也不算秘密了,只要是濟賦縣的人多少都聽說過,只是沒人敢去問刁爺是不是真的。
“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知道蘇穎是姑娘,刁爺對她很在意,我想請兩位幫個忙,搬來刁府讓他們能培養感情,若最後他們能在一起,不也是美事一樁嗎?”
“這……不太好吧。”陳大娘考慮的是蘇穎的名聲。
陳媛也幫腔︰“是啊,萬一蘇姊姊不喜歡刁爺,豈不是會害她嫁不出去?”
陳大娘又開口︰“柳公子,我們希望小穎不要離開,但這不能莽撞行事,畢竟這關系到小穎一輩子的幸福。”
“這是當然,我不會透露蘇姑娘的性別讓不患得知。他們現在以兄弟相稱,正是個好機會,如果你們能暫時住到刁府,他們相處的時間就多了。我知道你們的擔憂,但我敢以項上人頭保證,不患絕不是那種惡劣之徒,而且他鮮少對個陌生人這麼好,所以才會前來相求,希望兩位能幫忙。倘若最後他們兩人無緣,我也不會強求,更不會讓你們有後顧之憂,切勿擔心。”
陳家母女互看一眼,陳大娘還在猶豫,陳媛卻已經被柳淵源說服了。
“娘,我相信柳公子的保證。我也覺得刁爺對蘇姊姊真的很不錯,如果能促成一樁好姻緣,也是好事一件,您就答應了吧!”
“這……好吧。”陳大娘考慮再三,終于同意,“那柳公子要如何安排我們進刁府?”
“放心,這很簡單。”柳淵源高深莫測地笑。
小菜一碟,根本沒難度。
蘇穎本以為一兩天後,刁不患應該就會放棄每天跑一趟的無聊行為,沒想到他竟是風雨無阻,天天早上都親自來押她.,且刁不患似乎要兌現他的承諾,非把她的身體練好不可,這下可苦了她,除了抱怨外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這種慘無人道的日子過了十天,害她嚴重睡不飽。
“大哥,我們就這樣算了好不好?”身子還沒練健壯,她倒是先練了邊走邊睡的好功夫。
“我向來說一是一。”
“可是我又沒答應……”她小聲哀怨。
“你說什麼?”
“沒……對了,大哥,你怎麼尚未娶妻?”
“娶妻沒那麼容易。”刁不患淡淡回應。
“有多不容易?”古人結婚不是媒的之言,就是父母之命,簡單容易得很啊。
“總之你小孩子不會懂的。”
“你說我就懂了。”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刁不患被她纏得無奈,只好說:“沒有找到真正喜歡的,何必連累他人?我這一生除了我娘外,只想對一個人好。”
蘇穎聞言,不知怎地,心弦一動。
說時遲,那時快,大街上沖出三個持刀的蒙面黑衣男子擋住他們的去路,蘇穎嚇了一跳,她終于可以親眼見識只有在古裝劇里才有的武打場面嗎?
來者不善,沒必要問意圖,刁不患隨即低聲囑咐蘇穎︰“待會兒一開打,你就先走。”
他話聲方落,那三個人同時朝他發動攻擊。
刁不患武功不弱,不一會兒就把其中兩個人打倒在地。這時,蘇穎發現左前方屋頂上有個黑衣人手上拿著弓,來不及出聲提醒,箭離弦的那一瞬,她連想都沒有想,身體比理智還要更快做出反應,直接撲過去以身子擋住刁不患。
“啊!”
這一聲驚叫短促,又像是極力隱忍。
刁不患回頭看見她中箭,隨即將奪來的刀子朝屋頂上的黑衣人射去,準確命中目標,只可惜不是要害,那名黑衣人吹了聲口哨後,眾人隨即逃走。
蘇穎趴在他懷里,她的背部中箭,鮮血淌紅了她身上的大氅。
“穎弟,忍著點,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蘇穎不想讓他擔心,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還好,不是很痛,只是可惜了這件白色大氅,沾了血不好洗。”
“傻瓜,擔心這個做什麼!幸好傷口看來不深,忍一下。”刁不患背起她去找大夫。
蘇穎努力咬牙不喊痛,雖然真是他媽的太痛了!
刁不患用力敲著醫館的門,許大夫匆匆開門看見蘇穎背上的箭,什麼也沒問就讓他們進入。
許大夫先小心翼翼拔出她背上的箭,接著要替她寬衣,一踫到她的頸子,手一頓,便以刁不患在旁邊會讓他分心為由,要刁不患到外頭等候,刁不患也不希望許大夫分神,便靜靜走出去,直到許大夫處理好蘇穎的傷口,他才松了口氣。
“放心,沒傷到筋骨,幸好她年輕,休息幾天就好。”
“是我連累了他。”最近日子太平靜,他忘了多加防範,結果害了蘇穎。
“別太責備自己,我也沒聽那丫……小子罵你什麼,幸好是傷在背部,待傷口結痂後,再搽點生肌除疤的藥就不會太明顯了。別自責了,不過以後可要好好保護她,別再讓姑……她受傷。”許大夫交代。
“我知道了。他醒著嗎?”
“嗯,精神還不錯。”許大夫呵呵笑著,“待會兒你就能帶她回去了。”
“多謝許大夫,醫藥費我就放在桌上了。”刁不患說完便走進去。
許大夫摸了摸胡子。
真怪,趙老爺說刁爺現在正在柳淵源與蘇穎之間徘徊不定,沒想到蘇穎竟是個姑娘,看來應是趙老爺老眼昏花看錯了。
刁爺這幾年幫了不少人,他由衷希望刁爺不喜歡女人只是傳昔日,因為他瞧刁爺和蘇姑娘還挺合適的。
“大哥。”傷口上了藥,已經沒剛才那麼疼,蘇穎還能對他笑。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
“別這麼說,我們是兄弟,本來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夫說了幸好只是皮肉傷,沒傷到骨頭,不打緊的,大哥千萬別放在心上。”刁不患待她有多好,她不是木頭人,自然也會想對他好,只是沒想到居然連受傷也不在乎,先前看見那支箭朝他射去,她壓根沒想到自己的安危,一心只想到不能讓他受傷。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大哥,我真的沒事,倒是大哥要多注意自身安全,我相信這次失手,那些人下次會使出更狠的,大哥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會調查清楚。傷口還會痛嗎?”
“不會,許大夫醫術高明,我現在已經不痛了,只是要勞煩大哥送我回去。”
“那群人看見你和我在一起,說不定也會對你不利,我看你還是住到我那里,如此一來才有個照應,放心,我知道你擔心你姨娘,我會派人接她們進府。”刁不患設想周到,讓蘇穎找不到理由婉拒。
不過他說的沒錯,殺人的不怕殺錯人,就怕沒殺到要殺的人,說不定他們會以她來要脅他,她可不想讓情況變成那樣。
“那就有勞大哥了。”
“我們之間別這麼生疏,況且你還為我受了一箭……”
“大哥,我替你擋箭不是要你成動,也不想貪圖什麼,我只是單純想對你好,所以你別放在心上,就像你說的,我們是兄弟。”
刁不患淡淡笑了,“嗯,我們是兄弟。”
“不過小弟還真有一事相求。”
“你說。”
“以後能不能別讓我練武了,我是真的沒天分。”她苦笑。
“這……好吧。”經過這些日子,他也確信穎弟一點都沒有習武的天分,決定不再強逼了。
刁不患將蘇穎帶回刁府,才知道陳大娘母女已經在府里了,原來陳大娘忘了還在煮粥便帶著女兒出門采買,回來一看,整間屋子已經燒得焦黑,什麼都不剩,便來找蘇穎商量。
他知道後,立刻讓人安排她們母女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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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10:33
第五章
因為一場火,“樂透彩”暫時歇業,惹得一群對“對獎”上癮的人抱怨連連,雖然也有其他模仿者,但沒有一個能像蘇穎這樣公開公平公正贏得大眾的信任,所以他們寧可等著蘇穎的“樂透彩”重新開張。
不過蘇穎受傷需要養傷,柳淵源自告奮勇代她安排“樂透彩”復業的事宜,雖然先前蘇穎表明不想擴大經營,但憑她的創意以及自己的經驗,柳淵源相信定能讓“樂透彩”做得有聲有色。
蘇穎見情勢已無法再攔住,也只能乖乖養病。
刁不患忙著找出幕後主使者,沒有太多時間陪她,倒是很閑的陳媛天天來陪她閑聊。
“你覺得刁爺為人如何?”柳大哥說刁爺對蘇姊姊有好竄,可大家都知道刁爺不喜歡女人,所以不想太早宣布蘇姊姊是姑娘的事實,根據柳大哥的計畫,是希望他們兩人能慢慢培養感情,最後水到渠成。等蘇姊姊嫁給刁爺,也就不會離開,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代價是犧牲了她們的房子。
“他人很好。”
嗯,有一個不錯的開始。陳媛繼續問︰“那你有可能喜歡上刁爺嗎?”這問題才是重點。
蘇穎楞了一下,似乎沒想過這問題。“你怎麼會這麼問?”
陳媛知道她看起來懶懶的,其實非常敏銳,于是避開她的眼神,道︰“我是瞧你好像不討厭刁爺,刁爺對你又不錯,所以才問問。”
“我記得當初認他為兄,你還反對呢。”
“那是我不希望刁爺搶走你嘛!”可現在唯一能留住蘇姊姊的或許就是刁爺,她自然要極力促成。“不過娘說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娘將你視為親人,我也是你妹妹,當然會操心。”
刁不患嗎?
她沒想過刁不患,是因為兩人已經是“兄弟”關系,自然不會多想。再說,她一心想回到現代,不想和這里的人有太多牽扯,免得最後割舍不下,也是麻煩。
可是當陳媛提起刁不患的名字時,她居然有那麼一點點期待。
刁不患不僅對兄弟好,對外人也不錯,盡管他甚少提起他娘,卻感受得出來他是個孝順的兒子,加上上回他說的那番話,確實讓她心動了,如果她的丈夫是像刁不患這樣的人,他們應該會像她父母那樣恩愛一輩子吧!
“小援,以後別再說這事了,我與大哥萬萬不可能。”她還是想回家。
陳媛失望了。
站在門外將蘇穎最後一句話聽進去的刁不患,也露出一臉失望。
他默默離開,坐在屋檐下的階梯上。
他完全無法理解此刻堵在胸口的那股不適究竟從何而來,好像是聽見蘇穎說的話後便有點悶了。不僅悶,還有點難受、苦澀,全是他未曾有過的心情,但又不知如何排解,只好全悶在心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何他聽完蘇穎的話情緒就如此、如此……落寞?!
男人與男人本就違背世俗禮教,他沒有打算做這種驚世駭俗的事。
思考一會兒後仍理不出頭緒,刁不患干脆不想了,反正想破頭也不會有答案。
暗算刁不患的幕後主使者終于找到了,原來是李家少爺。
他向雲方寨借了五千兩,因為經商失敗便挺而走險,想抓住刁不患藉此威脅。
最後黑衣人落在刁不患手上,供出他是主使者,刁不患直接把人送去官府,交由縣太爺發落。
如此一來,危險解除,刁不患終于有了空閑。
蘇穎一直盼一直盼,本以為刁不患能來探望她,結果他人沒來,甚至整天都不在府里,不知在忙什麼,最後只好找上柳淵源問問情況。
“不患在忙什麼?”柳淵源呵呵笑著,他最近忙著“樂透彩”的事,雲方寨的事情便交給好友負責,不過他決定不告訴她。“蘇姑娘怎不自己去問問不患呢?”
“我根本遇不到大哥,怎麼問?”刁不患早出晚歸,他們根本踫不到面。
“那我會轉達蘇姑娘的意思讓不患知道。”
柳淵源都這麼說了,蘇穎也只能靜靜等待。
“蘇姑娘,這件狐皮大氅可是不患最愛的一件衣服,從沒見他借給哪個人穿過。”連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都不借,那家伙卻什麼也沒說就白白送人,足以證明蘇穎在他心里分量不輕。
蘇穎聽得微楞。柳淵源的話,她是不是可以猜想——刁不患對她真的很特別?
她下意識拉緊身上的大氅。
原本要回房,經過練武場時,蘇穎找個地方坐下,望著空無一人的練武場,她突然有點想念刁不患逼著她練武的那段日子,雖然他每天都逼她早起,可是他也會讓她先吃一碗面,然後打著要休息的名義,他練武,而她就裹著這件大氅在旁邊偷偷睡覺,最後在客房醒來,接著兩人就一塊吃中飯。
認真說起來是刁不患太寵她了。
那段日子除了要早起比較痛苦外,其余時間都很開心,和他相處的感覺很舒服、自在,所以她現在特別想他,只是他似乎有意避開她。思及此,她不禁嘆了口氣,眼眶也有點酸熱。
刁不患該不會討厭她了吧?
她有做錯什麼嗎?
蘇穎忍不住開始反省自己最近的行為。
應該沒有才對,她自從受傷後,天天被迫趴在床上養傷,還得天天喝補品,簡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閨女還乖還聽話,根本沒有犯錯的機會。
“唉。”
刁不患就是聽到這句嘆息才停下腳步。他剛才回來,柳二就說蘇穎找他,原本他應該當好大哥去關心穎弟的傷勢,然而不知何故,自從那天聽見穎弟的話後,就悶悶不樂好幾天,深怕自己會在穎弟面前露出破綻,干脆避開。
殊不知,愈避反而愈想念。
此刻,蘇穎一聲嘆息如絲般地勾住了他。
步伐一跨,他走了過去。
“天冷了,怎不回房休息?”
蘇穎抬起眼,盈在眼眶的淚水緩緩滑落臉頰。
刁不患嚇了一跳,“你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你?”
蘇穎真想說就是你。
陳媛前幾日提了刁不患的事,她不想胡思亂想,偏偏停不住腦袋里的思緒。她起先還沒那麼注意,結果竟愈來愈容易想到他,這一想也引來泛濫的思鄉之情,最後她都分不清是為了回不了家在哭,還是為了回家後無法再見他而落淚。
矛盾啊……
“別哭了。”明明是個男人,哭起來卻帶著女孩兒的委屈,連他都不舍了,趕緊為她拭去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
刁不患的動作讓蘇穎更是悲從中來,干脆摟著他的腰痛哭。
突然被老天送來這個陌生的年代,她不敢哭,只想盡快融入並且找到回家的方法,從最初的茫然,到最近總算有一種安定的感覺,直到這會兒才終于崩潰大哭,而讓她哭的原因之一,正是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來到這里,她明白凡事都要靠自己,小心翼翼怕露出破綻而惹來麻煩,因此總是時時提心吊膽,又刻刻期待睜開眼的那一瞬間能看見自己的房間,以為只是作了一場夢,然而終究不是夢,而刁不患對她的照顧是那樣令她心動,就算嘴上不說,心底早就悄悄叛變。
他對她那麼好,又那麼寵她,萬一將來她回家了再也找不到那麼好的男人,不就後悔莫及了嗎?
“有什麼困難說出來,大哥幫你解決。”
最大的困難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雖然想回家,但也想留在他身邊……誰來告訴她該如何是好?
她最討厭看穿越小說,總覺得那樣的戀情固然很美,卻得建築在另一個主角失去的痛苦上,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
她寞的好想回家,卻又舍不得放開這個男人……
“大哥是不是討厭我了?”她悶悶地問。如果他討厭她,那麼她就能徹底放棄他,然後乖乖尋找回家的方法。
“我討厭你?是誰說的?我不可能討厭你。”唉,真兩難,明明是他的義弟,此刻卻不敢踫觸他,明明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偏偏受制外頭那些輩短流長,這都得“感謝”那個好事的趙老爺,居然把上回撞見的那一幕說出去,這會兒他喜歡男人的流言傳得人盡皆知。
那些人說他如何,他從來不在乎,卻不想因此影響蘇穎,所以想踫又不敢踫的矛盾便是當下這情況了。
他也不想愧對刁家的列祖列宗,走上不該走的那條路,但是蘇穎將他摟得那麼緊,他也很想不去在乎什麼道德牢牢抱住他。
“那你為什麼故意避開我?”
若不避開,他只怕會更快誤入歧途……唉。
刁不患嘆了口氣,強逼自己把手放到身後。“我最近忙著抓幕後主使者才沒空陪你,你別胡思亂想了。”
“現在抓到人,那可以陪我了嗎?”
“當然……可以。”他無法昧著良心。
他們住在一起,明明可以天天見面,他卻故意避開,就是不想滋生這些有的沒有的煩惱,怎知他沒有感到松口氣,似乎也影響到蘇穎,這樣是好還是壞?
刁不患低頭看著蘇穎,、心底突然涌現一股強烈的抗拒,不!他不能害了穎弟!
