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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瑪奇朵 -【風騷花孔雀(金烏藏嬌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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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0:57:41
標題:
瑪奇朵 -【風騷花孔雀(金烏藏嬌之二)】《全文完》
瑪奇朵 -
風騷花孔雀
(金烏藏嬌之二)
后羿射日後,墜凡的金烏化悲憤為力量,將太陽特性變成異能──
金烏屬性:自戀狂 追愛技能:招搖霸佔情人心
她聽說挾著金銀財寶出生的他,自小就備受萬千寵愛,
出門晃晃也能發現金山銀山鐵礦山,更別說他的神力──
指著連綿下雨的天空喊句「太陽你懶死了」馬上就大放晴,
要說他是人見人愛的天之驕子,沒人會反對……呸!
不是她反骨唱反調,只是她當年不過是恰巧無視了他,
那習慣被眾人圍繞的花孔雀就被她的「大逆不道」刺激到,
從此總愛打扮得花枝招展來招惹她,讓她吃了不少悶虧,
嘖,這又不能怪她,打小在重男輕女的魏家求生存,
冷眼看世界已經是她的習慣,哪知道會因此惹到他大少爺,
成天就想來色誘她加入他的萬千少女愛慕者行列,
不過她也不爭氣,竟然還真的因為他甜蜜的糾纏而動心,
畢竟除了他,沒人會紆尊降貴地鑽狗洞為她送食,
或在她生辰時半夜偷偷翻牆上門,只為在第一時間祝賀她,
然而縱使有再多的心動也沒用,因為她即將上花轎嫁別人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0:58:41
第一章
春草茵茵,南風徐徐,一片翠柳佇立湖畔輕擺柳枝,水面上波光瀲灩,一條條的小船上偶爾傳來女子嬉鬧的笑聲,好一片江南水鄉的旖旎風光。
只是當一艘氣勢不凡的畫舫就這樣慢慢的從湖邊滑入,船篷上頭綴滿了鮮花綵帶,船上或站或坐的幾個姑娘皆穿著不同顏色的華麗衣裳,梳著未婚姑娘的髮髻,頭上不是繫了絲帶綴著步搖,就是額頭貼上各式各樣的花鈿,或斟酒或撫琴,全都圍繞著船中央的人兒打轉,就連船娘都是風韻猶存的婦人,一船划出,吸引了水上岸邊所有人的視線。
大家視線所注目的,一開始是那畫舫,後來是那些各有千秋的貌美姑娘,但是最後所有的目光必然都會被「萬紅叢中一點綠」給吸引住。
那是一個介於男人和男孩之間的少年,身穿著一襲銀珠色的長袍,上頭用金線在交領及衣擺上繡著雲紋,腰繫的那條象牙色腰帶則綴著石綠色的緞邊,用珍珠串成的流蘇串連著一塊美玉墜在腰上。
頭上那頂小金冠用一支玉簪定著,略帶稚氣的臉上已看得出俊美無雙的面容,那秀氣高挺的鼻樑、微薄帶艷的唇、一雙明亮有神的細長眼眸,配上一雙英氣的劍眉,雋朗的容貌合上大富
之家養出來的貴氣,即使在一眾美婢之中仍是搶眼無比。
所有人連猜都不用猜,只要是本地人,一看就知道那被群芳環繞的少年就是首富幼子-鳳元之。
身在首富之家又是幼子,他本來就是備受寵愛,更何況他打從出生開始幾乎就是一個活傳奇,先不說本地人隨口都能滔滔不絕的介紹他一兩個時辰,就是過路人一聽到這名字,也幾乎都可以說上幾段有關於他的事跡。
據傳,鳳元之是攜著金銀財寶出生,落地那日,鳳家就挖出了一個大金礦,雖說最後上獻給了朝廷,但是從中得到的好處,就是幾個倉庫都填不滿的。
據傳,鳳元之五歲那年,因為想出遊卻遭逢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不過咕噥了句,「這日也太懶散了,還不趕緊明兒個出來幹活,小爺等著要出去玩呢!」結果,下了一整個月的雨,竟然在隔日就瞬間停了,然後金燦燦的日頭就這麼高高掛著,高掛七日之後,他玩得高興了,又說了句,「行了,該怎麼就怎麼去吧!」翌日,就又開始下起綿綿細雨。
這樣猶如神人的傳說越傳越玄,但是卻沒有人去質疑是真是假,只知道這鳳家幼子可以說是被全家人給捧在手心上,真是冷了怕凍著,熱了怕融化般,將一個男孩子嬌養得比鳳家裡所有千金姑娘還要尊貴。
與其說他是鳳家捧在手心裡的小少爺,不如說他根本就是鳳家的鎮宅之寶,再誇張一點說,就是進了鳳家偷走任何東西,都不如偷這尊會走動的金貴人兒來得寶貝。
而此刻的鳳元之在眾美婢的慇勤環繞下,慵懶的輕靠在一個穿著粉紫衣裳的秀麗婢女身上,艷色的紅唇輕啟,慢條斯理的含下一顆送到嘴邊的荔枝,懶洋洋的說著,「無趣,真是太無趣了。」
躲在船上一角的唯一小廝,一聽到主子喊無聊了,立即將手上看著的火爐直接丟給一邊的小丫頭,連忙獻慇勤的跑到他身邊,「少爺少爺!哪裡無趣了?是姊姊們曲子奏得不好?還是這果子不新鮮?還是……」
鳳元之低睨了他一眼,不改其慵懶的神色,「厚藝,你覺得少爺我是紈褲子弟嗎?」
被稱作厚藝的小廝連連揮手,一臉嚴肅的否認,「少爺,你怎麼會是紈褲子弟呢?你年少有為,溫文爾雅,集天下精華於一身,可以說是未來的棟樑之才,鳳家千秋萬代的重要樑柱啊!」
「好了!既然我不是紈褲子弟,那怎麼我才喊了無趣,你就只會問少爺我曲子好不好聽,果子鮮不鮮?我看起來就像是只會吃喝玩樂的人嗎?」鳳元之一臉沉重的說著。
他痛心啊!想不到這小廝這麼不瞭解他,他鳳元之像是那種什麼事情都不做,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沒事找事的人嗎
厚藝沒想到剛剛自己一腔熱血的馬屁全都拍到馬腿上,連忙慚愧的低下頭,懺悔了起來。
「少爺,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是我太膚淺了,才會以為少爺會注意這些膚淺的東西,這全都是我的錯!」
「好了好了,別說那些廢話。」鳳元之揮手打斷他還想繼續諂媚下去的話,直接道:「就說現在還有什麼可玩可去的地方,沒事就在這船上聽曲遊湖,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厚藝一僵,已經不敢去看身邊那些姊姊妹妹們臉上的表情了,光聽那曲子突兀的停下,加上說笑聲突然的安靜下來,就知道少爺這番話讓姑娘們有多傷心了。
他想了又想,這春末夏初之際,遊湖無疑是最好的休閒活動,但少爺都說玩膩了,他這個少爺身邊的頭號小廝,自然得絞盡腦汁想出其他的去處。
很快的,靈光一閃,一個絕佳的好去處就跑了出來。
哎呀呀!咕來還想著該怎麼哄這個大少爺去那裡呢!現在可好,這不就有個絕佳的好機會了?
他立刻涎著笑臉說:「少爺,今日南山寺那裡有廟會呢,要不我們去逛逛?」
「廟會?這不年不節的廟會有什麼好逛的?不去!」鳳元之懶懶的揮手,傲嬌的拒絕。
厚藝好不容易想出這個好地方,一聽他說不去,連忙使勁勸說:「少爺,你可能不知道,今日南山寺那裡的廟會是因為後頭的虎頭山上一段打虎的故事而來的,所以這次的廟會就是要紀念當日打虎英雄替虎頭山的人家除了惡虎的事兒,跟平常擺擺小攤子的廟會不一樣,還會有不少山頭上的獵戶把最近打到的大獵物拿到廟會上兜售呢!」
鳳元之一聽,似乎還有些意思,他摸了摸連根毛都還沒長出來的下巴,猶豫了下,「聽起來是不錯……」
厚藝知道少爺的個性就是喜歡湊熱鬧,見他開始有點猶豫了,連忙又在旁邊敲邊鼓。
「少爺,去吧去吧!就算不為別的,那南山寺裡供奉的經書也挺有名的,到時候你求了一捲回來給老夫人,老夫人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他本來有些猶豫的念頭馬上就被這句勸說給打動了,猛地坐直了身體,臉上滿是燦爛的笑意。
「好,我們現在就去南山寺!」
「好哩!我們馬上出發!」厚藝大大的應了聲,心裡則是鬆了口氣。
呼~總算是把這大少爺給糊弄過去了,現在要當個能夠完成天帝托付任務的小廝,真的太不容易了啊!
鳳元之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小廝在想什麼,只是看著遠方南山寺的方向,臉上有些興奮又有些期待。
即使他這時候還不知道他會遇見誰,會和誰開始一段長長久久的糾纏……
南山寺
「小姐,要不我們偷偷下山去逛逛吧!」
「不了,夫人讓我們在這裡替老夫人祈福求經書,我們還是在這裡等著吧。」清清冷冷的聲音,從一個閉著雙眼、跪在佛前的女孩口中吐出,她臉上全是不符合年齡的平靜,說完又輕吐一句佛號,手中撥過一顆佛珠。
站在一邊的周奶娘一臉的不忍,為了眼前少女的懂事和太過聽話,她忍不住又開口勸道:「小姐,哪裡有這樣的道理,是夫人和小少爺說要來南山寺裡求經書,結果夫人卻讓小少爺下山去逛廟會,夫人自己也去外頭逛逛,卻只留你一個人在這裡……」
「奶娘,噤聲。」
魏丹容睜開眼,輕瞥了一臉不滿的奶娘,隨後歎了口氣,「奶娘,這幾年我在家裡是什麼位置,難道你還看不清楚嗎?」
周奶娘聽到不過才剛長成一點少女模樣的小姐這樣說話,眼淚都忍不住要掉了下來,略微哽咽的說著,「小姐,我受點委屈倒沒有什麼,只是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魏家的大千金,我替你感到委屈啊!」
別人家的姑娘哪個不是到了年紀就開始學東西,請夫子教導規矩筆墨針線的,可魏家明明就是大富之家,不說金滿倉銀滿倉,也是鐘鼎之家了,卻把小姐丟在一個院子裡,就她一個奶娘照料著她長大。
「而且不說別的,現下小少爺要啟蒙,小姐不過想跟著夫子讀個幾天書,夫人卻說出那種話來,這真是……」
周奶娘一想到那話,再想到今兒個小姐能夠出門的原因,也顧不得其他,忍不住就低聲抱怨了起來。
魏丹容平淡的臉上沒有什麼波動,只是眉頭微微一蹙,似乎也同時想到了今日能夠出門的原因和自己親娘所說的話。
「之前你說要讀書,我和你爹也讓你去讀了,誰知道這三個月來,也沒有什麼長進,你弟弟未來可是要考功名的,可不能讓你給耽誤了,以後你就別去了。」
魏夫人一臉平淡的說著,全然不管女兒眼底受傷的眼神,甚至連這話裡的敷衍都不曾遮掩半分,只又隨口說了讓她收拾收拾去寺裡上香當作補償,便讓她離開。
補償?魏丹容淡淡笑著,卻帶著無比的悵然。
如果不是奶娘一次又一次的保證她絕對是魏家的小孩,或許她早就懷疑自己根本就不是魏家的孩子了。
打小,她就不曾讓生母好聲好氣的看過一眼或說上一句話,小小年紀就被扔在魏府的小院子裡,由奶娘帶著長大。
如果不曾比較,就不曾升起妒忌不平。
不過小了她幾歲的弟弟,打一出生就是府中的珍寶,說是被母親捧在手心裡呵護長大,也一點都不誇張。
冷了,有母親親自蓋被,熱了,有母親親自打扇,甚至在她病得厥過去時也換不來母親一眼探望,就只為了替他慶祝生辰。
輕垂下眼,停止去想那些自己早已看開的事,魏丹容轉而開口勸起周奶娘。
「別說了奶娘,反正這些年來,也有你親自教我些東西,我是不是能去跟著夫子唸書都無所謂了。」
小姐說得平淡,看似想開,但是只有她知道,小姐房裡那寥寥幾本的書早已被翻得都毛了邊,小姐偶爾經過書房時那渴望的目光,更是讓她見一次就心疼一次。
周奶娘一想到這裡,眼淚都流下來了,「小姐,我會的那點東西算什麼?不過是簡單的幾個字,下廚針線活兒都只能說過得去罷了,若說只是給小姐啟蒙也就罷了,但以後就憑這點功夫,哪能繼續教小姐啊!
「小姐,過去那些委屈奶娘也不提了,但是現在這請夫子的事情可是攸關著小姐的後半輩子,小姐這些年也沒求過夫人什麼,就這一件事情,夫人還說了那樣的話,三個月能學出什麼來?就是小少爺也不過是剛剛能把字給寫妥罷了……」
「奶娘,夠了,別再說了。」
周奶娘惱得差點直跺腳,看著小姐沉靜的樣子,只有種怒其不爭的感覺。
「小姐,你還小不懂,這可是攸關你下半輩子的事啊!大戶千金不識幾個字,手裡針線拿不起,可是說不到一個好人家,那可要苦一輩子的。」
魏丹容不再打斷周奶娘的話,只是靜靜的聽著,但是心中不斷蔓延的苦澀卻像是掐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喉頭發緊,有種快喘不過氣的感覺。
親生父母的忽視,祖母的不聞不問,下人的捧高踩低,讓她從來沒有該有的童真,有的只是被強迫、壓抑長大的辛酸。
奶娘讓她去爭,不要一味的忍耐,只是不忍耐,又能如何?
她不過是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難不成還能像那些話本子一樣,逃出府去不成?
就是出去了,難道她就真的能甘心嗎?
「奶娘……」她哽咽後沉默,緊抿的唇再也說不出早已化成寒冰的委屈。
魏丹容閉上眼,淚珠靜靜的落了下來,只為了心中的那一點不平。
而不平,也只因為心中的那一點求而不可得。
南山寺裡最有名的是秋天的滿山楓紅,尤其是好天氣的時候,那滿山的紅間雜著金黃色和點點的翠綠,宛如一幅濃烈色彩的畫作,讓人不忍眨眼。
只是現在還是初夏,楓葉未紅,滿山的油綠雖也是一道風景,卻沒能吸引什麼遊人,所以只見南山寺裡和山腳下熱鬧得很,寺廟的後山卻是一片清靜。
不過也是有人喜歡反著來,尤其是剛剛從一大群人裡擠出來的鳳元之,後邊跟著拿了一堆零零碎碎東西的厚藝,他逕自搖崗著扇子,悠悠哉哉的在後山裡亂逛。
「少爺,怎麼不繼續在下頭逛逛,反而跑到這後山來了?」厚藝急著想把人給拉回去,於是試探的問著。
鳳元之連頭也不回,只是繼續走著,心中也是有點奇怪加上期待。
自己是愛湊熱鬧的,按理說,山下那廟會雖然沒什麼可看的,但是那股熱鬧也足夠吸引他逛上一些時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是想上山來,一種莫名的預感似乎在催促著他,才會讓他不管還有不少熱鬧沒看完,挑了條小路便往後山走來。
他的預感向來挺準的,所以他也習慣在這種莫名直覺出現的時候,乾脆的跟著直覺走。
南山寺是這附近賞景的好去處,秋可賞楓,春可看百花爛漫,就是夏日除了一大片的綠以外沒什麼特殊的景好看,所以這夏日的南山寺後山他還是第一次來。
「少爺,再往前走也沒什麼好看了,要是你不想逛廟會,那我們去南山寺裡休息也好啊。」
鳳元之回頭睥睨了那個氣喘吁吁的小廝一眼,拉長了語氣慢慢問著,「你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
厚藝一聽到這聲音,馬上全身抖了起來,「當然你是少爺啦!」
「你也知道我是少爺?那就聽我的,跟我走。」
他瀟灑的揮著扇子繼續往前,直到遠遠的看著前方出現了兩個人影,他惡趣味的停了下來,突然想看那一老一少的兩個人,在見到他後會有什麼表情-尤其是那個年紀小的姑娘。
要不是厚藝身上提了一堆東西,否則看他那樣的神情,只會想用手趕緊摀住自己的眼睛。
少爺,你就算是要勾引那小姑娘的心,也別笑得那麼妖孽啊!
一步兩步,鳳元之繼續跨步,在兩方人都可以清楚的看清對方的容貌時,他本來還想瀟灑的瞥一眼然後轉頭離開,但是這一眼,除了收穫到那個中年婦人驚艷的眼神外,那小姑娘連一個正眼都沒看向他,活像他這個人不存在一樣。
這種被忽視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嘗到,讓他心中頓時有了種說不出的感受,他停下腳步,眼神直直的看著那一老一少沒有任何遲疑或者轉過頭來的跡象,於是收了扇子,有些不可置信的問著。
「你說,少爺我長得如何?」這話自然是問他的頭號小廝。
厚藝一看見自家少爺被忽視得徹底,本來還在想,那姑娘該不會是眼睛不好,要不然,憑他家少爺出門必定會勾引無數少女芳心的俊俏身姿,怎在她面前恍如無物呢?
結果腦子裡還沒想出個什麼,就聽見少爺這問題,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然後稱職的拍著馬屁。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照顧好少爺那脆弱的自尊心呀!
「少爺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瀟灑俊逸,從上到八十下到八歲絕對是呃……」卡詞了。
鳳元之哪裡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廝有多少墨水,說來說去總是那幾句話,也說不出個新鮮詞兒來,他這麼問也不是要聽他那蹩腳的諂媚,而是為了接下來的話做鋪底。
「既然少爺我那麼好,你覺得會有姑娘看到本少爺而絲毫沒反應嗎?」
他也知道自己長得好,在家裡,更是會善用這張臉遊走在家中女眷間,享受著這張臉帶來的好處,但是今兒個卻被一個小姑娘給徹底無視了。
這簡直就是在他引以為傲的臉上,甩了狠狠的一巴掌啊!太污辱人了!尤其是對他這個公認的美男子來說。
鳳元之這番自戀的心聲自然是沒人知道的,只是就算不說,厚藝在他身邊待久了也知道少爺對於外貌的自尊心有多強,現在被一個小姑娘當作路邊的一顆石頭,想來心裡肯定是不好過的。
但鳳元之可不是受到一點打擊就消沉的人,他腦子一轉,馬上想到各種法子,打算讓那個小姑娘好好見識他的厲害,讓她絕對不敢再忽視他。
厚藝看著少爺突然笑得燦爛就知道絕對沒好事,想到今兒個就是讓他碰見有緣人的日子,心裡突然打了個突,想著那審美觀與眾不同的小姑娘該不會就是……
真是的,天帝要讓他替神子金烏尋找真心所愛,也不給點詳細的提示,只給了個時間和大概的地方,讓他現在隨便見到哪個姑娘都想讓少爺上去搭話了!他在心中忍不住咕噥著。
鳳元之也沒理會厚藝在想些什麼,而是又揮了揮折扇,腳步加快的回頭往那姑娘的方向走去。
哼!他就不信邪,那姑娘還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當作空氣般就這樣走了!
而事實證明,這世界上,原來還真的有不把他鳳元之當成一回事的姑娘。
當鳳元之準備跟著那姑娘進廂房,非但沒得來含羞帶怯的眼神,還只收到一雙平靜無波的大眼冷望著他,尚帶著稚嫩的嗓音冷淡淡的問著,「敢問這位公子有何指教?」
他看過眾多美人,清秀的,美艷的,孤高的,卻從來沒想過會從一個矮了他許多的女孩身上,得到一種會讓自己暫停呼吸的感覺。
她並不是很美,小小的瓜子臉上沒幾兩肉,唇略薄,鼻子也不是特別挺,而是帶著點圓潤,一雙眼圓滾滾的,搭配著秀氣的眉,讓她看起來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但是不管其他如何,她的眼神卻是非常吸引人的。
她眼裡有著平淡,但似乎又隨時帶著些渴望,渴望中又能看出她的一點倔強,揉合了成熟和單純,像是一潭水,看似清澈,卻又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般。
鳳元之向來在姑娘面前無往不利的好口才,頓時結巴了起來,「我……就走走看看,不行嗎?」在她懷疑的眼神中,他忍不住賭氣的反問了回去。
她剛剛拗不過奶娘的要求,去了後山走走當作散心,卻沒想到在路上碰見這位公子後,他就一直跟在她們的身後。
本來還想著這條路是回寺裡的,可能恰巧只是同路,而且一路上人家也沒做什麼逾矩的事情,她也就不放在心上,誰知道這男人卻一路跟到了她們的廂房前,讓她只能主動開口問問他到底想幹麼。
「不行!」魏丹容很果決明確的回答了他。
老實說,她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有點傻,這廂房內有她這樣要及笄的姑娘在,不管怎麼樣,他也該要避嫌吧,怎麼還說是來這隨處走走,甚至還問她行不行呢?
鳳元之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裡已經被評為有點傻,倒是被她明確的回答給噎了下,然後看著她眼神裡沒有半點羞澀之意,他終於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一臉吊兒郎當的說著,「怎麼不行了?不過就是個黃毛丫頭,看看你那副緊張的樣子,難道還以為我會做什麼不成?」
說著,他還故意的靠近了她,彎下腰,兩個人的臉幾乎近得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他就不信這樣,她還一點反應也沒有!他自信的想著。
魏丹容看著他突然靠過來的臉,眼睛的確瞬間瞠大了不少,但不是羞的,而是嚇的,而且很快的就忍不住直接做出了反應。
啪!一聲脆響,不只站在一邊的周奶娘呆了,在後頭終於跟上的厚藝呆了,連臉上開始浮現紅腫的鳳元之也呆了。
魏丹容臉上的表情也守不住了,看著自己還有些紅腫的手心,又看了看還呆愣在原地的鳳元之,她忍不住皺眉啐了句,「登徒子!活該!」
說罷,她扭身進廂房,留下還愣在當場的他傻傻站在那裡。
他被打了?
被一個小姑娘給打了?
還被罵了登徒子?
