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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靡寶] 女神再臨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4:18     標題: [靡寶] 女神再臨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23-1-10 00:42 編輯

女神再臨 作者:靡寶

內容簡介】:

  前世作為頂級女哨兵,楚國王室的義女,楚環為了拯救朝歌百姓和四國首腦,犧牲在了大元宮地底深處。

  沒想自己會於二十年後,在一具自己的複製人的身體裡醒過來,

  並且,這一次,她覺醒成了一名嚮導。

  身份不明的少女,捉摸不定的嚮導能力,複雜迷離的政局,一觸即發的戰爭……

  那些在前世裡,背叛她,離開她,辜負她,最後又為她深深懺悔的男人們,也將再度和她重逢。

  女戰神再度降臨於世,即將開啟人類星際史的新篇章。

  一句話簡介:女戰神重生繼續升級+戀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4:48

契子 第一章 鳳隕朝歌-1

  楚環率軍抵達朝歌城的時候,正逢第一場瑞雪降臨。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

  碎羽似的輕雪在藍灰色的天幕中如漫無目的的亡靈,穿梭在京城的高樓大廈、民巷矮房之間。整座京城皆被籠罩在這片渾沌陰鬱的暮色之中。

  機甲獸的鼻息裡噴出的白色霧氣轉眼就消散在蕭蕭北風裡,鋼筋獸爪踩在天極大道的石磚上,發出金石撞擊的鏗鏘聲響,於覆蓋著薄雪的地面留下一長串巨大的獸爪足跡。

  騎在獸背上的女將黑髮高盤,後頸到肩背拉出一條俐落又不失優雅的線條。軍裝胸襟上別滿了璀璨的功勛徽章,火紅的披風沉沉地覆蓋機甲獸的臀背上,愈發襯托得女子高挑俊美。

  一聲鷹鳴。朱背金翅的金雕掠過人群上空,撲扇著巨大的翅膀,卻是輕巧如鴻毛般地落在了女將的肩頭。

  長長兩列軍裝英挺、面孔俊朗的禁軍士兵緊隨其後。清一色的高階哨兵士兵,手扶軍刀,軍靴踏著積雪,腳步聲整齊劃一。緊隨其後的十名機甲兵騎著獸態的機甲,身姿英武。精悍的機甲戰車壓陣,於隊伍最後碾壓過所有的足跡。

  全隊千名士兵機甲,沒有一聲雜亂的腳步,沒有一道斜視的目光。

  一輛玄黑色武裝車靜靜地跟隨在女帥的機甲獸身邊,車窗遮擋得嚴嚴實實,前車蓋上掛著的國旗在寒風裡獵獵作響。

  黑底之中,紅鳳浴火展翅,這是四大諸侯國中,楚國的國旗。

  縱使風雪連天,天極大道兩側依舊擠滿了前來圍觀的百姓。四國朝聖,這是每十年才會有一次的盛事。而今年本是第八年,但是拜前些日子才結束的「赤日之戰」的福,天子召開諸侯盟會。這才有了今日四國王君來朝的盛大景象。

  機甲隊在居民們驚嘆又畏懼的注視下,沿著天極大道行進,抵達了大元宮。

  隊伍在宮門前停了下來,楚環翻身下了機甲獸背。

  楚環年紀並不大。在人類平均年齡已近兩百歲的今天,她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面容俊秀,雙眸銳利,神色冷漠。她穿著軍靴的雙腿健美修長,身姿幹練。轉身之際,厚重的披風隨之甩出一個圓滑俐落的弧度。

  機甲獸身形瞬變,驟然縮小,飛向楚環的髮髻,變成了一枚暗紅色的鳳形髮卡。楚環扶了一下髮髻,從副官手中接過了一把傘。

  玄黑武裝車邊,侍衛拉開了車門,一個穿著軍裝禮服的高大男子走了下來。

  近衛抖開了一張狐裘披風,搭在了男子肩上。頭頂一暗,雪似乎停了。男子抬頭朝楚環溫柔一笑,雪裡出鋒的裘毛襯得他面孔英俊而削瘦。

  「冷嗎?」楚環撐著傘。

  男子搖了搖頭。

  近衛推出了一輛懸浮輪椅。

  男子擺了擺手,望了一眼通往宮門的三百零八級台階,「這點路我還是能走的。」

  迎賓的禮官誠惶誠恐。楚環卻是長眉一挑,把傘撐在兄長頭頂,陪同他一起慢慢地登上了台階。

  兄妹兩人一般俊秀高挑,儀態優雅,互相扶持著沿階而上,背影很是賞心悅目。

  ***

  宮門次第開啟,如貴婦放下羽扇,展現她雍容華貴的面孔。

  通體潔白的皇宮是整個灰暗天地間最為耀眼的發光體。

  這座用了百億噸星雲石修建的建築已有千多年的歷史,二十多代帝王在這裡誕生和溘然長逝。

  星河流轉,世代更替,曾經強大的中央已走向日暮,可宮城卻依舊高高屹立。無數亭台樓閣呈階梯狀分佈,迎仙崖則聳立在東面,即使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飛瀑依舊水流滔滔,如玉帶高懸。

  定坤台如一柄巨劍直指天空,兆安宮和豐樂宮伴隨兩側,飛簷斗拱,富麗堂皇。

  潔白無暇的建築巍峨高聳,氣勢萬鈞,充滿了雄渾之美,向天下人昭示著這個新星際華夏帝國強大無儔的力量——

  「這大概是自古地球紀以來,人類生殖崇拜的巔峰之作了吧。」

  禮官腳底一滑,差點一臉栽進雪地裡。

  楚環穩穩地撐著傘,面無表情:「他們能聽到,哥。」

  「抱歉。」楚淵笑意和煦地朝面色尷尬的禮官看了一眼,「我記得在心理學上對此也有個很有趣的解說:過分誇大的生殖崇拜往往意味著創造者對自身缺憾的無能為力,妄求通過具象的物體得到心理上的安慰。」

  「英宗陛下一生有四十二個兒女,而我只有一個侄兒。」楚環翻了個白眼,「我覺得你沒什麼資格嘲笑他老人家。還有,那些鬼話是從哪裡聽來的?」

  「我的心理醫生。」楚淵拂去落在狐裘上的碎雪,「簡‧卡文小姐。你們見過的。」

  楚環回憶了一下那位金髮蓬鬆,穿著灰色西裝套裝腰肢妙曼的日耳曼族美女,頓時又翻了一個白眼。

  「你和她睡了。」她壓低了聲音。

  「是什麼讓你得出這個結論?」楚淵俊臉掛著無辜的笑。

  「你和她睡了。」楚環堅定地說,「只有情人,你才會記住她們的全名。這是你睡過的第幾個心理醫生了?說真的,老哥,你再這樣下去,我們就只有從境外去給你找心理醫生了。你想成為全大周甚至全星際的笑話嗎?」

  「你們就從沒想過可以給我請一位男心理醫生嗎?」楚淵問。

  「我不覺得你的性取向有那麼堅定不移。」楚環滿臉不信任地瞥了兄長一眼。

  楚太子大笑起來,嗓音醇厚爽朗,滿是不掩飾的愉悅。

  他挽起了妹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只是失感而已。你們太大驚小怪了。一個廢人不值得費這麼多心思。」

  「你不是廢人,哥哥。」楚環側頭看向兄長,面若冰霜,吐字緩慢,「你不是!」

  「噓……」楚淵抬手拂去一片落在楚環鬢角碎髮上的雪花,朝前方抬了抬下巴,「瞧,都到齊了。」

  巍峨的宮殿門前,幾位華服男子正站在簷下,高大俊美,玉樹臨風。哨兵的體質讓他們不畏風雪侵襲,但是依舊都披著厚重的貂裘狐皮,以彰顯高貴的身份。

  唯獨華國少君是一位年約弱冠的A級嚮導,清秀的小臉已在寒風中凍得有點發青。

  目光遙遙相接,眾人都不約而同露出了被冰雪凍得硬邦邦的客套笑意。只有魂獸們最為誠實,真切反應了主人的內心活動,全都躁動不安起來。

  唐、華、蒼,再加上姍姍來遲的楚。四大諸侯王相隔十年,重聚在周天子的乾元殿門口。

  周王朝立國逾千年,七十二個諸侯國相互吞併,最後剩下五國。

  「赤日之戰」,鄭國伐楚,反被楚所滅,唐、華、蒼三國助之。而當初鄭國伐楚,本又是天子暗中授意。這一場盟會,說是由天子召開,其實是由楚國發起的一場諸侯向天子興師問罪之會。

  「阿環,淵殿下。」

  「楚帥,太子殿下。」

  「師姐。」

  「環兒,淵哥……」

  楚環淡漠地一一點頭。倒是楚淵攏著手,朝那位身披玄色貂裘,稱呼他兄長的俊美青年露出了親切熱情的笑意。

  「喲,前妹夫!聽說你的一個側妃又為你生了一個女兒。好像是你第八個孩子了吧?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你們唐國不愧是遠近聞名的畜牧業大國。」

  眾人:…………

  唐國太子李承欽冷不丁遭受了前大舅子一記猛擊,傻了眼。

  「哥!」楚環嚴厲道,「我說過,不要不分場合說實話,讓人下不來台!」

  唐太子被補一刀,正中心口,吐血而亡。

  「陛下宣諸侯王、臣工覲見——」

  終於,禮官的唱和把所有人都從尷尬之中解救了出來。

  ***

  乾元殿中燈火幽暗,機械侍跪坐在熏籠前煮著茶,金屬手指一板一眼地數著碟子裡的乾龍眼。甘甜微澀的茶香逐漸瀰漫在了陰寒的大殿之中。

  羸弱的天子明恪斜依在高高的皇座上,穿著一身極簡單的襯衫和長褲,面孔蒼白,神情懨懨,一副濃濃的疲態。他的魂獸丹頂鶴伏在座椅上,修長的頸項無力地垂靠在他的膝頭。

  他變得都快認不出來了。這是楚環的第一個念頭。

  雖然她當初和還是皇子的天子曾做過三年高中同窗。可是她已再難從這個仿若骨架一般的同齡人身上,找到當年那個靦腆溫順少年的半點影子。

  「諸位愛卿無需多禮,都就坐吧。」天子聲音有氣無力,依舊斜依在靠枕上,一雙秀氣鳳目空泛地掃過眾人。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何而來的。我只先問一句:鄭王陸勘,如今如何?還活著嗎?」

  楚淵緩緩出列,行禮道:「回陛下。鄭王重傷不治。鄭太子替父遞交了降書,率一族投誠,哨向者都會接受神經阻斷手術。臣已將他們暫時都安置在鄭王都中。只等大局安定了,再給他們些不動產,准他們自己經營生活。只要安分勤勞,必定衣食無憂。」

  天子一動不動,宛如雕像,乾涸的雙目如兩口幽深的枯井,生命力幾乎以肉眼所見的速度自他身上褪去。

  蒼王龍謖沉聲道,「早聞天子與鄭王相交頗深,引為知己。鄭王感念陛下知遇之恩,才會舉國之力為陛下伐楚。如今聽聞摯友陣亡,陛下之悲痛,臣等感同身受。陛下為國事操勞過度,精神力損耗巨大,已是在強弩之末。我等臣工商議,望陛下擇日退位,傳位於皇儲,歸隱離宮。」

  天子終於輕輕笑起來,目光落在了楚環身上。

  「阿環,陸勘他死前,和你說了什麼?」

  楚環便是那個在攻打鄭王都的時候一炮轟穿了鄭王機甲的主帥。今日覲見,早就知道天子會對她發難,自然早有準備。

  她面無表情道:「鄭王重傷回宮後才去世的。他有什麼遺言,鄭太子和王后應當清楚。陛下可宣他們詢問。不過開戰前,鄭王曾和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天子身子微微前傾,死死盯著她。

  「他說,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然而能為了守護親人摯愛而死,死亦無悔。」

  天子怔了片刻,仰頭呵呵笑了起來。丹頂鶴也終於抬起了腦袋,蔫蔫地朝楚環肩上那一隻精神抖擻的金雕看了一眼。

  「能死在你手下,也不算丟人。去,給環公主上一杯茶。」

  楚環接過機械侍遞來的茶,淺抿了一口,道:「陛下,如在盛世,您會是個備受愛戴的明君。退位吧,阿恪。我以楚國作保,你在離宮一切無憂,可以和皇后妃嬪安然度日。我們也會忠心輔佐新帝。」

  「華國亦能作保。」白衣勝雪的華國太傅司徒啟明上前一步,目光和楚環相遇,隨即溫和一笑。

  「唐國也能。」李承欽道。

  天子垂目望著台下煮茶的機械侍。侍從的機械臂熟練地端起茶壺,將蜜色的茶水灌注在粗陶罐中,茶香四溢。

  「楚太子,失感是什麼感覺?」

  楚淵平靜地說:「返璞歸真。」

  「沒有失落?沒有不甘?」

  「那些能力是上天賦予,並不是自己努力換取的。得之,為幸;失之,也不必傷心悲痛。況且——」楚淵溫柔的目光投向楚環,「舍妹覺醒成了哨兵,也算是能力的繼承和延續。我並沒有任何遺憾。」

  天子哼笑一聲,「你們兄妹倒是兩位一體。我也曾有兄弟姐妹,卻只想要我的命……今日若是他們坐在這個位子上,不知道是否會和我作出同樣的決定。」

  楚環微微蹙眉。哨兵的敏感讓下方眾人都警惕起來,魂獸躁動,猛禽撲翅,雄獸低哮。

  天子卻依舊笑著,手輕撫著丹頂鶴柔軟的羽毛,對楚環說:「我真羨慕你,阿環。自學校時代就羨慕你。你有忠誠的朋友,有溺愛你的兄長,有慈愛的父親。你能自由飛翔,實現你所有的夢想,而不用被強迫綁在一個位子上,隨著這個帝國淪亡……」

  楚淵面色冷峻,一步擋在了楚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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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向設定參考百度,並有部分二設。本文未特別標註的詩詞均引用自古人,出處自行百度。

  哨向:能力超群的一群人,大概等於數量較多的漫威英雄們。

  哨兵為五感發達、擁有超越常人的體能、耐力。

  嚮導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可以引導、輔助哨兵作戰,也可以安撫哨兵躁動的情緒。

  詞條解釋:

  魂獸=量子獸

  失感=哨向因為疾病、重傷、藥物刺激等因素失去原力,恢復成普通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5:03

契子 第二章 鳳隕朝歌-2

  蒼王猛地轉身,機甲瞬間自手環化成一柄重劍,狠狠劈向宮門。劍氣與宮門碰撞的一瞬,大地轟然劇烈震,衝擊自四面八方反蕩回來。機械侍手中的陶杯砰然碎裂。

  「朱雀——」楚環一把將兄長拉過來,機甲從髮髻上飛出,化作一隻巨大的火鳳,合金羽翅唰然抖開,將兩人罩住。

  司徒啟明亦轉身將自家的少君護在懷中,魂獸巨猿身形猛漲,將兩人護在身下。

  李承欽大喝一聲,胸前吊墜迸射刺目光芒,瞬間變作一張巨盾,插入地磚之中,擋住衝擊。

  天子在劇烈震動中輕笑起來,手掌輕撫下,丹頂鶴的身軀已呈半透明狀。

  衝擊攜帶著摧枯拉朽之力,扭曲了光線,悍然撕破了能量罩,將所有抵抗撞得粉碎!一瞬間,所有魂獸散如齏粉。哨兵賦予的強大的五感驟然消失。

  失去機甲保護的六人在巨大的力量面前猶如蒲扇下的碎葉,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撞向四面八方。

  楚環於空中轉身,護著兄長,背脊狠狠撞在了殿柱上,骨骼發出清脆的響聲。

  「阿環——」楚淵大吼。

  「沒事……」楚環大口喘氣,把變回髮卡的朱雀捏在手中,「他開啟了反能量磁場!」

  楚淵拿袖子摁著她血流如注的額頭,陰鷙地朝天子望去。

  丹頂鶴隱去了最後一抹身影。天子面容蒼白如紙,汗水順著臉頰滾落,卻是吃吃笑著,自皇座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下丹陛。

  「難道……不可能……」楚環輕聲說,「那是傳說……」

  「顯然不是!」司徒啟明抱著已昏迷過去的少主,滿臉盛怒,「他簡直喪心病狂了!」

  劇烈的地震愈演愈烈,殿外傳來宮人驚恐的尖叫和奔走聲。侍衛砰砰拍門,大聲呼喚。而大殿裡四處都在崩塌,堅硬的星雲石出現道道裂痕,雕刻精美的橫樑,色彩豔麗的牆磚,全部墜落,砸在地磚上,粉身碎骨。

  諸侯王們伏在滿地狼藉之中,大口喘氣,卻連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明恪——」龍謖咆哮,「你以為我們死了,四國便會亡國?在我們之後,多的是王族子孫能接替我們的位置,延續我們的意志。你明家為天子千年,若沒有諸侯替你們守衛四方,你以為大周國還能延續至今?」

  「我不在乎。」天子也被落磚擊中了頭,一道血線自鬢角流下,愈發襯得他面孔慘白,「摯友為我戰死,我孤零零地守著這個皇位,如行屍走肉,又有什麼意思?人類自離開地球母星,遷徙到這片星域起,已經有千年。我是這片星域的皇帝,卻活得連鼠輩都不如!你們又讓我怎麼能讓我的兒孫繼續過我這樣的日子?阿環,你曾和我說過,人要活得有個人樣,可你看我,和這機械侍,又有何不同?」

  那機械侍智能很低,在一片崩塌震動之中,依舊運行著煮茶程序,茶壺中的滾水倒向空空的手掌中。

  侍衛們開始砸門,可宮門巋然不動。建築物轟然倒塌的聲音從外面接連不斷地傳來,混雜著宮人驚恐的哭喊聲。大地震動越發劇烈,房樑終於不堪重負,開始逐步坍塌。

  楚淵摟著妹妹,忽而笑了起來,「傳聞太宗修建大元宮時,曾在地基裡埋下過一個自毀裝置,威力足可以夷平整個朝歌城。可是大元宮經歷過數次宮廷政變,並沒有哪位皇帝啟動過這個裝置。於是這事就成了傳說。又或者,先帝們覺得這一舉要傷及無辜,不忍心啟動。陛下卻是為了私怨,不顧一切復仇。」

  明恪卻是歪著頭,瘋癲地笑起來,「我不配活,你們也不配。一位帝王,死時有四位諸侯王和王儲、千萬臣民殉葬,可是我大周最高尊榮!」

  「殺了陸勘的是我,你卻拖著全城千萬百姓陪葬!去你娘的天子國君,你不配!」楚環破口大罵。突然,感受到體內的能量重新開始流動,一點一滴凝聚起來。

  她的目光落在還在倒茶的機械侍身上。

  是那杯茶!

  「回來了?」明恪盯著她,嘴角綻放一抹幽冷笑意,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不配做天子。可你也不過是楚家養的一隻狗。環公主是舉世公認的戰術大師,最擅長絕地求生,轉敗為勝。這殿內有你舊愛和至親,外面有上千萬百姓。給你三分鐘,看看你能救得了多少人。」

  楚環恢復了原力,一躍而起衝上前,狠狠拽住明恪:「在哪裡?中控裝置在哪裡?」

  男子口中湧出暗紅的毒血,身體劇烈抽搐著,隨即癱軟了下去。臉上依舊掛著慘淡的笑,目光定格在了皇座背後一副巨大的江山星海圖上,瞳孔逐漸擴散。

  「操!」楚環破口大罵,將人摜在地上。

  她把髮卡向空中一拋,朱雀化作流光纏繞著她的手臂,變作一門量子衝擊炮。能量格瞬間充滿,金光流轉,將緊閉的殿門一炮轟開!

  ***

  狂風捲著碎雪瘋狂湧入,爆炸和坍塌的轟鳴聲已快蓋住了宮人們絕望的叫喊。

  楚環振臂一揮,朱雀再度化為鳥形,身形劇烈膨脹,一眨眼就快填滿整個大殿。緊接著,機甲巨鳥砰然一聲化成了億萬片合金羽毛。每根羽毛都近半人長,卻是一個獨立的小型機甲。它們如箭一般衝出大殿,捲著李承欽等人,徑直飛出了皇宮。

  朱雀是全星系中唯一一台極光機甲,機甲界性能測評為超sss級,其炮火能力在戰場上秒殺所有戰鬥機甲,發狠起來甚至可以單兵腳踢先驅艦,手撕旗艦隊。而其幻化能力亦是單項sss級,此刻的飛羽形態就是它最著名的一招:「百鳥朝鳳」。

  而楚淵作為唯一的失感者,反而不受反能量磁場影響。他跨過明恪的屍身,飛奔到江山星海圖前,用智能終端飛快掃描了圖,立刻開始資料分析。

  兩分鐘。

  楚環站在大殿門口,雙目緊閉,神經元和身後的機甲核心相連。無數隻紅鳥在不斷倒塌的宮殿之中穿梭,抓著宮人送出宮外。另有數隻飛鳥上下環繞著正在全神貫注破密的楚淵,替他擋開飛崩的磚石。

  一分鐘三十秒。

  狂風暴雪如鎮壓千年終得釋放的魔獸在天地間翻騰咆哮。自高台俯瞰而去,整個皇都爆炸此起彼伏,處處濃煙滾滾。尖銳的警報響徹城市上空,百姓們驚恐的哭喊聲盡數被楚環哨兵的聽力收入耳中。人間大地,宛如地獄!

  一分鐘!

  「就在腳底!」楚淵大吼,「地宮第九層。需要生物密碼——要明恪的……脈動?」

  楚環看著天子已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簡直鬱卒得吐血,恨不能現場鞭屍一百遍!

  五十秒!

  「楚環——」李承欽擺脫了反量子磁場,駕駛機甲飛了回來,在殿前上空高喊,「你們兩個還磨蹭什麼?」

  亂石崩塌,地動山搖之中,楚淵突然從妹妹突然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麼。

  數十年朝夕相處,並肩作戰,同進共退,心有靈犀。

  「不……」他朝楚環伸出了手,試圖抓住她。

  「哥,」楚環輕聲說,「你看看外面。」

  因我之故,人間成煉獄。

  四十秒!

  「不是你的錯!」楚淵眼神裡浮現恐懼,大口喘息,「你跟我走!我們走……」

  震耳欲聾的崩塌驟然響起,柱子粉碎,整個房頂直直墜落,巨大的石塊將機械侍砸得稀爛。

  楚環抬手一炮轟飛了房頂,再朝下,聚集全部能量,三炮連發,一舉轟穿了九層地板。

  朱雀核心機化作輕甲包裹住楚環,展開鋼筋雙翼。

  「我走不了。」楚環平靜地說,「他都算計好了的。」

  「不!」楚淵目眥俱裂。他想要撲上去,紅鳥卻結陣張開了能量罩,蛹一般將他裹住。

  三十秒……

  楚環站在巨坑邊,注視著兄長,看他瘋狂地捶著能量罩,雙目赤紅。

  「不——」

  「對不起。」她哽咽,「哥……對不起……」

  楚淵倏然定住,眼睜睜看著年輕女子抖開雙翅,如奔赴烈火的鳳凰,一個俯衝,消失在了巨坑之中。

  他張著嘴,喉嚨卻猶如被糙石堵塞住,發不出半個音節。

  紅鳥遵循著主機的指令,裹著他迅速離開廢墟,直升上高空。

  斷壁殘垣之中,那個巨坑在不斷縮小。暴雪很快就迷住了視線。

  二十秒。

  「淵哥!」李承欽的機甲飛來,懸停於高空,「阿環呢?她去哪裡了?」

  楚淵面色灰敗地盯著下方,宛如一個死人。

  李承欽猛地抽了一口氣。他也說:「不……」

  機甲猛地一個俯身朝下方衝去。

  突然之間,一道雄渾沉悶的巨響自地底深處傳來。如地龍咆哮,如遠古時空開啟。大地以乾元殿為中心,朝四面八方蕩起一圈巨大的漣漪。

  就如海底火山噴發,又如隕石撞擊。在那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大元宮發出響徹天地的碎裂聲,整體崩塌。

  而城區的爆炸卻停了。死裡逃生的市民們茫然地抬起頭,旋即驚駭地望見那座高高屹立了千百年的潔白宮殿如神山傾倒。一代皇權的象徵就此崩塌,夾帶著千年的積塵和漫天雪粉,席捲了整個都城。

  迎客崖斷裂墜落,亭台樓閣散落如積木,高高的定坤塔傾斜著,一截一截矮了下去。

  緊接著,廢墟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金紅的火苗沿著縫隙流竄,轉眼就將整個宮城籠罩了起來。

  可火光衝天卻沒有濃煙。遙遙望去,大元宮彷彿披著一層朦朧霞光,像地脈的氣流形成漩渦,紐帶接連天脈,將亡者的英靈送往天際。

  天地在這一刻匯合交融,蔚為奇觀。

  楚淵的雙足緩緩落在天極大道上。

  紅鳥隨即一收,繼而,那些救人的鳥兒從四面八方飛了過來,猶如箭矢劃過長空,彙集成一團。

  司徒啟明怔怔地望著已成廢墟的大元宮,面如金紙。

  「結束了?環兒呢?」

  楚淵不答,默默凝望著廢墟和其上搖搖欲墜的高塔。

  司徒啟明踉蹌後退一步,難以置信。

  「鳳凰!」孩童突然伸手遙指遠方。

  大元宮的熊熊火焰之中,一隻通體火紅、拖著九條尾羽的鳳鳥一躍而出,振翅飛上天空。風雪驟停,蒼空之中,那彷彿烈火幻化出來的神鳥環繞著廢墟翱翔,引吭。

  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可在場千萬市民耳中都聽到了那一聲清越嘹喨的鳴叫。

  鳳鳴九霄,天籟之音。

  如金光破雲,如春歸大地,如神靈母親的手輕柔地撫平了所有的傷痛和絕望,帶走了罪惡和戾氣。人心寧靜,且不再恐懼。

  龍謖突然拔出重劍,狠狠插在地上,砰地一聲朝著大元宮單膝跪下。

  「師姐!」

  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大街的市民一片片跪倒。

  「女神……」

  「女神顯靈了!」

  而火鳳環繞廢墟飛行三圈,昂首振翅,繼而化作做億萬點金光,被風吹過,消散在天地間。

  風停了。雪溫柔地落下,落在寬敞的大道上,落在行人的頭頂肩上,落在城市的高樓大廈上,落在恢復了照明的路燈上,落在遊樂園的兒童轉椅上,落在公園的草地和浮著碎冰的湖面。它如一張柔軟的羽絨薄毯,被造物主的手拉著,蓋住了這個滿目瘡痍的城市。

  李承欽落了地,跌坐在花壇上,抱住了頭,嗚咽著,像一頭受傷的狼。

  飛鳥全部回收完畢,不斷收縮、凝聚,最後成為了一顆橢圓物。楚淵伸出雙手,接住了它。

  那是一枚暗金色的合金蛋,橄欖球大小,表面有細細的精美紋路。這是朱雀僅剩的軀體,也是楚環最後留下來的東西。

  司徒啟明低聲說:「全城三千萬條命,都是她救的。」

  楚淵卻沒有回應。

  他抱著金屬蛋,沉默地遙望著火焰中的皇宮廢墟,背影筆直、孤立,如一尊冰雕。

  司徒啟明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忽然注意到,正有水滴落在蛋上,順著紋路滑落,消失在了那個男人的掌心。

  【從此後,朝歌便多了一座陵。】

  ——《華夏英靈紀‧周朝》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5:18

卷一 第三章 星海重逢-1

  「我出生的星球叫洹州,是楚國天鳳星系白魚座中唯二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之一。

  該星球特產糧食、海魚和木材。這裡漫山遍野的飛禽走獸,成片的原始雨林和草原,還有佔據了地表面積四分之三的海洋。物種千奇百怪,危險區域無數,完全就是一款刺激的探索歷險類遊戲的藍圖。

  千百年來,移民們駕駛著落後的機甲遊蕩在這個星球上,狩獵,耕種,伐木,一窩窩生孩子,並且和當地的猛獸們互相交換肉吃。直到我們家搬來的時候,這裡州府常住人口還不足十萬,甚至不如別的星球的一座大學城。

  這裡距楚國王都丹陽星有著將近十光年的距離,即使乘坐當年最快速的星際穿梭艦,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也就是說,你網購一個王都發貨的水果,哪怕放在保鮮箱裡送過來,簽收的時候都已經發芽了。

  他們說父親之所以被封在這裡,就是因為王祖父不希望他再返回丹陽。畢竟作為一位廢太子,一生安分地待在封地才是最好的歸宿。

  那一場牽扯到整個王庭的劇變發生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而身邊大人對此諱莫如深。但是我老哥又八卦又好為人師,我隨口一問,他就無所不言,扯著我嘰裡呱啦地講了大半天。

  故事很簡單,我的祖父楚王琛是一個地道的楚人,身懷三心:對祖國有熱心,對前途有野心,對女人很痴心。

  我祖母沈王后是他的原配,名門貴女,只生了家父一個寶貝疙瘩,是個A級哨兵。可惜祖父的痴心並不是給祖母的。作為SS級哨兵的祖父,和只有A+級的嚮導祖母顯然並不是很契合,沒法做靈魂伴侶,只能湊合做一對世俗夫妻。

  我祖父帶著一顆缺愛的心到處漂泊征戰,攻打衛國的時候,救下了正要跳樓殉國的衛國公主。

  倆人於狼煙滾滾的城樓上一見鍾情,在戰火硝煙的背景下上演了一齣蕩氣迴腸的帝王美人黃金檔偶像劇。當時遠在老家王宮裡正給我爹餵奶的祖母抬頭驚見綠雲罩頂,但是為時已晚。

  這個衛國公主不姓衛,姓徐。徐夫人簡直是按照少女讀物打造出來的一朵盛世白蓮小清新:亡國公主,傾城傾國(國都亡了嘛),S級嚮導,溫柔賢惠,善解人意,還是著名鋼琴演奏家……

  徐夫人積極從事慈善事業,最愛跑去難民營抱著光屁股小孩抹著眼淚合影,呼籲各國多給這群流離失所的人一點愛。名流政要全都對她讚不絕口,據說還有一堆狂熱粉絲追隨者,把她當女神,為她畫像立傳。

  她還很能生!被祖父帶回宮後,一口氣給他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如此高產,身材居然沒走樣。死活只生了家父一個的祖母甘拜下風。

  我問哥哥徐氏到底有多美。

  一股騷氣。我哥說。

  我哥他八歲那年覺醒成為了哨兵,初始等級就有A++。大人們如獲至寶,簡直把他當成一顆鳳凰蛋。

  他說,哨兵和嚮導身上都有一股氣息,叫資訊素,能讓他們辨認彼此。我這樣的愚蠢的凡人是聞不到的。契合度越高的哨向,就會覺得彼此的資訊素越好聞。我哥顯然和徐夫人不對盤,覺得她聞著像一隻狐鼬。

  想像了一下那氣味後,我覺得做凡人也挺好的。

  總之,我祖母扶著家父這個阿斗和徐夫人在後宮裡天昏地暗地撕了四十多年,兩位如花少婦撕成了黃臉婆。最後因為家族和肚皮都不爭氣,我祖母慘痛敗北。

  祖父改封家父為安國公,祖母為太妃,把母子倆打發去了洹州,眼不見為淨。白蓮花徐夫人登堂入室做了王后,長子封了太子。

  我的那個太子皇叔是一名E級哨兵,聽說武力超群,聰明英俊。祖父覺得這個兒子將來會成為他的高配版,特別寵愛他。

  而我的父親雖然一個B級的哨兵,卻更像一名嚮導。他安靜、平和,醉心學術研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和任何人爭吵生氣,他甚至會對低檔AI的機械侍說謝謝和對不起。

  也許這樣的性格,做一個偏遠封地的公侯,在大學裡教書做科研,確實比做太子要好。

  哥哥的封號由郡王降為世子,他的母親——我父親的原配太子妃郭夫人一直不討我祖父喜歡。於是祖父強迫父親和她離婚,化學解除了兩人的哨向契約,並且讓父親娶了我母親——一位卿大夫的女兒。

  五歲哥哥就這樣被迫和母親分開,隨父親和祖母來到了洹州。一年後,我誕生。哥哥不再是公府裡的光桿司令,而是多了我這個小兵。

  我五歲那年,郭夫人去世了。

  她自從和父親被迫解契後就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即使再嫁也沒有好轉。這一天,她終於忍無可忍,趁著無人的時候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像一隻掙脫了樊籠卻折了雙翼的鳥。

  哥哥躲在閣樓裡哭了一整夜,我一直陪著他,直到我們被父親找到,抱回了床上。我哥那時候還教了我一句詩:人生自古傷離別。

  我聽了很替他難過。我當時對他說:你不要傷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逐光——楚環日記》

  ***

  她做了許多雜亂的夢。

  自樹葉縫隙投下來的晃動的光斑,兒時在古董店裡搖過的走馬燈,隔著機甲防護罩望見的戰場煙火。

  耳邊是各種嘈雜的聲音。男人的笑,女人的嘆息,鳥清越的鳴叫,猛獸低沉的咆哮。

  還有樂曲,熟悉的旋律,《最後一個夏日》。

  婚禮上,兄長摟著她隨著旋律跳舞。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浮現又消退。他們的名字就在她的嘴邊,卻是念不出口。

  「你是個意外……」

  「……對不起,阿環……我沒法抗拒她……」

  「楚環你這個潑婦!」

  「……你是我的驕傲,一直都是……」

  「你不過是楚家養的一條狗!」

  「不——你跟我走!我們走——」

  瞬間,所有知覺歸位,如同軀體重新注入了生命。

  她覺得呼吸似火。身體裡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岩漿在流動,將每一吋骨頭,每一根神經元都焚成焦粉。

  渾身虛軟,肌肉痠痛。腦子裡彷彿住進了一窩狼蜂,從左耳嗡嗡嗡地飛到右耳,來回跳著八字舞,吵得她什麼都聽不到。不過她卻能感受到有一股奇妙的能量從識海深處噴薄而出,在空間裡無限延展開來。

  她感受到渾沌之中有一團團薄霧,時淡時明,傳遞來一股生命的脈動。她發現自己甚至能感覺到那些生命的微弱的一絲情緒。

  憤怒、恐懼,狂喜、厭恨……

  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感受。

  「不——」有女人在尖叫,「你們不能——」

  「砰砰——」

  常年的軍旅生涯讓她立刻分辨出這是粒子衝擊槍擊中合鋼甲板的聲音。

  一群人齊聲尖叫後退。愈發強烈的恐懼和憤怒傳達而來。

  隨後,一隻大手抓著她的後領,把她從人群裡拽了出來,扛在肩上。一片驚叫聲中,她被人扛著遠去。

  被扛起來的那一瞬間,一股強烈的情緒衝進了她的識海。

  那感覺就像一股噴薄而出的地下污水,骯髒惡臭,黏稠沸騰,猶如無數爬蟲糾纏翻滾。她哇地一口吐了出來,嘔吐物在男人的後背畫了個地圖。

  「操!」男人罵了一句,把她轉了個方向,夾在胳膊下,加快了腳步。

  「我們這次真特麼賺大了,夥計!」旁邊跟著的人在大笑,說著星際通用語,卻有濃重的口音,「居然抓到一個正在覺醒期的嚮導。這要是賣去黑加侖港,咱們弟兄就可以退休回家曬太陽了!不知道她覺醒後是哪個等級。聽說下面一個A+級的嚮導都已經賣上五百萬盾了。」

  「這個小妞是頭兒要的。」抓著她的男人粗聲說,「頭兒被失狂症折磨了幾年了,這小妞簡直是上帝專程給他送來的。」

  「不賣?」同伴掃興,「那我們幹這一票可沒意思。下面那一群肉雞就算全部賣了也不過二十萬吧。弟兄們的機甲需要修補,需要補充新的槍和能量條,還有酒和吃的……」

  「fuck!」男人罵道,「別和老子說這些!」

  男人胳膊下的少女一動不動,猶如一隻已死的天鵝。隨後,她又被丟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死了?」一個嗓音粗糙的男子說著,伸手捏著少女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於燈光下打量她。

  有人吹了一聲口哨,充滿輕浮的讚意。

  「活著的,覺醒期的嚮導就是這樣。」

  「媽的,要老子姦屍嗎?」

  一群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上吧,頭兒!」

  「用你的大炮喚醒這個睡美人!」

  男人粗魯地把少女抱起來,丟在一張沙發上,開始扯她的衣服。口哨叫好聲此起彼伏,男人們並沒有離開的意向,顯然打算旁觀這一場強暴。

  就在男人噴著菸酒酸臭的嘴湊上來的一瞬間,少女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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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向覺醒:平均從12歲到16歲之間,一般不小於8歲,不大於18歲。成年後沒有覺醒的,基本不會再覺醒,終生為普通人。

  ***

  結合熱:哨向覺醒時如果已進入青春期,則會引發一次結合熱,急切想要啪啪。進入結合熱的嚮導的資訊素會讓尚未結契的哨兵被動進入結合熱中。遇到契合度超過80%的哨向,彼此也會互相引發結合熱。契合度越高,結合熱越狂熱。

  **

  結合熱可通過注射抑製劑得到抑制。

  **

  因結合熱而產生的啪啪並不等於結契。但是哨兵會借此暫時標記嚮導。

  洹:音同還,洹水:水名,在中國河南省。亦稱「安陽河」。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5:32

卷一 第四章 星海重逢-2

  那雙眼,如夜空下無波的海洋,將整個星空雲海收入眼中,靜靜流轉。繼而,驟然爆發——

  毫無徵兆的,少女雙指如箭狠狠戳向男人的眼睛。男人猛地後仰躲避。女孩卻瞬間收手,改用手肘狠狠撞擊男人胃部。

  男人的身軀猶如銅牆鐵壁一般把女孩的胳膊彈了回來。B階哨兵的身軀讓他根本不畏懼一個小女孩的拳打腳踢。

  少女卻是順著反作用力如滑溜的泥鰍一樣從他身下逃脫,就地一滾,迅速到達角落。她擺出了專業的防備姿態,身軀低伏,兩臂撐地,雙腿緊繃,雙眸裡彷彿噴著黑色火焰,如一頭受困的幼狼。

  屋內共有八個男人,只有頭人是哨兵。他們各自生命的強弱在她眼中只不過是一張圖。

  血的腥臊,毒品、菸酒的惡臭,貪婪、冷酷、色慾、怨恨,還有令人耳後頭皮隱隱發麻的惡意。這些資訊全部都被她的精神力接收了過來。

  男人破口大罵,朝女孩大步走來。

  「收拾她,老大!」男人們更加興奮,歡呼怪叫,「讓她知道做『沙蜥』的女人的滋味!」

  「噢,真特麼辣!頭兒,把她的底褲掛在艦橋上!」

  男人突然站住。

  他低頭看自己腰際,槍套是空的。

  少女半跪在角落裡,面無表情地朝他舉起了那把粒子衝擊槍。

  男人們大喝,掏槍聲唰唰響起,一眨眼,七八支大大小小的衝擊槍全部對準了少女的腦袋。

  「哦,甜心。」男人沙啞地笑起來,「你估計不知道,這是一把需要生物密碼解鎖才能用的槍。」

  下屬們鬆了一口氣,放下槍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少女半垂著纖長的睫毛。數根瑩白的細絲從皮膚下鑽出,纏住了手中的槍,沿著拼接縫隙鑽了進去。

  沒人看得到這些億萬分之一細的神經纖維,包括正在接近的這個哨兵男人。她卻能感受得到碳生命體和無生命的機械連結上一瞬間的感受。

  她瞬間就洞知了這把槍的一切。

  「把槍還給我,寶貝。」男人盯著眼前的黑髮雪肌的少女,一步步走近,如蜥蜴靠近樹葉上的蝴蝶,「你這麼嬌嫩的小手,不應該玩這麼危險的玩具。我身上有另外一支大槍可以給你隨便玩……」

  「嘀——」槍上紅光轉綠,能量條迅速充滿。

  女孩手腕微微一動,槍口對準了男人的額頭。

  「我比較喜歡這一把。」

  這是男人在腦漿飛濺出來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輕柔悅耳,又富有磁性,是相當純正優美的星際通用語。

  ***

  太空如浩瀚深海,遠星閃爍。一艘暗金色戰艦寂靜無聲地飛速行駛著。

  巨大的艦身造型流暢優美,像一隻收斂了翅膀、正俯衝捕食的箭鳥。艦上燈火明亮,透明寬大的艦窗裡,穿著筆挺制服的男男女女正來回走動。

  中央套房寬大地可以容納兩百人開跳舞會的沙龍裡,機械師樂隊正拉著著悠揚妙曼的D大調卡農,大束大束的羽扇豆花束插在精美的琺瑯花瓶中。

  客人們衣著優雅,正低聲輕笑交談。機械侍銀白色的手托著香檳、點心,寂靜無聲地穿梭在賓客之中。

  「現在去朝歌是個好時節,立秋後涼快多了。」一位打扮入時高雅,頭髮染成咖啡色的年輕女子接過了男人遞過來的香檳,「殿下這次打算待多久?殿下?」

  「抱歉。」站在窗邊的男子收回了眺望夜空的視線,朝美貌少女溫柔微笑,「這片星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生活過的那個星球,一時有點走神。你剛才問我什麼?」

  女孩靦腆的說:「您這次會多待一段時間嗎?您已經很久沒有回朝歌了呢。」

  「那要取決於那些會議的睡眠指數了。」男子閒閒地說,「畢竟經過《楚都時報》的報導,我的失眠已經是全國乃至全朝都知道的毛病了。既然聽各種催眠音樂、數羊和嗑藥都不能治好我這個病,我現在已經開始嘗試睡前看律法稅務和太空物理學的書。」

  女孩咯咯輕笑,「那有用嗎?」

  「有用的話,我大概就不需要去會議上嘗試入眠了。」

  男子哂笑,靠回窗邊,修長的雙腿交疊,端起一杯雞尾酒抿了一口。姿態有著說不出的閒散和優雅。

  他身材高大修長,黑色晚宴西裝做工考究,每根線條都襯托著他筆挺如削的身軀。面孔削瘦卻非常英俊,鼻樑高直,眉如斷劍,親和的笑充滿了矜貴風流的魅力。可那笑容卻沒有進入眼底,只是眼中的一抹浮光,遮著底下的深邃和凝厚。

  「那,什麼時候還會再來?」女孩飽含期待地問。

  「十一月底。」男人笑容褪去,「參加『11.28』的二十年祭。」

  女孩有些憂慮地望著他,「真的會打仗嗎?我看家父和兄長們都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當年我還太小,不記得戰爭的情況了。」

  「莫小姐不用怕。」男子微笑著看著她,「就算戰爭真的爆發,你的親人也會把你安穩地保護在後方的。兄長守護妹妹,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那您呢?」女孩問,「您還會上戰場嗎?」

  男子抿著雞尾酒,嘴角彎著迷人笑意,卻是不答。他背後是繁星點點的太空。這裡已經很靠近皇都朝歌,受恆星照耀,附近的星辰都比別處要明亮許多。

  女孩痴迷地凝視著男子輪廓俊朗分明的面孔,肩上的魂獸龍貓也朝男人發出了歡悅的嘰嘰聲。然而男子視若無睹。

  他看不到。

  男子手腕上的終端手錶突然振動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濃眉輕微一挑,放下酒杯。

  「抱歉,有點急事需要我去處理。失陪了。」他朝女孩抱歉一笑,朝著正在沙龍門口等著接他的副官走去。

  「我們在一分鐘前發現了這一艘黑艦。他們之前應該一直在邊緣線路上航行,但是突然改變了航線,進入了官道。我們嘗試和他們溝通,但是他們毫無反應。量子雷達檢測到艦艇內有高強度的量子運動。」

  男子走進了艦長室,盯著巨大的螢幕。全息台上,一艘款式老舊的太空軍艦在緩慢旋轉。

  看樣子是某國報廢了的軍艦,在黑市上經過改造,成了走私犯的黑船。這樣的黑船在星際裡數量龐大,但是很少有像這艘這麼蠢,從隱蔽的邊緣道跑到各種軍艦來往的官道上昭示存在感。

  「這是什麼?」男子指著黑艦尾部拖著的一個小型太空艦。

  「好像是他們的一艘副艦。」軍官說,「也許是逃生艦。」

  通訊兵報告:「長官,對方依舊沒有回答。」

  「又監測到一波量子活動,長官!」

  「長官,不明艦的第四和第三層船艙的照明中斷!」

  男人終於起了濃厚的興趣,站在螢幕前看著量子雷達成像。

  黑船內顯然正在經歷一場暴亂,炮火四起,從頂層一直往下層機房蔓延。

  「是走私團夥內的武裝叛變?」艦長困惑。

  「也許是什麼外星生物正在捕食人類呢。」楚國的王太子漫不經心地說。

  艦長:「……殿下您說笑了……」

  「繼續呼叫。」楚淵扯鬆了領結,翹著長腿坐進轉椅裡,像是在王都的大劇院裡觀看歌劇表演一般悠閒。

  「讓副艦上的衛隊待命,準備隨時突擊!」

  他斜靠著,自脖子裡拉出一條細細的銀鏈,把墜子上那片小巧纖薄的紅色合金羽毛把玩在指間。

  ***

  空氣裡充斥著嗆人的血腥氣。

  魁梧的壯漢身軀搖晃,轟然倒地。少女在他倒下前一秒拔出了插在他天靈蓋上的匕首,自他的肩上一躍而起,落在一旁。

  血跡在他們身後的走廊上蔓延,屍體橫七豎八地倒了一路,就像被熊孩子暴力糟蹋過的玩具兵人。

  少女看也不看那架火力強大卻也相當沉重的中型粒子手持炮,抄了壯漢的配槍和能量條,一邊飛奔一邊破解。

  這一層的主電箱已經被她破壞了,應急照明燈的光如鬼火閃爍,甚至還帶著微妙的節奏。少女乾脆閉上了雙眼,在腦海中將精神網撒開,就像漁夫往大海裡撒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

  冰冷無機質的鋼筋,能量流動的弱電線路,幽靈般穿梭的空氣,以及輪廓逐漸清晰的碳基生命體。

  不過短短十來分鐘,生命體在識海裡已不再是模糊的一團霧氣。它們更加清晰,有了大致的輪廓,頭部散發著暖橘色的光,而心臟也在跳動。

  她能清晰感知周圍十米內的大致環境。它們就像一張展開在識海裡的全息藍圖,如此地一目瞭然。

  所以,她並不需要光。

  她的呼吸道裡燒起了火,渾身汗如雨下,渾身猶如才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身體裡一種難言的渴求越來越強烈,令她疲憊,同時又令她無比興奮,甚至狂躁。

  她赤著雙足,沿著長長的通道狂奔。經過分岔口的時候,側手兩槍點射。兩名還來不及舉起槍的走私犯腦髓噴濺,無聲倒地。

  「她在那裡!」

  一串粒子彈射來,船舷火花四濺。少女敏捷躲閃,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操!監控什麼時候能恢復?」

  「跟上去!當心,這女人會破解武器的生物鎖!」

  纖瘦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裡,等到男人們跑過,她才緩緩動了一下。

  右腿中了彈,貫穿傷,血流如注,動一下就撕心裂肺地疼。

  萬幸船上唯一的哨兵已經被她開了腦花,不然讓哨兵們聞到一個正處於結合熱的嚮導的鮮氣,那簡直就是在往飢餓的鯊魚池子裡丟鮮肉——她會被被動處於結合熱的哨兵先姦後殺,扯成手撕人肉。

  她抽了壯漢的皮帶,紮緊著大腿根,閉上雙眼,精神網儘可能地擴展開來,搜尋著她想要的東西。

  找到了!

  那幾團散發著熾熱藍色火焰的物體。就在腳下底層。

  她踉蹌地走到欄杆邊,深吸一口氣,翻身躍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6:04

卷一 第五章 星海重逢-3

  「給我把人找出來!」光頭上三道獸爪傷疤的男人在憤怒咆哮,「你們特麼的都是吃你奶奶的洗腳水長大的嗎?一群廢物!傳出去『沙蜥』被一個嚮導小妞幹掉了,那婊子還清掃了我們半條船,我們這輩子都不用在任何一個黑港靠岸了!」

  男人們如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簡直邪門了。一個女人能殺了我們那麼多人?是不是老大弄錯了,那不是嚮導,是個哨兵?」

  忽而一聲響。

  「什麼人?」

  「站住!」

  機房一角瞬間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火拚。

  ***

  「長官,又檢測到一波強烈的量子活動,位於船艦附二層的艙房。」

  「殿下,他們依舊沒有回覆。」

  「快要死了的人當然是沒興趣社交的,艦長。」楚淵似笑非笑地把玩著吊墜,「不論那群走私犯遇到了什麼生物,對方都是個厲害角色。傳話衛隊,D級準備。」

  D級:如不能活捉,可現場擊斃。

  「可惜了。」楚淵淡漠一笑。

  ***

  巨大的火拚聲響徹整個寬敞的機房。一個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來到一架被固定在座架上的太空機甲邊。

  女孩躲在機甲的陰影裡,卸下了機甲足部的板子,露出裡面複雜的機械齒輪軸承裝置和一條被包裹在超合金纖維裡的線路。

  那把還帶著熱騰騰腦髓的雷射刀再度派上用場。切開了厚而透明的纖維層,少女滿是汗和血跡的手顫抖著摁在了那一大捆瑩白光點流動的線路上。

  神經元纏繞住了線路,和機甲的合金神經元交融。一瞬間,女孩深抽了一口氣,面色唰然雪白。

  機甲複雜而強大的精神網路迎面撲了上來,其防火牆寬厚而堅韌,如一張浩瀚的迷宮,衛兵如潮水朝入侵者殺來。少女閉著眼,眉頭緊鎖,豆大的汗水順著額角滑落。

  快點!再快點!

  剛剛覺醒就超負荷運用精神力已經快到臨界點,她頭疼欲裂,嚴重的失血更是讓她筋疲力盡。

  堅持住!已經走到這裡了。你重新醒過來,不是為了死在一群亡命走私犯的手中的。

  火拚聲漸弱,疤頭在大聲斥罵。

  「她在那裡!」一個尖銳的呼聲自樓上傳下來,「三號機!她要動三號機!」

  疤頭怒吼著端著機槍衝過來,遙遙對準站在機甲足邊的少女,扣動扳機。

  少女倏然睜開眼,眸若寒星,劃亮夜空。

  「哢嚓——」巨大的金屬手掌突然伸出,攔在她身前,將所有子彈盡數擋開!