他是他的大哥,就一輩子是他大哥。
“穎弟,大哥差點忘了,柳二最近把雲方寨的事扔給我處理,所以我時常不在府里,若你有事可以去找柳二……”
蘇穎聞言,心生憤怒,放開他徑自起身。
“多謝,不需要任何人,我習慣靠自己。”她賭氣說完話,隨即轉身走人。
刁不患伸出手想拉她,又驀地收回。
這樣就好,只要他把持住自己就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尤其那後果不是每個人都能承擔得了。
他必須守住底線,萬萬不可越過。
萬萬不可……
最近,所有住在刁府的人,無論是誰都發現了府里的氣氛異常地怪,造成這場怪異的始作俑者正是刁不患與蘇穎。
他們不敢去問刁爺,也不敢去問另一個當事者,于是找來孫管事去問乍看之下毫無關系的第三者——柳淵源。
最近外頭開了賭盤,賭他們家刁爺最後會和誰在一起,究竟是俊美的柳公子,還是秀氣的蘇公子?他們也有下注,自然對結局非常關心。
“二爺……”柳淵源的年紀比刁不患小一歲,刁不患喊他柳二,府里下人便稱呼他二爺。“你看刁爺和你以及蘇公子,你們三人之間究竟會是什麼結果?”孫管事含蓄地問。
柳淵源挑了一下眉,沒想到這事傳得可真快,對自己也被卷入麻煩中,他其實覺得挺有趣。“孫管事,你賭誰贏?”
孫管事聞言,立刻鄭重表達自己的忠心,“我當然是站在二爺這邊了,畢竟二爺陪刁爺那麼久,怎麼說都該給你一個……”名分?錯,位置?也挺怪的……到底該說什麼呢?
“交代?”柳淵源好心地找了個恰當的詞。
孫管事立刻點頭如搗蒜,“沒錯沒錯,刁爺是該給二爺一個交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孫管事,幫我也開個局,隨便找個人做莊,賭注一樣,然後你記得要透露一點消息,就說……刁爺肯定是我的囊中物。”可以大賺一筆的事,柳淵源當然不會放過。
管事笑呵呵,突然覺得不對,三爺向來不做虧本生意,既然他暗地里要做莊,那就表示刁爺最後會與蘇公子雙宿雙飛?不成,他可得趕快去改注……只是,怎麼二爺一點也不擔心?
這麼多年來,他們都清楚刁爺對除了小娃兒和老婆婆以外的年輕女人沒什麼好臉色,二爺又陪在身邊,他們雖覺得不妥,但這一對感情如此深厚,他們也樂觀其成,沒想到半路殼出一個程咬金,二爺為何一點也不嫉妒?
“二爺難道不傷心?”太匪夷所思了,二爺不是向來不吃虧?
“我能賺錢就好,傷心不合我的風格啊。”想到能大賺一筆,柳淵源心情可好了。
該死的!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最難受的時候來,連她的身體也要跟她過不去嗎?
來到這里兩個多月,她的生理期也因此大受影響,沒想到這會兒來得凶猛,疼得她才跨出房門就痛得走不動,只好蹲在地上,雙手按著下腹,希望疼痛能減輕一些。
好疼……
以前還自豪生理期來的時候,她不像其他女生會痛得在床上翻滾,不僅不用吃止痛藥,甚至還能跑步、爬山,可如今她的身體卻不像以前那樣善待她,這股疼痛好像非逼出她的淚水不可。
“穎弟,你怎麼了?”刁不患現在每次出門都會刻意經過蘇穎房前,這會兒剛從外頭回來便看見她蹲在地上,立刻上前關心。
好像是刁不患的聲音……可惡,她現在最不想聽見的就是他的聲音了,明明他把她扔給柳淵源就表示一點也不在乎她,這樣正好,她也不必在意他。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回房休息。”
蘇穎用力搖頭,死都不肯讓他踫。“你別踫我!幫我找我姨娘來……”
“她怎麼了?”柳淵源剛好打從這兒經過。
“穎弟似乎不舒服,柳二,快派人去請許大夫。”刁不患說著又要扶蘇穎。
蘇穎卻不肯讓他扶,反而朝柳淵源伸手求援,“柳大哥,麻煩你扶我起來。”
哎呀呀!這情況怎麼看都像是他介入別人的家務事,柳淵源大感不妙,他只是個路過的旁觀者,能不能別牽連到他?他可擋不住好友的怒火,還想多活幾年呢。
“柳大哥!”蘇穎見柳淵源遲遲不動又喊他一聲。
柳淵源只得硬著頭皮英雄救美,“我扶你……”就在他的手快要踫上蘇穎時,刁不患立刻強勢地把她抱起來帶回房。
“你放開我!”不是她想耍性子,只是現在這一刻她真的不想被刁不患發現她的真實性別。
“別鬧!”刁不患冷聲斥責,蘇穎才乖乖安分。
後來許大夫來了,知道情況後,先將一干人等請到外頭,然後開了幾帖止痛藥給她。蘇穎再次請求許大夫別讓刁不患知情,她想保住這個秘密,刁不患忙著雲方寨的事只是他想避開她的借口,既是如此,她也不需要他的關心,免得愈陷愈深,如今情況正合她意,等她找到回家的方法就能瀟灑離開。
許大夫答應她,任憑刁不患怎麼間,他只說吃了藥蘇穎就不會有事,若有問題再派人去找他。
去廟里上香的陳大娘回來得知她的情況,連忙準備東西來到蘇穎房里。
蘇穎看著眼前的白布,簡直欲哭無淚,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月經帶……嗚嗚,她還是比較喜歡有翅膀的隻果面包啦。
當陳大娘走出房間,刁不患立刻上前詢問。
“陳大娘,穎弟究竟如何了?”
陳大娘被問得不知回答,只好看著一旁的柳淵源。
“不患,你別太擔心了,許大夫不也說穎弟沒事,只要多休息靜養就好。”
“嗯,二爺說的沒錯,小穎確實沒事,只是需要多休息。”
“不患,我們就別打擾穎弟休息了,走吧,有話明天再說。”
但刁不患可等不了明天,半夜他便潛入蘇穎的房里。
他沒有點亮燭火,就著外頭的月色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
穎弟的身體突然不適,莫非是上田中箭的影響?可許大夫篤定的說不是,卻又說不出一個病癥,他才會這般放心不下。
見蘇穎的手放在被子外,他本要將她的手放進被子里,這一握才發現蘇穎的手冰涼,他不禁更擔憂了。
“穎弟,你可不能有事。”
察覺到一股溫暖自掌心透至身體里,蘇穎緩緩睜開眼楮,看見床邊有一個朦朧的身影,“是誰?”她喝了止疼藥湯,睡得有些迷迷糊糊。
“別怕,我是大哥。”
“大哥……真的是你嗎?”
“嗯,是我。”刁不患遲疑了一下還是回道。
“我就知道我是在作夢……”蘇穎將他的手握得好緊,“我就說嘛,怎可能會有穿越這種事,一定是作夢……只是這個夢怎麼會作那麼久,好像過了兩個多月呢……”
刁不患順著她的話說:“放寬心,真的只是一場夢,你繼續睡。”
“原來真的是夢……哥,在夢里我遇到一個男人,他對我很好很好,我有點喜歡他,可是……他似乎不喜歡我,之前還對我很好,後來突然不理我……”
這……是在說他嗎?
“哥,我到底該怎麼辦?在夢里,我真的好想你們,好想回家,幸好只是作夢,可為什麼知道是作夢後,我竟然會舍不得他?明明不該喜歡他,不該靠近他……他人那麼好,笑起來的時候,左邊眉毛會稍微挑高,笑容也很可愛,如果沒有胡子的話應該會更好看……我從來沒想到會這樣喜歡一個人,只要在他身旁就會覺得很有安全感,什麼都不必擔心……哥,我真的慶幸只是作夢,但又因為再也見不到而感到心痛,怎麼辦?怎麼辦……”蘇穎說完心底話後,又昏沉睡了。
刁不患怔住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有些後悔聽見這些話,同時又因為聽見而感到一絲喜悅,他對蘇穎確實有些不該滋生的感情,本該快刀斬亂麻,偏生舍不得,就是會不由自主想看見他,難道他真要走上那條不歸路了嗎?
“唉……”深夜中的一抹嘆息悄悄與風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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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10:50
第六章
最痛的前三天過去後,第四天蘇穎總算能下床,但腹部還是有些悶悶脹脹的,這段時間她的生活起居全由陳大娘照料,連她應該吃什麼也都是陳大娘親手烹調。
蘇穎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練武場發呆。
那天她作了夢,夢見回到家里,哥還握著她的手,感覺太真實了,她還以為穿越只是作夢,等她清醒才發現回家才是夢,她人還在古代。
自此後,她就不太說話了,整個人顯得郁郁寡歡,陳媛每回想逗笑她總是徒勞無功,因為最後蘇穎都會抱著她哭。
刁不患知道蘇穎是一個人來到濟賦縣,卻不明白他想回家卻回不了家的原因為何,是被趕出來?抑或家人全都不在了?
許大夫說蘇穎這癥狀大概會持續七、八天左右,嚴重點就需要十天的調養,他看他近來心情不佳,也就不想讓他踫觸太傷心的話題,決定等他康復後再問他家人的事。
再者,他自己也有要面對的問題,倘若不知情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如今他清楚蘇穎喜歡他,那他就該做個抉擇,免得讓兩人都難過。
只是要做出抉擇,談何容易。
娘對他有期待,他已經不常陪伴在娘身邊,總不能連傳宗接代的事也讓她著急,可是他實在想象不出和其他女人成親生子的結果,此刻佔據他腦海的全是那一夜蘇穎低聲訴情的情景。
他不曉得自己怎會惹上這樣的麻煩,明明對穎弟是兄弟情,怎最後卻走樣了?
如今之計,最好的辦法是兩人從此不再相見,或許能沖淡不該有的感情,然而真要一輩子不見他又不舍。
倘若有個像蘇穎這樣的姑娘,他肯定會喜歡,可惜沒有,而他又確實對蘇穎動心,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不管如何,他還是得做出抉擇。
“不患,你找我?”
“坐。”
刁不患說完這個字後便陷入長長的沉思,柳淵源也不以為件,喝著茶想著自己的事,“樂透彩”的事忙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選個黃道吉日重新開張。
“柳二,我認你當義弟吧。”刁不患深思半晌後做出這個決定。
原本自在品茗的柳淵源險些噴了一口茶,“為何突有此言?”
“你也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除非這事會帶來很大的沖突或者影響到所有人。”
“這我知道。”柳淵源覺得好友接下來要說的話必定會令他吃一驚。
“我想了很久,明知不該喜歡上,偏偏感情無法受我控制,或許趁著我們還沒陷得太深時分開對彼此都好,但我實在舍不得,所以我還是決定和他在一起。”
“你有喜歡的人很好,但和認我為義弟有什麼關系?”柳淵源不解。
“我此生應該都無法為刁家延續香火,所以要靠你了。”刁不患重重一掌拍在他肩上。
柳淵源眨眨眼,決定先問最重要的事,“你喜歡的人該不會是……”
“蘇穎。”
果真如此。呵,看來不必他出手,這兩人最後還是得走在一起,伯母應該會包個大紅包給他。
“你用不著認我為義弟,因為蘇穎是位——姑娘。”好友到現在都沒發覺這個秘密,真不知眼楮長到哪去了。
“他是姑娘?!”刁不患一臉錯愕,神情既高興又不悅。
“是的,我無意間聽見陳大娘喊她蘇姑娘,還有,你不覺得她故意拉高衣領似是要掩飾什麼嗎?我也向她求證過了,她確實是姑娘。”
“她為何不跟我說?”刁不患不悅的就是這點,他們是兄弟,她怎能對他隱瞞。
“這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清楚不是更好。不過,若她問起你怎麼會知道,請記得別出賣我。”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他也氣惱柳淵源居然將他排除在外。
“我向來尊重每個人的決定,蘇姑娘不想告訴你,我自然會替她保密,而且我其實也是有私心,你那麼排斥年輕女人,若讓你知道她是姑娘,說不準你就會刻意遠離她,這可不是我想看見的結果。伯母期待抱孫子已經很久了,我實在不希望讓她失望。”瞧,他可是用心良苦啊!
“她真的是姑娘?”刁不患此刻有著說不出的欣喜,雖然仍氣憤被隱瞞,但心情還是難掩愉悅。
柳淵源淡淡地笑說︰“不如你去扒開她衣服看個仔細?”
“……”
練武場有聲音……是他嗎?
蘇穎好奇地加快步伐,過了轉角,果真看見熟悉的身影,那人還是習慣裸著上身練武,一點也不在意即將邁入十二月天的冷洌天氣。
她的唇角悄悄地往上揚。
她不知刁不患為何又願意在她面前練武,可他挑的是她每天都會前來的時間,也就是說,他是故意練給她看,她應該要離開,不該注意他,可是腳像是自有意識似的,朝一旁走過去,坐在同樣的位置上,欣賞他精湛的武藝。
他們之間沒有視線交錯,更無對話,一個專心練武,一個專心看著,時間慢慢流逝,直到他放下劍,蘇穎才收回目光,低頭。
刁不患來到她身旁,穿上衣服後坐下。
“身子有沒有好些?”
“有,托大哥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沒有隻果面包自然不方便,她仍舊得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抱歉,近來諸事纏身,大哥才冷落了你。”
“我知道大哥忙,反正家里還有柳大哥和姨娘、小媛,他們都很照顧我,大哥盡管放心。”
“最近我們比較少見面,你要對我這般生疏嗎?”
“我沒有……”
刁不患長臂一伸將她往自己懷里帶,蘇穎呆住了,來不及反應就靠在他懷里,他是練武的人,胸膛寬闊厚實,她靠著很舒服也就不想推開。
“穎弟,你有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他猜不出蘇穎為何要隱瞞自己的理由,便試探性地間,希望她能老實回答。
蘇穎楞了一下,抬起頭看他一眼,隨即又低頭看著地上,“……沒、沒有。”
她能說她其實是來自六百年以後的未來,說她真的很想家人也很想回家,說她其實是女孩子,說她其實很喜歡他,可是又無法為了他留下來,因為她還有家人,她很愛她的家人——這些為難,她能說嗎?
不,她不能說,因為說出來也沒用,或許還會造成他的麻煩。
所以她什麼都不能說,維持現在這樣最好,到時候才不會舍不得走。
“真的沒有?”刁不患不死心地又問一遍。
“沒有。”蘇穎咬牙再回答一次,“我真的沒有要說的事,大哥不用再問了。”再問下去,她怕自己會脫口而出。
“好吧,我不問了。”刁不患聽得出來她似有難言之隱,也就不想強迫她,只是將她摟得更緊。
他們就這樣依靠在一起遠眺前方模糊的山影,過了一會兒天上飄下雪,一片一片就像花一樣地落下。
“下雪了。”蘇穎從沒看過雪,忍不住伸手接著雪花。
“今年的雪延遲半個月,去年這時候,雪早就積到小腿了。你沒看過雪?”
蘇穎搖頭,台灣的高山雖然也會下雪,可是每次游客都蜂擁上山賞雪,她討厭人多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會去人擠人。
“這兒的雪不算大,再往北方走,那里的天氣更寒冷,有時一個晚上下下來,隔天早上想出門都會推不開門,得爬窗到外頭鏟雪。”
“你去過北漠?”她聽得仿佛身歷其境。
“年輕的時候到處游歷,見過不少名山勝水,這祖國家很大,應該要花上十幾年才有可能看遍所有風景,有機會我帶你去走走。”
蘇穎忙不送點頭,雪落下後更冷了,她不禁更偎入他懷里。一下子忘了家、忘了自己的性別,只想尋求短暫的溫暖。
有時隨興一點日子會比較好過,畢竟她無法和上天作對,上天說讓她來這里便來,她也無法拒絕,不是嗎?
只是刁不患的懷里實在太溫暖了,她好怕自己愈來愈舍不得他,那就糟糕了,因為她還是想回家。
蘇穎不知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境,于是輕輕閉上眼,暫時不再去想了。
轉角處,陳大娘與陳媛看見這一幕,相識一笑,悄悄離開。
大雪之後,天氣愈來愈冷。
縱然房里有暖爐,蘇穎還是覺得不夠暖,決定叫陳媛來當人體暖爐。
她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匆匆回到一房里,看見床上有個人躺著,彎了嘴說:“小媛,真不好意思叫你過來和我擠一張床,實在是天氣太冷了。”
“確實很冷。”
蘇穎背對床正準備脫下單衣,聽見刁不患的聲音,立刻把要脫下的衣服又裹得緊緊的,回頭瞪著他,“你怎麼會在我房里引”
她平日穿很多件衣服,胸部就不必刻意掩飾,但現在里頭只穿了件主腰,如果讓刁不患看見絕對會拆穿。
“小媛說她身體不舒服,怕影響到你,所以讓我來。穎弟,雖然你們是‘表兄妹’,可是都這麼大了,不該再向睡一張床,這也是保護小援的名譽。”刁不患拍拍床,微笑道:“你不是很怕冷,我已經替你暖好了,快點上來。”
蘇穎摔著眉,頓時有種啞巴吃黃蓮的感受。
“大哥,我、我還是自己睡好了,你和我擠張床一定很不舒服。”這床不大,刁不患又人高馬大,很容易會被他識破真相。
“穎弟,你又不是姑娘,怎麼這麼婆媽,大哥不擔心你擔心啥?快點上來,要不然待會涼了,可就浪費大哥這番心意了。”
看他一臉堅決不退讓,加上冷風從門縫窗隙吹進來,蘇穎忍不住發抖,決定聽從求生本能,放棄男女之別,她立刻跳上床,背對刁不患躺平,雙手還護在胸前。
被窩暖暖的,果然很舒服,他不愧是練武的人,即使還沒靠近,背部也能感受到陣陣熱氣,她其實很想轉過身……無奈不行。
刁不患伸長手臂,將她攬進懷里,“你看,這樣不是好多了,我們都是男人,根本不需要介意,不是嗎?”