鳳元之以為自己會氣得轉頭就走,但是他卻沒有,而是嘴角忍不住咧起了一抹笑。
就在厚藝以為自家少爺被打壞了腦子的時候,他聽見了那清晰的磨牙聲,然後他家少爺手中握著的折扇瞬間斷成了兩半。
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蛋也瞬間猙獰了起來,讓他瞬間傻了眼,只見少爺咬牙切齒的將那柄斷扇丟給了他,然後一字一句慢慢的說著。
「很好!我記住你了!臭黃毛丫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0:58:56
第二章
如果第一次的見面是一種災難,第二次的見面,對魏丹容來說就是一種意外。
而對鳳元之而言,第一次的見面是一種不受重視的不甘心,第二次處心積慮的見到面後,卻是另一種更複雜的情緒。
他那天下山後,就連忙讓厚藝去打聽那丫頭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然後確認了身份又發現那個黃毛丫頭平常幾乎不出門,他就果斷地去認識了她的弟弟,然後趁機混進他們府裡準備「復仇」。
只是沒想到,原本計劃得好好的,卻在看到那個他以為是跋扈千金的丫頭時,他整個人錯愕的愣在那裡。
「你在做什麼?」
魏丹容本來蹲在地上拔雜草,猛然聽見了聲音,回頭一看,發現竟是那天的登徒子,先是微訝了下,但視線一偏看到弟弟就站在他身邊後,知道他大概是府中的客人,然後就低著頭繼續幹活,不打算搭理他們。
反正依照這府裡的人的標準,能讓弟弟這個被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出來待客的,肯定是非富即貴,她沒事還是別往前湊的好。
鳳元之看她再次無視了他,忍不住走向前去,一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往上扯,大聲的問著,「我問你在做什麼呢?」
被硬拽著站起身的魏丹容,只覺得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就這樣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裡也能招惹來這種麻煩,又看到一邊穿著華麗、養得白白嫩嫩的弟弟,更是一股無法忍耐的火氣就竄上心頭。
一起身,她還沒站穩,就直接一巴掌揮了過去,只可惜吃過一次虧的鳳元之可不會再受一樣的待遇,直接用手擋了下來,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沒完全笑開,一把黑土就直接扔在他自豪的臉上。
那一把土說多不多,但也足以讓出生以來從沒碰過這等污穢東西的鳳大少爺,瞬間覺得驚慌噁心極了。
「呸呸呸!這是什麼」感覺到那東西有些進了嘴裡,他再也顧不得什麼外表儀態了,只差沒掐著喉嚨把那東西從嘴裡挖出來。
魏丹容看著他這狼狽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不是問我在做什麼嗎?我在拔草松土,那你說你臉上那是什麼?」
鳳元之就是傻也知道自己被扔了一把土,他只是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下手還挺狠的,沒打到人,緊接著又是一記暗算。
這時候一直站在一邊被忽略又被兩人舉動給嚇到的魏佩喬,也終於回過神來,圓乎乎的小臉上滿是震驚。
「姊姊,你怎麼能這樣對鳳哥哥?夫子說,所謂來者是客,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所以我們該-」那小腦袋還想搖頭晃腦的把夫子說的話給一一舉證給姊姊聽,可話還沒說完就被狠狠打斷。
「我可沒有夫子教,自然是沒規矩沒教養的了。」魏丹容冷淡的看著弟弟,沒理會他臉上錯愕的神情,自顧自的說:「也是,我這樣沒教養的人住的破陋地方,可承受不起兩位少爺的大駕光臨,還請你們行行好,貴腳挪一下地方,離開我這污穢之地才好。」
魏佩喬沒想到姊姊會說這種話,一直以來,他只知道姊姊被家裡人忽視,所以過得可能不是很好,但卻沒有想過她對自己說話會這麼的不客氣。
他傻愣愣的看著姊姊冷著臉說完那些話,怔愣了會兒後,跺了跺腳,轉身就跑走了。
魏丹容看著弟弟跑走,也懶得理會在場另一人。起碼她覺得在吃了那些土後,他應該也會受不了的自己離開吧。
鳳元之一開始的確也想跟著魏佩喬離開,但是莫名的,他卻沒有挪動腳步,只是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她又蹲下了纖瘦的身子,一個人努力的在拔著草。
站了許久,覺得這樣沉默的陪伴實在不是他個人的風格,他也不管今天自己穿的是櫻草色袍子,直接撩了袍子下擺就蹲在她的身邊,學著她的動作,看到綠色的東西就拔起來。
身邊突然多了個人,這次魏丹容沒有像剛剛一樣被嚇到,只是有些疑惑剛剛那個穿得像顆會發光的太陽般閃眼的男人,怎麼被她那樣冷嘲熱諷之後,竟然還不離開?
是他臉皮太厚,還是她剛剛趕人的話沒說清楚?
魏丹容正在檢討自己是不是語氣不夠「真誠」的惡劣時,一隻比她還白的手突然直接抓住了前兩天她才剛種下去的白菜苗,讓她直覺反應的一掌打了下去,然後毫無意外的聽到了身邊那比女人還美的男人發出抗議的低呼聲。
「幹麼呢!我是在幫你忙欸。」鳳元之沒想到自己好心幫忙還被打,忍不住又嘟囔著,「真是好心沒好報。」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什麼好心沒好報!不是幹活的料就少在這裡瞎搗亂,這可是我和奶娘前兩天剛種下去的白菜苗,讓你一把拔了,我們吃什麼?」
他一聽這話,氣勢馬上矮了一層,僵了下,半晌後又伸出手去拔其他綠色雜草時,忍不住開口問:「喂!你不是魏家的大姑娘嗎?怎麼還得自己種菜吃啊?」難不成這是江南大戶閨女即將流行的新才藝?
魏丹容手沒停,只是偶爾眼睛注意一下他手上抓的不是自己未來的食物,然後淡淡的回答著,「沒菜吃當然得自己種菜吃。」
老實說,她她也不怕這句話會被人說是洩露家醜什麼的,反正這的確就是她和奶娘過的生活。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大概就是這樣的道理吧!
家里長輩不重視,府裡的下人們自然也是看人辦事的,平常的衣裳發放有個定例,雖不至於苛扣過多,卻也是要三催四請才能要到,至於膳食這種容易動手動腳的就更不用說了,常常送來的菜色不是干黃的,就是一看即能分辨得出不知道是哪個主子剩下來的菜色,又重新弄熱才送過來的。
所以在很早之前,她們就開始把院子裡的地給整了,然後種點平常用得到的菜或者是蔥蒜之類的東西,讓自己偶爾可以吃上點新鮮的,如果不是養雞養豬鬧出的動靜太大,她甚至都還想過自己養點雞鴨呢!
鳳元之對於後宅的爭鬥即使沒什麼深刻的體會,也是聽人說過一星半點的,自然從她這短短幾句話裡,就知道她在魏家過得不好,甚至可能比跟在他身邊的厚藝還差,起碼厚藝不會慘到需要自己種菜吃,吃的東西雖然比不上他這個主子,但是比起一般小康之家也是好得多了。
他側頭看著她,她低著頭正專注於那些雜草上,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的,圓眸裡閃著堅定執著的光芒,她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從抿緊的唇和眼裡,還是可以看得出她隱藏在骨子裡的韌性。
她身上穿著布料不是很好的袍子,連顏色都是那種不受一般小姑娘們喜歡的顏色,紫醬色的袍子上沒有繡上什麼花紋,在光線昏暗的地方會讓這顏色看起來像枯木一樣,死氣沉沉甚至還帶著老年人的暮色。
忽然間,他覺得她之前甩了他一巴掌,還有今天拿土丟他的舉措都不是那麼可惡了。
這樣本來該金樽玉貴養的姑娘,卻穿著連老太婆都不穿的顏色,做著連下人都不見得會做的事情,他實在不忍再向她「討公道」。
在鳳元之的心裡,已經把魏丹容當成一個需要呵護照顧的小姑娘了。
他拿出緞面帕子擦擦手,再解下自己隨身帶著的一個小荷包,從裡頭掏了掏,拿出一塊玫瑰色的糕點送到她眼前。
「喏,吃吧。」
魏丹容雖然覺得自己過得不好,但是也有自尊心,她一看到送到眼前的糕點,忍不住憤怒的瞪著他,「我不需要你可憐,給我拿開!」
「吃嘛,真的很好吃的,是紅芍姑姑今天替我準備的。你看你那麼瘦,吃點補補身子也好,姑娘家就該養得白白嫩嫩的。」他臉上帶著堅持,嘴邊掛著笑意,手還是直直的伸在她眼前。
「不吃。」她很有志氣的轉過頭去。
只是鳳元之也不是隨便一兩句拒絕就會打退堂鼓的人,他就這麼蹲在那裡,然後手心裡捧著那塊糕點,魏丹容很想不去理他,但是那糕點的味道香香甜甜的,還隱約帶著一種花香,不斷勾引著她肚子裡的饞蟲。
別拿,她可不需要一個大少爺突發善心的施捨。她在心裡默默的對自己說著,不知道是想說服自己,還是想穩固已經動搖的理智。
日頭逐漸炎熱了起來,更何況在這個偏僻的小院裡沒有什麼大樹,就算曾有一些小樹苗,也給弄到院子的邊邊角角,要不然早被她們給鏟了以免妨礙種菜。
魏丹容雖然已經習慣了幹活兒,但在大太陽下曬久了還是有些受不了,她有些踉蹌的站起身,轉頭一看,卻愕然發現那個大少爺還是蹲在原位,手維持著剛剛那個姿勢不動。
「啊!你忙完了呀?那快點來吃點心吧!」鳳元之像是兩個人之間那好半晌的沉默完全都不存在一樣,迎著光,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愣在原地,沒想到他居然會維持了同個姿勢那麼久。要知道一直蹲著抬手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況她都已經拒絕了他,他卻還對她笑,甚至一直記得要讓她吃了那塊點心,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的鼻頭有些酸。
打從出生懂事起,還沒有人這麼堅持的想要對她好過,就算是奶娘,有時她嘴硬的不想接受,奶娘也不過是嘮叨個兩句就放棄了。
久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耍性子的權利,因為她要的別人不會給,不要的她若不收,人家也就直接拿走了。
「傻子,還不趕快起來,不怕暈了頭?」她腳步有些不穩,卻還是快步走到他的身邊,想要把他給攙扶起來。
現在都已經夏日了,艷陽可是越來越毒的,更何況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可別因為蹲在那裡曬多了日頭出了什麼毛病才好!魏丹容在心底對自己說著。
她絕不承認自己是因為擔心他,才這麼著急的想扶他起來。
「先吃。」鳳元之很堅持的把東西先遞給她。
這次她沒有拒絕,拿了塊帕子將糕點接過來,然後伸手拉起他,讓他站起身,不因蹲得太久,在突然站起來時踉蹌跌倒。
見她終於接下點心,咧開嘴大大的笑了,搭著她的手猛地站起身,頓覺天旋地轉,眼前金光萬丈,腳步一個不穩,本能就想緊緊抓住能夠依靠的東西。
而魏丹容細瘦的手自然是支撐不住他這突如其來的力道,瞬間兩個人就雙雙往後倒,狼狽的摔倒在地。
如果是平日,鳳元之是寧可自己摔了,也不會讓一個小姑娘當肉墊,但是剛剛的頭暈目眩還沒有消退,現在的他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更不用說是把自己和她的位置在這短短一瞬間換過來了。
兩人這一跌,那可憐的菜苗和一大片的黑土承接了兩人的重量,魏丹容的驚呼聲也被他的體重給壓得縮了回去、叫不出來,只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他急忙撐起身子想爬起來,但看著身下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姑娘,胸口霎時有種莫名的悸動。
陽光間雜著自己的陰影,覆蓋在她蒼白的面容,臉上微微痛苦的神情打碎了她一直以來的平靜,粉色的唇瓣緊抿著,忽然間,他有些明白了前幾日夫子說的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意思。
正當他怔愣的時候,魏丹容也睜眼望著他,由下往上看,這似乎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那宛如女子般精緻的面容,白玉的臉上幾乎看不出瑕疵,高挺的鼻樑,紅艷的唇,無不讓她這個正牌女子感到自慚形穢。
在此同時,她也同樣的不解,他到底是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態,一次一次的找上她呢?
兩個人的心思正百轉千回,但時光就過了那麼一瞬,很快的,一個殺風景的聲音從旁邊竄了出來。
「少爺、少爺!我們得趕緊走了,今兒個老夫人說晚上要家宴呢!」剛剛一直在外頭守著的厚藝見自家少爺一直不出來,看了看日頭,想到若是少爺沒準時出現在家宴裡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麼,一時也不怕得罪了少爺,直接就衝進院子裡打算直接把人拉走。
雖然他現在是少爺的貼身小廝,但是老爺和夫人還有老夫人不管是哪一個,都是掌控他目前生死還有月俸的主人,所以權衡之下,只能稍稍對不起少爺啦!
厚藝的一聲聲催促,讓倒在地上的兩人頓時驚醒了過來般,鳳元之慌慌張張的爬起身來,臉上帶著些紅暈,踉蹌的退了幾步。
魏丹容也沒好到哪裡去,一想到兩人剛剛的姿勢,她忍不住又羞又氣,不過多年來習慣了面無表情的她,情緒控制得比較好,除了臉上有些微紅外,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兩人若有似無的沉默相望,最後還是厚藝見少爺一直沒理會他,忍不住又出口催了聲,「少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鳳元之臉上閃過一些的懊惱,想要多說點什麼,但最後,也只是乾巴巴的說了句,「要記得吃,我下回再拿其他的給你。」
她本來不想回答的,但是看著他閃閃發亮的眼睛,還有想到剛剛他執著的蹲在那裡等她的堅持,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一得到她的承諾,鳳元之就開心了,嘴角勾起滿足的笑容,邊走還不忘回頭朝她揮手,一身櫻草色的衣裳即使在陽光下閃閃發著光,也比不上他笑容裡的燦爛。
魏丹容定定的看著他離開,感覺手中隔著帕子拿著的點心似乎隱隱發熱著,一股淡淡的暖意透過那糕點緩緩的傳遞,如涓涓細流淌進她的心裡。
原來,有人這樣堅持想對她一點好的溫柔,是這樣的溫暖……
見人走遠了,魏丹容正想轉身繼續把那可憐的菜苗給扶正弄好,才欲回頭,卻看見從另外一邊的迴廊裡,魏夫人被丫頭攙著,後面浩浩蕩蕩的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她神情微微一愣,有些不解這個幾乎可以說是名義上的娘親,來她這偏僻的院子做什麼。
一般大家子的規矩都是早上子女要去向父母長輩請安的,但母親找了個借口說她這院子遠,讓她免去請安,因此她可不信沒什麼事情,母親會自己主動來她這偏僻的院子。
魏夫人是個美人,很標準的大家閨秀美人,鵝蛋臉,端莊的五官,修得淡淡的柳眉,唇上的胭脂也不見艷紅,而是淡淡的一抹粉,一身正紅色的袍子,手裡拿著一把團扇,頭髮在腦後挽了個圓髻,斜邊插了一支玉簪固定,鬢邊上簪了幾個指甲大的珍珠做的發插,一派富貴模樣。
只是她這般打扮,在魏丹容看來只是格外的諷刺罷了。看見她走了過來,也沒有迎過去的衝動,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魏夫人平淡的臉上帶著微微的怒氣,筆直的站在她面前,臉上全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睥睨。
那氣勢,讓魏丹容斂下了眼,低頭喊了聲,「夫人。」
是的,是夫人。她連讓自己喊一句娘親都不曾,說是女子重規矩,還是喊夫人來得好。
魏夫人對於她的問好直接忽略,清冷的眼神由上而下的俯視著她,「今兒個你對你弟弟說了什麼了?」
咬了咬唇,她只覺得可笑。這算什麼呢?原來她第一次來這院子,也不過是要質問自己,把她那寶貝兒子給怎麼了嗎?
「沒有,不過是讓他離開我這偏僻之地罷了。」魏丹容雲淡風輕的說著,臉上淡無表情。
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或許是因為母親的到來還給了她一次期望,所以她現在才會覺得那麼的疼嗎?
「他願意來就來,你說那些話做什麼?以後這魏府也是要交給他的,就是你這院子說起來也是他的,你說那些話是打算讓他不痛快,還是要讓我不痛快?」
她想,或許是今日的艷陽太大了,才讓她一個不小心被曬暈了,忘了以往的謹慎吧。
魏丹容平淡的抬頭直視著母親,譏誚的說著,「我以為生了我,就是你最大的不痛快。」
魏夫人隱藏在心底最深的話,突然就被女兒直白的給說出來,讓她忍不住地手一揮--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就響亮的迴盪在院子裡。
一個火紅的手印就這麼落在魏丹容白皙的臉上,她也因為那過度用力的巴掌整個人側過臉去。
魏夫人甩出那巴掌時,心中也有些錯愕,但看見女兒平淡中帶著冷漠的眼神,以及那張肖似丈夫又肖似自己的臉龐,就硬生生的將心中那一點錯愕給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厭惡眼神。
她打小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嫁人之後,丈夫英俊,家世富貴,可以說她的前半生都是一帆風順的,但偏偏就在她入門幾年後都生不出孩子來,讓婆婆對她又嫌棄又不滿的,甚至幾次提起要給丈夫納妾收通房,就在她差點因婆婆的強力壓迫下鬆口答應時,自己終於懷上了一個孩子。
對於這個孩子,她是天天盼了又盼,想了又想,就是希望能夠一舉得男,堵住婆婆的口,也好好的抓住她的丈夫。
誰知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一落地聽見產婆說是個女孩後,不到半日,就看到婆婆身邊的兩個大丫鬟被差來向她敬茶。
那時她差點氣得一口茶噎在喉嚨裡,從那之後,她的失望轉成了一腔對女兒的濃濃厭惡。
都是她!都是她才會讓丈夫不得不把那兩個丫頭收成通房,她要是個小子,自己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一日又一日,每當看見丈夫身邊的通房和小妾時,心底就會這麼想。
而越想,對女兒的不滿更是逐漸變成怨恨,越想,她就更不想看見她,不想記起府裡還有這樣一個人的居住。
「你就是這樣和我說話的?學的哪裡的規矩?」魏夫人大聲斥喝。
魏丹容冷冷的看著她,眼神麻木無神,嘴角滲出一些血絲,那是剛剛她被打得咬破嘴唇的傷。
魏夫人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皺了皺眉,冷淡的丟下一句,「既然學不好規矩,就餓個兩天好好學點教訓吧!孫嬤嬤,記得吩咐廚房,這兩天不用送飯了,她那奶娘的分也不用送,教不好小姐,吃飯不過是浪費糧食。」
孫嬤嬤低聲應是,眼神略帶憐憫的偷偷覷了眼站得筆直的魏丹容,心中雖然覺得大小姐實在可憐,但是身為下人她也說不得什麼。
魏夫人既然把話說完了,自然不會繼續浪費時間在這裡,如同來時一般,風風火火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去。
等她們一離開,剛剛回來被擋在外頭的周奶娘流著淚衝了進來,看到她臉上的巴掌印和嘴邊的血絲時,忍不住淚如雨下。
「小姐啊……夫人她怎麼能那樣……要說虎毒還不食子呢,夫人怎麼就捨得下這麼重的手……」說著,她一邊用自己的帕子,輕輕地擦掉小姐嘴邊的血絲。
魏丹容沒說話,露出了個讓周奶娘不用擔心的眼神,勉強勾起一個笑弧,扯得嘴角絲絲生疼,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房裡。
陰暗的屋裡,只有透過窗欞的陽光絲絲縷縷的點亮了這簡陋且空蕩的房間。
她把手中帕子裡的點心輕輕地放在桌上,即使那糕點早就因為剛剛對峙時的緊張而被捏碎得不成樣子。
她默默地伸手捏起一小塊放進嘴裡,如花般的香氣早已褪去,只剩下微甜的口感順著還帶著血的唾液滑入口中。
「好甜……」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然後單手摀住自己的眼睛,不想放縱自己的軟弱,卻阻擋不了低泣聲斷斷續續的在房間中迴盪。
口裡的甜漸漸的融入了一點鹹,她終於明白,原來,有些事終究是不能期待。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0:59:11
第三章
三年後
鳳元之心不在焉的吃完中午的家宴,好不容易終於熬到了晚上,心中更是如貓爪子在撓一般,最後見時辰差不多了,他隨便披了件外袍,開了門,踹了外頭打著瞌睡守房的厚藝一腳,動作一氣呵成。
「誰誰誰?誰踢我?」突然被踹了一腳,厚藝迷迷糊糊的睜著眼四處張望。
鳳元之朝他噓了聲,拉著他偷偷摸摸的竄到了院子的角落。
厚藝本來還有些瞌睡後的迷糊,卻在他家少爺朝著往常兩人偷溜出去的路線開始跑時,一陣冷風吹過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起來。
「少、少爺,你這是要做什麼啊?」他被這涼風一吹,少爺這一嚇,連說話都哆嗦了。
老天爺呀,可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啊!厚藝在心中哀嚎,只求著少爺不要突發奇想要在這半夜跑出去。
只可惜,他本來就是來還債的,連老天爺都直接把他的要求給忽略了。
鳳元之沒好氣的看著他,腳一蹬,人就已經坐到了牆頭上。
「好了,別就廢話了,快跟上。」說著,人已經踩過牆頭翻了出去。
知道無法改變少爺的決心後,他只好苦著一張臉,手腳利落的跟著翻了出去,心中則是祈禱著,可千萬不要有人發現少爺半夜偷溜出去,要不然,他不死也得去了半條命。
老天爺有沒有聽到他的起到目前還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若不跟上,只會被少爺整的更慘,因此他一路跟著少爺走,沒多久就知道今晚的目的地是哪裡了。
真是的,這不是前日才來過嘛!現在都大半夜了,有什麼事不能等明兒個辦,有什麼話兒不能等到明兒個說啊?
傻愣愣的厚藝,完全不懂對於某人來說,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道理,只記得自己半夜瞌睡打得正香,卻被人給一腳踹了出來吹冷風。
他小跑步跟到鳳元之身邊,小聲說著,「少爺,現在都這麼晚了,你去人家姑娘家裡,也沒人會給你開門的,我們回去吧!」
鳳元之連理都沒理他,埋頭繼續往前走。附近這一帶全是江南富商住的地方,相距不遠,否則這大半夜的,光靠兩條腿走,恐怕來回就剛好天亮了。
兩個人走了大半個時辰才來到魏府的門牆外,憑藉著早已不知道來過多少次的經驗,熟門熟路的直接繞到後頭的院子外牆。
只不過,即使是最偏僻的小院,像這樣的富商大宅也不可能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此時後頭半開著的小門就有兩個婆子站在那裡,前頭還可以看見有個提燈籠的護衛巡守走動,而唯一一個視線死角的角落牆邊,也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
只不過這對他們來說,完全算不上是個問題。
鳳元之看著厚藝,以「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讓他忍不住苦了一張臉,小聲的哀求道:「少爺……別吧……」
「少囉嗦!快點!」說著,鳳元之又踹了他一腳,不滿的催促著。
厚藝看著他堅持的眼神,也知道自個兒今天若不執行這個大少爺的指令,他是絕對不肯罷休的,只好認命的趴了下來。
也幸好這樣的事情他們不是第一次做了,鳳元之也不是什麼在女人堆裡長大的文弱男子,平日還是學了一些拳腳的,所以這踏、跳之間,沒有任何阻礙,他勾了牆頭就直接翻了過去。
啪!小小的一聲脆響傳來,他站定後低頭一看,正好落在魏丹容那片小菜圃的邊角上,他仔細回想了下,這裡似乎也是種了什麼菜來著……好像是一株株長得像辣子的東西?