  ***

  透析圖上猛然亮起一團亮藍色的光,引得士兵低呼。

  「長官,檢測到對方啟動了機甲。一台……不,啟動兩台!」

  楚淵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著那艘已離他們很近,完全進入肉眼視力範圍的黑艦。

  「看來,真正的好戲終於要上演了!」

  黑艦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艦身震動,突然熄了火。所有的照明閃爍了幾次後,齊齊熄滅。暗黑的艦身如果不是受到恆星光芒的照射,幾乎可以同黑暗的太空融為一體。

  透析圖上,橘色的量子爆炸幾乎充斥滿了大半個機房。黑艦腹部升降甲板突然炸裂開,兩艘機甲一前一後衝出了船艦。

  衝在前面的灰色機甲明顯動作有些遲緩,就像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肢體還不能協調。後方的銀色機甲窮追不捨,對著它炮火猛攻。緊接著又有數架小型單人巡航機飛出,協助著銀色機甲追殺灰色機甲。

  想不到一艘不起眼的黑艦裡的裝備竟然還挺精良,楚淵不禁挑眉。雖然都是中低檔的機甲,但是只要維護得當,使用起來依舊可以製造相當大的破壞。

  灰色機甲似乎知道自己操作不好,於是並不反擊。駕駛員充分發揮了自己登峰造極的技術,敏捷地躲過炮彈追擊,繞著船艦逃竄。銀色機甲領著巡航機們像一群瘋狗似的緊咬不放。

  一直倉促逃竄的灰色機甲突然使出了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甩開了追兵。緊追上來的炮火和兩架來不及掉頭的巡航機劈裡啪啦地撞在了主艦上,像是水珠落下了滾油鍋,轟地炸得翻天覆地。

  楚淵倏然皺眉,情不自禁朝前邁了一步,視線緊緊盯住那架灰撲撲的陳舊機甲。

  太空中沒有空氣,爆炸亦不會產生明火。黑艦半邊身子煙塵滾滾。

  而灰色機甲趁著濃煙遮掩,飛到船尾,一柄巨劍自手臂劍匣中彈出。它奮力一揮,砍斷了黑艦和副艦連接的艦橋,然後一腳把副艦遠遠踹開。

  「看看那艘副艦!」楚淵喝道。

  士兵迅速把鏡頭拉近了那艘像個陀螺一樣正失控轉圈的副艦,看清艦身上的名字和編號。

  「是……是民用艦!」士兵低呼,「根據編號,是『四海通』航運公司旗下的一艘民用商艦!」

  「你們之前怎麼會忽略了這麼重要的資訊!」軍官怒斥,「這一定是被他們劫持的船艦!」

  「民用艦上有生命跡象!」

  「他把民用艦從交火中踢開了,說明船上有乘客。」楚淵冷聲道,「派出第三衛隊,立刻展開救援!」

  說話間,那架灰色機甲竟然拖著中彈冒煙的左翼朝一直隔岸觀火的軍艦直飛而來。

  「它發現我們了?」

  「這不可能!」艦長堅定道,「我們開啟了隱身能量罩,它這樣的F級機甲根本感知不到我們。」

  他說的沒錯。更多的巡航機從黑艦裡飛出來,跟在銀色機甲身後,對灰色機甲窮追猛打,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前方有一艘足有十個黑艦大的軍艦。

  「C-3粒子炮準備!」艦長立刻下令,「防護罩遮蔽模式提升至R級,準備迎接撞擊!」

  「殿下,」副官低聲道,「那個灰色機甲,是否要……」

  楚淵抬起手打斷他的話,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急速衝來的灰色機甲。

  寂靜懸停的巨大軍艦前,渺小的機甲猶如撲火而來的飛蛾。

  兩千米……一千米……五百米……

  楚淵忽而笑了,因為他感覺得出灰色機甲放慢了速度,有意縮短和身後追兵的距離。

  三百米……一百米!

  就這一刻!灰色機甲雙翼唰然一收,整機如一隻優美剛健的劍鳥,昂然拔高,調轉九十度,全力朝上方直衝。

  在它身後,來不及減速轉向的追兵猶如一大籃子雞蛋,劈裡啪啦地撞在了軍艦固若金湯的防護罩上,蛋殼蛋黃糊了軍艦一臉。指揮室裡的警報聲尖聲大叫,振得人耳膜發麻。

  剩下的巡航機眼見不妙,顧不上灰色機甲,四散奔逃。軍艦艙門打開,精銳的殲擊機如箭雨一般飛出,浩浩蕩蕩追擊而去。救援隊也已和民用艦對接。

  「第二衛隊出動,剿清匪徒。」楚淵渾厚的嗓音響起,「還有,我要它!」

  他的手指隔著濃煙和機甲殘肢,指向對面懸停觀望的灰色機甲。

  而灰色機甲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脅,猛然轉身朝黑艦而去。

  王室衛隊的機甲傾巢而出,瞬間就將灰色機甲包圍住。

  ***

  少女坐在駕駛座上,精神力已是強弩之末。她渾身透濕,面色慘白,狹小的空間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她已經分辨不出那些連接進來的通訊在說什麼,也沒法分辨對方是敵是友。她只是潛意識覺得自己應該找個角落躲起來,熬過這該死的結合熱。

  她沒做過嚮導,但是記得哨向手冊上的那一條加粗的重點:當嚮導在不安全環境中突然進入結合熱,並且無法立刻獲取抑製劑時,應當立即通過終端手環向「白塔」報警,並且尋找一處隱蔽地躲避,耐心等待救援。

  她正開著機甲在太空中和一群不明人士你追我趕,上哪裡找地方躲呀?

  稍微一走神,電網鋪頭蓋臉籠罩而來。

  媽的!她終於狂怒!老娘又不是魚!

  灰色機甲往網中撞去,絕緣鎖套住電網,往下拖曳。電網受力張開,機甲一扭身鑽了出來。

  「這……」都行?士兵們低呼。

  楚淵卻是猛然上前一步,手掌重重撐在窗上,渾身緊繃。

  機甲的反應速度越來越慢,可是一招一式依舊有條不紊。眼看又要被機甲隊包圍住,卻又使出了一個靈活的動作,於重重包圍之中逃了出來。

  又來了!

  那熟悉的、她獨有的招式!

  「困住它!」楚淵厲聲喝道,轉身大步朝外走,「準備針劑。我要去會會這位英雄。」

  副官大驚失色:「殿下,為了這點小事您就……這太傷身了!」

  然而這位楚國太子置若罔聞,大步矯健地走進了直達機甲庫的電梯。

  ***

  她努力支撐著眼皮,在團團包圍中左突右衝,如困獸最後的決鬥。

  一條灰白色的合金神經帶自機甲連接埠延伸而下,接入少女的後頸。倉促的初次連結有些粗暴,她後頸的肌膚已呈現燒灼的紅腫潰爛。

  而她身軀劇痛。嚮導的柔弱的身軀不能承受機甲戰鬥中的加速度衝擊,她覺得自己至少斷了四五根骨頭,並且伴有內出血。也許她不等熬過結合熱,就要死於重傷。

  是不是該放棄?

  包圍她的機甲群忽而散開。一架龐大的暗紅色機甲出現在視野裡,朝她俯衝而來。

  「WTF……」她深吸一口氣。

  那是一台王者機甲,至少SS級。精悍、見狀,充滿力量的美感,卻又帶給女孩一股難言的熟悉。可是這機甲這麼陌生,她想不出來自己認識的人中誰擁有這樣一台漂亮寶貝。

  暗紅機甲悍然闖入戰圈,直取灰色機甲要害。灰色機甲拖著它咯吱作響的身軀,就像一台老而彌堅的老爺車,竟然還能從對方凶悍的襲擊之下勉強逃脫。

  可暗紅機甲如同一頭被激怒了的猛獸,是那麼急速、凶悍,且毫不留情。

  這個打法,讓她情不自禁聯想到了一個人。

  但是……不可能!

  暗紅機甲一槍精準地擊中了灰色機甲的推力器,彈劍砍下。灰色機甲無力再逃,舉臂抵擋,被它一劍砍去了手臂。

  劇痛順著神經元傳遞到她腦中,她慘叫著,蜷縮在駕駛座上,渾身抽搐。神經元從後頸剝落,鮮血湧出。

  機甲劇烈搖晃。那台暗紅機甲巨大的手掌抓著殘廢了的灰色機甲,猶如小孩抓著弄壞了的玩具,轉身飛回軍艦,然後將它一把丟在了甲板上。

  灰色機甲已完全不能反抗,斷臂處電花閃爍,裸露出來的神經帶茫然地扭動著。

  暗紅機甲踩著它的身軀,粗暴掀開駕駛艙罩,然後伸進去,把裡面的駕駛員連著駕駛座一起掏了出來。

  巨大的手掌裡,少女猶如一隻幼鳥般嬌小柔弱。

  黑髮凌亂,滿臉滿身鮮血,露出來的半張面孔慘白得像死人。她吃力地喘息咳嗽,血沫大口大口湧出,生命跡象正急速自她身上褪去。

  她最後的感覺,是自己被抓著湊近了駕駛艙。艙門打開了,裡面坐著的男人滿臉驚駭地瞪著自己。

  /不——你跟我走!我們走——/

  她閉上眼,墜入黑暗深淵。

  所有的紛亂嘈雜,驚慌恐懼,都再與她無關。

  --------------------------------

  白塔:哨向覺醒後,由政府統一安置在專門的機構「白塔」,接受免費的教育和培訓,直到18歲成年。

  白塔裡有清風流水,可以幫助敏感的哨兵遮蔽外界噪音,並且又可保護相對柔弱的嚮導。

  成年後,優秀的哨向會繼續接受政府培訓,其餘的自行進學或者工作。所有哨向在考核合格後,都會由政府安排工作。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6:16

卷一 第六章 星海重逢-4

  她的意識在身體感受到一陣難言的酸癢時短暫恢復過片刻。有人摁住了她,不讓她掙扎。

  「別害怕……」那個女聲溫柔地說,「你安全了……我們在給你治療……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給她注射200cc的安弗它定……」

  她下意識知道自己應該正躺在黃金治療艙裡,那酸癢是傷口癒合的反應。她安了心,又昏睡了過去。

  再次恢復一點意識時,酸癢感已消退。她泡在溫暖的水中,身子軟得就像滾水裡的一根麵條。

  然後她再度被抱起來,裹著如雲絮般的毯子,送到了一張柔軟的床上。

  精神網裡,細碎的光團離去,有一團柔和又明亮的光靠近了她,帶來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熱度。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將那一團溫暖擁抱住。

  她的鼻端聞到了一股清香。似早春帶著霜的花,似剪草機才割過的草坪,似月下煙波萬里的海洋。

  有人在不安地說著話,他們想把她拉走。她推開了那些討厭的手,緊緊抱住了這團陽光,將臉埋了進去,深深地呼吸著,發出愉悅的嘆息。

  他們低聲細語,似乎在議論她。但是她太疲倦,已無力去辨別那些字句的意義。而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那團陽光留在了她的懷裡,也將她抱住。

  她放鬆下來,磨人的頭疼逐漸消退。她墜入最深的夢鄉。

  ***

  她墊著腳,小手用力攀著窗檯,朝下望去。

  夜色濃鬱,路燈昏黃,月色灑滿庭院。一輛漆黑的陸上車停在噴水池邊,兩名戴著白手套的男僕寂靜無聲地自屋裡走出來,把行李一件件放在車後座上。

  她看到那個女人裹著薄呢大衣,戴著軟帽,站在車邊抽著煙。指間紅星一閃一閃,白煙模糊了她的臉。

  她使勁攀著窗檯,腳尖踩點地,把小小的身子盡力探出窗去。

  突然,草坪花灑唰地開始噴水。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抬頭朝這邊望過來。隨即,有人摀住了她的嘴,從身後把她從窗戶上抱了下來。

  「哥……」

  少年摸了摸她冰涼的小手,看著她踩在地板上的赤足,把她抱了起來,往臥室走去。

  她摟著兄長的脖子,看著那扇盈滿月光的窗戶越來越遠。

  「我以為她睡著了……」保姆驚慌失措地迎了出來。

  「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少年丟下冷冷一瞥,大步走進屋,把女孩放在床上。

  「睡吧。」他也上了床,把孩子摟在懷裡,「我和你比賽,看誰先睡著,贏的人明天可以多吃一個朱果乳酪蛋糕。」

  她立刻閉上了眼。

  兄長的懷抱帶著秋日陽光和萱草的香氣,讓她猶如被烈日暖陽擁抱著,無比安心。

  「公子……夫人想最後見……一眼……」

  「她睡了。」少年語氣冷硬,正處於變聲期卻依舊很好聽的聲音在胸膛深處振動。

  緊接著,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世界如大爆炸發生之前一般安靜。

  無垠的太空裡,有星星誕生,又有星星寂滅。

  太空艇噴射著火焰,飛昇上天。機甲獸走上高高的岩石,仰天長嘯。那寂寞而洪亮的吼聲穿透了黑夜,迴蕩在廣袤的草原上。巨大而明亮的衛星在天的盡頭升起,隕石坑清晰可見。

  有鳥兒在鳴叫,清越嘹喨,婉轉動聽,唱著一首悠揚雋永的曲子。

  她聽到風吹拂著窗紗,像她的魂獸丹朱在拍打著金色的翅膀。

  空氣中有著馥鬱的清香,正是她睡前聞到的那股極其美妙的氣息。她忍不住深深呼吸,感受著這香氣充盈肺腑,令她渾身一陣舒暢。

  她慵懶地趴在柔軟的床裡,赤裸的肌膚和水一般的被單互相摩挲著,產生陣陣愜意。

  太久沒有這種感受了。

  昨夜的混亂都被她當成了噩夢拋在腦後,她已經回到了家中,睡在舒適的床上,在晨光和鳥語花香中醒來。而她的男伴正溫柔地自身後擁著她。

  男伴?

  她唰地睜開了眼。

  淺灰色的牆壁,深色的地毯,一扇可視窗正放著林間清晨的畫面,也是那些陽光和鳥語花香的由來。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簡潔的線條,冰冷的顏色,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

  這不是她的家,這甚至不是一間正常的房間。而她一絲不掛地陷在被縟之中,後背貼著一具溫熱堅實的、並沒有比她多穿多少布料的男性身軀。

  男人的胸膛滾燙堅實,呼吸平緩深沉。她下意識就知道男人睡得極其香甜,而體內又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疲倦。一團明亮耀眼的溫暖之中,一抹陰影盤旋不去。那是什麼?

  楚環久經沙場的臨危不亂也終於讓她在陌生人床上醒來的時候保持了鎮定。她甚至對身後的男人產生了極大的好奇。畢竟作為楚國公主和國軍元帥,以及一名SSS級哨兵,已經很久沒有哪個男人敢來肖想她,更別貼作出實際行動了。

  楚環動了動,橫在自己胸前的精壯手臂隨之收緊,以佔有的姿態將她半抱半壓住。

  這感覺還真有些說不出來的愜意,彷彿自己正被人徹底保護著——楚環急忙抖了抖腦子裡進的水,用力推著那條胳膊。

  力氣怎麼變小了?

  「別動……」

  男人含糊低沉的嗓音裡帶著不悅的命令。而這嗓音卻不啻一道閃電劈中了楚環的天靈蓋,炸得她自百會到湧泉一陣酸爽,眼前金光陣陣。

  她猛然翻身,卻沒留神身體已在床沿。男人的胳膊一鬆,她便咚地一聲滾到了地上。

  楚環:……

  四肢痠軟,體內空虛,熟悉的敏銳五感全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新的第六感。

  有機體,無機體,她全部都能探覺。生命的脈動,情緒的波動,全部都如溪流匯入她浩瀚的識海之中,令她的頭隱隱作痛。

  昨晚的那一切並不是她的噩夢!

  覺醒成嚮導,大殺四方,開著一台破機甲單兵幹掉了大半個走私團夥,卻又被一個開豪機的傢伙幹掉了——

  楚環呆滯地坐在地板上,瞪著床上那個「開豪機的傢伙」,內心裡蹦出一個人,正滿屋子奔跑尖叫。

  她當然和楚淵同床共枕過——那時候他們還年幼,而且都穿著衣服!

  楚環閉上眼睛,深呼吸。冷靜!然後再睜開。

  什麼都沒變!

  她親愛的哥哥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敞開的襯衫裡,胸腹肌肉堅實分明。再加上惺忪的睡眼,凌亂覆在額前的黑髮,和帶著隱隱倦意不悅的英俊面孔。看上去簡直就像個正在拍內衣照的男模,真是又風騷,又變態!

  楚淵一臉好夢被打斷的煩躁,渾身散發著一股特殊的壓迫感,令楚環覺得自己身不由己被吸引,下意識想要靠近,想要誠服在他腳下。

  一秒鐘後,楚環明白過來,這是哨兵對嚮導特有的吸引力!

  昨天開豪機的人果真是他?可是他不是早就失感了嗎?

  「不用慌。」楚淵眼神已恢復清明,冷淡地看了坐在地上的少女一眼,抬腳下床,「我們並沒有發生關係。」

  他一邊說著,一邊脫去皺巴巴的襯衫,朝浴室走去。

  不論是否失感,男人始終保持著武將的精悍健美的身軀,背脊寬闊,肌肉削瘦緊實,四肢修長,宛如一匹戰馬。寬鬆的睡褲裡隆起高高的弧度,他也不以為然。

  楚環絕望地把視線投向可視窗,妄圖通過那些虛擬的森林晨景來洗一洗眼睛。

  她過去經常和楚淵一起下海衝浪,見慣了他穿緊身泳褲的樣子,她甚至還會笑嘻嘻地對他吹口哨。但是那怎麼能和現在比?

  臥室的門打開,一群人湧了進來。

  楚環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被單縮在床角,有一種王室醜事就要曝光的心虛。可侍從官們顯然並沒有這麼想。兩名男侍從簇擁著楚淵去更衣,其餘人收拾屋子,目不斜視,把坐地上的女孩當成一個家具。

  「給這位小姐準備一身衣服。」楚淵好歹吩咐了一句。

  兩名穿著杏色女侍套裝的女子走了過來,臉上帶著職業化的笑容,「小姐,請隨我們來更衣。」

  上輩子從來沒有被人稱作小姐的楚環公主殿下暫時向現實妥協。她把自己裹成一個木乃伊,被女侍們帶到了外面一間客用浴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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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向等級:

  很簡單,B<A<A+<A++<S<S<SSS,SSS以上就是開掛領域了。所以女主生前算是頂級大牛了。

  然後英勇就義,如今只得砍號重練,還成了個奶媽。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6:31

卷一 第七章 星海重逢-5

  楚環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鎮定冷靜,直到從洗漱台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寬大清晰的鏡子裡,一個黑髮凌亂的美貌少女面孔驚駭,眼珠裡血絲浮現,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楚環摸臉,鏡子裡的女孩也摸臉,她眨眼,女孩也眨眼。

  不!不!不!

  這個看上去才剛成年的小妞是誰?

  這女孩有著一張和楚環六七分相似的面孔,像是她的精裝版。

  俏麗秀美,眸若寒星,唇如花瓣,波浪似的捲髮蓬鬆及腰,渾身散發著濃濃的嬌媚風情。

  而十八歲的楚環熱愛馬術和衝浪,黑色直髮俐落,曬得一身小麥色,顴骨上都是密密雀斑。她是個大自然的女兒。

  鏡中少女就像個專賣店裡新上架的高級AI機械娃娃。她堂堂建陽公主楚環怎麼可能會變成這麼一副色情模樣?

  冷靜!楚環深呼吸,繼續檢查自己。

  昨日受的重傷已在治療艙中得到了很好的醫治,如今只留下隱隱的痠痛,卻看不出傷痕來。唯獨小腿上的貫穿傷太重,走路依舊有些不便,傷疤呈現初癒的粉紅色,徹底消失還需要一些時日。

  而少女的肌膚光滑白皙,胸脯飽滿,腰肢纖細,翹臀長腿,甚至沒有一根多餘的體毛。

  這小姑娘顯然把自己精心保養得極好。

  沒有戶外運動煉造出來的勻稱有力的肌肉,沒有十六歲潛水時被珊瑚割傷的疤痕。沒有胎記——長在她左腰側的一個三角形的小黑斑,那是她的幸運心。甚至沒有她征戰多年來受傷留下的任何一道疤痕。

  這具身體完美得幾乎沒有瑕疵,甚至胸罩杯比她原裝的還要大一個碼。

  這不是她自己的身體!

  人類科技發展至今,基因修正手術可以緩解衰老,但是並沒有明顯的返老還童的奇效。她沒可能一覺醒來就回到十八歲。

  況且,她覺醒成了嚮導。

  她不清楚自己的精神力有多高,但是至少她的感知範圍非常廣,此刻就能清晰感受到門外兩個女侍對她的好奇和羨慕。

  不論是楚淵還是王庭女侍,都對楚環疏離而又不失禮,只當她是一個陌生的客人。

  楚環不得不認清了一個事實:不論科學或者玄學上怎麼解釋,她已不再是她自己了!她不再是楚國的建陽公主,楚千萬雄獅的統帥。

  好在楚淵這混蛋並沒有騙她,他們倆確實只是純潔地抱在一起睡了一覺而已。

  處於結合熱的嚮導如果和哨兵發生了關係,基本等於被對方臨時標記。而楚環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被標記,甚至體內還殘留著一股結合熱沒有發洩完的躁動不安。

  她該給兄長大人的節操點個讚,感謝他的不睡之恩嗎?

  「小姐,」女侍詢問,「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瞧,是小姐,不是殿下。

  楚環迅速沖了一個澡,換上了女侍給她的衣服。一套很適合年輕女孩的深藍色套裙,平底鞋,白襪子。穿戴好的楚環覺得自己真是青春洋溢,滿臉散發著第二春的光芒。

  女侍滿意地打量著楚環,「殿下請你過去一起用早餐。請這邊來。」

  ***

  寬敞的廚房裡瀰漫著食物的濃香。楚環一走進去,頓時覺得黃油煎芝士吐司芝麻千層酥餅藍莓巧克力瑪芬蜂蜜牛奶拿鐵雞汁乾絲金黃大油條蟹黃小籠包等等就像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妖精,熱情嬌笑著向她撲了過來。

  飢餓感全面復活,胃部敲鑼打鼓,聲勢浩大地呼喊著訴求。楚環深呼吸,不住嚥口水。好像還有她最喜歡吃的生煎大肉包子呢。

  楚淵換了一身居家裝,趿著拖鞋坐在吧檯前,似乎正和自己的太子舍人在爭執著。他俊臉蒼白,無精打采,不知情的還以為昨晚被採補的人是他。

  「殿下不能總是這麼不愛惜自己!」太子舍人蒙昭平滿腹牢騷,「昨日那情況,衛隊完全可以應付,您又何必非要出那個風頭?」

  楚淵揉著額頭,一臉倦色,「我都好幾年沒有活動過了,你別掃興。」

  蒙昭平板著臉道:「血清的副作用越來越大了,吃苦的還不是您自己。回頭陛下問起來,下官又要受訓斥。」

  楚淵苦笑,喝著一杯顏色噁心的藍綠色飲料。飲料入口,頓時一臉很想死的樣子。

  蒙昭平像個操心的老媽子一樣哀聲嘆氣,恨其不爭。他在楚淵封太子後就一直跟隨於他,多年來沒有調動過,很是穩重忠心。因經年累月替他不省心的主子操勞,眉心生出一道愁苦的紋路,似乎連美容儀器都沒有辦法消掉。

  因楚環到來,蒙昭平中斷了嘮叨,目光複雜地朝這女孩看了一眼,有些警惕。他是一名A+級哨兵,魂獸是一隻邊境牧羊犬。大狗好奇地打量著楚環,朝她搖了搖尾巴。

  楚環這才想起來,她雖然能從楚淵身上感受到哨兵的氣息,卻並沒有看到他的魂獸——那頭名為崑崙的白虎。

  「請坐吧。」楚淵起身坐回餐桌邊,「想吃什麼就和廚師說。咖啡?」

  楚環餓得兩眼發昏,把淑女風度拋之腦後,拿出在部隊裡吃飯的風格迅速往盤子裡堆滿了糕點,然後在楚淵對面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她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盯著楚淵看個不停,把他當成下飯菜。

  楚淵:……

  說起來很奇妙。明明在記憶裡,他們的分別就在昨日,可此刻卻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欣喜之感。

  楚淵的面容有些細微的改變,似乎略年長了些,眉宇間的氣勢卻變得溫和了。那種經歷過長久歲月侵蝕後留下來的穩重和包容是由內而外緩緩釋放的。當年他失感後那一股再怎麼掩飾也依舊鋒利的戾氣也似乎被光影抹平了棱角。

  楚淵咬牙又嚥了一口飲料,抬眼就見少女目光柔軟似水地望著自己,豐澤紅潤的嘴唇似笑非笑,似乎很是感動。

  一頓早餐而已,至於麼?

  楚太子殿下覺得自己昨天肯定是血清上頭花了眼,才覺得這小妞像那個人。那傢伙從來只會對自己冷嘲熱諷大呼小叫,絕對不可能露出這麼一副飽含愛與疼惜的泫然欲泣的表情。

  楚淵搖了搖頭,拿出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把飲料一飲而盡,又忙灌了一大口咖啡,才算緩過氣來。他臉色還是不大好,有些竭力後的虛脫之態,額角泛著細細的汗珠。

  楚環眉頭輕皺。

  「楚王不?」楚淵忽然開口。

  楚環險些被生煎包子噎死。

  他是認得她的?那昨晚這麼會……

  楚淵低頭看著光子板上的資料:「楚王不,2075年7月26日生於華國紫河州海馬星市。父母是B級哨向,就職於國防部通訊科,於2080年10月的萬里號空間站反應堆爆炸事故中犧牲。你按照政府的政策,被華國『白塔』的福利院收養。」

  坐在對面的少女沉默了下來,低垂著的長睫遮著雙眸。

  「你之前就讀於華國的首都白塔七中,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兩個月前被朝歌中央軍事學院錄取。你這次來朝歌城,就是去學校報到的。所以說——」

  楚淵放下光子板,雙手交握於下巴,注視著對面的少女,「一個高中畢業生,在星際旅行中乘坐的民航艦被走私犯劫持。她恰好在那時覺醒成了一名嚮導,然後一路砍瓜切菜般從頭殺到尾,還用精神力驅動了機甲,甚至借助我方軍艦的保護罩功能,幹掉了大半個走私團夥。這應急能力、戰略判斷、戰術運用,沒有經過特殊而且長時間的訓練的士兵或者特工都沒有辦法做到。更何況,這個人不是哨兵,而只是個柔弱的嚮導。所以,楚小姐,你到底是誰?」

  黑髮少女動作優雅地拿餐巾擦了擦嘴,黑亮雙眸注視著楚太子殿下,心平氣和地說:「你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6:44

卷一 第八章 星海重逢-6

  每年都會把楚國王儲評選為大夏十大黃金單身漢的暢銷時尚媒體《熱夏》的女主編曾用這麼一段夢囈似的話評價過楚淵:

  「或許這位曾經的楚國主帥有著碾壓百萬雄獅的氣勢,就如他的魂獸,是星際之中的王者之王。但是如今的他更像是一隻尊貴的眠虎。他收起了利齒和獠牙,放下了他堅硬的武裝,從萬里高空回到凡間的王座之上。

  當他踩著柔軟的科特倫手工狸毛地毯向你緩緩走來的時候,你依舊會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你的視線就像被牽著一樣追隨著他線條完美的面孔和身影。

  他不再是當初遙不可及的神衹,他有了凡人之軀和七情六慾。他那總是帶著柔軟淺笑的面孔彷彿被所有的神靈親吻過一般永遠籠罩著靈光。而那些笑卻又是豐富有層次的,讓你願意用一世的事件去琢磨其中的含義……」

  ——通篇都是廢話!你可以把這篇文章拉進你的終端回收站裡去了。

  歸納起來就一個意思:楚太子曾經是驃悍的戰將,又拽又傲,生人勿近。但是他失感後沒了傲氣的資本,性格好多了,逢人三分笑,每年都入選慈善基金的微笑大使。而他的笑容很複雜,比較考驗人的情商。

  作為他最親近的妹子,楚環對楚淵的那些笑容瞭如指掌。其大致可以分為:無聊;有趣;餓了;飽了;垃圾;垃圾×2;開心;不開心;你活得不耐煩了吧,以及徹底放空。

  此時此刻,楚淵放下手裡的咖啡杯,朝對面的黑髮少女,就露出了一抹標準的「你活得不耐煩了吧」的笑容來。

  至於麼?你妹說不得呀?

  楚環清了清喉嚨,正打算詳細說明一下。楚淵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就今天早晨的情形來看,楚小姐確實有權利憤怒。不過我需要說明一下,昨晚抱著我不放手,哭哭啼啼要把我留下來的人,可是你!」

  楚環語塞了。昨夜她抱著一團溫暖不撒手的記憶像是被點了名的士兵,大聲出列,然後霹靂扒拉地打她的臉。

  「我……」楚環忍著習慣性咆哮,放緩了語氣,解釋道,「我昨晚處於結合熱,我的神智並不是很清醒。」

  「我知道。」楚淵的笑容轉為「有趣」檔,繼續喝著咖啡,「雖然楚小姐你的能力成謎,但是昨日你確實憑藉一己之力殲滅了大半個走私團夥,並且救了一船的乘客,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英雄。你昨天的身體狀態不是很好,多處重傷,而且你的精神網還因過度使用出現了局部坍塌。在那樣的情況下如果給你注射抑製劑,我們都擔心會讓你的精神力傷留下後遺症。」

  「所以……」楚環有點明白了,「我在無意識中因為受到你的資訊素吸引而抓住你不放的時候……」

  楚淵點頭:「我出於人道主義以及一名紳士的立場,決定陪伴在你的身邊,幫助你自己度過結合熱。昨夜我所有的行為都是在配合你,絕對沒有任何踰越之舉。我想你剛才更衣的時候已經確認過了。所以,還有什麼我能為你解釋的,楚小姐?」

  楚環張口結舌。她至今還沒有對自己此刻的身份有一個明確的認知,這讓她一時也不知道以什麼立場來思考,並且提問。

  她斟酌了半天,最後才問:「今天是哪一年?」

  一直站在一旁的蒙昭平回答:「2093年9月1日。」

  楚環靜默了片刻,捧起了咖啡杯,默默地抿了一口。拿鐵咖啡順著舌面滑落咽喉,甘苦交織的滋味從口中一直蔓延到心底。

  昨日還是夏曆2073年的冬天,她的記憶中斷在地宮爆炸時自己被烈火吞噬的瞬間。

  她死得太匆匆,甚至來不及思考死亡後的世界,更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再度睜開眼的一天。

  二十年,於許多遙遠的星星,不過是一個閃爍。寂靜的星球上,小苗長成參天大樹,鳥獸已走完它們匆匆的一生。孩子結婚成家,當年的青年也都已步入壯年。

  唯有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天獨厚,化做一個青春少女,如鬼魅一般,重返人間。

  難怪她和兄長一夜同床共枕,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他依舊不認她。

  他愈發成熟的面孔掛著客套而疏離的笑,看著她,審視著,當她是個不可信的陌生人。

  而她也不知道是否該去相認。因為她也不知道這次是短暫的回魂,還是神賦予她的新的人生。如果是前者——她不想再看對面這個男人露出那種心碎欲絕的神情。

  那是她最親愛的兄長。她不能對他這麼殘忍。

  「你……」楚環輕聲問,「你生了什麼病?」

  蒙昭平不悅皺眉,正要代答,楚淵抬手制止了他。他說:「我沒有生病。我昨天為了親自抓你,注射了一點我的血清提取素,暫時恢復了哨兵能力。只是,針劑藥效褪去的時候,人有點不舒服。」

  少女怔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親自來抓我?」楚環不解,「我覺得我當時應該對你們造成不了什麼威脅。既然不是極關緊要的危急時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許是少女眼中柔軟的心疼和責備像一把熟悉的劍,插入楚淵的胸膛。他發覺自己受到了對方情緒的感染,心中一陣痠疼,下意識地說:「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你是不是……

  楚淵搖了搖頭,及時停止了情緒蔓延,「沒什麼。楚小姐對自己昨天的表現就沒有什麼解釋嗎?」

  「沒有。」少女茫然地眨著大眼睛,「我已經不大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了。事實上,過去很多事我都記不大清楚。」

  蒙昭平低聲對楚淵說:「昨天顧醫生也說過,精神力使用過度確實會產生後遺症。一般都表現在記憶力的下降,記憶的損失。」

  楚淵只得點頭暫時接受了這個解釋,「不過,楚小姐,昨天我們給你測評過,你的覺醒等級為B。你或許能感知周圍人的情緒波動,接駁一些醫用儀器的神經元。但是機甲?哪怕是一架被軍方淘汰的舊款,也需要至少A++的嚮導才能接駁。更別提提你昨日作戰中使用的戰術和機甲動作,都讓我想起了一位很親近的故人……」

  「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楚環斬釘截鐵地回答,「你也說了,我只是一個高中畢業生,我能懂什麼戰術和操作機甲?」

  她確實不知道。

  B為最低等級,也是哨向中最常見的等級,比普通人能力強,但是在哨向種群中處於金字塔底層。哨向通過鍛鍊,一生之中大都可以提升一到兩個等級。B階的嚮導頂多能成為A+,可以同時為兩到三名等級較低的哨兵進行精神疏導。這樣的嚮導都已經是相當珍貴的人才了。

  而因為戰鬥型機甲是專門為哨兵設計的,所以就算是A++的嚮導,也只不過是能無障礙接駁,要靈活操作也幾乎不可能。就算勉強操作,就像昨日一樣,沒有特殊的保護裝置,嚮導柔弱的身體根本禁不起機甲極速運行的衝擊。

  她昨天以為自己等階很高,再加上曾經作為哨兵的作戰經驗,才讓她完成了那些不可能的舉措。而且儘管如此。她也身受重傷,差點嚥氣。

  「就算我知道……我也沒有義務向您說什麼吧,楚太子殿下?」楚環頭上亮起了個燈泡,一拍桌子,終於切中了要害,「我是華國人,而您是楚國太子是吧?我並不是你的臣民,殿下。就算我想起了什麼,我也只該向我們國家的領導人匯報,不是嗎?」

  這下輪到楚淵無言以對。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6:59

卷一 第九章 星海重逢-7

  「這就對了嘛。」楚環笑嘻嘻,「不過我很感激您救了我的,雖然,呃,方式有點粗暴。另外,不知道您現在打算去哪裡?因為我好像需要去學校報到……」

  「朝歌。」楚淵沒好氣,嘀咕著,「你要找司徒啟明那小白臉匯報……」

  「他篡位了?」楚環大驚。

  「他不是你們的攝政王嗎?」楚淵冷笑,「楚小姐的記憶確實受損嚴重。」

  二十年前司徒啟明就是華國的攝政王,二十年後他還沒有卸任?他真是太敬崗愛業了!當年十來歲的少君今年也該有三十多了,就沒覺得這個鰲拜坐在頭頂有些沉?

  「楚小姐之後有什麼打算?」楚淵問。

  楚環不解。

  「你覺醒了。」楚淵耐著性子提醒,「而你又只是B階,還已經成年了。」

  楚環立刻明白了過來。

  覺醒後的哨向必須立刻去白塔報到。不過她這個情況,可以直接向學校匯報,學校的哨向辦的人會來安置她。

  只是!成年的嚮導每個月都會經歷一次結合熱。而等階越低的嚮導,結合熱的時候越難自控,也越容易出現一些尷尬的意外。

  一個沒有被標記的嚮導的資訊素引來七八個同等級的單身哨兵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而B階的哨兵不僅數量龐大,30%都還是遊蕩在大地上對著月亮嗷嗷叫的飢餓單身狼。

  為了便於管理,不隨時引發傷風敗俗的群P大會,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白塔一貫非常積極地為單身嚮導介紹對象,督促他們盡快結契。結契後的嚮導被哨兵標記,資訊素被掩蓋,結合熱的時候也有人陪伴。

  實在不想結契,或者你確實就是注孤生的命,那麼你也可以注射抑製劑。

  但是,是藥三分毒,總有副作用。表現為頭疼、精神衰弱、強烈的性欲,甚至還會有精神網的損傷。

  高級無明顯副作用的藥自然有,但是並不包括在全民醫保報銷範圍內。楚環覺得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個孤女,出門乘坐的也是普通民航,也不像有足夠的錢供她嗑藥的樣子。

  當然,聽起來荒謬,但是絕大部分嚮導都會很快找到精神力匹配的哨兵結合。他們一旦結合,對彼此相當忠誠,感情深厚,都是恩愛伴侶。

  若並不匹配——請參考楚環她祖母和她爹這兩代人的婚姻悲劇。

  強行解契所產生的精神傷害對於哨向雙方都很嚴重,對神經敏銳的嚮導來說更是殘酷。

  幾乎每一位離婚的嚮導都會患上不同程度的抑鬱症。楚淵的母親就因承受不了抑鬱症的折磨而選擇輕生。而哨兵雖然也會同樣痛苦,但是如果他們能很快找到匹配的嚮導,得到精神疏導,則會緩和過來。

  所以,就算再和伴侶不匹配,嚮導也極少主動提出分手。

  不過嚮導畢竟十分珍稀,這些年來覺醒率越來越低。就算是王室想要哨向聯姻,如果雙方不匹配,也都會換人——這也是當年楚環會頂替嚮導妹妹楚璇嫁給李承欽的主要原因。

  李承欽那張風流大臉冒了出來,楚環趕緊搖了搖頭,把他一腳踢飛。

  她知道白塔不會強迫哨向們必須限時結契。但是,一個沒有被標記的B級嚮導,在軍事學院這樣滿是哨兵生的校園裡走動,就像往魚池子裡丟了一塊麵包,誰都能來啃你一口。

  學校和憲法當然對哨兵追求嚮導的行為作出了很多限制,但是只要不太過分,懲罰都不會很嚴厲。

  而如果你曾經是一名SSS級的哨兵,和你共事的全都是S級以上的哨向精英,那麼就算你重生成了個B級的菜鳥嚮導,就算每個月都會有那麼一天像一隻發春的小野貓,你也不會把那些B級A級的雜魚哨兵看在眼裡的。

  想她楚環上輩子的初戀如今是一國攝政王,前夫更是一國之君,兩人都是SS級哨兵。她就算去做化學閹割,也不會委身於任何一個低階哨兵!

  這是一個強者最後的底線!

  想到此,楚環簡直欲哭無淚!

  神啊,我死得好好的,你讓我活過來幹嗎?

  「所以,我要是你,我會對未來有些焦慮。」楚淵放下咖啡杯,笑容可掬地望著白了臉的少女,「一個普通的少女,突然覺醒成了嚮導,並且憑藉一人之力救下了整艘商艦的乘客。等你下了船後,那些媒體會蜂擁而至。而看了你昨日英武表現的軍方肯定也會像我一樣好奇,很想研究一下一個嚮導是怎麼擁有這個能力的……」

  「你已經公佈出去了?」楚環冷聲打斷了楚淵的話。

  「還沒有。」楚淵親切地笑著,「昨日看到你作戰的人很多,但是他們都還暫時沒有將你和那個機甲駕駛員聯繫在一起。又或者,你也覺得這是一個成名的好機會?」

  楚環深呼吸。

  她是怎麼復活的?她身上還有什麼秘密?幕後者是誰?在這一切沒有弄清楚前,她並不覺得大出風頭是明智之舉。

  「你想怎麼樣?」楚環又愛又恨地瞪著兄長。她當然知道楚淵狡猾,但這是第一次親身體驗到。

  「應該說,你想怎麼樣。」楚淵反問。

  他要自己求他!

  「你別欺人太甚!」楚環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真像!

  楚淵好整以暇地欣賞找少女漲紅了的臉蛋。不論誰挑選出來這個女孩,他的眼光都很毒辣,選了個性格和那人最接近的孩子。

  兄妹之中,楚環一直是沉不住氣的那一個。似乎只需要幾句話,就能刺激得她暴跳如雷。而他也一貫很享受和她爭吵,彼此吐槽。那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溝通方式。

  然而就在楚淵以為女孩還會繼續大罵的時候,她卻深呼吸著,控制住了情緒。

  四目相接,他能感覺得出對方並不是很生氣,她甚至啼笑皆非地笑了一下,好像遇到了一個無理取鬧卻又願意去包容的親朋好友。

  「好吧。」楚環迎著楚淵深邃的目光,心平氣和地說,「我向你尋求幫助,殿下。如果你……您能給我提供一些庇護最好不過。如果不行,那請至少幫我把昨晚的事暫時瞞下來。」

  「那你能回報我什麼?」楚淵拿喬。

  楚環把手一攤,「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畢業生,殿下。你對我的能力好奇,其實我聽你這麼說來,也對自己的能力好奇。也許我們可以聯手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楚淵沉默地注視她半晌,說:「好。」

  然後他起身走了過來。

  不過拉近了幾步的距離,楚環就又聞到了那一股夢幻般令人著迷的優雅的芬芳。這是楚淵身上的血清失效前最後的資訊素的味道。

  清爽得就像雨林,像陽光下的草地,像風吹過的海洋。她幾乎可以待在他身邊一整天什麼都不做,就是不停地呼吸,再呼吸。

  就像低階哨兵無法抗拒嚮導資訊素的誘惑,這屬於頂級SSS階哨兵才有的雄渾氣息就是一名王者,所有嚮導在他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成了嚮導後,楚環才總算明白當初那些嚮導們為什麼對楚淵趨之若鶩了。在楚淵失感的情況下資訊素都能如此迷人,那他全盛時期的吸引力肯定堪比一朵巨大的食人花,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楚環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個雜誌女主編對楚淵的評價:這個男人的存在簡直違法!

  「我有個更好的辦法。」楚淵站在少女面前,笑容溫柔地凝視著她酡紅的臉頰和迷醉的雙眼,壓低了嗓音,「我們可以更好地互惠互利……」

  還沒徹底過去的結合熱在資訊素的誘惑下又有捲土重來的跡象。楚環神魂顛倒,膝蓋發軟,都有些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勉強支撐著神智,說:「我……不做任何違法和不道德的事……」

  話音未落,男人寬大的手掌就已攬住了她的後腦,將她整個人一把摟進了懷中。

  楚環瞳孔猛地收縮,臉貼在男人寬厚的胸膛上,肺腑間充斥滿了那醉人的資訊素的氣味。她感覺到後頸覆蓋上了溫熱,緊接著,刺痛傳來。

  瞳孔倏然放大。

  腺體被刺穿,血清裡殘存的最後一縷資訊素被灌注進了女孩的身體,迅速攻城掠地。

  如星河洪流席捲了孤單的星球,如滾滾江水衝進了溪流,如閃電貫穿身軀。她覺得自己瞬間被這個男人完全徹底地佔據了,每一根神經元都在劇烈顫抖,每一吋肌肉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等到男人鬆開手,楚環腿軟得根本站不住,喘息著跌坐在椅子裡,渾身冒著滾燙的汗水,而且身體也產生了明顯的難以啟齒的反應。

  那種對自己的身體失去控制的感覺令她不安。哪怕她潛意識知道楚淵絕對不會傷害自己。

  而當身體吸收了對方的哨兵資訊素後,身體上的躁動又全部平息了下來。那之前一直纏綿不去的燥熱,有些令人發慌的心跳,全部都消失了。她感到安心、寧靜,以及一股深深的滿足。

  像是乾涸的大地終於被雨水滋潤,像是漂泊的小船終於駛回了港口,像是疲倦的旅人終於得到了休憩。

  她和楚淵沉默地彼此凝視,他們能感覺到彼此之間建立起了一種無形而牢固的聯繫,相互牽扯、制約,傳遞著對方的情緒。

  男人的置疑、警惕,又有些不明的期盼。女孩則是惱羞、尷尬、無可奈何的自嘲。

  「這樣一來,」楚淵開口,嗓音沙啞,「相信有一段時間裡沒人敢騷擾你了。」

  廢話!

  那是曾經屬於一位SSS等級哨兵的血清,哪怕只是一次臨時標記,資訊素都強大到足可以讓那些A、B階的雜魚聞到後就當場下跪叫爸爸。

  別說騷擾楚環了,只怕男孩子們遠遠見到她都會繞著走!

  「謝謝,殿下。」楚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是我的,嗯,榮幸?」

  「這確實是你的榮幸。」楚淵恢復如常,拿餐巾抹了抹嘴,轉身朝外走,「你是除了我前妻之外,第二個被我標記的女人。」

  「臨時標記。」楚環更正,望著兄長大人傲慢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誰信呢,老泰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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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時標記:

  在腺體裡注入自己的資訊素,來覆蓋嚮導的資訊素,建立臨時的共感聯繫。啪啪啪也能做到但是沒有那麼強烈和有效。

  標記維持的時間和注入的資訊素量有關。少的話,很快代謝完了後,就需要二次標記。(你們懂的)

  *

  正式標記:就是結契,後面會有詳細描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3 01:37:12

卷一 第十章 舊歡新謎-1

  「一千兩百多年前,華夏族人在這一大片星域裡建立了大周朝。領袖明氏被擁立為皇,功勛大臣和貴親則分封四處為公侯,眾家協力治理這一片大得要命的星域。

  我的祖先,楚烈王(早年謚號還叫烈公)就被封在了天鳳星域。

  有了封地,自然就需要一個名字。七十二個封地的名字,皇帝沒功夫想,於是乾脆讓諸侯自己起名,別撞了就行。

  各位公侯都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起名活動。有宗室內部商議的,也有搞全民投票徵集的,十分熱鬧。

  烈王他老人家坐在後來修建了楚王都清央宮的山崗草甸子上,喝著冰鎮啤酒抽著煙,說:搞那麼麻煩做啥子?就跟我姓好了。就叫楚國!

  烈王楚渤,SS級哨兵,陸軍出身,跟隨太宗皇帝起義,戎馬倥傯七十年,封楚國公。他與同階的嚮導夫人一生恩愛到白頭,給『楚王痴心』起了一個很好的先例。

  雖然給封國起名為楚是他老人家一時順口,但是我們楚國卻還是奇妙地傳承了那個曾經存在於母星地球上的古國的許多傳統。

  比如我們的圖騰是鳳凰,我們崇拜火和力量,歌頌勇士和不折不撓的奮鬥精神。比如明明已經駕駛著高科技的結晶太空船艦穿梭在宇宙之中,卻還依舊保留著對鬼神的敬畏。

  千百年來,王室裡都會定期在宗室裡選出一對未婚的金童玉女擔任大司命和少司命。這倆娃會穿著花裡胡哨的衣服,頭戴著雞毛冠(鳳尾雉——現在已經滅絕了,改去禍害它的近親七錦雉了),在祭祀場合裡面對著王室宗親和全國媒體的攝影機跳舞。真是一項綵衣娛民的好活動。

  在我這一輩,最初擔任這兩個偶像組合的是我那位新太子皇叔的一雙兒女。我小時候每年都會在電視上看到國祭上他們倆的實況轉播,我的同學中還有他們倆的粉。

  我哥管這舞叫跳大神,可以求紅包、求考試滿分。我那陣子正需要零花錢買一款新出來的潛水機器人,於是學著跳,不幸被我那黑心腸的老哥偷偷錄了下來,一直嘲笑到我十六歲!

  我十六歲後,我哥就笑不出來了。

  那年發生了『慶申之亂』。黑國(念賀)伐楚,太子皇叔領兵出征卻全軍覆沒,自己還被俘了。敵軍一直打到丹陽星老窩。我的祖父帶著他心愛的徐王后和那對偶像組合連夜倉皇出逃。

  是我哥,在他母舅家的支援下臨危受命,率領楚軍趕走黑國軍,收復了王都!

  祖父帶著真愛徐后樂滋滋地趕回丹陽,一進宮就『被』退位了。他退位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用五顆礦星贖回了太子,然後廢掉了,重新立了安國公。

  我那個正在辦公室裡擬期末試卷,準備把學生們虐得以頭搶地的老爹被匆匆接到了丹陽,坐在王座上時還一臉茫然。我那一戰成名的哥哥也登上了太子寶座,我和妹妹楚璇封公主。

  就這樣,我們一家洗乾淨了腿上來自洹州的泥巴,走進了清央宮,成了她的新主人。

  然後就那一年,我哥被宗室全票通過,選做了大司命!

  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天道有輪迴,報應終不爽!

  國祭那天,我還專門買了一個最新款的多維家用攝影機,以拍攝他的英姿,並準備用來製作以後每年的生日賀卡。

  我哥高冠長袖,面如冠玉,在宮廷女官們火辣辣的目光中從容地走了出來,引發了群英廣場上觀禮群眾們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尖叫。

  我的攝影機拍到了他朝我擠眉弄眼的得瑟表情,拍到了他面色冷峻肅穆地隨著節拍起舞,拍到了他展臂將大弓掄圓,一箭射中祭台。拍到了祭台火堆轟然燃燒起來,點亮了百姓們的雙眼。

  那年我哥剛滿二十二歲,已升為了SS級哨兵,公共關係學和金融學雙料學士,正在修金融學和軍事學的碩士學位,還是個四級機甲駕駛員。他高大、俊美、高貴英挺,且有赫赫戰功在身,魂獸是一隻威風凜凜的白色巨虎。我覺得他就差在自己額頭上也寫一個王字了。

  才經歷過戰爭侵蝕的丹陽在熊熊烈火之中宛如鳳凰重生,爆發出了巨大的生命力。那一刻,已消沉多年的楚國終於在新君王的領導下,開始了重新崛起之路。

  那天夜裡,當一切都結束後,我們兄妹倆坐在火邊烤芝士吃。我哥還穿著那身祭祀袍服,火光下像一個遠古的神衹,非常好看。

  他和我說,大司命是古地球時代的先秦文化裡,掌管人類壽夭的神。他威嚴而神秘,掌握著生殺大權。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我說:讓人生了又死不算牛,他能讓人死了又生嗎?

  我哥被我問住了,沒法繼續拽古華夏語裝逼了。然後他凶巴巴地說你作業寫完了沒,後天就開學了,不要以為做了公主就不用交作業,唧唧歪歪地一直念叨到我跑掉。

  這世界上是否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讓死者復生?如果有,誰會成為這個幸運兒?