蘇穎苦笑,幸好她有先見之明,雙手護在胸前,雖然他的手放在她腰上,但難保睡到一半他不會亂摸。
“多謝大哥。”看來今晚即使再溫暖也不好睡了,唉。
“早點睡吧。”
半晌,蘇穎聽見身後傳來均勻的鼻息,又過了許久,她才大著膽子轉身,果真刁不患已經熟睡了。
剛剛見他出現在床上太過驚嚇,她暫時睡不著,于是打量他的臉,“如果你不留胡子應該會更好看吧。”她小心摸摸他最寶貝的胡子,指尖還繞著圈圈,可惜他胡子硬,無法繞在她手指上,最後她摸摸他臉上的疤痕,有些心疼。
“唉,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萬一我因此離不開你怎麼辦?”最近她常常嘆氣,真不是好現象。“你人真好,能被你喜歡上的姑娘一定會很幸福,可惜我們不可能,我很想家,更想念我的家人,真的很想回家……唉,如果不認識你就好了。”
蘇穎緩緩閉上眼楮,刁不患的懷里太溫暖,讓她舍不得轉身,她想只要再靠著一會兒就好,手下意識放在他腰上,心想只要比他早一點醒來就不會被拆穿了。
慢慢地,她陷入熟睡中。
這會兒輪到刁不患睜開眼楮。
他不懂為何蘇穎會說他們不能在一起,方才聽她自言自語,她既然如此想念故鄉,定是故鄉有人在等她,她又說無法和他在一起,莫非她已經許人,有個男人在等她回去?
若真是這樣,為何她不願回去?
究竟她心底藏著什麼不可說的秘密?
“丫頭,你可真讓我傷腦筋。”
蘇穎醒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像八爪章魚一樣地巴著刁不患。
真尷尬,幸好他還沒醒,不然她實在無法解釋她怎會穿著女人才會穿的主腰。
蘇穎輕輕往旁邊移開,雙手把衣服拉緊,接著翻身坐起來,眼看雙腳就要套進鞋里,她的腰冷不防被人一抱,整個人又倒回床上。
“穎弟,早。”
“大哥?!早……”她差點嚇得魂不附體。
“昨夜睡得可好?”其實他睡不好,清晨便醒過來,看見她不設防地抱著他,白色單衣內的紅色主腰讓他一目了然,就連胸前的渾圓線條也稍微露了點春光,害他更清醒了,為了等她醒來,他足足忍了兩個時辰。
“很好。大哥請放手,小弟要穿衣了。”
刁不患一放開,蘇穎趕緊溜走,他也識趣地故意翻個身,蘇穎看見他轉身,連忙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直到把自己包得緊緊的才松口氣。
“大哥,你也該起床了吧?”
“今天沒事,看你想上哪兒或做什麼事,我都陪你。”
“嘎?!”
刁不患下床稍微活動一下筋骨,大掌在她臉上輕輕一拍,笑道︰“大哥陪妳有這麼驚訝嗎?”
“我以為大哥很忙。”
“你比較重要。”他莞爾。
他說完便離開她的房間,決定先去練武。兩個時辰不敢亂動的下場,就是全身的氣匯聚到不該匯聚的地方,本是想逗弄她,沒想到反而折騰了自己。
蘇穎想出門透口氣,刁不患陪她一塊出門。
一路上兩人相談甚歡,完全沒注意到有路人對他們的注視,過了一會兒,有雲方寨的人請刁不患到寨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蘇穎不想耽誤他,自願陪他去雲方寨處理事情。
雲方寨對面是客棧,蘇穎覺得有些無聊,便跟其他人說她到客棧吃點東西。
突然,她注意到有些人的眼神很奇怪,他們的視線紛紛落在她身上,當她抬起頭時,那些刺人的目光又統統收了回去,像是怕被她察覺一樣,這會兒她好像變成稀有的珍禽異獸,任人觀賞。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幾時這般炙手可熱了?
蘇穎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趙老爺路過瞧見她,便咧著笑臉大刺刺坐到她身旁。
身材圓滾滾的趙老爺一坐下,立即擋掉一半以上的視線。
“蘇公子,許久不見,瞧你氣色不錯,應該是刁府把你養得很好了。”
“好說好說,我聽柳大哥提到‘樂透彩’就快要重新開張,到時還得勞煩趙老爺當個公證人。”
“應該應該,我也喜歡買幾張對獎,挺有趣的。”不過“樂透彩”不是他關心的要點,他真正關心的是花了一百兩下注的賭局能不能賭贏,其實他不差這幾百兩,只是無聊嘛!難得有事可玩就要好好把握,畢竟人生苦短。“上回不小心撞見你與刁爺的好事,刁爺應該沒有怪我吧?”他試探地問。
蘇穎險些把剛喝進嘴里的茶噴出,“趙、趙老爺,難道你看不出那天我與大哥只是在玩嗎?.”哎呀,她可得努力救回他們的名譽。
趙老爺認真回想,認真搖頭,“不像是在玩。”他忽然壓低聲音說:“蘇公子,我幫你當公證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外頭傳刁爺最後會與二爺雙宿雙飛,但我還是看好你的,所以你就透露點消息給我吧。”
“什麼?!”蘇穎一臉傻樣。
趙老爺深怕自己講不清楚,于是解釋道:“外頭一直在傳刁爺喜歡二爺很久了,只是礙于禮教才不敢坦承。唉,男人與男人終究是丟人的事,不過不要緊,我們這兒民風開放,只要兩人相愛,也沒什麼不可以,蘇公子說是吧?所以,我們回歸正題,外頭的賭……我是說那些人一致看好二爺會贏,我卻認為刁爺應該是喜歡你的,要不然怎會收你為義弟,一聽你們房子失火就趕快把你們接到刁府,可以想見刁爺對你一番情意並不假,你就稍微透露一點消息給我吧!”
聽完趙老爺這番話,蘇穎瞠目駭異,完全說不出話來。原來刁不患喜歡的是男人,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喜歡上“蘇公子”?!真是青天霹靂的真相。
蘇穎這會兒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心頭還在那糾結個沒完沒了,結果一切都弄錯了。一時間,她有些落寞,沒想到她一開始只是胡思亂想,還真讓她猜中刁不患與柳淵源的關系匪淺。
“蘇公子,你倒是說話啊,下注的時間快要結束了。”趙老爺緊張得不得了,對面就是雲方寨,可不能讓刁不患撞見這一幕,要不然肯定麻煩。
“趙老爺,雖然刁爺現在對我很好,可他最後還是會和二爺在一塊的,畢竟他們比較相稱。”一旦刁不患知道她是姑娘,肯定就不會喜歡她了。
唉唉唉她嘆的氣愈來愈多了。
這樣也好,她終于能無牽無掛。
真好。
休息了一個月的“樂透彩”終于大張旗鼓地重新開張。
“樂透彩”仍然一張賣五錢,但獎金增加,因此吸引更多人前來購買。
有了柳淵源加入,也補足了之前蘇穎沒有設想到的,比方人手不齊以及對獎的方式過于簡陋。
最初“樂透彩”的對獎方式,是將寫有數字的三十張紙對折,然後放入一個木盒里,請人用力弄亂後,再由公證人趙老爺抽出三個號碼,這方式太過普通,一點也不吸引人,于是柳淵源和她商量,蘇穎便說了現代開獎的方式,當然是簡略地介紹。柳淵源找人做了三十顆數字球,又做出一個手搖動的器其,可以順利把球搖出來,蘇穎簡直嘆為觀止,柳淵源也相當佩服自己的能力。
蘇穎其實很高興“樂透彩”重新開張,只是也怕萬一柳淵源這樣盛大,最後引來麻煩就糟了,畢竟“樂透彩”是未來的東西,只怪當初她不該偷懶,把所有事情全交給柳淵源處理,現在就很難低調了。
“怎麼了?”刁不患察覺她的異樣,關心的問。
“雖然很對不起柳大哥,可我還是希望能結束‘樂透彩’。”
“為什麼?”柳二花了很多心力在“樂透彩”上,也經營得有聲有色,他不覺得需要結束。
“當初只是為了想掙些錢,沒打算讓‘樂透彩’一直經營下去。‘樂透彩’能讓人懷抱希望,可是也引起了一些爭端,有位老爺爺中了獎,但他弄丟‘樂透彩’,最後讓人撿去了,也無法證明那是他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麻煩也都因為‘樂透彩’而生,我覺得都是我的……”
“賭坊的人會使出下流手段,但會逼人進去賭嗎?若不是貪,也沒人強逼得了,所以這不是你的錯,再說,你反而給一些人帶來希望。”
蘇穎嘆了口氣,“我還是希望能結束它。”她說完就轉身離開。
刁不患望著她的背影,心頭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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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11:09
第七章
三天後,新開張不久的“樂透彩”再次受祝融之災,燒得一點也不剩,據聞柳淵源因此大病一場,蘇穎便出來說既然上天有意結束“樂透彩”,那就順其自然,免得觸怒神明。一聽到與神有關,眾人也不敢有異議,只能默默接受。
“我的心血全都付諸流水……不患,我為了幫你可是大失血,唉。”難得能趁機休息的柳淵源躺在床上,忍不住向好友抱怨。
三天前,刁不患慎重地與他商量結束“樂透彩”的事,他本來不願意,但為了讓好友討蘇穎開心,只好含淚自己放火,看著火燒得旺盛,他的心就在淌血。比起雲方寨,他更喜歡賺錢更快的“樂透彩”,可惜啊可惜!
“柳二,我一定會盡力補償你。”刁不患自知對不起好友。
“不用了,早點把蘇姑娘娶進門就能了我一樁麻煩,還有,記得今年的分紅多給我一些就好了。”
“……”
自從得知刁不患喜歡柳淵源後,蘇穎對他的態度更加親昵,反正他不可能喜歡她,那就自私地多從他那里偷一點溫暖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吧,抱持這樣的念頭,她更愛纏著刁不患。
刁不患也喜歡有她作伴,無論到哪兒都帶著她。
外頭的賭盤見他倆出雙入對,賭客們有些心浮氣躁,究竟是要賭柳二爺還是蘇公子贏呢?真是困擾啊。
相較于那些賭客焦急,身為當事人的他們倒是閑適自在,偶爾在街上閑晃,偶爾到客棧聽個小曲兒,或是在外頭聽說書,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當然了,這段日子蘇穎也沒荒廢自己的工作——寫小說。
她很努力地用毛筆寫短篇小說,由于她現在身處的地方還是很保守,所以有關十八禁的部分統統沒寫。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寫,就算寫得丑也是她的心血,所有內容都藏在她的房間,閑來無事就拿起來修修改改,準備哪天返回現代再公諸于世。
既然刁不患喜歡的是男人,對于他每晚陪睡的行徑,蘇穎自然不再說什麼,畢竟多個暖爐讓她晚上比較好睡也挺好的。然而蘇穎想通後對刁不患卻是個不小的折磨,因為她每晚都偎入他懷里睡還很自然地抱住他,弄得他有苦難言,夜夜受此折磨,卻又無法舍棄這折磨。
“穎弟,你現在不怕和我同床共枕了嗎?”他不解地問。
“有大哥陪睡,小弟總是能一覺到天亮,怎會怕呢?”她笑笑地回答。自從她不再胡思亂想以後,每晚都一覺到天亮,好睡得很。
刁不患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對了,你家鄉在哪?”既然蘇穎不怕他了,他可得找點事做,不然恐怕會陷入更危險的窘境。
“我家鄉啊在很遠的地方。”近來她的思緒都圍著刁不患打轉,許久沒有思鄉,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在這個國家?”
“不……”
“你不想回去嗎?”
“我當然想回去,可是有些苦衷。”
“你家鄉除了家人還有誰在等你嗎?”
“我朋友吧……”她一直宅在家里工作,認真算起來也沒幾個朋友,反而是來到這里後認識不少人。
“還有其他人嗎?比如……妳的心上人?”
蘇穎淡淡回答:“我沒有心上人。”唯一的心上人竟是個GAY,哀怨。
“可有論及婚嫁的對象?”刁不患再問。
“沒心上人自然沒有論及婚嫁的對象。”
她這回答令刁不患露出笑容,既然她沒有心上人也沒許人,他便放心了。
“穎弟,今年我帶你回去見我娘可好?”
蘇穎抬起頭,好奇地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只是想讓你見見我娘,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強。”
她想了一下,似乎沒有反對的理由便答應,“好啊。”
“等手上的事情處理完,我們馬上出發。”
刁不患本來還擔心她會因為怕冷不想出門,現在聽見她答應,心情非常好。
他的好心情也反應在行為上,翌日,他終于咬牙將下巴的胡子剃了,本來他是因為自己有一張太年輕的臉,為了顯得穩重些才會留胡子,既然蘇穎喜歡他沒胡子的樣子,他也樂意為她改變,不過其他人一下子難以接受,因此整個刁府內的人都在討論刁不患繼上回之後,為何突然剃掉胡子的事。
蘇穎第二次看見他露出完整的臉,少了胡子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年輕,也更好看。
“怎麼突然剃掉胡子?你不是很寶貝你的胡子嗎?”當初還為了胡子想痛扁她一頓呢。
刁不患伸手摸摸光滑的下巴,這動作有些不習債,不過久了總會習慣,臉上有疤只會看起來煞氣,留著胡子就會看起來穩重些,反正他現在名聲已經建立起來,也不必仰賴胡子了。
“就是想剃掉,好看嗎?”
蘇穎微微一笑,“很好看啊。”臉上有疤也不會讓他的笑臉失色,反而更添一股滄桑,“柳大哥在書房,他看過沒?”
“看過了。”提到好友的反應,他就沒勁,柳二除了笑還是只會笑,另外附帶的就是多調侃他幾句。
蘇穎不禁想著:為何這樣的好男人竟會喜歡男人呢?
唉,以前寫耽美小說時,從沒想過這種事竟也會發生在她身旁,還以為這樣的戀情很美,然而當自己喜歡的人居然愛的是同性別的人,就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蘇穎,你真自私!你應該要替他加油打氣才是!
“大哥……你現在有心上人嗎?”
“有。”他毫不遲疑回答。
蘇穎小小受傷了一下,眼神明顯黯然,“我、我可以問是誰嗎?”
“妳想知道?”
“……嗯。”問明白以後,應該就會更死心了。
“那我告訴你,我喜歡的人是……”
“刁爺,張老爺求見。”僕人的聲音打斷他們的交談。
“大哥,你有客人先去吧。”
“好,我晚些再去找妳。”
目送刁不患離開的背影,蘇穎突然覺得自己太小人了,心腸也太壞,明知他喜歡的是男人,她卻仗著自己“男性”的身分霸佔他的好,這樣一點也不光明磊落。
她輕輕嘆口氣,垂下眼睫。
想了想後,蘇穎決定不再沉溺這種偷來的溫暖,既然一開始就不屬于她,強求也強求不來,應該要早點醒悟,因此用過晚飯後,她把狐皮大氅送到刁不患房里。
“這是做什麼?”
“柳大哥說這件狐皮大氅是大哥最心愛的衣服,送給我太糟蹋了,應該送給柳大哥比較妥當。”
“我為什麼要送給他?”刁不患疑惑地反問。
蘇穎心想這是他的私事,也就沒有直接點破。“我只是覺得穿在柳大哥身上更適合……對了,大哥,我的身體好多了,今晚你就不必再來陪我,還有……我恐怕無法陪你去見你娘,我有點事得離開了。”
縱然想多貪求,可是貪得太多只會變成貪得無厭,她不想討厭自己,不該屬于她的就應該放手。最初的計畫就是等天氣暖和後便往南走,她就該按照原定計畫,不要再有變卦了。
“為什麼?”刁不患按住她的肩,不讓她走。“說清楚!”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說變就變,他完全無法理解。
“大哥,我想回家了。”她確實想回家,只是不知怎麼回去,也不算說謊。
“妳家在哪?我送妳回去。”他急切地說。
“那是一個很遠的地方,我自己回去就好,送來送去多麻煩。好了,大哥,我有點累想先睡,你也早點睡。”蘇穎說完,用了一點力掙脫他的手,然而肩上殘留他的力道卻深深壓在她心上。
她轉身就走,縱使感覺到他盯著她的視線,她也不停步不回頭。
原來喜歡一個人只能默默放在心底真的很苦,可再怎麼苦也只能自己承受,無法說出口。
蘇穎回到房間立刻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她覺得冷,卻無法分辨是天氣冷或是心冷,只是靜靜地縮在被子里,像蜷曲的毛毛蟲,等待初春來臨。
刁不患應該是想去陪他娘親團圓,那她就挑那個時間離開,至少毋須道別。
她想起家人又想到刁不患,忍不住流淚。
說再見真的太傷感了。
幾天後的深夜,刁不患悄悄來到蘇穎房里。
屋子里有點冷,床上的她縮成一團,他嘆口氣,輕輕躺上床。經過這些日子,他很清楚她的手腳容易冰冷,每回都要花很多時間才能暖起來,他會提醒她記得穿襪,至于她的手都是由他握著幫她取暖。
他抱著她,胸膛貼著她的背,希望能讓她好睡一點。
每夜他都在蘇穎熟睡了才來,清晨又悄悄離開,不想被她察覺,然而蘇穎也不是笨蛋,這兒天氣冷,之前沒有刁不患陪睡,她總是半夜被冷醒,可是最近拒絕他陪卻一夜好眠,她想弄清楚,這晚便假裝熟睡,當有人躺在身旁的時候,她雖驚訝卻不害怕,因為擁住她的力道是那樣溫柔小心,她很清楚那人是誰。
也只有那個人會這樣呵護她。
最近白天刻意避開他,就是想克制自己別去想他,無奈事情沒那麼容易,她只能更努力,第一次嘗到這種想愛卻不能愛,還得牢牢藏住的感覺,加上身在陌生環境,沒有家人陪在身邊,她一下子也憔悴許多。
她醒著,他知道,于是又嘆氣了。
“你不說話,把所有的事都藏在心底,要我怎麼辦呢?”刁不患的口吻近乎痛楚。
她沒睡好,他亦難受,想靠近卻又察覺她刻意回避,想把她捧在手心呵疼又怕她排斥反感,弄得他動輒得咎,向來豪爽的他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蘇穎睜開眼楮,咬了咬下唇,內心很掙扎,她聽得出她的行為讓他不好過,只是她怕說出實情會令他更痛苦。
就在刁不患以為她不可能說的時候,她終于開口。
“對不起。”她還是決定說了,或許讓他得知真相也好,至少只是短時間痛,而不是一直擱在心上。
“怎麼了?”