尷尬的收回腳,假裝沒發現自己這次跳下的地點有點失誤的問題,反正現下烏漆抹黑的也看不見到底是什麼東西嘛,他直接心虛的離開那塊地方,朝院子裡小小的兩間房前去。
他直接走向右邊的廂房,看到房間裡還有隱隱約約的燭光,心中一喜,彎下身撿起小石子,叩地敲在窗欞上。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窗戶從裡頭被推開,一張清麗的小臉從裡頭探出來,看到他大半夜的站在這裡,沒有驚慌,只是有些詫異。
「你怎麼這時候來了?」少女倚窗而立,淡淡的問著。
若是不熟識的人,絕對聽不出少女語氣裡的三分驚詫,也看不出她平靜臉上的一絲絲波動,但是對於早已熟悉她所有一切的鳳元之來說,即使她只是一個挑眉,他都能猜出她現在的情緒。
三年過去,當年看起來不過有幾分清秀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含蕊芬芳初吐艷的少女,纖弱的身姿在這幾年間他不時的餵食下多了幾分豐腴,雖他覺得她還是太瘦弱了,但平心而論,那微微鼓起的胸脯,纖弱的腰肢,渾圓挺翹如蜜桃的臀,即使穿了略寬的衣袍,也無法遮掩她的美好體態。
當年消瘦的小臉也因為多長了些肉,看起來多了幾分韻味,她本就有著清新自然的美麗,隨著這幾年長大,那分清麗不減更添嫵媚,原本圓圓的眼眸長大後顯得略微細長,那微勾的眼尾,每一眼流轉間都有勾人的風情。
不說別人,他就是第一個被輕易勾走了心神的,甚至心跳有些突然的失序了起來。
或許是今夜的月光太美麗,才會讓他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吧?鳳元之有些尷尬的想著。
魏丹容沒那麼心思細膩地發現他的蠢動,只是覺得他怎麼突然傻了一般,光看著她不說話,忍不住又問了句,「怎麼了?難道這大半夜的來我這兒,就是想站在這裡發愣嗎?」
鳳元之被這一喚給叫回了神,臉上有些燥熱,為了自己剛剛那奇妙的心思而有些心虛,「自然不是了。」
她媚眼橫睨了他一眼,「所以你半夜又偷溜進來,到底是要做什麼?難不成你是要去哪個姊姊妹妹的閨房,卻不小心走到我這裡來了?」
「哪裡呀!這明天不就是你的生辰了嗎?所以我只是想來和你說一聲,生辰快樂。」終於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忍不住叫起屈來。
他知道她在這個府裡不受重視,大半原因是因為她娘打心底不待見她的關係,雖然他不明白她這樣好的人怎麼會不受喜歡,但也知道每年的生辰當天,都是她最難過的時候。
所以,他在去年知道這事後,就打定了今年還有以後她的每年生辰,他都要在第一時間向她說上一句生辰快樂,讓她明白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把她放在心上。
生辰?魏丹容愣了下,沒想到這個讓她感到悲傷地日子又到了。
看著站在眼前的鳳元之,在經過三年後,他已經從一個如玉般的少年長成了一個英氣勃勃的男人,但眼裡的溫柔沒變,對她的溫柔也沒變,就如果那一年夏日,他堅持一定要送給她的那塊糕點一樣,那麼的溫暖她的心。
她嘴角淺淺勾起,目光柔和了許多,輕聲啐著,「傻瓜。」
他笑著走向她,替她拉好垂在手上的披帛,鼻尖傳來她身上隱約的淡淡香氣,雖然那只不過是最便宜的皂豆的味道,卻讓他一陣心蕩神迷。
「我不傻,還有,祝賀你生辰快樂。」鳳元之深邃的眼神定定的望著她,啞聲說著。
月光下,她的清麗容貌在一片白色光暈中彷彿散發著一種光華,她眼角彎彎的凝視著他,分唇緊抿,像是最美的一幅畫。
「低下頭來,我的生辰禮物還沒送呢。」
魏丹容看著他,沒有遲疑的低下頭湊近,露出白皙秀氣的頸脖,烏亮如瀑的長髮就這樣垂落,有些調皮地撩過他的頰邊,讓他有股衝動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了下來,然後抽出衣袋裡的一支玉簪,那是他特地讓人給他留的,乳白色的羊脂玉,只在尾端用粉色的珠玉瓖在芙蓉的花瓣上,簡單雅致。
或許是因為要睡了,所以她只簡單的挽了個類似墜馬鬢的髮型,他斜斜的將簪子插在上頭,欣賞著美人戴簪的模樣,心中讚歎著這簪果然就是要配上她才顯得好看。
魏丹容不懂這些裝飾的東西,只是這些年來她也算是瞭解他了,凡出手的東西就無一不是上等貨,而且,他送人了自是沒有拿回去的道理,就如同當年的那一塊糕點,還有這些年來他送的許許多多的東西。
輕歎了口氣,她目光有些深沉,「你……何苦對我這麼好?我知道,這外頭有許多的千金閨女都等著你,你今年也十八了,家裡人也應該都在催著你成親了,以後……」
他是全國首富的幼子,有個當嬪妃的姐姐,人又長得英挺俊俏,早在一兩年前就聽說,想嫁給他的大家閨秀光排隊都可繞城三圈。
而且本朝民風較開放,他平常出席鳳家大小宴席,要認識一些閨閣姑娘也不是難事,常常可以聽見他不是和知府千金出遊踏春,就是和哪家的姑娘遊湖採蓮,或者是和美人琴簫和曲,宛如人間一絕。
他有那麼多的選擇,他可以給很多人溫柔,而她不過只是其中之一。再說不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每次接受了他的好意後,她總有幾分愧疚和不安,害怕自己不能回報他什麼。
因為他對她好的次數太多,甚至讓她無法細數。
前幾年她受罰挨餓的時候,他甚至鑽了狗洞把自己弄得整身灰,也要把吃食送給她;又有一次聽見了奶娘說自己想攢點錢買些書回來看,第二日他就藉著探望弟弟的名義來到府裡,其實讓身邊的小廝偷偷搬了一大箱的書送過來,甚至還多送了許多的筆墨紙硯。
而這次,他大半夜的翻了牆,就只為了在她生辰的第一時間,向她說一句生辰快樂。
這許許多多的好,她都記在心上。
前些年她頂多就是做了些針線品送個他,這兩年知道他家裡催婚事催得緊了,偶爾見到他,她也會提起這回事來勸他。
在她心中,除了喜歡周旋在姑娘家之間外,他真的是個無處不好的好人。
只是鳳元之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
他不懂,她是真的冷心冷情呢?還是只是裝作不懂?
這些年來,他對她的好,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知道自己是憐惜女孩兒們的,憐惜她們身嬌體弱,憐惜她們雖有才華卻只能屈於後宅或者是淪落風塵,但是那些姑娘們卻從來都沒有像她一樣,帶給他那麼強烈的感覺。
外人說他風流,說他流連於閨閣之間,這些他都清楚,但是他和那些姑娘們之間絕對是守之以禮,絕對沒有半分逾矩之處。
「你真的認為我該考慮婚事了?」鳳元之定定的看著她,心裡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讓他再也忍不住的說了出來。
「那你可願--」
話還沒說完,她瞬間冷下了臉,堅定的看著他,「鳳公子,別開玩笑了。」
他們平日都以名字相稱,只有在生氣的時候,她會冷冷的喊他鳳公子,鳳元之聽到她這一聲生疏的稱呼,自然明白她是惱火了。
只是他不懂,如果他真的是如她所言,是人人所尋得佳婿,那麼為何他才剛起了話頭,她卻冷冷打斷不說,還惱火成這樣?
「我沒開玩笑。」鳳元之一改嬉笑也認真了起來。
魏丹容靜靜地望著他,他穿著一身艷色的袍子,腰上繫了條玉帶,頂上戴著華貴的玉冠,一臉認真的說他沒開玩笑,但是她的心裡卻沒有半分欣喜。
「我也是認真的,鳳公子,你該明白我在魏家過的是什麼日子,我也從來不敢奢望能夠攀上你來改善生活,如果這段時日來,我曾有表錯情讓你誤會了什麼,那麼絕非我所願,我從來沒想過跟你……」她遲疑了下,然後繼續說道:「鳳公子,你該配上更好的人,知府千金就是挺好的選擇,以後若還想要把我當朋友的話,就別再拿這個話題來開我的玩笑了。」
近來,知府千金對他有好感已經不是秘密,知府夫人也頻頻上鳳家去作客,兩方長輩多有交流,想來也是樂於促成這門親事的,只是不知道為何,迄今總沒有定論。
只是著風聲既然傳了出來,大家也多是心知肚明的,鳳元之最後應該還是會娶知府千金,因為鳳家雖說是商戶,但是家裡出了個妃子,他自己也是有舉人功名,兩人的親事可說是權貴相結,相當相配的。
鳳元之又好氣又好笑,「魏丹容,我第一次明白原來你是如此的妄自菲薄,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了?難道有個姑娘喜歡我,我就該歡天喜地的接受?我就該把自己當成貨物一樣賣了不成?那麼我該成親的對象,不說是繞城三圈,就是繞國一圈也是有可能的。」
他的話一如以往的張揚,並且對自己充滿自信,卻讓魏丹容更覺得自卑。
「那很好,就祝願鳳公子能早日覓得良緣了。」她沒再多說,而是快速的關上了窗子,不管他再怎麼在外頭喚著她的名字,都不再理會。
鳳元之惱怒看著那一扇被關得死緊的窗,最後還是無奈的轉身離去,而在屋內的魏丹容則是默默的站在窗邊,久久不能言語。
屋子裡,突然傳出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周奶娘緩緩的走了過來,輕拍著她的手,有些心疼,「小姐,別難過了,這樣對鳳少爺才是好的。」
魏丹容沒回頭,只是淡淡的說著,「我明白的,奶娘。」
這些年她們的日子益發的不好過了,又即將要進入冬日,奶娘才打算過來她的屋子裡多做些繡活,好拿出去賣錢,替屋子裡多存些炭,誰知道會碰上他今晚上這一出。
前些日子,奶娘就曾經和她提起過,他們兩個人都已經大了,早些年來往倒也還好,現在卻是萬萬不可了,而且他們……是不可能的,所以還是要找機會斷了才是。
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怎麼可能被鳳家娶回去當鳳元之的正妻呢?所以這些話其實她早也在心裡醞釀了許久。
說她不明白他偶爾看向她的那柔情眼神嗎?
說她不明白自己偶爾看著他時,心頭總是酸酸甜甜又帶著暖意的感覺是什麼感情嗎?
其實她都明白,只是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而且縱使她能放任一次情感,她也不敢。
因為他可以縱游花叢,但她卻不能做花叢裡的一朵花,只等著他偶爾的一點溫柔。
她很貪心,非常非常的貪心。
屋外的夜風呼呼地吹著,那艷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魏丹容白皙的手指緊掐在窗欞上,聲音又低又淺的喃喃說著。
「就是明白了有多愛,所以才選擇了該斬斷這份……不該奢求的緣……」
最後的字語慢慢散在夜色中,連站在她身邊的周奶娘都沒有聽見,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著她一身素衣安靜的佇立原地不動,彷彿早已心如止水,無慾無求。
那日回來之後,接連幾天鳳元之都悶悶不樂,別說出去玩樂了,就是平常窩在自己的房裡也沒能露出個笑臉來。
鳳家的掌上寶不高興了,鳳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沒能安寧過日子,忙著四處打聽到底是誰讓鳳家的小皇帝不高興了。
而鳳元之躲在家中不出門,卻阻攔不了某些有心人自己找上門。
這天他懶散的躺在房間榻上,手中的折扇意興闌珊的晃著,腦子裡想的全是那天晚上魏丹容無情的話還有冷淡的表情,突然一個嬌嫩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鳳哥哥--」
不看來人,鳳元之也知道是誰來了。
忍不住一陣頭痛,他轉頭看向應該在守門的厚藝,只見後者一臉無奈的站在門邊,手還一左一右的被兩個丫頭給拉著。
出聲的少女穿著一身銀紅色的袍子,胸口處露出白色滾銀邊的抹胸,手上披著一條淡粉色的披帛,頭上梳了個飛天髻,上面簪了不少金色芙蓉發插,又在髻邊簪了朵大大的絹花,一派的貴氣嫵媚。
「媚娘?你怎麼來了?」
「鳳哥哥,這幾天都沒聽見你說要出去玩,聽說你心情不好,我過來看看。」
柳媚娘嘟了嘟嘴,點上大紅胭脂的唇看起來豐厚挺翹。
鳳元之不想多談這話題,直接從榻上下來,坐在桌邊,淡淡的回道:「沒事,只是這幾日身子有些累,不想出門。」
柳媚娘心頭一轉,自然明白他沒說實話,不過她現在也不想深究,畢竟兩人的婚事雖說有些譜了,但畢竟還沒有落實,有些話她現在自然是說不得。
「身子累了?」柳媚娘順著他的話接下去,杏眼往旁邊一瞪,「這一屋子的奴才都是怎麼伺候的?難道就沒有人請個大夫來幫鳳哥哥看看?整天偷懶摸魚的,都是鳳哥哥慣得你們越來越沒個奴才樣了!」
裡啪啦的一串指責,鳳元之這個正牌主人都還沒說什麼,柳媚娘就已經宛如自己是正牌女主人一般,罵聲不迭,銳利的眼神掃過屋裡上上下下的奴僕,只差沒讓人動手趕了這群她眼裡一點都不合格的下人,換了自己調教好,用得還算順手的人過來。
鳳元之現在頭疼得更厲害了。
就算柳媚娘是知府千金,也不需要耍威風耍到他這裡來吧?雖說兩家長輩都樂見他們成親,但他祖母可是說了,鳳家可不需要賣孫子去求富貴,他的娘子一定要選他上心又能讓祖母滿意的。
前些日子傳出來的那些風聲他不是不知道,但鳳家人定是不會做這些事,也就是說,那是柳家人故意傳出來的風聲,後來柳媚娘幾次明示暗示,甚至還明裡暗裡的打壓曾經和他一起出遊的那些姑娘,讓他心中更覺得厭煩。
對一個姑娘家,他是想不出什麼惡毒的話或者是把人往壞處想,但是柳媚娘幾次的行為的確都是踩在他的底限上。
「好了好了,不過是累了點,藥是三分毒,我還不耐煩喝那些苦汁呢!」鳳元之打斷她的話,示意房間裡除了厚藝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然後才自己倒了杯茶水不經意的問著,「好了,現在人也看了,你一個大姑娘家留在我這裡也不好,要不要去找我家那些姊姊妹妹們玩耍?」
柳媚娘自顧自的坐了下來,剛剛那番送客的話右耳進左耳出,隨口說著今日來訪的理由,「在家裡挺無趣的,我娘說要幫我舅父找個妾生兒子,讓我這些日子避一避,她忙著呢!所以,我才來鳳哥哥這裡的。」
說實在話,這納妾的話題本不該由柳媚娘這樣未出嫁的姑娘家掛在嘴上,只不過柳夫人向來疼女兒,有的沒的也不忌諱說給她聽,她自己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順口也就直說了。
她的舅父?在鳳元之的印象中,他已經是個四十來歲的人了,目前管理漕運,不少商家若有些門道都會往他那裡送些好處的。
「喔。」他有些可憐即將成為那個老頭子小妾的姑娘,花樣年華就要這樣斷送了。
柳媚娘沒注意到他臉上可惜的神情,逕自往下道:「說不定鳳哥哥你也見過這人呢!」
他沒什麼注意的嗯了聲,想著這江南女子不少人都見過他,他見過的也不少,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那姑娘名聲不顯,我也是聽我娘說了才知道,原來魏家還有這麼一個未出閣的千金。」
魏家?鳳元之心中突然有種很不妙的預感,捏了捏拳追問:「是哪個魏家?」
柳媚娘見他終於搭理她,很歡欣的回道:「就是離這不遠,以珠寶起家的那個魏家啊!聽說他們家的大小姐藏得可深了,而且說親的媒人還把那姑娘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才貌兼備,我舅父心動得巴不得立刻把人迎回家……」
後來柳媚娘說了什麼鳳元之都沒聽見了,只剩下一件事在腦子裡不斷的迴盪,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魏丹容,她竟然要給人作妾?!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0:59:25
第四章
不下於鳳元之乍聽這消息時的大怒,身為當事人的魏丹容聽到這件事時,更覺得不可置信。
這一次,她不顧自己多年來從未主動踏進主院的習慣,在魏夫人帶著魏佩喬給魏老夫人請安的時候,直接不管不顧的直直衝了進去。
魏老夫人多年不理事,對於這個長孫女也沒有什麼印象,畢竟這些年來府裡的孩子多了,怎麼會記住一個不受寵的,只依稀記得連她生母都不怎麼待見她,自己的兒子更可以說是不聞不問。
幾年不見這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孫女,這次見面就是她不等外面丫頭的阻攔,直接衝了進來,讓魏老夫人有些不快。
「有什麼大事這麼匆匆忙忙的,連報一聲都不會了?難不成都是啞的不成?」
她明是在說那些丫頭們,暗地卻是指責長孫女連一點規矩都沒有。
魏丹容這時候早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哪裡還能去管堂上魏老夫人難看的臉色,自家弟弟驚訝的眼神,還有祖母不悅的神情。
「丹容自知魯莽,只是聽了一個消息,想請祖母和夫人替我解惑。」
魏夫人眼一黯,臉色有些難看,魏老夫人皺了皺眉,也不問到底是什麼事,而是沉著聲緩緩說:「我們魏家雖不是什麼書香門第,但是該有規矩也不能少,一個姑娘家憑著些閒言閒語就來質問長輩,就是說破了天也沒這種道理。」
她不驚不懼,眼睛直直看著一直不發一語的母親,「丹容也希望那不過是閒言閒語,但是夫人要把我送去給知府大人的舅子當妾,這樣的閒言閒語有損丹容的閨譽,因此不得不斗膽問上一句,這可是真的?」
當初聽見的時候,她也是不敢置信,想著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娘,就是從來不待見她,也沒有什麼感情至於就這樣把親生女兒輕易許給人當妾。
她不願也無法相信,所以她要親自問問,是傳言有誤還是真有其事。
魏老夫人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消息,那天魏家的主事和魏夫人曾和她提過這件事情,這在他們這樣的家族裡沒什麼好奇怪的,商戶即使生意做的再大,在官場上沒有強硬的後台就不免要塞錢或嫁女結姻親,好上下打通關係。
當時她以為嫁送出去的會是家裡的庶女,沒想到這兒兒媳婦還真狠心,竟把自己的女兒給送出去了。
魏夫人看著魏老夫人投來若有所思的眼神,連忙低下頭謹慎解釋,「不能怪媳婦兒狠心,只是對方挑了幾個生辰年月,說是這些命盤相符的姑娘他們才要,府上其他女孩們合年月的又太小,只有丹容年紀差不多,所以才……」
她簡單幾句話解釋了自己的選擇,也等同從另外一個角度證實了這件事情,魏丹容的臉色瞬間刷白,指甲也緊緊的掐進手心裡。
魏老夫人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魏夫人這樣的說法,「既然如此,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轉頭,她又看向一語不發的長孫女,「容兒,也別怪你娘心狠,活在我們這樣的家裡,這樣的事兒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會發生的,雖說你本是嫡女自然是風風光光的出嫁,但是你這次去的可不是一般人家,知府夫人的娘家,又是專司管河運的,那也是風光得很,至於你的委屈,祖母這裡會替你多打點,嫁妝銀子也不會少了你的。」
一連串長篇大論說完,最後看長孫女依舊是一語不發,魏老夫人忍不住臉色也沉了下來,「不說別的,魏家給了你這些年的平安富貴,就是狗也該懂得報恩了,你若還懂得一點教養,就該知道這是為了自家好,以後等你弟弟長大有出息了,你有了娘家人撐腰,這不就比什麼都來的強?」
魏丹容已經聽不見她們的聲音,或者是聽見了,卻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麼。
她咬著唇,淡淡的鐵銹味在嘴裡蔓延,看著眼前一個個像是熟悉又陌生的臉,她只覺得喉頭一陣噁心,讓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地梭巡,從魏夫人的臉看到魏老夫人去,最後停在那個看似滿臉擔心神情的魏佩喬臉上。
只恨不為男兒身……
她慘笑著,草草的行了個禮就轉身出去,離去之前,似乎還能聽見魏佩喬用著拔高嗓音說著話。
「別讓姐姐當妾,我……」
「乖,佩兒還小呢,不懂大人的事……」魏夫人好聲好氣的哄著。
魏丹容奔了出去,把那些聲音全都拋在腦後,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剛踏入院門,顧不得一邊的周奶娘擔心的瞅著她,她彎下身,就是一陣狼狽的嘔吐。
她不停的嘔吐著,直到幾乎把膽汁都快吐了出來,最後已經沒東西可吐,嘔出來的全是一灘灘的酸水。
周奶娘被她嚇了好大一跳,在旁邊急得直發慌,嘴裡不停的念著,「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可別嚇奶娘啊,要不我趕緊去找個大夫……對!找大夫!」
說著,奶娘抬腿就要去找大夫,卻被吐得全身無力的魏丹容給攔了下來。
她無力的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得有些發青,腦子一陣一陣的暈,卻還是強撐著,用嘶啞的嗓音開口,「別去,我……沒事……」
她只是覺得噁心,那些人就這樣把她的下半輩子輕易的決定了,還許了一個比她爹年紀還大的男人。
她本來早就有心理準備,想著自己未來的婚事可能會不如意,婚禮和嫁妝會很寒酸,甚至定親的可能只是普通人家,或者是未來夫婿會有各種讓人不忍說出口的隱疾,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她的親人會比她送去當小妾,還口口聲聲說是讓她還了這些年魏家帶給她的富貴日子?!
周奶娘急得快跳腳,「小姐,怎麼不請大夫來,你都已經吐成這樣了。」
「不用,我躺躺就好……」她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虛浮,卻還是堅持著自己一步步慢慢的走回屋裡。
隨著一步一步,她總覺得頭昏目眩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好不容易來到屋子的門坎前,她的腳卻跨不過那小小的一檻,倏地眼前一黑,整個人,直接絆跌了出去。
小姐-奶娘尖銳的呼喊著是她陷入黑暗前的最後印象。
當鳳元之陰沉著一張臉再次聽到魏丹容的消息,是第二天的事了。
厚藝本來急急忙忙的走到房門外頭,誰知道臨到真要推門進來的時候卻又踟躇了,在門外磨磨蹭蹭半天就是沒動作。
「還不趕緊滾進來,難道要少爺我去請你?」鳳元之目前的心情如同一場風暴臨頭,他氣得只想罵人,嘴裡吐不出半點好話。
厚藝一聽也不敢再耽擱了,直接快速走了進去,卻還是一臉吞吞吐吐的模樣。
鳳元之不耐的催促,「我讓你去打聽的事情呢?怎麼樣了?」
昨兒個聽了柳媚娘說了那些話,他雖然當下氣得半死,卻也明白這種事可不能只聽一個姑娘家隨便說說就當真,所以就派了厚藝去把這件事給打探清楚,他才能確定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少爺……那事是真的……」他有些踟躇,想著先把這件確定的事給說出來,至於另外一個消息……再看看吧!
鳳元之微瞇著雙眼,如玉般的面容彷彿在一瞬間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冰冷得讓人見了宛如置身寒冬般的不住發顫。
啪!一聲,清脆的木頭碎裂的聲音開的聲音在偌大的房內迴盪,厚藝連看都不敢看是哪個值錢的傢俱遭了秧,只想著這東西毀了,他該怎麼跟夫人交代。
話說少爺從小廣有神力這點也少有人知道,長大以後,他也越來越能控制自己的力氣,就是一些易碎的小東西也不容易弄壞了,讓他一度以為這神力消失了,哪知少爺剛剛竟硬生生的把不知道是桌子還是椅子的邊角給徒手捏碎。
上次夫人是怎麼說來著?這屋子裡全都是上等檀木打造的,保證實木!沒夾半點爛木頭的好東西,平常沒事絕對弄不壞的。
可……現在不就很輕易的壞了?厚藝忍不住腹誹著,不過想了想,現在好像也不是什麼「平常沒事」的時候。
鳳元之冷著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是他徹底發怒時會有的表現,他不會大吼大鬧,卻像出神了一般,一臉面無表情。
厚藝跟著他這麼多年,也知道他這個習慣,本來還猶豫著要不要把另一件事說出來,萬一打擾了少爺想事情怎麼辦,但是又想到自己不說,要是真出了事,少爺追究起來可不得了,便忍不住打斷了他的沉思。
「少爺,我還有件事要說。」
鳳元之冷冷的看著他,讓他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說下去。
「剛剛去打聽的時候,看見了魏姑娘的奶娘,她手裡拿著碎銀去抓藥,說是沒錢請大夫,只能隨便抓點方子……我看那神色,好像是魏姑娘生病了。」
這一聽哪裡還能坐得住,他猛地站起身,不顧厚藝本能做出準備挨打的舉動,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走去,走了幾步看到厚藝還傻站在那裡不動,忍不住回頭又踹了他一腳。
「還不趕緊走!」
唉!這年頭當下人的也不好過啊,不是又踹又打的……厚藝撓了撓頭,無比悲憤的想著。
正當他心酸得還想替自己抹一把淚的時候,鳳元之那犀利的目光再度歸來,讓他打起精神,也同樣奔了出去。
周奶娘看著躺在床上,皺眉緊閉雙眼的魏丹容,眼淚撲簌較的直掉,手裡的帕子一條換過一條,卻還是降不下她頭上的溫度,剛剛熬好的藥汁,已經是第二碗,仍舊一口都喂不進去。
「這可怎麼辦才好……」
想來想去,這府裡竟然沒有半個人能夠求救的。
小姐都已經昏迷兩天了,第一天她還試圖去求求夫人,誰知道夫人還惱著小姐去找老夫人的事,連理也不理會她,只說剛剛還生龍活虎的,怎麼可能一回去就病了,讓她自己去想辦法。
她們每個月支用的錢本來就是勉強夠用自己,平日裡就是一點頭疼腦熱的也都隨便喝點生薑水挺挺就過了,就怕看了大夫接下來大半個月沒銀子可以生活。
而小姐已經倒在床上兩天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就在周奶娘想著是不是再去求魏夫人,或者是找府裡幾個相熟的人借借銀子時,就看到某個絕對不應該出現的人影,竟大刺刺的走進房裡。
鳳元之假如在來的路上還在揣測著這是不是魏丹容設的局,或者還曾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她的病而心軟,不去計較她上次說的那些話,甚至忘記自己聽到她要去當妾的憤怒……那此時所有的猜測懷疑早煙消雲散了。
當他一走進那個他從來沒有踏進過的陰影房間,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臉色蒼白,氣若游絲的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緒全都化成了灰。
他本來快速向前的腳步卻越來越接近床邊的時候,逐漸放慢,他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口裡有點乾澀,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一團泥堵住胸口,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眩暈感。
他這幾年常常來這個小院子卻不曾進過這個房間,她平時待在房裡時,偶爾會點上一盞小燈或者是打開窗,讓外面的月色灑落進去,所以他從來不知道這房間原來如此的陰暗和窄小。
鳳元之目光直直的盯著床上的人兒,她的唇有點乾巴龜裂,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連日的高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似乎隨時就這樣閉著眼睛長眠不再呼吸。
這些年來,周奶娘也是見過鳳元之的,不管是跟著小少爺過來或是他偶爾不守禮教的翻牆進來的都有。
一開始她也是又驚又嚇的,但是她最後還是通融了,當做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只因為有這位鳳少爺在的時候,小姐才會露出幾分真心的笑。
她的小姐從出生到現在實在是太苦了,爹不疼娘不愛,打小就被丟到這偏僻的院子裡過著自生自滅的日子,平常時候她和這院子裡唯一的一個小丫頭陪著,但是也是各做各的活兒,可沒多久那個小丫頭年紀到了,被許了人家,夫人也沒再補人進來,她們每天必須忙的事情更多了,小姐也越來越沉默,尤其是那年……
周奶娘想到此處,又想起那天小姐暈倒在地的景況,她撲通一聲就直接跪在地上,拚命地向鳳元之磕頭,想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鳳少爺!求求你了,您幫幫忙去請一個大夫給小姐看看吧,雖然小姐那天暈過去前還讓我別去找大夫,可這些天她一直高燒不退,藥也吃不下,連水也沒喝,整個人都快垮了,請您幫忙找個大夫吧,我給你磕頭了!說著,她拚命的以頭撞在地上,不一會兒就磕得滿頭的紅腫。
厚藝剛走了進來,就看見周奶娘在地上給自家少爺磕頭,而自家少爺則是傻傻的站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鳳元之聽著周奶娘的話,臉上滿是陰霾,他解下了自己腰間的荷包,往後丟給了厚藝,「去!就是用綁的,也要給我綁一個大夫進來。記住,別給這府裡的人知道了。」
看了看這屋裡的兩個女人,病的病,傷的傷,厚藝也斂起了平時的嬉皮笑臉,收了銀子後立即退了下去。
如果只是要給她找個大夫,鳳元之根本就不在意魏府裡的人知不知道,但是她既然不願,那麼他也願意順了她的心意。
我都來了,也順著你了,你可千萬要給我好好的啊!他坐在床邊,緊緊的握著魏丹容滾燙的手,在心中默默的對她說。
她會好好的,沒錯!她一定會好好的,只因為他鳳元之這麼希望著。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0:59:40
第五章
大夫很快就來了,只不過滿臉氣呼呼的,頭上還沾著幾根雜草,看起來沒了平日的仙風道骨,反倒比較像是哪裡來的江湖野郎中。
「臭猴崽子,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讓我爬狗洞出診!」老大夫氣呼呼的罵著,腳步卻不停。
厚藝也同樣是哭著臉,還一邊揉著屁股,「大夫,你就停嘴吧,要不是您翻不了牆,我也沒想過要從狗洞鑽進來啊。」
要知道,剛剛他可是率先從狗洞爬出來的人,一出來就遇見了一條狗,追著他跑時差點還引來了人,連屁股都給它咬了一口,要不是他機靈一動爬上樹又竄了回來,只怕他們兩個現在還被狗追個不停呢!