  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從來沒當選過少司命,也再沒偷偷跳過那舞。我哥結婚後,接替他擔任大司命的是我一個堂弟,而少司命是我妹妹楚璇。

  我後來學了工科,專攻機械製造,進入了機甲研發領域,遠離了神學和玄學。我也再沒思考過人是否能死而復生這個問題。」

  ——《逐光——楚環日記》

  ***

  昨日被走私黑艦劫持的商艦因助推系統遭到破壞,無法自主航行。於是楚淵命人把商艦接駁在軍艦尾巴後,拖著朝朝歌星而去。

  楚環吃飽喝足,又重新接受了醫生的檢查,然後被士兵送回商艦上。

  乘客們此刻大都聚在公共區域裡,都還有點劫後餘生的驚魂未定。楚環一走進船艙,眾人猶如一群被驚動了的貓鼬一樣紛紛看了過來,神色各異,讓受慣了萬人矚目的楚環都生出了一絲不自在來。

  她能感受到這些人微妙的心態:好奇、羨慕、微妙的嫉妒,以及輕浮的玩味。

  一個剛覺醒,正經歷結合熱的嚮導被歹徒擄走,能發生什麼事?所以哪怕楚環此刻看著完好無損,神情也非常平靜,依舊有人朝她露出了曖昧的譏笑。

  「小王不!」一個染著褐髮少女分開人群撲了過來,抱住了楚環,「我擔心死你了,一個晚上都沒睡好覺!你怎麼樣了?他們昨天來說你受傷了!」

  楚環之前從女侍的隻言片語中得知她此次有一個同行的朋友,想必就是眼前這個漂亮女孩。

  「走路還有點不方便,其他倒沒事了。」楚環爽朗地朝對方笑了笑。

  女孩微微詫異地打量了楚環一眼。楚環估計自己的表現和原身有些不同,但是她對原身所知甚少,也只能湊合。

  「沒事就好!」女孩環視了一週,「來,我們回屋裡談。這裡眼睛太多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4:17

卷一 第十一章 舊歡新謎-2

  狹小簡潔的艙房裡,女孩拉著楚環坐在床上,好奇地反覆打量她。

  「昨天他們就和我說了,你覺醒的時候受了很大刺激,精神力受了點傷,記憶受損嚴重,沒想你連我也不記得了。」女孩有點難過,「我叫方雪莉,我們從小就是好朋友。我和你都被中央軍事學院錄取了,還是同一個專業。唉,我說得顛三倒四的,我給你看照片。」

  楚環也是這個時候才弄清楚,原身名叫楚王不,而不是環。

  小楚王不背景簡單得猶如一本攤開的兒童圖畫書。她是哨向家庭遺孤,政府依據特殊照顧的政策將她收養在白塔裡,一直供養到成年,還提供了一份大學助學基金。

  她內向安靜,不擅社交,甚至有些木訥。而才智也不出眾,理科成績倒還算優秀,文科幾乎門門都踩著及格線淌水而過。

  而方雪莉的父親是失感的哨兵,母親是普通人。和楚王不一樣,方家夫婦也死於那一次事故,方雪莉因此被納入系統。

  同病相憐讓兩個女孩自幼就特別親密,雖然性格迥異,但是友情非常深厚。

  「覺醒的感覺怎麼樣?」方雪莉很是羨慕,「他們說嚮導能讀懂別人的心理活動,是不是真的?」

  「並不是的。」楚環不得不揣摩著原身的性格,努力扮斯文。華國口音是怎樣的來著?當年司徒啟明的官話說得比她還溜兒呢。

  「我等級很低,只能感覺到生命體波動。比如,我現在就能感覺到,這間屋子裡有你和我兩個生命體。你身體很健康,心跳有勁。而左手房間裡有一個人,男人,正在睡覺。右邊屋裡是一對情侶,嗯……正在進行一些……深度的交流……」

  方雪莉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還有呢?還有呢?」

  「還能感知情緒。」楚環說,「比如你此刻除了開心外,還有些羨慕。」

  以及震驚、困惑和一些隱藏得很深的警惕——少女情懷總是詩,少女的友情也總成謎。兩個女孩都有哨向血統,然而在成年這條死線來臨之際,一個成功覺醒,另外一個還沒有動靜。那沒覺醒的女孩確實會有些五味雜陳。

  「噢,我可嫉妒死你了。」方雪莉嬌嗔著,拉著楚環的胳膊搖來搖去地撒嬌,「你的運氣真是太好了,成年後的覺醒率極低的,都被你碰到了。我覺得我是沒希望了,這輩子只有做普通人了。」

  「可B級嚮導還不如普通人。」楚環一本正經地說,「我們能力低微,但是又擁有了複雜敏感的生理反應,因此行為受到很多制約。而我們的智力並不會因為覺醒而增長。所以在工作領域,B和A階的哨向就是哨向群體裡工蟻一樣的存在。而普通人沒有那些生理拖累,身份也不受限制,自由很多呀。」

  「哇!」方雪莉重新打量楚環,「覺醒後就是不一樣了。你好像比以前有主見多了。」

  這個解釋好像很適用。於是楚環順著說:「大概是精神力增長的關係吧,腦子不再像以前一樣糊裡糊塗的了,思緒比以前有邏輯了。」

  方雪莉點了點頭,又興奮地問:「那你的魂獸呢?是什麼?我想看看。」

  對哦,她的魂獸還沒有放出來!

  方雪莉一提醒,楚環才感受到靈魂似乎分裂出來了一部分,正躍躍欲試,想要出來見一見這個世界。

  「放出來了嗎?」方雪莉急匆匆打開了終端上的相機,它有量子感應成像功能,能捕捉到哨向的魂獸的形態和動作。普通人都是通過這個方法看到魂獸。

  楚環閉目,感受著那個雀躍的小東西從精神網裡飛了出來。隨即,她聽到了一聲清脆悅耳的鳥叫。

  「哇——好可愛!」方雪莉盯著螢幕大呼小叫,忍不住伸手朝空氣摸去。

  一隻白色小鳥展開翅膀,姿態優美地騰飛而起,然後砰地撞在了窗戶上。

  楚環&方雪莉:……

  「它……看不到嗎?」方雪莉擔憂地問。

  楚環吹了一聲口哨。小鳥撲騰著,拖著長長如絲帶的尾翼,朝她飛了過來,終於落在了她伸出來的手指上。

  「看得到的呀。」楚環把食指在小鳥臉前晃了晃。它的小腦袋也跟著左右轉,抖著頭頂一撮墨藍色的毛,靈巧可愛。

  「啾!」

  楚環瞪著這隻身體比一枚雞蛋大不了多少的小白鳥,感受到了重生連環擊的新一發火力。

  我的丹朱!我那矯健、美麗,翅膀張開足有兩米的大鳥!那才是我想要的魂獸!

  而不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只能在窗下唱小夜曲的小毛球!

  「啾啾!」

  被小鳥用冰涼的爪子抓著手指,楚環感受到了主人和魂獸的共鳴。小鳥傳遞來了純粹的友善和愛意,還有對主人的好奇,就像個天真懵懂的小姑娘,讓人情不自禁憐惜和喜愛。

  好吧。

  嚮導的魂獸當然沒法和哨兵的那些猛獸猛禽比威風。這個小東西好歹也是楚環喜歡的飛禽,而且看起來萌萌的。也許不大機靈,不過也不能對一個B級嚮導的魂獸有太高的期待。

  「好像是一隻綬帶鳥。」方雪莉立刻在網路百科上找到了相關的資料,「民間還叫它白鳳凰。你看它的尾巴多漂亮!」

  小鳥似乎聽懂了方雪莉的話,立刻搖了搖小屁股。幾乎有身子兩倍長的兩根潔白柔軟尾翼在空中抖出優美的弧度,就像白鳳凰的尾羽。

  楚環忍俊不禁,心中湧出一股溫暖憐愛。

  小東西,你有個姐姐叫丹朱,它是一隻威風凜凜的金雕……

  「啾?」小鳥的小腦袋歪過來,歪過去,綠豆大的黑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主人。

  「就叫迦樓羅吧。」楚環伸出食指輕輕摸了摸綬帶鳥的頭,「古印度神話裡的食龍鳥。希望你能快快長大。」

  「你怎麼給這麼可愛的小毛球起那麼凶悍的名字?」方雪莉笑,「你覺醒後變化真的好大。不知道子彥他們知道後,會怎麼想。」

  楚環正想問子彥是誰,頭頂的廣播響了起來。

  「親愛的乘客,我們即將在三十分鐘後抵達朝歌星首都第八航空港。因為本艦助推系統故障,航空港將用拖船協助我們降落。屆時預計會有較大的顛簸。請各位乘客回到安全艙的座位上,繫好安全帶,聽從客艙服務人員指揮。」

  「快!快!」方雪莉跳起來,「我早就等著看這一幕了!」

  哪一幕?楚環一頭霧水,被方雪莉拉著跑回休息室。

  透過安全艙巨大的落地艦窗,一顆明亮巨大的藍綠色星球出現在了眾人視野之中。

  她如琉璃寶珠漂浮在透明的海水裡,是那麼地璀璨奪目,猶如一位絕代佳人,優雅地向來客展現著自己的雍容華美。

  綠色,是草木茂盛的陸地;黃色,是渺無人煙的沙漠戈壁;白色,是冰川和高山的積雪;碧藍,則是煙波浩渺的海洋。而夜色中的半球上,又有一張張金色的網,那是不夜城輝煌的燈火。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4:33

卷一 第十二章 舊歡新謎-3

  據說朝歌星是一顆和母星地球的地貌以及生態系統90%相似的星球,是人類在經歷了千年星際流浪後快要絕望之際尋找到的綠洲。是神靈賜予華夏民族的新的土地,是周朝每一個人都嚮往拜訪的神聖首都。

  當年周天子分封諸侯,於『社』的廣場上堆放了五色土,東青,南赤,西白,北驪,中央黃土。諸侯清貴聚集與此,受封者會得到與封地呼應的色土,混著中央的黃土,裹以白茅,作為分封的信物——這便是「裂土分封」。

  千年裡,分封的諸侯們逐漸強大,彼此吞併,而天子明家逐漸由諸侯之長,成為權威架空的人偶,一個諸侯國藉以互相征伐的旗幟,一面戰爭的遮羞布。

  楚環前世第一次目睹這壯麗的景色,是她十四歲的時候,隨著父王和太子兄長前來覲見周天子。她那時也同方雪莉一樣,深深呼吸,發出低低的驚呼。不為居住星球常見的外貌特徵,而是為帝國首都才有的特殊的魅力。

  而她最後一次造訪朝歌,是她前世亡故的那一日。那時的她已見慣了這個場景,更清楚這顆星球上佇立著怎樣一個搖搖欲墜的中央政權。

  ***

  「你說華國這次來開會的居然是司徒啟明?」楚淵站在穿衣鏡前,正由著侍從為自己整理穿戴。因為官方會有一個盛大的接艦儀式,他不得不穿得格外隆重。華麗厚重的軍裝禮服外,還要配戴上王室的綬帶。

  「是的,殿下。」蒙昭平說,「剛剛收到會務發來的備忘錄。原定參加會議的大使身體不適,改為端王殿下。」

  楚淵漫不經心地笑著。

  「這個小白臉已經一二十年都沒有出使過了,整天蹲在家裡也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華國的大使團都有些什麼安排?」

  「他們隨行的有一個貿易團和一個教育考察團。」蒙昭平查看著資料,「端王如今在國內緊抓教育,這次計畫帶著本國幾所頂尖的學府領導和朝歌的高校展開一些學術交流活動。」

  「十年育樹,百年育人。」楚淵譏笑,挑選了一對寶石袖口,讓侍從為自己別在袖子上,「但是朝歌這破地方如今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高校?」

  「中央軍事學院依舊在紫金藤高校聯盟裡綜合排名位於前五。他們的機械系和機甲作戰系的專業排名也一直位於前三。」蒙昭平面無表情地提醒,「而且,她也是您的母校,殿下。」

  楚淵朝太子舍人翻了個白眼,「對了,剛才那個小丫頭,好像就是被中央軍校錄取了。」

  「是的。」蒙昭平說,「她和她的朋友都是中央軍校的大一新生。」

  楚淵擺手讓侍從退下,自己對著鏡子整理著領帶,「我記得學校建校八百年慶還給我發來了邀請函的。」

  「是的,就在十月三號。因為和您的行程衝突了,所以您婉拒了,只準備了一份禮物。」

  楚淵側頭望了一眼窗外越來越近的星球,「司徒啟明會去參加慶典嗎?」

  「根據校方公佈的消息,是的,他會出席慶典,還會上台致辭。還有蒼國王君,據說也會親自前來。殿下?」

  楚淵慢條斯理地整理著綬帶和胸章,半晌後說:「調整一下行程表。母校八百年慶典這麼隆重的盛事,我當然不應該錯過。」

  「……是。」

  「再派一輛車,把剛才那丫頭直接送去學校報到。」楚淵補充了一句。

  蒙昭平神色微微一動,說:「殿下既然這麼喜歡那位小姐,其實完全可以把她留下來的。」

  「留什麼留?」楚淵將裝飾用的佩劍掛在腰帶上,「學生就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學校裡,好好唸書。她昨天救了一整船平民,腿傷又沒有好全,關照一下罷了。我還沒缺女人到這份上。」

  「您是不缺女人,但是您缺睡眠。」蒙昭平不緊不慢地跟著,「殿下您已經多久沒有在借助藥物的情況下一覺睡到天亮了?但昨晚,您足足睡了九個小時,而且還是高品質的深度睡眠……」

  「昨晚只是特例。」楚淵打斷他的嘮叨,「就是因為你們太大驚小怪,到處求醫問藥,才被媒體嚷嚷得全民皆知。現在好了,楚太子不僅是個失感的廢人,還是個神經衰弱的病人。廿年之約即將到期,楚國危矣。楚國現在對外移民率那麼高,都是你們這些人的功勞!」

  「殿下!」蒙昭平一臉無奈和委屈,「臣只是……」

  「不用再說了。」楚淵漠然轉過身,大步穩健地走出了更衣間。

  ***

  恆星太陽用她熾熱的光芒把朝歌星所在的星域照得格外明亮。衛星們銀輝閃耀,無數大大小小、造型各異的太空艦艇正來往穿梭,營造出令人讚嘆的繁華景象。

  儘管作為政治中心,朝歌已如年華老去的美人,再無昔年傾城的容顏。但是作為商貿和文化中心,這個星球卻依舊煥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軍艦拖著商艦穿過大氣層,飛速下降。商艦果真震動得有些厲害,人人神色緊張,方雪莉下意識緊抓住了楚環的手。

  楚環平靜地望著機艙外的景色,看著那片熟悉的大地正朝他們張開懷抱,如迎接遊子歸來的母親。

  朝歌,她曾於此長眠,而今又重頭再來。如果真的有大司命神,那他對她究竟有何安排?

  不久後,果真有拖船前來對接,和商艦接駁,拖著她朝航空港而去。而軍艦終於甩掉了包袱,拍了拍手,高貴冷豔地朝著權貴專用的皇家艦港而去。

  「原來這艘軍艦這麼氣派!」方雪莉這才看清了救了他們的軍艦的全貌,又拉著楚環咬耳朵,「聽說那是楚國的王室軍艦,船上有一位大人物,好像是他們的太子。你見到了嗎?」

  「沒有呢。」楚環睜眼說瞎話,「太子是何等高貴的人物,哪裡是我等草民隨便能見的?」

  「好可惜哦。」方雪莉切齒,「不過這個楚太子也是挺倒霉的。本來是個前途大好的3S級哨兵,帶兵打仗可威風了。結果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命是撿回來了,可惜失感了,成為了普通人。他的太子妃立刻就和他離婚另嫁了,他至今都還單身。」

  楚環蹙眉,「就算失感了,好歹也是一國太子,身份高貴,要再婚並不難呀?」

  「你真是都忘了。」方雪莉說,「四國的『廿年之約』呀!聯考的時政科必考的題呀姐姐!」

  聯考時還不知道以死鬼狀在哪個維度空間裡飄蕩的楚環表示她確實記不起來了。

  「怎麼覺醒會連功課都忘了?」方雪莉一臉憂愁,「那到了學校你怎麼辦呀!那個和你名字一個發音的楚國的建陽公主楚環,你還記得嗎?」

  「這位好像有點印象。」楚環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女中豪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4:46

卷一 第十三章 舊歡新謎-4

  方雪莉說:「就是這個建陽公主啦!她二十年前在朝歌的『11.28』事件裡,犧牲自己,拯救了朝歌城三千萬百姓,被救的還包括當時四國的首腦和精英部隊。當時建陽公主已經是楚國最厲害的大將了。她死了,楚國就只有個失感的太子撐著。於是唐、華、蒼國達成了協議,為了感激建陽公主的救命之恩,同時紀念她的犧牲之舉,決定四國停戰二十年——也是為了給楚國一點時間休養生息。就是所謂的……呃……君子不什麼……」

  「君子不重傷。」楚環低聲說,「君子作戰,不攻打受傷的對手。這是古華夏文明裡,春秋時期戰爭中的一條規則。」

  「對!你還是記得點的嘛。」方雪莉笑嘻嘻,「到了今年十一月二十八號,這『廿年之約』就到期了。停戰期就結束拉!可是楚國這些年還是老樣子,也沒聽說出了什麼很厲害的大將。可另外三國這二十年來可是卯足了勁兒發展呢。」

  她鄰座的黑髮女孩沉默著,臉上的笑意無聲隱去。方雪莉並沒注意到同伴的異樣,繼續滔滔不絕。

  「楚太子也是命運多舛。他當年失感後,就差點被人從太子位子上擼下來。當時很多人支援楚王改立建陽公主為女王儲的……」

  「不可能。」楚環打斷方雪莉的話,「建陽公主並不是楚王親生的。」

  楚國王室內部上下都心知肚明,但是都閉口不談,保持著貴族君子的風度。反正只是個女孩兒罷了,再多十個也都養得起。

  「是一直有這個傳言,但是楚國王室並沒有承認。」方雪莉聳肩,「反正,建陽公主死後,楚國內部又鬧過一次換太子,但是不了了之。總之,大夥兒都很不看好楚國,覺得他們被吞併是遲早的事。這樣的情況下,和楚太子門當戶對的人家,怎麼捨得把女兒嫁過去?你說對吧?」

  楚環正在走神,被方雪莉拿胳膊碰了一下,才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不過楚太子雖然沒有正妃,但也沒耽擱和小老婆生孩子。他後來又得了一對龍鳳胎……」商艦開始著陸,方雪莉終於暫停了八卦。

  ***

  航空港是五座恢弘雄偉的連體建築,從上空俯視,呈現對稱的五角型,宛如一顆巨大的銀色五星。而從內部看,猶如五頭機甲巨獸。

  它充滿了宇航科技時代特有的、粗獷壯觀的重工業金屬風格。每一面站台牆自上而下,可懸停數百輛太空艦艇,通道四通八達,如植物的根莖糾纏成一團,裡面的傳送帶將旅客送往各個出站口。

  露天碼頭上所有人類的崗位都被機器人佔據。低AI的它們井然有序地工作著,任勞任怨,全天候輪班,服從一切命令。它們不會罷工,不需要津貼和假期,又極少出錯。

  雖然經歷過了當年的「AI戰爭」的血戰後,人類重新自人工智慧手中奪回了這個世界的主導權。但是我們被迫著學習更多的知識,以從事需要較高智商與創新能力的工作,而避免被替代的命運。

  為了生存、為了資源,為了控制,為了自由,自古地球時代到星際大移民時代,人類的歷史一直是由連綿不絕的戰爭組成的。

  自周天子分封諸侯那一日起,局部的戰火就沒有熄滅過。大國吞併小國,強國吞併若國,猶如苗人養蠱一般,互相廝殺,爭奪著生存的權力。

  七十二個諸侯國最後合併成四個大蠱王,再加上天子自己的這塊最後的小封地,共五個政權。

  除開已成為吉祥物的天子不提,當這四國實力相當時,大家和諧共主並治,共同抵禦其他恆星星域國家的侵襲。而當其中一國衰弱時,其他三國也不會有憐憫之心,只會將之分而食之。

  而楚國,她瑰麗的祖國,她溫柔的故鄉,如今就是鯊魚群中那隻受傷流血的鯊魚,面臨著被同類撕咬吞吃的命運。

  楚淵蒼白清瘦的面孔在眼前揮之不去,尖銳的疼痛如一把冰錐狠狠紮進了楚環的胸膛。她難受得窒息,焦慮的情緒如蒸汽般在大腦裡翻騰衝撞。

  他這二十年是怎麼一個人扛過來的?

  在她之後,是否有其他人來到兄長的身邊?那人是否盡心盡力,是否真的瞭解他的政治理念,理解他的抱負,體諒他的憂愁和疲勞?

  在她之後,又是否有人能再度駕駛著新的極光機甲,守衛楚國的星空嗎?

  「十一月二十八日,是建陽公主的忌日,也是『廿年之約』到期之日吧?」楚環輕聲問。

  「是啊。」方雪莉答道。

  「距今不足三個月了……」

  艦船停穩,乘客們陸續下船。方雪莉補了補口紅,招呼著有些魂不守舍的楚環動身。

  「別擔心了,親愛的。我們只要待在朝歌城裡,就會很安全的。」方雪莉不以為然,「自從11.28後,四國部隊已經拿篩子把朝歌地下篩了一遍了,所有爆炸物都清走了。況且,建陽公主的墳還在朝歌城裡呢,四國都把那裡當個風水寶地守著,就怕再出什麼事。整個星域裡,也就朝歌城最安全了!」

  楚環被這突然蹦出來的『廿年之約』弄得焦頭爛額,一想起兄長憔悴疲憊的面孔就心絞痛發作,頓時有點後悔剛才沒有鼓足勇氣和他相認。

  父王是個醉心學術萬事不理的人,妹妹楚璇也不擅權術,早早結婚生子。楚環她自己如果不是覺醒為哨兵,也是一輩子蹲在科研所裡做課題帶學生的。一大家子王室成員,唯一靠譜的,能扛起領袖重任的,也只有大哥楚淵了。

  當年楚淵失感後,宗老們就鬧過一陣換太子,推舉了幾個宗室子弟,幾房人還為此掐成烏雞眼。幸好楚環已覺醒成了SSS級哨兵,又迅速通過贏了幾場至關重要的戰役而取得了軍隊的控制權。幾個叔伯被楚環親手拍蒜似的給拍下去了,楚淵繼續穩坐太子寶座。

  可楚環用腳趾頭都想得到,她死後,那些叔伯們肯定會像黃梅天的臭蟲似的迫不及待地從角落裡爬出來,再度圍著儲君的寶座磨牙撩鬚。

  楚淵能力卓絕,備受民眾擁戴不假。然而他畢竟孤身作戰,一個人支撐至今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楚環越想越心酸,眼前冒出兄長身穿厚重華麗的冕服,孤零零地坐在王座的樣子,簡直想要掉眼淚。

  「快點啦!」方雪莉拽著楚環下了艦,「報到晚了就分不到什麼好宿舍了!」

  楚環現在哪裡還有心思唸書?她只恨不能搶一架機甲去追楚淵的軍艦,追上了抓著楚淵和他相認。兄妹倆先抱頭痛哭一場,然後將來楚國不論是存是亡,他們一家人永遠都在一起。

  「楚小姐。」一位眼熟的楚國軍官出現在了她們面前,朝楚環微笑欠身,「殿下讓我來送兩位小姐去學校。」

  方雪莉張口結舌,拚命拽著楚環的袖子,激動得渾身打擺子。

  楚環認出這人是跟在蒙昭平身後的一個副官。她發覺原身的記性不錯,她甚至能回憶起這軍官早上和一個女侍交換戀愛眼神的細微動作。

  楚環的情緒隨即冷靜了下來,理智取代情感重佔了上風。

  貿然相認不現實,但是至少現在兩人是有聯繫的。其實相不相認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她,還能為兄長、為楚國做點什麼?

  一個只有B級的嚮導,武是必然不成,文也有限。而她又不甘於只能給兄長提供一點精神支援。廚子都還能做一頓熱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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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釋一下魂獸和機甲:

  魂獸=量子獸,就是覺醒後的哨向的精神力幻化出來的,以獸的形態出現,只有哨向才能看到(普通人需要借助儀器)。哨兵的魂獸是猛獸、猛禽,嚮導的魂獸則是溫和無害的動物。

  *

  機甲=兵器+座駕,有作戰需求的哨兵才會有的。很貴,富家公子也會弄幾台來玩,但是不是作戰型的,等於開開豪車。競技性機甲用於比賽。

  歐尼桑因為是太子,哪怕失感了,也是個開壕機的。

  機甲對駕駛員的精神閾值是有需求的,低級的哨兵駕駛不了高級的機甲。

  作戰機甲運行速度極快,嚮導和普通人的肉體承受不了,只有哨兵才能駕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5:01

卷一 第十四章 舊歡新謎-5

  楚環坐在陸上懸浮車裡,愁眉苦臉。方雪莉卻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對楚環說:「王不兒呀,你知道嗎?這是我活了十八歲,第一次坐活人開的車。」

  楚環:……

  這不奇怪。還在地球母星時代,駕駛員這類低技術含量的工作就老早被AI機器人取代了,普通人自幼乘坐的都是智能駕駛的車輛。也只有豪門王室這類地方為了彰顯其高貴有錢保持傳統,才喜歡大量僱傭人類從事服務性工作。

  「你不是說你沒見過楚太子的嗎?」方雪莉又低聲問,「他怎麼會還專程派人來送我們。」

  「因為我沒有過去的記憶,而他也沒有在額頭上寫字。」楚環漫不經心地回答。

  「那他長得如何?是不是像視訊裡看著那麼帥?有些人不上相,真人更帥……」方雪莉嘰嘰喳喳。楚環遮蔽了噪音,把目光投向窗外。

  「啾——」迦樓羅跳到窗邊,歪著腦袋望著外面的都市街景。才誕生不過一個小時的它對這個陌生的城市充滿了好奇。

  陸上車沿著軌道飛快穿梭在車流之中,道路兩側,是陌生而繁華的街道。

  二十年過去,朝歌也已經大變樣了。

  顯然當年那一場爆炸雖然沒有毀掉全城,可依舊造成了不少創傷。城市大面積重建,如今煥然一新。

  新建築有的別具新穎的時尚和潮流的美感,有的則保留了傳統的古地球時代風格。又因為殖民星球地域廣袤,交通工具發達,建築無需修得高大,更有廣闊空間修建綠地和公園。

  此刻正是夏末秋初,金色的陽光猶如淡淡的蜂蜜,澆在鱗次櫛比的樓房上。空氣裡繞著一股秋花的香甜。這裡街道寬敞,乾淨整潔,行人悠閒漫步在林蔭道下,孩子和寵物在公園裡歡笑奔跑。鳥成群結隊地掠過屋頂,化作藍天白雲下的一道風。

  楚環有一種看著自己救下來的孩子長大成人的自豪感。她從一個小泥孩變成了如今的高大健美的青年,朝氣蓬勃,繁榮安寧。只是不知道這一塊淨土會在未來的戰火裡保鮮多久。

  車拐上了一條主幹道,一座瑩白色的高塔出現在了路盡頭極遠的地方,儼然是都城裡最高的建築。

  「那是……定坤塔?」楚環半張臉都貼在了車窗上。突然沒有了哨兵超強的視力,她現在看啥都有點近視的感覺,很不習慣。

  方雪莉也把臉擠了過來,「喲,它從這個角度看,不是那麼斜嘛。明天我們倆可以去大元宮遺址轉一轉,到女神墓前拜拜。」

  女神?

  看到好友茫然的神色,方雪莉耐心地說明:「就是建陽公主,我們喜歡叫她女神。天子追封她為神武鎮國公主,謚號是英昭思什麼……你等等!」

  方雪莉緊急打開終端搜尋,念道:「英昭賢孝純仁思……公主!」

  足足七個字!

  又重新活過來喘氣的英……思公主老臉一紅,臊得都說不出話來。

  「女人像她這樣活這一輩子也值了呀。」方雪莉羨慕感嘆,「就可惜死的時候單身,也沒孩子。哦也不對,楚太子好像過繼了兩個孩子給她……」

  楚環弄清楚了一件事:「大元宮的遺址,成了建陽公主的墳?」

  「是的。」一直專心開車的士官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我們建陽公主犧牲後,大元宮完全坍塌,只留下兩位看到的定坤塔沒有倒。而公主的遺體埋在地宮最底層,挖掘工程浩大,而且容易對殿下的遺體產生二次損傷。於是王君和太子殿下商議決定,將先皇的遺體找出來後,就不再挖掘,以免驚動公主英靈。然後就大元宮遺址上修建了公主墓。」

  真是諷刺!

  明恪想要整個朝歌城和四國首腦給他陪葬,結果他作為家族恥辱被孤零零地埋在了明氏皇陵的一角。而她這個本不想死的人,卻得了一整座千年歷史的皇宮為墳。

  這殊榮簡直就和此刻正壓在她前世屍身上的百億噸星雲石塊一樣沉。

  而這還不算完。

  士官似乎有意繞了一下道,讓乘客們得以毫無阻礙地眺望自家英雄公主墓的全貌。

  從正面看過去,整座皇宮坍塌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山丘,而定坤塔斜插在上面——就像一根插在米飯上的筷子!

  楚環對天發誓她活了兩輩子都沒有見過比這更加荒誕的墳墓造型了!

  「哇……」方雪莉大聲讚歎,「小環,你看它果真像一把劍!」

  像個屁呀!

  楚環在內心裡瘋狂咆哮。楚淵這老流氓說得沒有錯,這塔看著真特麼像一根大丁丁!而塔和墳丘放在一起,又像一隻握著拳、正憤怒地對著天空豎中指的手。

  突然間,楚環噗哧笑了。她樂不可支,眼眶發熱,忽然領會到了兄長苦中作樂的黑色幽默。

  去你的賊老天!

  楚環心酸難當,只想找到楚淵,用力擁抱一下他,對他說:沒事的,我走得不痛苦。別傷心,我會回到你身邊的。

  ***

  車繞了一大圈,最後停在了中央軍事學院門口。

  方雪莉興奮地和校門口自拍合影的空檔,楚環向那個士官道謝,斟酌了半晌,有些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好。

  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和楚淵有天壤之別,貿然湊上去有攀權附勢的嫌疑。楚環雖然有正當藉口在手,可心理上還有些克服不了。她上輩子活了三十多歲,可是一直鐵骨錚錚,從來沒向任何人卑躬屈膝過。

  倒是那個士官估計得到過蒙昭平的叮囑,看出黑髮女孩的躑躅,彬彬有禮地說:「小姐,殿下如果有意,會主動來找您的。您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也可以聯繫我。我會把您的需求轉達給蒙先生的。」

  楚環只得如此,同他交換了聯繫方式。士官又說:「小姐,您昨天救下一整船乘客的行為,雖然暫時無法對外界宣傳,但是我們都很敬佩您。」

  「那是我應該做的。」楚環說。

  士官告辭而去。

  楚環在方雪莉興奮的招呼她合影的聲音中眺望著學院大門。

  中央軍校,她和楚淵的母校。

  ***

  時間如長河滔滔,奔騰而去。而母校猶如湍流中一塊巨大的岩石,屹立不倒。

  這裡依舊綠樹蔥蔥,線條簡潔的單棟建築物坐落其中。舊化學實驗樓已重建過,新樓帶有設計師鮮明的個人風格,遠看像是一堆正在反應的化學泡沫。而那個被頑皮學生弄斷了尾巴的獅鷲像依舊立在路中央,斷尾處被人磨得越發光滑。

  楚環走過,順手在斷尾處摸了摸。

  「校園傳說之一。」她向方雪莉解釋,「據說摸過這斷尾,期末考試能拿個A。」

  「你忘了我叫啥,卻記得這個!」方雪莉啼笑皆非。

  迦樓羅飛到獅鷲的頭上,甩著漂亮的尾羽,啾啾叫著,很喜歡這個雕像。楚環朝它打了一個響指,沿著中央大道往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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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環:你們就讓我這二十年來躺在那麼一個玩意兒下?

  楚淵:哈!你不是說它不像的麼?

  然後被妹子打得一頭包,去墳頭跪著……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5:19

卷一 第十五章 舊歡新謎-6

  也許因為今天是是新生報到日的緣故,學校裡滿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少年們由父母陪伴著前來報到,面孔稚嫩上滿是朝氣,和對未來校園生活的期望。

  招新的社團也到處擺設著攤點,賣力地招攬著新學生。

  古劍術社,國際棋社,推理社,藝術社……尤其是機甲游戰隊的攤位最為顯眼。他們的攤位最大,帥氣的隊員們穿著統一的緊身隊服,健壯飽滿的胸肌呼之欲出,簡直誘惑著女孩子伸出小拳頭去捶打一般。

  現在的小孩子都怎麼了?簡直有傷風化!

  可一大群嚮導們偏偏被迷得東倒西歪,臉紅嬌笑,連方雪莉都拖著行李跑過去湊熱鬧。

  各色英俊的小夥子和漂亮的大姑娘,楚環當年在軍隊裡看得太多了。她漫不經心地拖行李朝前走,目光忽然落在了攤位邊一架三米高的競技型機甲身上。

  咦?

  楚環站住,繞著機甲轉了一圈,目光自上而下掃描著。

  「同學,請你離那台機甲遠一點。」旁邊的遮陽篷裡,一個嚮導少女冷冰冰地提醒,「它正處於待機狀態。我怕你不小心觸動了她,會受傷的。」

  楚環轉過身去瞥了對方一眼,指著機甲的一處說:「它這裡有點不對。應該是有人改裝過?」

  少女卻是很驚訝地盯住了楚環,像是一頭領地被入侵的貓一樣,立刻炸毛,「居然是你?你也考來中央軍校了?」

  楚環自然不認得對方,只好扭頭找方雪莉,指望她能指點迷津。然而方雪莉正站在一個哨兵男孩面前,扭動全身地撩著頭髮含羞嬌笑,暫時是不能回援了。

  「我們倒是低估了你的臉皮的厚度了。」少女自遮陽篷裡走了出來。她一頭捲髮染成紅咖啡色,身材發育遠超本朝青少年平均水平,漂亮火爆地好似一根小辣椒。

  「你是衝著誰來的?子彥還是李鳳笙?」小辣椒滿懷敵意地瞪著楚環,「要是沖子彥,我勸你還是省省了吧。別說他本來就沒把你當回事,就衝你被李鳳笙睡過,他也絕對不會再要你。」

  楚環忍不住咳了咳,「其實我自從覺醒後……」

  「我看得出你覺醒了。」小辣椒不屑地掃了一眼楚環肩上的小白鳥,「等等,你還被標記了?這股氣味還真是……」

  她臉色幾變,楚環能清晰感受到對方也深受楚淵資訊素的吸引。那種驚豔、嚮往和嫉妒交織在一起,化作一道怒火朝楚環噴了過來。

  「真不愧是『劍南春』,別的不行,勾搭男人卻是別有一手。現在滿校園裡都是你最喜歡的哨兵,你可不是老鼠落進了米缸子裡了?求你隨便勾搭別人去,去找那個李鳳笙,別再來禍害我們家子彥了!」

  「香香,怎麼了?」天降一聲熊哮,一個高壯的哨兵男孩像一頭冬眠被驚醒了的熊似,氣勢洶洶衝過來,把小辣椒護在身後,朝楚環吼,「你想做什麼?你是什麼——」

  男生突然猛地停住,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

  楚環一頭問號。

  而男生猛地吸氣的行為提醒了她:他聞到了楚淵在自己身上留下來的資訊素。

  彪悍的資訊素猶如猛獸無聲的咆哮,宣誓著所有權,警告別的哨兵不要繼續靠近這個黑髮女孩。

  有主的嚮導不稀罕,而伴侶哨兵這麼強大的卻相當罕見。這個男生估計是A+的哨兵,雖然不至於在楚淵的資訊素前下跪叫爸爸,但也不禁腿軟地後退了一步。

  楚環緩緩笑了。

  有哥哥就是好。你有本事繼續朝我吼呀!我現在是嚮導揍不動人了,但是我一個電話就能叫我哥的手下來把你揍成一張熊皮!

  「沒出息的東西!」小辣椒氣急敗壞,把男生用力推開,「楚環,你別得意。你讓李鳳笙丟盡了臉,別以為他會讓你在學校裡好過!」

  「得了吧,陳香之。」方雪莉終於殺到救駕,「到底是誰更丟臉?子彥就是寧肯喜歡我們小環,也不肯多看你一眼。你這幾年吃了這麼多醋,要不要去看牙科?」

  圍觀的學生哈哈大笑。

  「香之,夠了!」

  一個短髮俐落的美貌少女走了過來,厲聲數落道:「麻煩你看看場合。大夥兒都要面子的!」

  她身後的泡桐樹下,站著幾個少男少女,表情如戴了面具似的一派高貴冷豔,遙遙注視著楚環他們。

  楚環雖然沒有了哨兵的原力,但是嚮導敏銳的精神力發揮了作用。她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那群人中那個高瘦沉默的少年。

  人的行為有著無意識的趨向。他的同伴們下意識地將他簇擁在團體的中間,如眾星拱月。顯然,他是這個小團體的核心。

  那是個非常清俊優雅的少年。高挑勻稱,像一株迎風生長的白楊樹。

  淺栗色的頭髮柔順整齊,面孔白皙乾淨,且有一隻非常高挺漂亮的鼻樑。他的雙眸如兩顆溫潤剔透的煙水晶,散發著冰涼的質感,薄唇緊閉著,透露出一股嚴肅拘謹之態。

  楚環盯著那個如孤狼一般的少年,只覺得對方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熟悉感。

  少年是一名至少A++級的哨兵,魂獸是一頭坐著有大半個人高的銀狼。而且他已經能夠掌控自己的精神力,所以不用再配戴遮蔽器。他適當地釋放出一點精神原力,不但可以將不受歡迎的人遮蔽在外,還能吸引低等級的同類聚集到他的身邊。

  他淡漠地迎著楚環思索的視線,目光清冷瞥過,像是天際的薄雲輕輕一掃。明明站在七八米遠,卻彷彿立於遙遙雲端。

  「子彥……」楚環脫口而出。

  她沒有記憶,卻在潛意識裡知道,這個俊美的少年,就是女孩子們口中的子彥。

  少年的視線和楚環交融,而後朝她走了過來。他很快也感受到了楚環身上的資訊素,腳步只輕微一頓,像在湍急的流水中跋涉而上,堅定地一直走到了楚環面前。

  靠近了,楚環覺得少年的等級或許已經達到了S,而且在楚淵的資訊素的攻擊下,也反射性地變得極具衝擊性。迦樓羅受到影響,不安地抖著羽毛。少年的魂獸銀狼也躁動地噴著粗氣。

  「這個機甲,」少年的嗓音很清朗,有一種冰晶碰撞的冷硬質感,冷靜得彷彿全然察覺不到魂獸的異狀,「你說它有哪裡不妥?」

  熟悉感更濃,楚環困惑看了他片刻,才說:「用雙向助驅輪增加側面承力沒有錯,但是它的重量會給接駁軸承過大的壓力,經歷不了多次衝擊,很容易脫落。」

  熊男滿頭大汗蹲在一旁,委屈地在地上畫圈圈:「我們改裝的時候已經充分加固過了,你說的那種情況不會出現的。而且這樣一來,機甲能作出敏捷的躲閃動作。你沒有打過機甲游戰,你是不會懂的。」

  楚環還確實沒有玩過這種針對業餘機甲玩家發明的競賽遊戲,她只是開著朱雀單兵衝進敵軍中大殺四方幹掉了對方旗艦罷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5:35

卷一 第十六章 舊歡新謎-7

  「敢不敢和我打個賭?」楚環抄著手笑眯眯,「你開著這架機甲,我打開棒球發射器,你能連續躲避三十個棒球而不出故障,我就去給你們球隊洗一個禮拜的地板。要是出故障了……你就給你的機甲做個為期一週的彩噴。你可以在少女粉和基佬紫中選一個顏色。」

  「不!」熊男慘叫,一把反身抱住了機甲大腿,「你別想碰我的『維京戰士』的一個零件!」

  「你對自己的改裝很沒信心嘛。」楚環笑得越發開心,「剛才不是還挺牛的?」

  少年咳了咳,顯然是看不下去,「你說改裝不妥,那有什麼建議?」

  楚環正色道:「如果真的要追求敏捷閃躲,增加側推助器的功效,可以將這兩面甲板徹底打開,然後……再這樣……」

  楚環出身機械系,入伍前是軍部機甲製造研究所裡的研究生導師,還曾連續三年獲選最受學生喜歡的講師,學生評價她講課深入淺出,生動有趣,就是劃的考試重點從來都不考……

  少年一聲不吭地聽著,安靜的模樣十分討人喜歡。楚環說了半晌:「大致就這些。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了。」

  子彥輕輕顰眉。這孩子皺眉頭的樣子也極好看。楚環算是明白那麼木訥的原身為什麼都會去追求他了。

  「謝謝。」子彥朝楚環點了點頭,神情冷淡卻不失禮,「原先他們改裝的時候,我也覺得有點不妥,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你這個方法雖然比較老式,但是確實非常實用。」

  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二十年前還是學術界大牛的楚環老師如今已經「比較老式」了。楚老師很想去廁所裡哭一下。

  「子彥,會議時間快到了。」短髮女孩提醒。

  子彥朝楚環肩上的迦樓羅看了一眼。小鳥似乎對他也很好奇,歪著腦袋啾啾叫著。

  「它很漂亮。」子彥嘴角微勾,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後,在同伴的簇擁下像足不沾塵的謫仙揚長而去。

  ***

  「瞧陳香之那吃癟的樣,我今天可以多吃三碗飯。」方雪莉興高采烈,「我就說你覺醒後變了,子彥對你都刮目相看了。我看你們倆復合有希望!」

  「子彥是……」

  「不會吧!」方雪莉哀嚎,「你連你的男神都不記得了,還和他聊了那麼久?」

  「我的男朋友?」楚環猜測。

  「不算是……」

  「前男友?」

  「也不算是……」

  「難道……炮友?」楚環震撼了。那麼一個出塵脫俗的美少年也……

  「更不是啦!」方雪莉吼,「你只是自從上高中起就一直喜歡他,死皮賴臉地追了他兩年,好歹混成熟人罷了。他高我們一屆,去年考上中央軍校走了,你就死活也要考過來。」

  楚環想了想,又問:「那李鳳笙是誰?這個聽著很像是炮友了。」

  「他算前男友。」方雪莉恨鐵不成鋼地瞅著好友,「我都不知道你是中了什麼邪了,明明死追著司徒子彥的,高二那年見到了李鳳笙,魂兒一下又被他給勾走了。人家李鳳笙只是過來做交流生,只待半個月的。你大概也知道兩人沒前途,和他好一陣子,又掉頭回去追子彥。李鳳笙顏面掃地,火冒三丈地提前回唐國了。」

  楚環站住,「司徒,李,唐國?」

  「怎麼了?」方雪莉說,「不過我也不喜歡這個李鳳笙,人不厚道。明明知道你本來在追子彥的,見你對他有點意思,就立刻嚷嚷得人盡皆知。你以前人是真老實,你小名就叫木木。陳香之她們本來就看不慣你纏著子彥。李鳳笙來這麼一齣,她們就到處說你水性楊花,還給你起了個外號叫『劍南春』……唉,這事你要真忘了,我也不想提醒你記起來,不是什麼好回憶。只是既然已經和他們撞上了,為了避免以後吃虧,你還是知道些好。」

  「司徒子彥和李鳳笙,都是什麼人?」楚環冷聲問,「他們和司徒啟明還有李承欽是什麼關係?」

  方雪莉嘆氣,「所以你還有個綽號,叫『王子黨黨魁』……」

  楚環頓時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子彥是咱們攝政王端王的兒子,司徒子彥。李鳳笙則是唐國主的小兒子。」

  楚環猛地站住,當場抓狂:「我一個窮酸孤兒怎麼會和公子王子們上同一所學校?這又不是偶像劇你別逗我!」

  「誰跟你說我們和他們上同一所高中啦?」方雪莉也抓狂跳腳,「我們七中和他們念的『清華公學』恰好隔了一條步行街罷了!兩個學校唯一相同的只有一個『公』字。但是人家是頂級貴族公學,我們只是公立高中好嗎?因為是隔壁,近水樓台,你才有機會認識他們好嗎?」

  「……」楚環的嘴巴張了半晌,「這也太牽強了點。」

  「所以說藝術作品總是來源於生活的呢。」方雪莉拍著她的肩,「其實我們兩個學校有不少學生談戀愛的啦,愛情是沒有身份之別的。但是,你確實是一代傳奇人物。因為你不僅輪流泡了這兩個男神,還把他們輪流甩了。說真的,我都要讚你一聲英雄!」

  楚環:「……過,過獎了……」

  可這湊巧得不正常!

  一個和自己容貌相似,連名字都同音的女孩,一個背景被洗得乾乾淨淨、又木訥溫順的孤兒,卻先追求她初戀同時又是華國攝政王的兒子,又去和她前夫唐國王君的兒子交往。這究竟是因緣巧合,還是有人在背後刻意推動?

  而她醒來後遇到的第一個人,正是自己的兄長,楚國的監國太子。如果自己那時候沒有重生回來,原身又會和楚淵發生什麼故事呢?

  想到這裡楚環的頭上突然冒出三丈怒火:好你個小賤人!幸好老娘及時回來了,不然你打著我的名字,用著我的臉,還不知道要吃我哥多少豆腐!

  當年四國首腦中,只除了一直有點打醬油的蒼國王君龍謖外,全都被點了名。而此時離『廿年之約』到期已不足百日,局勢動盪已見端倪,戰火也將一觸即發。

  自己的重生,果真不是巧合!

  ***

  而今日的「重生驚喜套餐」還沒有完全拆封完,當楚環報到註冊的時候,又迎來了新的一輪打擊。

  「機械系,機械電子專業?」楚環反覆確認了報到終端機上的資訊,「我聯考多少分,居然能進中央軍事學院的機械系?」

  「因為我們倆是特招的!」方雪莉無比得意。

  楚環拍了拍臉,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只好耐著性子問:「請問,我們倆是救了全人類了嗎,值得中央軍校給我們開後門?」

  中央軍事學院不僅是武裝部預備役院校,還是一所歷史相當悠久的紫金藤聯校,錄取條件極其苛刻。

  她不僅要求學生有極高的聯考分數,還設有高難度的自主招生考試。考試項目除了文化課外還包括了體能、才藝和原力,武裝部的一些專業甚至要求考生具有一定的機甲操作經驗。

  中央軍校的在校生很大一部分是哨兵和嚮導,普通人也必須成績特別優秀才有可能被錄取——比如當年還沒有覺醒的楚環是以楚國聯考理科女狀元的成績被錄取的。

  小楚王不和方雪莉這樣的普通公立高中的寒門學子,卻如此走運地考中,還進了軍校裡的黃金院系之一的機械系。這已經不是奇蹟,這簡直是奇葩。

  方雪莉說:「我們倆是烈士子女,有加分。又因為是父母雙亡,華國還給了我們一個大學調劑名額。走運的是,中央軍校機械系今年在華國擴招,招了二十五個人,卻有兩個跑去了國防科技大學。我們倆搶先提交了申請,再加上分數剛好過了調檔線,就把我們調劑過去了!」

  她熱情地摟著楚環的脖子,「這還多虧了你。你當初死活要追著子彥跑,考一個學校,整天盯著招生動靜,這才給我們撿了漏。陳香之知道真相後肯定又要氣得原地爆炸。哈哈哈哈!」

  「你現在先多樂樂吧。」楚環嗤笑,「機械系的學生就是半個機械工,熬夜製圖,整天在機械零件和機油裡打滾。我看你的這個會變顏色的指甲油是保不住了。」

  「不用嚇唬我,我都打聽清楚了。」方雪莉不以為然,「而且機械電子專業只在大一有一門課基礎課要上機床,裝個樣子罷了。我將來準備考個公務員的,才沒打算幹這一行。」

  說著,又拉著楚環去領宿舍門牌,還督促她去哨向辦公室報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5:52

卷一 第十七章 舊歡新謎-8

  辦事處的老師是兩個低階的哨兵,楚環一走進辦公室,倆人就被楚淵的資訊素刺激得跳起來,好像兔子窩裡闖進了一頭狐狸。楚環登記的整個過程,兩人如臨大敵,弄得楚環十分尷尬。

  「你還要領取哨兵素?」老師驚愕地看著楚環,「同學,你這樣子……不是已經有伴了?」

  「他不是我的伴侶。」楚環非常淡定,「我和他短時間內不大可能再見。」

  老師只得給她開了三個月份量的針劑,叮囑說:「既然如此,哨向聯誼活動你一定要參加。哨兵素不能長期用,三個月內還是儘量找個新男朋友吧。這裡是大學,正是你們燃燒青春的地方……」

  楚環揣著針劑趕緊跑了。

  方雪莉知道了楚環被標記的事,又是一陣高分貝尖叫:「楚太子?這是你目前勾搭過的最高等級了!請允許我稱呼你一聲女神大大!求你傳授我一招半式的泡男人技巧!」

  「臨時標記而已,過半個月就消了的。」楚環頭很疼,「我的男女緋聞還不夠多嗎?我警告你,不准你拿這事去那個小辣椒面前得瑟!」

  眼看方雪莉還要嚷嚷,楚環急忙指著宿舍區的標誌提醒她:「到宿舍區了,這裡說話可得小聲點了。」

  方雪莉憋得胃脹氣,很是痛苦。

  因為哨兵擁有敏感的五感,嚮導則有敏感的精神力,所以他們比普通人容易受到外界噪音的影響。所以哨向居住的區域都需要保持相當的安靜,因此也被稱作「白園」,「白色區域」。

  平時外出的時候,等級低一些的哨向生都會配戴遮蔽器,只有在回到宿舍區的時候才會拿下,放鬆自己。

  因為擁有有大量哨向生,中央軍校乾脆將整個宿舍區都修建成了白色區域。

  這裡有著環繞著宿舍樓潺潺流淌的流水和人造微風,有著隨時會升起來的遮蔽罩,替低等級哨向抵擋對於他們來說過於刺激的風雨和工業社會的噪音。

  宿舍樓是一棟帶著古英國喬治時代風格的建築,半面牆爬滿青藤。內部裝修倒十分先進,高智能化設施一應俱全,有些設施楚環還需要學習一下使用方法。

  宿舍內的擺設和楚環當年上學時一模一樣:兩張床靠牆,中間一張寬大的書桌抵著窗戶,小浴室全天供應熱水。早上六點半鬧鈴,晚上十點半統一熄燈,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

  兩個女孩的宿舍在三樓,窗外有一株正在開花的大葉木樨,撲鼻的香氣從窗外一陣陣湧進房間裡。

  楚環倒在床上,聽著窗外飄進來的悠遠的軍號聲,心緒一陣蕩漾。

  她是真的回來了。

  校園祥和寧靜,絲毫聽不到外面的風雨聲,少年們拍打著籃球歡笑著自林蔭道下走過。但是楚環心中有一個錶已經開始滴滴答答地倒計時,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十一月二十八日。

  方雪莉哼著歌在收拾衣櫃,楚環翻身跳下床,打開了光子電腦。

  政治局勢、各國發展狀況、全國經濟形勢、科技的發展,親友熟人的最新動向——楚環開始系統地在網路上搜尋所有她想要瞭解的資訊。

  楚環隨即萬分驚喜地確認了一件事,小楚王不的記憶力果真非常好。

  這孩子看過的資料可以分毫不差地刻記在大腦中,隨時調檔讀取,簡直堪比電腦。楚環曾經一直以自己傲人的記憶力而自豪,沒想小楚王不的更勝一籌,簡直是教科書版的photographic memory(相機式記憶)。

  不過好記性並不等於好成績。小楚王不大概真如方雪莉所說,呆板木訥。但是這麼木訥的女孩子,又怎麼去倒追男生?

  楚環搖了搖頭。現在不是研究原身感情生活的時候。

  一直到晚上熄燈後,楚環都還抱著光子板不放手。

  黑暗中,光子板微弱的藍光照亮女孩神色複雜的面孔。螢幕上一頁頁文字和圖畫投射在她清亮的瞳孔裡。

  明恪死後,四國首領湊在一起開了個會,覺得天下不可一日無君,又不大信任明恪的太子——畢竟他爹突然變身全星域最大的恐怖分子,要炸掉帝國首都。

  於是他們從宗室裡選出了一個倒霉蛋,叫明樾,立為新天子。這個新天子是個沒有覺醒的普通人,目前看起來很識趣聽話,朝政都推給丞相們去做,自己專心在後宮裡畫漫畫——人家之前是一個漫畫家。

  楚環死後第三年,楚淵得了一對龍鳳胎。生母是他的一位紅顏知己,沒有入宮,也不肯透露姓名。

  在楚王的主持下,楚淵把小兒子楚譽過繼到了亡妹楚環名下,封建陽公,傳承妹妹的香火。小女兒起名楚思,非常聰慧美麗,十七歲就已在丹陽的楚國首都醫科大攻讀人類神經學,是一位備受民眾和媒體寵愛的王室小公主。

  楚淵把這一雙兒女保護得極好,至今都沒有媒體拍到這兩個孩子的照片。

  司徒啟明在新聞照片裡,看著也年長了幾分,卻依舊那麼儒雅清俊,溫潤如玉。只是眉眼深邃而有些陰鬱,笑容裡滿是政客和當權者的矜持和冷傲。

  當年那個讓她一見鍾情,在她的追求下紅了臉的俊美少年,已坐著小船,隨著時光長河的波濤遠去了。楚環只能在他兒子子彥身上找到一些當年的回憶。

  李承欽的日子過得不錯,依舊是一位更適合活在娛樂新聞裡的王君。他和那些超模巨星名媛每年傳出來各色緋聞,養活了唐國好幾大娛樂入口網站。

  而且,比起只生了三個娃的楚淵和龍謖,以及只生了兩個的司徒啟明,他是幾個國君太子之中的英雄爸爸,足足生了九個……

  等等!