“其實我是姑娘,不是男人……對不起,我騙了你。”
“傻丫頭,我早就知道你是姑娘了。”這丫頭願意坦白讓他松了口氣。
蘇穎立刻轉過身來和他面對面,“你早就知道了?!幾時的事?”
“第一次陪你睡的時候,你穿的衣服太寬松,一不小心我就看到了。”他很有兄弟之情,絕不會出賣柳二。
蘇穎倒抽一口氣,果然還是被瞧見了。
縱然夜色沉沉,刁不患也能經由她急促的呼吸聲猜測她或許臉紅了。
“你、你看光了?!”
“不算看光,只是看了一些些。”
“你——”等等,現在不是追究那件事的時候,應該先回到主題,“既然你知道我是姑娘,為什麼不說,居然還天天陪睡?”簡直有故意之嫌。
“我以為你不想說才沒有拆穿你,至于天天陪睡,是我心疼你怕冷,絕對不是存心佔便宜。”他趕緊替自己澄清。
“那、那你怎麼還喜歡我?”刁不患天天陪她睡為她取暖,又與她同進同出,就算是笨蛋也能猜到他的心意。
“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你?”他反問。
“你不是喜歡男人嗎?”
刁不患差點氣死,“誰告訴你我喜歡男人?”他還以為那些只是謠言,沒想到她竟然當真。
“趙老爺。”
又是他,臭老頭!“那些都是謠言。”濟賦縣的智者都死到哪去了?
“可是你真的不喜歡女人,不是嗎?”她就聽其他人提過之前有個年輕貌美的千金小姐偷偷爬上刁不患的床,結果被他轟了出去,而且又聽說他很不喜歡年輕姑娘,因此當趙老爺告訴她的時候,她才會深信不疑。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娘被賣進青樓嗎?我是在青樓長大的,身邊圍繞的都是些年輕的姑娘,那里的姑娘雖然漂亮,但個個工于心計,有些嫉妒我娘年輕,有些則嫉妒我娘運氣好遇上好客人,她們總暗地里對我娘使壞,這種事看多了後,我對女人,尤其是年輕女人就沒好感,更厭惡對我投懷送抱的,那些女人都不安好心。但是,討厭女人不代表我就喜歡男人,懂嗎?”
“所以你也不喜歡柳大哥?”
“我寧可去喜歡一條狗也不會喜歡柳二,那家伙城府太深了,哪天被他賣了都不知道……”刁不患突然想到什麼會意過來,“你叫我把大氅送給柳二,該不會就是你以為我喜歡男人吧?”
他的口吻大有蘇穎一坦承,他就會氣死的可能,但她還是乖乖承認。
“我是女的,你和我沒有可能,加上你和柳大哥感情又那麼好,所以……”
原來這幾天所受的折磨全因為這丫頭誤會,刁不患把她摟得更緊,氣得罵道︰“笨蛋!怎麼不來問我?”
“男人喜歡男人太過驚世駭俗,我怎可能大刺刺跑去問你。再說,我也不曉得原來你已經知道我的性別,所以才誤以為你真的喜歡男人。”
“我喜歡的只有你。”見誤會澄清,他的心情又好了。
“可是我是年輕姑娘。”
刁不患忍不住嘆一口氣,“為了你,我差點變成斷袖之癖了。”
“如果我真是男人,你也會喜歡我?”
“是啊,幸好你是姑娘,至少我就不必走上不歸路了。以後你對我有任何疑問,要記得來問我,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我的心髒承受不起這樣的傷害。”總算是撥開烏雲見天日,他心情好得快要飛上天。
蘇穎又驚又喜,雙手環上他的腰。
她深深覺得上天是存心捉弄她,一下子弄得她心煩意亂,一下子又讓她心頭小鹿亂撞,但下一瞬間她又想到最重要的癥結還沒解決——她終究得回家。
一旦她能回去,那刁不患又該怎麼辦?
思及此,手忍不住想縮回,卻讓刁不患一把抓住。
“你又在擔心什麼?”縱使瞧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他也感覺得到她似乎又想退縮,最麻煩的誤會問題都澄清了,他不希望兩人之間還有隔閔。
蘇穎沒想到他這麼敏銳,小聲地說︰“我得回家……”
“我說了會送你回去,我也得去拜見岳父岳母,所以這不是問題。”她的發又軟又順,他的手忍不住再三來回輕攏。
“我的家鄉很遠。”在那遙遠的地方,有個島國叫台灣。
“再如何遠,搭船乘馬車也總會到吧?”
“唉。”如果這樣輕而易舉,她也用不著煩惱。
“別嘆氣,事情全交給我就好,不要再想了,早點睡。”他抓著她的手緊緊擱在他腰上。
真能不必再想嗎?
蘇穎在心底嘆氣,想來想去也沒頭緒,決定聽他的話,乖乖地賴在他懷里不去亂想,至少把握住眼前的甜蜜。
“不患……”
“什麼?”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刁不患聽了眉開眼笑,“我也是啊,丫頭。”
因為好幾個誤會造成他們不敢前進,好不容易終于走到這一步,再也沒有任何事能阻止他抱著最喜歡的女人。
即使是未來的岳父岳母也不行!
他一定要好好寵蘇穎,讓她再也舍不得離開他。
隔日早上,那件白色的狐皮大氅又披在蘇穎身上。
她任由刁不患替自己系好大氅的帶子,他就像是照顧小孩一樣仔細檢查有沒有哪里沒弄好,令她哭笑不得,卻也感動他的細心,沒想到他這樣的大男人竟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系好大氅,他又抓著她的手放到嘴邊呵氣,試圖讓冰冷的手暖一點。
“怎麼你的手老是這麼冰,廚子做給你的補品到底有沒有喝?”
“每晚不都是你親自盯著我喝的嗎?”她噘著嘴抱怨。
她噘嘴的模樣太可愛,刁不患一時忍不住又抱緊她,不料這一幕正好被假裝重病,卻又不想一直躺在床上的柳淵源自窗外瞧見,他暗暗一笑,看來,府里可以開始籌備婚禮了。
這時一名僕人走過來,柳淵源攔下他,等僕人說完後,他才朗聲道︰“不患,有位白武公子要見你。”
“好。”刁不患先是揚聲回道,接著轉頭吩咐蘇穎︰“我去見見這個朋友,晚點帶你出去透氣。”
蘇穎點了一下頭,突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記。
刁不患紅了臉,呆呆地望著她,蘇穎也低下頭,一臉不好意思。
這一幕不巧又讓柳淵源偷看到,見兩人模樣實在太純情,他在外頭憋笑憋得
刁不患來到正廳外才回神,輕吐幾口氣後走入廳里,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立于廳內,五官俊雅,神態自若。
“白武,好久不見。什麼風把你吹來?”
名叫白武的男子淡淡一笑,神采飛揚,令人如沐春風。
“師父說你最近紅鷺星動,要我來提醒你一聲,可要好好把握,錯過這次就終生沒指望了。”白武調侃道。
“替我謝謝令師,我一定會把握。”
白武細細打量他,道︰“見你春風滿面,想必佳人已在懷里了吧?”
刁不患難得笑得含糊,“確實。”
“很好,這樣我也用不著替你擔心。”
“你要在這里多住幾天嗎?”
“不了,我只是來看看你,接下來還要前往別的地方。”
“那我介紹她給你認識。”
白武點頭,“也好,我也想見見究竟是怎樣的姑娘能打動你的心。”
刁不患將蘇穎介紹給白武認識。
蘇穎這才發覺刁不患身邊盡是些珍品男人,原以為柳淵源已屬上品,沒想到這位白武公子更是超塵脫俗。
“蘇穎,這位白公子是我朋友,他一心想成仙。”
成仙?蘇穎見白武身穿一身白衣,氣質飄逸,神態穩重,確實流露出一股與一般人不同的感覺。
白武多瞧了蘇穎兩眼,似有話要說,刁不患眼尖的注意到他的表情。
“白武,有話盡管直說無妨,這兒沒外人。”
“請問蘇姑娘是否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蘇穎聞言,驚話不已,“你怎麼知道?”
“我跟師父學過觀人之術,你身邊明顯有一層白霧,師父告訴我,那是對方來自我們不可知的地方的記號。”白武慢條斯理地解釋。
“請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回去?”蘇穎的心髒不由得跳快了。
刁不患聽見她激動的語氣,心底浮現一股不安。
“這我就不知道了,要去問我師父,關于這方面,師父懂得更多。”
“你師父在哪?”
“師父說最近京城有災厄,要前去那里替百姓祈福。”
“多謝。”蘇穎垂下眼眸,白武不知道該怎麼送她回去,令她眼底乍起的星芒瞬間便黯淡無光。
果然要回家沒那麼容易,定是有層層關卡,就像玩游戲一樣必須破到最後一關,直到打敗大魔王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唉,她的人生怎麼這麼起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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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11:25
第八章
白武很快就告辭,蘇穎不知道他何時離開,只感覺到自己滿心失落。
“妳是不是很想回家?”刁不患雙手搭在她肩上問,雖然他不清楚白武所說不可知的地方究竟有多遠,但若她想回去,他會盡一切力量來幫她。
蘇穎一臉失落地看著他,輕輕點頭。
“我娘就在京城,我們順便去找白武的師父好嗎?”
“你真要帶我回家?”
“你想回去不是嗎?”他問。
蘇穎感動莫名,毫不遲疑地撲進他懷里。“謝謝你。”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回去,但刁不患的心意已經讓她很滿足了。
刁不患摟著她,心底卻無限掙扎,因為他覺得自己這麼做有可能會失去她,無奈又舍不得見她難過,真是兩難……
柳淵源裝病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天,偶爾也會偷偷下床。
每天都是由陳媛幫他送飯菜,她也會陪他閑聊幾句解解悶。
“現在的發展好像都按照柳大哥的期望,是不?”陳媛突然問。
柳淵源挑高一眉,雖然他同意這論點,還是不能泄底,“怎說?”
“一開始,柳大哥就對‘樂透彩’很感興趣,蘇姊姊身體不舒服時,你自願挑起這個責任,現在刁爺和蘇姊姊在一起了,不也是你最初的期待?唯一讓我覺得困惑的是,為什麼柳大哥要燒毀新完工的‘樂透彩’?”照理說,柳大哥那麼愛賺錢,怎會自己毀了生財器具,她怎麼想也想不通。
柳淵源聽得嘴角微往上揚,“你怎麼知道是我燒的?”他沒有用“猜”,而是用“知道”,代表他沒打算否認。
“因為你這麼喜歡賺錢,‘樂透彩’又是無本生意,說什麼都不會讓人毀掉‘樂透彩’,可是‘樂透彩’卻被人燒了,你又不肯追究,肯定有內幕,我就猜像柳大哥這樣的人,應該是寧可毀了自己最愛的東西也絕不假手他人,對嗎?”陳媛有條不紊的分析。
柳淵源眼神一亮,突然覺得眼前的小妹妹怎麼發起光來了,以前認為她單純好欺,現在才發現她有敏銳的觀察力,真不簡單。
“這些話你有對誰說嗎?”
陳媛傻傻搖頭,不知道自己即將要被柳淵源“染指”了。
“沒有,這不是什麼挺重要的事,我只是好奇。對了,柳大哥,你不能再裝病了,刁爺要我告訴你,他明天就要前往京城,囑咐你要好好看家,別不務正業。我也要去吃飯了,拜。”
“拜?!”
“喔,這是蘇姊姊的家鄉話,就是再見的意思。”
天亮了,馬車如同之前的十數日,往南而去。
原本還望著窗外風景的蘇穎,讓顛攘的搖晃以及馬車喀啦喀啦的聲音逐漸給催眠了,慢慢地昏沉想睡,最後睡倒在刁不患懷里,等她醒來時,張開眼就看見他也在閉目養神。
對于兩人此刻的關系,她還是有點狀況外,自從那一夜兩人互訴衷情後,刁不患對她呵護備至,令她有種被寵上了天的甜蜜。
她甚至想著最痛苦的生理期她都能忍受了,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如果真的回不去了,和刁不患在一起應該會很幸福。
她也沒想到莫名其妙穿越竟會愛上一個古代人,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刁不患緩緩睜開眼,笑看著她,“怎不多睡一會兒?”
“怕睡太多,晚上睡不著。我們到哪了?”
“快到京城了。”
“後天就是除夕了,我去見你娘真的好嗎?”
“別想太多,只是見面而已。”
蘇穎不再說話,乖乖偎在他懷里。
離京城愈近,她愈有種強烈的矛盾在心底不停交戰,她想回家,又想和刁不患在一起,無奈這兩件事不可能同時實現,她只能擇其一,又害怕做決定。
唉,她想這些做什麼呢?
萬一白武的師父根本沒辦法讓她回家,她不是把人憂天嗎?
于是蘇穎決定不再想了,乖乖睡比較實際。
京城到了,處處可感受到年節的氣氛,街上的攤子也在販售各種應景點心以及春聯。
馬車在街上行駛了沒多久,便在一間客棧前停下。
蘇穎跟著刁不患下了馬車,迎面走來一名滿臉笑意的中年婦人,她聽見刁不患喊那名婦人娘。
“乖兒子!”刁母朝見子點了一下頭,瞧見他身旁的蘇穎,不禁露出喜悅的表情,“這是你要送給娘的禮物嗎?”
“娘,她是蘇穎,是您的準媳婦。”
刁母聽了眉開眼笑,蘇穎則是一臉錯愕,不明白自己幾時說要嫁給他了?
“哎呀,這果然是最好的禮物,不患,娘總算沒白疼你。”刁母握著蘇穎的手,似是怕她臨時變卦地牢牢抓著,“蘇姑娘,我這兒子雖然缺點很多,不過最大的優點就是一心一意,不會變心,他有擔當,身材又很好,我保證選了他絕不會後悔。”她說完笑得眼楮都快眯起來。
蘇穎當下紅透了臉,不知該說什麼好。
“娘,您別嚇壞她了。”
“怎會嚇壞?我是在幫你說好話。蘇姑娘,這一路舟車勞頓,一定很累吧,你們先回宅子,我忙完了這里就回去。”
蘇穎規規矩矩地朝刁母行個禮,然後趕緊坐進馬車。
刁母重重拍了兒子一下,笑道︰“不錯不錯,你眼光不錯,這姑娘看起來很乖巧聽話,最重要的是,幸好是個姑娘。”兒子對年輕姑娘的反感令她傷透腦筋,怎麼勸都勸不聽,就在她準備接受兒子恐怕會選擇男人時,兒子竟帶回了一名俏姑娘,她這個做娘的怎能不開心,她只差沒有燃鞭炮慶祝。
啊,說不定趁他們在這兒住下的日子,還能順便把婚事辦一辦,如此一來就能了卻一樁心事,皆大歡喜。
京城熱鬧非凡,回到刁不患的住處,依然能聽見外頭的喧鬧聲。
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那麼熱鬧的過年氣氛了,以前小時候還有,長大後隨著科技日益進步,人與人的聯系反而愈來愈少,也漸漸疏離,總是想著反正有電話、E——mail或是MSN,要聯絡人隨時都可以,結果一年下來,根本沒聯絡幾次,甚至逢年過節也推說對方應該在忙就不打擾了,就這樣,朋友愈來愈少。
“想什麼?”刁不患來到蘇穎住的廂房,見她坐在桌邊,側著臉望向窗外。
“這兒真熱鬧。”
“你家鄉那里沒有這種節日?”蘇穎說她的故鄉很遙遠,他便認定她應該不是他們這里的人。
“有,只是不再有人重視了。不患,我覺得你還是搬回來吧,讓你娘一個人在這里,很寂寞的。”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成親後就搬回來和娘一起住。”
說到成親,蘇穎不禁想到剛剛那一幕。“對了,你方才怎能胡亂說?”