「哼!」老大夫也懶得理他,直接進了他所指的某個房間準備看診。
至於鳳家的小子跑來請他看診,卻將他帶進了別人的府裡,甚至還偷偷摸摸的要鑽狗洞這件事,他是絕對不會過問的。
這種大家子裡檯面下的事情可多著了,要是一件件都弄清楚,他這條老命早就沒了。
一進了屋子,就看見周奶娘頭上滿是腫包的站在一邊抹淚,鳳元之則是一臉陰沉的坐在床邊,手腳有些忙亂的在擰帕子,陰沉沉的表情也只有在看向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時,才有一點隱約的柔情。
老大夫直接揮了揮手示意厚藝上前趕人去,少在那裡妨礙他看病。
厚藝不敢動,只是清咳了兩聲,周奶娘和鳳元之紛紛轉過頭,看見老大夫來了,周奶娘喜急而泣的連忙迎了出來,鳳元之則是回頭專注看著床上的人,然後淡淡說著,「大夫,來幫她看看,我要她好好的。」
老大夫也不是第一天和鳳家這位少爺打交道了,早已經習慣他平時那種慵懶和孩子氣的說話方式,突然聽他用這種口氣說話,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嘖!跟他老子還真是越來越有幾分像了。老大夫在心裡咕噥著,同時快步上前查看病人的情況。
一看床上女子的神色,他沉下了臉,開始把脈,接著臉色越來越差,接過了厚藝狗腿的放在一邊的藥箱子,快速的拿出金針,對著她幾個穴道紮了下去。
一番治療過後,老大夫又開了藥方,沒好氣的說著,「這小姑娘鬱結攻心、邪氣入體,又沒有好好的養病,還硬不看大夫……哼,光隨便抓些方子以為就能醫好?要真能如此,那我們這些大夫都去跳河算了。」
周奶娘慚愧的低下頭,鳳元之則是懶得聽老大夫嘮嘮叨叨的說廢話,直接讓厚藝先把大夫手邊恰好有的一包藥給留了下來,然後指揮他送大夫回去,再把那些方子的藥抓幾包回來,當然一樣不准驚動任何人。
厚藝苦笑著請著還想抗議的老大夫出去,無奈的想著,少爺要他鑽狗洞就鑽狗洞,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苦了老大夫嘍。
兩人離開後,周奶娘感覺去把藥煎了出來,當熱騰騰的湯藥端在手上,她才剛開了口,「鳳少爺……這藥……」
「拿來。」他語氣中有著不容反駁的絕對。
他先將魏丹容半摟在自己懷裡,然後伸出手直接接過藥,一手拿著調羹輕輕地吹了吹,將藥送到她唇前,試圖讓她自己把藥喝進去。
只是那口藥汁卻不斷的順著她的唇辮滴落,染髒兩人的衣裳,讓鳳元之忍不住皺眉。
在他諸凡順遂的人生裡,魏丹容大約是讓他皺眉最多次,歎氣最多次的人了。
鳳元之不死心的又屎了一次,結果卻和之前相同,周奶娘在一邊看著,不由得又開始低泣,他卻不想就這麼放棄,直接丟了調羹,飲了一口藥,然後低下頭,直接對著魏丹容的唇就吻了下去。
周奶娘看見這一幕,忘了哭泣,整個人倒抽了口冷氣,「鳳,鳳少爺……」
兩人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沒有任何的甜蜜,只有滿嘴的苦澀,他試著撬開她的牙關,卻嘗試無果,最後只能壓住她的下顎強迫她微張檀口,再將他嘴裡的藥汁一點一點的哺進她嘴裡。
一次又一次,他柔情的眼專注的看著她,然後一口又一口的餵著她,直到一碗藥汁全都喂完後,他才又輕手輕腳的將她給放回床上。
周奶娘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呆看著鳳元之彷彿理當如此的舉動,她就是想些什麼也說不出口。
鳳元之本來就不是會注意別人在想什麼的人,自然也徹底忽視了周奶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魏丹容,那蒼白的臉孔,緊閉的粉唇,臉上灼熱的嫣紅,一點一點,勾出他這些年的回憶。
那一年,他只是想「報復」回去,教訓那個對他視而不見的小姑娘。
然後,當她宛如一株帶刺的荊棘,用言語反擊了那個他為了想找尋她而藉口認識的魏小弟後,他的心裡,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越靠近她,越明白她那堅強的外表下有顆脆弱敏感的心,所以他對她的好,她堅持要替他做些荷包什麼的來償還,他也接受了。
他知道,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對他好,才能繼續這種「不合禮數」的來往。
他輕撫著她的臉,看著她靜靜躺在床上,眉頭緊蹙,像是擰著無法解開的愁,更像是她總愛看著月色說著「我欲乘風歸去」時,那般的悵然。
那時,他即使笑著,心裡卻總擰成一團。
因為他總問:你乘風歸去了,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心上的哪一個位置?
或許該問:你可曾把我放在心上過?
他細細的描繪著她的眉眼,一次又一次,眼神也益發的堅定,然後低低喃著,「這次,再也不會縱容你的任性了。你乘風歸去之處,只能是有我的地方,我不要獨守人間,我要的一直都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當魏丹容再次醒來,空蕩蕩的房間裡什麼人都沒有,只剩下她全身無力的躺在床上,一睜眼就是陌生的床帳。
她閉了閉眼,有些搞不清楚自己那日暈過去後到底出了什麼事。
只知道他像是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讓她覺得頭有些疼。
魏丹容想翻背下床,卻差點滑落床底時,被送東西進來的周奶娘看見了,連忙欣喜若狂的將她攙了起來。
「哎唷!我的小姐,你可總算醒了,你不知道這些日子奶娘我可是急壞了!」
周奶娘一想到這幾日的煎熬,眼眶就忍不住紅了。
「奶娘……」她平靜的臉上閃過一抹歉意,聲音有些沙啞,「是我不好……」
周奶娘拭了拭淚,又哭又笑的說著,「哪裡是小姐不好,還不都是……唉,都是我這個嘴,不說了,奶娘熬了點粥,先來吃點,等一下好吃藥。」
藥?魏丹容疑惑的看著她「奶娘?我們……銀子」
她們每月有多少銀兩她是清楚的,看個大夫抓藥,這對她們來說,足以在領到下個月用度前就先餓死個半死了。
「是鳳少爺。」周奶娘低著頭,坦白說著。
她是很感激鳳少爺對她們伸出援手,只不過鳳少爺這幾天佔了小姐多少便宜她也是看在眼裡,讓她對他總有種複雜的情緒。
「他?他怎麼會……」魏丹容的疑惑還沒完全問出口,就看見房門那裡出現了鳳元之的身影。
他輕搖著折扇,身上穿的是一如往常的華麗,嘴角帶著一抹淺笑,「這下你可以當我的面親自問我,而且剛好,我也有些問題要問問你。」
「鳳少爺。」周奶娘擋在床邊,有些戒備的看著他,說:「小姐現在衣衫不整……」
「這幾天都已經看過幾回了,走開,我和你家小姐有話要說。」
周奶娘直接被他往後拉去,後面有名非常盡責的小廝厚藝,則立刻接手拉著周奶娘往外走,默契好的不得了,雖然他有時不免覺得自己真的很像是地痞流氓,還要幫著紈褲少爺調戲良家婦女。
沒了礙事的人,鳳元之自顧自的坐在床邊,然後盯著魏丹容直瞧,確定她除了臉色仍舊有些蒼白外沒太大問題,才終於鬆了口氣,輕鬆的開口,「先喝點粥吧!」
她想接過碗,卻發現他端的很牢,還直接舀了一匙送到她的唇邊。
這樣的親暱讓魏丹容很不習慣,因為她壓根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被他佔了多少便宜。
「我自己來。」
鳳元之沒讓她把調羹給拿回去,而是堅持擺在她的唇邊,毫不掩飾的直白到:「魏丹容,讓我就這樣單純的對你好,你是全身都不舒服是吧?就一次,一次也好。」
魏丹容愣了下,趁這一瞬間,他硬把那湯匙的粥餵進她嘴裡,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又再次舀了一湯匙的粥放到她唇邊。
鳳元之直直的看著她,蒼白的臉孔,已經許多天沒打理的頭髮,甚至略微有些味的衣衫,不管從哪點看,她都算是狼狽的,但即使是這樣的狼狽樣,卻依舊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他知道,他栽了,所以不允許她還讓他置身事外。
「魏丹容,你這個人就是一身倔骨頭,人家對你好,你像是渾身骨頭都癢了似的,這些年來我對你好,也沒求你回報我什麼吧?偏偏你卻要堅持今兒個縫這個,明天補那個的當回報,時把我家的針線班子和身邊的丫鬟,全都當作吃閒飯的了?」
她一聽這話,臉上僵了僵,「你是嫌棄我多事?」
「瞧瞧!你又來了。」鳳元之臉上黑了一層,忍不住又重重的餵了她好幾口粥後,續道:「每次都把人家的話往壞裡想,甚至遇到了事情也不說,你當我是死人啊?以為我什麼感覺都沒有,以為我這樣對你好是我沒事找事做,是我鳳大少爺自己骨頭犯賤了?」
好不容易將嘴裡那一堆粥給嚥了下去,魏丹容被指責得火氣也上來了,她冷冷的看著他,推開唇邊的調羹,「是,我是每次都把別人往壞裡想,我是一身倔骨頭,就是見不得人家對我有一點好,所以給我一點我就想著要回報人家兩點,人家多待我一分,我就想著這人是不是對我有什麼圖謀!」
「但是我不這麼想又能怎麼想?我親娘因為我不是男的就把我丟在這院子裡,我就是病死了也得不到她關心的一眼,我親爹甚至早就忘了還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一想起我,就是要把我送去當別人的妾!我不這麼想,還能怎麼想?!你說啊!你說啊!」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已經接近瘋狂,甚至不顧他手上還拿著碗,甚至往他身上扑打。
這些年的委屈她忍得夠久了,早已想要盡情的宣洩,只是在奶娘面前不行,在魏府裡更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這麼做。
她也想單純也想善良,也想把人家的好意大方坦率的接受下來,而不是想著自己又欠下了人家一份人情,而不是想著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算計。
但是她這麼能呢?在她差點病死卻無人聞問的時候;在她明明都已經躲得遠遠的,卻被一句要為這些年的富貴日子買單而送去給一個老男人當妾的情況下,她如何單純善良!
她不願意,她不情願,可又有誰聽進她的話了!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滑落,她像是要耗盡身上所有力氣一樣的扑打著他,一下又一下發洩著這些年所有的委屈。
她哭得毫無形象,像個剛出生的孩子,幾乎是眼淚鼻涕縱流,甚至還因為哭得過猛而打起嗝來。
鳳元之任憑她打著哭著,卻沒有再發一語,只是在她最後無語凝噎的時候,穩穩地將她摟在懷裡,任由她的淚水染濕他的衣衫。
這時不需要他說任何話語,因為任何安慰此時都太過蒼白無力,他不是她,無法理解她的悲痛,只能這樣陪著她,讓她把心裡的話一次都痛快的說出來。
老大夫說了,只能讓她一次把鬱結給解決,否則這以後造成的身體毛病、心病可是令人堪憂。
直到他覺得她哭得差不多了,再哭下去就要傷身子了,才直接將她扶著坐正,用自己隨身帶著的帕子給她擦了擦臉。
「好了,別哭了,先吃點東西,再吃藥。」他柔聲說著,彷彿剛剛那說著刻薄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魏丹容點了點頭,眼睛紅通通的,鼻頭也是一樣,卻不再堅持要自己來,而是一口又一口的喝著他餵過來的粥。
一碗粥喝完,他將碗給放到一邊去,然後帶著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很好,接下來把藥給吃了,你再好好歇了一會,接著我們就該來好好討論,有關你要給人做妾這件事情。」
她愣愣的看著鳳元之,心中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預感。
恐怕……母親的打算要落空了。
只可惜,這一歇,因為大病剛醒又耗盡心力的又哭又吼,讓魏丹容一覺睡到天黑,而鳳元之也不可能整日守在她這裡,所以跟周奶娘留了話,等明日再說。
只是,這個明日剛到,鳳元之再次來到魏丹容的院子裡時,卻看見更讓他惱火的東西。
從半掩的門縫可看到一件嶄新的粉色袍子就這樣放在桌上,上頭還擺了一些珍珠首飾,但都是淡色的,一看就知道這是妾會用的顏色。
魏丹容雖說每隔一段時日也照著這府裡的規矩能拿到新衣裳,但是那顏色往往不是又土又醜,就都是些過時的花色,而這件粉色的袍子,別說上頭那花色是最新的,就是布料也不像是魏府會給她的料子。
而想來魏夫人偏心了這麼多年,也不會突然良心發現給她幾件新衣裳,那送新衣來的原因必然只有納妾一事了。
他惱火的剛要走進去,卻聽見周奶娘已經在裡頭把他想說的話全說了。
「小姐,這婚事不能就這樣定了啊!知府的舅老爺可是已經四十好幾了,家裡有三個嫡女卻沒有半個庶子,由此可知那夫人的手段,說什麼要生兒子,別從那府裡橫著抬出來就萬幸了,總之怎麼想,這門親事都是有好無好的!」
已經少尉恢復了一點元氣的魏丹容,淡淡的回應,「那有能怎麼辦呢?我那日都已經鬧到;老夫人前面去,得到的是什麼樣的後果你也不是不知道,都讓我忍,讓我想想這些年過的好日子,想想以後我那親生弟弟能給我撐腰,說得天花亂墜,像是以後的日子就飛上了枝頭當鳳凰一般,我能怎麼辦?」
周奶娘也是無言,只是進著最後的努力,想了最後一個人選,「要不然,請老爺幫幫忙吧!我們去求老爺……」
「奶娘,這事要是沒有他做主,你以為老夫人那裡會有那麼好說話?想來這事兒他早就和老夫人透了口風,只是沒說對象是誰,而且最後即使老夫人知道了,也不過就是讓我認命。」魏丹容歎了口氣,把自己想到的全都說了出來。
誰說虎毒不食子?在這魏家除了兒子,女孩們可全都是有價碼的,就像老夫人說的,魏家養了她們這麼多年,該還的總是要還。
周奶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是反反覆覆的喃道:「那可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才好!那可是個火坑吶,小姐……」
魏丹容無奈的笑了笑,「沒瞧見連衣服都提早送來了?可見這事情已經定了,容不得我反悔。」
「可也不能就這麼任命嘛!」周奶娘急的一聲高喊。
「不認命又能如何?」
聽到這裡,鳳元之再也忍不下去了,大力推開了門後走進來,臉上仍是那慵懶張揚的神情,眼底卻有些怒氣,直直的望著她。
「又想把我當死人了嗎?還沒問問我就想認命,這命,也認得太早了吧!」
魏丹容對於自己的閨房被某人當做自家院子一樣已經無言以對了,只是他……什麼時候還有了偷聽別人說話的習慣了?
「你先下去我來跟她說。」鳳元之指使起周奶娘很是自然。
她也不反抗,認為也是該讓鳳少爺和小姐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女人嫁人可就是第二條的命,這嫁不好,整個下半輩子都完了,這要她如何不擔心小姐的婚事呢?
只見周奶娘應了聲就退出房外,鳳元之也不急著開口,而是拉了張椅子坐在床旁,然後就這樣優哉游哉的看著她。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最後還是心中本就有些煩躁的魏丹容忍不住先開了口。
「你要說什麼?」
鳳元之似笑非笑的睇著她,「你說我該說什麼?」
魏丹容語塞。不知道為什麼?從她病了之後,像是彼此都有意,卻從來都沒有任何曖昧的行為出現,而現在……她卻有些說不准了。
他似乎更霸道了些,也沒以前那樣好說話了,眼神也有些不同,令她……有種忐忑又有些說不出的心慌。
「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我累了,你出去吧。」魏丹容心底也不想和他說破這件事,乾脆就裝傻。
她才剛想躺下,肩膀就被人一把抓住,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淡淡的側首望著他,看著他臉色倏地沉了下來,那張她無比熟悉的俊臉,此刻沒有半分的笑意,還有隱隱的惱怒。
「別裝傻,你該知道我要說什麼!」鳳元之本來是打算吊著她,讓她先開口向他求助,誰知道等來的卻不如他的預期。
「我不知道。」她想掙扎,卻揮不開他牢牢扣住她肩膀的大掌。
「為什麼不向我求助?你該知道我能幫你,甚至我願意……」
「我就是死在轎子上也不求你。」魏丹容眼神沉了下來,脫口而出的話冷得像冰。
鳳元之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決絕的話,忍不住死死的抿緊了唇,壓制住想朝她吼的衝動,半晌後才咬著牙開口問:「你就這樣厭惡我?厭惡到寧可去死也不願和我……我是哪裡不好?你昨日還在我懷裡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如果那麼厭惡我,你--」
他後面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眼底閃過沉痛,滿肚子的疑問以及快速竄起的怒氣都讓他升起一股壓抑不住的暴躁。
魏丹容看著眼前的男人,那樣的完美,即使生著氣,依然俊得不像是真人。這樣的男人,怎麼會看上她呢?
「我早說了,你適合更好的女人,能夠伴你一生的不會是我--」
他急促的打斷了她的話,「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誰才是最合適我的?」
她對這個問題沒有半點猶豫,淡淡的回答,「我是不知道誰才是最適合你的,但我知道我不是。」
魏丹容抬起手,摀住了他的唇,又說:「元之,我不願騙你,我的心很小很自私,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知道這些年來我們雖然還不曾踰矩,但你似乎對我有了不一樣的心思,而我也有同樣的心情,只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很貪心又很霸道,這些年來你身邊有不少姑娘來來去去,每一次我都會告訴我自己,那無妨,因為我不把你放在心上,所以我也不會強求、貪心希望你的心只能在我身上。」
鳳元之抓著她的手,臉上露出些許疑惑,低語喃喃著,「我不懂……」
「元之,你不懂,是因為你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寶貝,和我不同。」她自嘲的苦笑,「我從小除了奶娘帶著我、幫著我,就沒有人把我當成一回事,那時候我就想著,以後一定要找個人,能夠把我捧在手心上,揣在心口上,只有我一個人,如果找到了,那是我幸運,如果找不到,那也是我的命。」
「只是那個人,不能是你。」魏丹容認真的說著,「你對我好,我都知道,但是我們不可能的啊……,而且你對人太溫柔只要是姑娘家,你甚至都捨不得說半句重話,姑娘們和你說說笑笑,你也像是看不見她們眼底的愛慕,一視同仁的對大家都一般好,或許別人可以在當你的妻子後,對這些視而不見,理解你只把那當普通的友誼示好。「但我不行,我的貪心讓我只想讓愛我且我愛的人,就只看見我一個,所以不能是你。因為我怕我會被自己的貪求給抹黑了心,會日日夜夜受著貪慾的苦,會有朝一日變得連我都不認得自己,那樣讓人憎惡的我,我不想是因為你而變的。」
鳳元之聽懂了卻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想著自己過去的那些行為,原來那些他以為無傷大雅的事,已經足以讓她把自己永遠的拒之門外。
就這樣放棄?他在心中反覆問自己。
不!不可能,就算他死都不可能!
她以為這樣就能嚇走他嗎?不,她錯了,他對她,是死都不會放手!
他抓下她摀住他口的手,眼裡有著無法漠視的堅定,「丹容,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打退堂鼓?就會讓你該死的去認了那什麼命嗎?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你……」魏丹容愣了下,沒想到他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這一刻,四戶又和兩人睇一次在這院子裡見面的時候一樣,年少的他和眼前的他臉上堅持的表情重迭在一起。
「就這樣,你現在好好的養好身子,至於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我會處理,然後我們兩個的事就到時候再說。」鳳元之為這次不怎麼愉快的談話下了結論。
現在他可明白了,別和她說那些廢話,直接做了決定後,再告訴她他會怎麼做就行了。
魏丹容沒想到這麼多年來,他那種莫名霸道的脾氣是越養越烈了,現在明明是她的事,他卻大刺刺的做了決定,甚至連剛剛她說的話他也全裝沒聽見一樣。
「我不同意!」她惱怒的說著,平淡的臉上也有些不悅的情緒出現。
鳳元之氣壞了,沒想到她這麼固執,堅持否定他的話。
他視線落在她微嘟的粉唇,忍不住腦子裡的一個衝動,低下頭,直接朝她撲了過去,將她給壓在了被褥上,雙唇緊緊的貼著她的。
他沒有經驗,即使從小在姑娘堆中長大,也不代表他是縱橫花叢;所以兩人的雙唇相貼後,她一開始先是錯愕,接下來就是疼痛。
他又啃又咬的,把她的嘴都差點咬出血來,魏丹容被疼痛給驚得回過神,一個巴掌又要揮過去。
在那巴掌接近臉蛋的瞬間,他一手接住了那攻勢,然後滿足的跳了起來。
「好了,可別打我臉。」鳳元之退了開來,笑嘻嘻的說著,氣息有點喘,眼裡儘是說不出的滿足。
這跟餵藥的時候可不一樣,當時那是苦的,這次卻是又香又甜的,軟軟的,像是奶酪一般,讓人忍不住的想一嘗再嘗。
「你…一下流!」魏丹容軟著身子從床鋪上爬起來,臉上紅艷艷的,滿佈羞澀的春色,煞是好看。
「呵呵,下流好,這下就不會讓你胡亂瞎想了。」鳳元之調侃的笑著,眼光一次次的在她紅唇上梭巡著,逼得她咬著唇,不敢再說話了。
他雖然很想再次「輕薄」她一下,但是想到剛剛那巴掌,還是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吧,至於現在,他該想的是怎麼把那件煩心事給解決了才是。
這麼想著,鳳元之也待不住了,拍了拍她的頭,柔聲說著,「好了,別想那麼多,去休息會兒,養好精神,至於納妾這件事你就放心吧,我會辦的妥當的。」
說完便走了出去,一到外頭,臉上就浮現某種算計的神色,嘴裡也輕哼出聲。
好樣的!敢搶爺的女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心中才想著,晴空當中突然就一道雷劈下,震得人耳朵發麻,鳳元之仰望天空,微微一笑,然後愉悅的離開。
守在外頭等的厚藝沒好氣的看了看天上,心中忍不住腹誹。這老天也太清閒了點,連這種助威的事都幫啊?