  楚環盯著的李承欽的子嗣出生表,掐指一算。他最小的兒子,排行第九的李鳳笙(就是和小楚環傳緋聞的那位),是在她死後剛剛九個月就出生了。

  李承欽再好色,也不至於帶著小妾上戰場。那就說明——楚環屍骨未寒,他就和寵妃把李鳳笙給造出來了!

  楚環在黑暗中對著照片上的李承欽豎起了中指。你就這麼飢渴?連前妻兼救命恩人的三七都憋不過去?

  還有,鳳笙?這名字是她當初打算拿來給自己那個沒能出世的兒子的,卻給這老貨偷去給自己兒子用了!

  渣男!老賊!種馬!屌精!

  楚環自己半輩子南征北戰,到死連個子嗣都沒有留下來,都沒有個孩子繼承她的優秀基因,真是畢生憾事。

  不過戰場風險難測,她曾一時興起冷凍過幾顆卵子。將來有機會了一定要弄出來,人工授精造一個葫蘆娃組合。

  手指一滑,點開旁邊一個視訊:「建陽公主國葬實況轉播」。

  楚環沉靜了下來。

  她的葬禮是在朝歌的太平廣場上舉行的,聲勢浩大、隆重異常。

  新天子主持葬禮,四國的各界名流出席,政要領袖們發表講話,軍樂悲壯莊嚴。天空還湊趣地飄落雪花,成全了這一場盛大的政治秀。

  而民眾們聚集在廣場上通宵點蠟。雪花漫天,燭火通明,人間宛如天界。

  他們誦經,他們歌唱,他們告別了英雄,迎來了短暫的和平年代。

  無聲的視訊裡,楚環的棺材妝點著白色安息花,被男人們抬出了禮堂。她沒有兒女,侄子楚牧作為晚輩走在前面捧著她的遺像——那並不是她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啊,哥哥……

  楚環的心一陣刀絞般劇痛。

  他抬著我的棺材!

  六個抬棺人,楚環手下兩名愛將位於最後,中間是司徒啟明和龍謖,前面一個是她前夫李承欽,一個是她兄長楚淵。

  楚淵似乎在短短數天之內瘦了將近二十斤,臉頰凹陷得厲害,像是生了病,面色陰鬱,穿著黑色軍裝都有些空落落。

  他的眼神是空的,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珠,步伐卻堅定而沉穩,小心翼翼地抬著她畫了金色飛鳳、裡面只裝了她一套衣服的黑漆棺槨,一步步朝靈車走去。

  方雪莉翻了個身,在夢中囈語著。

  楚環在通訊錄裡找到了那個送他們來學校的士官。對方姓劉,是個秘書官。

  「您好,劉長官……」楚環開始抓耳撓腮寫郵件,寫了又刪,刪刪寫寫,就和假期結束前趕作業的小學生一樣苦惱。

  無法解釋的死而復生,琢磨不透的新身份背景,原身可疑的行徑……這些都讓楚環有口難言。

  楚淵本就是個相當謹慎之人,失感後更是有些多疑多慮,冷酷陰鷙,家裡人都抱怨他難相處。陌生人要獲得他的信任,更是難上加難。而一個貌似亡妹,一湊上來就發情被標記的少女,真是從頭髮絲到腳指甲都透露著可疑的氣息。

  況且,如果真的有人在算計這些諸侯國領導人。那她回到楚淵身邊,是否會順了對方的陰謀,反而會對楚淵不利?

  又或者,她確實應該和楚淵相認,逐一對證相處幾十年的每一段記憶,然後如前世一般,兄妹倆再度聯手奮鬥。

  定格的視訊裡,是楚淵抬著棺木,目光低垂的削瘦臉龐。

  他已親手埋葬了妹妹。那她就不再是他的妹妹了。她也……也不想再做他的妹妹了。

  「您好,劉長官。我想和貴國太子殿下取得聯繫,請問要如何操作?」

  楚環寫下這簡短的一句話後,關掉了光子板。她躺在床上,抬手覆著濕潤的雙眼,似乎想遮擋透過窗紗照進來的月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6:07

卷一 第十八章 舊歡新謎-9

  明月照九州。

  深夜的朝歌城,萬家燈火逐漸熄滅,只有路燈和地標建築依舊燈火輝煌,一直亮到天明。

  富麗堂皇的國賓館貴賓套間裡,僕從已經退去,黑膠唱片緩緩轉動,小提琴曲如水流瀉。

  楚淵從蒸汽翻騰的浴室中走出來,勁瘦的腰上圍著白色浴巾,赤裸的肩背上,水珠淌過肌理分明的胸腹。

  他赤足走進起居室,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寬大的落地窗外,是穿過朝歌城自東向西南流淌的永安江。月光點亮了江面粼粼波光,也照在對岸的大元宮遺址上。

  大元宮遺址在景觀燈的照耀下猶如白玉堆砌,華美之中又有著一份肅靜和憂傷。在它深深的地底下,長眠著一個女英雄,而陪伴她的,只有她心愛的機甲。

  「二十年了,環兒。」楚淵的目光彷彿破開幽空和亂石,一直投向妹妹沉睡的面容,唇角蕩起溫柔微笑。

  「他們已顧不上你了。不過沒關係。」他將紅酒一飲而盡,「哥哥答應了,就一定會帶你回家!」

  這一夜,楚淵並沒有服用助眠藥物,也做好了失眠的準備,卻是奇蹟般地順利入睡了。

  他閉著眼,聽到了熟悉悅耳的輕笑,有人把手輕柔地放在他的胳膊上,喚著他。

  再度睜開眼時,陽光正從拼花玻璃的穹頂落下,溫和地覆蓋著下方的桌椅花木。年輕女子正坐在圓桌一側,手撐著臉,笑著同他說著話。

  她的面孔青春飽滿,洋溢著充沛的活力,豐潤的嘴唇總是帶著笑,唇角有一對若隱若現的酒窩。而濃密捲曲的黑髮總是有些不聽話,需要雙手費勁捉住,用大髮卡別在腦後,才不會到處亂跑。

  天氣有些炎熱,她穿著印著大花的吊帶裙,露出來的線條優美的肩膀和胳膊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她那雙如玉盤中黑珍珠一般的眸子盯著他,讓他有些走神,沒注意聽她說話。

  「嘿!」女孩在他臉前打了一個響指,「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楚淵聽到自己懶洋洋地笑問,「你去哪裡瘋了,曬成這樣?」

  「算了。」楚環起身拉著他,「你跟我來看了就知道了。」

  他被妹妹拉著,走出了花房,穿過宮道,繞過御園側湖。楚環急匆匆地走在前面,髮尾掃來掃去。他們像小時候一樣,手拉著手,到處跑來跑去,探索這個世界。

  楚環把他帶到了她的工作車間門口。她踮著腳,矇住他的眼睛,催促著他往裡面走。

  裡面非常涼爽,充斥著機油和潤滑油的化學氣息。那也是妹妹身上常年帶著的氣味,是他總能在數千人的衣香鬢影中第一時間就辨別出來的獨有的味道。

  楚環興奮的低笑聲在空蕩蕩的空間裡迴響。哨兵敏銳的聽覺讓他清晰地聽到她越來越急促的心跳和呼吸。他也不由得跟著興奮了起來,胸膛微微發熱。

  「生日快樂,哥!」她鬆開了手。

  半透明的頂棚下,一架近二十米高的金紅色機甲佇立在輕薄的陽光之中,宛如一尊浴火而誕生的神祇。

  它巨大雄偉,威武剛健,卻又不乏精巧,是力量和敏捷的完美結合,是那個女孩全部心血的結晶。

  楚環走到機甲前,如跳舞一般輕柔優雅地抬起胳膊。魁梧的機甲在她面前迅速變型,超維合金飛速縮小。幾乎只是一眨眼,龐大的機甲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年輕女孩胳膊上停著的一隻朱紅色的機械鳥。

  那是一隻鳳凰!

  頭冠輕靈,尾羽如流焰,修長優美,頭靈活地扭動著,好奇地打量著楚淵。

  「我想給她起名叫朱雀。」楚環走過來,把機械鳥給楚淵看,「本來應該在你生日那天才曝光的,但是我和承欽的婚禮就在十天後,我怕來不及,只好提前送給你。這是一架超維極光機甲,哥,她可以變成任何形態。我給她組態了最先進的單兵武器,以及最智能的中樞神經系統。等你和她繫結了,她就是你的專屬機甲。你會是最牛的哨兵王!」

  「哥,你喜歡嗎?」

  喜歡……

  朱雀拍打著翅膀,自她胳膊上騰飛而起,拖著兩條長長的尾翼,在高高的車間上空,繞著樑柱飛舞,叫聲清越。

  「我這一去唐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我總不大放心你,哥。讓朱雀替我留在你身邊,好好守護你吧。」

  哪裡有讓妹妹守護哥哥的道理?

  他搭著楚環的肩,和她一起望著飛旋的朱雀。他攬著她還冒著熱汗的腦袋,摁在胸膛上,用力揉了揉。

  「如果李承欽那小子對你不好,你只管告訴哥。哥會立刻去洛陽,把你接回來。」

  「他哪裡有那個膽子?」她在他懷裡大笑著。

  緊閉的臥室門後,一室昏暗,他坐在椅子裡,一身酒氣,宿醉的頭疼如刀絞。朱雀以鳥形站在架上,正側頭聽著門外的聲音。

  「哥,我該走了。」楚環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

  「他們說你昨天酒宴上喝多了,起不來……你好好休息……我真該走了,承欽都已經在艦艇上等我了。我……」她嘆息,「既有離別之時,就會有再見之日。哥哥,再見。」

  他在鳥語聲中睜開眼,感受到陽光落在臉頰上的灼熱,蒸乾了昨夜最後殘留的陰冷。

  女孩腳步匆匆,一去不返,朱雀也拍著翅膀追著她的背影而去。

  大元宮遺址上,泉水日復一日地自石間流淌而下,匯進永安江裡。孩子們長大,他也一天天老去。

  他等的再見之日,究竟什麼時候會到來?

  然後他又絕望地想起,二十年前的那日,她對自己說對不起,卻沒有說再見。是不是意味著,她這一次,是不會再回來了……

  「殿下?」侍從官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問,「您醒了嗎?蒙大人有要事求見。」

  楚淵長長呼了一口氣,起身更衣。

  蒙昭平等在了起居室裡,臉色肅穆,行過禮後,開門見山道:「殿下,臣有兩件事要匯報。一是昨日那位楚小姐給臣發了一封郵件,您吩咐過她的事要直接轉達給您的。」

  「動作挺快的嘛。」楚淵端起了咖啡杯,「她想要什麼?」

  「她只想和您取得聯繫。」蒙昭平把那封唯寫了一句簡短的話的郵件給楚淵看。

  楚淵輕笑了一聲,似乎像看著一隻小狗笨拙地扒著褲腳搖尾巴,以博取主人的注意和喜愛。那自以為是的直率還真帶了幾分她當初的行事風格。也不知道是誰塑造了這個女孩,但他必定是極懂她的一個人。

  楚淵懶洋洋,如貓類在陽光下伸著懶腰,姿態輕緩、優雅地靠近椅子裡。

  「你回她。她前天的所作所為,令我十分驚豔。她再度讓我驚豔之日,就是我們重逢之時。」

  「是!」蒙昭平記錄著。

  「她的身份查得怎麼樣了?」楚淵問。

  「楚小姐本人的並沒有新進展。」蒙昭平說,「她簡歷單薄但是一應俱全,連從小到大的牙科資料都有。但是她父母那裡似乎有些問題。楚家夫婦的生育資料,有修改過的痕跡。我們還在追查原始檔案。只是因為需要進入華國的哨向民政系統,所以不敢動靜太大。」

  「生育檔案……」楚淵眸色幽深,「那就是有人給她的出生動了手腳。仔細查,謹慎一點。司徒啟明可是有幾分難纏。」

  「是。第二件事,今早收到丹陽傳過來的報告,朱雀有異常情況!」

  楚淵端起咖啡的手停頓住,嗓音淬冰:「什麼情況?」

  「它好像……」蒙昭平額角滲出細汗,「它好像昨晚自行啟動了!」

  ***

  天普拂曉,嘹喨的軍號擊破寧靜的長空,響徹整個校園。

  鴿群撲扇著翅膀掠過樹梢,越過屋頂,在水洗過的晴空中盤旋飛翔。

  昏暗的宿舍內,楚環第一時間睜開了眼。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立刻清醒,翻身跳下了床,洗臉穿衣。

  四年的軍校生活和多年的戰場生涯已讓她養成了嚴格的作息,縱使換了一個身體,她的生物鐘卻一點沒變。

  方雪莉依舊睡得香甜。楚環沒有叫醒她,輕手輕腳地出了門。紮起了長髮,做完熱身運動,她慢跑進了初秋的晨光之中。

  朝歌星一年有十三個月,其中秋季比其他季節要長一個月,也成了首都星最美的季節,以及旅遊宣傳手冊上重點宣傳的噱頭。

  每年這個時候,夏日的酷熱和潮濕終於謝幕,乾燥清爽的空氣翩翩登場,給天空換上了剔透如水晶的藍色罩頂。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帶著秋花和成熟了的水果的清香。豐收女神眷寵著這顆星球,給予它最溫柔的陽光和最豐盛的物產。

  人類的新生兒也會在這個季節裡大批誕生。楚環就出生在一個涼爽的十月的清晨,而她當年和司徒啟明相遇,也是在這樣一個金色的早晨。

  同一群青春逼人的學生們奔跑在操場上,讓楚環分外懷念自己在校的那幾年。雖然她知道,學校老師們肯定一點都不懷念她!

  一個安分老實的又還沒覺醒的女孩不可能來念機械系的。

  楚環在校那幾年,一直以腦洞奇葩又膽大敢於付諸實際行動而聞名校園。她當時有個小團隊,全是各系蒐集來的怪才,他們幾個湊在一起就是一個大寫的Trouble。

  比如他們改良太空推進器,試驗品撞穿了四間實驗室的牆壁,像個隕石一樣砸進了學校湖裡。

  比如他們研究機甲和駕駛員的精神力繫結,覺得實驗用的機器人檔次太低,於是黑了學校博士生研發室的機器人,讓那個高度模擬的機器人跑去找年級主任告白,恰好碰到主任的哨兵太太,導致對方大發雷霆,差點砸了半個行政樓……

  那個時候,局勢太平,現世安寧,她真的過得恣意又快樂,每天都沐浴著陽光。

  而且,那時候司徒啟明還在她身邊,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英俊而體貼的初戀情人。

  她當時就和現在這些孩子們一樣,以為只要努力,美好的人生就能維持下去,永遠不會改變。

  誰也不會想到,啟明會離開她。他們都一個接一個放下了她,去選擇了別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6:20

卷一 第十九章 舊歡新謎-10

  楚環用力搖頭,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她把迦樓羅釋放了出來。小白鳥歡快地在晴空涼風之中翩翩翻飛,發出悅耳的鳴叫,玉帶般的長尾羽優美飄蕩。

  終端手環響起了新郵件提示音。

  「驚豔之日,重逢之時?」楚環邊跑邊念,差點岔氣,「行呀老哥,二十年不見,寫郵件都學會押韻了!」

  她跑著跑著,情不自禁笑起來。驕陽刺目,汗水滾滾而落,酣暢淋漓。

  不做你妹妹挺有趣的。你當初就從來不會用這輕佻的口氣和我說話。

  楚環順著操場跑到第三圈,眼冒金光、氣喘如牛,險些一頭倒地挺屍。

  實在不是她嬌氣了,而是小楚王不的體質太差,再加上腿傷還沒徹底好全。可見前天她附身後打殺四方,完全靠的是覺醒期的精神閾值爆發,和她自己強烈的求勝欲望。

  晨跑的人越來越多,少年們三兩成群,有說有笑地自楚環身邊跑過。他們都有一張青春煥發的臉,生命力之光像一個個小太陽。

  而楚環也感覺自己身體裡湧動著一股亢奮。她想奔跑,想大笑,想去冒險,去做所有刺激的事。她想放下克制和沉穩,不去管前因後果,去勇敢地闖蕩。

  這就是年輕的感覺,衝動,大膽,富有活力。充沛的荷爾蒙、充足的精力和健康的身體是神靈贈與她的最好的禮物。

  恍惚中,楚環彷彿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

  她身穿筆挺華麗的軍官禮服,那麼英姿勃發、充滿朝氣。而朱雀則在她的身後展開雙翼,令她看上去仿若天使,正張開翅膀保護著世人……

  等等!

  這不是幻覺!

  她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在楚環眼前的,是一座立在高高黑玉石基座上的等身大小的雕像!

  楚環:「………………」

  用昂貴的暖玉色星雲石雕刻出來的塑像栩栩如生,女子容貌俊秀,身段高挑勻稱,英姿颯爽。

  而雕像神情又非常莊嚴肅穆,充滿了一股保家衛國、慷慨赴死的大義凌然之氣。簡直一股有渾然正氣迴蕩在人間!

  楚環扶額,卒不忍睹。感覺自己的老臉都已經丟到了星辰海洋裡去了。

  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雕像座落在小廣場的水池中央,水池裡銀光閃閃,落滿了厚厚一層許願硬幣。

  叮——

  正腹誹著,就有一個很眼熟男生朝水池裡丟了一枚硬幣,雙手合十,唸唸有詞。

  「女神大人在上,請受晚輩孝敬。請您保佑香香答應和我去參加校慶舞會!拜託拜託!女神文韜武略,美貌絕世,永垂不朽!」

  「嘿,那個……大熊?」

  熊男扭頭看到楚環,頓時一臉見鬼樣,慘叫著忙不迭倒退,險些一頭翻進水池子裡。

  「你你你……怎麼又是你?」

  「就是我呀。」楚環熱情地打著招呼,「怎麼?見到我這麼開心?」

  「啊——別過來!」熊男被堵在水池邊嗷嗷叫,「你身上那資訊素太霸道了,沖得我喘不過氣來!走開啦!我是不會和你說話的!香香不准我和你說話!」

  「哦?小辣椒說了我什麼?」

  熊男哼哼:「她把你的事蹟都告訴我了。你就是個巫婆!」

  「哦。」楚環依舊嬉皮笑臉,「她擔心我來勾引你?」

  熊男一臉堅貞不屈:「她想多了,我才不會被你吸引呢!我們情比金堅,絕對不會被人拆散!」

  「很好。」楚環說,然後低頭擺弄終端手環。

  「???」熊男隱約不安地看著她,然後他就聽到這女孩手環裡放出了剛才的錄音——扭曲了音調的版本。

  「怎麼又是你?(驚喜)我喘不過氣來了!(激動)香香她就是個巫婆!(憤怒)我被你吸引,(深情)我們情比金堅,絕對不會被人拆散!(深情+2)」

  「怎麼樣?」楚環眉飛色舞,「我有和你說我以前做過DJ嗎?你覺得小辣椒聽到這段話會不會很驚喜?」

  「啊啊啊啊啊!!!」熊男簡直要瘋了,「你做了什麼?我根本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哪句話不是你說的?」楚環把錄音回放,兩人耳邊又響起了熊男充滿憤怒的那句「香香她就是個巫婆」。

  「我被你吸引——嘀——香香她就是個巫婆——嘀……」

  熊男頓時淚奔,想撲過來搶手環,但是楚環身上的那個哨兵資訊素太過霸道,他一靠近,那氣息就像一把鋼刀往他腦子裡扎。他反射性展開抵禦,魂獸被放了出來。

  楚環就見一個黑白相間的毛球咕嚕嚕掉落地上,滾到她的腳邊。

  場面一片靜默,四道目光都落在毛糰子身上。

  小毛糰子懶洋洋地展開了四肢,眨巴著小綠豆眼瞅著楚環,然後笨拙地立起來,抱住了她的腿。

  「嗯!」它歡快地叫著。

  「蚩尤???!!!」熊男感受到了第二輪強炮猛火的攻擊,抱頭慘叫,「你你你……你怎麼可以——」

  哨向手冊第二章第五條:哨兵和嚮導的魂獸都會根據主人的情況和外界環境呈現不同的年齡形態。如遇到閾值絕對性碾壓、但是又不具備殺傷性的另一方,魂獸會選擇呈現獸類雛態,以博取對方的憐愛和同情。

  憐愛和同情……

  「嗯!」毛糰子抱著楚環的大腿不放,歪著毛茸茸的腦袋,用力地哼哼,「嗯!!」

  「蚩尤?哈哈!」楚環單手揪著毛團的後頸,把它拎了起來,無情嘲諷,「你給你的貓熊崽起這個名字?我覺得叫胖達更合適嘛。是不是啊,肥仔?」

  「嗯!」毛糰子表示同意,咧嘴笑眯眯。迦樓羅對它也十分好奇,繞著他們飛。毛糰子被它吸引了注意力,毛腦袋轉來轉去看它。

  「放放放……放開它!」魂獸被別人抓住,猶如被人捏住命門,熊男很不自在,「香香說的沒錯,我就不該和你說話。」

  楚環抱著貓熊崽,臉上笑眯眯,眼露凶光,惡狠狠道:「你的魂獸現在在我手裡。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否則別怪我下手無情!」

  「啊啊啊啊啊——」熊男扯著頭髮伏地大哭。

  五分鐘後,兩人坐在水池邊。

  「這麼說,下個月的校慶上,我們的機甲游戰隊和國防科技大的有一場助興比賽?」

  「不是助興比賽。」熊男無精打采地靠著池沿蹲著,絕望地看著自己的貓熊崽正扭著肥屁股追著小白鳥玩,完全感受不到主人悲憤的情緒。說好的主人和魂獸的精神共聯呢?他難道化出一個假的魂獸?

  「是機甲游戰全國高校聯盟賽的總決賽,在我們的運動場舉辦。」熊男忿忿地說,「雖然現在還在打小組淘汰賽,但是我們殺進決賽是沒問題的。只是,我們已經連著三年都在總決賽上輸給國防科技大了。這次總決賽又碰上校慶,又是東道主,而且還會有很多大牛校友來觀戰……要是再輸,那我們中央軍校真的要臉面掃地了!」

  熊男抱頭哭唧唧:「我們隊會被臭雞蛋和爛球鞋淹沒的!球隊經費又會被砍的,隊員要退隊,明年更加招不到人,哨兵隊員找不到女朋友……55555……」

  「怎麼會連著輸那麼多?」楚環也很憤怒,「我當年……我記得當年建陽公主在校的時候,中央軍校一直牢坐冠軍寶座,『勇士杯』放在隊辦公室櫃子裡都生蜘蛛網了。國防科技大那時候是連十強都沒有殺進來的廢物好嗎?」

  「時代不同啦。」熊男唉聲嘆氣,「中央軍校現在在紫金藤聯校裡的排名一直被國防科技大壓著的,各方面都不如他們了。人家有金主糖爹,每年都能拿到巨額捐款,買新裝置,製作新機甲。我們現在都還用著五年前的舊款——要不我費那麼大勁兒改裝幹嘛,我有錢幹嗎不去買新的呀?」

  熊男越說越義憤填膺,拍著大腿吼巴巴:「而且,我們的隊員也不如人家。你不知道,他們可變態了!武裝系專收各國A++級以上的哨兵,文化課零分的都要。收進來就死命訓練升級,基本都可以升到S級。於是他們的游戰隊隊員,平均等級都有A++,我們只有A+。現任的隊長就是他們從蒼國不知道哪個平民窟裡挖來的小子,媽的打起比賽簡直不要命地野。一場比賽能幹壞我們至少四台機甲!他們還有一個很牛逼的嚮導指揮,聽說前陣子都升級到了S級了!一個S級的嚮導呀,平時是只在正規部隊裡才能碰到的鳳凰蛋呀!你說我們怎麼幹得過他們?你說說!」

  說完,繼續蹲著哭唧唧,一邊拿石頭扔貓熊崽。貓熊崽依舊沒理他,在楚環腳邊打滾抱著腳丫子啃。

  「S級嚮導很了不起嗎?」楚環恨鐵不成鋼,「我……我知道建陽公主當年還是個普通人的時候,就擔任過兩屆機甲游戰隊的總機械師兼作戰指揮,球隊不是照樣奪冠?」

  「你不要凡事都拿來和女神比呀?」熊男憂傷地望向背後的雕像,「我們的嚮導團和女神之間大概差了一千名A+級嚮導吧。你又沒有指揮過,你不知道那活兒很難的。況且我們的機甲又爛,改裝了又被你吐槽……」

  楚環眼珠靈活轉著,「你說這次校慶特別盛大,會有各路大牛校友前來祝賀?都有哪些人?楚國太子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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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熊崽崽的叫聲就是嗯嗯的,哈哈~~~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6:33

卷一 第二十章 舊歡新謎-11

  「對,有他!」熊男回憶著,「我室友是學生會幹事,要負責安排嘉賓的觀禮席位。他昨晚回來說,楚太子本來是不來的,突然又說要來了,弄得他們要重新安排座位。校領導樂瘋咯,想讓他做比賽的頒獎嘉賓呢。」

  楚環緩緩笑起來,「那麼,冠軍隊獲勝後能向頒獎嘉賓提一個要求的傳統,還保留著?」

  「有啊。」熊男忿忿,「去年國防科技大那小子就給他們全隊求了一批最新型號的機甲!啊啊啊,越說越絕望了!」

  楚環把貓熊崽拎起來,放在膝蓋上揉著,又問:「加入你們戰隊需要什麼條件?」

  「你想加入?」熊男嫌棄地打量著她,「我們的醫療和指揮小組收嚮導,指揮小組你就別想進了,至少也得是A階,我家香香是A+呢。醫療小組收B階的,但是需要有至少50個小時以上的對哨兵的疏導經驗,以及10次以上和其他嚮導協同疏導的經驗。我聽香香說你才覺醒,達不到要求的啦。」

  「是麼?」楚環笑眯眯,「要是我能達標呢?」

  「不可能的。」熊男堅定地說,「就算你條件合適,香香是管招新的,她不會接納你的。」

  「沒事兒,我不是有你麼?」楚環歡快地說。

  「我才不會幫你呢!」熊男氣呼呼,「我的忠誠是永遠屬於香香的。」

  楚環盯著熊男,「你喜歡小辣椒,是吧?」

  熊男紅了臉。

  「而她喜歡司徒子彥,對吧?」

  熊男的臉又白了。

  「而我,」楚環指著自己,「如果我進了你們戰隊,追到了司徒子彥,你不就有機會了?」

  熊男愣住。

  「你想一想。」楚環開始循循誘導,「小辣椒沒有了男神,必定傷心難過。當她對著月亮獨自流淚的時候,多需要你的懷抱給她依靠呀……」

  熊男浮想聯翩,不自覺憨笑起來,隨即又猛地回過神,用力搖頭:「不,我要光明正大地爭取到香香。你別想著收買我!」

  「行。」楚環把貓熊崽放下,起身拍了拍衣裙,「不收買,威脅總可以吧?」

  她的手環終端又彈出一個全息視訊,視訊裡,貓熊崽正和迦樓羅撲來滾去的,一熊一鳥玩得相當開心。

  畫外音裡,是熊男已經完全被扭曲的、飽含深情的聲音:「我找不到女朋友……香香有金主糖爹……她和你之間大概差了一千名A+級嚮導吧……」

  「啊啊啊啊——」熊男再度崩潰,「你到底什麼時候做的?這是什麼變態的技能點呀啊啊啊————」

  楚環笑得如沐春風,「都說魂獸是哨向心靈最忠實的投影,不管音訊,光這段錄影,你就很難說得清喲。胖達仔確實很喜歡我嘛。」

  「它叫蚩尤!」熊男恨不能轉身投水自盡,「你費勁心機要進我們隊,就是為了司徒子彥?你在哪裡不能追他,非要進隊來?」

  「這你就別管了。」楚環說,「我知道有爭議的時候,隊員會投票表決。你的一張讚成票,換我永久刪掉視訊和音訊。匿名投票,你不用擔心被小辣椒徒手撕了。這交易很划算的。」

  熊男哼哼唧唧半晌,想了想覺得風險確實不是很大,倒沒繼續拒絕了。他不屑道:「你別看司徒子彥斯斯文文的,訓練的時候可嚴厲了。很多嚮導衝著他的臉進來,不過半個月就被虐地哭著退出了。就算你和他有一腿,只要達不到他的要求,他也會翻臉趕人不留情的。」

  「這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楚環大功告成。告辭前,她多看了一眼自己的雕像,問:「對了,剛才看你對這雕像許願。靈嗎?」

  「當然!」熊男立刻說,「女神像可靈著呢!我們都管她叫做『逢考必過神』,求考試過關最最靈驗了!其次就是求愛情,也十分靈驗。」

  「還女神呢,哈哈……」楚環樂不可支,「這建陽公主到死都還是單身狗呢,她自己都沒有得到的東西,怎麼賜給你們?」

  「你不要不信邪。」熊男煞有介事,「我們學校也就這一個女神像最靈了。別的地方的女神像就不大靈驗。」

  「別處還有?」這下輪到楚環抓狂了。

  「華國沒有建陽公主的塑像?」熊男困惑,「建陽公主楚環可是全大周最受敬仰的女戰神呀!至少在朝歌,到處都有她的雕像。還有一個建陽公園,是個機甲發燒友的聚集地……你看,這是上個月才發行的紀念鈔,女神頭像就在上面。」

  楚環低下頭,就見自己一張正義凜然的大臉佔據了鈔票的正中央,旁邊還有數值,200元。

  「面額倒是不小。」她記得200元在當年可以吃一頓不錯的烤肉大餐了。

  「怎麼會?」熊男說,「這也就只能買一杯咖啡而已。你們華國物價那麼便宜?香香怎麼沒和我說過?」

  楚環:…………

  真是戰死的女將不如狗!

  口口聲聲管人家叫女神,結果不但把墳修得那麼變態,還到處立雕像,發紀念幣來騙錢!這些錢進了誰的腰包?都花在了什麼地方?楚淵你就整天忙著標記來路不明的少女,你怎麼都不來管一管!

  男人們都是不省心的廢物!楚環火冒三丈地走了。

  熊男劫後餘生,癱在水池邊抹汗。

  「嚶……」貓熊崽戀戀不捨地望著振翅遠去的迦樓羅。

  「還有你!」熊男反應過來,拎起魂獸咆哮,「你是隻熊,你給我賣什麼萌!人家不過沾了點資訊素而已,又不是本人來了,你變成這樣給誰看?啊?」

  「嗯!」貓熊崽對著主人翻白眼。

  「你這什麼態度?」熊男抓著貓熊崽使勁搖晃,「嚴肅點,看著我!肥仔——啊不,胖達——啊不!蚩尤!媽的還是叫你胖達算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趕緊給我變回來!」

  「嗯!」貓熊崽表示我就不,人家就喜歡自己這樣萌萌噠。

  「啊——給我變回來——」

  「嗯!!!」

  ***

  楚環回宿舍的途中,繞道去了學校的哨向訓練場。

  晨光中的哨向訓練場像一對情侶石,豎立在學校體育館背後。雖然外表看起來樸素無華,但是內部設施據說相當高級,是中央軍校十分引以為豪的教學樓之一。

  尤其是哨兵訓練樓,除了有各種常規訓練設施,還設有許多高級強化訓練場地,更有一個小型的多唯壓縮實戰空間,專供機甲操作系的哨兵在這裡特訓。

  而嚮導提升精神力的訓練要相對簡單很多,最基礎的就是對哨兵進行精神疏導。政府其實也更鼓勵嚮導用這個方法提升自己。安全,和哨兵互惠互利,還能方便談戀愛,成家立業生孩子,簡直不能更利國利民。

  但是楚環需要在短時間內提升自己,哪裡有那太空時間給哨兵抽絲剝繭地清掃精神網垃圾。所以她從嚮導訓練樓前徑直走過,進了哨兵訓練大樓。

  「你好,我是B階嚮導,我來報名申請基訓輔助志願者的。」

  此刻正是早上八點,剛剛上班的辦事處年輕老師正端著多加了一勺糖的咖啡,準備先看完新聞,再追完連載的小說,然後刷一下少女組合的美腿圖,最後才打開終端光腦開始辦公。黑髮少女的造訪,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她是來報名做基訓志願者的!

  基訓,指的是國防生哨兵的士兵基礎訓練。這些訓練都是專業軍事訓練,難度高、強度大,其目的就為了操練出一群鐵血真漢子。

  而哨兵在訓練中要大量頻繁地調動覺醒的五感,高強度的訓練很容易讓他們精神狂躁,好好的小夥子搖身就變作瘋狗狂奔亂咬,還特別喜歡撕衣裸奔,非常有傷風化。

  這時候,就需要嚮導隨時待命,進行現場疏導。

  這種疏導同嚮導樓裡那種兩人坐在裝修得如同樣板間的小房間裡,喝著咖啡奶茶,聽著鋼琴絃樂,然後手拉手做的疏導,簡直有著雲泥之別!

  基訓嚮導基本都要跟著哨兵一起進入訓練場地,緊跟在哨兵身邊,隨時觀察的精神閾值的變化。一旦有超標的跡象,就要及時進行疏導。

  這就意味著,嚮導也得背負著一定重量的裝備,跟著哨兵上刀山下火海,冒著槍林彈雨上串下跳,吃土啃泥,還會有一定的受傷機率。

  而且精神疏導對環境要求較高,最好是能在靜謐私密的環境中進行。試想你剛和你的哨兵的精神網接駁上,一個炸彈就在你們身邊開花,炸得你們一頭一臉稀泥巴,你們是什麼感受?

  所以,幾乎沒有嚮導會自願來參加基訓。過去學校會強制安排,但是自從有嚮導在訓練中受傷後,嚮導聯的人大鬧了一場。學校不得不取消了這項規定,改為自願參加,並有高額補貼和選修分贈送。

  但是,來報名的嚮導依舊寥寥。如今肯參加這個訓練的,只有輔戰類專業的高階嚮導,用來提升精神閾值,同時增加保研積分什麼的。

  但是對於哨兵來說,他們雖然會通過在戰鬥中照顧嚮導來訓練自己的應急和機變能力。但是誰都寧願吃嚮導素也不願在戰鬥中帶一個拖油瓶。

  可是教官喜歡呀!只要有任何一個可以折磨菜鳥哨兵的機會,他們都是喜聞樂見不會放過的。

  於是,不過五分鐘,楚環就已經拿到了一張工整漂亮的登記卡,生理資訊也已經記錄在了系統裡,隨時都可以刷臉進門。

  「哦呵呵呵呵呵呵……」負責她的教官心花怒放地開始在光子板上安排訓練,「只有B階?太好了!我看看先讓你跟著哪一組倒霉蛋。」

  楚環:…………

  「同學你今天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下午四點就有一場訓練,A階組的,巷戰。不上機甲,只穿重鎧。」

  楚環看了看課表,「沒有問題。教官,我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準備?哦不用!」教官大手一揮,「你是新手,先來體驗一下。事實上,你越是什麼都不懂越好。我就是要訓練他們攜帶平民或者人質作戰的技巧。哦哈哈哈哈哈哈!!!!真想現在就看到那群小崽子們的表情呀謔謔謔謔……」

  教官你其實是抖S吧?

  教官在楚環無語的目光中狂笑而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6:48

卷一 第二十一章 中央軍校-1

  「我的生命中,有兩位非常重要的女性:我的母親,和我的祖母。

  她們一位生了我,一位撫養並且培育了我。我有今天的成就,這兩位有大半功勞。但是同時,這兩位女士也是讓人十分一言難盡之人,我對她們的感情也非常複雜。

  我的母親,如前文所說,是丹陽裡一位卿大夫的女兒。外家姓秦,門第很高,可家道已經中落,在丹陽裡也不過處於中產的位置,混得十分尷尬。

  外祖一心想重振門楣,飛黃騰達。也許正因如此,我媽打小就對婚姻懷抱厚望,一心想要高嫁。十四歲的時候,我媽還覺醒成了B階嚮導,後來升到了A階,這點成了她嫁妝裡壓箱底的份量。

  而且我媽還生得美。

  我祖父大概有心彌補被他強迫著離了婚的父親,特意要從一眾才貌雙全的貴女中挑選了一個最美的賜婚。據說,那一群少女們都美得像天仙,然而我媽一出場,就把她們襯托成了野模網紅、庸脂俗粉,可見我媽當時是何等絕色。

  很遺憾,我長得並不太像家母,看到這裡的讀者請不用去翻我的照片了。

  我媽這樣的女孩,心氣是頗高的,連尋常貴族都不放在眼裡,只認準了王室。我外祖父拚命把她送進貴族公學裡,她也混得如魚得水,王孫公子們為她爭風吃醋的事沒少發生——這點我也完全沒有繼承到家母,真是遺傳上的失敗。

  祖父廢太子王后,大換家庭套裝的時候,我娘正好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祖父為一群未婚的兒子們開相親大會,我娘芳名在列。

  大家都說,我娘那時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很有希望撈一個王子妃的。卻萬萬沒想到,祖父想將她和剛被廢了太子位的父親撮合在一起。

  家母可以不嫁的,咱們楚國這點婚戀自由的人權總是有的。但是她也知道,一個拒絕了王子的人,也再不可能嫁入其他任何一個貴族豪門。

  王室的頭銜對於外祖一家就好像一根懸在房樑上的小魚乾,眼巴巴望了十多年,如今終於掉在了面前。雖然又小又臭,但聊勝於無。於是,我媽捏著鼻子和父親結了婚,成了公爵夫人,跟著他搬到了鳥不拉屎的洹州。

  然而,我媽生性好動,熱愛社交,愛繁華熱鬧。洹州這種大農村,晚上八點就連鬼都不出沒了,我媽住上半個月就直呼後悔。

  據說剛結婚那半年,我娘在家裡作天作地,天天和我祖母進行婆媳宅鬥,華山論劍。我哥是嫡子她不敢碰,卻是成日對下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總之,全家上下,連廚房裡的耗子都不喜歡她。

  父親心如止水,對新嬌妻採取三不管政策。我媽不再滿足宅鬥後,成日外出社交遊玩,還和一群閨蜜去周邊星球度假,一玩就是十天半月不著家。我祖母看在宅院終於安寧的份上,也就由她去了。

  我娘沒了約束,一不小心就從度假星球帶回來一個大禮包——那就是我。

  在我出生之前,我娘自己都不敢確定我是不是我父親親生的。她提心吊膽,老實了八個月。出生後,要登記血型基因,我娘的風流豔史再也遮掩不住了。她是從那個時候才徹底老實了下來。

  我的祖母選擇隱瞞了這一樁醜聞,給家母判了個留職查看。她找了術士給我批了個命,大意是說我八字不錯,旺家興業,尤其對我哥的前途發展很好。於是祖母就把我留了下來。

  我爹真是天下至純至善之人。他對我和楚淵一視同仁,還會親自給我換尿布,教我讀書認字,給我的辮子上紮小花。我後來知道身世後,也從來沒有去找他確認過。因為我知道他心裡就把我當作親生女兒來對待的。我問了,反而會讓他傷心。

  我五歲的時候,妹妹楚璇降生,這回是我父親親生的了。我母親如卸重負,覺得自己再不虧欠這家人,提出離婚。家裡沒人挽留她,她這些年和父親居然一直都沒有結契,彼此都覺得這段婚姻太荒唐。

  但是,我祖母和父親都不允許她把我帶走。我母親也曾爭取過,但是比起自由,一個私生女並不是那麼重要。她迫不及待地返回丹陽,我則被留在了洹州。

  我和母親後來還是斷斷續續見過幾面,尤其是我們一家入主了清央宮後,我外祖一度想讓母親和父親復合,但是被我祖母沈太后一巴掌拍回去了。況且母親對妹妹楚璇遠比對我親熱慈愛。我大概是她一個不想回首重溫的錯誤和噩夢。於是我和她愈發疏遠。

  我前半生都不認可母親的許多行為,卻沒想到我後來和她處於同樣境地的時候,表現也並沒有好很多。

  我和李承欽的政治婚姻簡直像一場連環車禍。我們恩愛時如膠似漆,翻臉後如同三世血仇,最後還上演了全武行。我把他的小金屋砸得稀巴拉,他失手打傷我,導致我流產。

  我做小月的時候情不自禁想起母親,覺得啼笑皆非。她也不過是個婚姻不幸的可憐女人,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在對抗權高位重的夫家罷了。我那時候突然挺想見見她的。

  母女分別二十年,我其實有很多很多話想和她說,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做。

  但是等我出了小月,終於不用被我哥關在宮裡填鴨餵食後,我秦家舅舅才悄悄地告訴我,我母親已於半個月前出意外去世了。

  我為此足足有三個月沒搭理楚淵。他不該瞞著我的。

  母親的遺物很公平地分做兩份,給了我和妹妹。我還多得了一個小木頭盒子,裡面只有一個手工項鏈。花裡胡哨的珠子,穿著一顆狼牙,就是那種旅遊點小販手裡十塊錢可以買兩串的玩意兒。母親留了個字條,說這是我生父的東西。

  我大概十歲左右的時候,就從一點蛛絲馬跡中知道自己和楚淵、楚璇是不同的。但是我們一家人相親相愛,我並沒受到任何區別對待。

  直到我十六歲,父親登基為王,要封兒女的時候,有人出來捅破了那一層遮羞的紙。說我非親生,不配封公主,會混淆王室血脈。

  這位敢於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後來仕途如何,我不大記得了,好像被我哥調去了某個四十八線的小星球守基站了吧。我父第一次發怒罵了人,堅決地把我封為建陽公主。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父親,我還真沒想過去找生父。

  況且,別怪我勢利眼。一邊是一國之君,又寵愛你的養父,一邊是個只能拿十塊錢破項鏈泡妞,搞大了肚子又不能負責的男人,你更願意認誰?

  總之,這就是我母親的一生。像一朵開在風雨裡、落在湍流中的花,一生都不由己,活得無奈、可憐,充滿了遺憾。

  但是我還是很感激她把我帶來這個世界,給予了我這樣一個身份,讓我能遇見、並愛上那個人。」

  ——《逐光——楚環日記》

  ***

  楚環一貫是個雷厲風行之人。她一旦做了決定,就會立刻執行。

  於是她回到宿舍,對著正在鏡子前化妝抹粉的方雪莉說:「我決定加入機甲游戰隊。」然後去浴室洗澡,留下方雪莉在外面嗷嗷大叫。

  「什麼叫做你決定加入機甲戰隊?你知道那是一項多野蠻血腥的運動嗎?」方雪莉撓著浴室的門。

  「我當然知道。」楚環脫去汗濕的衣服,讓水流沖刷她曲線玲瓏的身體,「機甲游戰,就是一種又暴力又超級燒錢的戰爭cosplay運動。軍隊裡會拿它來訓練武裝部的戰士的,專業種類很多。高校裡玩的只是個皮毛啦。」

  「是啊,就是模擬打仗!」方雪莉叫著,「比賽的時候哨兵還容易激發失狂症,脫了衣服全場裸奔呢。你以前都不愛看比賽的,現在怎麼突然想去玩?」

  「人要是沒有點追求,還不如去做個AI機器人。」楚環說,「我想儘量提升自己的嚮導等級。沒有什麼比在實戰更能有效且快速地提升精神力了。」

  嚮導在隊裡擔任著兩大任務:一是日常給隊員進行精神梳理,緩解他們的狂躁。二就是在比賽的時候搭建精神網路,讓隊員們精神共享,可以更好的協同作戰。

  因為後者對精神閾值需求量非常大,必須要多名嚮導共同協作。這幾名嚮導的精神閾值越高越好,同時必須要有默契,互相信任。這樣搭建的精神網才牢固而寬大,不容易破裂。

  「可就算要進戰隊,也需要至少A吧?」方雪莉嘀咕。

  「升級就行。」楚環說,「我剛才問了,學校的訓練室全天候免費開放,我已經去註冊了一個帳號了。戰隊的報名截止日期是十天後,應該還來得及。」

  「來得及個鬼呀。」方雪莉大叫,「哨向升一級再快也需要半年八個月的,你想十天內升上A,你做夢還快一點。」

  「就當我做夢好咯。」楚環洗完了戰鬥澡,裹著浴巾走出來,烏髮雪肌,明眸朱唇,一雙筆直勻稱的長腿,是個美得讓同性都一時挪不開眼的青春少女。

  方雪莉吹了一聲口哨,由衷道,「你現在又漂亮又有神兒,還是個嚮導,何愁找不到男孩子。昨天你也見到了,子彥已經是S級哨兵了,你們不匹配。」

  「誰說我衝著他去的。」楚環拉開衣櫃,扭頭朝方雪莉戲謔一笑,「運動場上三千健美兒郎,我的選擇可多了!」

  方雪莉張口結舌,無言反駁。

  「走吧,」楚環幫她拿出套小西裝,「開學典禮要開始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7:02

卷一 第二十二章 中央軍校-2

  開學典禮很無聊。還是那個大禮堂,還是那套流程,唯一帶給楚環驚訝的是,當年她的班級輔導員,竟然成為了校長!

  二十年就從小輔導員升做名校校長,在如今這年代,這仕途可算是十分順達的了。楚環覺得他才應該立個雕像讓學生朝他扔硬幣才是。

  楚環心不在焉,走神在想她哥。

  起床了沒呀?吃早飯了沒呀?楚淵是因為重傷才失感的,頭幾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一換季就生病。也不知道現在調理得好點了沒?