“難道你想嫁給其他人?”
“當然不是,我只是怕萬一不能嫁給你,你娘會很失望。”
“你們那里不許與外族通婚?”
“不是……是我家鄉真的太遠了。”
“太遠……是你拒絕我的借口?”
蘇穎趕緊反駁,“當然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只是我家鄉真的很遠,而且回去了就再也回不來,所以我不能嫁給你。”她愈說愈小聲,氣惱自己不夠明快,無法果決做出決定,可她真的很難下決心,一方是家人,一方是他,要她怎麼做?
“無論多遠我都會陪你回去,豈有無法再回來之理?”刁不患神情嚴肅地問。
唉,蘇穎不知如何解釋自己是從六百年後的未來回到這里,對他們這些古代人來說,這樣的說法實在太天方夜譚了。
“有什麼為難盡管說出來,我會負責解決。”他握著她的手,澄澈的眼神滿是堅毅,大有山崩地裂也絕不退縮的氣勢。“倘若……你不喜歡我也可以直說,我不喜歡強迫人。”
“我沒有不喜歡你!”蘇穎急切地說,手還抓住了他,“你是我活到二十五歲第一次喜歡的人,我對你是認真的!”
刁不患勾起唇角,握緊她的手,另一手輕撫她的臉頰,神色是難得的認真正經,“那就別放開我的手,別離開我,只要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她低下頭,一顆淚珠無聲滾落,“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我不對你好一點,萬一你跑掉了怎麼辦?”
蘇穎不再說話,只是把額頭抵在他的手上。
遇上刁不患,是她來到古代最美好的一件事。
翌日,除夕。
家家戶戶都忙著清掃,並準備晚上的團圓飯。
刁不患在前院和幾名僕人清掃池子,蘇穎被刁母持到廚房幫忙準備年菜。
“小穎,我聽不患說你是一個人到我們這個國家是嗎?”
“嗯。”
“妳是不是很想回家?”
蘇穎點點頭。
“這樣啊。如果你不能再回來,那就讓不患陪著你待在你家鄉好了。”
蘇穎詫異地抬頭,以眼神詢問為什麼?
刁母苦笑一聲,“其實我很對不起不患,當初他希望我和他一起離開,我卻舍不得這里,畢竟這兒是我的故鄉,我對這里有很深的感情,不患為了我耽誤好幾年,最後才不得不離開,因為他在這里始終抬不起頭來,也無法放手去做他想做的事,所以我很高興他能離開……
“我一個人在這兒過得很好,左鄰右舍都是老鄰居了,我有什麼事他們都會幫我,所以兒子不在身邊也沒什麼關系,只要他能過得好,就算離我很遠,我也會讓他走,他不該被我綁住。”刁母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小穎,以後不患就由你照顧了,他真的是個很善良又體貼的孩子。”
討厭……她不喜歡動不動就哭,可是為什麼刁不患和他娘都那麼容易惹她哭?
“傻丫頭,哭什麼呢?要是讓不患看見,一定會以為是我欺負你。”
蘇穎張開雙臂抱住她,輕輕喊了聲︰“娘……”
這世上有哪個做父母的讓自己的孩子離開不會難過,她都不願離開家人了,又怎舍得帶走刁不患讓他娘傷心一輩子,如此自私的事她做不出來。
刁母也紅了眼眶,拍拍她的背安撫道:“別哭了,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只要你們夫妻過得好,娘什麼都無所謂。”
一家人……蘇穎抬起頭,她真的必須做出決定了,繼續拖下去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傷害。
“不患哥哥!你作弊啦!”
“我才沒有,明明是你自己跑太慢還怪到我頭上!”
“不患哥哥,我們來玩游戲,阿桐最不服輸了,跟他玩一點都不好玩。”
蘇穎經過庭院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刁不患都三十了,居然還能跟那幾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玩得很起勁,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孩子,應該會是個好爸爸。
刁不患朝她看了一眼,隨即對那群孩子道:“好了,你們爹娘都在等你們回去吃團圓飯,快點回去,明天再陪你們玩。”
那群孩子也不吵鬧,乖乖各自由家了。
“廚房忙完了?”
“嗯,娘我是說你娘,她說用不著我了。”
刁不患親昵地摟著她,打趣地說:“這麼早就喊娘了,表示你非常想嫁給我是不是?”
“才、才沒有!”
“這個給你。”刁不患把一個黑黑、溫暖的東西塞到她手里。
蘇穎摸了摸,外頭是布,里頭好像有細碎的東西,“這是什麼?”
“我請朋友帶回來的熱砂,可以保溫大概五六個時辰,冷了再放到爐子旁邊一個時辰就好,你白天的時候握著這個就不會冷了。”
一個小小的就像是暖暖包的東西,在台灣不過幾十塊,刁不患卻為了她大費周章,雖然東西小,滿滿的心意卻快要淹沒了她。
她知道若是錯過了他,這輩子將再也無法遇到一個這麼愛她的男人了。
“不患……”她垂著眼,雙手緊緊握著暖暖包。
“什麼?”
再抬起頭時,她的神情已經十分堅定。
“我不回家了,我要留在這里陪你。”刁不患的表情太鎮定,蘇穎有些困惑,“你……不高興嗎?”
“我當然高興,但我怎舍得讓你再也見不到親人,所以我還是會陪你回去,讓你跟家人交代之後我們再回來。”
原來他們都在為對方著想,這更讓蘇穎確信自己沒有做錯決定,雖然不知上天讓她來到這個朝代的用意是什麼,可是她能愛上刁不患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蘇穎圈著他的腰,靠在他懷里。
第一次除夕蘇穎沒有和家人一起過節,雖然感傷,但她已經慢慢接受命運的安排了,她也在心里默默為家人祈禱,希望他們永遠平安快樂。
大年初一,蘇穎陪著刁不患與刁母前往廟里上香,香客眾多,蘇穎一個不小心和他們走散。
她也不心急,謹記著刁不患的交代,若走散就到廟門口等,她便乖乖等在這里,無聊時就抬頭望著天空。
忽然,眼角余光瞥見有人站在面前,蘇穎以為是刁不患,正要喊出口才發面前的是名年輕姑娘,穿著江湖人士的服飾,那姑娘目不轉楮盯著她,就像看見外星人那樣驚訝。
“請問有什麼事嗎?”
陌生姑娘這才察覺自己過于怪異的行徑,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姑娘……呃,有點面熟,不知在哪兒見過。”
“應該沒有吧。”在這之前她都待在北方,而在那之前她可不屬于這個時代,再說她可是原感包裝出口,絕對不是只有靈魂回到古代。
“也是,告辭。”陌生姑娘朝她點了一下頭便走入廟里。
蘇穎也沒想太多,又等了一會兒,便見刁不患走出來。
“娘呢?”
“娘還要求簽,叫我們先去逛逛。剛才我在里頭遇見白武的師父,上官師父答應明天會到府里想辦法幫你回家。”
“我說了不回去了。”
“娘說她把她的決定告訴你之後,你就哭了,後來你又說不走了,應該是為了不讓我娘傷心的緣故吧?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又怎能不顧你的感受,無論上官師父有沒有辦法幫你回家,我們還是要試試。”
蘇穎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他的手,在心底默默想著——
不患,我不會走。
刁不患一早特地出門去迎接白武的師父——上官絮。
白武也來到京城,于是三人一塊返回刁府。
“什麼?阿武見過你未來的媳婦了,哎呀,我慢了一步,難得不患終于動心,真想瞧瞧那名姑娘是怎生模樣,你娘應該可以放心了。”上官絮接著轉頭看向走在身後的白武,“阿武,你什麼時候才要成親?師父瞧你長得挺不錯的,怎會沒有姑娘喜歡呢?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不然這樣,不患,你幫阿武介紹一名姑娘,等阿武成家後,我這個做師父的才能安心。”
白武始終默不發一言。
刁不患露出驚龍的表情,“上官師父不知情嗎?”
“什麼?”
“阿武已經有意中人了。”
上官絮挑高了眉,不敢置信的頻頻追問︰“阿武,不患說的是真的嗎?你真有心上人了?怎不帶回來給師父瞧瞧?”
白武沒好氣地瞪了刁不患一眼,“師父別聽他亂說,我沒有喜歡的人,拜入師門的時候,我就說過此生絕不娶親,要永遠陪在師父身邊。”
上官絮擺擺手,“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了,何須人陪,你如今已經學藝有成,當然要離開師門好好去闖蕩一番,才不會埋沒你一身本領。不患,你說是不是?”
刁不患正要開口,卻瞥見白武微怒的目光,身為好友當然要挺著點,“上官師父,既然白武有心陪著你心,您又何必拒人于干旦之外?身旁有個人使喚也挺不錯的,是不?”
上官絮覺得不太對,正想開口,刁府己在眼前。
“上官師父,我們先到書房,小穎隨我娘出門,可能還沒回來。”
“少爺,主子請您回來後去一趟彩繡堂。”奴牌看見刁不患,便按照交代轉述。
“小穎呢?”
“蘇姑娘也在彩繡堂。”
“師父,勞煩你們先在書房等候,我去一趟彩繡堂,很快就回來。”
上官絮點點頭,淡淡一笑,“我們不趕時間,慢慢來。”
直到確定刁不患離開後,躲在一旁的蘇穎才走出來,當她來到書房看見白武身邊的少女,明顯嚇了一跳。
“你不是昨日在廟前的姑娘嗎?”
上官絮看見她也十分意外,“沒想到在這里又遇見姑娘。”
白武道︰“師父,她就是蘇穎。”
蘇穎聽見白武喊眼前的少女一聲師父,感到錯愕萬分,白武年紀怎麼看都二十七、八了,沒想到他的師父竟比他還年輕。
“原來你就是蘇姑娘。”她昨天看見這名姑娘全身泛著白霧,本想問,又覺得太唐突才作罷,沒想到她竟是刁不患的心上人。上官絮見她神情有些急切,略一思忖大概明白怎麼回事,轉向白武道︰“白武,你先出去。”等白武關上書房門,才又開口問:“想必蘇姑娘有話要跟我說。”
蘇穎怕刁不患很快就回來,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便問︰“上官師父,你真的知道我是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嗎?”
上官絮朝她多看幾眼,點頭道︰“嗯,你身周有道白霧,據我門派留下來的觀人之術,我確定你來自不同的地方。”
“那所謂的觀人之術,是否有辦法將我送回去?”
“送回去?這……我記得好像有,不過印象不深刻,我得回去找找。”
所以真有辦法送她回去?!
蘇穎忍不住握起拳頭,既然她已經做出決定,絕對不能猶疑不定。
“上官師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待會兒不患回來後,我會再問你一次,請你說沒有辦法。”
上官絮露出不解,“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回到你的故鄉?啊,妳是不是放不下不患?這也沒什麼關系,回去了再回來不就好了?”
“上官師父,我不知道你門派的觀人之術究竟寫了什麼,但我非常清楚,一旦我回去就再也回不來,所以我才要請你說沒有辦法。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放不下不患,要你說謊也的確是過分的要求,但我別無他法,我不希望讓他難受,倘若可以,我想留在這里陪他一輩子。”
“你甘願放棄回故鄉?”
“有舍才有得,回家和不患這兩者對我都很重要,但我總是得做出決定。我來到這里並非我所願,可我相信這是命運,說不定我注定要留在這里,所以請上官師父幫幫忙,好嗎?”
“這點小忙當然可以幫,只是你真的心甘情願嗎?難道你的故鄉沒有人在等妳?”
當然有人在等她……她也想回去啊,無奈……
“只要想到我離開後,他的心里會有多難受,我就舍不得了。如果沒有遇到他,我必定能瀟灑離開,可是他牽絆著我,我沒辦法做到無動于衷。”
上官絮明白她的心意,終于答應幫她。
她們的對話讓外頭的兩個人聽見,一是白武,二是剛回來的刁不患,他在門口就遇上他娘,才知原來蘇穎一直在府里,正覺得奇怪,便聽見她們的交談。
原來對于回家這件事,她始終不敢表現得太期待,也顯得很為難,因為一旦她回去就沒有辦法回來了,雖然他實在不懂怎會無法回來,但這說不定就是事實,任誰也無法改變,所以她才再三強調自己己下定決心。
一切都是為了他。
她曾一臉難受地說——
不患,我家鄉那邊和你這里可說完全不同,那是你無法想象的地方,無論食衣住行,統統有很大的不同。我剛來這里時真的很難適應,要不是我娘告訴我哭不能解決問題,我真想哭死算了,我要的什麼都沒有,想做什麼都不能做,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必須放棄我最愛的工作……那真的是我的命啊,可惜我還是得適應,雖然現在還是不太習慣,不過有你在,我相信總會雨過天青,對吧?
她喝得醉醺醺地說——
認真說起來,我們連看到的月亮都不能算是同一個,是啊,我家鄉也能看見月亮,可是和你這兒的有點差別……什麼差別?我想想喔……應該是時間上的差別……什麼是時間上的差別?唉,我很笨,解釋不來,饒了我吧。總之,我們看見的不能算是同一個月亮,但是它又明明是同一個月亮……唉,我知道我說得前後矛盾,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了,大概是醉了吧!
她雙眼迷蒙地又說——
不患,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一直以來我都習慣靠自己,可是自從有你在身邊後,我就覺得很安心,縱然是在這麼遙遠、真的真的很遙遠的地方,我還是能承到無比安心,這是除了我家人以外,你是唯一一個能讓我有回到家那樣安心的感覺。我媽總說男人帥沒有用,身材高大不見得耐打,有錢也不一定能衣食無缺,唯有個性才能決定命運,我相信嫁給你一定會很幸福所以我只好放棄了……
直到此時,刁不患終于明白她放棄了什麼,而她所放棄的一切,是他用一輩子也無法彌補得了,可他還是會盡一切的力量來讓她快樂。
只是,他真能自私嗎?
此生不負她,難道就是最好的彌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2-11-1 00:11:49
第九章
四月時,他們終于成親了。
柳淵源、陳大娘以及陳媛也南下來祝賀他們,過後,陳大娘與陳媛便準備返回濟賦縣,至于柳淵源,他先是回家一趟,結果又被轟出來,他自然樂得跟著陳氏母女一起回濟賦縣。
至于刁不患,已決定要留在京城。
“沒想到你居然為了個姑娘……不,現在已是嫂子了,甘願放棄北方已經打穩的事業。”柳淵源不禁搖頭又嘆氣,不過臉上倒是沒真的露出埋怨。
“不僅僅為了小穎,我還為了我娘。柳二,你也該回家了。”
“昨天我回去柳府,說沒幾句老頭就問我要不要考功名,我說不要,他氣得把我趕出來。反正他兒子十幾個,根本不差我一個,柳府有沒有我一點也不重要,不說那些無聊事。總之呢,你終于成親,我也替你感到高興,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將我們看成一對了。”柳淵源想到回去後,應該可以收到一筆為數不小的賭金,心里可樂得很。
“你也快安定下來吧。”
柳淵源抬手阻止他說下去,“好了,別一成親就灌輸我那一套,我現在這樣很好,自由自在,對成親敬謝不敏。以後有機會記得來看我,可別有了妻子就忘了兄弟。”
“我要忘了你,很難吧。”
他們認識那麼久,比親兄弟還要親,這交情到死都不會變。
柳淵源一行人離開後,屋子又變得安靜了。
蘇穎看見他略顯失望的神情,忍不住問︰“不患,我們是不是綁住你了?”
“怎麼這麼說?”
“你好像想跟著柳大哥回濟賦縣。”
“你和娘在這里,這兒便是我的家。”他張開雙臂圈著她的腰,“之前一直希望娘能隨我離開,就未曾想過在這里開設雲方寨,如今決定搬回京城,對過去的事我不會再介懷什麼,往後我們便在這瑞安心住下。”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蘇穎靠在他的胸膛上,靜靜聆聽他的心跳。
她知道自己絕不會後悔。
權倉山。
山峰高聳入雲,山感撩繞,壯闊雄偉。
蘇穎不解刁不患怎會帶她來爬山?
前幾天,她提起家鄉有度蜜月的習俗,刁不患便說要帶她來度蜜月,無奈他們蜜月地點有點高,不過她不怕,只要有丈夫在,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好怕的,但也慶幸刁不患說只到半山腰就好,要不然她雙腿實在快不行了。
“不患,我們為什麼要來爬山?”該不會又想趁機鍛煉她吧?
“上官師父住在這里。”
蘇穎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來,氣喘呼呼的。她一下子沒聽懂,楞了楞才明白,“上回上官師父不是說沒有辦法嗎?我們還來這里做什麼?”
“那天你和上官師父說的話,我在外面全聽見了。”
“你都聽見了啊?”