忽然又是一連串的雷響大作,讓厚藝嚇得連忙閉上嘴,心裡也不敢再瞎嘟囔,快步的跟上走在前面的鳳元之。
「少爺!等等我呀!」他可不想被雷劈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0:59:54
第六章
鳳元之的手腳很快,不過短短一兩天,就辦好了改辦的事情,然後坐等驗收成果。
首先,那知府夫人當初特別肯定年月的要求,就是篤信命理的她,堅信自家弟弟這些年生不出兒子,絕對不是自家人的問題,而是那些女人肚子不爭氣,或是她們生辰八字和自家弟弟配不上,才會讓他這些年除了嫡女和庶女以外,一個兒子都沒有,所以這次納妾定得找個生辰能夠對得上的才行。
本來她一個知府夫人說要幫自家人找個妾,自然是不愁人選的,只不過要按照她一開始的種種要求篩選下來,那人就去了大半,到最後剩下的名單竟然寥寥兩三個。
不過就這兩三個也讓她滿意了,加上正巧不知道哪天聽下人說道,其實南山寺的知遠師父對於命理也是頗有研究,本來許久不替人卜卦看相的他,這些日子忽然願意替有緣人算上一卦,這讓她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連忙讓人去南山寺約了個時間又安排好行程,便拿著那幾個女孩的生辰八字匆匆上山了。
沒辦法,比起一個江湖算命的,她更相信南山寺裡的師父。
然而知府夫人並不清楚,知遠師父早就被某個無賴的小子事先打了招呼,一看生辰八字就說這和知府夫人要問的姻緣是大大的不合,不只不合,若強娶回去,還會遭殃!
知府夫人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回去馬上派人去魏家說這門親事他們不要了,退親的理由用的就是知遠師父說的那番話。
魏夫人本來都已經準備好再過幾日就能把魏丹容這根紮在心裡十多年的刺給去了,沒想到不過才短短幾天,這事竟峰迴路轉,當初上門來替兩家說親事的媒人,這會兒又說得天花亂墜,但無論哪句都是說魏丹容這生辰八字不好,若找不到特定的人來嫁,反而隨便亂配的話,絕對是害人又害己。
魏夫人氣得咬牙,摔了一屋子的東西,最後還是去小院裡把當初送過去的衣裳收了回來,這一番動作讓本來已經要見風轉舵好好巴結一下大小姐的下人們全都故態復萌,甚至還有些說閒話的,經常就在院子外說三道四,落井下石。
殊不知,魏丹容見了那些東西被收回去,這門她厭惡至極的親事被取消,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
至於那個姻緣配對上有些艱難這點,她一點都不以為意,不嫁也好,她寧可守在小院子裡過一輩子簡樸清閒的日子。
「之前知府夫人說的那門親事我也覺得有些不妥,幸好,我們魏家的女兒福氣大,這去了一個不合的又來了一個好的,我和你爹也都覺得不錯,就答應了下來,對方那邊催得急,這臨時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幸好對方也不講究……」
魏丹容還沒聽完,眼裡就露出嘲諷的眼神。
這才幾天吶!就是賣兒賣女也沒這麼急迫的吧?她不接話,甚至不想去問即將嫁的人是誰,而魏夫人也不想多說,只想趕緊把這件親事給辦妥了,就怕又出先之前跑到老夫人那兒抗議的問題,所以對象是怎樣的人,連提也沒提。
反正無論對象是誰,光是對方提出得要趕緊成親的要求,對她來說,也大大的稱了她的心。
簡單交代幾句後,魏夫人藉口要去幫她辦嫁妝,又匆促離去。
呵,現在要嫁誰都無所謂了,反正她也認命了,這輩子隨著父母的意思嫁給誰都行,就當作是還了生恩和養恩吧!
只是自己就要成親了,那個說要替她解決納妾一事的鳳元之,這些日子卻突然不再出現……
她成親後,他想再想現在這樣,隨意的翻人家的院子裡找她,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或許,現在不見,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一想到此,即使知道於禮不合,魏丹容還是忍不住讓周奶娘去替她打聽,這些日子他都在做些什麼。
鳳元之的行蹤太好掌握,那如玉的面容加上顯赫的家世,和他出門的招搖,想不注意到他都難。
「小姐,鳳少爺他……也要成親了。」她受了囑托,把一些事情給瞞著沒講,只把這主要的消息告訴小姐。
「是嗎?」魏丹容沉默了許久,最後才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
原來如此呀……
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嗎?心怎麼還會有痛的感覺呢?
周奶娘看著自家小姐聽了這消息後整個人恍神恍神的差點忍不住想要把其他沒說的話給說了,只是開剛開口,就被她給打斷了。
「奶娘,我先去歇息一下。」
她不知道奶娘想要說什麼,但想來也不過是些勸慰的話吧,這時候的她已經完全聽不下了。
她現在想想靜靜的坐著,把往日曾有的甜蜜一一品味,不想再去思考那些讓人煩心的事情。
至於見不見他……已經不再重要了,他們都即將各自成親,以後的人生也會越離越遠。
相見不如不見,就是見了,也不過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的淒涼罷了……
鳳元之即將成親的消息在江南掀起了千層浪,許多家中尚有閨女的人家都忍不住打聽,到底是哪家如此有福氣能得了這樣的佳婿,至於還抱著想嫁給這玉面郎君的姑娘們,一個個不是哭濕了枕巾,就是氣得撕了好幾條帕子,瞬間帕子的生意頓時有些洛陽紙貴的趨勢。
而鳳元之常去的湖畔更是聚集了不少姑娘,穿著一身素衣,提這個花籃,含淚撒著花片兒入湖,各個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怨這世間少了一個會疼惜姑娘們的好郎君。
一時之間,因為鳳元之即將成親的消息,江南人著時看了不少熱鬧,但是正主兒卻幾乎從那天起就不曾再露面。
原因之一是,那天他在最疼他的祖母還有娘親面前,坦然的宣佈自己要娶魏丹容的消息,還把這些年自己去癡纏人家的招數都全說了,讓兩人哭笑不得又氣又怒之下,罰他到成親之前得禁足;原因二則是……
「人走了沒?」鳳元之無奈的趴在桌子上,一臉疲憊的問著。
厚藝同樣疲憊的回著話,「少爺,總算是走了,但是走之前說還會再來的。」
他哀鳴了聲,只覺得這樣的日子可真是折磨人,火氣也不由得大了起來。
「這些姑娘們是怎麼一回事兒?我一沒有奪了他們的清白,二也從來沒有給他們什麼誓言,怎麼現在一聽說我要成親了,就成天上門來鬧騰?」
厚藝不怎麼真心的同情:「少爺,這也是設法子的事,誰讓你實在太憐香惜玉來著,讓那些姑娘門雖然是人人有希望,各個沒把握,但她們總以為少爺一日沒成親,她們終究還有一絲的希望,結果誰知道……」他露出一種「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神情。
鳳元之重重的歎了口氣,忍不住咕噥,「原來我以前對姑娘們溫柔還真的是錯了,也幸好我是風流而不下流,只是享受被包圍奉承而已,要不然……」
他話還沒說完,這幾天同樣受到不小折磨的厚藝自動的接了下去,「要不然就不只像今日一樣,左一個彈琴怨君心,右一個哭哭啼啼的,只差沒把我們鳳府的牆給哭倒了,而是在外頭破口大罵說你玩弄了人家的一片芳心,或是直接衝到老夫人那裡請她做主了。」
而且,按照這幾日早晚都沒斷過的人流來看,他家少爺要組個後宮三千雖然有點難,不過來七十二嬪妃絕對是沒問題的。
被自家小廝看了笑話,鳳元之忍不住又是大腳一踹,把人給趕出去守著他居住的院落門口,被再讓閒雜人等給闖進來。
鳳元之遠遠的看著魏家的方向,不禁歎起氣來。
「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是這麼思念那個愛東想西想,又有點倔的姑娘,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也同樣想念他呢?
鳳家小岡王的婚禮,即使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準備,但排場一點也不顯得寒酸,畢竟鳳家全國首富可不是喊假的,用銀子砸也要砸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一早,周奶娘就叫醒了一夜睡不踏實的魏丹容,然後拿出泡澡的桶子在裡頭倒上了一大盆的熱水,待她坐進去後,就拿著魏夫人讓人送來的東西,全都撒進了桶子裡,讓魏丹容覺得自己像要被煮了一樣,只差沒最後撒點鹽上桌了。
雖然她也曾經想要反抗一下,表示自己是在是不需要那麼折騰,但是周奶娘對於自家小姐即將出閣這件大事看得比命還重要,完全看不出平常的軟弱,不顧小姐的反對,照樣故我的做該她做的事。
蒸騰的熱水這麼一泡,又在奶娘左捏右揉的輕柔梳洗下,原本睡不好的魏丹容忍不住靠著桶子睡著了。
醒來時,屋子裡有一群她從來沒看過的人,而她身上已經穿上了新裁製的綢布寢衣,一個丫鬟正在給她擦發,另一個則是在她手肘和腳關節處不知道在抹些什麼香膏。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講究過,一想起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不曾見過面的夫婿而做的,她也沒了興趣,只是神情平淡的任由那些丫頭們去弄。
正當他思緒神遊時,突然被人扶了坐起身,屋內另一群叫不出名字的丫鬟們一擁而上,圍著她換衣的換衣,弄頭髮的弄頭髮,接下來還有其他的儀式--全福夫人要來添妝。
魏丹容在她們的擺佈下,穿上一件大紅灑金石榴紋的袍子和海棠紅的的大擺裙,裡頭襯了一件粉紅上色滾金邊抹胸,頭髮簡單的梳散披在腦後,半點脂粉不施,素淨著一張臉等著接下來的流程。
她這邊才剛弄好,房間裡又陸續的走進許多人,而魏夫人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狀況,早早便把她自個兒原本的小院子移出來,又找個新的院子讓她住下,否則這些夫人們恐怕一走進那偏僻的院子會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魏夫人走在前頭,後方則是今個兒主婚的全福夫人--知府夫人,她接過了飯象徵性的餵了魏丹容一口,代表她吃了最後一口娘家飯,接著就恭恭敬敬的請了知府夫人上前替她梳頭。
魏丹容臉色平淡,看不出身為新娘子的喜氣,知府夫人也不在意,甚至還慶幸自家弟弟沒娶到這個姑娘為妾,看看這身板,又瘦又小的,看起來就不是能生養的樣子。
知府夫人拿著玉梳,一遍梳著一邊說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梳了頭,接下來又是一群丫鬟一擁而上,梳妝丫頭的手極巧,兩三下就將魏丹容的髮絲挽起了了富貴的雲雙鬢,不會太緊或太鬆,鬢邊連一根髮絲都沒落下,在用了一根金芙蓉簪子固定住,接著又把桌子裡的首飾全部一股腦的往她頭上戴去,一下子就顯得富貴無雙的氣派。
同時還有人替她在臉上抹了一層粉,唇上點了紅紅的胭脂,讓她看起來有了幾分成熟的樣子。
梳妝完成後魏丹容頂著那只怕相加有好幾斤的髮飾,再度低下頭,由魏夫人親自在她頭上簪上了最後一根赤金瓖紅寶的流蘇簪,細細的瞧了瞧,然後還拿起帕子壓了壓眼角,儼然一副捨不得愛女出嫁的慈母樣。
其他人紛紛上來勸著,只有周奶娘和魏丹容兩人一個站在一邊,一個不發一語的默默坐著,沒興趣參與這出鬧劇。
此時外頭來了消息,說是姑爺已經到了外頭。
魏丹容便被兩個丫頭攙起走了出去,對於能夠走出這個府邸,她雖然高興,卻還是有些心酸的,她默默地給魏夫人磕了頭,而魏夫人像是表情一片複雜,心中卻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然後拿過了灑金的紅色蓋頭給她蓋上。
她起了身,沒有留戀的走了出去甚至連哭泣的慾望都沒有,走到屋外時,年少的魏佩喬站在那裡,等著要將她背上花轎。
他單薄的身子自然是背不起她的,身邊還有兩個有力的婆子要準備幫忙。
她沉默的趴在了他單薄的背上,一路無言,直到腳要落地進轎子的前一刻,魏佩喬才終於忍不住悄聲說:「妹妹,這府裡虧欠你太多了,你放心,以後我會爭氣,不讓你再受委屈的。」
魏丹容掩在喜帕下的臉孔看不清神情,也沒能看見小小少年說話時的堅定,她只是轉身,然後淡淡說著:「無所謂虧不虧欠的,不過是我的命罷了。」
說罷,她鑽進轎子裡,嬌外響起了一串鞭炮聲,炸的她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音。
隨著轎子的晃蕩,她的心也如浮萍般無所適從,直到停轎的那瞬間,她的眼眶才滑下一滴淚。
她與那男人,在這一刻,是真正的從此蕭郎是路人了。
婚禮進行到最高潮,自然是新年和新郎互見的瞬間了,不少鳳家早早就卡在鳳元之的新房裡,等著看讓鳳家小岡王親自去求來的媳婦兒長得是什麼模樣。
魏丹容雖然沒能親眼見到房裡有多少人,但是聽著四周嘰嘰喳喳的聲音,也知道人數絕不會少,心中難免有幾分的忐忑。
鳳元之無聲的站在一旁看著她。她終於如願娶到了她,雖說這手法有點見不得光畢竟也是那生辰八字做幌子,讓她現在在外頭的名聲有些不好,但是想到自己能夠這麼快就將人給娶回來,未來正大光明疼寵她、補償她,那一點點小小的愧疚自然也消失無蹤。
只是許久沒見到她,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踟躇了下,最後一個深呼吸,他用喜秤挑起了她大紅色的蓋頭。
蓋頭挑落在一邊,魏丹容的身子輕輕一顫,頓了半晌,她才緩緩的抬起頭來,然後……當看見穿著一身大紅色喜服,衝著她直笑的鳳元之時,她只覺得整個人都傻了。
鳳元之?怎麼會是他?!
「怎麼不會是我?」鳳元之嬉笑著坐在她身邊,不顧身邊的人益發高漲的調笑聲,悄聲回答了她不小心脫口而出的問題。
她有些傻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原本都想著以後就這樣過日子算了,誰知道會在這時突然轉了一個大彎,讓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了。
紅蓋頭揭開後,恭賀話還有調笑聲就像是浪潮般一波波湧至,喜娘也不阻止,只是拿著一小筐一小筐的竹籃子,一邊朝著並坐的兩人說著贊詞,一邊撒著五穀和乾果。
婚禮的儀式進行得差不多了。看夠熱鬧的眾人也識相的退出了喜房,鳳元之則是笑著捏了捏還在出神狀態的新娘子,笑著說:「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魏丹容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有什麼反應才好,愣愣的點了點頭,然後看著旁邊那個一點都不意外,甚至有些尷尬的周奶娘,頭不免有些疼了起來。
看樣子奶娘也是知道的?所以,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了?
那……那這段時間的愁苦到底是所謂何來啊?!
等到魏丹容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鳳元之也從酒席中退下。接下來那些敬酒的事只要有他爹和那些哥哥姊夫們撐場就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哩!
鳳府的人也開朗,不拘著鳳元之一定要留下,只是笑著啐了他幾口,就讓他離開了。
當他一推開喜房門,屋子裡只有魏丹容和周奶娘兩個人,她一身的喜服剛被換下,改穿一套鵝黃色衣袍,腰上鬆鬆的綁了條帶子,頭上那堆髮飾也全拿了下來,只用了一根簪子鬆鬆的將頭髮固定著。
周奶娘見他進來了,臉色有些微紅,只是瞥了魏丹容一眼也就退了下去,頓時之間,屋子裡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呼吸聲。
鳳元之見她僵硬的坐著,甚至連轉身都不敢,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默默地走了過去,將手輕搭在她肩上,大掌撥開了有些松落的頭髮,循著她的頸後溫柔來回輕按了幾回,讓她身體不自覺更加僵硬。
他輕笑,在她耳邊低低說著,「別緊張,我不會現在吃了你。」
魏丹容雖然覺得他按摩過的地方讓她一早就頂著那些沉重首飾的脖頸好了些,可是這從來沒有過的親密接觸還是讓她全身僵硬,連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出嫁前,奶娘也曾經跟她說過一些有關夫妻晚上該做些什麼,不過奶娘年少守寡,大部分也是支支吾吾的含蓄敷衍過去,讓她聽得似懂非懂,只是變得更害羞又無措。
見她沒有放鬆的跡象,想著她可能累壞了,泡泡熱水會好一些,所以鳳元之從外頭自己端來一盆熱水放在她的腳邊,然後拉著她的腳,就要幫她脫襪子。
魏丹容哪裡見過他這樣子,連忙想抽回腳,卻被他緊緊抓住,她只是嬌羞低喃著,「我……我自己來就行……哪有男人替女子洗腳的……」
鳳元之哪管得了這麼多,只是捧著她的腳,徐徐潑上熱水,高興的又揉又捏,覺得無比的滿足。
她的腳很小,又窄又薄,但是皮膚細嫩得很,晶瑩薄透又帶著微微的肉感,讓人摸起來有種愛不釋手的感覺。
他不會承認這是某次不小心偷看到她的腳後,從此就一直想著把她的腳好好的細細打量捧玩。
想著,心頭忍不住一熱,他手指輕輕的在她腳掌打下了個圈,再細細的摸了又摸。
她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直接反應一腳踢了出去,直直踹在他的臉上,一盆熱水登時灑了大半,水花濺濕了四處。
一室寂靜,在外頭守著的厚藝和周奶娘忍不住互相看著,想著這對小夫妻不知道又在搞些什麼花樣,總不會真的打起來了吧?
「你……我……」魏丹容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臉上全是尷尬和僵硬。
他最愛的就是自己那張臉,她卻一腳就踹在他臉上,這……
鳳元之一開始也有些發愣,還真的沒想到自己會被她一腳踹開,尤其還是踹在臉上,要不是他連忙穩住身子,只怕肯定會摔了個狗吃屎。
他也不起來,只是甩了甩頭,然後就坐在地上看著她。這個倔強的姑娘從今兒個起就是他的妻子,只是現在只有他這麼想,她卻還沒真的有自覺。
「怎麼還你呀我的,不叫我夫君嘛?」他定定的看著她,一針見血的問著。
魏丹容吶吶無言的望著他,小臉扭曲,不管怎麼樣還是擠不出那句夫君來。
他們太熟悉了,雖然她腦子裡已經接受了兩人成親的事實,但心裡卻還是有點無法跟上。
更何況,她根本不敢想像兩人成親後,若再看見他和其他姑娘說說笑笑的場面她會如何,所以這一句夫君她委實叫不出口。
鳳元之也不逼她,只是自顧自的說著,「沒關係,你叫不出來我也不勉強,反正未來還有很長的日子呢,總有一天你會乖乖叫的。好了,現在上床歇息吧!」端走那盆灑了大半的熱水,他拍了拍身體站起身,然後脫下身上的外袍,挨著她就往床上躺下。
魏丹容全身僵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只是呆呆的縮在床邊,直到一隻大手將她從腰部一攬,讓她整個人不由自主的躺了下去。
紅帳拉下,預期中的親密並沒有發生,鳳元之只是緊緊的抱著她,「我知道你現在對我還不習慣,奶奶也說了,你現在剛大病初癒也不適合圓房,讓我先忍忍,但我想,我的耐心也是會到你願意真心喊我一聲夫君的那天,所以……別讓我等太久了。」
她愣了愣,還沒問什麼話,他又接著說道:「對了,你說不喜歡我和其他姑娘說笑,所以我這裡幾乎都換成了小丫頭、大娘或小廝了,今兒個晚了,明天我再讓你們見見。」
說完,他像是累了,不到一會兒就閉眼睡著,魏丹容則是睜著一雙眼,有些慌神的看著他,直到再也忍不住一天下來的疲憊,最後她才沉沉睡去。
鳳元之在她睡著後,緩緩地睜開眼,看著她終於不再蹙眉的睡容,他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吻。
「放心睡吧,以後,你有我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1:00:09
第七章
那廂是繾綣難捨、柔情密意,而這廂知府夫人吃完宴席回到家,卻聽見下人來報小姐在屋子裡又哭又罵,砸東西砸得沒完沒了。
「又再鬧些什麼了?」她有些頭痛的來到女兒的房間,看見一地的混亂還有披頭散髮的女兒,忍著氣問著。
「鳳元之他怎麼敢娶別人?娘!他明明應該要娶我的!」柳媚娘一身狼狽,早沒了平日的明媚模樣,像個瘋婆娘一樣撤潑的吼著。
知府夫人雖然也對鳳家在兩家都有意思要結定親事的時候來上這麼一出的確有些不滿,但他們要結兒女親女親家,也不一定非鳳家不可,心頭的不滿自然也就過了,更何況,這次他們結的「心意」也令讓她很滿意,至於女兒的終身大事,她則是另有打算。
「你有什麼好鬧的?本來這說親的事就是兩家探探口風而已,若不是你也不懂得避點嫌,外頭也不會那麼多風聲,幸好現在大家以為當初不過是傳言而已,華竟我們也沒透出什麼口風,你以後的婚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柳媚娘才不理她娘說的那些大道理,她只知道當聽到鳳元之要娶別人時,她的天都要崩了。
她早在第一眼看他,就被他勾去了心魂,用盡心思引他注意,現在他娶的不是自己,她怎麼能夠接受?!
這些對話母女兩人早已重複了許多次,知府夫人也懶得再講,只是口氣不佳的說著,「不管你多不願意,今兒個毯元之就是已經成親了,你也快把那些不該想的事全收起來,別再這樣吵吵鬧鬧的丟我的臉。」
說罷,她轉身就走,也不管失魂落魄的女兒傻愣愣的站在示地。
「鳳元之,鳳元之……」柳媚娘嘴裡不斷喃喃念著他的名字,曾經她的心淪陷得有多快,現在她就有多恨。
他怎麼能不娶她呢?怎麼能高高興興的娶一個不知打哪來,還差點給她舅舅當妾的女人呢?!