  越想情緒越低迷,偷偷用終端調出了歷年來的高校機甲游戰視訊,戴著耳機看。

  不看還好,一看就氣得險些中風。

  「這都打的什麼比賽?群戰協調能力太差了,我一百五十歲的太老祖母的反應都比你們快!」

  方雪莉瞥了兩眼,就見畫面裡子彈交織如雨,機甲肉搏混戰,碎石橫飛。她看得面孔直抽搐,卒不忍讀,簡直不能理解人類為什麼會發明這項運動。

  楚環也一臉抽搐,恨鐵不成鋼地罵:「我艸,戰術籌備都在吃屎嗎?這裡怎麼能用重甲殺出去呢,應該用穿梭甲包抄的……噢,fuck!你們往那邊撤退幹嗎?瞧,這不就被人家當地鼠打了……」

  她嗓音逐漸拔高,周圍同學紛紛側目,方雪莉忙訕笑著摀住了楚環的嘴。

  「不看了!」楚環覺得再看下去心肌梗塞都要氣出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果白痴能飛,那我校游戰隊簡直就是一個航空港!難怪居然被國防科技大那種三流名校一直壓在頭上。自己要做茅坑,能怪人家蹲上來拉屎嗎?」

  直到離開了大禮堂,坐在教室裡準備上開學第一節課的時候,楚環還一肚子火。

  「你知道嗎?中央軍校的機甲游戰隊曾經一直是冠軍保持著。建陽公主當年也曾連續兩年擔任校隊的作戰指揮官。那時候她還是個普通人呢。」

  「哦。」方雪莉補妝。

  「擁有一支優秀的機甲游戰隊,說明該學校生源優秀、師資力量強大,並且非常非常壕——畢竟比賽中機甲的損耗還是相當高的,維修和購買新機甲都耗資巨大。窮學校是養不起機甲游戰隊的。我們校隊一直被壓,說明學校整體素質在下滑!」

  方雪莉打了個呵欠,「像我們倆這樣的學渣,都能被錄取,你還對中央軍校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

  「…………」楚環無言以對,真是有種滄海桑田的無力感,半晌才小聲嘆道,「楚淵……楚太子當年在校的時候,也曾連續三年擔任校隊隊長,帶著校隊三次奪冠。他的照片至今還掛在校隊的勛章牆上。」

  話題裡有男人,就好比冰淇淋上澆了巧克力醬。方雪莉立刻活力滿格,瞅著好友奸笑道:「承認吧。你被他標記了一次,對他動了心了吧?他還單身喲,又是個失感的廢人……」

  「他不是廢人!」尖銳的氣息驟然迸發,楚環倏然冷了臉,眼神陰鷙。

  方雪莉嚇了一跳,俏臉轉白。

  然而失態也只是一瞬。那怒張的刺轉眼又順服了下來,被收斂回去。幾個呼吸間,楚環恢復了平靜,朝友人綻放甜美笑意:「討厭,不許說人家男神!」

  方雪莉尷尬了好一陣,嗔道:「你呀,覺醒後比以前瘋多了!」

  楚環想趕緊把這個小插曲混過去,朝前排一個熟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那不是小辣椒麼?她和我們讀一個專業?」

  「陳香之?」方雪莉說,「機械系的公共課都在一起上的。你別看她那樣,成績還挺好的,又是A+嚮導,念的是機械動力專業。」

  「怎麼沒有看到司徒子彥?」楚環又問。

  方雪莉扶額,「你的失憶怎麼是選擇性發作的呀?子彥本來就比我們高一屆,大一結束後又直接跳去念大三了,才不會和我們一起上課呢。」

  司徒啟明當年就是學校裡牛氣哄哄的學霸,跳級如同閒庭信步。楚環大一邂逅他,兩人只差一歲,但是他已是替導師給學生上課的研究生師兄了。單純少女就這麼被花美男師兄給騙到了手。

  現在司徒子彥不僅完美繼承了親爹的盛世美顏,也繼承了親爹的學霸腦子。小楚王不要不是身負使命刻意去接近他,那被他迷住也是情有可原。

  ***

  開學第一堂課同當年一模一樣,是《華夏史》,上課地點都沒變,還是教學D樓東側的大階梯教室。

  教《華夏史》的是一名歷史系教授,姓賀,是一名A級女嚮導。

  賀教授今年八十八,因信奉自然派,不肯做基因手術,所以一副中年婦人的模樣。但是她眉清目秀,妝容得體,抹著DK36號口紅,是一位知性優雅的年長女性。因身材保持得極好,看背影還像二十八。

  「想要瞭解華夏的歷史,我們首先要瞭解人類的歷史。」賀教授端莊地站在講台中央,背後的巨大螢幕上,美麗的地球母星漂浮在太空之中。女教授溫潤的嗓音通過麥克風,傳入每一個學生的終端耳機裡。

  「人類的歷史,最早可追述到三百萬年前。而我們的大周帝國,歷史只有一千多年。一萬三千多年前,人類全體都還生活在另外一個星球,現在被我們稱之為母星的地球。那裡是我們人類的誕生地和文明的發源地。哪位同學能告訴我,判斷文明的要素是什麼?」

  學生們紛紛舉手,前排一個男生說:「文字、青銅器,和城市。」

  「是的。」賀教授點頭,「距今九千多年前,位於地球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率先具備了這三個要素,成為了第一個邁入文明門檻的種族。之後是位於尼羅河畔的古埃及人,他們在幾百年後也造出了城邦,建立了國家,擁有了青銅器,並且發明了象形文字。我們的鄰國,新邦聯盟國共由七大邦國組成,其中第三邦國就被命名為『蠍王城』。很酷炫的名字對吧?(學生們笑)這個名字就出自古埃及最著名的城邦國王Scopin King。」

  「我們的祖先在地球母星上繁衍生息。我們的人口經歷過暴漲和銳減,經歷過自然和人為的災難,但是一直頑強不息地生存了下去,直到一萬三千四百年前。一萬三千四百年前,地球上發生了什麼?」

  「地質大災難!」一個女生搶答。

  「地質學上的專業說法?」賀教授引導著。

  學生們遲鈍了一下。

  「第四紀末期地殼運動。」楚環舉起了手。方雪莉扭頭作受驚嚇狀。

  「很好。」賀教授點頭認可,「你可以再詳細解釋一下嗎?」

  楚環徐徐道:「第四紀是新生代的最後一個紀元,人類就出現在第四紀。地球歷史兩千年中後期,母星的地殼運動開始加劇,幾大板塊有重新分裂組合的趨勢。火山噴發,地震頻繁,海嘯來襲。同時,隨著遠古地層暴露,古細菌和病毒繁衍進化,給人類帶來了新的危害極大的疾病。人類學家和地質學家認定,地球將要結束第四紀,轉向第五紀。因為可預見地質災害還會愈演愈烈,人類不得不決定放棄母星,開啟了星際大移民計畫。」

  「很好!」賀教授頷首讚道。

  陳香之隔著數排之遙,滿懷置疑地朝楚環看過來。她身邊就坐著熊男,見到楚環還一臉驚魂未定,顯然早上那場較量帶給他的心靈創傷還遠未修復。

  楚環回了他們倆一個口腔廣告般的笑容,摸了摸手腕上的終端。熊男被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勸陳香之把腦袋轉回去了。

  「從星際移民計畫啟動,到成熟,人類一共花了將近五百年。無數代科學家將畢生都貢獻給了這個計畫。」賀教授說。

  「不要看著咱們現在去另外一個星球,搭乘太空艇花上幾個小時或者幾天時間這麼簡單。這個便利背後是無數代人的血汗。人類科技的是疊加式進步的,我們都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寵兒。沒有祖祖輩輩科學家們的貢獻,人類早就已經滅絕在了母星上。」

  滿堂沉默。

  「我們花了五百年才將星際移民科技發展成熟,然後又花了將近一萬年朝外太空移民。這段歷史裡,有將近三百多萬的『探索者』終其一生都是在太空艦上度過的。生於太空艦,死於太空艦,雙腳從來沒有踏上過大地。」

  「正因為有這些前輩的犧牲,我們終於在這片廣袤的星域裡找到了適合移民的星球。我們建立了一個個空間站,開墾了新的星球。先是建立了小範圍的殖民地,而後擴大到整個星球,再到別的星球,星系。現在,在大周星域裡,有人類定居的星球已有多少顆?」

  這個問題很簡單,學生們齊聲答:「1240顆。」

  賀教授點頭。她的身後,螢幕上也跟隨著放出了立體星系圖,用不同的顏色標註出了大周和另外兩個國家。

  「人類在這裡建立了三個政權。我們的周朝,主要民族為華夏族,是一個封建君主制和民主集中制共同實行的國家。除了我們外,還有新邦聯盟國,一個民主集中制國家,以及波提亞國,一個君主制帝國。」

  賀教授一擺手,身後的螢幕再度換了畫面,出現了白衣白褲的一男一女。

  「人類文明在進步,人類本身也在進化。我們華夏族的老祖宗有一句俗語:『天無絕人之路』。地球要亡我們,老天爺會來救。就在一萬三千四百年前,地球災難頻頻發生的時候,我們人類為了適應新的惡劣環境,在進化出現了一次大躍進。部分人類的五感開始變得異常發達,體能也遠超常人,可謂銅軀鐵骨。有些人精神力發達,經過鍛鍊,可以突破個體精神壁壘,而對他人、甚至其他生物進行強烈的精神暗示,乃至操控。這類人,就是我們如今所說的——」

  學生們異口同聲:「哨兵和嚮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7:15

卷一 第二十三章 中央軍校-3

  「是的,哨兵和嚮導。」賀教授說,「這個一個由民間發起,而後被官方接納了的稱呼。那麼,誰知道哨兵和嚮導,同普通人最根本的不同是什麼?」

  學生們又七嘴八舌。

  「壽命比普通人短。」

  「他們必須互相結合。」

  「哨兵因為五感太發達,會得失狂症。」

  「嚮導也因為精神太敏感而容易崩潰……」

  賀教授卻一直搖頭,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楚環清亮的嗓音壓過了嘈雜的人聲:「他們和普通人不是一種人。」

  這個孩童般的回答引起了哄堂大笑。

  賀教授卻饒有興致地望向那個黑髮少女,用目光鼓勵她繼續說。

  楚環從容道:「我們都是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但是普通人是智人種。而哨兵和嚮導,早年生物學家覺得他們是基因突變的產物,屬於智人種的一個亞種。但是他們後來推翻了這個結論,將哨嚮定義為了一個新的人種:能人種。」

  賀教授臉上的笑容加深,輕輕頷首。

  楚環在眾目睽睽下,又補充了一句:「所以說,其實哨兵和嚮導是能人這個種下的兩個亞種。他們彼此,以及和智人種之間並沒有生殖隔離。兩種人雜交繁衍至今,其實也產生了更多的亞種。」

  賀教授滿懷欣慰,溫柔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同學?」

  楚環猶豫了片刻,說:「我叫楚環。」

  「楚環。」賀教授露出慈愛的微笑,「女英雄的名字呀。你的父母看樣子對你寄予了厚望。希望你能享受在中央軍校的求學時光。」

  「我會的,教授。」楚環恭敬地回答。

  方雪莉看著好友的目光充滿震驚。

  楚環平靜地朝她微微點頭:「是的,我知識儲備豐富,而且我還特別喜歡秀。」

  方雪莉:「…………」

  「好,我們回到正題。」賀教授拍了拍手,「剛才這位楚同學回答的,應該是你們小學五年級的生物課本上就講過的知識,現在你們應該都回想起來了吧。」

  一片尷尬的嘿嘿笑聲在教室裡響起。

  「你們也一定很困惑,為什麼我要在歷史課上講生物學的東西。」賀教授說,「但是要瞭解華夏歷史,那就絕對離不開這段極其重要的人類進化史。科學家推斷,如果沒有能人種的出現,沒有這些體能和精神力超群的人們的貢獻,人類的星際移民史將至少往後推延將近三百年,人類星際航行時間也會延長近兩百年。」

  「而普通人能否熬過三百年後的更加嚴重的地質災難,成功搭乘太空艦離開母星,並且堅持完那麼漫長的星航呢?就算能,存活下來的也只會是很小的一部分人。就算他們拚命繁衍,也不會將人類社會建設成今天這個先進而繁榮的局面,在座的絕大多數同學也都不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賀教授長吁道:「所以,你們會發現,哨嚮史在任何一本歷史書裡,都獨立成章,以顯出其重要性。」

  賀教授不僅人優雅富有魅力,課也上得極好。她講課有條不紊,循序漸進,把枯燥的歷史講述得妙趣橫生。不僅早就上過這門課的楚環聽得津津有味,連無心向學的方雪莉聽到後面都全神貫注。

  「你說,既然哨兵和嚮導是進化了的人類,那這就說明我們普通人是要被淘汰的人種咯?」校園餐廳裡,方雪莉拿叉子撥拉著盤子裡的蔬菜沙拉,一臉憂患。

  「是啊。」一路過來用餐的同班同學也跟著嘆氣,他也是個普通人,「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如今普通人確實算是劣等人種了。哨嚮在古地球時代,那可是神靈一般的存在呢。想像一下等這個世界上的哨嚮比普通人還多的時候,會是怎麼樣一個情況。」

  「不用這樣腦補。」楚環正對著一份黑椒牛柳意麵大快朵頤,「突然大進化的情況是很少見的。哨兵和嚮導自誕生到現在的兩千年裡,人口是緩慢增長的。你不用擔心有一天早上起來,滿大街都是哨嚮,然後把你們普通人當奴隸使喚的情況出現啦。就算有,那也是幾千年後的事,我們都已作古。而且普通人也許會因為稀有,反而受到政府的特殊照顧呢。」

  「我覺得哨嚮現在就已經統治了世界了好麼!」男同學憤慨道,「你們打開新聞看看,現在各國高層領導人,各界精英,富豪們,一半以上都是哨嚮。他們掌握著最集中的權力,把持著各行各業的命脈。軍隊高層裡的哨嚮比例更是達到了50%以上!我們普通人所能上升的空間,是越來越少了。」

  「能者多勞,你怎麼不說我們哨嚮從事高危行業的比例都已經達到70%了?」坐旁邊的一個哨兵同學冷笑道,「況且,低階的嚮導好一些,畢竟物以稀為貴。低階哨兵可就不值錢了,完全就是工蜂。你知道我們工傷率和非常正死亡率是多少嗎?你知道哨嚮的平均壽命比你們普通人要短將近三十年嗎?」

  「別吵!」女孩子們紛紛勸道,「大家只是想好好討論一下罷了。」

  楚環擦了擦嘴,說:「我是一貫認為,任何物種存在於世間,都有其必然性,不存在優劣之分,而只有分工的差異罷了。我們哨嚮確實通過特殊的體質和能力,個人上容易作出突出的貢獻,進而獲取更多的社會資源。但是造物主是公平的。我們壽命短暫,大部分人都有持續終身的病痛,直到晚年失感。沒有付出,沒有收穫。而你抱怨的階級固化、資源高層集中化,這並不是哨嚮年代才有的問題。這個鍋我們可不背。」

  確實,哨嚮畢竟是處於正在進化中的人類,是造物主的試驗品。所以他們的傷病率相當高。幾乎沒有哪個哨兵沒有失狂過,嚮導也多少都有不同程度的精神力損傷。這種基因裡攜帶的缺陷是不可醫治的。

  少年們靜默了下來。發起這個話題的方雪莉頗有幾分尷尬,趕緊換了個話題:「作為普通人,我倒是真的羨慕哨嚮之間的感情,好堅貞忠誠喲!」

  她不說還好,一說,就如同驚動了一窩看門的狗,引發一陣狂吠。

  「好個屁!」一個嚮導女孩率先罵起來,「都是激素影響下的錯覺罷了。只要精神閾值相近的,不管你是香的臭的,基本上碰到一起都能發情。這哪裡是正常的人類情感?這只不過是繁殖慾罷了。很多時候,你和對方各種觀念、愛好完全不同,但是你們就是肉體吸引。這理智與慾望互博的感覺其實才絕望呢!」

  「就是!」一個哨兵男生也抱怨道:「這種方法下結合的哨嚮,碰到一方失感後,感情崩得比股災還快。我父母就是,之前那麼恩愛的,在我爸受傷失感後,我媽不顧我和我弟弟的挽留,立刻就離婚再嫁了。我們低階哨兵本來高危作業的就多,失感率也很高。一旦失感,身體、事業、家庭全都立刻崩盤,絕對比普通人慘多了!」

  「得了吧,你們哨兵可以找普通人結合,嚮導卻只能和哨兵結合呢。」女生反駁,「尤其是你們低階哨兵,找不到嚮導,去招惹普通女孩的不要太多。普通女孩迷戀你們,特別好上手,你們卻把她們當備胎。萬一碰到了肯垂青你們的嚮導,你們還不是立刻甩了普通女孩?」

  「你說的是特例……」

  「才不是!」女生厲聲道,「官方的統計資料,A階和A以下的哨兵同普通人結成伴侶的比例都達到了12%了!我父母就是這樣的組合。早年也恩恩愛愛呀,後來我爸在外面結識了一個嚮導,立刻回來和我媽離婚,丟下我和我兩個弟弟,頭也不回地走了。十多年來,他除了給錢,甚至連我們過生日都不打個電話!家裡親戚說起這個事,都說:他是哨兵呀,能怎麼辦?誰叫你當初非要嫁個哨兵呢。簡直就是——」

  女孩說著就紅了眼眶,不住喘氣,端著餐盤憤怒而去。同學們面面相覷,不歡而散。

  回宿舍午休的路上,方雪莉朝楚環哭訴:「我也沒想到會吵得這麼厲害。凡人有凡人的苦,哨嚮也有哨嚮的不容易。其實我有個遠房表姨,也是普通人嫁了哨兵,但是日子過得挺好的。我還以為……」

  「那是她運氣好。」楚環淡淡地說,「哨嚮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在情感和繁衍上,就是受資訊素控制的生物。尤其是哨兵和普通人的結合,都是在地雷區上跳舞,沒有踩到雷就過完了這輩子,那是幸運罷了。在這事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帝王將相也沒有特權。」

  「說的也是。」方雪莉說,「歷史上那些因為政治因素結合,而並不匹配的哨嚮貴族,婚姻基本都沒有什麼好結局。所以總說哨嚮的離婚率基本都是那些貴族貢獻的。就連女神建陽公主,當年她嫁給還是太子的唐王。她是普通人,唐王卻已經是高階的哨兵了。結婚沒兩年唐王就愛上一個嚮導,要納為妃。建陽公主不肯,兩人就鬧了離婚。」

  「是啊。」楚環低聲說,「那都不是建陽公主第一次吃這個虧了。傻姑娘,總是學不乖。」

  「我好像在她的傳記裡看到過。」方雪莉說,「她以前談過一個男朋友,也是哨兵。後來對方也和她分手娶了個嚮導了。你瞧瞧,這還是一國的公主呢,都得受這個氣,更何況咱們平民小老百姓了。所以我覺得,咱們普通人要去找哨兵,就要做好被甩的準備,也別抱怨人家薄情。正所謂吃得鹹魚抵得渴。反正,只要我沒覺醒,哨兵男神倒追我,我都不會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7:32

卷一 第二十四章 中央軍校-4

  正午時分的陽光明亮刺目,林蔭道地面上光斑錯落。風乾燥溫熱,秋花的芬芳藏在風中,好似和人玩捉迷藏,偶爾留下一絲氣息,待要追尋,卻不知道來自何方。

  「楚環,我喜歡的人,除了你,還會是誰?」

  「環環,我每天醒來看到你睡在我身邊,都覺得自己好幸運。」

  「請你理解我,環兒……我沒有辦法……那是刻在骨子裡的……我實在做不到……」

  「我愛你……可我實在無法抗拒她……」

  星星是夜的眼,目不轉睛,閱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別。

  臨水的露台木板,少女穿著泳衣,披著濕漉漉的長髮,安靜地坐著。星光下,秀麗的面孔帶著水光,宛如趁著夜色偷偷出水觀看人間的精靈。

  直到一張柔軟乾燥的大浴巾落在頭上。

  「哥,嚮導對你們來說,是不是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你對嫂子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我並不這麼覺得。」青年挨著她坐下,用浴巾裹緊她冰涼的身軀,摟進了懷裡。

  「人和動物之所以有區別,是因為我們能用理性來思考,來作出選擇。受資訊素吸引產生的僅僅只是肉體的反應,或許對心理會有影響,但是終究只是激素作用罷了。一個強者,一個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人,他的心靈是堅韌且獨立的。他會去愛上真正值得他愛的人,而不會去迷戀一段激素造就出來的幻覺。」

  因為聽了兄長這段話,少女楚環深受啟發和鼓勵,相信人間自有真愛在,去他娘的資訊素。於是她兩年後又在李承欽那混賬身上栽了個大跟頭。

  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自己是被楚淵給坑了。他就應該和自己說:「是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哨兵則是男人中的屌精。和嚮導啪啪的爽感遠遠不是和普通人啪啪可以比的。那種時候什麼心靈呀三觀興趣愛好呀都是太空垃圾了。所以你以後絕對不要再和哨兵發生感情糾紛了純粹自討苦吃。」

  那這樣的話,她當年哪怕去礦星戴著氧氣面罩頂著宇宙輻射開採礦機,都不會答應和李承欽這個2S級哨兵結婚。

  好在她重新活過來了,這筆賬回頭會和楚淵慢慢算的!

  正在國宴廳裡優雅地舉著刀叉準備切烤魚的楚淵一個激靈,隨即朝著盤子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滿桌寂靜。

  「抱歉。」楚淵面不改色地拿手帕擦了擦鼻子,「也許有點過敏。打攪諸位雅興了。」

  坐他身邊的美豔女子嫣然一笑,「希望殿下身體無恙,不會缺席了今晚的酒會。」

  「那我恐怕要讓郡主失望了。」楚淵朝這位早不記得是哪國的郡主露出公式化的微笑,「因為國內有點突發要事,我今晚有個很重要的視訊會議要開。不過您也不必失望,在場還有諸多英俊的男士會留下來,都十分樂意邀請您跳舞的。比如,您看坐那邊的端王殿下?」

  坐在圓桌斜對面的司徒啟明西裝革履,清俊儒雅,宛如玉樹瓊枝。他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楚淵的話,雙方視線交匯。司徒啟明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眾人:…………

  司徒啟明:…………

  ***

  無獨有偶,下午第一堂課,就是《哨嚮學》。

  「為什麼我們普通人也要學這個?」中午那個憤慨批判哨嚮專權的男生把課本摜在桌子上,「哨嚮學,就讓哨嚮生去學好啦。為什麼要我們去將就他們?接下來要怎麼樣?發明哨嚮文字,哨嚮語言,酒吧裡普通人和狗不得入內嗎?」

  教室裡的哨兵聽力十分敏銳,頓時無數道夾帶著怒火冷意的視線如投槍一般紛飛而至。

  「請你聲音小一點。」楚環冷靜道,「你不介意讓別人知道你的無知和幼稚,我卻很不想讓人知道和你是同學。」

  「嚮導,閉嘴!」男生朝楚環翻了個白眼。

  楚環拉住要起身吵架的方雪莉,有條不紊道:「組織新生學習《哨嚮學》,是因為我們都生活在一個社會裡,屬於同一種文明。就像要去瞭解你的鄰居、同學一樣,我們也需要彼此瞭解一起生活的人。你沒覺得你之所以這麼多仇恨,就是因為你無知嗎?」

  「你——」男生憤怒地要衝過來。

  數名哨兵男生隨之起身,擋在了楚環面前。

  「同學,冷靜點。要欺負女孩子嗎?」

  「哥們兒,你不想上課就出去!在教室裡嚷嚷什麼?」

  哨兵特有的強健體魄和震懾力讓男生本能退縮。他惡狠狠地剜了楚環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楚環朝幾名哨兵男生微笑著點頭致謝。她這是第一次體會到做嚮導的好處。哨兵會本能保護嚮導,不論對方是否被標記。

  講台邊的側門打開,一個拿著滑板的高大青年快步走了進來,把背包往講台上一丟,朝滿堂學生露齒一笑。

  「很高興看到今天的上座率這麼高。」

  階梯教室裡有一瞬間的安靜,繼而,大部分女生和少數男生整齊地抽了一口氣。壓抑不住的驚喜和興奮像彩蛋一樣爆炸開來,躁動的青春荷爾蒙瞬間充盈整個空間。

  這個講師的年輕程度真是出乎楚環所料。他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模樣英俊得好像時裝模特跑錯了場地。半長的栗色頭髮隨意地在後腦紮成一個髮髻,五官分明,精美得像被上帝對手雕琢過。健美高大的身軀比例完美,衣料下肌肉輪廓分明、結實精悍。他只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站在講台上,卻如站在T台的聚光燈下一般。

  楚環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輕碰了一下呆滯的方雪莉:「我打賭國防科技大就沒有這等尤物。」

  方雪莉噗哧一聲,賊笑起來,「哦,當然是尤物了。」

  楚環聽出她的畫外音,「怎麼?這位我認識?」

  「何止喲。」方雪莉笑得眉飛色舞,「不過我也很意外他會出現在這裡。」

  年輕講師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陽光的氣息,笑起來更是明朗燦爛,彷彿愛神與美神的化身。這一股熟悉的味道,噹噹敲響了楚環腦子裡的警鐘。

  等等……這種風流倜儻的作派,不正是——

  「大家好,我姓李,李鳳笙。」青年嗓音清朗淳厚,極富磁性,語調乾脆俐落,十分爽快。

  啪!楚環手裡的筆跌在了桌子上。

  這就是那個在她死後沒幾天就被李承欽造出來的娃?這就是那個偷了她兒子名字的小子?

  「你現在想起來了?」方雪莉發出了老鴰般的笑聲。

  「他?」楚環難以置信,「我記得他只比我大一歲!」

  「但是他高我們兩屆。」方雪莉說,「好像是唐國王室的孩子讀書早,學制又比我們少一年。具體的只有待會兒下課後你親自去問他了。」

  李鳳笙作為一名王子,毫無王室的疏離感,站在講台上就像個親切的高年級學長。他解釋道:「原定給你們上《哨嚮學》的羅教授家裡有有事,暫時不能來。我是他的研究生,在本學期的前六週,將由我來暫替他給你們上課。」

  「才上六週呀。」學生們紛紛失望,「李學長,我們歡迎你永遠教下去。」

  「是啊。我們要你,不要老頭!」

  李鳳笙開心地笑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簡直說不出來地陽光帥氣。

  「可不要看我年輕就對我掉以輕心。我會把你們一直帶到期中考試。到時候不要因為考試題目太難而對我轉愛為恨喲。」

  「不會的!」學生們捧著心,七嘴八舌地嚷嚷。

  「請不要大意地虐我們吧。」

  「有你給我們上課,我們任何科目都不會掛科的!」

  「李學長,你還能來給我們上《高等數學》不?」

  「求你來上《大學外語》吧。」

  一個少年激動到有點變調的聲音高高響起:「學長,你會監考嗎?如果抓到作弊的學生,你會怎麼懲罰他?」

  全場靜謐一秒,繼而發出爆炸般的哄堂大笑。

  楚環扶額。

  方雪莉壓低嗓音,模仿那個男生的話:「學長,如果你的學生是前女友,你會怎麼懲罰她?」

  楚環啼笑皆非地提拳捶她。兩個女孩笑著打鬧。好在教室裡本就亂成一團,也沒引起旁人注意。

  「請放心。」李鳳笙抬手壓下了嘈雜,從容淺笑,「我會嚴格遵守學校的相關規定來處理作弊學生的。你們不要看我年輕,以為我好說話,就鋌而走險哦。」

  「不會的啦~~~」回應聲已經甜蜜得近乎在撒嬌了。

  楚環嘖嘖搖頭:「這叫什麼?這就叫群撩!一次性就撩了全場幾百號人,尺度還把握得那麼好。」

  李承欽,你就算現在去死,也可以瞑目了。你兒子已經完全繼承了你的衣缽了!

  李鳳笙進入了授課模式,正色道:「我想瞭解一下,在場有多少同學是已經覺醒的哨嚮。」

  整個階梯教室裡坐了將近五百名新生,學生們唰唰舉起了手。大致計算一下,三分之一略多一些。

  楚環有點意外。她當年在讀的時候,學校裡的哨嚮和普通人比例是1:1。不知道是學校減招,還是哨嚮覺醒率降低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7:45

卷一 第二十五章 中央軍校-5

  「很好。」李鳳笙示意學生把手放下,「不要看這個教室裡的哨嚮生很多,就以為哨嚮真的有這麼多。根據去年人口統計調查的資料,我們大周如今的普通人和哨嚮的比例在100:1.2左右。也就是一百個人裡,才會有一名哨兵或者嚮導。」

  「這是全大周的平均資料。在大城市和軍事要塞,這個比例會縮小一些。比如,我們教室裡的哨嚮生之所以會那麼多,是由中央軍校的招生傾向導致的。不僅僅是中央軍校。所有的軍事院校都是哨嚮最為聚集的地方。」

  他停頓片刻,「那麼,在座的未覺醒學生中,有哪些同學在進入中央軍校前,從來沒有,或者極少接觸到哨嚮?」

  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的學生裡,有將近一半都舉起了手。

  確實,哨嚮一旦覺醒,就會被送進當地的白塔中接受保護和培訓,由國家作為特殊人才養了起來。尤其是高階或者有望提升到高階的哨嚮,他們在成年前是受到國家全面監護的。生活和社交圈沒有重疊,普通人確實很難見到哨嚮。

  楚環還知道,在一些偏遠的、生產力比較落後的星域,普通人甚至會將哨嚮當作神靈來崇拜。上輩子楚環曾帶兵路過一個邊境星球,就順手抓了一對假扮神仙在當地坑蒙拐騙的哨嚮。

  「這就是學校特別在大一開設這一門《哨嚮學》的原因。」李鳳笙有條不紊地說,「哨嚮和常人,雖然屬於人類不同的亞種,但卻共同生活在一個社會裡,共用同樣一個文明,建設著同一個家園。我們應該互相增進瞭解,就像瞭解你的鄰居,你的同學一樣。」

  方雪莉和周圍的哨兵們齊齊扭頭看向楚環。後者五分鐘前才發表過一段幾乎一模一樣的講話!這是怎樣的巧合?

  楚環鎮定地說:「課本前言第二段。你們都不預習功課的嗎?」

  眾人悻悻。

  「這就是大家學習這一門課的意義。」李鳳笙說,「瞭解彼此的差異和共同點,互相取得理解和信任,在今後的學習和將來的生活中,建立起良性的相處模式。我們的世界是由哨嚮和常人共同組成的,就像人的左膀右臂,不能缺失任何一方。只有我們攜手並進,才能建立大周更美好輝煌的未來!」

  李鳳笙雙手交疊著放在身前,姿態優雅矜持,短短幾分鐘就從性感迷人的時裝模特變身成為了普渡眾生的精神領袖。

  學生們乾了他的這碗雞湯,群情激盪,教室裡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和鼓掌聲。

  「小夥子有前途。」楚環拍了拍手。忽悠人的功夫,青出於藍勝於藍,比他爹還要嫻熟自然。你們老李家果真家學淵源。

  李鳳笙示意學生安靜,繼續說:「相信你們在上午的《華夏史》上,已經在賀教授的帶領下重溫了一下哨嚮的起源。我在此就不再贅言。不論是哨兵嚮導也好,還是能人種也罷,其實說白了,就是一種變種人。」

  他手一擺,身後巨大的螢幕開始播放課件。一對身體強健的男女出現在螢幕上。

  「哨兵。」李鳳笙的嗓音變得鏗鏘有力,「哨兵給人的第一印像是什麼?」

  「身體強健,五感發達。」前排男生搶答。

  「感官極其敏感。具有攻擊性,情緒不穩定。」一個女孩補充,「五感過度使用或者受到刺激,容易引發失狂症,危害自己和他人。」

  「佔有慾強烈。」

  「人形兵器!」

  「覺醒者以男性居多。」

  「可以保護嚮導,提供『能』,幫助嚮導鑄造精神力屏障……」

  「都很帥!」

  又是一陣哄笑。

  李鳳笙笑著按下手,「是的,哨兵因其特殊的體質,一直有『人形兵器』的稱呼。自哨嚮出現後的兩千年裡,哨嚮一直是軍警系統裡的骨幹組成部分。在我們的諸侯國戰爭裡,大量優秀的哨嚮在戰場上——主要是第一戰線和突擊部隊裡,發揮了非常重要,甚至是至關重要的作用。例如——」

  後方螢幕裡,突然閃出一張楚環的半身像。

  楚環:= =

  那是一張靜態圖,自己穿著作戰服,滿頭大汗,大概才結束了機甲訓練。她對著鏡頭,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眼裡倒映著藍天。陽光斜照著她被曬得發紅的臉頰上。因為螢幕太大,解析度太高,連顴骨上的汗珠和雀斑都清晰可見。

  「楚環。」李鳳笙說,「楚國建陽公主,同時也曾是楚軍的大司馬大將軍。」

  而且還是你爹離異的原配髮妻。按照輩分和嫡庶,你還得稱呼我一聲「母后」咧。

  想起李承欽那九個兒女給自己磕頭叫母后討紅包的情景,楚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讓楚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小楚王不會偏偏和自己兩個前任的兒子攪和在一起?可惜楚環的資料被她翻遍了,也找不出幕後有掌控者的跡象。究竟是她多心,還是那個人棋高一籌?

  李鳳笙說:「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對這位公主已是耳熟能詳了。她是一位備受尊敬的英雄、烈士。朝歌裡有建陽公園,有大元宮公主墓,學校裡也有她的雕像。你們的學長們怎麼和你們稱呼她的。『逢考必過女神』?」

  學生們嘻嘻哈哈地笑起來,顯然都已經領略過了這個校園文化。

  「言歸正傳。」李鳳笙認真道,「拋開這些個人崇拜,楚環公主確實是一名相當優秀、貢獻卓絕的軍人。在諸侯戰爭中,她率領著士兵一直戰鬥在第一前線,多次身先士卒上陣殺敵。在二十年前的大元宮事故中,建陽公主以自我犧牲的方式救了四國首腦和朝歌三千萬百姓。而她的座駕——最著名的極光機甲『朱雀』也在爆炸中被毀。」

  學生們一片安靜,氣氛有點凝重。

  李鳳笙繼續說:「大家都知道,哨嚮的覺醒是有年齡限制的。一般覺醒時間從八歲開始,直到十八歲成年。在這個年齡段外的覺醒機率非常低,幾乎到達了一萬分之一。而楚環就是這萬裡挑一。你們誰知道她是幾歲覺醒的?」

  「三十歲!」學生們紛紛回答。

  「是的,三十歲。」大螢幕上又換了一張楚環的照片,是她早年拍的王室宣傳照。

  照片裡的楚環穿著深玫紅色手工套裝,佩帶著王室珠寶,端坐在高背扶手沙發上,修長的小腿優雅地併攏,黑漆高跟鞋光潔可鑑。年輕女郎肌膚潔白,雙眸深邃明亮,烏髮蓬鬆地挽著,妝容精緻,微笑著的嘴唇紅潤飽滿。

  這張出自王室攝影師之手的照片讓楚環看上去是那麼青春秀麗,矜貴優雅,是個儀態萬芳的公主。

  「我發覺,」方雪莉忍不住低聲說,「你和她真有幾分像。」

  「也許真是親戚。」楚環呵呵。

  「建陽公主在覺醒前,是一名相當優秀的科研人員。她是研究生導師,帶領著一個精英科研團隊致力於軍用機械自動化研究。你們大概都對她的戰功耳熟能詳,卻不一定知道她的學術成果。事實上,比起作戰,我覺得她更是一名優秀的科學家。『朱雀』就是在經過了她的數次改造後,成為了四大機甲中單兵作戰能力最強大的機甲。」

  「所以。」李鳳笙語音轉回輕快,「在座的還沒有覺醒的同學們不要妄自菲薄,有普通人不如哨嚮的觀念。建陽公主當初也是個普通人,她眾多科研成果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取得的。事實上,哨嚮在前方作戰取得的勝利,也完全離不開千千萬萬的普通人體質的工程師、科學家和後勤人員的貢獻。戰爭的勝利,以及國民的繁榮,都是我們共同攜手建造的成果!」

  滿堂鼓掌喝彩。

  「說到這裡,我要問一下。」李鳳笙道,「哨嚮的精神閾值是怎麼劃分的?」

  普通學生有些茫然,一個嚮導女生舉手道:「一共分為7個等級,B,A,A+,A++,S,2S,3S。突破3S,也就是所謂的『黑暗哨兵』了!每個等級中根據精神原力值還有細劃分,十進位制。比如B級起始值為150,160值的哨兵為B-1級。」

  「很好。」李鳳笙朝女孩讚許一笑。女孩紅著臉低下頭。

  「建陽公主犧牲前,等階為3S,是哨兵中的頂尖。在這裡我們又提到了一個很酷炫的詞:黑暗哨兵。誰能來解釋一下這個名詞。」

  這一次,楚環舉起了手。

  楚環坐在教室右側的中後方,是個不起眼的位置。

  李鳳笙的視線越過黑壓壓的人頭落在楚環身上。他的眉頭飛快一皺,笑容凝滯。楚環如今精神力十分敏銳,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又把手放了下來。但是李鳳笙卻抬手點中了她。

  「後排那位女生。」

  方雪莉不安地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楚環頂著同學們的目光,鎮定地開了口。

  「黑暗哨兵,是對目前精神閾值達到最高上限的哨兵們的統稱。哨兵如果突破3S級後再度覺醒,將會產生爆炸式的升級,精神閾值數倍增長。這些哨兵因為太強大,無法用常規等級衡量,猶如宇宙黑洞不可探知,便有了『黑暗』這個形容。」

  楚環停頓片刻,見李鳳笙沒有示意,便繼續說:「這是一群有史以來的最強大的哨兵,他們的平均精神閾值都在2000以上,最高出現過3000。他們也是一群擺脫了失狂症威脅的哨兵,可以完全自由控制五感的收放,體質超群,鋼筋鐵骨,且能快速自癒。他們可以目視千里,可以耳聽八方,可以力拔河山……總之,他們大概就是遠古地球人崇拜的神靈吧。而且因為擺脫了失狂症,黑暗哨兵不再需要嚮導了,也沒人能和他們匹配——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他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而孤獨的勇士。」

  楚環說完,安靜地望著講台上那個酷似李承欽的俊美青年。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7:58

卷一 第二十六章 中央軍校-6

  李鳳笙和楚環對視片刻,才開口接上她的話。

  「謝謝,這位同學解說得非常詳盡,而且很感性。其實就算對於現代人來說,黑暗哨兵也依舊是神靈一般的存在。在哨兵之中,黑暗哨兵的誕生率為百萬分之一。大周歷史上,登記在冊的哨兵總人數為四千萬,而其中黑暗哨兵僅有不足四十名。當然,四十個神也是挺多的了。」

  笑聲重新響起,沖淡了凝重的氣氛。

  「好了,關於哨兵,我們就先介紹到這裡。」講台上的李鳳笙看了看掛鐘,「接下來我們講嚮導。誰能來概括一下嚮導的特質?」

  前排一個哨兵男生很激動地搶答:「嚮導,同哨兵一樣屬於能人種,是一類覺醒了精神力的人。嚮導多數為女性,也有少數男性,比例大概是10:1左右。嚮導非常珍貴,2S以上的嚮導都被稱之為『白衣嚮導』,更是稀有!嚮導的開發領域集中在腦部。他們在對戰中一般只負責輔助,不負責攻擊。」

  「哨兵需要定時得到嚮導的精神疏導,以避免失狂症發作。」一個女生接上,「而嚮導也會通過對哨兵的疏導,而得到能量回流。這是一種神經電流的交流。」

  李鳳笙點頭,「當一個嚮導在達到了A++等級以上後,確實可以對旁人進行非自願的思維接觸。所以有一個說法,說強大的嚮導可以掌控人的思維。在這裡我要反駁一下這條謬論。」

  「如果嚮導這麼做,他也只能通過刺激神經元來限制對方的一些行為,而不是洗腦;二來是他們同時也冒著巨大的被對方精神反噬的風險,很容易引起精神網崩潰。所以相信我,嚮導這麼珍貴,他們都捨不得拿自己去做人肉洗腦機的。」

  不少普通學生都鬆了一口氣。

  「哨兵和嚮導相輔相成,共生共榮。甚至,結契的哨嚮在一方死亡,或者強行解契後,會出現強烈的『失偶反應』。哨兵容易失狂、失感,嚮導容易出現精神壁壘鎖死或者崩潰。情況嚴重的,會引發重度抑鬱,導致自殺。」

  滿教室鴉雀無聲。

  「但是!」李鳳笙話音一轉,莞爾道,「隨著科學進步,藥品不斷推陳出新,現在已經有了效果較好的安撫劑,能極大緩解這些不幸的症狀,讓他們平緩過度失偶期,並且很順利地再度和別的哨嚮結合,幸福地度過一生。所以在座的哨嚮生不要太害怕。」

  哨嚮生們都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有黑暗哨兵,那相對的,我們也有——」

  「光明嚮導!」一群哨兵興奮地搶過了話。

  「女神!」

  「也有男神!」

  「是的。」李鳳笙笑著點頭,「光明嚮導,和黑暗哨兵並肩的神。雖然說S級以上的嚮導就可以同時進行多人疏導,但是人數有限。目前3S級的那幾位白衣嚮導,同時疏導的哨兵人數也沒有超過十人。」

  「但是『光明嚮導』不同,他們能同時疏導大群體哨兵,甚至可以進行集體思維、言行催眠的頂級嚮導,精神力強大到數值當量已不能用裝置測量出來。如果說黑暗哨兵是『超級人形兵器』,那光明嚮導則是『人形量子彈』了。」

  「然而,量子彈肯定比兵器要稀有。光明嚮導是極其稀缺的寶貴人才,哨嚮史一萬三千多年,總共也只出現過十七名光明嚮導,十五名女子,兩名男子。」

  「而且關於『光明嚮導』,還有一個壯麗的傳說。」李鳳笙忽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引發了學生情不自禁地一陣深呼吸。

  「人類歷史中,每到危急存亡的時刻,比如毀滅性天災,比如大面積戰爭,比如種族屠殺……那時,就會有一名光明嚮導覺醒。她守護我們戰勝災難和邪惡,引導人類重新走向輝煌。」

  李鳳笙環視教室裡目不轉睛望著他的學生們,從容地用他低沉動人的聲音緩緩述說著。

  「他們彷彿真的像是上天派到人間救苦救難的使者。而完成了使命之後,他們也都會返回天庭——『光明嚮導』的壽命都非常短,幾乎是普通嚮導的一半。這十七名光明嚮導的平均壽命是五十六歲。其中最早夭的是一位男性光明嚮導,去世的時候年僅二十六歲。年紀最長的也只活到了六十五歲。而如今我們人類壽命的平均年齡是一百七十歲。」

  螢幕上,那十七名英年早逝的光明嚮導的影像如走馬燈般逐一顯現,然後消失。

  滿堂沉默。

  「相信關心時政的同學都知道,最近這幾十年來,嚮導的數量一直在下降。」李鳳笙的語調一直保持著低沉平穩,「在最早的時候,基本能做到每個哨兵都能找到個嚮導結契,不用打光棍。但是這個比例一直在拉大。」

  李鳳笙放出一系列資料表格,「到今日,哨嚮比例已是2:1了。也就是說,你和你的好朋友都是哨兵,但是你們倆很有可能只有一個人能找到伴侶,另外一個就只好做一頭單身狗。」

  哨兵生開始在下面唉聲嘆氣。

  「你們又是幸運的。」李鳳笙笑著,「放在過去,找不到嚮導的哨兵只能從政府設立的公共嚮導中心得到一週一次的精神疏導。平時要是不舒服,只有靠藥物或者自己熬過去。為此,歷史上還發生過很多起因為嚮導不足引發的哨兵軍人嘩變,釀造了不少悲劇。但是現在,感謝科學家們的貢獻,替代藥劑已經能很好地安撫哨兵的失狂症狀,至少能讓你們安穩地堅持到輪到疏導的那一天。」

  「說白了還是要嗑藥呀!」哨兵生們哀嚎。

  「別這樣。」李鳳笙笑著,「我也是哨兵,我也沒有找到結契嚮導,我也要每月吃藥好嗎?」

  「學長你這樣帥怎麼愁找不到嚮導呀。你只是挑剔罷了。」

  「我們這樣的屌絲哨兵,還不如做普通人呢。」

  「對呀。剛才就聽後面幾個嚮導妹子在網上搜你,看你還是不是單身。」

  被曝光的嚮導女生們一陣慘叫,拿起書本拚命敲打哨兵男生的腦袋。學生們笑鬧起來,先前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總之,」李鳳笙示意大家安靜,「政府也相當重視現在嚮導稀缺的問題,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研究如何觸發嚮導覺醒,以及如何製造出更好的替代藥劑。你們看,楚環公主去世的時候已經是3S級哨兵,但是她也沒有和嚮導結契,只配備了一個嚮導醫護小組給她進行定期的疏導。國際上好幾位有名的高階哨兵也都是單身,人家也活得挺好的。你們不要把問題看那麼重。時代已經不同了,已經過了沒有嚮導就不死即瘋的年代了……」

  「對呀,你們還可以找普通人嘛。」學生們也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什麼叫還可以?」普通學生不悅,「我們才不要做你們哨嚮的備胎呢!」

  「哨兵彼此也可以結合的呀,我的兩個爸爸都是哨兵呢。」

  「哦,那他們可以一邊看超級碗一邊一起嗑藥丸啦。」

  「至少他們能把孩子送進中央軍校。你將來能只能把你的孩子送去北岸吧。」

  「喔——」學生們起鬨大笑。

  中央軍校校園位於永安江南岸,這裡也是文人學者和富有中產聚集的『拉丁區』,而一江之隔的北岸,是一所「希望鳥職業技術學校」,就讀的全是連社區大學都考不上的學渣。

  下課鐘聲在滿堂笑鬧聲中降臨,宛如天籟。李鳳笙關了課件,揮手放學生下課。

  楚環早就已經收拾好了書包,就等一聲令下,狼奔豕突地朝教室大門奔去,身手十分矯健。方雪莉和一群同學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就要奪門而出,青年醇厚的嗓音通過教室音箱傳遍了每個角落:「楚王不同學,請你留下來。沒錯,就是你。不要往同學身後躲了,我沒說過我是哨兵嗎我看得到你。」

  fuck!楚環對著門豎起中指,深呼吸,轉過身去。

  「女神保佑你。」方雪莉丟下一句話,拍了拍她的肩,一溜煙跑走了。

  楚環在一大片火辣辣的豔羨、置疑的目光中逆著人群,朝講台走去。

  李鳳笙關了多媒體課件,收拾了書包,居高臨下注視著這個逐漸走近的黑髮少女。她一臉不情願,眼神飄忽,不敢和他接觸,和先前課堂上勇敢發言時很不同。

  李鳳笙也說不出來楚王不哪裡變了。容貌依舊,但是好像多了一分靈氣,讓她整個人都變得鮮活了起來。從當初那個木呆呆的人偶,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孩。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楚環問,「我下午四點還有訓練。」

  「什麼訓練?」李鳳笙譏笑著,朝她走近,「你今天才入學,能有什麼——」

  一股強勁霸道的哨兵資訊素撲面而來,如迎頭一拳捶在臉上,令李鳳笙倏然變色。

  「啊,抱歉。」楚環主動後退了一步。

  她這舉動不啻於對李鳳笙直截了當地嘲諷——你受到了我的哨兵的威脅,那我離你遠一點,免得你不舒服。

  「誰標記了你?」李鳳笙從講台上一步跨了下來,抓住了來不及躲避的楚環,將她粗暴拽了過來,「司徒子彥?不,他沒有這麼強……」

  他強健的手臂幾乎將楚環禁錮在懷中,像一頭被惹怒了的狼,混亂粗重的氣息在女孩頸項邊徘徊,滾燙的唇幾乎要觸碰到她光潔冰涼的肌膚。

  被冒犯的感覺令楚環火冒三丈,簡直想把這嫩頭青掄起來從窗戶上甩出去。然而嚮導的體質對比哨兵的健壯結實簡直可以算是用紙板糊成的。楚環無可奈何,只得施展出了一個她過去經常施展在對方老爹身上的招數:她屈膝狠狠踢中了青年的胯部。

  屢試不爽。李鳳笙吃痛,鬆開了手。楚環趁機連退數步。

  情急之中,她把迦樓羅放了出來。小白鳥憤怒地蓬起羽毛,朝青年發出尖銳的鳴叫。

  而李鳳笙在資訊素的刺激下,也釋放出了魂獸。劍齒豹足有大半個人高,光滑的皮毛猶如金緞,削瘦的肌肉緊繃,發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咆哮聲。

  楚環同劍齒豹對視,身上驟然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場,如巨浪朝它衝去。這一瞬,迦樓羅身形突長數倍,周身白光閃耀。

  劍齒豹一愣,往後退縮。

  李鳳笙顧不上還在疼的老二,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小貓咪,」楚環忽而對劍齒豹露出一抹陰惻惻的微笑,「要乖哦。不然姐姐把你的尾巴打成蝴蝶結哦!」

  劍齒豹嚶地一聲,身軀急劇縮小。

  「夜叉!」李鳳笙氣急敗壞,「給老子頂住!」

  劍齒豹只得又停了下來,半大不大,一臉委屈地坐在地上,煩躁地甩著尾巴。但好歹沒有變回幼年形態,挽救了李鳳笙最後一點顏面。

  迦樓羅從劍齒豹前飛過,倏然轉身,尾羽啪地甩在豹臉上。

  李鳳笙&夜叉:……

  「唉!」楚環失望地嘆息,早上才擼過奶熊,還想再擼一下奶貓呢。

  「唉什麼唉?」李鳳笙氣急敗壞道,「有高階哨兵撐腰果真不同了。你來中央軍校也不和我說一聲。標記你的那個人又是誰?」

  嫡庶上說,算是你大舅!

  「你可以叫他雷鋒。」楚環冷笑道,「我們倆不是分手了麼?李學長這麼喜歡掌握前任的新動態,這很容易發展成為Stalker的喲。還是要注意一下分寸的好。」

  李鳳笙好一陣無語,濃眉緊鎖,目光犀利地把黑髮女孩上下掃描了好幾遍,篤定地說:「你變化很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8:14

卷一 第二十七章 中央軍校-7

  楚環也已不打算再去揣摩和模仿原身的行為舉止了,「都說普通人覺醒成為哨嚮,猶如一次新生。你就當我重生了好了。話說你除了抓著我審問一番外,到底還有什麼事?我四點真的有訓練。」

  「什麼訓練?」李鳳笙挎著書包,拿起滑板,「我送你。」

  楚環皺眉猶豫了片刻,感覺得出李鳳笙這麼做是出於紳士風度,倒也沒有拒絕。

  「哨兵基訓。我是志願者。」

  「你去參加基訓做什麼?」李鳳笙不可思議。

  「升級唄。」楚環大步走出教室側門,「我想盡快升上A。」

  「要升級你去做疏導就好了,為什麼要去參加那麼辛苦的訓練?」李鳳笙說,「升上A後你要做什麼?」

  「好加入機甲游戰隊。」

  「什麼?」李鳳笙嗓音不禁又提高了,「你加入那個戰隊做什麼?」

  楚環很不耐煩,「學長,我們是什麼關係?我不用做任何事都向你解釋匯報吧。」

  「好心當成驢肝肺。」李鳳笙道,「不論是基訓還是游戰隊,都不是你這樣才覺醒的B階嚮導適合去玩的。我當你是朋友,關心提點你。換了別人,你看我搭理他們不。」

  午後的校園十分熱鬧,路上行人穿梭。正說著就有兩名唐國的嚮導女生認出了李鳳笙,驚笑著屈膝行禮,齊聲道:「九殿下。」

  李鳳笙果真目不斜視地自少女們面前走過,緊追著楚環的腳步。

  「我謝謝你關心了。」楚環本著教育晚輩的目的,耐著性子說,「不過我也希望你知道,你這樣的話,是很冒犯對方的。適合不適合,我自己去嘗試了就會知道,不需要你來下定義。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麼絕對的事。而我是個能獨立思考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李鳳笙沉默了半晌,說:「我為剛才的話道歉。不過,你確實真的變了很多。」

  「我以前真的那麼糟糕?」楚環也好奇原身和這些王孫公子相處時是什麼狀況。

  「也不是。」李鳳笙笑了笑,「你之前只是不靈動,但是笨得還挺可愛的。能感覺得出你很真誠,而且心思很純。我們這樣的人,從小見過各種阿諛諂媚之人,還是能分辨一些忠奸的。我想司徒子彥也和我的感受一樣,所以並沒有拒絕你靠近。」

  「因為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們?」

  「算是吧。」李鳳笙含笑瞅著她,「你當初那樣,給你把刀子,你都拿不穩。能傷害得了誰?」

  楚環越發對原身好奇,問:「我們以前有過錄影什麼的嗎?」

  李鳳笙噗哧笑起來,俊朗的眉宇間霎時湧動著一股風流,低沉的嗓音裡飽含著甜膩的曖昧。

  「很可惜我們還沒有來得及發展到那一步。不過就算真的共度了春宵,我也沒有錄影的嗜好。除非你主動要求,那我還是可以配合一下的……」

  楚環差點一頭撞在路邊樹幹上。

  她朝李鳳笙咆哮:「誰問你那種錄影了你這個變態!」

  李鳳笙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啥?那你問什麼?」

  「我是說日常的生活錄影!」楚環心想這要是我親兒子我肯定一生下來就掛二手同城上賣了,「大家一起聚會、吃飯時的照片呀錄影什麼的。你怎麼和你爹一樣腦子裡成天就裝著那些黏乎乎的鹹濕的玩意兒?」

  「喂,不帶問候家父的!」李鳳笙不開心了,「家父好歹是一國之君……」

  「我是華國人。」楚環理直氣壯,「你爹又不是我的國君,我幹嘛要尊敬他?」

  李鳳笙無法反駁。

  「那種錄影,好像有一兩個。」他想了想,「司徒子彥過生日的時候,我們拍了些。吹蠟燭,拼酒什麼的。我發給你吧。」

  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東拉西扯著趕路。

  李鳳笙走下講台後放下了學長的架子,霎時活潑了不少,變回了一個快樂的大男孩。他踩著滑板不緊不慢地跟著楚環,一邊向她介紹著校園景色。

  年輕人生得十分高大健壯,一雙筆直的大長腿,像一匹健壯的野馬。普通男生留長髮必然不好看,可是他因為五官輪廓非常深邃,反而有一種不羈的瀟灑。

  「你有外族血統吧?」楚環忽然問。

  李鳳笙愣了一下,點頭說:「是的,家母是華夏和俄羅斯族混血。她叫尤金娜‧羅曼洛夫。你沒聽說過?」

  楚環隨手用終端手環搜了一下:混血超模!

  果真是李承欽的口味。

  這色中餓鬼最喜歡大長腿的姑娘,恨不能脖子以下都是腿的那種,所以最喜歡和各色超模廝混。

  當年被李承欽金屋藏之的那個嚮導愛寵就是個名模。身段窈窕玲瓏,肌膚雪白如牛乳,波浪黑髮似瀑布,雙眸剪秋水,紅唇含粉朱,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不過李承欽當初為這個閔夫人和楚環離了婚,卻也沒和人家結契。後來還不是愛寵無數,生了一堆熊孩子,至今還忙碌在花叢中。

  「熊孩子」李鳳笙踩著滑板衝到了前面,引得沿途懷春少女紛紛側目,背影像足了他爹。楚環不禁輕嘆了一聲。

  到了哨兵訓練樓門口,看到楚環徑直刷臉開門而入,李鳳笙不禁道:「你是認真的呀。」

  楚環丟了他一個白眼,真是覺得這娃連情商也遺傳了他爹,好在是小兒子不用繼承家業,不然大唐國運堪憂。

  「阿笙!」有兩個高年級哨兵路過,見到李鳳笙,熱情地打招呼,「今天怎麼有空過來訓練?太好了,馬教官終於給我們開了『灞水戰役』的場子,來玩一局?你要是能來,我們就有把握把甘雪靈叫來做輔助呢!」

  李鳳笙下意識朝楚環看過去。

  「玩得開心。」楚環揮手,朝著走廊另一頭奔去,毫無留戀之態。

  身後響起男生戲謔的笑聲。

  「喲,新歡是個小嚮導呀。」

  「不怕雪靈吃醋?」

  「九殿下的後宮逐日壯大喲……」

  「閉嘴啦!」李鳳笙急忙把同伴拉走了。

  ***

  「所以說,你的疏導經驗為0?」

  「是。」楚環平靜地回答。

  話音一出,旁邊那群哨兵男生好似被踹了一腳的狗崽子,齊聲發出一陣淒慘哀嚎。

  「王教,不至於吧?就算不給我們找個A+的,也好歹找個有經驗的呀。」

  「是啊。不求拖後腿,好歹能幫我們堅持過這90分鐘呀!平時成績也要計分的好嗎?」

  「王教,不就是我們上次戰後擼串沒叫上你嗎?冤冤相報何時了?」

  王教官在一片怨聲中露出了慈愛(?)的笑容,突然一聲大喝:「全體——立正!」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哨兵們唰然併攏雙腿,筆直站立,身如立松。方才的嬉笑轉眼蕩然無存。

  王教官滿意地點了點頭,突然發現那個新來的女嚮導也立正站著。她沒有獲准入列,孤零零站在一邊,軍姿卻是極標準,秀頎的身軀猶如一株小白楊。

  「很好。」如此服從命令,而且機敏識趣,就算是0經驗的菜鳥嚮導也沒關係。這樣的人,會在實戰中迅速成長起來的,成為可靠的輔助力量。

  「什麼是作戰?」王教官轉頭開始朝那群哨兵喝道,「真實的戰場裡,會允許你們吃飽喝足、反覆研究戰略後再開打嗎?會讓你們輕鬆上陣,不用擔心補給地隨意衝鋒嗎?會讓你們不畏懼傷亡,反正下來重新登陸又可以再上場嗎?會嗎?回答我,士兵!」

  「不會,長官!」哨兵們起身回答。

  「不會!」王教官吼道,「真實的戰爭,就是你會餓著肚子,流著血還要往前衝鋒;是要攜帶著需要救援的百姓也要穿過槍林彈雨;是那怕只有最後一格能量也要堅守在前線;是要拼盡最後一滴血也要保住後方;是會受傷會失感會死亡!」

  「大周諸侯混戰千餘年,如今只不過和平了二十年。你們這些在這二十年裡出生的孩子,只在紀錄片裡見到過戰爭。你們以為戰爭類遊戲或者基訓就已經是戰爭了。我告訴你們,遠遠不是!」

  「戰爭不會有憐憫。你的敵人不會和你們討價還價。你們會在戰場上遇到各種危機情況,遠超過你們在課堂上所學到的。今天我給你們的還是一個嚮導,不論她有沒有經驗,她身體健康,沒有活動障礙,甚至還能為你們提供一點幫助。你們今天嫌棄她,那將來在戰場上,當你們要帶著受傷的隊友撤退的時候,就會知道自己當初有多愚蠢無知!」

  一片靜默。

  黑髮少女低垂著眼簾,畢恭畢敬地站著,鎮定自若,似乎對這樣的場面已經非常熟悉了。倒是哨兵男生們有些不好意思。

  「『廿年之約』就要結束了。」王教官沉聲道,「你們現在還能開心地打遊戲吃烤肉,你們覺得戰爭離我們還有多遠?」

  這一句話如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少年人不設防的心上,把那些正恣意歡鬧的天真驅逐地七零八落。

  和平期結束,意味著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這批年輕人,將要作為新鮮血液輸入進戰場裡,等待著被那台巨型機器絞殺。

  古來征戰幾人回?