刁不患蹲在她面前,握著她的手說:“小穎,你對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不能這麼自私,你為了我放棄一切,但我不希望你後悔。”
“我才不會後悔,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即使最後我們沒有在一起,我也不會後悔。人生不就是這樣嗎?唯有嘗試過才能看見結果,我愛你就會願意為了你留在這里,你不需要有包袱或者自責,就像當初我救你一樣,縱使救了你我會死,也是我的選擇,你完全不需覺得抱歉。”她才不會不成熟的做出決定後,又後悔地責怪
東責怪西,她既然做了決定就會坦然面對一切。
“我也是,這是我的決定,假使你真的要離開,我也不後悔,因為我舍不得你難過,我寧願我一個人痛就好,所以我請上官師父務必要找到幫助你回到故鄉的辦法,前些日子,她來信說已經找到了。”
刁不患朝她伸出手。
蘇穎注視他的手,就像看著妖魔鬼怪一樣,沒有握住。
“你聽到我跟上官師父的話,應該明白我離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這樣你也無所謂嗎?”不知為何,她有一點生氣。
他怎可能無所謂,只是他不希望一個微小的希望不時地在她心底浮現,若真有辦法,他會尊重她的決定,若希望落空,那麼,他也就不需要整日提心吊膽。
“小穎,我不可能無所謂,我也會怕,怕哪一天你就這麼離開再也不回來,所以我自私地希望上官師父沒有找到讓你回故鄉的方法,但我只能想想,不能真的那麼自私。我們去看看吧,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該面對。”
是了,她之前為了能不能回家而感到不安,他當然也會惴惴不安,其實是她自私才對,忘記顧慮他的心情。
她自以為把話說得漂亮,其實恐怕還是泄漏了一絲期待才會讓他看出來,這樣也好,最後一次了斷彼此心里的憂慮,要不然她恐怕會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安心。
蘇穎終于伸手握住他。
“好,我們去找上官師父。”
蘇穎靜靜坐在上官絮的面前,等她翻開書本。
上頭寫著她看不懂的字,上官絮念給她聽。
“書上寫著你們這些來自不同天地的人,是緣分也是命運才讓你們走上不同的路,繼續往前走其實對你們很好,倘若不願意,那麼今年七月將有一次天變,順著天變的路走,即可返回原有天地,倘若錯過這次,便得等上百年。”
“什麼是天變?”
“就是氣的改變。你剛剛說你會來到我們這里是經過以前曾是墳場的路,那是死人之氣,我算過了,今年七月會有一場巨大的死氣籠罩京城,一旦死氣籠罩,就會天變,我想應該是皇室里有人要大動干戈了。”
“皇室……”離她很遙遠,也不是她應該插手的事。“所以只要抓住這次天變的機會,我就能回到我的故鄉?”
“嗯,不過實際上要怎麼做,我還要再查查其他書籍,不患說一找到辦法就要通知他,所以我還來不及查怎麼讓你回去。”
“上官師父,等你查到請記得通知我。”
“妳想回去了?”哎呀,她會不會幫倒忙了?白武就說她有時候真的很笨,不懂得看情況,當初直接拒絕不患的要求就好了,萬一蘇穎真的要回去,她不就是拆散他們夫妻的罪人了嗎?
蘇穎笑得很甜,“不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回去了,我是想當著不患的面親口拒絕,這樣他才會安心。一直以來,我都只顧著自己,以為只要我做出決定就好,卻沒想到不患也是一心為我著想,所以這次我要讓他心安,再也不用煩惱我會離開他。”
上官絮松了口氣,“太好了,這樣我就不會變成罪人,我怕自己真的成了拆散你們夫妻的罪魁禍首呢。其實,有時命運不是我們走出來,是上天早就做好的決定,我們坦然接受即可,反而汲汲營營未必會有好下場。”
“多謝上官師父指點。”
“其實我也在你身上學到一些,只是有些心結還是看不開。”上官絮說這些話時,目光自然地望著外頭。
蘇穎聽刁不患說過,白武心系的人就是上官絮,無奈上官絮礙于世俗禮教,始終不肯點頭答應。
每段戀情總是要備受考驗與磨難,最後修成正果的時候才會感覺特別甜蜜,所以她也不能多說什麼,只能希望上官絮能早日拋開心結,或許這正是她應該走的命運。
蘇穎離開小屋,和站在屋外的白武點了一下頭後,與刁不患一塊下山。
刁不患從最初的忐忑,等看見蘇穎走出來後,心髒仍跳得很快,最後他終于忍耐不住了,想要問個清楚,卻讓蘇穎搶先開口。
“不患,上官師父說我要回去確實有希望了。”
刁不患怔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辦法開口問︰“你的決定呢?”
蘇穎一雙眼楮幽幽望著他,似有滿心歉意,他突然感到無比寒冷,神情也變得冷肅。
“我想了很久,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萬一我後悔了怎麼辦?所以我決定要回去……你會幫我的對吧?”
她說——要回去。
她說……要回去……
回去……這兩個字猶如鐵鏈般鎖住他的心,讓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患,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
“……是,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幫你。”他聽見自己這麼說,但這真的是他的聲音嗎?他真的能讓蘇穎離開嗎?
刁不患,你真是混帳!明明做不到還故意說出這種話,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不,他一點都不希望她離開,一點也不想……
“小穎……”
“笨蛋!你真的是笨蛋!明明不希望我走,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蘇穎忍不住敲了他一拳頭。
“對不起,你別哭。”她一哭,他立刻揪疼了心。
“笨蛋!倘若你下次還說這種話,我一定會離開的……如果你要我走,就盡管說吧!”她氣得朝他又捶又打。
刁不患馬上抱緊她,“別走,永遠都別走。”
蘇穎這才破涕為笑,牢牢抱住他。
如果這是上天給她的命運,她會繼續走下去。
六月時,刁不患的一個朋友來到他們家里作客。
那人叫朱隸,長得高大英挺,有著北方男兒的豪氣,卻又有南方男人的俊秀臉龐,擅長騎馬,也寫得一手好字,更懂得畫畫,又能出口成章,簡直算得上才子。
刁不患近日忙著雲方寨在京城的分店開張,于是招待他朋友的事便落到蘇穎身上。
雖然朱隸長得很好看,但比起白武,蘇穎卻比較喜歡後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有的人天生不適合做朋友一樣,她對朱隸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朱隸的霸氣比起刁不患更明顯,絲毫不掩飾天生王者的氣勢。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她總覺得朱隸不太喜歡她,這樣也好,既然彼此都沒有好厭,也就沒必要兜在一起。
這日,蘇穎在庭院里看書,聽見腳步聲,轉頭看竟是朱隸。
“朱公子不是去騎馬了嗎?”男人的世界,偶爾也會有她無法介入的時候,她也頗能自得其樂,不必時時跟著丈夫。
朱隸不語,徑自翻閱她正在看的書,“沒想到夫人也會看如此難懂又枯燥的書。”
史記會難懂枯燥嗎?蘇穎不以為然道︰“我不認為史記有什麼難懂的,內容也並不枯燥,挺適合用來打發空閑時間。”
“夫人對歷史應該有自己的見解吧?”朱隸再問。
“婦人之見而已。”言下之意,你開了也聽不到什麼好答案。
“不知夫人對黨位有何看法?”
“自古以來,向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不敢有任何看法,反正歷史自會給個評價。”
朱隸微挑眉,笑道︰“我想聽真話,夫人想說什麼盡管說。”
“朱公子,歷史上篡位者不在少數,無論那些人打著多麼響亮或者多麼公正的名號,其實他們最想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勢,真正將百姓的苦放在心里的少之又少,我認為那些人根本沒資格登上皇位,篡位就是篡聲位,永遠無法美化。這只是我的淺見,朱公子姑且聽之。”
熟讀歷史的好處是能看很多的借鏡,然而真正將殘酷歷史當作借鏡的又有幾人?自古以來真正為百姓著想的皇帝又有幾人?他們嘴上說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為的還不是自己的千秋霸業,百姓不過是得到皇位的贈品罷了。
“朱公子,我還有事,失陪了。”蘇穎朝他微微欠身,離開庭院。
朱隸一雙冷眸注視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深夜,刁不患與朱隸在書房談事。
刁不患與朱隸相識並不如柳淵源那麼久,但他們有相同的理念,也算是談得來的朋友。朱隸從未談起他的背景,刁不患也不曾問過,但他似是有所察覺,後來便漸漸與他疏遠。
朱隸這次是來向他借錢,十萬兩不是筆小數目,要籌齊需要一點時間,但刁不患沒有問他要做什麼便同意借他。
“若我是拿去揮霍,最後還不出來,你不是虧大了嗎?.”朱隸調侃地問。
“那我只好當作丟到海里喂魚了。”他有自信不會看錯人,要不然雲方寨也不可能遍及全國。
“哈哈,你可真看得開!我就欣賞這樣的你,不患,來幫我吧!我需要像你這樣的幫手。”
“你身邊人才濟濟,不缺我一個。”朱隸以前就提過這事,但始終被他拒絕,他清楚什麼事能做什麼不能做,他雖無法認同朱隸的作法,但那是他的事,他想怎麼做全看他自己。
朱隸笑了笑,“你太謙虛了。不過我選擇的路確實不好走,你已經成親,我也不好再逼你,這十萬兩,事成之後我會加倍奉還。”
“不必了,你是朋友我才借你,還我十萬兩就好。”
“爽快!”朱隸拍了下他的肩膀,轉移話題,“你娶了一個不錯的妻子,希望我也有你這福氣。”
“難道你還不滿意如今的一切?”他猜得出來朱隸想做什麼,但他一點也不想蹚這渾水。
“滿意?那個東西本來就該屬于我,現在我只是想搶回屬于我的一切,等我得到後才會滿意。”
“強求不一定能得到,或一輩子擁有。”
“至少我努力過了,即使失敗,我也敗得心服口服,可是不強求,那就是連最後的機會也沒把握住。不患,你不能站在我這邊,我不怪你,但希望你別站在另一邊,那樣只會逼我不得不做出殘忍的決定。”
“我不想介入你的問題,希望你也別將你的麻煩帶來給我,你想做的事,我真的無法認同。”刁不患感慨萬干。
“為什麼?難道你覺得他能做得比我好?”朱隸不悅地問。
刁不患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道:“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得比你好,可是一旦事情鬧了開來,百姓是第一個受害的,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況。”
“我也不樂見,但沒有犧牲便沒有安樂,我有把握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讓天下永世安樂太平,這是我的希望。”
“那麼,希望你日後千萬別忘了今日的話,我會在這里看著你。”
刁不患伸出手,朱隸笑著喔住。
朱隸終于要離開了。
蘇穎也安心不少,她不知道他來找刁不患做什麼,但瞧他們每次都在密談,問刁不患,他也不說,她不禁有些擔心,幸好朱隸要走了。
“不患,你當真不來幫我?”朱隸最後一次問他。
“多謝你的抬愛,我只想待在這里。”
“京城也不是可久留的地方。”朱隸說。
刁不患點頭,表示明白。“你要前往何方?”
“回北平。”
北平……就是北京,也是靖難之役第一個被戰火波及的地方。
蘇穎想到什麼了,趕緊問刁不患︰“不患,今年是幾年?”
“建文元年。”
“建文元年……”歷史上記載的靖難之役是幾時開始的事她記得好像是夏天發生的事,是幾月呢?
兩個男人看著她低頭思索,半天沒反應,又徑自交談起來。
“我不知該不該祝賀你旗開得勝,我只希望你別忘了百姓的苦。”
“我不會忘,我絕對有資格成為天下第一,不患,到時你可別後悔沒來我身邊。”朱隸哈哈地朗笑。
“有些時候錯過反而是應該的,即使我們有相同的目標,我也不想牽扯太深,你要走的那條路並不適合我。”
“愈是不好走,我就愈要走下去。”朱隸雙手抱拳,說︰“希望他日再相逢時,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
刁不患僅點頭致意,並沒有說話。
就在朱隸要離開時,蘇穎終于想起起來了,趁著刁不患轉身幫忙車快將東西搬上馬車時,她上前小聲問朱隸︰“你要去北平?”
“是,夫人。”
“七月離開北平吧,那里會出事。”蘇穎的聲音很小,只有兩人才能聽見,因為她忙著注意刁不患,也就沒注意到朱隸瞬間臉色變了一下。
蘇穎說完後趕緊往後退,好話只說一次,聽不懂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朱隸一雙冷眸牢牢地鎖著她,神情冷測。
過了一會兒,馬車駛離了。
“不患,他是你在哪兒認識的朋友?”蘇穎好奇地問。
“京城,我們很談得來。怎麼了?”
“沒事……”建文元年,靖難之役,接下來京城將陷入戰火之中,她不想插手這種歷史大事,不過避禍總是要的。“我突然想到上官師父有交代我,她說京城將會大亂,她勸我們暫時先離開,等安定了再回來。”
刁不患向來信得過上官絮,便道︰“那我和娘商量一下,看什麼時候走。”
“嗯。”蘇穎偎入丈夫懷里。
果然穿越這種事還是要配合歷史才最能發揮所長,至少能趨吉避凶,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蘇穎聽著馬車行駛時的聲音,心想︰這樣應該是被綁架了吧。
她記得自己出門買點東西,穿過一條小巷想要抄近路時,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一回頭還沒看清楚對方是誰,她就暈了過去,等她醒來時,人已在馬車上,不知對方要把她綁到哪里去。
是不患的仇人嗎?
倘若是仇人的話,她可得小心應付,然後等不患來救她。遇上這種事,應該要很害怕才是,可是想到她的丈夫是刁不患,她就一點也不害怕了。
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她聽見有人在說話,說著她不太能理解的用語,應該是密語之類的,于是她趕緊閉上眼楮假裝昏厥,她雙手雙腳都被綁住無法逃走,必須想辦法先保護自己。
“搬到樓上,小心點。”
蘇穎直到被放在床上,對方把門關上後才睜開眼楮,滿室幽暗,僅有外頭的月光,已經是晚上了,她昏迷了快一天……真可惡!到底是誰綁架她呢?
她坐起身,想用嘴咬開手腕上的繩結時,卻聽見外頭有聲音,想裝睡已經來不及。
門一打開,對方拿著燭火進來,蘇穎一下子便看清那人的長相,突然間,她有股不好的念頭——她應該活不了了。
“朱隸?!”膽敢綁她,公子兩字可以省下了。
“夫人,這一路讓你受委屈了。”
“你把我綁到這來做什麼?”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自然是有事要問夫人,不過你應該餓了吧,先吃點東西。”朱隸將托盤放下,盤里有一碗冒著熱氣的面,隨後又替她解開繩子。
蘇穎確實餓了,餓著肚子不好思考也不容易逃跑,當然要填飽肚子先。她拿起筷子吃起面,仿佛一點也不在意朱隸就在面前,更不害怕自己將會出什麼事。
朱隸不禁佩服她的膽識,“很少有女人在知道自己被人帶走後還能如此鎮定,你真不愧是不患看上的女人,若你不是不患的妻子,我還真想佔為己有。”
“幸好我是不患的妻子。”
朱隸不怒反笑,“夫人真有趣。”
半晌後,蘇穎將筷子放下,毫無畏懼的直視他,“有事就說吧。”
“爽快!我想問夫人如何得知七月北平將會出事?又是出什麼事?”
哎呀呀,這就是泄漏天機的下場,她實在太大意了,本來是想朱隸是不患的好友,能救就救一下,沒想到竟走錯這一步,看樣子朱隸大有問清楚便要殺了她的打算,她得想辦法活命。
“朱隸,我好心告訴你,是要你提防,不是讓你綁架我,甚至——殺了我。”
為何朱隸會如此在意北平的事?他雖然姓朱,但她不記得皇室里有個叫做朱隸的人,不過,倒是有個名字和他很像的燕王朱祿,他如此關心北平的七月之事,莫非他就是……不,她不能問,如果事實真是如此,她一拆穿他的秘密,恐怕會血濺當場。
“北平究竟會出什麼事,你還沒說。”朱隸可不容她含混過去。
“我不知道七月時北平究竟會出什麼事,我只是照排出來的卦象說而已。”
“妳真不知?”朱隸再問。
“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知道。”當一個人表現出怕死的模樣,就會讓敵人抓住機會真將人逼至死路,所以她必須假裝不怕死的氣魄。
朱隸一雙黑眸直直盯著她,突然伸手扣住她的下頓,逼她看著自己,“夫人,我對敵人向來不會手下留情,即使你是不患的妻子,只要擋住我的路,我都會殺了。”
直到此刻,蘇穎才感覺到死亡就在眼前的危險,以及朱隸眼中的殺意,朱隸是真的想殺了她,如果她不坦白的話。
“我確實不知會出什麼事。”她已把話說到這里,就只能繼續說下去,若有一絲猶豫定會被他看穿。
終于,朱隸松開她,坐在靠牆的椅子上,眼楮仍牢牢鎖著她,似是想從她的一舉一動看出破綻,“夫人好膽識,令人佩服,即使我以死威脅,你也不肯說嗎?”
“不是不肯說,而是沒什麼好說,卦象只能知其一,不可能無所不知。”她毫不回避他冷厲的目光,其實她也在賭,用她的坦然賭朱隸對她有多少信任。
朱隸看著她不語,片刻後才微笑起身,“夜深了,請夫人早點歇息,明天我們還要趕路。”
“朱隸,我無法未卜先知,你帶著我也沒用處,我能說的都說了,你何不放我回去?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不患。”
“夫人,我只相信我自己。等你幾時說實話,我幾時才會放你走。”朱隸說完帶上門離開。
她說實話就放她走?蘇穎壓根不相信他,縱使她再生氣,也不能自亂陣腳。
她相信不患必定會來救她,在那之前她得努力保住自己的命。
朱隸的人馬一路往北走。
蘇穎一路上與朱隸共乘一輛馬車,但她始終不看他,當他是空氣。
“夫人還在期待不患來救你嗎?”