柳媚娘心中的恨意不斷蔓延,看著遠遠鳳家的方向,即使隔了那麼遠根本就看不見什麼,她還是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恰好她目前知道了一倨小秘密,而那個秘密她相信足讓他們生不如死。
「你們既然讓我不好過,那麼你們也別想就這麼歡欣過日子!下之見面,鳳元之,我要讓你跪著求我,懺悔全是你一手追成今日的結果。」
新婚第二日,魏丹容差點睡過了頭,幸好周奶娘提早進來叫醒她,否則新媳婦第一天就睡晚了,不知鳳家人會怎麼看她。
鳳元之在她起床後,才慢慢的坐起身,看著她穿上織花緞裙和衣袍,頭上簡單的插戴了幾樣當初送過去的珠簪聘禮,對鏡畫眉抹脂,把自己打扮得無比嬌媚。
他從來沒看過她這樣打扮,除了昨日成婚,今兒個還真是第一次見她穿著那些老色外的衣物。
一身束裙,勾勒出如柳般的腰肢,托起渾圓的胸脯更顯豐滿,肩上披了件小斗蓬掩任胸口大半凝膚,艷麗的色彩祔著清麗的面容,突顯出好獨有的美麗。
鳳元之忍不住笑了,笑得滿足,因為一醒來就能看見她,還是打扮得這副嬌美的模樣。
他自戀的想看,她這也算是女為悅己者容吧?他下意識的直接排除另一種可能--因為今個兒他們要去拜見長輩所以她才穿得如此正式喜氣……
周奶娘和一個大娘還有兩個小丫頭,幫著魏丹容穿戴好一身衣裳首飾,她一回頭,就看見某個男人在床上笑得詭異。
她的臉紅了紅,雖然兩個人昨晚什麼都沒做,但是一想到自己方才在他懷裡醒來的那一瞬間,她就不爭氣的垂下頭去。
「趕緊換衣裳吧,可別讓大家等我等太久了。」說著,她匆匆逃出內室,活像後頭有什麼在追一樣。
「鳳元之看著她羞澀的反應,心中覺得滿足又好笑,然後喚了厚藝進來,兩三下就挑出早已準備好的衣服,飛快的把自己打理好。
等到這對新婚夫妻來到大廳時,裡頭早已經坐滿了人,最上碘的長輩是鳳家老夫人,左右兩邊坐的是一時中年夫妻,接下來的,則是一堆男男女女各自按照位站了一排,在見到他們一走進來時就全噤了聲。
魏丹容臉上雖然還是平時那種平淡的神情,但是緊握著她的手的鳳元之,深知她現在有多麼的緊張。
因為人數多,這敬茶的禮也只限於長輩,而目前還留在江南的長輩除了鳳家老夫人和鳳元之的爹娘外,其他的都不在這裡。
鳳老夫人一見最小的孫媳婦的模樣,又想到孫子和她逆過那魏家是怎麼苛刻孫媳婦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陣憐惜。
一邊的丫頭早已準備好了茶,放在托盤上,而地上則放了個蒲團,魏丹容接過那托盤,手穩穩的不偏不晃,直直的跪在蒲團上,低頭斂眉,先給鳳老夫人敬茶。
「請老夫人喝茶。」
「好她,我這最小的孫媳婦也終於成婚了,我是該喝這杯茶!」接過茶水抿了抿口,鳳老夫人在托盤上放了紅包和一隻裴翠玉鐲,那翠綠色的亮度,讓人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魏丹容有些遲疑的回頭朝鳳元之偷望了望,他便朝她點點頭,讓她安心收下。
鳳元之笑著點了點頭,又道:「好了,收下紅包,可該改口叫奶奶了,至於曾孫子嘛,奶奶就等了。」
「這話讓在魏丹容略嫌尷尬,卻不能說什麼,只好羞澀垂下頭,而鳳元之則是笑著往前向祖母一臉正經的說:「孫兒自當努力。」此話逗笑了一廳堂的人。
接著要敬茶的是鳳家當家主母,也就是鳳老和鳳夫人。
魏丹容端茶時悄悄覤了兩人一眼,鳳老爺大約年近五旬,膚色略無顏,但是臉蛋俊美,只是相較於鳳元之那妖孽的美外,又多了好幾分英氣和沉穩。
外表相對鳳老爺來說,就沒那麼出色,但是那雙上勾的鳳睥卻是極有韻味﹑相當吸引人,也是鳳元之最像母親的地方。
兩人的穿著並不張揚,尤其是鳳夫人,雖是當家主母,身上卻沒有戴什麼華貴雍容首飾,耳亢掛著的也不是金銀珠玉,而是明月檔,頭上的玉簪發插也都簡單大方,但是她這樣素雅的搭配,反倒讓人感到雍容端莊。
不愧是權貴世家,鳳家到現在已接近五代,一代代的富貴養下來,不說兒孫全是人中龍鳳,就是這穿著上,也可以看出非一般富有人家可以相比的。
「老爺、夫人請喝茶。」
鳳老爺和鳳夫人也慈祥的端起了茶水沾口,關於這媳婦,先憑她是自家寶貝兒子親自去求來的,他們就愛屋及烏,不會有意見,絕對滿意。
只是當當初他們也怕是少年愛美色,心裡多少還有點擔憂,可今日看了媳婦的人品外貌,又觀其氣度禮儀,的確是不差,心中最後一幾擔憂也沒了,給紅包和見面禮也格外也格外的爽快。
接下來,就是平輩和晚輩的禮了,由於鳳元之是鳳老爺老來得子,他上面的兩個哥哥三個姊姊全部早已成家,孩子都生了一堆了,只有他到了年紀還拖拖拉拉不肯成婚。
見禮了一早上,當兩人再次從大廳出來回到鳳元之的落時,他們的嗓了幾乎都要啞了。
鳳元之早已習慣了家裡一群熱熱鬧鬧的樣子,就不知身邊的人兒會不會嚇到,他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可還習慣?我早讓他們收斂些的。」
魏丹容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搖了搖頭,「不,我覺得很好,這樣的熱鬧……讓我有種很嚮往的感覺。」
他想起了她住日就只和奶娘兩個人相依為命的住在魏府小後院裡,記得有年過年,他覺得無聊跑到到好那裡去找她,當時屋子裡空蕩蕩的,只見她和奶娘兩個人一個在後頭挑水,一個在個前頭摘菜,沒有半點喜氣,就像那天不過是一年之中再普通不過的日子,沒有任何的特別。
然而魏府前頭,卻可以清楚的聽見爆竹聽和許多人的嬉鬧聲,就只有她們的那個小院子像是故意被遺忘一樣,冷冷清清的。
他牽起他的手,深情的眼神望著她,「以後,你就在這裡了,要有多熱鬧就有多熱鬧,只要你不要覺得厭煩就好。」
魏丹容淺淺的笑了笑,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和牽著手1,繼續慢慢的走回他們的房裡「
不會的,她這一輩子絕對不會厭煩這樣的感覺,因為只有嘗過那種被遺忘的冷清滋味,才會明白這樣的熱鬧有多麼珍貴。她在心中默默的說著。
江南魯王府
今兒個是王府裡的嘗花會,說是嘗花會,其實不過是一群女子找名堂出來玩樂的借口。而在靠近後院的魯王書房裡,一對男女相摟著靠在書案上,女子的下裙給脫了外來扔在一邊,身上的淺綠色披帛被扔在地上,上頭的淺綠袍子更是整個被拉開,白色的抹胸扯下了大半,露出了無限春光。
女子雙腿緊緊勾著男人的腰,微睞的眼裡有著算計亦有著動情後的迷濛,小嘴不時發出低低淺淺的吟哦聲,勾得身上的男人更加粗魯的動作著。
屋裡斜影橫疏,一抹淡淡的幽香混著一股淫靡的味道,桌上的筆墨紙硯早已被掃了一地,地上女人的?花鞋和男人的靴子凌亂的交亂的交迭著,一上一下,彷彿暗示了隱合之意。
沒多久,男人滿意的從她身上退了下來,摟著她大步跌坐在書房榻上,雙手還不安份的摸著她裸露在外的渾圓和白皙的大腿。
「小可人兒,上次你說那可助我大業的好法子是什麼?」男人享樂完畢,終於記起了正事。
他粗魯的動作讓女子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反抗,而是翻了個身趴在他上頭,淺淺笑著,那明媚的臉龐,赫然是知府千金柳媚娘。
「那天的偶然聽見原來王爺有這般大志向,就想到此計想要助王爺一臂之力,至於我這法子王爺姑且聽聽,若是不可行,你也別笑我。」柳媚娘嗔著說著。
她嘴上說得好聽,但心中卻是很鄙視這樣的男人,一身的野蠻樣,腦子看起來也不怎麼好使,若不是想利用他,她也不會做了個局,委身於他。
「好,你說。」魯王一臉豪爽的承諾。
其實眼底的算計他怎麼看不見,不過女人嘛,總是會有自己的一點小心思,若沒踰矩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她老子還是這裡的知府,若能取得他的支持,自然會是更有力的後援,那日他本來就有些動心,只是還在搖崗不定,誰知道他的女兒卻自己送上門來,這樣就算是柳老頭不站在他這條船上也不行了。
柳媚娘自然不知道自己同樣也是被人算計的,還有些得意的說著,「這全國首富鳳家,王爺想必也曉得吧?」
「自然是知道的!」他連眉也沒挑,對於鳳家的富有整個江南沒人不知道。
「王爺你想,那兵書上不是還有寫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這要糧草,要發軍餉,需要的是什麼?還不是銀子,那鳳家有的就是銀子,要是有了鳳家的銀兩,王爺的大業還怕不成嗎?」
「聽起來是有幾分道理……」魯王摸了摸下巴,也認真思索了起來。
說起來鳳家可不是一般的商戶,家族裡已經有人出仕不說,還出了一個妃子,之前他也不是沒打過鳳家的主意,但還在探口風的階段,鳳家似乎就已經得到了什麼消息,也不戳破,反倒扯了一堆他們都是為國為民的大道理,圈子兜得他頭都暈了,說話滑溜得很,讓他也沒辦法直接的說「老子就是要造反,讓你們拿銀兩出來就是了!」最後,也只能就這麼放棄。
只是鳳家的財富猶是很令人心動,尤其是要養兵馬武器,哪樣不需要錢?他雖然這些年在河運還有江南各大富商身上刮了不少,但是若想要一鼓作氣募集到所有糧草,那麼動動鳳家,實在是勢在必行。
見魯王陷入沉思,顯然就是很心動這個提議,柳媚娘更是在一旁?風點火,說道:「而且王爺不就是怕這鳳家在官場和宮裡都有些關係嗎?其實這點事也沒什麼難的,這宮裡看的情面也不過就是鳳家的銀兩,若是鳳家都倒了,那宮裡的人誰還傻得為他們撐腰?
再說了,王爺在江南可說是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若先安個罪名,把鳳家拿下,就是其他人想要翻盤,那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他們失了先機,就算罪名都是捏造的,我們最後補上個證據不就成了,到時假的也是真的了。」
魯王想了想,這法子雖然鄙視了些,不過的確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他讚賞的看了看自個兒身上的柳媚娘,覺得這女人也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雖然眼裡那不藏不住的陰狠算計是明顯得讓人發笑。
也不知道鳳家哪裡得罪她了,竟然讓她想出這個法子來,可見古人說「最毒婦人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個法子不錯,不過可不能想得這麼簡單,你也知道鳳家的勢力不小,若不好好籌劃,別說把鳳家拉下馬吞了這座金山,就是本王可能也要遭殃。」
柳媚娘雖然等不及想看鳳家倒霉,卻也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她嬌笑了聲,「王爺,我又不是不懂道理的愚人,這我當然是明白的,只不過這事情還是得快,聽我爹說,最近朝堂上似乎又有人再提人再提廢藩王的事情了……」
自古不管皇朝是如何分權而立,只要到某一階段,皇帝總是會不滿或者是擔心分散在外的政權,而這些藩王更是皇帝的眼中釘,接下來不是砍權就是收回藩地。
現在的藩王雖說不多,但每個人佔據了不少的土地,又享首稅收,雖就在當地並沒有實權,卻也足以豢養親兵。
天高皇帝遠,哪可能真的輕易查得出來,所以這幾年來,各地藩王似乎都有擁兵自重的意思,朝廷也開始陸陸續續有了撇藩王的上書。
前些時候皇帝都壓下來了,但魯王很有危機意識,他們現在就是待宰的鴨子,如果不自己掙個出路,最後就算還能享受富貴,也是被當個廢人來養著了,命運全操控在別人手上,想來就憋屈。
魯王眼一睞,閃過了一幾精光,嘴裡卻直接扯開話題,「好了!我的心肝兒,趁著後頭那賞花會還沒結束,我們趕緊再來一回,至於你說的那事,我會再好好的參詳參詳,真要動手,成功了就少不了你的好處!」
柳媚娘臉上閃過欣喜,點了點頭,臉雖然著羞怯,雙臂卻自動環上魯王的頸項。
「那就等著王爺的好消息了。」
「當然!」
調笑之間,柳媚娘隨意的任他擺弄,在情卻起伏之間,她想的全是報復將成的快|感。
鳳元之,這全是你逼我的……
既然我想要的得不到,那你和鳳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別想好過!
白玉般的身子築上了一點又一點的痕跡,她閉上眼不願在看,直到攀上至高峰處,她終於忍不住高喊出聲,眼眶裡也泛出了一滴淚。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1:00:24
第八章
嫁人後的日子,大概是魏丹容目前為止過得最舒心的生活了。
不用擔心下人端來的是剩菜剩飯,不用擔心過冬的炭火不夠,也不用擔心沒有保暖的衣物可以穿,更不用再擔心每個月買完必要的東西後,剩下的銀兩會不夠花用。
鳳老夫人那裡也不需要她去學規矩,頂多就是跟著前頭幾位嫂子平日裡做些什麼,跟著做就好。
鳳老夫人憐她之前在魏府裡過的苦日子,因此不時讓人送來補湯補身子,還說若是有什麼缺的,儘管和她提。
光是這句話中關懷,就讓她感動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恨不得能夠天天把時間拿來做針線,繡個好東西送個老夫人,也總算表達自己的一點心意和孝心。
只是她的日子舒服,某人就更不是滋味了。
鳳元之這天興高采烈的回府,誰知道還沒踏進自己的院落,門口守門的小廝就說到:「少爺,少奶奶還在老夫人那裡呢!」
他一聽,臉色馬上就拉了下來,也不管手裡拿的東西還沒放好,直接就轉頭往祖母的院子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忍不住恭怨著,「這真是太不像樣了,把我這個夫君丟著,卻老是陪著奶奶和娘,陪著她們會有比陪我重要嗎?」
厚藝跟在後頭小聲竊笑著。難得見少爺吃癟呢!不趁這時笑該什麼時候笑?
本來就已經心情不爽的鳳元之聽見他的笑聲,更是一把火沒地方發,直接掉頭朝他勾了勾手,說:「最近太清閒了是吧?要真的那麼清閒,我把少奶奶的工作讓給你,讓你陪奶奶去!」
他連忙搖頭,「少爺,我可忙著呢!而且,要是沒有了我的陪伴,你該有多無聊呀。」
「哼!」鳳元之沒好氣的斜眼看他,「少油嘴滑舌,本少爺我才不稀罕你陪,去去去!」
兩人說鬧之間,走到了鳳老夫人的院落,還沒等丫頭通報一聲,他就自動自發的走了進去,裡頭不知道在說什麼說得正有趣,全部的人都笑到不行,不管是坐在上頭的鳳老夫人或者是一邊陪著的丫頭都是,就連魏丹容也輕輕地笑著。
鳳家二嫂坐在裡頭,一見到他進來就忍不住打趣道:「哎唷,這不愧是剛成婚的小夫妻呢!這一回來只怕椅子都還沒坐熱就來尋媳婦兒了吧?奶奶,您瞧瞧,說不定照這個速度,很快就能讓您抱到元之的孩子了呢!」
鳳老夫人也笑了笑,跟著她一起打趣,「還早呢,我們家的媳婦哪個不是先進門調養個幾年再生孩子的,丹容進門的年歲又比你們小,只怕還要再養養,到時才能生個健健康康的曾孫子,這樣我才高興呢!」
二嫂也是過來人,連忙幫腔,「可不是,外頭的姑娘家都想鑽洞進鳳家當媳婦兒,就是看重這點,一進門,這婆婆、奶奶都怕媳婦兒沒養好,拼了命的調養,果不其然,這生出來的孩子,一個個都活蹦亂跳的,看起來就是比別人家的孩子聰明靈活。」
魏丹容本來面皮就薄,被兩人這樣一來一往的打趣,忍不住臉紅成一片,雖然還是端著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是小臉明顯紅通通的,更是逗得她們覺得好笑。
鳳元之可沒有什麼臉皮太薄的問題,他站到魏丹容身邊,笑著看向二嫂,「好二嫂,你也知道我娘子臉皮薄,就別說這些打趣的話了吧。」
「怎麼?心疼媳婦兒了?」
他點了點頭,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是呀!」
二嫂因他這樣坦率的承認,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哭笑不得的轉向鳳老夫人,「奶奶,您瞧瞧,這家裡臉皮最厚的果然就是元之了,都已經成婚了,說話還是那個調調。」
鳳老夫人粲笑如花,「誰教你沒事就逗人家新媳婦,你就欺負人家面皮薄,誰知道她後頭有個臉皮可比城牆的讓她撐腰呢。」
二嫂逗趣的佯裝失落模樣,摸了摸自己的臉,「唉,我這臉皮是沒城牆厚,我認輸、我認輸了。」
一語方休,屋子裡又是笑聲一片,最後鳳元之也不再多說,打了聲招呼便直接拉著自己的娘子從裡頭走了出來,馬上惹來某人的抗議聲。
「怎麼就這樣拉我離開?我還想跟奶奶多聊聊呢!」魏丹容有些掃興道。
鳳元之好不容易把人給扯了出來,怎麼可能就這樣又讓她回去,只能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瞅著她。
「你都已經忘了你有個夫君了吧?妻以夫為天,你嫁過來這些日子,不是陪我娘就是陪奶奶,我這夫君活像個擺設,難不成要我天天在你耳邊唱著,悔教夫婿覓封侯?」
魏丹容還沒罵他瞎說一通,跟在鳳元之後頭的厚藝和跟著她的奶娘及兩個小丫頭全都笑出了聲。
她也忍不住笑了,瞋了他一眼,「有男人會把自己比喻成怨婦的嗎?還有我是去尋了什麼封侯了?不過就是到奶奶和娘那裡隨便坐坐……」
「每日都坐了快三四個時辰了,還說隨便坐坐,那要是認真的坐坐,只怕我從早到晚都見不到我娘子了。」
魏丹容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雖然臉上還是沒有太大表情,但是眼底的縱容卻很清楚,「要不你說該怎麼辦吧?隨你。」
「真的隨我?」鳳元之笑的一臉算計。
「嗯。」
「那走吧!我們先去城外的莊子小住幾天,這樣你就不用再到奶奶和娘那裡坐坐了,我們兩個就能像以前一樣談談心、說說話!」鳳元之心裡暗忖著,最好親親娘子能夠談著談著叫他一聲夫君,那他也不用忍得那麼辛苦了!
唉!柳下惠實在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尤其是這懷裡的軟玉溫香還是自己期待已久,放在心上的姑娘家,那可就更痛苦了。
厚藝自然明白自家少爺在打什麼主意、不過這兩人都已經是夫妻了,少爺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真的等著她想通吧。
萬一她等到發疏齒搖了才想通,那可怎麼辦才好?
再說,他和少爺一樣,身為一個男人,明知道有肥肉在眼前卻吃不到,嘖嘖!
那痛苦是男人都明白的!
魏丹容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因為太貪戀這種「家」的感覺,的確忽略了他不少,所以也就任由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且,有些事情他們之間一直沒有說清楚,現在也該是她認真想想的時候了。
她沒有逃避現實的習慣,所以有些她之前一直沒想清楚的問題,剛好也趁這個機會和他兩個人好好談談,要不每天裝睡假裝不知道他佔自己的便宜,她也是很為難的。
鳳元之早就安排好了形成,拉著人就要往外走,行李什麼的都沒帶,那莊子反正啥也不缺,就算真的還欠什麼,還有下人們讓他們去張羅就行了。
於是,兩個人駕著馬車出了城,一路上各懷心思,全然不知道,鳳家即將捲入一場大禍之中。
鳳家的莊子少有為了玩樂而建立的,幾乎都是跟著附近的田地所建起的,平時作為收貨和商行管事們的住所。
鳳元之這次來魏丹容來的也是同樣用途的莊子,不過比較特別的是,這個莊子存放的農作物主要是花卉和一些果苗,江南許多大宅內園林造景要用的花卉都是產自這裡,另外果苗育種也很賺錢。
因為主產花和果樹,沿途一路上所見幾乎都是繁花如海的美麗景致,甚至還能聞到許多花果香味間雜,瀰漫在空氣中。
「這裡很美。」魏丹容著迷的看著眼前的美景,連聲讚歎著。
鳳元之站在她身邊看著她,「是很美。」在他眼裡,人比景更美。
這已經是他們來莊子的第二天了。第一天時,兩個人只是偶爾說上幾句話,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像無頭蒼蠅一樣沉默的走著。
他們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相處變得很奇妙,不能像是之前朋友交心那樣,卻又無法像普通夫妻一樣親暱,只能在遠和近、親與疏之間拉鋸。
周奶娘和厚藝都離他們遠遠的,身為他們身邊最近的人,自然知道這對小夫妻現在的情況有多不對勁。
淡淡的說完,兩個人不自覺又陷入了沉默,直到鳳元之再也忍耐不下去,口氣有些煩躁的說著,「你要和我鬧彆扭到什麼時候?」
魏丹容深深的歎了口氣,抿緊著唇,「我沒有鬧彆扭。」
「瞧瞧,你現在就是在鬧彆扭!」他毫不客氣的開口,「你每次說謊的時候總會先眨一下右眼。」
「騙人!」
「我沒騙你,剛剛你眨了!」他一臉的篤定。
魏丹容知道自己沒辦法在胡扯瞎掰這點上辯贏他,只能賭氣不說話,轉過頭去不理會他。
是!她或許是有一點點的……鬧彆扭了,但是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不痛快,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問題在哪裡。丹容,我們之間的問題一直都是你想的,所以你不說,我永遠也沒辦法猜中你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來兩個人的相處,的確就像他說的那樣,因為她不能放下心,總不能完全相信,所以老是進了一步就退兩步,總是有意無意的想把自己保護得更好。
見她似乎有些動搖,鳳元之也難得展現一次男子氣概,將她硬轉過身來,雙眼直勾勾的瞅著她,低聲說:「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已經成親了,難道有些話你還不願告訴我嗎?」
輕歎了口氣,魏丹容抬頭看著他。這不是她第一次仔細的打量他,只是每一次她總能在他身上發現許多與她想像中不同的地方。
像是他的堅持,他濃烈而肯定的情感,還有永遠包容她任性的溫柔。
有時候躺在他身邊,看著他熟睡的面容,她總會想著,她憑什麼能夠得到他的愛呢?
是的,那是愛。因為她在他眼裡看見了她每次攬鏡時所會看見的東西--傾訴著愛意的眼神。
她明白他愛她,而她也愛他,只是她還是不能放心。
打小她除了奶娘的關心,從來沒有人愛過她,因此,她不懂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響應,更何況他那麼好,每一次她問自己憑什麼得到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更自卑的想--是呀,她是憑什麼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他的感情與付出呢?
越想她就越彆扭,就越會找自己麻煩,然後一次次的看著他用包容的眼神望著她,卻始終沒有說什麼,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對著她笑時,她又忍不住為他傾倒。
當年她對他冷眼相對,他卻堅持要給她糕點那次一樣,當她真的收下時,他那笑得無比燦爛的笑靨,到現在還深印在她腦海。
那一次他不經意給的溫暖,已經慢慢的植入了她的心裡。
像一顆樹苗,一點一滴的隨著她的任性他的包容,她的困境他的幫助,而茁壯生根,然後長成了參天巨樹。
如果不曾擁有,就不會害怕失去,如果不曾愛上,就不會知道原來自己有多麼貪戀他的溫柔。
她怕,怕自己貪心的獨佔欲有一天會嚇跑他。
她怕,怕自己會因為太過愛他,而忘記了要滿足眼前的幸福,別再奢求更多,因為萬一有一天他不再願意包容她的任性,她又該怎麼辦?