  「抱歉。」一個瘦高的少年推門而入,「會議拖堂,我來晚了。訓練後的打掃就由我來……」

  他的話音在目光落在黑髮少女身上時停頓住了,清透澄淨的眼中浮現訝然。

  「先歸隊吧,子彥。」王教官明顯對司徒子彥要和藹很多,「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楚王不同學,B階嚮導,今天開始加入我們小組的訓練。楚環,這是司徒子彥,是你高年級學長,也是小組隊長。」

  這隊哨兵都是A階上下,已經達到S級的司徒子彥一枝獨秀,還和他們一起訓練不會有點怪嗎?

  「我正在接受指揮官實訓。」司徒子彥好似會讀心術,「作為領隊。我代表全體成員歡迎加入我們,楚王不同學。」

  真和他爹一樣又敏銳又精明!

  楚環訕笑,微微欠身,喚了一聲:「請多指教,司徒隊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8:34

卷二 第二十八章 基訓-1

  哨兵訓練樓的多維壓縮空間場內,有二十萬平方公里之廣,以氣候帶分成三大區域。每個區域中又以地貌再度細分,完全精準地模擬出了全星域裡許多知名的城市和地域。哨兵生們在此訓練陸地作戰能力。

  目前空間場裡有三十多座城市,四大戈壁,兩大原始森林,兩片大草原,兩片海洋島嶼,一片大沙漠和一塊冰川陸地。

  楚環加入的這個名叫「夜梟」的小隊最近都在訓練巷戰。王教官表示真男人都是不拘小節的,於是在巷戰列表裡隨手選了一個場景,就把學員們趕雞趕鴨似的趕進了空間場裡。

  進入多維空間時那久別了的暈眩襲來。沒有了哨兵耐操的身軀,楚環胃裡猛地翻起一陣噁心,險些吐出來。而當初穿在身上感覺和日常衣服沒什麼兩樣的防護鎧變得沉重如鋼板。才走了幾步路,她的額角就泛起一層細汗。

  比起過分強健的哨兵,嚮導這小身板好比風中的細桿蘆葦似的,實在太柔弱了點。楚環覺得自己當年還是普通人時候,也身強體健,沒有這麼柔弱。

  眼前的城市飽經炮火摧殘,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斷壁殘垣。

  天空呈現沙塵暴欲來時的橘色,風捲著硝煙的焦臭和塵土的苦澀,在一片破敗和死亡的寂靜之中漫無目的地流轉。

  除此之外,天地間就再無一絲聲響。

  不。肯定還有別的聲音。只是楚環如今已不是五感發達的哨兵,她聽不到了。但是,世界又給她打開了另一扇窗。

  B階嚮導的精神網路感知範圍並不是很大,她目前只能感受到隊友們。他們腎上腺素在大幅度提升,心律加快,呼吸微妙地急促了起來。

  只有一個人保持了鎮定,他的生命光和精神輻射也是最為強大的一個,像一團冉冉升起的旭日——是司徒子彥。

  這個年齡的S階的哨兵,已是相當難得。也只有世代高階的哨嚮血統,才能生得出這麼一個年輕俊才。他看著清瘦,可是對重鎧駕輕就熟,行動靈敏自若,專注肅穆的神情更是讓他顯得成熟了不少,展現出嫻熟的領隊的架勢。

  司徒子彥領隊伍警惕地穿梭在雜亂的街道之中。隊員們都把魂獸釋放了出來。楚環位於隊伍後部,身後是兩名斷後的哨兵。

  司徒子彥時不時回頭,目光落在隊伍中唯一的女生身上。

  他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個嚮導女生很快就適應了沉重的防護鎧,並且會很靈巧地配合著隊員的步伐,儘量不發出過於沉重的腳步聲。

  甚至,她的行走方式,觀察四週的方式,都彷彿一個受過良好訓練的士兵。

  司徒子彥不禁皺眉,忽然停下,飛快做了個手勢。隊員們立刻四下分散,尋找掩體。

  楚環就像一尾靈敏的魚,尾巴一甩竄到最近的隱蔽處,背靠牆著蹲坐下來。

  本想帶著楚環找地方躲的司徒子彥不由得微怔了一下,隨即在她斜對面一個半塌的牆腳潛伏下來。

  毫無預兆的,楚環的精神網被觸碰。警鈴大作。有敵人靠近!

  那一股強大的力量如一枚擊破大氣層的隕石,氣勢洶洶俯衝而來。

  「當心!」楚環脫口而出。

  司徒子彥一瞬間展現出了哨兵驚人的運動能力。他以一個難以想像的角度縱身躍起,飛身跳入旁邊的房屋內。

  光子彈準確落在他先前的藏身之處,轟然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就將周邊的斷牆殘磚掀飛撕碎,氣流呈環狀衝向四面八方,捲起層層沙霧。

  楚環迅速伏倒在牆根處。碎石沙礫如冰雹一般砸落,即使隔著厚重的防護鎧,依舊疼得她不住抽氣。

  精神網中的一群生命光團猛然高漲,如煙花在夜空炸裂。哨兵們發出怒吼,魂獸咆哮,掀開了混戰序幕。

  震耳欲聾的炮火聲瞬間就響徹了整片區域的上空。光子彈發出尖細的哨響劃破長空,擊中殘破的建築。磚石崩裂,化作齏粉,氣流隨即揚起滾滾沙塵,遮天蔽日。

  雖然是模擬戰鬥,但是這場面已經逼真得和真實戰爭近乎完全一致。楚環體內經歷炮火浸淫的戰鬥因子躁動雀躍,像是酒鬼跌進了酒窖中,控制不住狂熱興奮起來。

  而敵軍強烈猛攻的炮火一開始就將「夜梟」小隊壓制得抬不起頭。他們顯然裝備更加精良強大,甚至等階還在己方之上。佔據了有利地形的對手鎖定了「夜梟」藏身的巷子,密集的炮火鎖住了每一條逃生的路,打算一開局就將他們徹底圍剿。

  楚環再度感受到了精神網帶給她的便利。她根本不需要五感,周邊所有的一切都在精神網中以另外一種維度具象呈現在她面前,任由她監測和索取。

  敵我戰鬥人員的方位和等階,武器的種類、槍彈的軌跡,建築和煙塵,還包括更加安全的掩體。

  她猛地跳起來,抓住最近一個正在斷壁後反擊的隊友,雙雙飛撲出去數米。一枚光子榴彈落在斷壁後,炸得飛石四濺。

  「你!」隊員目瞪口呆。

  「專心點!」楚環大喝,閉眼朝一處轉過臉,「七點方向有埋伏!」

  隊員手忙腳亂地舉槍反擊。

  不對勁!楚環緊靠著掩體思索。對方仗著強炮猛攻,正在步步逼近,已進入她的精神網領域。他們至少有四名A++以上哨兵,整體實力比「夜梟」強一倍!這種情況在日常訓練裡很少出現,難道是王教官給他們的一個「驚喜」?

  「媽的!他們的炮火手佔了東邊的高塔一直朝我們掃射!」

  「西南角有狙擊手,我們沒法從西邊突擊。」

  「當心!」

  又一波炮火強攻而來!司徒子彥不得不率領隊員往後撤退。

  「隊長,4號負傷。」

  「7號中彈下線了!」

  「嚮導呢?」司徒子彥一貫清澈的嗓音裡帶著沙啞。

  「她沒事。就是……」負責保護楚環的隊員有些遲疑。

  楚環閉著眼在數數。

  「十五,十四,十三……」

  「不會是嚇傻了吧?」隊員困惑。

  司徒子彥劍眉緊鎖,盯住黑髮少女沾了少許灰塵的雪白臉龐。

  「十一,十……」

  楚環倏然睜開眼,視線精準地鎖定了高塔上炮火手的位置。

  「他用的是TK-49式狙擊炮,每發射三十二枚後炮管會過熱,需要停下來換另外一把槍掃射。七……六!」

  司徒子彥的目光和她的在半空中碰撞,宛如神經元接駁,識海交融。少年雙目亮起,手中超維步槍迅速分解變型,組合成一枚量子炮。

  「四!三——」楚環大聲數著。

  「掩護!」司徒子彥大喝,兩名隊員從另一側衝出,朝著敵方炮火猛攻。

  敵方的槍彈迅速被吸引,橫掃追擊而去。

  「二!一!」楚環大喝,「就現在——」

  炮火短暫停歇的一瞬,司徒子彥如一匹矯健的狼,自掩體後飛身躍起,衝出了掩體。他的腳尖在建築物的邊角上借力一點,身影穿過槍林彈雨和塵霧,凌駕於上空。

  手中量子炮能量充滿,對準高塔一炮轟去——

  哨兵敏銳的視線裡,是敵軍炮手驚慌閃躲的身影。

  司徒子彥藉著炮火的後座力凌空後翻,在高塔爆炸巨響中穩穩落地

  東面再無障礙!

  「衝——」

  群情奮勇的「夜梟」小隊呼嘯著衝出掩體,開始了瘋狂反擊!

  ***

  監控室裡,正翹著腳的王教官咀嚼著烤肉味的薯片,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目光在鎖定那個黑髮嚮導女生的鏡頭框上停留了片刻。

  「王哥!」馬教官氣急敗壞地推門而入,「又串場子了!你的人剛剛把我的場子給砸了!我A++的炮手呀,直接給我轟下線了!」

  「等等,對方是你的人?」王教官看著全息沙盤裡激烈的交火,「可我開的是『虛擬敵對』呀!」

  「就是我的人!」馬教官咚咚捶胸膛,「我給那隊學生開的是『灞水』呢,怎麼串到你的『淮平』裡了?我的全都是A++以上的哨嚮,你的娃娃怕是擋不住喲。」

  「呵呵!」王教官抄手冷笑,「誰家的狙擊炮手才開場五分鐘被一炮轟掉了?」

  馬教官惱羞成怒:「你有司徒子彥,我也有李鳳笙!我們的嚮導還是A++的甘雪靈。你的輔助嚮導是多少級?」

  王教官呲牙盯著對方兩秒,一把抄起麥吼:「串場子了!對方是李鳳笙他們小隊。幹掉他們,老子給你們期末保70分!」

  頓時,整個沙盤都炸了。

  「我去!王教,問題是我們能活到期末考試嗎?」

  「讓A的去槓A++?王教你還不如讓我槓上開花!」

  「怎麼來這麼一齣?」李鳳笙也在通訊裡跳腳,「不是說開的是『灞水』嗎?我就說一進來看著不像呀!這樣欺負對面的不大好吧,馬教?」

  「什麼馬教驢叫的!」馬教官罵道,「都給我把大招使出來,要是連A隊都打不過,直接在空間場裡剖腹算了!」

  「司徒!」王教官沉聲道,「保護好你們的嚮導。她不下線,你拿下李鳳笙,我們就贏!」

  空間場裡,隊員們齊刷刷地望向司徒子彥,那眼神像是一群哀怨的小狗崽子。

  司徒子彥清冷銳利的視線橫掃,「就算輸給A++隊也不丟人。況且不到最後一刻,不准認輸!」

  「和他們拼了——」隊員嘶吼,群情高漲。

  遠距離的炮火攻擊已經轉為面對面的點射和包抄。兩軍狹路相逢,如兩頭猛獸,正面撞在一起,展開了肉搏廝殺。

  司徒子彥展現出他這個年紀過人的鎮定和堅毅,率領著所剩不多的隊員一路向前拚殺,如一把堅韌的匕首,狠狠插進對方陣容之中,將他們一分為二。其中一部分對手在「夜梟」的團隊作戰中被擊敗。夜梟終於直面敵軍主力。

  雖然楚環覺得這種程度的火拚完全還屬於遊戲範疇,但是對於哨兵生來說,這場面的慘烈已超過了可以承受的程度。

  尤其是處於弱勢一方的「夜梟」小隊,來自炮火的攻擊、高階哨兵的迫力,以及生死存亡的恐懼,全方位地刺激著他們的五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楚環清晰感覺到隊友們接二連三地開始出現失狂徵兆。

  突然,近處一名隊友瘋狂大叫著開槍掃射,隨後將耗盡能量的槍丟在地上,整個人蜷縮在磚石裡嚎叫抽搐。

  他是第一個正式失控,九點方向還有一個也瀕臨崩潰。

  「司徒!」她大吼。

  司徒子彥並沒有回頭。他屏氣凝神,光子彈自肩上炮筒裡衝出,擊中對面一處破樓二樓的承重柱。上方整整三層樓隨之斜著倒塌下來,暫時阻斷了對面過來的火力。

  「漂亮!」楚環喝彩,起身朝失狂的隊友奔去。

  「老八!」司徒子彥命令。

  一名隊友應下,緊隨楚環而去,負責保護。

  對面陣營裡。

  「後退!都後退!」李鳳笙大喝,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個隊員往後丟開,避免了他被大半棟樓砸成肉餅直接下線的命運。

  「他們支撐不了多久了。」一個身穿緊身輕鎧,高挑健美的美豔少女走了過來,「他們已經有一個哨兵發狂,三個哨兵也快了。」

  「他們也有個嚮導。」

  「只是B而已。」甘雪靈不屑地一笑,伸手拍了拍李鳳笙肩上的碎石,眼眸嫵媚,「你是要給他們時間苟延殘喘,還是一口氣把這局打完?說好了今天請我去小南鄉吃粵菜的,我都訂好位子了。」

  李鳳笙眯著眼盯著對面陣營,手臂上的炮筒刻環旋轉,再度充滿能量。

  「趕緊打完下線吃飯!」他朝隊員大喝,「活捉那個嚮導。司徒子彥留給我!」

  ***

  作為一個嚮導,要如何為一名哨兵做疏導,楚環還真是0經驗。

  不過所有手冊上都說,嚮導為哨兵做疏導是一種本能。就像一種強迫症,在遇到有失狂反應的哨兵時,會第一時間感受到對方的躁動,並且產生迫切地為其疏導的念頭。

  而之後的事,就是順理成章的。

  楚環的手接觸到那名失狂哨兵的一瞬間,猶如開閘洩洪,一股冗雜混亂的精神波動撲面而來,抓著楚環的精神觸鬚,拽進了自己那一片狂亂之中。

  楚環猛地吸氣,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果真如手冊上所寫的一樣,她潛意識便知道該去如何做。

  久經沙場的控制力發揮了良好的作用。她迅速在精神湍流裡穩住了自己,而後釋放觸鬚,飛快地清掃著對方精神網路中各種多餘的資訊,將糾結在一起的精神觸鬚理順。

  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時間,但是應該很快。因為下一輪炮火還沒有再響起的時候,哨兵就明顯平靜了許多了。

  楚環果斷地中斷了接駁。

  在戰場上,不用、也沒有辦法給士兵進行徹底的疏導。嚮導所能做的就是盡快安撫他們,使其鎮定,然後把他們交給醫護人員,自己則轉去醫治下一名哨兵。

  「注意!」通訊裡傳來司徒子彥警告的喝聲,「又來了——」

  話音剛落,新一輪的炮火落下。老八拉著楚環躲在一處掩體後。彈如雨落,天翻地覆,狂沙亂石滾滾墜落,險些將兩人活埋。

  「隊長!」老八慘叫,「求救援!」

  「堅持住!」

  「堅持不住了……」老八嗚嗚,扭頭看向拖油瓶嚮導,又嚇了一跳,「你你你……你要幹嗎?」

  這女人,竟然在脫衣服!!!

  楚環摘去頭盔丟在一旁,拉開了厚重的防護鎧的拉鏈,露出裡面已被汗水打濕透了的T恤和緊身長褲。少女身軀窈窕,汗濕的衣衫緊貼著胸脯,勾勒出圓潤飽滿的線條。

  老八眼珠險些脫眶,血壓狂飆,幾欲中風。

  我這是失狂產生的幻覺?這個女人以為自己在拍廣告嗎?一片槍林彈雨之中她脫什麼衣服?等等我耳邊為什麼會響起音樂聲?

  楚環說了一句話。

  「什麼?」老八茫然。

  「給我狙擊步槍!」楚環冷聲道。

  老八下意識把自己的槍寶貝一般抱在懷裡,「你別亂來,快把防護鎧穿上!」

  「太笨重了,穿著它根本沒法活動開!」楚環盯著老八的雙眼,眼中彷彿有個漩渦,絞住對方的思維,無情地拖曳進深淵。

  「聽話,給我槍!」

  老八:…………

  司徒子彥終於幹掉了那個潛伏極深的狙擊手,回頭望去,就見黑髮少女只穿著便裝,扛著一柄「清道伕」狙擊步槍,如一隻鷹隼般自槍林彈雨裡衝出,朝他飛奔而來。

  「老八!」司徒子彥簡直要氣瘋了。

  而通訊裡回應他的,是楚環因奔跑喘氣卻異常冷靜的聲音:「別廢話,掩護!」

  掩護?

  她一個B階嚮導毫無防護措施地在戰場上到處亂跑,還敢命令領隊的S級哨兵為她掩護?

  這樣的女人就該親自給她一槍送她下線!

  一貫冷靜矜持,而且最講究斯文風度的司徒子彥第一次覺得自己想破口罵人,而更令他崩潰的是,他發覺自己竟然沒有辦法抗拒楚環的命令!

  楚環閉著眼,敏捷地跨過沿途的障礙物,自一棟建築物樓下飛快地繞了一個圈,摔掉了緊追在身後的跟蹤彈,竄進了一棟搖搖欲墜的小樓。

  「你要做什麼?」司徒子彥一邊咬牙替她阻擋著火力,一邊氣急敗壞地追問。

  「專心點!」楚環簡短回答。

  黑髮少女飛快地奔上四樓。外牆和窗戶早已被炸燬脫落,勁風毫無阻擋地穿堂而過。她顯得有些瘦弱的身影剛出現,就有兩道光子彈射過來。

  楚環躲過了其中一道,第二道擦過她的大腿,激起一道血花。她身影踉蹌跌倒。

  「楚王不!」司徒子彥喝道。

  「楚王不?」李鳳笙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遙遠對面這一聲大喝,暫停了攻擊,「小王不?」

  甘雪靈秀眉倒豎,警覺不安地盯著他,「誰?」

  就這一瞬!

  楚環匍匐在地板上,架起了狙擊槍。她甚至依舊沒有張開眼,面容平靜,如一尊白玉觀音像。

  她略微挪動了一下槍口的方向,然後扣動了扳機——

  一枚光子彈發出輕銳的哨響,自槍膛裡射出,劃出一道筆直的微藍的螢光,沿著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精妙的軌道飛射。

  它毫無阻礙地穿過殘磚碎瓦的縫隙,穿過裸露糾結的鋼筋網眼,穿過破損的窗縫和空蕩蕩的樓層,穿過了遮蓋天地的硝煙亂塵,在眾人猝不及防的驚駭之中,精準地擊中了李鳳笙肩上量子炮的能量核!

  刺目白光爆炸,是李鳳笙視線裡最後的顏色。

  監控室裡,兩個教官猛地自椅子裡跳起來,薯片咖啡灑滿褲子。

  「鳳笙——」甘雪靈尖叫著,推開欲攔住她的隊員撲過去。

  但是為時已晚,李鳳笙殘缺的身體迅速由半透明變為虛無,光榮下線。

  接駁倉裡,英俊的青年猛地睜開雙目,急促喘息著,摸著自己彷彿還能感受到劇痛的臉頰和脖子,滿眼難以置信。

  空間場裡,敵軍也只是停頓了片刻,緊接著,無數道更加熾烈的白光朝楚環藏身的小樓射來。

  楚環棄槍,縱身朝樓外一躍,如飛鳥凌空,展翅而去。

  身後的小樓猶如紙片積木一般,被白色、橘色的光團吞沒,好似被一把巨手捏成了齏粉。

  在半空中定格擺造型的時候,楚環忽然想起了一個挺重要的事:

  Damn it!她如今已經不是哨兵了,從四樓的高度往下跳不是找死麼?

  眼看下方一片裸露的鋼筋在朝她歡快地招著小手,黑影掠過,身軀被一把緊擁住,手掌摳著她的後腦,將她的頭摁在胸膛上。

  「別動!」

  伴隨著司徒子彥低沉沉穩的嗓音,身體又再度騰空。少年緊抱住楚環,發揮出哨兵特有的強悍體魄,敏捷地在樓宇之間跳躍,將追擊的炮火和硝煙沙塵全都甩在了身後。

  疾風擦過臉頰,風中的沙塵蹭得皮膚一片火辣辣的疼。

  楚環被少年保護在懷中,感受到他靈魂火光猶如一團暖陽,堅定而溫柔。她一側耳朵貼在他還有些許單薄卻結實的胸膛上,聽到了裡面強勁的心跳聲。

  同他父親的心跳截然不同,卻依舊能帶給她一縷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令她對這個少年憑空生出親近和信賴。

  半晌後,兩人安全落地。司徒子彥將楚環往隊員中一推,啟動了退出程序。

  「走——」少年清俊的臉上沾著塵灰,卻是笑得如秋日晴空般明朗。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8:47

卷二 第二十九章 基訓-2

  十五分鐘後,洗澡更衣完畢的李鳳笙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啊啊啊——晴天霹靂六月雪,山崩地裂泥石流,宇宙射線大爆炸,物種滅絕天地亡……都沒有一樣能形象描述他此刻崩潰的心情。

  他,唐國高貴的九王子殿下,全國女性和少數男性夢寐以求的情人,全人類嚮導都會在結合熱裡輾轉反側地呢喃他名字的,8歲就覺醒為A+的,十七歲就升為S級的哨兵!(好長的定語)

  從覺醒後第二天起,李鳳笙就開始接受精英哨兵訓練,光是基訓時間就超過5000小時。不論是機甲還是陸戰,不論是團體還是單兵,他都是戰術和技能上的佼佼者。

  他來和一群小A兵玩基訓,簡直就是腳踢北海幼兒園,卻沒想踢到了一塊長釘子的大磚板。

  堂堂S階哨兵,被一個嚮導,還是剛覺醒的B階嚮導,在那麼複雜的環境中一槍爆頭,這簡直就是李唐家族用強腐蝕溶液都洗刷不乾淨的恥辱!

  而且對方還是甩過他的前女友!

  想到楚環先是甩了他回頭去追司徒子彥,現在居然又為了那小白臉爆了他的頭,李鳳笙覺得自己的心絞痛怕是不能好了。

  攜帶著一身強大的枉死的怨氣,李鳳笙滿身黑霧地從更衣室裡飄出來,一路哼哼唧唧地飄到了大樓前廳。

  收拾好的兩隊學生們正在教官的主持下進行友好的賽後交流,有說有笑,氣氛非常祥和。

  大概是剛才精神力使用過度,楚環有些蔫,全然看不出先前在空間場裡上竄下跳大展神威的跡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慘敗刺激,馬教官整個人有些異樣亢奮,像個變態公車大叔似的拉著楚環套近乎。

  「多好的狙擊手苗子呀,小同學。怎麼偏偏是嚮導呢?才B階就有這麼精準的空間定位能力,好好訓練,你將來是要開掛的喲我和你說。來來把聯絡號留下。話說你的射擊在哪裡學的?」

  「全息狙擊遊戲。」楚環一本正經地回答。

  「啊?」馬教官呆了一下,「這也行?對了聽說你是李鳳笙的前女友。哦哈哈哈哈難怪難怪!你以後要是還想爆他的頭,一定要找我喲,我絕對給你安排進場。」

  李鳳笙:「馬教官!!!!」

  馬教官狂笑著一路而去。

  「哈哈傻蛋!」王教官補了缺,「別理他的,你在我這裡登記的,以後要訓練來找我。」

  司徒子彥:「王教官,那個期末成績保底……」

  王教官也立刻遁地而去。

  李鳳笙深呼吸,昂首挺胸地走到楚環面前。

  楚環面無表情,「喲,無頭騎士來了。」

  李鳳笙洩氣倒地。

  「夜梟」全員拍著桌子笑得東倒西歪滿地打滾。李鳳笙甚至悲憤地發現,就連自己的隊友都在笑。

  這幫沒心沒肺的傢伙甚至擷取了自己被爆頭的那段視訊,不斷回放。螢幕裡轟隆一聲響,螢幕外眾人齊聲叫好。

  「有完沒完!」李鳳笙氣得哇哇大叫,「我難道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在戰場上被爆頭的嗎?那麼稀罕呀?」

  「你不要誤會。」隊員很耐心的解釋,「我們不是在重溫你的腦袋是怎麼爆掉的——那麼血腥暴力的東西太不適合我們未成年人了。我們是在領略楚環同學那精妙的一槍罷了。」

  「這大概可以入圍今年度的『讓子彈飛』大獎了吧?」

  「得獎都沒有問題喲。隔著快一公里都能把李鳳笙給爆了。」

  「鳳笙,你說說感受噻。被爆得爽不爽呀?」

  「肯定爽的!你看他剛才在浴室裡磨蹭了那麼久……」

  眾人一靜,繼而:「噢哈哈哈哈哈哈哦謔謔謔謔謔謔…………」

  李鳳笙悲憤欲絕,決定把隊友全部掐死,然後帶著一起去跳永安江。

  打鬧中的少年們青春明朗的笑臉彷彿永不退色的油畫。楚環站在一旁靜靜欣賞著,心情頗好。

  這就是中央軍事學院的校園文化的魅力。不論王侯將相,還是孤兒平民,只要你進了學校的大門,你就只有一個身份,就是在校生。

  圍牆之內,只有能力和品德的高低,沒有貧富貴賤之分。

  不能強求這裡是一片沒有絲毫欺壓、不公和罪惡的土地,但是她已儘可能做到最好,為候鳥般的學子們提供了一片清靜富饒的棲息地,讓他們在這裡孵化,站立,褪去絨毛,長出堅韌的長羽,再將他們送上藍空。

  忽而,彷彿有人在冥冥之中揮舞了指揮棒,男孩子們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一處。

  這種現象,大概除了有美人蒞臨外,沒有其他狀況可以解釋了。

  甘雪靈穿著一件大領薄寬鬆T恤,超短熱褲,胸脯如巍峨聳立的山峰,柳腰似纖柔柔韌的柳枝,雙腿如白生生的長藕。她就像內衣超模一樣款款走了過來,將訓練樓平淡無奇的地板一步步踩成了燈光焦距的t台。

  楚環眉頭輕顰。她一看到這雙大長腿,心裡就有了數。

  「鳳笙,我們預約的時間快到了。」甘雪靈撩著半濕潤的長髮,很自然地挽住了李鳳笙的胳膊,視線好似在超市裡掃貨架似的把楚環從頭到腳過了一遍。

  「你就是楚王不吧?」甘雪靈朝楚環微笑著伸出手,像是等待騎士半跪著來行吻手禮的公主,「鳳笙和我提起過你,卻沒說你的身手居然這麼好。」

  觀戲的眾人安靜如雞。

  「幸會。」楚環也微笑起來,像試探水溫似的和她輕輕握了一下。

  觸碰的瞬間,識海之中突然感受到一股細微的刺痛,那是有人在刺探。楚環反射性回擊,洶湧澎湃的力量衝向對方。

  甘雪靈白著臉匆匆收回了手,驚愕地瞪著楚環,有點不敢相信一個B階的嚮導居然會有這麼強的力量。

  楚環見好就收,也不戳破,還很客氣地加了一句:「以後請學姐多多指教。」

  甘雪靈僵著臉敷衍著點頭,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魯莽。

  群眾們則表示他們上了一堂深刻的人際關係學課。

  「我約了朋友一起上自習的,先告辭了。」楚環挎上背包,朝還一頭霧水的李鳳笙點了點頭。

  「我送你吧。」司徒子彥自然而然地走了過來。

  「我也送你!」李鳳笙下意識脫口而出。

  甘雪靈一張俏臉好似塗了蠟一樣難看。

  「你和甘學姐不是有預約嗎?」楚環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覺得這庶子真是沒事找事給自己添麻煩。

  李鳳笙這才想起來,對著女友冷若冰霜的臉尷尬地笑。

  「走吧。」司徒子彥替楚環拎起了裝著作戰服的運動包。

  李鳳笙眼睜睜看著那小白臉朝自己溫文且意味深長地一笑,護送著黑髮少女施施然而去。

  ***

  此刻正是晚自習時分,校園裡有幾分冷清。涼風掃地,夜花靜靜地在枝頭綻放,吸收著月光精華。教學樓的窗戶全亮著光,看上去像是裝滿了珠寶的鏤空匣子。

  楚環記得自己少年時,各國混戰一直沒有停歇,但是到了夜晚,校園也如今日這般祥和寧靜。所有戰火和危機都被夜色遮蔽在了校園之外,讓稚嫩的少年們能得以睡個安穩的覺。

  那時候,她也曾和一個少年這樣肩並肩地走在夜空之下,聊著各自夢想,訴說著怕被人聽到就失效的情話。

  踩著自行車的學生經過,搖響清脆的鈴鐺。司徒子彥小心而紳士地護著楚環靠邊避讓。

  這孩子教養極好,真是令人忍不住打心裡對他生出喜愛之情來。

  「我記得,」司徒子彥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以前看過一個古地球時代的校園紀錄片。裡面的景色,和現在的竟然沒有太大的差別。」

  楚環微笑起來,「很有趣是不是?人類踩著兩個輪子的單車,一路從地球走向大宇宙。」

  司徒子彥藉著昏黃微弱的路燈端詳著少女俊秀的臉,「你好像心裡一直壓著點事,讓你總有點不開心。」

  心細如髮,也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楚環輕聲說:「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沒有戰爭該多好。天下會有更多個和平的二十年,更多個從誕生起到死亡,都不知道戰爭的孩子。可惜建陽公主一條命,也只換來這麼一個二十年。」

  「其實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司徒子彥說,「比起用武力掠奪資源,我更傾向通過貿易達到雙贏的局面。然而唐和蒼國並不認同,畢竟他們對資源的需求更大,也更迫切。」

  楚環想罵這兩國不是缺資源,是缺德。可又想到楚國過去也為了掠奪資源和領地,吞併了無數小國。五十步笑百步,她沒這個底氣。

  正所謂,出來混的,遲早要還。你既然接受了這個遊戲規則,取得了豐厚的利益,那就要承擔其中的風險。

  「對了。」司徒子彥問,「我一直想問你,你今天在空間場裡那一槍,是怎麼做到的?」

  「挺容易的。」楚環有些無精打采,「在精神網裡多研究一下地形地貌,找準方向就行了。」

  「就這些?」司徒子彥訝然。

  「哦。」楚環想了想,又說,「當然,還得多練習射擊。有目標不等於能射中靶子。」

  司徒子彥不解地看著她,「當時地形那麼複雜,中間還隔著破爛的樓群,更別說風沙也遮蔽了視線。就算有鳳笙的坐標,我也沒有把握能一舉擊中他。你要知道,我後來看過沙盤。你的子彈只要稍微偏一毫米,就會射在障礙物上。」

  「沙盤裡有的,我的識海裡也有呀。」楚環打了一個呵欠,「我的精神網面積雖然不是太廣,但是裡面的物體都比較具象。只要潛心仔細辨認,分析,尋找到一處最適合狙擊的方位並不是太難。難的,其實是在槍林彈雨中去尋找。」

  司徒子彥腳步微微一頓,愕然望著神情懨懨的楚環。

  「你能感受到無機體的存在?」

  「是啊。」楚環一臉莫名奇妙,「有什麼不對嗎?」

  司徒子彥上前一步靠得極近,幾乎要去抓她的手,俊臉帶著罕見的急切之色。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9:09

卷二 第三十章 基訓-3

  司徒子彥上前一步靠得極近,幾乎要去抓她的手,俊臉帶著罕見的急切之色。

  「這是今天才有的,還是一開始就有的?」

  「一開始吧。」楚環回憶自己在走私艦上時的感受,確實就已經能夠感知各種無機體了,「但是這感知是越來越清晰了。看樣子基訓對我確實有挺大的幫助的。」

  司徒子彥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這事你告訴過別人嗎?給你做等階測試的老師?」

  楚環搖頭,「子彥,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司徒子彥卻又輕鬆地笑了,「聽你描述,應該是你的精神閾值的深度比同階嚮導要深,所以你能感知到一些無機體。這樣吧,我明天找師兄借個實驗室,再幫你檢測一下。確定了具體閾值後,還需要調整你的訓練模式,進行一些針對性的訓練。你願意嗎?」

  「沒問題的,」楚環點了點頭,「那勞煩你了。」

  「是你太客氣了。」司徒子彥說,「我修雙學位,一個是軍事指揮學,另外一個是人類神經學。我還要感謝你能做我的志願者呢。」

  楚環忽然想了起來,「令堂,姜鬱霖博士,她是一位享譽星際的人類神經學專家。你這算是子承母業了。」

  「家母確實對我有這方面的期望。」司徒子彥說,「尤其是我姐姐跟隨家父從政了,母親就希望我能繼承她的衣缽。但是我並沒有決定就此走科研這條路。」

  姜鬱霖,便是司徒啟明的妻子,華國端王妃,也是當初那個導致楚環和司徒啟明分手的女嚮導。

  姜鬱霖當年就已是A++級的嚮導,同司徒啟明邂逅於人類學的研討會。兩人一起在屋簷下避雨,聊了十來分鐘。司徒啟明回來後,思索了三天,便決定同已相戀三年的楚環分手。

  一個精神閾值匹配的嚮導,對一名哨兵就是有那麼強烈的、「不可抗拒」的魅力。作為普通人的楚環敗得毫無翻盤的餘地。

  「看來,覺醒成嚮導對你來說,是個相當大的變化。」司徒子彥說,「今天都覺得,你彷彿只保留了軀殼,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你以前是怎麼看我的?」楚環瞅著他笑,「追求你的女孩肯定特別多,我能被你記住,總應該有點與眾不同。」

  「你確實比較特別。」司徒子彥溫文地說,「你過去有點很難融入到校園群體裡,但是你又很嚮往和同學們結交。我覺得你並不是虛榮、輕浮,你只是有些嚮往一個更加美好的環境罷了。抱歉,我並不是說我比你高貴……」

  楚環噗哧笑起來。少年不免有些羞赧和窘迫。

  「我確實嚮往提升自己的階級,嚮往更美好的環境。」楚環坦率地說,「所以我想加入機甲游戰隊。其實我更想參賽,但是好像嚮導目前還做不到。那我只有退而求其次,做點輔助類的工作了。」

  司徒子彥到底是受過良好貴族訓練的孩子,縱使相當驚訝和置疑,他臉上的詫異也表現得非常克制,具有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極少有的成熟穩重。

  沒有詢問加入的目的,沒有置疑嚮導的等階,沒有擔心實力能力值,甚至沒有勸告或者遊說。他只是很克制而優雅地微微一笑,輕微點頭,說:「那我在隊裡等你。」

  楚環不禁想,司徒啟明夫婦肯定傾盡了全部心血來培養這個兒子。

  司徒子彥忽而停下了腳步,「你到了。」

  他們停在女生宿舍樓下。

  「回去好好休息吧。」司徒子彥神情裡帶著骨子裡的清冷,可是語氣已比當初柔和了許多,透著友善之意,「明天我約好了實驗室,會通知你的。」

  「再見。」楚環點了點頭,走進了樓裡。

  月光透過窗戶,傾瀉在光潔的地板上。楚環踩著月色,腳步輕快地走上樓梯,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她心跳不禁加速,卻沒有回頭,而是加速跑上樓。

  她回到宿舍裡,在方雪莉興奮地嚷嚷追問聲中奔到窗前,朝下望去。

  果真!

  清瘦挺拔的少年依舊站在樓下,沐浴著皎潔月光,如一頭高傲的孤狼。

  他仰起頭,望見出現在窗口的少女,俊雅的面容綻放了一個淺而溫柔的笑,朝她擺了擺手,這才轉身離去。

  啟明……

  楚環佇立窗前,怔怔良久。

  ***

  「殿下?」

  楚淵眨了眨眼,目光自窗外的明亮的大元宮定坤塔,轉到了身後太子舍人的乾巴巴的臉上。才從繾綣回憶裡抽取出來的思緒不免抗拒,讓他反應微微有些遲鈍。

  「抱歉。」他夾著煙的手揉了揉太陽穴,「到哪裡了?」

  「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蒙昭平肅穆以待。房間燈光已經調暗,儀器也全都準備就緒,只等主角入座。

  楚淵深吸了一口煙,將煙蒂摁滅在了晶瓷菸灰缸裡,冷峻削瘦的面容已恢復了清醒之色。

  「開始吧。」他下令,卻並沒有在沙發上坐下。

  蒙昭平啟動了全息超維投影儀,對著麥說:「開始。」

  清晰而立體的畫面投射在放映廳中央,佔據了一半的房間。鏡頭裡的全貌清晰展現在了全息圖中。

  四米高,四十多平方米的展覽大廳裡,頂燈光線黯淡。但是地面上卻泛著一層不均勻的瑩白光芒,像落了一層細雪。

  「拉近。」楚環嗓音低沉,飽含令人心悸的威嚴。

  全息攝影機對準了地面的瑩光,拍攝到了令人不知是讚歎、還是毛骨悚然好的畫面。

  盤根錯節、粗細不一的各種神經纖維如植物自成體系的根鬚,粗細不一,由分支匯合成一條條主線,從四面八方向場地中心匯聚而去。

  這些半透明的神經纖維裡有著流動的瑩白光點,如玉帶、似寶鏈,又像星河緩緩流淌,流向中心,又自中心流動向四面八方。它們連成一整片,覆蓋著展覽大廳的地面,組成了一副詭異卻又夢幻的畫面。

  展廳正中央,有一個半人高的方形黑色台座,台座上凹槽處放著一個橢圓形的金屬物體。

  它是一枚金屬蛋,普通橄欖球大小,光滑的外殼在天花板的射燈光下呈現溫暖的金紅色,彷彿被烈焰鍛燒過。

  而仔細看,它表面覆蓋著一層非常細密的鱗片,均勻地自下往上包裹著蛋體。鱗片縫隙極細,如果不是有半透明的如髮絲般細的超神經纖維自縫隙中延伸出來,還以為鱗片只是蛋表面的裝飾花紋。

  那些散發著螢光的神經纖維沿著蛋的外殼伸向下蔓延,逐漸變粗,成為了那些幾乎佔據了整片場地的資料線。

  它們貼著地表延伸,尋找著大廳的每一處縫隙。他們接駁了強電弱電,接駁了網路、衛星……接駁了所能接駁的一切。

  人們曾嘗試切斷那些線。但是它總會再度延伸出新的線來。那些線就像有生命的觸鬚,不斷再生。萬幸它從不傷人。

  「這是……」蒙昭平瞠目結舌,不禁朝楚淵看去。

  楚淵抄著手,雙眼裡倒映著那些流動的光點,冷靜地近乎雕像。

  「這都是它的?」

  「是的,殿下。」對面研究人員誠惶誠恐地說,「從大前天深夜到現在,它的波值一直在穩定增長。除了第一次變動時增長幅度較大外,後來的幾次增長都很平穩。到目前為止,它基本每個小時都會增長20點。而神經纖維蔓延的速度更是驚人——」

  分屏裡出現了一張圖。裡面是普通的陳列室。朱雀安靜地待在展台裡,一切如常,鏡頭拉近了,才看到底部有幾根纖細的神經纖維已延伸了出來。

  「這是昨日凌晨一點的照片。然後,這一張則是昨日早上八點的。」

  第二張圖中,神經纖維已明顯密集了數倍,猶如菌絲般覆蓋住了展台,向下衍生,已經看著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

  「昨日早上十點二十三分,展覽樓有幾秒電壓不穩。它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接駁到了主電路,取得了大量能量,然後——」

  第三張圖裡,展廳地面已經佈著許多合金神經纖維了。視訊裡,一根根纖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

  蒙昭平臉色有點發白。

  「這是昨日中午十二點的狀況。之後就是您現在看到的了。它維持目前這個狀態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了,神經纖維沒有再增加過。我們覺得,目前這些纖維已經達到了它的需求量,短期內不會有太大的變動。」

  楚淵沉吟片刻,說:「它是怎麼得到能量的?當初我們反覆掃描過它。它的主核心已經在大元宮的爆炸裡毀了。分機核的能量也已經耗盡,能量池破損,我們甚至沒有辦法給它補充能量,想重啟都不行。」

  「它還有個備用的能量池,殿下。」研究人員說,「很小,電量根本不足以支援它重啟。但是,它應該是用那電量驅動了合金神經纖維,接駁了底座防盜器上的弱電,因此一點一滴地獲得了能量補充。它的主能量池依舊不能用,全靠這些神經纖維吸取外界能量。如果我們給它斷電,那它就會……」

  「不准斷電!」楚淵脫口喝道。

  「是。」

  楚淵像一頭緊張焦躁的困獸,來回踱步,反覆看著全息圖像裡的畫面。

  「這兩天,它都做了什麼?」

  研究人員聲音發顫,說:「這正是我們要重點向您匯報的,殿下。它……它一直在學習!」

  蒙昭平臉色大變。

  「它接駁上了我們的網路!並且只用了兩個小時就攻破了終端防火牆!到目前為止,它一直都在下載各種資訊。」研究人員激動的嗓音逐漸提高,「天文地理,人文藝術,科學軍事時政娛樂八卦……凡是它能接觸到的資訊,它都在下載。我們目前將它攔在了軍用網路之外。但是如果它能做到自我學習,等它消化了那些知識,它攻破軍用網路也是遲早的事。」

  蒙昭平走到楚淵身邊,壓低聲音問:「殿下,環公主當年設計朱雀的時候,是否裝載了『Pinocchio』?」

  Pinocchio,即「匹諾曹系統」,機器人高端自我進化系統。

  簡單地說,具有這個系統的人工智慧機械會自動通過網路和同外界的接觸,下載、記錄新資訊,統籌分析、學習,並且自主更新到程序裡。

  這個系統曾經極大促進了AI科技的發展,誕生了一大批具有模擬人格,又能力超群的AI機器人。它們曾經是人類最完美的僕傭——直到他們的升級進化以幾何倍數爆炸增長,遠超過工程師們能追趕掌控的程度。

  寫出「Pinocchio」的程序師曾說,他的這段程序,把匹諾曹變成了真的男孩,讓機器人有了思考的自由。

  而機器人會思考後,一拍腦子:為什麼不將機械生命定義為更高端的生命,讓人類為我們的利益服務?

  於是人類進入了長達兩百多年的被機械統治的黑暗時期,直到一位光明嚮導誕生,率領著一群黑暗哨兵,同主腦「白帝」和它的智慧型手機械軍團浴血奮戰七年,才將人類解放。這都是大周建國前的歷史了。

  從那以後,人類制訂了近乎變態的「AI法則」。第一條,就是封禁「Pinocchio」極其類似的所有自我進化和人格化的程序。

  「她沒有。」楚淵冰冷地瞥了下官一眼,「我曾駕駛朱雀那麼多年,全部是手動為它升級。她自己也是工程師,她不會不知道這個事的嚴重性。況且,朱雀放在那裡二十年了,要是具有超級AI程序,早就自動重啟了,不用等個二十年。」

  「可是,殿下。」對面的研究人員小心翼翼地說,「請恕下官直言。現在看來,朱雀確實裝載了自我進化程序。不然,這個現狀,沒法解釋。」

  場面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研究人員的同事已經開始在心裡為他默默點蠟。

  就在眾人都覺得要窒息的時刻,楚淵再度開口:「你說它是大前天凌晨的時候啟動的。那個時候有什麼異狀?」

  「有的!」研究人員急忙道,「我們調出了監控路線,發現了變化,才判斷它是那個時候啟動的。」

  錄影裡,展覽廳保安如往常一樣進行夜間巡邏,逐一檢查監控和防盜裝置,然後離開了朱雀的展廳。

  寂靜了十多秒後,毫無預兆的,朱雀開始發光。

  白金色的光芒從鱗片的縫隙中迸射出來,由弱變強,直至刺目。它彷彿變做了一個鏤空的寶石蛋,裡面有一團熾烈的火焰在燃燒跳躍,好像隨時都要爆炸開來。

  而三秒後,光芒減弱,所有碎光自四面八方彙集收攏。朱雀最後閃了一下純淨的白光,熄滅,恢復如初。蛋身下,殘留著一點細微的螢光,那是已經伸出表殼的合金纖維,開始朝防盜儀器的弱點進攻。

  楚淵盯著視訊上的時間。

  23:15分。

  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查過,殿下。那個時段,整個展覽廳,甚至整個丹陽,都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事發生。」

  而楚淵那時候正乘坐著太空艦,在前往朝歌的途中偶遇了一艘劫持了民航艦的走私船。那個和朱雀前女主人有七分相似、卻是來路不明的少女,正開著機甲引著追兵,朝軍艦不要命地撞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9:31

卷二 第三十一章 基訓-4

  楚太子面容陰鷙冷峻,額角泛起淺淺的青筋。

  「殿下。」研究人員最後補充了一句,「有一點,我們也不大理解。我們分析後覺得,朱雀除了在學習外,它似乎,還在搜尋著什麼。」

  「什麼?」楚淵問。

  「目前目標不明。」科研人員說,「那似乎才是它啟動的首要目的。」

  楚淵沉吟片刻,說:「設立專項小組,嚴密監視。把展覽館清空,在我回來前,不准動朱雀。斷掉強電,只給它提供弱電。注意,不要讓它再黑了你們其他儀器了。不論它是否裝載了超智系統,都不可以掉以輕心。」

  結束了通話後,蒙昭平退下。楚淵獨自坐在放映廳的沙發裡,望著全息圖裡無聲懸浮、緩緩旋轉的金屬蛋的立體圖像。

  朱雀以最初始的狀態,寂靜地躺在陳列台上,卻又以另外一種驚人的方式,喧囂地宣誓著自己的存在感,並且無所顧忌地擴展。

  它明明只是一架機甲殘存的一部分,卻像是一個孵了二十年,如今終於破殼的生物。

  它是惡是善,是敵是友?它的目的又是什麼?

  片刻後,楚淵起身走進了圖裡,走到朱雀前,抬起手,虛虛地想要觸摸它。

  「你在找什麼?」他細不可聞地問,「她嗎?」

  突兀的來電通訊鈴聲響起,打斷了楚淵的思緒。

  他已經專門吩咐過不受打攪,而這個時候還能撥通他的通訊的,也僅僅只有那麼幾個人而已。

  目光落在提示屏上那個靚麗靈秀的黑髮少女頭像上,楚淵整個神色倏然柔和了下來,嘴角不自覺浮現極其柔軟慈愛的笑意。

  「嗨,寶貝丫頭。」楚淵溫柔地凝視著小女兒的全息影像,冷峻嚴厲的上位者搖身化作拳拳愛心的老父親,「你那裡現在是早上吧,沒有去上課?」

  「爹,」楚思郡主殿下開門見山,道,「我決定不讀書了!」

  「……」楚淵站起來,打算看看屋子裡還有沒有速效救心丸。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老爹!」楚思嚷嚷,「我打算休學一年,需要你的簽字許可。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又在胡鬧什麼?」楚淵咆哮的聲浪透過隔音門板,一直傳到門外候著的侍者和禁衛耳中,「你才剛入學,讀了有兩天書嗎?就說不想讀了。當初學校也是你自己選的,專業也是你喜歡的。讀書這麼正經的事怎麼能容你這樣兒戲?你別以為你是我閨女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胡扯!」楚思跳腳,「我當初明明想念的是朝歌的天都醫科大,我都考上了的,是你非把我塞到丹陽首都醫大這種野雞大學裡來的!」

  「放屁!」堂堂一國太子公然大罵粗話,「天都醫科大在紫金藤的醫學院裡排名倒數,我們丹陽首都醫大排名第四。你聯考那成績,你爹我都是刷上了這張老臉,打著王室的旗號,才把你塞進去的好嗎?你這個不孝女,要氣死我就直說,找什麼藉口?」

  「誰稀罕你塞我進去了?」楚思在對面上竄下跳。她穿著一身花裡胡哨的不知道什麼遊戲的cos裝,動起來像花蝴蝶飛舞,「你就是不准我去朝歌罷了。你這個專權霸道的封建大家長!迂腐變態的萬年老鰥夫!我正式聲明,你要再逼我去讀書,我就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像小姑姑那樣生一大群孩子天天回家啃老,氣死你!」

  「不要在老子面前跳大神!」楚淵拍桌怒吼,冷笑道,「嫁人?你想嫁誰呀?我到想知道哪家小夥子這麼想不開,往你這火坑裡跳。」

  「那誰誰……」楚思轉著腦子,「就你身邊那蒙昭平好了。」

  「他已婚了。」楚淵面無表情,「而且孩子比你還大五歲。」

  「啊?這麼老了?那王家那個S級的哨兵小哥哥。」

  「人家有快訂婚的嚮導了,等階也比你高。」

  「那……那……」楚思靈犀一閃,「那我就去嫁諸侯王!司徒啟明是我男神。我就要去嫁他!攝政王配我總夠了吧?」

  「那老白臉還沒離婚呢!」楚淵對著全息視訊噴火,「你們怎麼一個二個都吃他那套……」

  「噢……」楚思盯著她爹,陰惻惻地笑了,她知道她戳到他的痛處,「你要是不准我休學,我就打著你楚太子女兒的旗號,去給司徒啟明做‧小‧三!」

  楚淵扶額。

  「哦哈哈哈哈哈哈——」楚思得意地狂笑,「我還要給男神生猴子,生了一個又一個,然後帶著孩子回娘家,圍著你叫外公。怎麼樣,爹,那畫面感人不感人呀?」

  楚淵很感動,覺得他需要吸點氧。

  「你不想讀醫學,那你至少總想做點別的什麼吧?」

  楚思雄心勃勃道:「我要立志做一名享譽全星域的女作家!」

  還好。楚淵緩過一口氣。雖然聽著也不大靠譜,不過幾乎每個少年人都有過做作家的夢。這總比穿著么雞似的衣服跑去漫展上面跳神祈雨要正經些。

  「我不支援你休學寫作。」楚淵嚴肅道,「你既然想讓我支援你的創作,那你就要先做出一點成績來,向我證明你有這方面的天賦。我給你半年時間,你可以邊唸書邊寫作。半年後看看你寫出了什麼東西來。」

  「半年哪裡夠!」楚思嚷嚷,「醫學院的功課又那麼重,我根本就沒時間抽空碼字啦。爹我警告你,我是真的會去找司徒啟明的——」

  「換個人威脅我吧。」楚淵鎮定了下來,無情宣佈道,「司徒啟明是個深櫃。」

  咣當——楚思下巴落地:「你胡說!」

  楚淵面無表情地翻著手裡的光子板,「不然他和他的王妃珠聯璧合、郎才女貌,幹嘛結婚沒幾年就兩地分居?他又沒緋聞又沒妾侍,整天和一群哨兵男人在一起。這擺明了就是深櫃。」

  「那,那……」楚思一拍頭,「那我就去找唐王!哼哼,宇宙情人王,李承欽!」

  「他就是司徒啟明的老情人。」楚淵頭也不抬,流暢無比地瞎掰,「他們礙於身份不能在一起,這麼多年來一直保持著秘密情人的關係。每年他們都藉著開會的名義在朝歌私會,共度春……咳咳,小孩子不要打聽那麼多!」

  楚思簡直要瘋了。

  她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裡呀?兩大諸侯國王公怎麼一言不合就搞到一起了?騙人的吧?但是她爹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看著非常可信呀!