蘇穎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她除了等也打算自力救濟,無時不刻都在觀察是否有逃脫的機會,無奈朱隸將她看管得很嚴密,恐怕連一只螞蟻都爬不出去。
“你願意說實話,我馬上就放你走,這麼好的條件,你還在考慮什麼?”朱隸笑笑地問。
她信他,她就是白痴了。
“我該說的全說了,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如果你還惦記與不患的交情,希望你能放了我。”
“我就是惦記著與不患的交情才會留著你的命,你若想早點回到不患身邊,那麼你就早點說實話,要不等我耐性消失,你恐怕也活不了。”他的聲音異常溫柔,吐出來的每個字卻都帶有殺氣。
說出來才會活不了吧,她才不會傻傻地把最後的保命符說出來。既然兩人對話沒有交集,蘇穎也就不再答腔,靜靜望著窗外。
“夫人,前幾天我們經過一座小鎮,你也看見那里民不聊生的慘況,那麼你還是認為宴位是錯誤的嗎?”朱隸又問。
“天高皇帝遠,如果皇帝什麼都了解,什麼都做得很完美,那就不是皇帝而是神了,無論誰來當皇帝,總有力有未逮的時候,而你所謂的篡位,只是為了一己之私罷了,說穿了就是想篡位,圖謀不軌,何必將這件事美化呢?”她一針見血地說。
朱隸突然伸手扣住她縴細的頸子,沉聲道︰“我只是討回我應得的一切。”
蘇穎吃痛卻仍不肯服輸。
“你想做就去做,又何必非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你心虛吧……”
朱隸神情一凜,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名女子看穿,不免有些動怒,隨即又想到她還沒說出為何得知北平將會發生事情便放開她。
他行事向來謹慎,用的人也全是親信,不可能會背叛他,那麼,究竟這事是如何走漏風聲,蘇穎又是從何得知,他非查清楚不可。
卦象?!哼,他根本不信這種子虛烏有的事。
蘇穎盡管有些狼狽,仍無損她那毫不馴服的氣勢,朱隸還真有些欣賞她,“蘇穎,倘若你是我妻子就好了……”他相信她必定有些異能,若能為他所用,對他必有好處。
“朱隸,你還不肯死心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如強佔了你吧,你說呢?”朱隸嘴上掛著笑容,眼底卻流露冰冷。
蘇穎不由得一顫,她清楚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身體下意識往後一退。
朱隸注意到了,淡淡一笑,“總算知道怕了,會怕就好。你不肯說實話,我也是有辦法對付你,你不是想見不患嗎?放心,你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蘇穎心下一驚,“你要對付不患?!”
“我說過了,只要敢擋在我面前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
夜里,朱隸回到房間,正要寬衣時,燭光一晃動,他隨即抽出腰上的劍,轉身迎擊。
鐘鏘的兵器交擊聲立刻引來外頭的人,七、八個人同時沖進朱隸的房間,正好看見刁不患與朱隸正交鋒。
“統統出去!”朱隸一聲令下,所有人只能退出房間。
“小穎呢?”
妻子失蹤,他第一時間就布線找人,花了幾天什麼都沒查到,妻子不可能與人結怨,自然不會有人想對付她,若是要藉此要脅他也會有下文,斷不可能無聲無息,因此他判定帶走蘇穎的人,一定是她認識的人,白武與上官師父都不可能,最有可能的便是朱隸,于是他一路北上追趕,終于在半途追上,倘若朱隸回到他的領地北平,就更難救出蘇穎。
“不患,我要殺你輕而易舉,不過你是個好人才,我實在下不了手,倘若你肯隨我打江山,想要什麼女人還怕得不到嗎?”他之所以遲遲不殺蘇穎,也是因為刁不患。
“我說過我不可能與你一起,你還不死心嗎?”他的劍鋒直指朱隸。
“死心?塵埃沒有落定之前,我絕不死心。你妻子的確在我手上,不過我並非想拿她威脅你,而是她知道我的秘密,我不可能留她一命,你應該很清楚我做事的手段。”他是寧可錯般一百也絕不放過一個。
“小穎是局外人,根本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錯了,不患,你可真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她完全清楚我想做什麼,而且也聰明的知道不能說出口,因為一旦她說了,我便絕不會留她活口。”
“你敢動她,我不會饒過你。”刁不患的劍鋒微微一動。
“不患,我們是幾年的交情,為了一名女子,值得嗎?”
“朱隸,你要做什麼我絕不攔你,也願意暗中助你,但若你得寸進尺,你將想象不出我會做出什麼事來。”這不是恐嚇威脅,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相信我,你不會想與我為敵。”
朱隸清楚刁不患的個性,知道威脅無效,只是淡淡一笑,“好,我信你這回,不過有件事得請你幫我,朝廷派人跟蹤我,必須有個替身替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我相信這件事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只要你能把他們引向東方,讓他們以為我會留在那里,我便將你妻子還你。”
“她若有任何差錯,朱隸,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要見她。”
“沒問題。不過有個條件,你必須服毒。”
刁不患一愣。
“只要你們不將這事說出去,事成之後,我自會將解藥奉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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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12:15
第十章
闊別十多天,刁不患總算見到蘇穎。
兩人靜靜相擁,誰也不想說話來破壞此刻的寧靜。
良久,刁不患才開口問︰“他可有為難你?”
蘇穎不想讓他擔心,搖頭說沒有。“不患,我們能回家了嗎?”她不知能保住自己到幾時,最好是能走就盡快走。
“暫時還不行,我得去幫他做件事,放心,我一定會來接你回家,相信我。”
“不患,不要再和他扯上關系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蘇穎低下頭,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刁不患瞧見她的表情便說︰“不能說就別勉強,只是你要記著,無論你知道什麼都不可告訴任何人,這是你的保命符,懂嗎?”
她點點頭,“其實你知道朱隸是誰,對嗎?”
“嗯,但無論他是誰,都是我朋友,他有事,我會幫,但不會介入。”
“那就好,我希望我們的日子能夠安穩一點,不要有起伏。”
“放心,很快就沒事了,相信我。”
“娘沒事吧?”
“我已經安排人帶我娘去找柳二了。你在這等,我會來接你。”
蘇穎忽然拉下他的脖子,靠在他耳邊輕聲道:“燕王七月將在北平舉兵靖難。”
刁不患神色凜然,再次叮嚀︰“這件事萬萬不可說出去,知道嗎?”
“我不會說,我等你來接我,一定要小心。”
兩人分別後,朱隸帶著蘇穎朝著北平而去,在七月初一抵達。
日期愈來愈接近了,蘇穎只希望丈夫能快點來接她,戰事一旦掀起,想走就不容易了,雖然靖難之役會成功,可她壓根不想介入歷史里。
“夫人,沒想到你到現在還是不肯說。”
每到用飯時間,朱隸便會親自送飯菜過來,順便陪她一起吃飯,說難聽些就是監視了。
“我說過了,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你再問下去答案還是一樣。”蘇穎說完把剩下的半碗湯全喝光。
朱隸挑眉,顯然不信。
蘇穎也不管他到底信不信,她只希望丈夫快點回來。
今天是七月初二,眼看初五戰事將起,她不由得緊張起來。穿越就穿越,她已經夠無奈,實在不想再被卷入戰爭之中,雖然沒經歷過戰爭的恐怖,但光是以前聽歷史老師說三國時代死傷的人數,她就夠心驚膽跳,人命一條啊,說死就死實在是太淒慘了。
“你真覺得我無法逼你說實話嗎?”
“我沒這麼想,只是無論你怎麼逼我,我根本無話可說。”
“主子,刁不患回來了。”一名僕人進來稟報。
蘇穎欣喜地立刻站起來。
“帶他過來。”
僕人領命,隨即把刁不患帶進來。
“不患。”蘇穎歡喜地走向他,“你沒事吧?”
“沒事。朱隸,你要我做的事我已辦妥,現在我能帶走我妻子了吧?”
朱隸站起身,笑了笑,“當然可以。不過我有些話要對你夫人說夫人,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究竟知道什麼,若你不說,恐怕就保不住你丈夫了。”
“你說什麼?!”
“朱隸!”刁不患知道朱隸是想以他體內的毒來逼迫蘇穎,“小穎,我們走。”他拉著妻子欲走,她卻不肯走。
“我對不患下毒,那毒只有我能解,若你不說,不患就得等死了。”
蘇穎看了丈夫一眼,“我說出來你就會把解藥給他嗎?.”
“當然,我向來言而有信。”
“小穎,別”
蘇穎握緊刁不患的手,開口道︰“燕王七月將于北平舉兵靖難。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實。”
朱隸臉上沒有任何驚說,好似早就知道她會說出這件事。“靖難……真是深得我心的兩個字,想必你應該知道確切日期吧?”
蘇穎咬咬唇,又說︰“……七月五日。”
七月五日?朱隸眉頭一皺,這日期與他的計畫有出入,他原定七月六日舉兵清君側,但蘇穎怎會說是七月五日?
莫非消息走漏了?!
“你確定是七月五日?”
“信不信,由你。解藥呢?”
“等這件事成了,我會奉上解藥。”
“朱隸,你想出爾反爾們已蘇穎氣憤難平。
朱隸含笑道︰“這件事只許成功,若我失敗,就得勞煩二位陪我一塊上路。”
“你——”
刁不患阻止她說下去,將她攬進懷里,“朱隸,我相信你不會失信于我,從今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就此別過。”語畢,他帶著蘇穎離開。
馬車朝著濟賦縣趕路。
若蘇穎說的日期屬實,那麼愈早離開是非之地愈好。刁不患暗忖。
如今他算是與朱隸劃清界限了,至于解藥的事,他也只能信他。
蘇穎見他閉上眼楮,忍不住推了推他,“你不問嗎?”
“問什麼?”
“問我怎麼會知道燕王將舉兵的事,甚至連日期也能準確說出來。”
刁不患淡淡一笑,道:“如果你願意說,我當然願意聽,但你若不說,相信也是有你的用意,我不會勉強。”
蘇穎嘆了口氣,“我當然想告訴你,只是怕你會以為我在胡言亂語。上官師父沒說錯,我確實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這個地方是六百年後的未來,對我來說你們全是早已作古的古人,我會知道現在這里所發生的一切大事,因為這些事都清楚記載在史書上你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真的沒騙你”
刁不患輕輕摟住她,“傻丫頭,我知道你不會騙我。”
“你信我就好。我剛來到這里時,人生地不熟,每天都想要回去,因為我知道我的家人一定在擔心我……”
“小穎,讓你為了我留下,我很過意不去。”
“不要這麼說,這是我的選擇,我就會坦然接受,往後,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不?”蘇穎朝他甜甜地笑,想減輕他心里的遺憾。
“是啊,我們現在就要回家了。”
“來到這兒我遇到的都是好事,唯一不好的就是朱隸了,他實在太可惡了,你們是多年的朋友,他怎能用這種方法對付你?”一想到他體內有未解的毒,她便擔憂起來。
“他有他的考慮,我相信他不會害我。”
“他這場仗要打上三年,讓毒在你體內三年太久了,說不定會有變化,我們還是去找上官師父吧。”
“好。”
刁不患先寫了信去濟賦縣報平安,然後他們中途便轉向權蒼山。
七月初五,戰事正式掀起。
北平雖然距離京城遙遠,但消息還是很快就傳來,整個京城里人心惶惶,所到之處都可感受到無比冷肅的氣氛,蘇穎更加覺得讓娘提早北上是對的,可惜她能力不足,能保住的人有限。
無論在位者是誰,無論是誰打仗,百姓永遠是第一受害者,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們這些渺小的人只能努力保住性命,至于皇位由誰繼承,保了命以後才有眼楮去看。
戰火蔓延,生靈涂炭,皇家之爭,誰能勝出?
百年輪回,刀劍交鋒,天下霸圖,誰能運籌?
最後的勝利者永遠不是百姓……
權蒼山。
刁不患體內的毒,上官絮無法解,他們只能等朱隸良心發現,唯一慶幸的是毒目前沒有發作的跡象。
蘇穎和刁不患便暫時待在山上。
“我去幫你拿解藥。”白武道。
“不必了,我很清楚朱隸那個人,他若不想做的事,任誰都不能逼迫。”
“可萬一你的毒發作了,不知結果會如何。”白武神色憂慮。
將毒說成不會發作是刁不患要上官絮故意配合,事實上,這毒確實無人可解,也無人知道毒性深淺。
“我會盡量用內力擋著,能擋幾時便擋幾時,好不容易小穎終于能放寬心,我不希望她還要繼續擔心我。”
“不患!不患!”蘇穎手里捧著一只小黃雞,興高采烈地跑到他面前,“它好可愛,我們養它好不好?”
“好。”刁不患笑著點頭,“希望你最後可別想吃了它才好。”
蘇穎嘟著嘴回應︰“我才不會!我要一直養它,嗯,該給它取什麼名字好……就叫小不患好了。”
刁不患聞言略皺眉頭,“這樣我會吃醋。”
“跟一只雞吃醋,你太無聊了……惡……”突地,蘇穎覺得喉嚨有股腥味,她忍不住吐了出來。
霎時,紅艷艷的如花朵似的在她眼前綻放。
是血。
蘇穎緩緩抬頭,一臉錯愕困惑地望著面前露出焦急神情的刁不患,還來不及開口,她眼前一黑,不支倒地。
“小穎——”
“她被下毒了,這種毒無色無味,連續服用十天才會有效用,而且不容易察覺,一旦毒發,將會身亡。”
“無藥可解?”刁不患握緊拳頭。
“有,只是需要時間制出解藥,但她現在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除非有人先以內力灌進她體內抵擋毒性,白武與我練的都是冰武,不適合輸內力給她,最適合的人……是你。”
“需要幾天?”刁不患又問。
“給我三天。”上官絮篤定地回答。
“不患,那你自己體內的毒?”白武憂心地問。
“不礙事,三天我還頂得住。上官師父,解藥的事就勞煩你了。”
“放心,我會盡快做出解藥。阿武,跟我來,我需要助手。”
等他們兩人離開,刁不患把蘇穎攪扶坐起來,她這時也醒了。
“不患,我怎麼了?好像、好像全身無力……”她氣若游絲,連想動動手指都十分困難。
“你只是太累了,睡一會兒吧,我會在這里陪你。”
“嗯……不患,我剛剛作了一個夢,夢見我回家……你也在呢,真好,我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回家,又能和你在一起,這個夢……真美……”蘇穎說得很慢,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可她還是努力把話說出來。
“我當然會和你在一起。”他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貼于她的背部開始把內力渡給她,試圖延緩毒性的發作。
蘇穎淺淺笑著,雙眸無力的閉上,嘴里仍喃喃自語,“我覺得來到這兒……最美好的事就是、就是認、認識了你,我從來都不曉得……原來喜歡、喜歡一個人……不僅會讓自己變得快樂,還會、會變得很勇敢,有你在身邊,我就像是所向披靡了呢不患,我有沒有說過、說過我愛你?”
“沒有。”
“那、那我現在說了,你一定要記住,我真的很愛、很愛你……”說完最後一個字,蘇穎眼角的淚水悄悄滑落,因為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患,如果我死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要再找一個很好的姑娘,不要一個人……知道嗎?”
“小穎,別說了……”刁不患心痛地閉眼。
他從沒那麼恨過一個人,此時此刻,他恨不得般了朱隸。
“可是我還有、還有很多話想、想對你說,不現在說……我怕、怕會、會來不及了”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們一定會白頭借老,我保證。”
蘇穎感覺全身的力氣一點一滴流逝,自己的身體她最清楚了,“不患……我從來就不、不後悔留在這里陪你真的,能認識你……我覺得很……很幸福,所以你千萬別自責……”
“別再說話了,我一定會救你!”
蘇穎乖乖的不再說話,她費力舉高右手,輕輕按著刁不患搭在她左肩的手,笑得很滿足。
她不後悔,一點也不……
終于醒過來時,蘇穎覺得有點虛弱,不過至少能睜開眼楮也能坐起來。
“你沒事吧?”上官絮關心的問。
蘇穎輕輕搖頭,心底卻有一些失望,她最想看見的還是她的丈夫。她喝了杯水後問:“上官師父,不患呢?”
“呃……”上官絮一向不會說謊,不知該怎麼回答。
幸好白武走進來替她解圍,“不患因為府里出事,前天才離開,他要你好好靜養,等身體復原,我們就會帶你下山。”
“我怎麼了?”她本來以為自己快死了,現在沒死,老天果然還是眷顧她。
“你讓朱隸下了毒,幸好是不患用內力幫你壓制毒性,才救了你一命。”白武解釋。
“那不患呢?”
“他……沒事。”白武頓了下才回答。
蘇穎神色蒼白,氣息虛弱,聞言淺淺笑了,“那就好,我得快點養好身體回家,不患一定在等我了。”
白武與上官絮相視一視,默然無語。
蘇穎心想,如此,終于算是雨過天青了吧?