這些無聊又幼稚的想法,一次次不斷的在腦海裡轉著,讓她只想蜷縮在自己的繭殼裡,將心保護得好好的,不要有受傷的機會。
魏丹容帶著百轉千回的思緒,深深的望著鳳元之。
他依然是那樣的俊美,如同天上的驕陽令人無法忽視,即使他什麼都不做,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人魅力。
只是現在他的眉眼染上幾許惆悵和焦躁,眼底甚至還可以看出一抹不安。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知道自己終究不能這麼逃避下去,有些話,她還是決定在今天一次說個清楚。
「元之,你知不知道你很好,一直好得讓我不安又自卑?」她一開口就直接一陣見血的進入主題。
鳳元之一愣,才想開口,她便抬起手不讓他插話,接著像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又怕自己後悔般,非得把話一次說完那樣,她加快了語速,一古腦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你之前說我自卑,我承認,而且我這個毛病大概是不會好了,不只如此,我還是個膽小鬼,我很怕,也不懂你為什麼會對這樣的我好?」
她深吸了口氣,又說:「難道就因為我那時候丟了你一把泥巴?還是因為你看我可憐,需要你同情?還是因為我這張臉?畢竟我還可以有點信心的,大概就是這張臉了。」
「但是你看過的美人更多,甚至你自己就長得比我好看,既然這樣,那你又為什麼要對我好?你不說,我永遠都會一直猜,每猜一次我就更不安,因為我找不到自己有什麼可以讓你喜歡的。於是,越想我就越害怕,我是這麼乏善可陳,如果有一天你猛然醒悟,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竟像個傻子樣,喜歡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時,你會怎麼想呢?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說著,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經眼眶泛淚,淚水安靜的往下滑落,她不去擦,只是嘴角帶著淺笑,眼前一片模糊,然後繼續說著。
「我很不安,尤其是每次聽見你和不同的姑娘去遊湖、去踏青,去做我也想像個小姑娘一樣做的事情,我就特別不安,因為我不行,因為我只能和奶娘在小院子勉勉強強過日子,我身在魏家卻活得像農家婦,我穿的是最老氣的衣裳,我不戴首飾,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東西,看到我的耳朵沒有?沒有耳洞,因為我娘根本就不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正苟延殘喘的活在那個偏僻的院子裡。」
鳳元之沉默的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看著她,心痛、震驚,還有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讓他好想上前擁抱她,一個用纖細肩膀扛起那麼多苦悶的姑娘。
在他即將碰到她的時候,她卻急急的往後退了一大步,隨手擦了擦眼淚,讓自己能夠更清楚的看著他。
「元之,我是個妒婦,我其實很討厭你這樣溫柔的對待每個姑娘,我其實根本就見不得你對別的姑娘笑。」
「我還是個自卑又自憐的女人,我的人生至今都窩在角落裡過活,爹不疼、娘不愛,連祖母都要我為吃了魏家十來年的飯,得替家族犧牲一輩子的幸福來償還,沒有人是真正對我好,所以我一直都很不安,即使你這一刻接受了我,但若最後不能陪我到永遠,連我自己都無法想像,我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努力的把自己的哽咽吞了下去,用沙啞的嗓音問著他,「你說,你能夠接受這樣的我嗎?你說,你能夠給我充足的愛,讓我不再感到不安,讓我可以再次去相信人嗎?」
魏丹容定定的看著他,手緊握成拳,她把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全攤給他看,因為這就是真正的她。
她不想假裝,不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然後一直壓抑著自己,假裝沒事的和他過日子。
如果真是這樣,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哪一天他踩到她的底限後,失控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鳳元之想了很久,也同樣回望著她,卻不說話,在她等得幾乎快絕望的時候,才終於開口,「我不過去。」
他沉沉的說著,不管是魏丹容或者是遠遠看著兩人說話的周奶娘和厚藝,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直勾勾地緊盯著她,他再次說道:「這次,我不過去,換你過來。」
她紅著眼眶,不解又怔愣的望著他。
他是……什麼意思?
「丹容,這次你自己過來。」他柔聲說著,語氣有著誘哄,「你問我能不能接受全部的你,我可以給你肯定的回答,但是你又能不能對我有信心,相信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
不久前,他單獨被祖母找去,還以為奶奶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但那時,她卻只語重心長的和他說道:「丹容是個可憐的孩子,別看她在我這和你娘那兒笑得開懷,我看得出來,那可沒笑進心裡去,就是笑不出來也會勉強陪笑,我是不要緊,只是擔心那樣總是對丹容不好,那種怕被人丟棄的心情,會讓她活得很累。」
那時他還有些不懂,以為可能是丹容平常沒表情慣了,才會讓奶奶有這樣的感覺,卻沒想到一切的根源都其來有自。
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夠接受她,即使家裡人對她再好,她也只覺得惶恐。
她喜歡鳳家那種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氣氛,也勉強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只是她身在圈子裡,心卻還在圈子外。
人越多,她越感到孤獨。
雖然他也不夠細心沒察覺到,但那是因為被她先前很有勇氣主動走向他家人的舉動給蒙蔽了,而或許今兒個是真的被逼急了,才會讓她說出那些真心話來。
但是還不夠,還遠遠的不夠!
她必須要自己先踏出這一步,主動去相信人,主動去敞開自己的心,才能夠真正的相信有人會對她好,才能夠相信起碼這世界上會有他這樣一個人愛著她,愛她的妒忌,愛她的懦弱和膽小。
兩人之間,其實不過只有幾步的距離,但是在魏丹容眼裡,卻非常的遙遠。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即使她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他會在那裡等著她,等著她主動把心交給他,但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就是跨不出那一步。
他的眼神從期待到失望,於是他下了最後通牒,「丹容,這次我不會縱容你的任性,你再不過來,我是會離開的。」
魏丹容的眼神突然間全是祈求,但鳳元之知道這次他絕不能心軟。
「十、九、八、七……」
他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一步,她眼眶重新積滿了淚,小嘴抿得死緊。
「六、五、四……三、二、一。」
十個數字很快就數完,即使最後他刻意改慢倒數,她還是沒能跨出那一步,鳳元之有些失望,落寞地轉頭離開。
他轉身的時候,必須要強忍著不去想她哭泣的模樣,不去聽那細弱的啜泣聲,他知道這次他必須要硬下心腸。
他們如果想一輩子走下去,就不能讓他老是在猜她在想什麼,不能總是他坐了什麼,她就擔心、不信任,卻永遠只是猜測不敢問,永遠怕受傷害。
一步兩步,每走一步,他的腳就越沉重,只是他不能停,直到……聽見她小小的細碎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腳步聲停止,他的背後撞上了一個嬌小的身軀,她正用雙臂環抱著他的腰。
「別走!」
鳳元之笑著任由她攬著,然後抬頭看看天空,那兒是一片的藍,像是洗刷悲傷過後的晴朗。
他轉身回抱著她,在花田之間,在一片托紫嫣紅之間,他相信,只要她走出了這一步,他們的心會更加接近。
在他們解開心結的同時,魯王麾下的兵士群群包圍了鳳府,一群女眷全都聚集在鳳老夫人這裡,鳳老夫人冷著臉坐在最上頭,等著外面的丫鬟小廝一個個進來回報最新的消息。
至於鳳老爺則是帶著一眾男丁,站在門口和領兵登門的將士周旋。
「魯王不知為何要包圍我們這小小民宅?」開口問的人是鳳家長子,鳳浩之。
走在前頭的將士一臉囂張的回道:「有人密報,你們府裡藏了不該藏的兵器,還有違法的東西,所以大爺們上門來搜。」
鳳浩之和鳳老爺交換了下眼神,便繼續和對方周旋,鳳老爺則是暗中派人往後宅通報。
當鳳老夫人接到消息後,冷冷一笑,「哼!狼子野心,竟然想踩著我們鳳家一步登天,也不怕踩得不穩,天還沒爬上去就先摔了下來。」
她知道定是最近削藩一事傳得繪聲繪影,讓魯王忍耐不住,又把腦筋動到鳳家頭上,至於他們在門外說的那些理由也不過都是借口,定是看準了天高皇帝遠,打算先下手為強,就算到時候真的被追求,錢也拿走了,人也殺光了,追求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鳳老夫人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想通了這層關係之後,她直接朝鳳夫人點了點頭,讓她先下去準備,接著對一屋女眷說話,「今兒個官兵看來是不打算放過我們鳳家,但我們也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掐圓捏扁的,不管怎麼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人才是最打緊的,所以你們這些女眷絕對不能落入他們的手中。」
他們這一搜府,天知道會毀了多少姑娘的清白,或是多了多少莫須有的罪名。
鳳家的幾個媳婦女兒也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鳳老夫人的意思,所以也不耽擱,全都跟著鳳老夫人的腳步自密道離開,主子身邊的丫鬟們能夠走的就跟著,一群女子安靜確實的快速疏散。
鳳老爺自然知道自己娘親的能耐,所以也就冷眼看著長子跟官兵周旋,直到盤算拖延的時間差不多了,那將士也幾乎要失去了耐性,這才冷冷的站到最前面,淡淡說著,「魯王今日所謂,當真以為不會傳出去?」
那將士一聽也急了,當下再也管不了這麼多,畢竟魯王的命令是必須要做的,於是他直接讓人把鳳家的眾男丁全都抓了帶回去,再率領身後一大群親兵衝入鳳府裡肆意的翻騰。
這一日,鳳府密實的關上了大門,週遭的人家全都不敢多事打聽鳳府的動靜,只能個個關緊了門戶,就怕自己是下一個鳳府。
早上還晴朗無雲的天上突然飄來了一大片烏雲,天空中悶雷聲聲作響,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
這是要變天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1:00:40
第九章
當鳳元之接到消息,已經是鳳府被抄家半天之後的事了,一名僥倖逃出來的男僕正一臉沉重的說著鳳府現在所有人的狀況。
「老夫人和夫人帶著一眾女眷孩子先走了,目前不知去向,至於老爺、大少爺他們則是被押進獄中,府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現在官兵還在查城裡鳳家的產業,並且要所有掌櫃盤點出商行銀兩後,全部送往魯王府。」
鳳元之聽得臉色滿是陰霾,肅冷著表情聽家僕繼續說:「另外,府裡的下人沒逃走的,幾乎明日都要被帶往市場口發賣,所有銀兩據說也是由魯王府充公。」
魯王府!真是好樣的!他冷笑著,手上卻幾乎要捏碎了檜木椅的扶把,但魏丹容一輕輕撫上他的手,他便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所以,他用了什麼罪名?知道到底是哪個人污告嗎?」
「他以我們府裡私藏武器,又有違禁物品,而污告的人……據說是知府千金,柳媚娘。」家僕現在恨那女人恨得要死,連聲姑娘也不願稱呼了。
說來能夠這麼快就打聽到消息,也不是男僕有何過人之處,而是鳳府被抄家的時候,柳媚娘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自己承認是她做的,還說要鳳元之出來跪著向她懇求道歉,或許她還會向魯王求情,放他們一馬。
鳳家眾人自然都聽到了她的話,頓時惱怒的,憤慨的,不屑的都有,就是沒一個人願意開口求饒,而鳳老爺更是一語不發,連看都不看她。
「好,好得很」沒想到竟然會是柳媚娘,鳳元之嘴角勾起冷笑,一聲聲的好聽起來卻令人毛骨悚然。
「那現在呢?城裡只有我們鳳府被抄?」魏丹容臉色帶憂地問著。
「目前是,但是看那群兵士的模樣,只怕想抄的可能不只我們一家。」
鳳元之冷笑,「魯王還真以為天高皇帝遠,倒是什麼都敢做了,私扣罪名給商戶、奪取家產,這事兒一旦傳到京城,那可真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了。」
當今皇上有削藩的心,才會放任這些藩王私自豢養親兵,為的就是以後有理由得而誅之,然而魯王卻是腦子想不清楚的,還以為真能靠著這些兵力和私吞鳳家財富就能造反了。
魏丹容不擔心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她只擔心鳳家其他人的安危,「元之,那現在該怎麼辦?」
「奶奶並非等閒之輩,一定會帶著家中女眷藏在合適的地方,但是為免突生意外,還是要盡早找到她們比較好,至於爹那邊就更加緊急了,如果不能讓魯王放人或者是把他給拉下台,爹他們可能就要受大罪了。」
看他有條有理的分析事情,臉上沒有太多的驚惶失措,她很快的也穩了下來。
「那我們現在待的莊子只怕也不能久留,剛剛他說城裡的店舖都已經開始清算了,很快就輪到這些近郊的莊子,我們也必須趕緊離開這裡。」魏丹容這些年雖被養在小院裡,但她天資聰穎,這番簡單的推論還是難不倒她的。
鳳元之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著她,「我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後,先將你們安置下來,然後我和厚藝去把這件事情解決再回來接你們。」
接著,他又問:「對了,河道現在怎麼樣了?」
家僕臉色憂色不減,「也封了,現在沒有通令就無法上船,跟鳳家有關係的船也出不了,想來是怕有人乘著快船去京城告狀。」
鳳元之平靜的頷首,畢竟這最壞的狀況也是他能預想得到的。
「無妨,總之我們先轉移到別處去,然後你和我以及厚藝一起離開,等等我們帶上莊子裡一兩個信任的婆子,跟著少奶奶去別處安置照料。」
魏丹容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看著他不容反對的神情,就知道這件事情他已經做了決定,沒有再討論的空間。
隨後,一行人捨了馬車,駕著幾匹快馬快速離開,而後不過幾刻,一群兵馬也來到莊子裡,放肆的撞開大門,惹的驚叫聲四起。
不久,莊子燃起了熊熊火光,焰火沖天染紅了大半個天空。
鳳元之身為家族中受寵的麼子,自幼養尊處優的鳳老爺自然不會指望他能替家族脫險,但是倒希望他起碼能護好家中一干女眷,因為鳳老夫人她們的藏身之處只有真正的鳳家人清楚,鳳元之定能找到她們。
然而他卻只是在附近尋了一棟房子,並沒有通知鳳老夫人,而是悄悄的告訴了魏丹容她們確切的位置,讓她找個安全的時間再過去看看就行。
「丹容,你怕嗎?」在即將分別的時刻,他沉著聲溫柔的問著。
她回望著他的眼,眼裡有著濃濃的不捨,卻沒有想像中的害怕。
「我不怕。真的。」她沉著的搖搖頭,然後擔心的看著他,「我只擔心你。」
他淺笑,安撫似得的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不用擔心,你要相信,我可是天生帶著好運,被天神所眷顧的男人,不管遇到什麼危險我都會化險為夷的。」
雖然覺得他說這樣的話有些可笑又不切實際,但是這一刻,她寧願相信。
意外那會帶給她信心,相信他會安全的回來。
鳳元之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京城,而且這件事該怎麼處理,他心裡也已經有個底,唯一不放心的,除了家人,就是這個柔弱的小妻子了。
兩個人的關係才因為解開了彼此的心結而有些進展,沒想到這抄家一事又讓他們面臨分離,而他甚至還沒有聽見她喊他一聲夫君。
分離時刻的到來快得讓人不捨,但是鳳元之也不能再拖延,於是戴上斗笠和厚藝及家僕一起準備出發進京。
他沒有回頭,那勁拔的身影如挺立的松般剛直的迎著風,不管即將面對的考驗有多麼困難,也不會讓他折腰。
魏丹容沉默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許久,直到她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
現在,她只能等待,等待他帶著好消息回來,重新撐起這個家族。
鳳元之這一去驚險重重,為了躲避追緝搜捕耗盡了心力,等他們一路闖到了京城時,他臉上早已看不見如驕陽般的俊朗風采,更不用說是跟在後頭那灰頭土臉的厚藝還有家僕栓子了。
要進宮見自家姊姊是很不實際的做法,但是托個熟人帶信進去,卻是沒有什麼難度的。
於是他沒有任何遲疑的進了城,直接拜訪了某個大戶人家。
兩日後,一個年約一十歲的婦人進了宮,把口信帶給了身為妃子的鳳家之女,接著不到半天,宮裡就來了旨意要見鳳元之。
他不是第一次進京,也不是第一次踏進皇宮,小時候他也曾進宮探望過姊姊,因此對皇宮不算陌生。
只是,相對於那悠哉的心態,這次他顯得謹慎許多。
偏殿上頭的皇帝俯看著鳳元之,即使自己不少兒子都算是人中俊才,但是相較於眼前這小子,似乎都顯得不值得一提。
鳳家被魯王假借名義抄家不過就是十二天前的事情,在江南就是搭最快的船,一路上沒受刁難到京城也要十天的路程,但事情絕對不可能如此順利,就不知他是怎麼闖過魯王的封鎖圍捕,在十天內抵達的?
走陸路?即使是最快的路線也得要一個月,所以不可能,他猜他們必然是水陸交替、準確掌握各種通運時機抄近路,才能以這麼快的速度過來。
就憑這份才智,還有他散發出來的氣度,他就對這個年輕人很有興趣,可惜鳳小子已經娶妻了,否則他還有好幾個公主未嫁呢!
「你怎麼會覺得朕會出手幫忙這件事?你要知道,私藏兵器,家裡有違禁之物都是重罪,而且魯王那裡必然已有罪證確鑿的證據了。」
鳳元之自信的笑著,「就憑草民知道皇上想清理這些藩王很久了,而現在正巧就是一個現成的好借口。」
「放肆!」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皇帝突然冷下了臉,大聲斥喝著。
他絲毫沒有受到驚嚇,而是膽識過人的反問著皇帝,「難不成草民有說錯?」
他用的是疑問句,但話裡的口氣卻是肯定的。
皇帝定定的看著他,那屬於上位者的威壓足以讓許多人都喘不過氣來,但是對鳳元之一點用都沒有,他依然閒散自信的站著,眼神毫不畏懼的與之回望。
「好!很好!看來鳳家的確是出了一個可造之才!」半響後,皇帝邊讚賞的笑了笑,收回一身壓人的氣勢,笑意重回眼裡,看著他又提出了一個問題,「的確,鳳家的事情的確讓朕可以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撤藩,但是這樣還不夠說動朕出手幫忙。」
「皇上,您會幫的,因為鳳家還有最後一張保命金牌沒有拿出來。」
「喔?」皇帝倒想知道鳳家除了有金山銀山以外,還有什麼條件可以說動他非幫不可。
鳳元之自信的笑著,嘴唇輕吐,「一座鐵礦山。」
皇帝看著他,確定他不是在說謊,許久之後,兩個人相視而笑,「很好,這筆交易成交。」
他沒有一丁點的可惜,幾年前,他不過是閒來沒事買個山頭打算挖看看有沒有溫泉,誰知道卻挖出一座民間不能私自開挖的鐵礦。
反正他留在手上也燙手,如今拿來當作交易也沒有什麼好不捨的,也就是說,能把燙手的東西丟出去,換得救出家人的結果,其實對他而言是最不吃虧的買賣。
鳳元之出了宮門,深深的吐了口氣,然後看著焦急守在宮門外的厚藝和拴子,他立刻招手,高聲喊著。
「行了,我們回家去!」
鳳元之離開已經將近一個月,這些日子,魏丹容每天都會找時間去外頭買點蔬菜水果或者是些鮮肉,趁著沒人注意時,送到那家藏有鳳家女眷的宅子去,當然她不曾進去過,每次都只是和門口的小丫頭打個招呼便讓她把東西拿進去。
那間宅子是避難用的,裡頭雖然有些儲備的糧食,卻不會有新鮮的蔬果和肉類食材,儘管她們說不打緊,但她就是不捨得讓那些孩子和老夫人受這些委屈。
這日早上,她同樣又揣著銀兩要往城外去,城裡的東西她不能買太多,買多了自然會有人查,而到城外去,一次買多一點請人拉一車進來,只要借口說這些是農戶或屠夫要拉車來賣的就沒有太大問題。
只是這次臨到城門前,卻有一個千金小姐模樣的明媚姑娘站在那兒,一旁則有一個丫鬟模樣的小丫頭對著她指指點點。
魏丹容覺得那姑娘回頭來看她的視線似乎越來越詭異,突然直覺有些不對勁,乾脆直接轉頭想改日再出城採買,沒想到那姑娘卻跟了過來,讓她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不知不覺間,她左繞又繞的都沒甩掉那姑娘,反而走到了魏府大門前,看著府前的轎子,她想著或許待會是有人要出門,不管是誰要去哪,起碼她還能夠趁開門時,回娘家暫且躲一躲。
只是她人還沒有走上前,那姑娘就已經衝了過來,手中多了馬鞭,一臉陰狠的看著她。
「你就是魏丹容?」
魏丹容有些警覺的看著她,感覺她那陰冷的視線讓人不由的發顫。
「我是,這位姑娘你是……」
「你不認識我不打緊,我這丫頭認識你就行了!」柳媚娘覺得今日真是太幸運了,自從鳳府被抄家後,她就再也沒有聽見鳳元之和他妻子的下落,沒想到今日只是隨意到城門口逛逛,就讓她給逮到了。
這不是天意是什麼?連老天爺都要她好好教訓這搶人家男人的賤女人,狐狸精!
「姑娘,你是……」
她嘴角勾起冷笑,「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你這賤人不配!」
說著,她馬鞭揮了過去,魏丹容驚險的退了幾步,也不悅的看著她。
「你到底是誰?怎麼敢光天化日之下--」
「閉嘴!」柳媚娘打斷了她的話,然後得意揚揚的報上身份,「我爹是知府,你說我是誰呢?」
話落,又是一鞭甩了過去,這次魏丹容沒有那麼好運氣,手臂直接被抽出了一條血痕。
魏府前頭因為她們的爭執顯得有些混亂,門口的轎夫也把轎子扔下,躲到門口去看戲,誰也沒打算上前去阻止,更何況其中一個是知府千金,出事了誰擔得起?
魏丹容這時已經明白眼前的女子,就是害得鳳府被抄家的柳媚娘。至於她的丫鬟為何會認得自己,應該是成親那日,跟著知府夫人一起在魏府為她當全福夫人的時候見過吧!
只是這時她已經不能多想,因為柳媚娘每一鞭都像要人性命一樣,不是專往眼睛胸口甩,就是直接打在背上,讓她不到一下子就全身傷痕纍纍。
她四處奔逃時,正巧看見魏府門裡出來了一個眼熟的身影,立即往前衝過去,「夫人,讓我進去躲躲吧!」
魏夫人這些天因為鳳家的事情本就有些忐忑,就怕魯王也會因為他們和鳳家結親而找上魏家的麻煩,現在是躲鳳家人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會把麻煩給招進門來。
因此,當她一聽見這番話,原本要踏出府的腳步馬上縮了回來,然後急促的吩咐門房,「把大門關上,別讓不相干的人進來!」
魏丹容聽得一清二楚,她一時錯愣恍神,後背卻狠狠的被甩中了一鞭,讓她往前直撲倒下。
她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然後隨著那扇大門逐漸關上,隨著魏夫人頭也不回消失在門後的身影,她心中只有滿腹的蒼涼。
魏丹容忍不住汞痛大喊,眼中含著的不是淚,還有滿滿的血絲,「衛夫人,我難道不是你的骨肉?!為何你要對我如此?!為什麼!」
那厲聲哭喊讓人聞者傷心,卻沒有阻止魏夫人的腳步,只是更加快關閉門板的速度,更是說明了魏家之於她的絕情。
哈!她怎麼還能期盼呢?怎麼還能期待親娘會有一點點對她的憐憫?是她太傻了……太傻……
看著哪個背影,她的心一寸寸的變冷,最後甚至連在不自覺中咬破了唇角滲出血絲都沒有感覺。
她連哭都沒有眼淚,就這樣怔愣地看著魏府大門關了起來,而後瘋狂的柳媚娘還不甘心的一鞭一鞭往她身上甩著,到最後,她只能抱緊了頭蜷縮在地上,身上被抽的滿是傷痕,一道道的血痕飛濺混著地上的泥土又沾染上她的衣裳,讓她整個人狼狽不堪。
柳媚娘本來還想繼續下去,但一邊的丫頭死命拉著她,就怕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鬧出人命,她才勉強停了手。
收了鞭子,她走到魏丹容身邊,嫌棄至極的踢了她一腳,冷哼著,「叫鳳元之那王八烏龜繼續躲著,不要讓我逮著了,否則我一樣讓他下跪求饒。」
柳媚娘說完就轉身離開,根本不管宛如血人般的魏丹容就這樣躺在地上會不會有事。
沒多久,魏府的大門被打開了,魏夫人在後頭拉著魏佩喬,他卻是一臉堅定的往外走,在看到躺在魏府門口的姊姊時,更是拉也拉不住的往前奔去。
魏夫人苦口婆心的勸說:「喬兒別去,現在我們可不能和鳳家的人扯上關係,誰知道魯王接下來會不會找我們開刀,你可不能一時心軟隨手救了人,卻替自己家裡惹來災禍呀!」
魏佩喬終於忍不住的轉頭大吼,年輕的臉上,滿是憤怒和不可置信,「娘!那也是你親生的女兒,那是我嫡親的姊姊,你看她被人鞭打竟然還能狠心關上大門,而現在她就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你竟還要我當作沒看見?!娘,你可還有一點……」
人性?