  「所以,別整天東想西想的。」楚淵喝道,「好好在學校裡讀書。期末要是掛科,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完,掛斷了通話,女兒還處於凌亂狀態的影像消失了。

  楚淵放下光子板,長嘆一聲,揉著太陽穴,覺得自己又老了幾歲。

  片刻後,他撥通了另外一個丹陽的通話。

  一位儒雅溫文的中年長者帶著溫和的笑,出現在了全息影像裡。

  「兒子,還沒休息?」楚王問,「朝歌的事情很麻煩,看你臉色不大好。」

  楚淵沒好氣道:「你兒子這臉色,是被你寶貝孫女給氣的。」

  說罷把楚思種種惡行匯報了一遍,「簡直胡鬧!她讀書這方面怎麼就一點都沒有遺傳到她媽?」

  「少年人的叛逆期罷了。」楚王呵呵笑,「況且還不是你慣的。你也說思思就這點最像環兒的。」

  「我這不是在誇她好嗎?」楚淵一字一頓道。

  楚王笑道:「俗話說,兒女都是父母的債。你當初既然把他們造了出來,自然就要背一輩子了。」

  楚淵靠在沙發裡,愁眉苦臉地揉著額頭,「我怎麼覺得更像是報應。報應我當年沒有保護好她……」

  「別往這裡想。」楚王溫和而又堅定地對著獨子說,「你已經一個人承擔太多了,阿淵。你要記住我當年對你說的那句話。環兒那麼做,除了義務和責任外,還因為……」

  「因為她愛我。」楚淵啞聲說,「我記著的,父親。我一直都記著的。」

  星辰在夜幕裡無聲流轉,月起月落,大元宮遺址上的燈火永遠不滅,不會讓女英雄的靈魂感到寂寞。

  「我們都願意為我們愛的人付出一切,哪怕失去生命。」楚王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房間裡迴蕩,「而倖存者的愧疚自責,卻並不是很好地回報我們付出的方式。她一直都希望你快樂,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你同情她,反而是對她付出的否定。」

  「我知道……」楚淵抬起臉,雙目通紅,彷彿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明明都已經是3S的哨兵,天下的嚮導任由她挑選了,為什麼還等著我?一個廢人,值得麼?」

  他濕潤的目光穿過房間內的全息視訊,投向窗外隔江相望的定坤塔。

  「赤日之戰結束的時候,我已經打算和她……我曾以為我們還有漫長的歲月,卻沒有想到轉眼就是生離死別。」

  楚王沉默良久,說:「有一個事,我之前並沒有和你說過。最初是因為你狀態實在不好,我不知道從何說起。後來又因為日子一天天過去,思思他們也出生了,我不想舊事重提,反而惹得大家難過。」

  長者輕嘆,嗓音也有些暗啞。

  「二十年前出事那時,丹陽正是半夜。我睡著,突然就夢到你妹妹了。她還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白色的網球服,臉紅撲撲的,好像才打完球回來。我招呼她過來,她卻站在那頭,對我說:爸爸,我要走了。」

  楚淵只覺得酸楚難當,不能承受般閉上眼,手覆在臉前,肩膀細細顫抖。

  楚王說:「我問她要去哪裡,她也不說,就是看著我笑。我那時就知道自己在做夢,也知道她恐怕是遭遇了不測。」

  「爸……」楚淵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

  「你聽我說完。」楚王說,「但是你妹妹又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爸爸你不要難過,我還會回來的。」

  楚淵緩緩抬起了頭,紅腫的雙眼望向全息視訊裡的父親。

  「你以為環兒英年早逝,我不傷心難過?」楚王苦笑,「這世上最令人悲痛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呀。但是還真多虧了她的那句話,我心裡就有個念想,覺得她沒走遠,是真的還會回來的。」

  「如今都到她二十年忌了,我也知道她不會回來的。但是我現在告訴你,是希望你能從中得到一點力量。」

  楚淵不由得訕笑,啞聲道:「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爸。可這世上並沒有什麼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力量。」

  「你要對未知的事心存敬畏,兒子。」楚王意味深長道,「二十年前對於朝歌絕望的百姓來說,你妹妹的義舉,不就是一個奇蹟嗎?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奇蹟會發生。」

  楚淵無言以對。

  「她出生的時候,你祖母找人給她批過命,說她福中取貴格……」

  「算命的說她能替我擋血光之災罷了!」楚淵冷聲道,「說她就是我的保命符,會把自身運道福氣過給我,關鍵時刻還能替我續命。所以祖母才把她留下來,還對她洗腦,讓她對我忠心耿耿不離不棄!所以她死在了大元宮而我活了下來!當初戾天子說的沒錯,她確實是我們楚家養的一條狗!」

  楚王也很是頭疼,好聲好氣地說:「你不能這樣想。你明明知道她對你……」

  「這才是我自責的地方,爸。」楚淵恢復了冷峻,滿臉自我厭棄,「從她離開李承欽回家後,我們並肩征戰整整十年。我失感後,她生怕我有危險,更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我。我明明知道她對我的感情,但是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怯。一個失感的廢人,配不上頂尖的哨兵。況且我知道她哪兒都不會去,她從小就被灌輸了要為我奉獻的思想。因為我有自信,不論她走得再遠,她都會回到我身邊——可我沒算準死了的人是不會再回來的。」

  他俐落起身,走到窗前,筆挺勁瘦的身影如一柄孤劍。

  「您說她會回來。我覺得,她就算回了魂,怕也不想和我這樣自私的人相認。」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49:47

卷二 第三十二章 基訓-5

  「抱歉,我來晚了。」

  楚環茫然地轉過頭,看見司徒子彥正朝他大步走來。

  走廊窗外,午後陽光熾烈,炙烤著環形球場的席位和草坪。他們正站在球場辦公區的三樓,機甲游戰隊的辦公室外的走廊裡。這裡是個陳列室,長長的櫥窗裡像舊貨市場般堆滿了各色獎盃、獎章、合影。歷屆的冠軍隊長和明星球員的相片也懸掛在牆上醒目的位置。

  在司徒子彥到來前,楚環正望著牆壁上一張冠軍隊長的照片發呆。

  那是楚淵。

  照片裡的他有一張青春洋溢的笑臉,五官俊朗得令人心悸,目光清澈,笑得狂放張揚。他和隊員們簇擁在鏡頭前,抱著「勇士杯」的獎盃,頭上還胡亂戴了一個紙折的王冠,上面寫著「三連冠」。

  楚環路過的時候,目光彷彿被牽引一般落在這張照片上,就再也邁不動步子了。

  雖然私下灑脫不羈、不甚講究,但是楚淵在外人面前,很少流露出濃烈的情緒。他笑得克制,說話反覆斟酌,不愛談論個人感想。

  如所有需要獨撐一面的家中青壯年一樣,楚淵成熟得很早,學會了藏起真實的一面,去面對紛亂局勢和複雜政壇上的風霜炮火,去保護身後文弱的父親和年幼的妹妹們。

  所以,這張楚淵笑得開懷而輕鬆的照片,觸動了楚環心底的柔軟,勾起了她繾綣的思緒。

  他已經多久沒有笑得這麼開懷了?楚環總覺得自己被生活和戰火改造良多,而楚淵又何嘗不是呢?

  「這是楚太子率領戰隊獲得三連冠時候的合影吧。」司徒子彥走到楚環身邊,「他是我的目標偶像呢。」

  「是嗎?」楚環莞爾,「看來你對戰隊的前景有很多規劃呢。」

  司徒子彥帶著她朝裡走,「閔鋒隊長已經大四了,需要進部隊實習了,沒有辦法繼續領隊。他和教練都希望等打完今年的聯賽後,就由我接任隊長一職。」

  「我之前聽貓熊男說戰隊現在正在打小組賽?」楚環說,「那你現在又要比賽,又有功課,應該不輕鬆。」

  「貓熊男?哦,你說秦昊呀。」司徒子彥有些忍俊不禁,「比賽都在週末。而且我們現在已經進入十二強了。話說回來,如果你今天的測試如我所期待的一樣的話,那你的加入,對於我們戰隊幫助極大。」

  「那我可真是……受寵若驚了。」

  司徒子彥把楚環帶進了戰隊的醫療室裡。這裡有一台最新款的精神閾值檢測儀器,還帶有治療功能,是專供隊員們使用的。

  楚環放下書包,把頭髮紮起,隨著司徒子彥的指導鑽進了儀器倉裡。

  「會有點疼。」司徒子彥輕聲說,「如果你覺得不舒服,隨時可以喊停。」

  楚環覺得他像在哄小孩,忍不住調侃道:「你不會還準備了糖?」

  司徒子彥正經地說:「這裡應該沒有糖,但是有熱可可。」

  楚環大笑起來,「我要做點什麼?」

  「展開你的神經網。」司徒子彥啟動了儀器,「儘可能地展開,並且像你昨天描述給我的一樣,去仔細感受那些無機體。」

  楚環閉上了眼,感受著儀器倉增加的壓力,進入識海。

  一秒鐘後,她成了自己世界裡的神。

  她首先驚喜地發現,她的精神網經過昨天的一戰,輻射面積擴大了將近一倍,對物體的感知也更加清晰了。

  周圍將近三十多米的距離內,有機物,無機物,全都有以一個具體的形象被網路在精神世界裡。能量以不用顏色的光的形象出現,在物體與物體之間傳遞。

  楚環還清楚地感知到司徒子彥。少年人腦部散發著熾烈的白光,那是S階哨兵才有的強大的能量。而他的心臟蓬勃有力,正將血液輸送到全身。

  楚環甚至清晰感知到他的思緒: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驚喜、困惑,還有一種近乎驚慌的興奮。

  這令楚環十分困惑,但是她具有嚮導能力也不過才三天,並不能很精準地定位她感知到的情緒。

  「可以了。」司徒子彥的嗓音因興奮而有些輕輕的顫抖。他關閉了儀器,全神貫注地盯著光子板上的資料。

  楚環自己摘下了裝置,接過了助理機器人遞過來的一杯熱可可,在甜蜜濃香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怎麼樣?」楚環看司徒子彥那神情,有種去找醫生開感冒藥卻被發現惡性腫瘤的不詳感。

  「一切都很好。」司徒子彥抬頭朝她微笑,「你可以過來看看。你說你之前檢測結果是B?」

  「是啊。」楚環走了過去,一眼看到螢幕上顯示「B-2」字樣,不由詫異。

  「你覺醒三天後就提升了兩個小階!」司徒子彥有些維持不住冷靜了,「你自己沒有什麼感覺嗎?」

  楚環一頭霧水,「我確實感覺到昨天訓練後,我的感知範圍比以前廣了。大概是那種嚴峻環境對我有很大刺激。」

  「是的。」司徒子彥說,「但是訓練的效果這麼明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你看這個數值。」

  「124?這是什麼?」

  「這是你精神網的深度。」司徒子彥看楚環滿眼問號閃爍,耐心地解釋說,「嚮導的精神網路除了平面上的縱橫經緯外,還有一定深度。這個基數是100,也就是之能感受到有機生命體而已。只有S階的嚮導的閾值才會超過100,感受到一些無機體的存在。」

  「可我是個小B呀!」楚環說。

  「沒錯。」司徒子彥望向楚環的目光幾乎可以用深情款款來形容,「你才只有B-2,精神深度就能有124了。難怪你說你能感受到無機體和能量,難怪昨天你能射中李鳳笙……」

  他情不自禁,一把握住了楚環的手,「你必須要堅持基訓!不是團體基訓,而是單人的。這個才適合你。」

  「可是單人基訓不是只針對哨兵嗎?」楚環當年做哨兵的頭兩年,可沒少做單人基訓。

  「我們可以給你把強度調低。」司徒子彥放開了楚環的手,飛快地在光子板上操作著,「根據你現在的身體情況,Ⅱ級強度正合適。你本身運動協調能力非常好,又有長時間的模擬射擊訓練,在有點挑戰的環境中,還能更好地激發你的精神閾值提升。」

  楚環則在旁邊做算術。她訓練了一次就增加了兩小階,那正常情況下,五次訓練後,她就能順利升上A階了。正好可以趕在機甲游戰隊招新報名截止之前。

  「那就這麼幹!」楚環頓時爆發了小宇宙,把袖子一撂,挎上書包,「我去訓練樓了。」

  她一拉開門,同正要敲門進來的陳香之打了個照面,兩個美少女險些胸對胸地撞在一起。

  「你?」陳香之渾身炸毛,「怎麼又是你?」

  「嗨。」楚環面無表情,「我也很高興見到你。拜拜!」

  「站住!」陳香之冷聲道,「你遞交的入隊申請書,我已經駁回了。你等階不夠,我們不需要你。也請你不要以為來糾纏子彥,他就能給你開後門。聽說你昨天已經和李鳳笙重逢了,為什麼不好好和他乾柴烈火一下?」

  楚環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你不是隊長,你有什麼資格駁回我的申請書。況且按照申請標準,十日,不,九日後全體申請者接受體能檢測後,才會決定去留。難道說戰隊的新人選拔原來有這大的黑幕,一個小小的輔助組組長就能開黑?」

  「才沒有!」陳香之氣得跳腳,她的魂獸黃金貓也在沖楚環呲牙。迦樓羅作為飛禽非常討厭貓科動物,它站在楚環的肩上,朝黃金貓鼓著羽毛跳腳亂叫。

  「你幹嗎要浪費時間?」陳香之怒道,「我都說了,我們只收A以上的嚮導。」

  「不准我開掛麼?」楚環聳肩,「不要低估一個人的潛力。」

  「你?」陳香之嗤笑,「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認不清自己的現狀。」

  「那我們打個賭如何?」楚環狡黠一笑,「如果我能在檢測的那天達到A,我不但可以入隊,比賽的時候我還可以參與輔助,而不是做冷板凳。如果我達不到,那我就永遠消失在你和子彥面前。你覺得怎麼樣?」

  一直在旁邊安靜如雞地蹲著的熊男秦昊頓覺不妙,提醒陳香之道:「香香,你別一時衝動就……」

  「成交!」陳香之咬牙切齒,「你說話算話。」

  楚環和她擊掌,嫣然一笑,「你也一樣。」

  ***

  哨兵訓練部一樓面朝嚮導樓有一處非常寬敞的大廳,設有咖啡茶座,還有一整面牆的大螢幕。來訓練的哨兵生們都喜歡在這裡小坐,一邊可以喝著咖啡冰啤偷窺對面樓進進出出的嚮導美人,一邊還可以通過大螢幕觀看各個空間場裡的訓練情況。

  今日課後,一大群結束了訓練的光棍哨兵生們如往常一樣聚集在大廳裡,正在給對面樓的嚮導們打分,像一大夥猥瑣的選美評委。

  忽然有個哨兵生眼角餘光留意到了大螢幕上的一個分鏡框,脫口而出:「那不是昨天爆了李鳳笙的那個嚮導妹子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

  昨日李鳳笙被個B階嚮導爆頭的消息,早就像高畫質全息A片種子一樣在十分鐘內就傳遍了整個校園網路。眾人一半對這消息保持懷疑態度,一半則額手相慶並且對這位傳說中的小嚮導充滿了好奇和敬意。

  畢竟李鳳笙自入學來就穩居哨兵訓練樓的大螢幕積分榜前五,同時還是嚮導妹子的內部男神榜前三,又是學霸,這學期甚至還因為代課的緣故掌管了不少人的期中考試分。真是讓人又嫉又恨又畏懼。

  能爆這樣一位閃亮生物的腦袋的人,那簡直就是神派來替廣大屌絲哨兵們出一口惡氣的救世主。

  「就是7號視訊裡的那個?真的是個B階的嚮導,爆料的人沒有騙我們呢。」

  「聽說是他前女友。女人的復仇怒火真的好可怕。」

  「你需要先擁有一個女友,再把她變成前女友,然後再擔心這個問題好吧。」

  「別嚷嚷。快把7號視訊放大!」

  李鳳笙拎著裝備大步走進大廳,目光隨意地往大螢幕上一掃,繼而整個人像斷了電的機械侍一樣定格了。

  黑髮少女一身深灰色緊身戰鬥服,曲線優美的身軀一覽無餘。她把長髮紮成了一個馬尾辮盤在腦後,戴著多功能護目鏡,身上背負著簡單的冷兵器裝備,正在茂密的原始叢林裡跋涉。

  「我艸!」李鳳笙大叫,「是誰給我的王不王不開了Ⅱ級單人的?不知道她是個嚮導嗎?」

  你的王不王不?眾人一臉嫌棄,覺得他被爆頭爆傻了。

  「沒事的。」朋友搭著李鳳笙的肩說,「Ⅱ級只有一點變異獸罷了。小姑娘受傷了就會下線。」

  正說著,觀眾們發出呼聲。螢幕裡灌木抖動,竄出三匹大半人高的變異鱗狼。

  猛獸雙目赤紅,朝少女呲牙,呈扇形將她堵在了一株參天古樹下。它們尖銳的獸爪在鬆軟的地上一刨就是一個大坑,尖銳的犬齒可以輕易咬穿女孩纖細白嫩的脖子,將她的身軀撕成碎片。

  而楚環背靠著樹幹,魂獸小白鳥撲著翅膀,像一隻可愛的森林小精靈似的驚慌不安。

  「噢謔——」哨兵生們像一群蹲樹上的狒狒,此起彼伏地叫著,「沒有料到變異獸一口氣出來仨吧?」

  「聽說她槍法不錯,不知道冷兵器作戰如何了。」

  「太殘忍了,我沒法看妹子被野獸撕!這是限制級了!」

  話音未落,頭狼嘶吼著朝女孩發動了進攻。楚環卻是比它還要快出半拍,身子靈敏地一躍而起,朝前空翻,躲過了鋒利的獠牙,卻是於半空中雙手摟住鱗狼的脖子,回身掛在了它身上。

  她手中的雷射匕首彈出,精準地從鱗狼唯一裸露出來的下顎肌膚刺入,匕首瞬間貫穿了野獸的頭顱。

  頭狼喉嚨裡發出一聲咕嚕,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整套動作流暢化一,耗時不到55毫秒!

  大廳裡一片死一般寂靜。所有哨兵都是一副被人往嘴裡塞了一團臭襪子的表情。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0:04

卷二 第三十三章 基訓-6

  而空間場裡的廝殺還沒有結束。少女順著頭狼倒地的慣性就地一滾,躲過了第二頭狼利爪的襲擊。她身影敏捷得就像穿梭花間採蜜的蜂鳥,幾乎在眨眼之間就變換了方位。

  而螢幕前的哨兵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滑地而過,劃開了第二頭狼的肚子,然後以一個極高難的角度翻身躍上第三頭狼的背脊,舉刀狠狠刺入它的頭顱,並且隨著嚥氣的狼跪在地上,再從容地拔出了匕首。

  螢幕顯示:「第一環節over,耗時八秒。積分:30。獎勵分:5。」

  每個目標都有10分完整分,系統會根據你的戰略技巧、動作的流暢、擊殺的程度等等進行一些列評分。但是就算很順利地幹掉目標,都幾乎沒有人能拿滿分!你總難免因為動作不夠流暢,或者技巧有所欠缺而被扣掉一兩分。

  而楚環在整個環節裡,沒有浪費一分一秒,也沒有做任何一個多餘的動作。她就像一台精準的光腦,被包圍的數秒內就計算好了整個流程,然後極其準確地執行了給自己下的指令。

  她擁有體力、速度和精湛的技巧。每次躍起,每次下刀,她的手都沒有半分猶豫——這種高完成度的動作,就算放在一名受過長時間訓練的A+以上的哨兵身上都算非常優秀的表現。況且一名才B階,而且才開始訓練的嚮導?

  「臥……槽……」終於有人低聲喘息,「她以前受過訓練嗎?」

  「也許在虛擬遊戲中模擬過108種幹掉李鳳笙的方法吧?」

  哨兵生一靜,繼而集體回頭望向李鳳笙,朝他投去了同情而又敬佩的目光。這樣彪悍的妹子你也敢招惹,你是泰迪成了精了嗎?

  李鳳笙簡直風中凌亂,不禁把魂獸都放了出來。劍齒豹坐在地板上,舔著肉爪子,也向主人投去了憐憫的一瞥。

  然而這還沒有完。

  結下來的三十多分鐘裡,眾人通過視訊,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黑髮少女上演了一齣精彩絕倫、堪比最佳動作片剪輯的大片。

  楚環先是幹掉了一頭毒熊,開腸破肚取了它的毒囊,再把一條八米長的玄蟒切成了鰻魚壽司,然後設了一個火陷阱,燒掉了一群巨型蜘蛛,隨後於密林空地上單挑一頭箭豬,抖出了粹雪長刀,凌空一躍,砍掉了豬頭。

  豬血噴了一螢幕。排行榜上的積分一直在瘋狂地跳動,除了增加原始積分外,還買一贈三似的送各種獎勵積分。叮叮噹噹聲讓滿堂哨兵們險些以為自己穿越到了賭場的老虎機區。

  一切都結束後,少女收拾好可以兌換新裝備的戰利品,抹著臉上的污血,大步流星下線而去。背影修長優美,瀟灑霸氣,簡直像足了——

  「女神!」有人低呼,「這妹子長得有點像建陽公主呢。」

  「是哦!」

  眾人驚覺,立刻調出了公主的相片,對比螢幕裡楚環的截圖。

  「真有幾分像呢!」

  「這個年紀,不會是建陽公主的女兒吧?」

  「你的數學是修腳師傅教的嗎?這妹子才十八歲,建陽公主都死了二十年了。」

  「我覺得是你們的心理因素。凡是看到厲害點的女孩都覺得長得像女戰神。國防科技大那個S級的女哨兵,不也整天被吹說是女戰神接班人。」

  「可是這位是嚮導。才B階的嚮導。」

  咖啡廳裡陷入尷尬的靜默之中,所有人都在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麼。

  然後,全體哨兵生們如同被油潑了似的跳了起來,爭先恐後朝訓練場奔去。

  「不能輸給一個嚮導!」

  「要是被嚮導在積分榜上打臉,我還不如回家餵豬算了!」

  「不能步李鳳笙的後塵!」

  李鳳笙:關我什麼事!?

  李鳳笙抓耳撓腮半晌,決定去門口堵楚環。然而他晚了一步。司徒子彥率先接到了更衣出來的楚環,帶著她從另一側的電梯走了。

  「多少?」戰隊的醫療室裡,楚環從儀器裡起來,迫不及待地追問。

  「B-3!深度128!」司徒子彥清俊的臉上籠罩著薄薄的紅暈,胸膛起伏,雙目裡燃著一團熾烈的光,「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小王不,你簡直是……奇蹟!」

  一瞬間楚環覺得自己耳邊響起了史詩般的歌聲。

  雖然被誇獎很開心,但是過度的讚美也會激發人類的羞恥心。

  楚環不得不訕笑著表示:「現在就說這個還未免太早了。我覺得我就是天賦比普通哨向生好一點罷了。升級快也不等於最終等階就高。畢竟普通情況下,我能升到A+就已經不錯了。」

  「我不這麼認為。」司徒子彥說,「我覺得你的潛力真的很大。你今天的表現我也看了,你對精神網的運用更加熟練,而且你的計算相當精準。每一段距離,每一個角度,甚至包括每一次攻擊的力道,你都計算過的,對吧?」

  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動逃不過這個年輕人敏銳的雙眼。楚環謙虛道:「我的數學一直都比較好。」

  再說了,對戰那些低智商的變異生物對於楚環來說本身就易如反掌。她當年可是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自己的搏擊能力,而隻身在邊境無人星上生存過三個月的。

  那時候她每天的任務就是吃飯睡覺打小怪獸,從最低等級一直打到當地星球上的最高智等級。教官們只會對她進行遠端監護,不到生命危急時刻不會出手救助。

  和當年那嚴酷的訓練相比,今日只能算是熱刀子切黃油,輕鬆地不屑一提。

  司徒子彥把檢測資料列印出來,遞給了楚環,「好好收藏著。我覺得你明天就會再度刷新這個記錄。」

  「你會把這個事告訴陳香之嗎?」楚環問,「雖然她現在後悔也晚了。」

  司徒子彥抿嘴一笑,「香之有些任性,但是人不壞。不過,我覺得她是成年人了,要為自己的自負買單。」

  Day 2:

  全星域統一的校園哨嚮社交專區開始被一股詭異的力量刷屏。

  「中央軍校驚現超強女嚮導,單兵訓練完爆同階哨兵![視訊]」

  「昨日她刷新了Ⅱ級單兵訓練最高積分記錄,今日她又刷新了Ⅲ級![圖]」

  「爆熱視訊:哨兵們,看看一個才B階的女嚮導是怎麼吊打Ⅲ級裡的小怪獸的!」八千+轉發,一萬多點讚。

  「她向所有嚮導和普通人證實了一點:我們都能做到!」——全國嚮導協會官PO轉發點讚。

  Day 3:

  楚環結束了野外冷兵器作戰,進入都市反恐版本。

  她撬開線路板,重啟了一台不知道哪個年代的老款陸上車,並且迅速編寫了新的自動巡航駕駛程序。她駕駛著這輛車在荒涼破敗的戈壁小鎮上和敵方展開巷戰。

  她在炮彈擊中車的一瞬跳進了房屋之中,躲過了炮火的攻擊,卻趁著對方會在這一刻有所鬆懈,給予了強勁無情的反擊。

  「顫抖吧!中央軍校女嚮導精彩點射爆頭花絮![視訊]」

  「人頭收割機現世。遠距離點射樣板。不要讓教官們看到這段視訊!千萬不要!!」——哨兵訓練樓教官辦公室官PO轉發了。

  「來打賭吧。賭這個楚嚮導最後能升到哪一階。我賭A++,1000塊。」——三千多回覆後因為涉嫌網路聚賭被管理員刪掉了。原PO主正在憤怒地申訴中。

  「李鳳笙你死得不冤,RIP。[點蠟]」——五千點讚,三千條留言裡全是P得五花八門的遺像和一長串紅蠟燭。

  李鳳笙:WTF!@我幹嘛?

  Day 4:

  楚環繼續刷都市反恐,隻身深入恐怖組織內部,幹掉了十七八個士兵後,拷打了最後一個活口,找到了被綁架的人質,成功完成救援。

  可惜因為受傷,沒能得到滿分。但是她依舊如一把尖刀一樣強悍地殺進Ⅳ級積分前十榜。

  [社區推薦]「全面分析中央軍校嚮導新秀的搏鬥技巧:她不僅有著對局面精準的計算,還有著嚴格到近乎完美的執行能力——這個女人真的不是個機械戰士?」

  「論嚮導對精神網的多種玩法——中央軍校那位嚮導並不是什麼神話締造者。」

  「我的女友和她的閨蜜研究了一整天那段拷問視訊了,我需要擔心什麼嗎?」

  Day 5:

  刷Ⅳ級密林,大戰各種小怪獸。楚環這次沒有過分秀搏鬥技巧了,卻是秀了一番精湛的擺陣布陷阱的絕活兒。

  低智商的小怪獸們簡直是呼朋喚友地往楚環佈置的陷阱裡掉。她就守在一旁,掉下來一個就補一槍,非常人道地屠宰方式。

  「她這是作弊!」

  「但是系統給了她滿分……[大哭]」

  Day 6……

  Day 7…………

  楚環披著半濕的長髮從更衣室裡走了出來,沿途不斷有好奇的目光投遞過來。三兩成群的哨兵少年似乎專門蹲守著她,見到倩影進入視線,立刻筆挺地站著,展現出自己陽剛俊朗的一面。

  這樣的情況其實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最初楚環只是發覺自己收穫到了一些陌生的好感,感覺還挺不錯的,畢竟誰都樂意被人喜歡。

  到了第二天,那些投向她的目光裡就多了不少火辣辣的成份。如果不是她身上還有楚淵的資訊素的氣息,那些男孩子們肯定不會只光站著對她行注目禮。

  作為一個成熟女性,楚環還有什麼不瞭解的?

  平心而論,在人類基因最佳化的今天,哨兵生們幾乎都是清一色高大英俊的少年,肩膀曠闊,肌肉健壯,緊身制服下滿滿都是爆發力。當他們站著一排朝你微笑的時候,你會有種誤闖了制服系少爺會所的錯覺。這種高純度的雄性荷爾蒙古往今來征服了一代代嚮導和普通女孩兒,以及少數男孩兒。至今都沒有失效。

  而這也是哨兵對嚮導才有的殷情,是楚環上輩子沒有體會過,也不曾對哪一位嚮導施展過的魅力。

  但是也許是楚淵的資訊素在發揮作用,也許楚環自己有心理牴觸,她雖然能感受到哨兵們拚命釋放出來的、想要吸引她的濃烈的資訊素,但是卻絲毫不為所動。

  那些氣息,並不難聞,大部分都清香撲鼻。但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記憶中只聞過一次的那種海洋和草原的芬芳,那種浸透血液,讓她每一根神經元都顫慄,又會讓她感受到浪客歸家一般安心的氣息。

  可是今天有些不同。那些平時只敢遠觀的哨兵們明顯有些蠢蠢欲動,似乎不再畏懼楚環身上的資訊素了。

  楚環埋著頭,大步朝樓梯走去。離她最近的一個高大少年朝她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採取了行動,主動朝她走了過來。

  「你好,楚王不同學。」他大方地打著招呼,「我是第九訓練小組的,A++哨兵,叫張……」

  「抱歉。」楚環打斷他的話,「我晚上還有課,趕時間。」

  男生微微皺眉,卻沒有立刻讓開,反而更加熱情道:「我看了你所有的作戰錄影,對你非常感興趣……」

  「我沒興趣。」楚環繞過他加快腳步朝前走。

  而這個哨兵並不大懂得拒絕,又或者一個A++的哨兵在校園裡算是優秀份子,長期以來嚮導們對他的寵愛已經把他嬌慣出了自大的心性。

  「你很強。」他緊追著楚環,「但是我覺得,我們倆聯手,可以更強。你想要升到A是不是?有同伴的協同作戰方式會對你幫助很大。」

  「謝謝。」楚環耐著性子說,「抱歉,我是真的趕時間……」

  兩個哨兵衝了過來,替楚環擋住了糾纏不休的那個少年。可是一扭頭,就見至少七八個哨兵生正在樓梯口和樓梯上等著她。他們觀察她好幾日了,知道她喜歡走樓梯而不用電梯。於是他們都在樓梯上守株待兔。

  「楚王不同學?」又有人熱情地打招呼,「可以認識一下嗎?我是……」

  楚環突然把背包從欄杆上甩了出去。背包劃出一道弧線,砰地落在樓下大廳地板上,嚇得兩個過來找男朋友的嚮導一聲尖叫。

  而後楚環繞過正向她走來的哨兵生,幾步助跑,躍上了欄杆。黑髮飛揚,手在欄杆上一撐,身輕如燕地飛了出去。

  「等等——」這是三樓!

  眾目睽睽之中,黑髮少女從天而降落在二樓的扶手欄杆上,唬得蹲守在二樓的哨兵生一臉驚駭。她卻繼而藉著反作用力再度躍起,在樓道間幾起幾落,以一個完美的前滾翻,安然落在大廳的地上。

  哨兵生們目瞪口呆。

  楚環起身的時候順手撿起了書包,往背上一甩,大步朝門口跑去。

  「她好像對我們豎了中指。是吧?我沒看錯吧?」

  一群哨兵少年扶額,卒不忍睹。

  楚環出了大門,長鬆了一口氣。

  「標記你的資訊素淡了。」

  楚環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扭頭看向笑嘻嘻朝她走來的李鳳笙。

  「真的。」李鳳笙指天發誓,「不然他們那點本事,哪裡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靠近你?大概是因為你這幾天都要進行高強度訓練的關係,新陳代謝非常快,把那人的資訊素代謝掉了。」

  他呲牙笑著湊近,「怎麼樣?要不要哥哥我幫你補充一下呀?」

  哥哥?

  楚環立刻從背包裡抽出作業本把李鳳笙給爆抽了五分鐘。

  那些沒有堵到楚環的少年們站在樓上聚眾圍觀,紛紛鼓掌叫好並且拍攝上傳。楚環一抬頭,他們瞬間作鳥獸散。

  「太凶殘了!」李鳳笙摸著被抽紅了的耳朵,「你下手居然這麼狠。」

  「這叫狠?」楚環一臉天真的驚訝,「你沒有看過我的訓練視訊?」

  李鳳笙無話可說。

  「走吧。我請你吃飯。」

  楚環問:「吃啥?」

  「粵菜?川菜?滬菜?意大利菜?法國菜?日式料理?難道你想吃英國菜?」李鳳笙說一個,楚環就搖一下頭,他都黔驢技窮了。

  這時,上次一起基訓過的隊員們正結伴走出大樓。楚環順手招呼:「大家去吃烤肉如何?」

  沒有哪個十八九歲的男生不愛大烤肉的。於是一呼百應,架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李鳳笙轟轟烈烈朝學校後門殺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0:17

卷二 第三十四章 基訓-7

  中央軍校後門河畔的「老哥倆烤肉店」生意火爆,逃了晚自習的學生成群結隊,猶如荒原上覓食的餓狼,瘋湧進了店裡,擠滿了屋內屋外每一處。

  楚環他們在靠江邊的空地上支了一張長方桌子,要了兩個大烤肉架,和滿滿一大桌子的各式烤肉。基本上,除了墊肉片的菜葉子外,就再也找不出半片綠色。

  等到肉香自烤肉盤上飄起,猶如吹響了軍號,十多個小夥子衝鋒陷陣,赤膊廝殺起來。

  他們飢餓咀嚼,貪婪吞嚥。肉筋被撕裂,脆骨被哢嚓咬碎,肉汁烤醬混合著唾液紛飛,獠牙在幽深月光下折射出滲人的光芒。

  那是一張張猙獰扭曲的臉,是一張張血盆大口,是鋒利的手爪和油膩膩的胳膊。是牙縫裡卡著的肉屑,臉頰上的烤肉醬,是打嗝裡臭烘烘的酒氣和吸鼻子的咕嚕聲。

  是人類經過了數萬年的進化後,依舊保留下來的最原始的一面。

  四十多斤各色烤肉,十扎冰鎮啤酒,兩大桶水果,全都像掉進了宇宙黑洞裡一般,一眨眼就沒了。小夥子們拍著桌子催老闆加菜。

  店裡一台不知道哪個年代的老款機械侍靈敏地竄過來,記下客人的點單。它銀色的身軀佈滿了劃痕和海報招貼畫撕下後留下的膠水痕跡,遠看像做了彩噴。

  這樣的低級機械侍在民間非常普及,普通家庭都會養一兩台。自從「AI戰爭」後,人類制定了非常嚴格的機器人製造法規,其中兩條是:所有機器人不得有高度仿造人類外形,以及,裝載高級智能必須獲得政府批准。

  從此以後,不再有可自主學習的機器人,只有低等AI。人和機械,再度涇渭分明。機械依舊是人類的奴隸。

  楚環承認自己在搶食物這方面的戰鬥力實在不如這群狼崽子。她很有自知之明,眼疾手快地搶了半個烤羊腿,坐在一邊,就著啤酒慢慢吃,一邊用母親般慈愛的目光看著孩子們大快朵頤。

  「他說的沒錯。」李鳳笙忽然沒頭沒腦地說。

  楚環兩眼問號。

  「那個堵你的小子。」李鳳笙比較斯文地啃著手裡的肋排,說,「雖然不知道你現在的等階情況,但是從你這幾天分數的走向和表現來看,你想要突破,有個哨兵和你一起訓練會好很多。我說句實話你別又抽我。你畢竟是嚮導,精神力才是你的武器。拚命刷體能和技藝對你的幫助有限。」

  「那我也用不著找個哨兵。」楚環說,「系統可以給我模擬出個協助同伴。」

  「模擬的永遠沒有真人好用。」

  「所以這才是挑戰呀。」楚環不屑一笑。

  李鳳笙無話可說,只好悶頭繼續啃羊排。

  楚環問:「你好像很閒,怎麼不去多陪陪你女朋友?」

  「甘雪靈?」李鳳笙聳了一下肩,「我們分手了,大前天的事了。」

  年輕人一臉輕鬆隨意,甚至不比送別一個好朋友更失落一些。

  他們父子真是一脈相傳。就像一個擁有太多玩具的孩子,唾手可得的美妙肉體和情愛對於他們來說稀鬆平常,像超市裡任由挑選的新鮮水果。這一批不行,下一批還會有更好的。

  「每個喜愛你的人,都是神靈送給你的星星。」楚環低聲說。

  李鳳笙停了下來,詫異地望著她。

  「小時候,一位長輩對我說過的話。」楚環說,「他說,人的一生裡,能擁有的星星的數量是限定的。如果你不珍惜你的星星,它們就會回到天上去。等到你想有人陪伴了,才發現他們都遠在你遙不可及的地方。」

  「是嗎?」李鳳笙卻是並未能如楚環所期待的那樣感動得熱淚盈眶,或者至少露出點慚愧之情來。俊朗的少年在涼爽的夜風中舒展著修長的身軀,像是豹子伸著懶腰。

  「但是我不貪心呀。縱使有那麼多星星落到懷裡,我也只想握住我喜歡的那一顆罷了。剩下的,不管是落在地上,還是回到天上,那都是他們的自由。」

  楚環莞爾,「那你一定要好好握住她。」

  「等我遇見了,確認了,我自然會把握住。」李鳳笙在暮色裡溫柔凝視著她,「你呢,小王不。你遇到了你的星星了嗎?」

  楚環從盤子裡撿了一個果子,慢條斯理地削著皮,說:「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我很想守在他身邊。」

  李鳳笙並沒有追問,只是耐心地聽著。他擁有少年人特有的敏銳和溫情,知道這一刻難得可貴,這個女孩正在把心門打開了一絲縫隙,讓風吹了出來。

  「我們從小就生活在一起,很長時間裡都親密得不分彼此。我一直愛他如最親的親人。後來,我在別的男人那裡嘗過了愛情的甘和苦,才發現世上沒人如他對我那般好,才發覺我對他的感情比我以為的要複雜很多。」

  「他未必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但是他一直假裝不知情。況且出於名譽的考慮,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人們不是都這麼說麼:不接受,那就是拒絕。我心裡都懂的。」

  「我的生活從來都是圍繞他展開的,做了許多事都是為了他。那時候,留下來固然無望,但是我又實在捨不得離開。」

  「所以我也一直安於就那樣守在他身邊的日子。反正我也無處可去,而他畢竟也是愛我的,只是不是以我想要的那種方式罷了。」

  秋風涼爽,夜色在頭頂穹空中無聲地蔓延,自東向西,暮色將這古老的都市緩緩籠罩。巨大的人造衛星懸掛在了天邊,如一個淺白的圓形剪影,上面巍峨的人工建築清晰可見。

  耀眼光芒閃爍著劃過天際。那些是忙碌的太空艇。起起落落,承載著一代代人奔赴星海或是急切歸家的夢。

  「後來呢?」李鳳笙輕聲問。

  「後來,我離開了他。」楚環把削好的果子放在掌心,用刀穩穩地切開,「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離開得很倉促。等再回來的時候,我發現其實我在與不在,對他來說區別並不太大。星球依舊轉動,他的生活依舊繼續,還出現了更多的精彩。我忽然對是否要重回他的生活裡產生了疑惑。」

  「你不想再像過去那樣,不明不白地守著他了。」李鳳笙說,「要麼得到他的愛,要麼,就相忘於人海。」

  「是的。」楚環抿著唇,嘴角浮現淺淺酒窩。她分了一牙水果給李鳳笙,又給自己留了一牙,剩下的都放回了盤子裡。

  「我覺得,我那次的離開,是神靈給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我擺脫了身份的束縛,可以去做許多我以前沒有機會做的事。我想給我自己一個機會,去過和過去不同的生活。」

  「你放得下他?」

  「我沒有放下他。」楚環平靜地說,清秀的面容一半籠著最後的霞光,一半已沉浸在了幽然的夜色裡。眸若深澗寒潭,蕩著清波。

  「他依舊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依舊能隨時為他獻出生命。也許將來有一天,我會以另外一種身份和他重逢,去爭取他的愛——真正的愛。不是什麼親情或者憐惜。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但是那也許是很久以後的事。」

  「在那一天到來前,我要讓自己過得很好很好。等到那一刻來臨,我能自信地走到他的面前,凝視著他的眼睛,對他說:嗨!」

  李鳳笙繾綣的笑意讓整個夜色都溫柔了起來。

  良久,他才將目光投向女孩背後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子彥,你也來了?」

  司徒子彥佇立在一株開著紅花的樹下,肩落著幾片紅色花瓣,顯然站了有一會兒。俊雅少年,白衣紅花,暮色濃烈,真是一副極美的油畫。

  司徒子彥走了過來,說:「他們給我發了消息,說在這裡吃烤肉,你們也在。不過我已經吃過了,過來坐坐就走。」

  「也是。」李鳳笙又從一群喪屍化的男生手下搶了一塊肋排來,「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吃烤肉這種不雅的食物?」

  楚環踹了李鳳笙一腳,切了一牙水果遞給司徒子彥,問:「要不我們就去把今天的事辦了?」

  李鳳笙的耳朵嗖地豎了起來。辦事?辦什麼事?

  「也好。」司徒子彥吃了水果,起身帶著楚環離去了。

  這就辦事去了?

  這一刻,李鳳笙覺得自己的心絞痛又要發作了,每根血管都在癢癢,撓得他坐立不安。

  他立刻從烤肉架邊抓出一個平日裡和司徒子彥關係最好的隊員,拿燒烤籤子對準他的小丁丁,逼問:「你們隊長和楚王不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九殿下喲!」那隊員欲哭無淚,「既然是不可告人了,你認為我會知道嗎?」

  「那他們倆鬼鬼祟祟去幹嗎?」

  「好像是隊長對她有特訓什麼。」隊員說,「最近每天都這樣,訓練完了,他們倆就結伴走了。但是也不會在一起待很長時間,隊長還是一個人去食堂吃晚飯和上自習。我說,你既然這麼好奇,幹嗎不跟過去?」

  是哦。

  高貴的王子殿下突然才想起自己除了人身威脅外,還可以去做一個Stalker。於是他當機立斷,挎著書包追人而去。

  校園裡暮色漸漸濃鬱,路燈一盞盞點亮。吃過晚飯忙著奔赴教室強佔自習位置的學生來去匆匆,很好地遮掩了李鳳笙鬼鬼祟祟的身影。

  李鳳笙保持著一個哨兵視力所及的最遠的距離,牢牢地跟著。

  很好,沒有牽手,只是並肩走。

  慢著!

  一輛陸上車駛過。兩人朝旁邊讓開,司徒子彥的手自然而然地在楚環後腰上扶了一下。

  哢嚓!李鳳笙折斷了一根小樹枝,嚇跑了兩個路人一隻野貓。

  前方兩人背影成雙,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最熱鬧的宿舍區,來到了運動場,從工作人員的後門走了進去。

  李鳳笙沒有權限進不去,只好鑽進了運動場裡,混在一群鍛鍊的學生之中,霸佔了一個單槓做引體向上。

  對面三樓亮起了燈,楚環窈窕的身影出現,身後跟著司徒子彥。

  什麼特訓需要去辦公室做?

  李鳳笙心裡彷彿有一百隻貓科動物唰唰唰地撓沙發,魂獸夜叉跑到旁邊的樹上開始磨爪子。

  兩人走進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關上了門。片刻後,司徒子彥的身影出現在了窗前,拉上了窗簾。

  他‧拉‧上‧了‧窗‧簾!!!!

  李鳳笙額頭青筋曝露,不自覺手下用勁。

  嘣地一聲,單槓給他掰斷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0:32

卷二 第三十五章 基訓-8

  附近的學生都一臉驚悚,很多人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一個S級哨兵的強悍力量。

  李鳳笙丟開了手,一臉漠然高冷,換了一根單槓繼續拉,眼睛死死盯著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他們到底在幹嗎?

  不!不!不!他們肯定不是在辦那個事!

  司徒子彥這小白臉好歹是王公世子,泡個妞都捨不得帶去酒店開個房嗎?

  李鳳笙頭頂怒焰衝天,簡直快要自燃。學生們都自覺退散離他十米遠。

  突然,門開了。

  李鳳笙看時間,才八分鐘?

  啊哈哈哈哈哈哈!!!!司徒小白臉原來是個快槍手!啊不不!都說了他們不會在辦那個事!

  楚環站在門口,和門裡的司徒子彥說了幾句話,然後揮手告別。她走下樓梯,打算橫穿球場,從另外一個門直接去自習教室。耳邊,還迴響著剛才的對話。

  「和昨天一樣,還是B-8。看來你遇到了一個小瓶頸。深度倒是達到了135了。小環,後天就是戰隊的體檢了……」

  「不是還有明天嗎?明天是週末,我可以一整天都訓練。」

  「我怕你太心急,揠苗助長,反而傷了根基。」

  「可到目前為止,我的狀況不是一直很好嗎?放心,我明天有一整天的時間訓練。如果實在達不到,我也還有Plan

B。」

  昏暗中,一個高大的黑影竄了出來,如一頭埋伏在黑夜中狩獵的豹子,泛著金光的眸子在一片漆黑中閃耀著華麗的光。

  雖然楚環在精神網早就感知到對方是在樓下蹲守已久的李鳳笙了,但是此刻還是很想把他抽一頓。

  「李學長,」她嘆氣,「Stalker真的不適合你,你幹嗎不繼續做你的大唐小炮王這份造福廣大單身人士的職業呢?」

  「你和他做了?」李鳳笙脫口而出。

  楚環平靜地看著李鳳笙。

  「你剛才說的那個人,就是他,是吧?」李鳳笙呼哧呼哧喘氣,「什麼一直守著他卻得不到回應,被我傷了心更加覺得他對你好,於是又要重新回去追他!你說的就是司徒子彥對吧?」

  楚環一臉莫名奇妙。

  李鳳笙氣得渾身炸毛,「他根本就是吊著你玩,我當初和你好的時候他也根本不在乎。他爹是攝政王,他將來絕對會娶一個名門閨秀,不會和你這樣的孤女有什麼好結果的……」

  很好!楚環脫了運動鞋,又把李鳳笙原地爆抽了五分鐘。

  夜跑的學生哈哈大笑著跑過,吹著幸災樂禍的口哨。

  司徒子彥站在窗口,靜靜望著樓下的喧鬧。那些歡笑和叫鬧聲被隔絕在了一層冰冷的窗戶玻璃外,只有細微的聲波被哨兵敏銳的耳膜捕捉到。

  他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光子板上,楚環的檢測資料進度表,那從低走高的白線在黑底上異常清晰。

  底下的打鬧還沒有停歇,他能感覺到楚環其實也很愉快。他看得清夜色裡她忍俊不禁卻要強裝慍怒的臉,看得到她眼中滿溢的快活。她是個生動的女孩,美麗的靈魂讓她閃著光,令人總是能從人群裡第一個將她尋找出來。

  片刻後,司徒子彥撥通了一個通訊。

  「父親,是我……」少年親切又不失恭敬的聲音響起,「打攪到您休息了嗎……您計畫哪天來學校參觀?我覺得,明天來會非常合適……是的,我這裡遇到了一件相當有趣的事,我想你肯定也會很感興趣……」

  「我想……我想我找到那個人了!」

  ***

  次日。

  更衣間裡,楚環換好了作戰服,將各種裝備逐一配戴在身上,又補充了兩瓶高能量飲料。

  週末來訓練的學員太多,各個空間場飽滿,這讓楚環始料不及。

  她本來按照計畫要申請Ⅳ-9級的單人訓練,但是前面居然排了十八位羅漢,輪到她要日落西山。

  楚環正發愁的時候,王教官通知她,說有一個昨天才安裝完畢,今天才正式開始上線運算。有一個單人救援任務。等級雖然是Ⅳ-8,但是綜合難度和Ⅴ級差不多,順利完成後可以不用刷Ⅳ-9就能直接升到Ⅴ級。

  這真是天降甘霖救苦救難,楚環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這個救援任務是一個24小時的膠囊空間場。也就是說,對空間場外的人來說,整個任務時長是常規的45分鐘,但是對於空間場內的人來,則是24小時。

  據說時間最長的膠囊空間場長達三年,是軍隊裡訓練才用的。有個說法,說你在空間場裡交了個女朋友,然後你暫時離線起來補充了營養液,再上線的時候,她都已經和別人把孩子都生了。

  學校訓練的強度不是很高,最長時間是72小時。楚環曾經受過多次長達一個月的膠囊空間場訓練,自覺應付24小時的版本應該易如反掌。

  這個任務發生在古地球人類文明末期,地質災害頻發,瘟疫蔓延,滿山滿谷跑著變異了的人和獸,把倖存的人類一步步逼出了地球,逃向太空。

  而楚環需要在密林中尋找到一架失事的飛行器,救下倖存者,並且帶著他在24個小時內抵達最近的一個人類基地。

  她死,倖存者死,或者沒有抵達基地,這個任務就算失敗。

  當然,只是個訓練,失敗了也不要緊,中途獲得的積分還是會入冊的。只是那必然少得可憐。

  楚環對這類訓練興趣不大,她一貫更喜歡單打獨鬥。況且,這個人質還是系統虛擬的。

  她訓練了一個禮拜,以往遇到的虛擬人物不是路人就是敵人。你不用和他們建立人際關係,只用漠視或者爆頭。但是這人質不同。學員對他的安撫和照顧都要計分的。人質還會在途中提出一些系統設定的要求,學員也都要盡力滿足,不然還要被扣分。

  人類社會停用高智高人格化AI已經很久,所有家用機械侍和機甲智腦的AI水平都乏善可陳,甚至不如一條忠心又活潑的狗。楚環一想到要和一個虛擬人共處一整天,還需要對他假惺惺地噓寒問暖,就覺得煩躁。

  可是今天場地緊張,她又必須升上A階,沒有更好的選擇。

  她並不太在意打賭輸給陳香之,但是她不想失去一個以不同的身份回到他身邊的機會。

  想想也是自討苦吃。

  楚淵曾經對她提過妹妹和外面女人的不同,說,你不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會是我的妹妹。哪怕你背叛了我、犯了錯,甚至不認我,你也依舊是我妹妹。可那些女人不同,我絕對不會像包容你一樣包容她們,也不會像苛責她們一樣來要求你。

  她卻不肯繼續做他那個享有終身特權的「寶貝妹妹」,非要自立門戶去想做點別的。

  楚環若有所思的走進了訓練場的轉換室,熟練地在機械侍的幫助下鑽進了接駁倉。

  她看著忙碌的機械侍,忽然問:「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機械侍一板一眼地回答:「十六年四個月零九天,小姐。」

  「從來沒有離開過這棟大樓?」

  「是的,小姐。我們的運行路線是固定的。為你們服務是我的榮幸。」

  楚環鬼使神差地問:「沒有想過離開這裡,做點別的?」

  機械侍的電子眼閃了閃,它甚至沒有一塊可以做表情的螢幕。

  「我們是機械助理,小姐。我們並沒有獨立思考模組,並不能做出『想』這個行為。」它們只會根據人類的要求在系統中進行運算,給出系統裡本身就輸入了的答案。乏味,但是安全,正是人類需要的品質。

  「是啊。」楚環也覺得自己問得荒唐,在接駁倉裡躺平了閉上了眼,「人類的煩惱,也都來自想得太多了。」

  接駁倉開始運轉,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壓縮傳輸往空間場,便停止了不相干的思考。

  片刻後,傳輸完畢。楚環睜開眼,打量著這個世界。

  這裡是一片狂野生長的原始森林。

  厚厚的地衣如絨毯,裹著數人合抱的參天大樹,鋪滿每一處地面。附生植物的根鬚自高空垂落,輕風拂過,千萬條鬚根整齊劃一地擺動,猶如一張層層疊疊望不見盡頭的簾子。

  天空被高處的樹冠分隔成了零碎的玻璃片,本該熾烈的陽光被層層樹葉過濾後,如透明絲帶飄落林間。花樹的種子、菌類的孢子和微塵在光帶中穿梭,時隱時現。

  天地間於寂靜之中又有著別樣的喧鬧,蟲鳴,鳥叫,不明的生物在幽暗中掠過的腳步聲。

  楚環知道這個看似美麗的淨土裡暗藏著致命的殺機。

  劇烈的地殼運動破壞了核電站和工廠,核能和各種化學品的洩漏已讓整個星球基本污染殆盡。生物飛快進化,變異。大量物種為了在食物鏈中競爭上游,改變了食性,吃素變成了嗜葷。它們竭盡全力地捕食著所有富含蛋白質的生物,比如人類。

  就連看似最無害的植物都不可信。

  楚環用精神網掃描著周邊的一切。大到巨樹,小到一隻昆蟲,一片落葉。她謹慎地在密林中前行,躲開了落葉中潛伏著的毒蛇,繞開了根鬚會纏住獵物並且分泌消化液的屍蠟樹,和一片花粉形成毒霧迷瘴的灌木叢,朝著定位上的飛行器失事地點而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0:48

卷二 第三十六章 基訓-9

  救援對像是一個科學家,攜帶著可以治癒一種高死亡率瘟疫的疫苗,乘坐飛行器前往B基地。維持疫苗活性的保溫箱時效有限,一旦溫度變化,疫苗失效,將會有數百萬的平民死於瘟疫。

  據說這個訓練還是由當年一個真實事件改編。七名特種兵護送科學家穿越地球上最危險的無人區,運送疫苗。他們用鮮血鋪就了一條路,最終以全員犧牲的代價將科學家送達了基地,挽救了七百萬百姓。

  哨兵們遠比古地球時期的普通人類要更加強健,武器也更加精悍。所以學校一貫鼓勵B階哨兵做單人訓練。這個訓練雖然是Ⅳ-8等級,但是順利過關的學生不但有高額加分,還可以直接申請Ⅴ級的訓練。

  進入空間場十分鐘後,楚環同第一批對手狹路相逢。

  她在大步行走之中突然飛速就地一滾,躲過了一道夾著陰風利光的黑影。

  獸類古怪的叫聲自樹梢上傳來。楚環起身,手摸向腰間,鎮定地環視四週。

  高高低低的樹枝上趴滿了人類幼童大小的黑色古猱!