蘇穎一直以為雨過天青,直到三個月後,白武與上官絮帶著她回到濟賦縣,當她看見刁不患身旁有一名樣貌柔美溫婉的少女後,心頭突然有一股難受涌上。
“不患。”更令她覺得不是滋味的是,刁不患好像沒發現她,徑白與那名少女有說有笑。
“小穎?!你沒事了?”刁不患轉頭看見她,神情難掩激動欣喜。
蘇穎察覺到他的喜悅,立刻揮去心里的不愉快,朝他走過去,“嗯,我沒事了。”她瞧見那名少女直直盯著自己,便問:“這位姑娘是?”
“她是昭兒,淵源的妹妹,這次是她陪娘來到這里。”
柳昭朝蘇穎福個身,“昭兒見過姊姊。”
蘇穎心想,柳昭確實年輕,稱她一聲姊姊也不為過就沒有留心,然而當她視線不意瞧見柳昭的手竟抓著刁不患的衣袖不放,這一瞬間,她的心底浮現一股強烈的痛楚。
她伸出手,希望刁不患能像平常一樣握住她,將她帶入懷里,但許久仍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她忍不住蹙起眉,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麼在她一場病之後,她與不患的距離好似變遙遠了。
她仍記得他們在權蒼山上的那幾日,逍遙又愜意,他們還聊以後要生幾個孩子,說等孩子大了能夠獨立後,他便帶著她游歷大江南北,看遍各地風光,他還說要陪她到老,即使她死了也不會離開她,他會日日為她送花朵,講故事給她聽,讓她死後也不會寂寞。
他的誓言猶在耳邊,他的熱情依然在她心底暖著,可為何她卻感到無比寒冷?
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北極,冷到幾乎快要沒有知覺。
他們分開了三個月,難道就足以改變一切?
她不信。
“小穎,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刁不患略帶歉意地說,“因為這里有點事,所以我不得不先離開,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不患,我……”
“小穎,有件事得先告訴你……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娶昭兒。”刁不患仿佛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有異,徑自往下說:“這三個月來都是昭兒在照顧我,我與她也有了感情,希望你能成全,往後她便是你妹妹。昭兒,來。”他牽起柳昭的手,將她推至蘇穎面前。
“姊姊,昭兒必定盡心盡力服侍姊姊與夫君。”柳昭微笑道。
蘇穎聞言,神色慌亂卻不發一語。
上官絮與白武則是默默站在一旁,沒有介入的打算。
不知過了多久,總覺得只有短短幾秒鐘,但又像是漫長的一世紀,蘇穎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輕地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姊姊”柳昭想插嘴卻被蘇穎制止。
“我不是問你!不患,我要聽你說,這是真的嗎?”
刁不患沒有猶豫太久便回答:“是,我以前便很喜歡昭兒,這次重逢才發現我們是兩情相悅。小穎,我答應你,此生我只會有你與昭兒,我希望你們兩人都能在我身邊,好嗎?”
蘇穎往後退了一步,這一步她退得艱難萬分,好似前面是懸崖後面是深谷,稍有不慎,便會摔個粉身碎骨。
上官絮看不下去了,欲上前,白武卻阻止她。
“你很喜歡昭兒?”
“嗯,在和你認識之前我便喜歡她了,只是當時不容許我說出這件事。”
“這樣啊。”蘇穎轉身看了上官絮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實在不該阻撓你,正好上官師父已經找到讓我回家的辦法……不患,在我家鄉那里是一夫一妻制,所以我無法接受兩女共侍一夫,你希望我回去嗎?”
倘若你下次還說這種話,我一定會離開的……如果你要我走,就盡管說吧!
自己曾說過的話此刻就在她耳邊回蕩,只要他說一聲好,她便能瀟灑離開,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只要他說一聲……她必定會離開。
刁不患望著她,神情逐漸淡漠,目光也移開了。
“我不希望你後悔,你……回去吧。”
“真的?”
“是……你現在不回去,我怕你將來會後悔。”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希望我回去?”
刁不患左手摸了摸下巴,“……回去吧。”
蘇穎閉了閉眼楮,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
她嘆了口氣,最後一絲期待終究破滅了。
“好,我知道了。”她看了刁不患最後一眼,轉身道︰“上官師父,我們走吧。”原本,她希望上官絮在刁不患面前說出來後,她會拒絕好讓他放心,沒想到最後她還是得回去了,這樣也好,不見面才不會思念。
蘇穎隨著上官絮他們離開,連聲告別也沒有,她走得極為瀟灑。
刁不患靜靜佇立,送她離去,縱使萬般不舍,他還是得讓她走,因為他一點也不想成為她的累贅。
那毒終于發作了,來得又凶又猛,正如同朱隸的狠毒,他因此失明了,再也看不見她……
“刁大哥,這樣好嗎?”柳昭有些無奈地問。她被懇求幫忙欺騙蘇穎,雖然不願意,最後還是禁不住刁不患一再拜托。
“這樣很好。”他扶著桌沿緩緩坐下,“她留下來只會被我拖累,這毒難解,現在是失明,以後會變成什麼樣沒人知道,她現在不走,將來等我死了,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應該告訴她實情,不然嫂子會誤會你一輩子。”
“我寧可她誤會我也不要她後悔,她回去還有家人陪伴,在這里她只能孤單,我不忍見她傷心難過,時間一久,她自然會忘了我。”她的故鄉還有她的家人,在那里,他相信她會過得很好。
刁不患說到最後,露出一抹苦笑,手掌牢牢抓著桌沿,手背青筋浮現,足以想見他用了多大的力,柳昭相信他剛才必定也用了這樣的力量忍受必須讓蘇穎離開的痛楚。
心上人離開卻無法留住,這痛,無人能懂。
“萬一有一天你的毒解了,這樣豈不是毀了你們兩人?”她憂心地問。
“我不顧冒著讓她孤獨的險。昭兒,謝謝你,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柳昭還想說什麼,但見刁不患無心聆聽只好作罷離去。
刁不患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眼楮再也看不見,他的聽覺變得格外敏銳,方才蘇穎的呼吸、嘆息全都深深烙印在他心底,往後身旁再也沒有她了,他沒有一絲後悔,因為這是他最後能替她做的事。
“不患。”
“娘。”刁不患聽見兩個腳步聲,一個是他娘,另一個可能是府內的奴婢。
“你真是傻!為什麼要逼走小穎呢?”
“我不要她為難,我這毒不一定能解,不想她後悔一輩子。”
“你……唉。”刁母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娘,孩兒也對不起妳。”
“傻孩子,我是你娘,用不著覺得對不起我,只是我舍不得小穎,她是那麼好的姑娘。”刁母感嘆道。
“是我沒有這個福分。”
刁母嘆口氣,“也許吧。對了,上回淵源說要幫你找個靈巧的奴婢,已經找到了,只不過她是啞巴,但手腳很利落,往後就讓這丫頭伺候你了。圓兒,以後他就是妳主子,知道嗎?”
刁不患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娘,妳怎能讓個姑娘來照顧我?而且我也說了,我會靠自己。”
“我知道你很行,但身邊沒有人還是很危險,圓兒很貼心,對你會有幫助的,這點你非順著我不可,要不就別叫我娘了。”
刁不患無法反抗只好默默接受。
刁母離開後,圓兒留在正廳。
“妳叫圓兒?”刁不患聽到氣聲,又淡淡地說︰“往後要麻煩妳了”
心底唯一的人已經讓他趕走了,他必須振作起來,不能讓其他人替他擔心。
晚上,上官絮與白武再度來到。
“蘇穎要我轉達一句話給你——你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上官絮無奈地說。
刁不患臉上神情不知是悲還是喜,“笨蛋……果然像是她會罵我的話。上官師父,謝謝妳,不患一輩子感激妳。”
他不知道上官絮與白武幾時離開,因為心底的惆悵讓他暫時忘了外界的一切。
在權蒼山時,他體內的毒便發作了,昏迷了三天,等清醒時,雙眼已經看不到
了,是白武送他回來。為了不在蘇穎面前露出破綻,他佯裝自己沒有失明,並找來
柳昭合演那出戲,他相信蘇穎必定看不出來,只是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的
心他已經開始思念她了。
這是他的抉擇,他絕不後悔。
不知過了多久,刁不患想起身旁還有個人,“圓兒,妳真的不能說話?”他聽
見小小的氣聲,“不能說話也好,至少不像我必須故意說狠話來傷人,傷得還是我
最愛的人。圓兒,妳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朱隸給他的毒除了讓他失明也變得比較虛弱,練武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事了,
如今還能維持正常作息已經是盡了他最大的努力。
圓兒輕輕扯著他的衣袖。
刁不患淡淡一笑,“放心,我沒事,只是有點累,有事我會喊妳。”
圓兒這才離開房間。
刁不患靜靜坐在床上,目光望著前方,眼前是一片漆黑,他什麼也瞧不見,但
那抹情影卻始終在他腦海里。
他眼角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
時節遞嬗,轉眼隆冬又將至。
一年了……他與蘇穎在一起的時間和失去她的時間己經一樣長了。
這段時間,他在圓兒的幫助下努力學更多事,現在,日常生活已難不到他了,若不是知道他真的失明,還真沒有人會察覺到他是個盲人。
他與圓兒也成了知心朋友,因為她總是靜靜聽他說,周遭的人都勸他不如娶了圓兒,甚至好友也贊同。
“我瞧圓兒伺候你挺不錯,你不如娶了她,給她一個名分,免得耽誤人家姑娘的青春。”柳淵源一面說一面盯著站在一旁的圓兒。
“柳二,別胡說,圓兒就像我妹子一樣。”
柳淵源又笑道︰“既然是妹子,不如圓兒嫁給我吧?哎呀,圓兒瞪我了。”
“我才不會把我最寶貝的妹子嫁給妳,省省吧你!”
“那你打算一輩子一個人嗎?你都把嫂子趕走了,難道真要孤家寡人?”
“我的毒恐怕解不了了,不知哪時會走,娶了人家又讓人家守寡,豈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嗎?”
“那至少替刁家留個後吧。”柳淵源惋情道。
“……”
刁不患受不了他老愛亂說話,匆匆把人趕走,接著又對圓兒說︰“別理柳二,他老是不正經!不過他倒是說對一件事,圓兒,我該請娘替妳找門親事,不然耽誤妳的青春,我就罪過了。”
圓兒抓著他的衣袖,用力一扯。
“妳在害羞嗎?”
圓兒又用力一扯。
“不是害羞,那就是開心?”
圓兒最後干脆抓著他的手,使力搖晃。
刁不患察覺這是兩人相處這一年來最親密的貼近,圓兒很貼心,知道他不愛人家踫觸,便盡可能不踫他,今天她竟會直接踫他,想必是太激動了。
“讓妳嫁人我也不舍,可是女大當嫁……我是不可能娶妳,不是因為妳不好,妳真的是個好姑娘,只是我心底有人了,即使那個人不在我身邊,我也只會想她,想她過得好不好,想她是不是很快樂,是不是偶爾也會想起我……如果她能偶爾想到我,那我就心滿意足了。柳二總說我傻,既然很愛,又為何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但這哪是傻呢,讓她一個人面對孤獨這才是最殘忍的作法,畢竟,我不知何時會死……我情願苦我自己一人,也不要她陪在我身邊等著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死亡。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我以為日于一久就能忘記她,沒想到隨著時日一長,我反而更想她……唉,真是的,我怎麼會突然說這些話,圓兒,妳聽聽就算了,知道嗎?”
刁不患說完最後一個字,聽見微弱的環泣聲,他不解地伸手往前踫觸到圓兒的臉,頰上有淚,他一愣,心跳突然加快。他從未踫過圓兒,第一次踫卻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很像是、像是……
“我終于等到你說想我了……”她顫著聲音說。
不是圓兒的聲音——他也不曾聽過圓兒的聲音,又怎認得出來——然而這聲音分外熟悉。
有可能是她嗎?
“小穎?妳不是、不是……”
“你這個大笨蛋!”蘇穎罵了他後又狠狠抱住他,“你真是個大笨蛋!”
刁不患又驚又喜,“小穎……”原來圓兒就是小穎,這一年來其實她一直在他身邊,他居然不知情。
“你這個笨蛋!可我就是舍不得你這個笨蛋啊!”她放聲大哭。
那時她隨上官絮離開,心都碎了。
沒想到刁不患竟然能這般無情對她?
直到她想通一件事才恍然大悟——
縱使刁不患演得很好,幾乎讓人找不到一點破綻,縱使他那張臉沒有一絲柔情,她還是能感覺到他其實是故意逼她走,因為她看他用左手摸下巴——她很早就知道他有這習慣,每當他用右手撫摸下額就表示他很高興,用左手則是在生氣,如果他真要逼她走,應當是很高興,又怎會不悅呢?于是,她行至半途便立刻折返。
雖然不知原因為何,可是她曾說過他再叫她走,她一定會真的離開,才請所有人幫著騙他,就是希望能聽到他說一句後悔,沒想到等了一年他才願意坦露真心,足以想見他有多會忍。
“小穎!”刁不患將她牢牢抱緊,想到她終究還是為了他留下來,內心有說不出的激動與思念。
他真的很想再見她。
“眼楮看不見又怎樣?”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人都會死啊,說不定我還比你早死,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願意陪你到最後一天,這樣才是共患難的夫妻,哪像你知道會死就趕我離開你,你真是大笨蛋啊!”哭完後又罵,罵完後又摟緊他。
蘇穎情緒爆發,連她都快控制不住自己。
這一年來不能跟他說話,只能靜靜在一旁看他,看他學習獨立、看他學習忍受寂寞,以及看他露出孤獨的神情,這一切她全看在眼底,不忍又不舍,偏偏他很能忍,什麼都放在心底不願說,只是與她說些不著邊際的小事,直到今天才完全傾吐出他的痛苦,其實她的心也很苦。
有好幾次,她多想說出真相讓他開心,可為了讓他明白自己也受傷,只好拚命
忍拼命忍,忍到都快內傷了。
“你是大笨蛋!”心里的怒氣在看到他露出感傷的表情後消逝無蹤,她始終舍不得怨他,畢竟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她著想,她又怎忍心再苛責。
“是,我是笨蛋,天下第一的笨蛋!”只有笨蛋才會舍得放她走。“小穎,我真的舍不得看妳一個人痛苦……”
“就算痛苦,我也想陪著你!我們是夫妻不是嗎?刁不患,如果你再叫我走,我發誓一,我最後一次發誓,我一定會離開你,知不知道,笨蛋?”
“不會了!不會再說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說了。”
失去一次的痛苦已經讓他徹底醒悟,怎可能再重蹈覆轍,今生今世,他都要纏著她。
兩人相擁,久久不分離。
刁母也在一旁頻頻拭淚。
永樂元年,有人自京城送來東西給刁不患。
是一封信以及一顆解藥。
蘇穎讀完信後,刁不患服下解藥,終于解了體內的毒,只不過他的眼楮並沒有立刻復明,而是慢慢恢復,直到來年,才總算重見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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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 00:12:33
尾聲
刁不患趁著巡察各地雲方寨分店的機會,帶著蘇穎到江南游玩,並來到蘇穎祖先的故鄉。
“我媽說我們蘇家歷代祖先就是住在這里,之前他們來探親還有拍照片給我看……啊,就是這里,蘇宅,沒錯!”眼前的宅子雖然和照片上的有些出入,不過門牌上有大大的“蘇宅”兩個字。
事情是這樣的︰蘇穎已經放棄回到現代,可既然來到祖先的故鄉,她想了一個奇特的點子,打算和六百年後的父母聯絡——其實這是她曾看過電影“黑洞頻率”產生的念頭,電影里男主角的父親在一個很隱密的地方放了個東西,男主角居然馬上就收到了。她記得媽曾經說過蘇宅外牆由上往下數第八列,由左往右的第七行有塊磚頭可以拿下來,如果她寫一封信放在那個地方,那麼等他們再來探親的時候,爸媽他們應該就會找到了。
就在蘇穎認真寫家書的時候,刁不患很快就找到那塊可移動的磚頭,她小心翼翼地把信藏進去。
信的內容除了告知父母她平安外,便是說她已經在古代安頓下來,也結婚了,並叮嚀他們不可將這件事說出來。
“我媽探親回來後就送我這個平安符,說是在江南一間大廟求得的,要我永遠都不可以拿下來。”蘇穎摸著掛在脖子上的紅色平安符,突然覺得奇怪,平安符怎麼摸起來凸凸的?于是她打開平安符,發現里面除了黃符外還有一張紙。
她一臉錯愕地看著刁不患。
“什麼時候有這張紙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她攤開紙,上頭竟是母親寫給她的信——
小穎,媽收到妳的信了。說實在的,媽真的很難相信會有穿越這種事,而且還是發生在妳身上,不過冥冥之中或許有注定,妳注定要離開媽的身邊回到古代,既然是命中注定,媽也不能違背天意壞了妳的姻緣,只要妳平安,我們就放心了,妳也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的。答應媽,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委屈自己,知道嗎?
蘇穎邊看邊流下眼淚,原來“黑洞頻率”真的沒有騙她。
“我媽收到我的信了,她要我別擔心他們。”
刁不患抱住她,“別哭了,往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妳。”
雖然這輩子她再也看不到親愛的家人,但至少她報過平安,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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