最後的話他沒有說完,畢竟眼前的人是最疼愛他的娘親,但是他對於她的作法卻真的感到心寒。
魏夫人被兒子的這一聲聲的質問給震得愣在原地,側首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卻不再像剛剛那樣攔著兒子。
魏佩喬小心的扶起魏丹容,小小的身子幾乎撐不起她的重量,但是很快的,一邊就有好心的大娘上前幫忙攙著。
剛剛那知府千金打人時,他們不敢往前湊,但現在人都被打得去了半條命,再不幫忙送去找大夫,他們良心也過意不去。
因為剛剛聽了魏家大少爺的話,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女孩,大家都不禁覺得為她感到可憐心疼。
魏佩喬在街坊鄰居的幫忙下,像是那天送姊姊出嫁一樣,拼了命的將魏丹容背了起來,然後一路心急的往醫館跑去。
「姊、姊!是魏家對不起你,但是你可千萬要好好的,你可千萬要沒事……想想姊夫,想想你們以後還有大好的日子要過呢!」魏佩喬不斷的鼓勵著她。
這些年來,他默默的替鳳元之提供了不少方便,自然是知道他對姊姊的感情有多深,如果她出了事,鳳元之那邊……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在兩個幫忙的大娘協助下,一路狂奔,路上行人全都忍不住側目他們奔遠消逝的背影,只有地上一路斑駁的血跡,證明了他們曾經經過的事。
在即將看見江南城門的官道上,鳳元之莫名的心口隱隱抽痛著,他沒理會後頭剛停下馬準備歇息的厚藝和栓子,直接馬鞭一甩,策馬火速往城裡方向奔馳。
是誰?是誰出了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 01:01:00
第十章
比起鳳元之他們,皇帝派至江南的人馬速度更加快速,因為他們是直接搭官船而下,船上載有精兵,而魯王所擁有的親兵也在受到消息後集結,嚴陣以待。
至於鳳元之則是匆匆忙忙趕到了魏丹容暫住的地方,就看見周奶娘急急忙忙,神情慌亂的往外奔去,那模樣讓他忍不住心頭一跳,急忙上前攔住了她。
「丹容呢?」
周奶娘被人攔下時嚇了一跳,一聽那男人的聲音才知道,眼前這名打扮得像個窮酸書生的男人,竟然是自家姑爺。
然而現在她也沒時間慢慢解釋,索性拉著他一邊跑一邊把剛剛來報信的人說的內容轉述給他聽。
當鳳元之聽到魏丹容全身鞭傷嚴重,昏迷不醒時,那裡還顧得上周奶娘,待問清楚是哪個醫館後,連忙就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那裡去。
魏丹容由大夫先包紮了露在外頭的傷痕後,就讓人抬進了內室,大夫開了藥讓家裡的女眷幫忙抹藥。
一到醫館,問清楚了她人在哪裡,鳳元之連一刻都等不了,就想衝進去看她,但是魏佩喬卻死死的拉著他,不讓他進去。
「你做什麼?!」他回頭怒吼。
魏佩喬原本以為拉住的是一個想吃他姊姊豆腐的登徒子,誰知道這登徒子一出聲,那聲音卻那麼像是……姊夫?
只是瞧這落魄扮相,怎麼看都不像是天之驕子鳳元之啊!
「元哥?」他試探的喊著。
「做什麼?」鳳元之現在可沒那個心情和他寒暄。
「元哥你先坐著吧,剛剛大夫說,要把藥上好了才讓我們進去看呢!」
鳳元之忍不住站了起來低吼著,「這是哪來的破規矩?!」
「臭小子,這就是我這裡的規矩!」一名眼熟的老大夫氣呼呼的從旁邊走了出來,看著他的扮相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悄悄的說了句,「等等記得來跟我拿點私藏的去疤膏藥,要不,哪個姑娘的一身細皮嫩肉就毀了。」
「有疤不打緊,重要的是她傷得怎麼樣了?」
老大夫看著低著頭的魏佩喬,又看了看一臉擔憂的鳳元之,這才慢吞吞的說:「除了幾處較嚴重傷到了筋骨,其他地方都沒什麼問題,只是皮肉傷,養養就好,就是記得以後看到了瘋狗可得繞路走,否則小姑娘要是再來上這麼一下遭,就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條命。她剛剛有醒來一下,是我怕她撐不住上藥的疼痛,才給她先熬了碗安神湯喝下了,現在沒事,已經睡下了。」
鳳元之知道她沒什麼大礙後才鬆了口氣,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只是回頭看見低著頭的魏佩喬,又想到剛剛周奶娘說的那件事,他便氣不打一處來。
即使明白魏佩喬不過是個孩子,卻還是忍不住斥責出聲。
「你們魏家既然真的把我的娘子當成了一盆潑出去的水,那麼以後,我們兩家便從此一刀兩斷互不相見。」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親生骨肉被打趴在地上,魏夫人竟然還讓人關上門,就怕招惹上麻煩?!
這虎毒還不食子,她卻比那些畜生還要狠毒!
有這樣的娘親,也難怪他的丹容被養成那副性子,就怕人家對她好,還自卑得總以為自己配不上他
鳳元之越想越氣,如果不是魏佩喬過去給了他不少方便偷渡他進府,今日又不顧魏夫人的阻攔,及時將魏丹容送到醫館,現在他對他可就不只是這種態度了。
魏佩喬也知道魏家對不起姊姊,他只是沉默的站在一邊,不敢再多說話。
好不容易等到內室房門開了,一名穿著青色衣裳的婦人抹手走了出來,看著外頭站著的一大一小,朝他們點了點頭,「好了,上好了藥,等等應該就醒了,記得傷口別碰水,這藥膏還得擦上幾天。」
鳳元之點了點頭,然後不再理站在原地不動的魏佩喬,馬上衝進房裡,看向躺在床上身上滿是傷疤的魏丹容,他頓時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這景象就與當初看見她躺在小院那陰暗的房間裡,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的樣子時相同。
那是他曾在心中起誓,以後他會好好的照顧她,讓她不再受到這樣的委屈,只是,他卻食言了。
他不該讓她和周奶娘及幾個婆子留在這裡,身邊連個可以使喚的男人都沒有,才會出了今天這樣的事。
他紅了眼眶,安靜的跪在床邊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狀似因為疼痛而醒來,然後緩緩睜開眼看他。
即使他現在顯得狼狽,還經過了一些易容變裝,但是魏丹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沙啞的嗓音緩緩說著,「你平安回來啦,那……就好。」
鳳元之沒想到她醒來一看見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關心他的平安與否,一時之間忍不住啞了嗓子,柔聲說道:「是,我平安回來你身邊了,而且再也不會讓你發生這種事情了。」
那個對她動手的人也別想好過了,就算是個姑娘或知府千金又如何?敢對他至愛的女人動手,那他也絕不會留情面!
一想到昏迷前才發生的事情,魏丹容忍不住一個哆嗦,結果扯動傷口惹來一陣痛呼,但是最讓她難過的不是身體的傷,而是心裡的。
「你……都知道了?」
「嗯。」
兩個人的默契,讓他們光是眼神交會就明白彼此沒說完的話,然後她閉上眼沉默了許久。
再次睜開眼時,她喉頭哽咽著,拉著他的手,「我……我沒有親人了……這世界上……我沒有親人了……」
那樣冷血看著她被打的女人,那樣賣了她只為求的生意亨通的男人,他們徹底的讓她寒了心。
他們做的那些事哪裡是爹娘會做的?她之前若還對他們有一些隱隱的期待,經過今天之後,全沒了。
鳳元之握住她的手,心疼的安慰著,「沒關係,沒關係!以後我的親人就是你的親人,以後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那也是我們的親人,那些人對你不好,我們不要了……」
「嗯。」她將臉埋在他的手心,悶悶的回著。
「好了,好好的睡一覺,然後等你醒來我們就回家。」鳳元之遠遠的聽到某種兵馬踏蹄的聲音,但他沒有回頭,只是柔聲安撫她。
她太累了,沒深想他說的話哪裡不對勁,只是附和的點點頭,聲音慢慢淡去,「好……我們回家……」
握著她的手,他不再注意外頭那些紛亂,那些奔走聲、哀嚎聲在這一秒都已經離他們遠去。
這一刻,他只想牽著她的手,看著她沉睡的容顏,安靜的守護著她。
睡吧!當你醒來,你發現惡夢早已結束,而美好的生活在等著我們……
大周十五年
魯王抄家鳳氏,帝窺其不軌之心,出兵撤藩,查魯王私自擁兵三千,意圖叛亂,故派兵鎮壓,三日後魯王自縊,餘黨貶為庶人流放邊疆,其餘藩王同時撤藩。
鳳氏家產全數歸還,且封鳳氏幼子為漕運巡官,已示恩蔭。
當一切塵埃落定,鳳家人回到鳳家大宅,一切重新回到了正軌,魏丹容也好不容易養好了身子後,便和鳳元之打著療養的旗幟再次出遊,鳳家其他人雖羨慕這對小夫妻整天甜膩膩又悠哉的模樣,但是一想到之前他們各自所受的苦,也全都釋懷了,就當作給他們遇劫後的一點獎勵。
而鳳老夫人更是贊同,因為她可是很清楚這小兩口從婚後到現在,都還沒圓房呢,再這麼托下去,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看見小孫子的孩子?
既然這對小夫妻打算出遊培養感情,那她當然不能攔著,以免見不得她的曾孫兒或者是曾孫女。
這種考慮,鳳元之和魏丹容自然不知道,更別提還有人暗地裡惦記著他們圓房一事了。
不過鳳元之也是忍了許久,好不容易親親娘子終於養好了傷,之前一直被壓抑的色心就開始有些蠢蠢欲動。
只是他畢竟是沒有經驗的童子雞,偏偏家裡又沒有人知道他真的單純得要命,所以全都自動的跳過「教導」一事,讓他只能趁著娘子休憩的時候,找上頭號小廝好好的琢磨琢磨。
厚藝沒想到自己還有為人師的時候,而且傳授的還是有關「人之大倫」,雖然也有些尷尬,因為他也和少爺一樣根本就是童子雞一隻,卻還是滔滔不絕的分享起「別人的經驗」,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口沫橫飛。
「少爺,我告訴你,其實這事說來複雜,但做來是很簡單的,我那老大哥說脫衣上床,動動身子就行了。」
至於那個老大哥是誰,厚藝就非常保密到家的表示,這是絕對不能說的秘密。
鳳元之一聽這攻略如此簡單,忍不住就想問得更詳細一點,「這脫衣上床我還懂,但這樣怎麼動動身子?而且該怎麼動?是我動還是娘子動?就不能講的更詳細一點嗎?」
厚藝哪裡知道自家少爺這麼有好奇心,硬掰了幾句,最後卻被鳳元之給看出了端倪,一腳踹了過去,低聲罵著,「自己也是半瓶水,還耍到本少爺面前來了,給我滾!」
被這麼一羞辱,厚藝心中憤憤不平,看到一旁沉默著一直都沒說話的栓子,立刻拉著他說道:「少爺,這事也就我們三個能夠商量,你不和我討論,難不成要和這個臉上活像塗了漿糊的栓子教你?」
鳳元之看了看栓子,那一臉嚴肅樣看起來就比厚藝正經不少,想來對這種事也不太懂,因此正打算揮揮手自己去想辦法時,栓子卻突然開了口。
「這事兒用說的可不清楚,少爺如果相信我,我去幫你借一套東西來,保證清楚。」
厚藝很鳳元之都不知道原來這種事還有教材可輔助,整個好奇心都被栓子勾了起來,練練揮手讓栓子儘管去借,然後第二天老地方、老時間見面。
第二天,栓子拿來了一個大箱子,裡面有兩層,一層是歡喜佛呈一男一女的雕像,隨著機關的開動能夠進行某些動作,那人物之逼真,讓鳳元之和厚藝看得目瞪口呆。
栓子解說完,又把另一層箱內的東西拿出來,「少爺,如果少奶奶還是不知道的話,這個可以讓她試試,我娘說這是她當年的壓箱寶……」
鳳元之一看到那個角先生,臉上立刻如焰火狂燒,他直接把角先生給扔回箱子裡,低聲吼著,「她不需要這種東西!」
厚藝看了看角先生,又看了看歡喜佛,讓栓子以為他還有什麼問題,於是平板著一張臉,拉動歡喜佛的機關。
「就是這樣,懂了嗎?」栓子認真的問著,背景全是歡喜佛機關喀嘰喀嘰的聲音,讓鳳元之和厚藝頓時覺得此畫面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和某種喜感。
主僕倆霎時對看了一眼,再也不敢多瞄向箱子裡的東西,轉身拔腿就跑。
留下栓子一臉正經的看著已經跑走的少爺和厚藝,很是無辜的喃喃著,「怎麼這樣就跑了?我還沒說這也能換動作呢……」
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嘰
夜裡,鳳元之想起那配著喀嘰喀嘰聲的歡喜佛人偶,然後透著燭光看向坐在床邊看書的魏丹容,那暈黃的光線柔柔的灑落在她的身上,將穿著一襲寢衣的她勾勒得曲線更加窈窕誘人,讓他突然有種血液都往身下湧去的感覺。
而不只他,其實手裡拿著書的魏丹容,思緒早已飄得老遠,想著奶娘今天偷偷的問他們到底圓房了沒,她當時羞紅了臉搖頭,立刻引來奶娘一番「細細的」教導,再想到奶娘給的小冊子上畫的東西,讓她現在只要一和他對上眼都覺得尷尬不已,只好拿著一本書裝著,想就這樣撐到就寢的時刻,直接窩進床裡睡覺,免得再次尷尬。
只是奶娘那諄諄教誨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著---
小姐,有時候這女子也需要稍微放得開一點,否則,男人很容易就出去找野狐狸了。
還有,小姐可別太害羞,該主動的時候就主動點……
一想到「主動」兩個字,魏丹容忍不住偷偷覷了鳳元之一眼,沒想到卻迎上他同樣火熱的目光,似乎就是這樣的水到渠成,他站起身走了過來,她從下方仰首看著他,白嫩嫩的肌膚,艷色的唇,看起來紅嫩紅嫩的好不可口。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動手的,兩個人一滾上床邊,嘴唇就先糾纏在一起,碰觸著彼此的地方燃起了熊熊火焰,從嘴裡燒到身上的每一處,引來一陣陣的酥麻,讓魏丹容幾乎是軟了身子,只能躺在鳳元之的懷裡。
雖然成親以來,兩個人並沒有圓房,但是自從兩人解開心結之後,他就常常這裡摸摸那裡碰碰,唇舌交纏更是常事,每次鳳元之總是帶著溫柔溺愛的吻著她、碰觸她、讓她可以感受到他對她的疼寵。
但是這回卻不同了,她的嘴唇舌頭都被他給輕咬的發麻,尤其是唇瓣更是被毫不留情的啃咬著,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雖然有些疼,但是她不怕,因為由唇齒糾纏間傳遞過來的,還有他深深的熱情和渴望。
她不由自主的圈著他的勁腰,他則是大掌一路向下,挑開了她的衣袍,解開了抹胸的帶子,露出如嫩藕般的手臂和胸前大片白皙,他魂不守舍的看著,然後環抱著她的細腰,一連串細碎的熱吻一路從鎖骨到頸項,就連她圓潤小巧的肩頭也不放過。
魏丹容臉紅的很,雙眼迷離,櫻唇輕啟,喊出他早就想聽到的話語,「夫……夫君……」
他同樣紅著臉,淺淺笑著,溫柔的眼神望著她,低聲說:「你別怕……」
她羞紅了臉想反問怎麼能不怕,卻支支吾吾的不敢說出來,這才注意到上半身被半褪的衣衫,忍不住一陣羞澀,手一扯,將鴛鴦喜被拉過來蓋在身上。
他也不惱,只是把手由底下探了進去,在模糊當中,做著兩人第一次的親密探索,然後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脫了,吹熄了燭火,拉下帳子。
他們在昏暗之中拉扯著阻礙兩人的棉被,最後那被子掉到地上,兩個人則因為彼此的動作過猛,倏地相迭在一起。
鳳元之因為自己不是個重色|欲的人,才能忍了這麼久,但是現在挨著魏丹容的身子,他才明白,那是因為過去不知道肉香,才能一直當柳下惠。
光是這樣挨著,感受她柔膩的肌膚貼在他身上,他就心旌蕩漾,腦子裡不斷轉著栓子拿來的歡喜佛模樣,即使不知道該怎麼做,身體卻憑著本能開始取悅她,雖然他已經極力控制自己的慾望,卻還是覺得自己像一頭猛獸,只等著最佳的時機就要將眼前的白嫩芙蓉給一口吞下。
因為扯開了被子,他可以清楚的看見她挺立的胸脯還有纖細的腰肢,以及……
往下的神秘之處。
他著迷的輕撫著她的腰部曲線,想起曾看過二哥收藏的某本書,那上面寫著相女先相女腰,腰細而力強者佳……以腰為枕席,樂之關鍵也。
她的腰便是如此,纖細有力,曲線柔美,讓人忍不住一碰再碰。
只是這裡並不是兩人歡樂泉源的終點,所以他不再留戀,然後按照著那人偶的樣子,兩人互相試探,當終於於之結合,兩人同時發出又痛又曖昧的低吟,四目相對,雙雙從彼此的眼裡都看出渴望更多的慾念。
接下來誰都沒辦法再多想,全憑著本能行動,什麼人偶、什麼冊子早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有彼此緊緊的相擁才是他們能夠感覺到的全部。
當快樂止息,最後只剩下歡樂後的餘韻,兩個人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銀亮的月光,彼此的臉都是羞紅的,他樂陶陶的傻笑,她則是拉起被子掩住臉,只剩下一雙眼睛在外,底下也正羞澀的笑著。
他們在棉被底下輕輕勾著彼此,他低下頭,她則是略微抬頭迎了上去,兩唇相貼的瞬間,他們同時在腦海裡想起了那首樂府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五年後
鳳府別院,即使已經入了秋,卻依舊是鬱鬱蒼蒼,小橋流水的格局處處可見精巧,魏丹容挺了個小肚子,看著閣樓外的一點,像是在沉思些什麼。
鳳元之從外邊走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妻子這副模樣。
他隨手拈了一塊糕點送到她唇邊,在她轉頭剛要開口的時候,趁機餵了她一小口,接著把剩下的都丟進了自己的嘴裡,嚼了嚼吞下後,才好笑地問著,「又在想些什麼?若真的不想見,就別見了。」
前幾日,魏家送了拜帖過來,裡頭沒寫什麼,只提到家里長輩需要靜養,所以即將搬到遠郊休養一段時間,在搬家之前,打算前來拜訪一次。
至於上門的人是誰,魏家在這幾年碰過幾次軟釘子之後,也自然很識趣的不再由魏家的女眷前來。
魏丹容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麼了,懷了這胎後讓她變得多愁善感,又想到已經許久不見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我知道,我即使再不待見魏家人,但是不管在怎麼說,他總歸也是我弟弟,那年……若不是他,我或許就是死在路上了也沒人敢幫我,這份情,我是一記著的。」
她那是迷迷糊糊之間,還是聽見了他說的那句話。
姊姊,是魏家對不起你。
他不斷的重複著,同時用他不過才剛抽高的小身子背起她往醫館裡去,那一步步的踉蹌,是她永遠都不會忘的。
鳳元之也想起那個在他追妻之路上給予不少方便的小舅子,臉色卻沒有多好,「若不是魏家還有一個他,他們哪還能過現在這種逍遙的日子!」
他還記得那日看見她全身是傷時的莫大心痛和心慌,因為在大亂之後,他也找過魏家的麻煩,但是想著魏佩喬給的恩,又不忍下重手整治,頂多就是給他們一些教訓。
至於魏家幾位主子在得知是他出手整治他們時,曾想扶著魏老夫人和魏夫人上門來找丹容求情,他則是趕在她們闖進鳳府前就先將她們擋在了門外。
他也不必趕人,光是反問幾句話,就足以讓魏老夫人和衛夫人臉上變了顏色。
「你們可還記得我娘子當年在魏府過的日子?可還記得逼我娘子為妾的時候?
又可還記得魯王之亂時,我娘子在府前求助被拒的場景?」
那一聲聲充滿譏誚的語氣,讓魏老夫人和魏夫人兩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當下連求情也不敢,鐵著一張臉火速掉頭走人。
雖然不能報仇,僅能略予警告讓人有些悶,但,畢竟她們是丹容的親人,否則……鳳元之眼中閃過意思陰黯。
就如同知府千金柳媚娘一般,當年魯王謀反失敗後,她家可是在他的明示下,成為第一批被清算的。
本來那些女眷都該成為官奴,日子雖不再奢侈,但也餓不死、凍不著,因此他又「不小心」安插了一個有經驗的嬤嬤,在檢查女眷時揪出了早已經沒了清白的某人,然後直接送往東北大營去,相信在那裡她會度過生不如死的下半生。
不能怪他心狠,相信今日若是她一得勢,她只會用更殘忍的手段對他鳳家。
甚至,若不是當初丹容命大……或許他再也不能見到娘子了。
魏丹容也注意到了他突然的成魔,玉石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然後看著在遠遠的園子裡,穿著一身特別顯眼的紅色衣裙的小女孩,她正帶著一群丫頭婆子四處穿梭玩耍,她眼神不知不覺的又迷離了。
身為兒女,子不言父過,但是當自己也為人父母後,她就更不明白魏夫人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
難道她就不是她十月懷胎所生嗎?難道不是一樣的血肉嗎?否則,為什麼只對她那樣狠心?就因為她不是男孩?
既然無法理解,也就談不上原不原諒,只能從此就當世上沒有這個人,唯有忘記心中曾經有的那些期望,才會好過些。
有些恨和不甘心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忘,剩下的只有那些無法釋懷的惆悵而已,魏丹容輕輕的歎了口氣,抬頭看著他輕喃,「是我讓你委屈了。」
成親這麼多年,她不敢說能完全猜中他在想什麼,但是略窺一二還是可以的,一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又在為了當年的事情不高興。
她知道,他是看在那畢竟是她的血親,還是弟弟曾救過她的份上才收斂的,否則他一旦出了手,魏府就算不落魄潦倒,也絕對不會只是現在小傷元氣的光景。
對於一向奉行「人欺我一尺,我還人一丈」的他來說,這種程度的懲戒跟瘙癢似的,完全不能解氣,實在是委屈了他。
「不委屈。」只是有些悶而已,不過他可不會把實話說出來。
突然間,前頭園子裡一陣喧鬧,魏丹容看著遠遠跑來的小身影,以及她身邊一位身形偏瘦的少年,嘴角淡淡的提起,然後拉著夫君的手說道:「好了,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快放了吧!」
鳳元之認真的看著她的眼,「你是真的不在意了?」
她點了點頭,淺笑著,「是真的,因為現在我有你,有芙兒,還有我肚子裡的小傢伙,我已經沒有任何的不滿足了,若一直記掛著以前的怨,也不過是給自己平添煩惱而已,你說對吧?」
他再三確認她的眼神裡沒有半分的勉強,只有慢慢的幸福柔光後,他也淡淡笑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只怕你會一直不快樂。」
魏丹容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滿足的柔情,頭輕輕的靠著他的肩膀,一切全都盡在不言中。
鳳元之同樣一臉幸福的表情,輕輕摟著她,看著那逐漸靠近的兩人微笑。
穿著紅衣的小姑娘大聲的喊著,「爹爹!娘親!我把小舅舅帶過來了。」
迎著光,穿著一身藏青色袍子的少年,眼底露出微微羞澀和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們,然後打了聲招呼。
「姊!姊夫!」
魏丹容和鳳元之相視一笑,牽著手一起走出閣樓,臉上露出真誠的微笑。
「來了呀,今兒個可得好好跟你姊姊說說話,這些年……你也不好過。」
魏佩喬有些詫異已經許多年沒給他好臉色的姊夫竟然會好聲好氣的對他說話,然後一轉頭,看向姊姊,又發現她帶著淺笑對他點了點頭,一時之間,一股熱意從眼裡湧出,讓他有種想哭的感覺。
這些年,夾在兩方親人之間,沒有人知道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心中有多煎熬與難過。
因此當突然得到了其中一方的諒解時,如何讓他不情緒激動得想流淚。
鳳芙兒一臉不解的看向忽然間哽咽說不出話的少年,歪著頭童言童語的問著,「舅舅,你怎麼哭了啊?」
魏佩喬又羞又窘的想轉過頭去,纏人的小丫頭卻不斷的轉到他面前一直問著。
「為什麼?為什麼?芙兒都不哭的呀!舅舅愛哭,是愛哭鬼、愛哭鬼--」
看著弟弟被女兒鬧得哭笑不得,紅著眼又躲又閃的狼狽模樣,魏丹容淺笑著,鳳元之則是毫不客氣的朗笑出聲,那聲音隨著淡去的芥蒂傳得越來越遠。
淡淡哪的陽光劃開了雲層灑落在園子裡所有人身上,讓人身上一暖,也不禁都勾起了嘴角,看著這一家人嬉鬧的畫面。
原來,這樣簡單的溫暖,就是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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