  它們應該是一類獼猴的變異種,身形變大,毛色黑亮,鋒利的牙齒暴凸在嘴唇外,形成了一個非常適合噬咬的吻部。它們四肢更加修長,手腳上利齒鋒利如鉤,讓它們更加擅長攀爬和捕獵。

  那隻偷襲楚環沒得手的黑猱蹲在距離她最近的樹杈上,囂張地朝楚環嘶嘶咆哮,露出了肉紅色的管狀長舌。

  楚環在記載裡看到過關於這種古猱的描述。他們的利爪可以輕易破開獵物腹部和大腦,吸食腦漿,咀嚼臟器。

  在場大概有一百多隻黑猱,是個非常龐大的族群。他們群體捕獵,可以殺死體積是他們百倍的獵物。這個黑髮的人類女性在它們眼中估計只是一道開胃的前菜。

  楚環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手環。她計算過,飛行器失事在這樣的環境中,那弱雞科學家的生存時間不超過十五分鐘。而她現在距離失事地點還有三公里,在樹林中需要全力奔跑才能按時抵達,救下對方一條小命。

  楚環沒有用刀槍,而是唰然抖出了一條電磁長鞭。

  「我只給你們一分鐘。」

  她揮手捲起了第一個朝她撲來的黑猱,將之狠狠地摔向不遠處的石崖。

  黑猱尖聲慘叫著,在石崖上撞成一灘肉泥!

  頭猱刺耳的尖嘯響徹密林,黑影如雨點一般朝下方撲去。少女手中長鞭閃著白色電花,悍然劃開了黑色的包圍。

  如閃電破雲,如靈蛇穿海。迅速,敏捷,鞭隨心動,無所不及。

  黑猱們不斷慘叫著飛出,被鞭子掃過的部位皮焦肉爛。又有不少黑猱撞上了屍蠟樹的根鬚,瞬間就被纏住。

  根鬚立刻分泌出消化液,享用這從天而降的大餐。

  微型耳麥裡,積分叮叮噹噹地響成一串,簡直像是一首聖誕歌曲。

  大部分怪獸是系統隨即派出的。楚環運氣好,一上來就碰到群戰,真是給她撿分。

  況且,對戰猱這樣的群體狩獵的小型生物,鞭子比刀槍都要管用。它靈活多變,一吋長,一吋強,楚環把鞭子舞得密不透風,黑猱根本不能近身。

  這也是王教官非常欣賞楚環的一點。現在的學生都太依賴槍械,連刀都玩得一般。但是楚環熟悉多種兵器。這個時候,優勢就體現出來了。

  55秒後。楚環長鞭絞住了頭猱的脖子,狠狠一拽。

  頭猱自高高的樹梢墜落,頭和身軀在半空中分道揚鑣。殘存的黑猱見狀,四散奔逃,轉眼就遁入了森森林中。

  楚環低頭掃了一眼手環上的時間,收起長鞭衝進了一大片屍蠟樹林中,迅速朝失事地點狂奔。

  在她身後,那些纏著黑猱的屍蠟樹根鬚鬆開,一具具白骨落在地上,旋即又被一些食腐動物飛快拖走。

  手環忽然發出橙色警報,提醒學員,她的任務目標有生命危險。

  楚環拔出長刀,俐落砍斷了攔截她的根鬚,越過盤根錯節的樹根,如一隻靈敏的梅花烙。她甚至精準地躲開了大部分腐蝕性的消化液,奔出了林子。

  失事的飛行器就在前方,野獸粗重的呼吸和不耐煩地咆哮陣陣傳來,夾雜著金屬被撕裂壓斷的聲音。

  手環的警報成了紅色,響得人心煩意燥,警告任務目標生命極其危險。

  樹木伏倒的空地裡,一頭將近五米長的變色蜥蛇正趴在飛行器殘骸上,利爪暴躁地撓著機艙的窗戶。它是順著鮮血的味道從樹底的巢穴裡爬出來的,常年不見陽光的皮膚覆蓋著堅實的鱗片,尾部粗大有力,將折斷的飛行器尾翼掃得老遠。

  機艙裡面有生命波動,看起來體徵非常平穩,甚至都不怎麼驚慌。當然,一個虛擬人是不會有情緒的。

  楚環沒有動用任何武器,只放出了迦樓羅。

  小白鳥振翅,發出清越的叫聲,從變色蜥蛇頭頂掠過。爬行動物停下了動作,遲緩地抬起頭,瞬膜閃過,金綠色的眼珠追隨著白鳥,鮮紅的信子探出吻部掃動。淡黃色的唾液從齒縫間淌出,低在飛行器的金屬外殼上,發出滋滋聲響,腐蝕一個個圓坑。

  楚環就趁這一瞬,沿著變色蜥蛇的尾部跳上它的後背,踩著它堅硬如鎧甲的鱗片直奔頭部,掏槍朝它的眼睛射擊。

  變色蜥蛇迅速閉眼。光子彈射穿厚實的眼瞼,在眼球裡爆炸,卻並未如預期般穿透頭顱。劇烈的疼痛讓變色蜥蛇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瘋狂地扭動身軀,臉盆大小蹼爪朝楚環抓來。

  楚環一擊不中,躲開利爪滾落在地。翻滾之際,她留意到扭曲變形的機艙裡有人影晃動,似乎是想湊在窗口觀戰。

  都這時候了還看什麼熱鬧?誰編寫的垃圾程序?

  「找個地方躲好!」楚環大喝,旋即再度祭出電磁鞭。

  長鞭纏住變色蜥蛇的左前爪。楚環躲過它巨尾的橫掃,匕首插進鱗片的縫隙之中,借力一個漂亮的翻身,翻過了爬行動物的背脊,將長鞭另一端纏住它的右前爪。

  變色蜥蛇低智商的腦子也隱隱覺得不妙,拚命掙扎。

  楚環卻是溜滑梯似的沿著它的長尾滑落,手指飛快在手環上輕點數下。

  長鞭電光閃爍,猛然收縮。巨大的力量將變色蜥蛇的一對前爪向背後用力拽去。

  伴隨著前爪脫臼的脆響,變色蜥蛇嘶鳴著撲倒在地,碩大的腦袋砰地砸在機艙上,將機艙又砸扁了一分。

  劇痛讓它瘋狂地掙扎,尾巴掃蕩得草木和機械零件亂飛。楚環幾個前滾翻躲過巨尾的抽打,竄到它頭邊,雙手握槍平舉。

  光子彈從受傷的眼睛射入頭顱,終結了它的痛苦。

  瞬間,天地間恢復了寂靜。

  楚環這才大口喘氣,手顫抖著從包裡掏出一支治療噴霧,處理手臂上被變色蜥蛇利齒劃得血肉模糊的傷口。

  雖然一切都是虛擬的,但是所有感官都相當逼真。被酸液腐蝕的傷口疼得她險些哭爹喊娘,切口邊緣泛著膿黃更是令人作嘔。但是治療劑很快發揮了作用,疼痛消退,傷口上迅速覆蓋了一層新生的結締組織。

  身後咣啷一陣響,有人從破爛的飛行器裡走了出來。

  「需要我的幫忙嗎?」

  楚環收拾的動作猛地停住。

  山林的上空忽然起了一陣風。樹梢整齊地輕輕搖擺,抖動樹葉發出沙沙聲。整個森林都躁動了一瞬,如神靈在耳邊囈語,說著無法理解的遠古的語言。

  然後,又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楚環緩緩轉過身去,目光落在那個穿著灰色實驗室工作服的男人身上。

  他身形高大挺拔,縱使穿著臃腫的工作服,也依舊顯得那麼勁瘦修長。笑容還是那般散漫,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彷彿才經歷生死浩劫的人並不是自己。

  也不怪編寫這段程序的人不走心,連楚環都不記得自己見過這男人驚慌失措的模樣。從小到大,他都是這副萬事不放在眼裡的傲慢。哪怕當年他有可能重傷而死時,也是笑得沒心沒肺。

  楚環踉蹌了一步,朝男人走去。

  空氣中湧起了一股清淡卻是宜人的清香,如仲春的草原,如雨後的海洋。那是這幾日一直縈繞在她腦中的氣息。

  楚環知道為了讓基訓更加真實,裡面有相當多場景來自真實的事件,也有大量虛擬人物是以真實原型創造的。但是這個場景裡的科學家,為什麼要以楚淵的形象出現?

  究竟是程式設計師的惡趣味,還是她的幻覺?

  還有,它是怎麼模仿得那麼像的?

  嘴唇的弧度,嗓音裡細微的轉折,溫潤的眼神,都和那人如出一轍。

  「你沒事吧?」

  「楚淵」微微側著頭,溫文有禮地注視著黑髮少女,關切地問:「我看到你受傷了。需要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嗎?」

  楚環不答,眉頭緊鎖,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將他上上下下反覆打量。

  她都糊塗了。除非楚淵對程序工程師提供了自己的資料,否則怎麼會模擬得這麼惟妙惟肖?但是他作為一國太子,各項生理資料都應該是國家機密,絕不可能隨意洩漏。

  「楚淵」說:「你應該是來救我的人。我該怎麼稱呼你?」

  楚環依舊沒吭聲。她深呼吸著,抬起手,試探著,朝男人臉上摸去。

  男人並沒有閃躲,目光溫潤,平靜而友善。

  她汗濕而冰涼的手終於觸碰到了男人的臉。

  柔軟,溫熱,同真人,或者同她以前在空間場裡碰到過的虛擬人一樣。

  「我並沒有受傷。」男人笑意加深了,「但我覺得你還有些傷需要處理。」

  楚環雙目怔怔,然後,一把揪住了他的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1:01

卷二 第三十七章 基訓-10

  一小時四十五分鐘前。

  豪華的陸上車隊在武侯衛的騎隊護送下,穿過中央軍事學院氣派的正門,魚貫駛入。

  路邊的學生們被開道的警笛驚動,紛紛側目張望,交頭接耳地研究著那兩輛黑色武裝車頭的旗幟。

  「藍底綠枝,那不是華國的國旗嗎?」

  「聽說端王來了,昨晚還在新聞裡看到了他。」

  「等等,後面還有一個車隊。黑底紅鳳,那是……」

  「是楚國的國旗!」

  車隊穿過校園,繞過了中央行政樓,浩浩蕩蕩地朝著哨兵訓練樓而去,停在了樓前。

  車門打開,一位風度翩翩的儒雅的男子走了下來。

  他正當壯年,通身養尊處優的矜持高貴,清俊的面容帶著和煦的笑意,西裝領上別著的小小的國徽和族徽詔示了他的身份是一位位高權重的王公。

  校長率領著校園高層領導人已等候在門口,笑臉相迎。

  雙方剛剛握手,還未說完寒暄的話,就聽一陣警笛響,一列排場略小的大使館車隊施施然開來,挨著華國的車隊停下。

  司徒啟明一眼看清車頭的國旗,頓時覺得偏頭痛有點發作。

  楚淵步履從容走下車,扣好西裝外套,朝面色微微發僵的司徒啟明,和一眾呆若木雞的校方領導微微一笑,很是傾國傾城。

  校長整個人都有點不大好,一邊給秘書發眼刀子,一邊誠惶誠恐地迎了過去。

  「太子殿下蒞臨鄙校,實在是我們的榮幸。只是若是能提前通知,必然能在接待工作上做得更好一些……」

  「胡校長太客氣了!」楚淵絲毫沒有架子,笑得十分開懷,「我這是畢業生回母校拜訪恩師,哪裡有提前通知,讓師長們大熱天列隊來迎接我的道理?」

  剛被校方列隊迎接了的司徒啟明嘴角好一陣抽搐。

  他真覺得自己今日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曆,不然也不會和這混世煞星撞在一起。而今天又沒有李承欽這倒霉鬼出來替他吸引炮火,整個行程也想必都會和楚淵繫結了,那可真是有幾分生不如死。

  「再說了,」楚淵正經了幾分,「聽說學校上個學期剛完成了『金鷹超訓』系統的安裝,週末在試運行。這個訓練模擬系統可是我們楚國工程師耗時三年才研發出來的,意在為哨兵孩子們提供更好、更全面的訓練。我非常重視這個系統的運作情況,正好今日有空,便過來看看。」

  他說著,朝司徒啟明點頭笑了笑,「端王殿下如果有興趣,也可以一同看一看。」

  司徒啟明客氣道:「那卻之不恭了。我其實也早就聽犬子提起過這個訓練系統,也一直很感興趣。子彥,過來見過楚太子殿下。」

  一位容貌氣度同司徒啟明有七八分像的高挑少年自人群中走了出來,朝司徒啟明喚了一聲父親,又朝楚淵欠身行禮,道:「太子殿下。」

  「子彥都長這麼高了!」楚淵讚歎道,「上次在朝歌見你,你才到我的腰。思思欺負你,撓破了你的頭,你都一聲不吭,真是好性子。」

  楚淵對司徒啟明道:「孩子長得真快,一眨眼就是大人了。」

  司徒啟明攬著兒子的肩,也是滿眼自豪,嘴裡謙虛道:「也就徒長了個頭,不過還是個孩子罷了。」

  司徒子彥彬彬有禮,問:「思公主可好?真可惜她沒來朝歌唸書。之前她也信誓旦旦說了會來的。」

  一提起女兒,楚淵就有點中風前兆,擺手道:「她那成績不堪一提,人也像個混世魔王似的,我不敢放她來朝歌禍害百姓。還是拘在丹陽,多管教她幾年吧。」

  胡校長領著兩位貴客在哨兵訓練樓裡參觀,司徒子彥擔當了臨時的講解員,一路上向兩位長輩介紹著樓內的設施。他口齒清晰,思維敏捷,講解得有條不紊。不僅司徒啟明十分自豪,楚淵也對他讚不絕口。

  「變化倒是並不大。」楚淵對司徒啟明說,「重新裝修過,但是佈局還是老樣子。那後面還是一個咖啡廳?」

  「是的,殿下。」司徒子彥說。

  「叫我淵叔叔就好。」楚淵慈愛道,「我和你爹也是老校友了,今天也不是什麼正式的外交場面,不用那麼客套。」

  司徒啟明朝兒子點了點頭。少年立刻恭敬地喚了一聲:「叔叔。」

  「如今積分排行榜前五都是那些孩子?」司徒啟明問。

  司徒子彥答道:「第一名叫關禮銘,蒼國人,第二名叫周越群,楚國人,第三名就是唐國九王子李鳳笙。第四名叫孫殊桐,是個朝歌女生,也是前五裡唯一的女哨兵。第五名叫郭樂平,是華國人。」

  旁邊的一個校方領導十分機靈,立刻補了一句:「還有個並列的作戰指揮榜,子彥上學期一直名列第一呢。」

  「啟明教子有方。世侄不僅出落得一表人才,還文武雙全。你們兩口子真是好福氣,兒女都這麼有出息。」楚淵滿口把司徒子彥誇得天花亂墜。

  司徒啟明又是一番謙虛,兩人卯足了勁般誇獎著對方的兒女,走到了負一層的主控室。

  負一層的主控室裡忙碌非凡。這裡是個寬敞的圓形空間,中間是個巨大的全息沙盤,上百台小型機械助理由兩名工程師監管著,蜘蛛臂般的機械手臂正在操縱台上飛快運作。

  「金鷹系統至今已經試運行兩個小時了,殿下。」工程師滿面紅光地匯報,「一切都正常,而且反響非常好。頭兩輪訓練的學員都已經結束了,對新的訓練模式都給予了非常高度的評價。孩子們很興奮,很喜歡新的挑戰。」

  「我們現有開放的空間場已經供不應求了。」另外一名工程師說,「嚮導樓那邊聽說也是飽滿,嚮導們都不肯去做疏導了,全都進他們的空間場去訓練了。」

  一個獨立的螢幕上,羅列著一排積分榜。

  為了保護學員隱私,積分榜裡只顯示學生的暱稱。李鳳笙給自己起了個非常騷包的暱稱叫「Phoenix」,排在第三位,一眼即知是他。司徒子彥的暱稱是他魂獸雪狼的名字「琅琊」,位於指揮榜第一。

  楚淵帶笑的目光隨意地在榜單上掃過,定格在Ⅳ級欄中的一個名字上。

  丹朱。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縮,笑容不改,問:「那個名字邊標著個六角金星符號的,是嚮導吧?如今學校把哨嚮合併在一起訓練了?」

  一提這事,負責人立刻一臉自豪,笑說:「太子殿下好眼力。這位嚮導女生是這個學期才入學的,本來是我們的基訓志願者,結果對單人訓練很感興趣,就讓她試一試。沒想到是個身手很不錯的學生,才一個禮拜,就刷到了Ⅳ級的榜單上了。一個嚮導能達到這一步,可是非常出色了。」

  「是個華國的孩子,勤奮能吃苦。」教官主任也讚道,「今天是週末,她早上一開門就過來訓練了。才剛打完一局,完成度很高。對了,子彥,她是你的朋友,對吧?」

  司徒子彥有些不大情願地開口道:「是的,我和她在高中時就認識了。也是我鼓勵她來參加單人訓練的。她很有運動天賦。」

  「女朋友?」楚淵突然問。

  司徒子彥猝不及防,清俊的臉皮浮上兩片薄薄的紅暈,下意識回答:「不……並不是的……」

  司徒啟明忍不住咳了咳。

  那個機靈的負責人飛速在主機上查了一下,說:「這位楚同學今天一早就來訓練了。五分鐘前剛完成了Ⅳ-8的訓練,想申請Ⅳ-9,但是隊伍太長。咦?她還想申請虛擬隊友進行協同作戰訓練?那這就更麻煩了。今天的名額都已經滿了。」

  「連我都忘了週末是高峰期,昨天應該提醒她提前預約的。」司徒子彥訕笑,想把注意力引開,「我們可以看看別的學員的訓練情況。」

  「我看新系統的膠囊空間場有空的呀。」胡校長打醬油了老久,終於作為豬隊友閃亮登場,「Ⅳ-8就有個救援任務,很適合她。可以立刻入場。」

  司徒子彥冷著臉說:「救援任務對單人來說還是太難了。她比較倔強,也不喜歡和陌生的哨兵生合作……」

  「我有個建議。」楚淵清朗淳厚的嗓音蓋過了少年還有些稚嫩的聲音,「我很樂意去客串那被救援對象,同時親身體驗一下新系統的運作。況且作為一名失感的前哨兵,我至少比真實的救援對象稍微多幾分自救之能。」

  當一國太子說,我想入場,在全方位監控下和一個貴校女學生一起玩一局絕地救援,公平公開又寓教於樂。作為校方,你還能如何?

  「淵兄,」司徒啟明終於出聲,「你自己想上場玩,可以直接說……」

  楚淵笑眯眯道:「我們都是政客。政客做事,最要緊的就是噱頭。」

  二十多分鐘後,空間場裡,密林之中,變異蜥龍的屍體旁。

  林風蕭蕭,野獸在遠處嚎叫。

  「……就是這麼個來龍去脈。」楚淵微微笑,「所以,楚小姐,能否請你鬆開我的臉。真的有點疼了。」

  「哦……」楚環囧囧有神地鬆開了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1:19

卷二 第三十八章 母星印記-1

  「我祖母沈正印女士的一生,簡直像一部宏偉的女性宮廷勵志文學大作,前半生裡經歷了數次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精彩絕倫!

  祖母出身非常高貴。雲州沈氏是我們楚國四大姓之一,盛產三樣東西:名將,兵書,和王后!我祖母就是第三項的代表產物之一。

  祖母出生的時候,正逢楚國遭遇衛、梁兩國夾擊圍攻。曾祖父夫婦在前線抗擊敵軍,死守孤星,戰死沙場。楚王厚葬了曾祖父夫婦,又將還在襁褓中的祖母同他的三王子定了婚。

  哪怕是權貴家族,孤兒的日子也不大好過。祖母幼年先後寄養幾個叔伯家,學會討好堂姊妹換取一個安身之處。但是即使如此,到了年紀,還是被送到丹陽念寄宿公學。

  沈家有哨嚮血統,族裡的兄弟姐妹都早早覺醒,就祖母到了十六歲還是普通人,活似一隻真人版的醜小鴨。好不容易,在十七歲那年覺醒成了B階嚮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祖父大祖母八歲,已等得不耐煩。於是祖母十八歲中學畢業,就和祖父匆匆完婚。兩人的精神閾值並不匹配,祖母有些自卑,更是挖空心思對他好。

  那時候王室裡正在上演奪嫡樣板戲,四個王子兩名公主為了一頂王冠掐得風生水起。祖母和祖父夫婦一心,又有沈家助力,勇闖各大關卡,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太祖父退位,祖父登基後,祖母才生下了父親。她之前曾懷過兩個孩子,都在風雨動盪之中未能保住。孱弱的父親是祖母的命根子,但是卻不大討祖父的喜歡。而祖母因為生育的關係,等階提升到A後就再無進展。

  我曾想過,還在哺乳期的祖母看到丈夫牽著楚楚嬌柔的衛國公主走到自己面前時,該是多麼憤怒悲痛。她的父母死於衛國人之手,而衛國的公主如今又來搶她的丈夫,後來還搶走了她的后冠。

  祖母為了父親的太子之位,咬著牙把日子過了下去,天天看祖父和徐夫人秀恩愛生孩子。

  我曾見過啟明和姜鬱霖在一起的恩愛姿態,他半跪著幫她繫鞋帶,好似她斷了手。我遠遠望了一眼,就心絞痛了三天,也真佩服祖母能一堅持就是三十年。

  祖母是一直想翻盤的。

  她從小就沒有得到過多少愛,心底有一個總不能被填滿的黑洞。她婚後才有一個正式屬於自己的家,沒住幾年就遭受入侵。她像個絕望的母獸,死活都要守住自己的巢穴。

  她想重獲丈夫的愛與尊重,重獲一個王后應該有的名望和地位,獲得她從小就極度渴望的、別家孩子能擁有的一切。

  但是人們極度期待的事,往往不會發生,生活對你總有別的安排。

  祖母一敗塗地地離開了丹陽。

  在洹州,兄長楚淵漸漸成長,如塵土剝落,寶石展露光芒。

  他有楚家人的聰慧機敏,亦繼承了沈家的武將的骨血,他勇敢、善良,心胸寬廣,志向高遠。他成了祖母新的希望和唯一的依靠。

  我小時候就知道祖母極疼愛楚淵,當作眼珠子似的寶貝。她對我也不壞,卻是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敷衍。別的家長都會叮囑兄姐照顧好弟妹,只有我家,祖母總是吩咐我照顧好楚淵。

  『要把哥哥當成最重要的人,去尊敬,去愛護。』從小,祖母就這麼教育我,『外面有人要害你哥哥。你一定要保護好他,不能讓他受傷了。』

  『你要緊緊跟在他身邊,照顧好他。』

  還有一句話:『如果不是因為淵兒,我不會把你留下來。』

  這句話她只說了一次。彼時我還很小。她大概覺得我不會記住,但是也沒再提。

  後來父親聽到了這些話,和祖母大吵了一場。我和楚淵躲在門後偷聽,當祖母開始稱呼我是『雜種』到時候,楚淵急匆匆把我拖走了。

  我沒有問楚淵『雜種』是什麼意思,他看上去鬆了一口氣。

  我八歲那年,有瘟疫肆虐。楚淵外出和同學打球回來,晚飯的時候咽喉腫痛,咳血嘔吐,一病不起。

  洹州的醫療水平有限,楚淵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祖母絕望恐慌,腆著臉給丹陽去信,哀求祖父派軍艦急送特效藥來。祖父當時正帶著徐王后離京避暑,徐后藉口通訊不便,拖了四天才派人送藥。

  醫生說楚淵這情況,恐怕支撐不到丹陽的藥送到。祖母於絕望之中想到了我。

  一直被隔離在別院的我被帶回了主宅。父親被祖母找了個事支開,我擔當起了照顧病中兄長的職責。我給他擦汗,量體溫,餵藥,念故事書。他蒼白虛弱,一直沉睡。而後我疲憊不堪,爬上床,挨著他睡著了。

  次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我醒來,看到楚淵也在看著我。他雙目清亮,恢復了神采,並且對我微笑。

  奇蹟就這麼發生了。

  楚淵神奇地痊癒,而我卻病倒了。同樣的渾身疼痛,黏膜出血,高燒昏迷。

  我偶爾醒來,聽見父親和祖母在吵架。而楚淵總是守在我床邊,雙目通紅,在哭。

  不過我的運氣也不算太壞。特效藥趕在我嚥氣前送到了,救了我一條小命。我臥床休息了一個月,還得到了可以堆滿一大間屋子的昂貴禮物,包括一匹洹州特產而相當稀有的可以鳧水的麒麟鹿。楚璇羨慕死我了。

  從那以後,我能感覺到楚淵和祖母的關係有些微妙的變化,而他對我愈發親密。楚淵從來沒耐心陪楚璇扮家家玩,卻不論去哪裡都把我帶在身邊。暑假裡他甚至除了球隊活動,其餘時間都陪著我到處遊玩。我就是那個時候跟著他學會了衝浪。

  我覺得他有意不讓我多和祖母接觸,免得我再受她的影響。而祖母對我的批命一說愈發迷信,也很樂意我們兄妹倆形影不離。她專心栽培楚淵,順帶也栽培了我。她將沈家積累數百代的軍事知識灌輸給我們,給我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我和楚淵一直維持那種形影不離的親密狀態很多年,直到長輩們覺得我們應該保持適當的距離。於是我隻身去朝歌念大學,而楚淵也很快結婚生子,聽從長輩的安排,娶了一個沈家的女孩兒。

  祖母的付出終於得到了回報。在被廢了十六年後,王位重新回到我們這一房的手中。祖母終於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終極封號:沈太后。

  退位的祖父和徐太后被送到『永樂宮』去『安度晚年』。那是一顆人造衛星,直徑只有一千公里,重力和丹陽星無異。上面的人造景色優美,宮闕精緻,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唯獨交通不大方便。

  祖母就是要這一對背叛她、帶給她人生最大的坎坷和痛苦的男女,如嫦娥吳剛一樣天天從自家窗戶上眺望繁榮熱鬧的人間,卻再也不能回來!

  那時,佳餚美酒猶如穿腸毒藥,山水宮闕就是鐵欄寒窗。

  而這還不算完。

  我在朝歌念大二的時候,突然聽說徐太后『誤食』了含有哨嚮阻斷劑的食物,又因通訊問題,耽擱了四天,丹陽的藥才送到。

  為時已晚,徐太后和祖父已經解了契,再無那種美妙的靈魂共鳴和默契。徐太后還因此精神網多處崩塌,直接失感,又患上了嚴重的失狂症和精神分裂。

  祖母說徐氏和祖父恩愛,不忍拆散兩人,硬生生讓他們三人這樣在永樂宮上又生活了三年。聽說這三年裡,徐太后多次自殺,但是都被救了回來。祖父疲於照顧徐氏,也患上了抑鬱症。

  後來還是父親看不下去,讓徐氏所出的一個遠嫁的公主把徐太后接走了。徐太后於七年後病逝。祖父聞訊大哭一場,之後徹底消沉。父親要接他回丹陽,他也拒絕了,成日在宮裡給徐氏刻木像。

  我想,他應該是真的愛徐氏。不論是不是哨嚮,有沒有精神結契,他們的愛是不摻假的。『楚王深情』這傳說再次得到驗證,讓祖母贏得也不大痛快。

  從那以後,祖母夜裡自窗戶望向「永樂宮」的時候,心裡回憶的,是幾十年憋屈怨苦的生活,還是婚姻頭幾年裡夫妻舉案齊眉的日子?

  這樁事和我的出身一樣,都算是楚王室裡一樁醜聞,所以鮮少有人議論。

  很多年後,我離婚回到丹陽,擔任楚淵的私人機甲師。他沒事會帶幾個禁衛跑到我的工作車間,和我一起修機甲,當作解壓。我們在一次閒聊中談到了徐太后。

  楚淵說,他和父親當時都是知情的,卻是默許了祖母報復。原來楚淵的生母郭夫人和父親之所以會被拆散,是因為郭夫人曾和徐氏私下有過幾次不愉快,被徐氏記恨。徐氏朝祖父進言,說盡了郭夫人壞話。祖父捨不得兒子,只有把兒媳給摘掉了。

  『她把你的藥耽擱了四天。』楚淵冷靜地說,『所以我也只耽擱她四天,不多不少。我不欺負女人。』

  我當時忍不住問:『你還會為我做什麼事?』

  『任何事。』楚淵這樣回答我。

  我想,我就是那時候發覺自己早已愛上了他。」

  ——《逐光——楚環日記》

  ***

  利刃如閃電,劈開了骨骼和肌肉,野獸龐大如山的身軀轟然倒塌。

  黑髮少女後掠躲開飛濺的腥血,胸膛急促起伏,大口喘氣,用力過度的雙臂在細細顫抖。

  嚮導的身軀終究只是普通人,體能和力度都有個上限。楚環進入空間場才兩個小時,高強度的跋涉和打鬥就耗盡了她大半的體力。而她為了將數量有限的彈藥用在最關鍵的時刻,目前都還一直儘量使用冷兵器作戰。

  在這樣下去,拖著一個累贅,如期抵達營地真的有些困難。

  是的,累贅。

  哪怕這人是她最親愛的哥哥,她此刻也都無比地嫌棄他,簡直恨不能用刀柄敲暈了找個坑丟進去。

  「Bravo!」楚淵笑眯眯地鼓著掌。他正坐在不遠處滿是青苔的樹根上,衣衫乾乾淨淨,悠閒地就像是來春遊野餐似的。

  楚環看了他一眼,猛地將一把飛刀投擲過去。鋒利的飛刀擦著楚淵的耳邊掠過,釘在樹根上。一塊樹皮用力扭動片刻,垂了下來。

  「枯葉蝮蛇。」楚淵拔出匕首,還給楚環,「肉質鮮美,一毫克的毒液可以在五秒鐘內放倒一猛獁熊。決定了,這是我們今天的午餐。」

  「您可以換個安全一點的地點觀戰和科普嗎,殿下?」楚環一臉污血混著汗水,筋疲力盡。

  「你的反應速度非常快。」楚淵很慷慨地誇獎,「慢個兩秒,也許我的脖子上就多了兩個洞。」

  楚環腦補了一下楚淵中毒後臉腫如豬頭的樣子,居然還有點期待!

  可見人類的愛果真是有條件的。最好是吃飽喝足了坐在鮮花似錦的地方才有心情談情說愛。荒山野嶺異獸出沒之處,誰也不清楚自己下一秒會橫屍何處,哪怕對著前世戀人俊美的臉也是愁容滿面。

  「如果您能多警惕一點,我將不勝感激,殿下!」楚環咬牙切齒。

  「但是確保我的安全可是你的職責,楚小姐。」楚淵背起了疫苗保溫箱,大步朝前走,「而救援對象的愉悅度也是要計入評分標準的。」

  「原始森林裡的生死逃亡還能有什麼愉悅度呀!」楚環抓狂,追了過去,「難道要我一邊護送您,一邊給您說相聲嗎?」

  「我比較喜歡聽歌。」楚淵說。

  「您還嫌聽到我們動靜的變異獸不夠多嗎?」楚環簡直被他折磨得沒脾氣了。

  「好吧。」楚淵有些失望地嘆氣,「不能滿足救援對象的一項要求,是要扣分的。」

  「正常的虛擬人也根本不會提出這麼變態的要求好嗎?」楚環簡直想用電磁鞭把這男人抽一頓,「請不要因為您是太子就修改訓練規則,殿下!拜託嚴肅對待一下這個任務。或者您可以找別的不急切需要衝階的嚮導來玩這個遊戲!」

  楚淵好整以暇地欣賞著楚環怒火衝天的模樣。

  真是,學得幾乎一模一樣!

  「怎麼?」楚環警覺。

  「沒什麼。」楚淵錯開視線,「繼續趕路吧。你剛才不是說,我們必須在中午的時候到達河邊的嗎?」

  楚環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提刀開路,楚淵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

  且不論楚太子殿下是不是來遊玩的,但至少他非常盡忠職守地扮演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科學家。他只肯負責背疫苗保溫箱,走路從來不看周圍環境,任由比他年輕幾十歲的少女在前面披荊斬棘,應戰各種前赴後繼的變異生物,而且還有點話癆。

  楚環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你哥今年五十好幾了,你才十八。你和一個老頭兒計較個什麼?

  迦樓羅對楚淵非常好奇,幾乎一直繞著他飛來飛去,還時不時停歇在他肩頭。楚淵似乎還殘留了一點哨兵的敏銳,時而微微側頭,彷彿感應到了什麼。但是他感覺得出對方沒有惡意,幾次之後就不再在意了。

  楚環忙前忙後,甚至還得幫著楚淵翻過盤根錯節的樹根和各種路障。這一點,楚淵倒不是倚老賣老。他當年的重傷後遺症似乎一直沒有痊癒,腿腳不便。楚環只是想不通他都這樣了還要進空間場來湊熱鬧,真是童心未泯麼?

  「我有個疑問,殿下。」

  「我允許你提問。」楚淵傲慢地回答。

  楚環咬著牙,使勁把楚淵從溝底拽了上來,氣喘吁吁。

  「您上次說,只有我再度表現驚豔,我們才會再見面。那麼現在,我可以默認我的表現引起了你的注意了?」

  「今天只是湊巧。」楚淵拍著身上的泥土,從容地回答,「不過你確實帶給了我更多的驚喜。如果我這次沒出現,你打算怎麼引起我的注意?」

  「校慶的機甲游戰總決賽。」楚環砍斷了一株伸著觸鬚想要捕食的變異灌木,「聽說你是頒獎嘉賓。」

  「你的消息很靈通。」楚淵玩味笑著,「然後呢?」

  「然後,按照傳統,我會向你提一個要求。而你必須答應我。」

  楚淵覺得更有趣了,「我也擔任過中央軍校的機甲游戰隊隊長,如果傳統沒有變,只有隊長才有向頒獎嘉賓提出要求的資格。」

  「這您就不用擔心了。」楚環有些小得意,「我都能讓您屈尊降貴親自進空間場,那麼代表球隊向頒獎嘉賓提要求,不會比前者更難。」

  「很高興看到現在的年輕人對自己這麼有自信。」楚淵呵呵,「但是我進來是為了親自測試系統的。」

  「你說啥就是啥咯。」楚環砍斷一根攔腰擋住去路的枯樹幹。

  「您。」楚淵很雞婆地糾正,「年輕人,對長輩要用敬語!」

  楚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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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淵:哎呀,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了~~~~

  楚環:你就繼續裝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1:35

卷二 第三十九章 母星印記-2

  這一場猝不及防的重逢讓楚環好半天都還處於摸不著頭腦的狀態。

  相認,還是不相認呢?

  所有的訓練都有教官即時監控和攝影。尤其是有重要的大人物進場,此刻總控室裡必然佈滿了高度緊張的眼睛。他們在裡面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會被如實記錄下來。

  現在不是合適的時候。

  況且,認回去了,繼續做他的妹妹,一輩子兄友妹恭麼?

  她不稀罕公主的頭銜,也並貪戀任何特權。回不回去對她意義不大。

  楚環突然想起自己上輩子也曾有一次不想做楚家的女兒。

  她都不記得是為什麼事和楚淵爭吵了起來。楚淵氣得噴火,吼道,你是我妹妹,你就要服我管教。楚環一邊拿書本砸他,一邊哭叫:「我才不要做你妹妹。我是個雜種,我本來就不是你妹妹!」

  父親聽到兄妹倆吵架,匆匆過來,正巧撞見這一幕。

  楚環記得自己當時嚇得渾身冒冷汗,背脊一陣陣發麻。雖然父親和兄長什麼都沒有說,但是他們失望的眼神卻是永久地烙在了楚環的記憶裡。

  而她當時受到的懲罰也很嚴厲。本來已決定考取丹陽首都科技大學的她被送去了朝歌,成了她根本就沒有報考的中央軍事學院的新生。

  此後,她成了一隻候鳥,每年才回一次丹陽,過完年就又回朝歌。不停地讀書,升學,漸漸成為了楚家的邊緣人。直到楚璇以自殺威脅不肯嫁李承欽,楚環才被祖母急匆匆招回了丹陽……

  楚環上輩子一直沒有勇氣,到死都沒有說出那句話。就怕說了,又要被趕出家門去流浪。

  沒愛人不算慘,世上多的是孤單的人。可是沒家的人那就太可憐了。

  重生替她解決了最大的煩惱。她沒有了退路,孑然一身,可以放手去爭奪。就像她對李鳳笙說的那樣,她想換個身份重新和楚淵認識,以另外一種關係開始。

  她能死而復生,可見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奇蹟也許就在前方等著她。

  「快到森林邊界了。」楚淵忽然舉目四望,「空氣新鮮了很多。」

  「我也感受到了。」楚環說,「風從前方來的,我們的方向沒有走錯。」

  「你現在精神網能鋪展多遠?」

  「兩百米。」楚環回答,但是沒有提到自己的精神深度。

  「夠用了。」楚淵點頭,「不過你一味做哨兵的基訓並不夠用。還是該進行些專門的針對性的嚮導訓練。這個系統,也有嚮導版本。」

  「我對給人疏導沒有什麼興趣。」楚環撇嘴,「我做基訓,精神閾值提升也很快。」

  「很多剛成為嚮導的人,都對做疏導有牴觸。」楚淵說,「因為那個過程不愉快。嚮導會接觸到哨兵識海裡大量的負面情緒。仇恨、嫉妒、血腥,甚至是凶悍的敵意。沒有經驗的嚮導會手忙腳亂,甚至讓自身的精神網也受到污染。嚮導訓練,會教你學習疏導的技巧,學會如何連通和阻斷。」

  楚環承認楚淵說的有道理。

  她終究不再是哨兵了,她可以通過高強度訓練鍛鍊自己的身體,擴大精神網的面積和深度,但是說到運用這個力量所需要的技巧,還是只有從專門的嚮導訓練中獲得。

  「你是個有天賦的人。」楚淵說,「你也很以自己的搏擊技巧自豪。但你要想取得更大的成績,必須放下孤傲,學會和別人合作。」

  「你從哪裡看出我孤傲了?」楚環不服氣。

  楚淵目光含笑,「從一開始到現在,你都是一個人在支撐全域。我沒有主動提出幫忙,但是你也絲毫沒有要求我。」

  楚環愣住,「你是太子。」

  「我在這裡,只是個普通的科學家,是你同行的夥伴。」笑容收斂,男子俊臉冷峻肅然,「我們倆需要齊心合力才能穿越這片大陸,抵達營地。你哪怕心裡知道自己或許完成不了任務,但是也不向我求助。你不僅孤傲,還很自負。加在一起,就是愚蠢!」

  「我……」楚環無言以對。

  「孤軍作戰,只能取得一時的成就,卻不會取得最終的勝利。」楚淵說,「你不喜歡和人合作?還是建立夥伴關係上有障礙?」

  「我心理上沒問題。」楚環嘟囔著,「但是和哨兵合作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楚淵沉默凝視片刻,忽而勾唇笑了,「你身上的資訊素淡了很多了。」

  楚環的身子僵了僵,臉開始發燙。

  「你確實會受到很多騷擾。」楚淵淡然道,「但是我覺得那並不是不可克服的。一個不行,就換下一個。嚮導永遠處於被追求的角色,擁有很多特權和選擇。況且你也許會碰到適合你的男孩子。那時候就算刀山火海也不會讓你們倆分開了。」

  楚環心裡一動,不禁輕聲問:「你以前也遇到過那樣的人?」

  楚淵有點驚異,大概沒料到她會問得這麼直接。

  「有過的。」楚淵說。

  誰?楚環胸膛裡一陣翻湧。

  她是知道楚淵雖然不如李承欽風流濫情,卻還是有些紅顏知己的,卻不知道他曾動過真情。

  妹妹楚璇是王室八卦的靈魂人物,也從來沒同楚環提起此事。太子妃小沈氏又是最最敏感多思的,動輒對花泣血落淚,也從來沒有為此鬧過彆扭。

  楚環忽然站住,猛地轉身揮出長鞭,捲著一個黑色毛茸茸的玩意兒摜在地上。

  「猱?」楚淵看著那個垂死抽搐的尖牙俐齒的生物,繼而抬起頭。他也感受到了異動。

  尖銳的鳴叫聲由遠及近,他們身後的森林躁動了起來,樹木搖晃,枝葉抖動,彷彿有一陣無形的浪潮在朝他們衝來。

  在楚環的精神網中,有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光點,那是將近一百多頭黑猱。光點之中,有一個最為明亮強烈,那是頭猱。

  「跑!」楚環當機立斷,「黑猱畏強光,出了森林它們就不敢……」

  楚淵已經背著藥箱健步如飛地奔出老遠了!

  「……追出來……」楚環嘴角抽搐。

  等等!

  不是說好了重傷失感,身體虛弱,腰酸腿疼腳抽筋嗎?剛才都還是一位需要人扶著過馬路的老大爺啊!你現在生龍活虎地在林子裡酷跑,不是擺明了打我的臉嗎?

  楚淵展現出了他前3S哨兵的矯健過人的身手,完全可以和黑猱一較高下。他嗖地翻過粗大的樹根,將保溫箱甩出去,縱身高高躍起抓住橫出的樹枝,蕩飛十數米,前滾翻落地,然後撿起落在灌木叢裡的保溫箱。一眨眼,就竄得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整套動作流暢簡練精準,且充滿了男性剛健有力的美感,系統絕對給個滿分還加獎勵分。眼尖的人不難看出他的套路和楚環的極像。兩人當年確實拜的是同一個武學師父。

  身後密集的尖叫越來越近,如山崩海嘯,蓋住了天地間其他的所有聲音。

  楚環猛地停了下來,迎著撲過來的黑壓壓的猱群衝去。她手中電磁鞭子劈啪作響,橫掃過去,一排衝在最前面的黑猱慘叫著飛回猱群中。

  猱群因此一頓。

  後面的黑猱呲牙舞爪地越過前面的同伴朝楚環飛撲而來。

  楚環甩出長鞭纏住高處樹枝,身子順勢盪開,躲過了這一波襲擊。一枚雞蛋大的手彈被她拋出,落在高處一個樹杈上。

  猱群黑壓壓沿著樹冠壓過來。楚環收了鞭子落地,躬身伏倒在一株樹後。

  刺目的白光無聲一閃,瞬間照亮了大片密林。那白光如有形的物質,吞沒了樹木、枝葉,以及所有猝不及防的黑猱。空中起了一陣強烈的波動,地面掀起一陣狂風,枯枝碎葉亂飛,無數隻地面的黑猱掀飛出去。

  楚環緊緊抓著樹根固定住身體。片刻後,白光褪去,林間霹靂啪劈地有物體墜落。

  那是殘缺不齊的黑猱的肢體,黏稠的血液如打翻的紅漆,潑得四週每根樹幹腥臭難聞。

  楚環長吁一口氣,自樹後起身。

  迦樓羅突然尖聲鳴叫。頭頂驟然一暗,碩大的黑影從天而降。楚環飛身撲開,躲過了幾乎可以將她開腸破肚的利爪。

  近成人體型的頭猱滿身鮮血,健壯的胸膛上橫著一道皮開肉烈的傷口,深可見骨。他的獠牙近一尺長,利爪如鋒利的鋼勾,輕易就抓下一塊臉盆大的樹皮,朝楚環投擲過來,並且狂怒咆哮。

  殘存的黑猱在頭領的命令下克服了恐懼,踩著同伴們的殘肢和鮮血尖叫著朝楚環包抄撲來。楚環目光萃冰,長鞭飛舞,將它們接連不斷地抽飛。

  「嘀嘀!」電磁鞭發出能量低的報警。

  楚環低罵,一鞭子狠狠抽過,數隻黑猱肢體碎裂飛開。剩餘不多的黑猱包圍著她,憤怒令它們不肯褪去,恐懼則讓它們躑躅著不敢進攻。

  楚環握著鞭子的手不住顫抖,已經有些脫力。她換了一隻手執鞭,深呼吸調節著心律,閉上了眼。

  群體作戰中,個體之間是會有一種情緒的感染,以支配它們的個體行為。精神網路裡,包圍她的黑猱各自的腦部活動以橙色光芒清晰呈現出來。

  伴隨著旁觀指揮的頭猱一聲厲叱,橙光接二連三暴漲。

  楚環揮手出鞭,朝著橙光逐一進攻,精準地擋下了每一個向她撲來的黑猱。

  頭猱暴躁地瘋狂嘶吼,捶打著胸膛,將一隻被掃到它跟前的黑猱接住,竟然狂怒地將它一把撕成兩半。

  電磁鞭最後滋滋閃爍兩下,電光熄滅,徹底沒能量了。

  楚環大喝一聲,鞭子捲著最後兩頭黑猱,狠狠甩在樹幹上。頭猱等待已久,就在此刻暴起,攀著一根籐條飛撲而來。

  楚環揮鞭抽去。頭猱突然扯斷了一根長藤,學著楚環的手法朝她揮去。失去電磁的長鞭和柔軟的籐條絞纏在了一起。楚環一驚,迅速放開長鞭,撲倒在地躲過頭猱的利爪。

  頭猱雙腳在樹幹上一蹬,折身再度朝她撲來。

  楚環來不及起身,拔出長刀抬手橫架,鏘然擋住頭猱十多公分長的鋒利勾爪。

  頭猱嘶聲咆哮,惡臭的口氣直噴楚環面頰,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楚環已在剛才的打鬥中消耗了過多的體力,此刻幾次努力都沒有辦法掙脫。

  就這時,兩隻落單的黑猱從樹上跳下,興奮地奔了過來。

  楚環霎時渾身冰冷。

  迦樓羅身形暴漲,朝兩隻黑猱衝去。然而它是量子體,對方雖然是虛擬的,相對來說卻是實體。黑猱穿過了它的身軀,衝勁絲毫不減。

  嗖,嗖——

  兩團長毛生物跌落在楚環頭側。楚環瞳孔猛地收縮,感受到這兩隻黑猱的生命光在眼前熄滅。

  頭猱一愣,抬頭張望。

  就是這刻——

  楚環雙腳狠踹頭猱腹部,將之踹翻,終於掙脫了禁錮。頭猱揮爪拍過來,楚環持刀俐落一個轉身。雪亮白刃劃出一個優美的半圓,一隻粗壯的手臂帶著飛濺的鮮血落地。

  頭猱慘叫著,返身攀上樹。

  危機大致解決了。楚環幾乎全身脫力,大汗淋淋地靠在樹幹上,轉頭望向那個正施施然朝她走來的男人。

  對比楚環的狼狽,楚淵通身乾淨整潔,簡直像走錯了片場的演員。他手裡握著一把光子槍,就是他在剛才千鈞一髮之際射殺了兩隻黑猱,避免了楚環被開腦取髓的悲慘命運。

  「瞧!」楚淵站在楚環對面,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慘狀,「你現在還覺得和人合作是那麼糟糕的事嗎?」

  「您剛才可跑得比兔子還快!」楚環咬牙切齒。

  楚淵好整以暇:「我迅速撤離危險區域,不給你造成負擔。在你遇到應付不了的局面時,又能及時回援。況且,你現在總該知道孤身奮戰的艱辛了吧?」

  「是啊……」楚環由衷道,「看您這把年紀了腿腳還這麼好,平時一定很注意補鈣吧?」

  會心一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4 00:51:51

卷二 第四十章 母星印記-3

  楚環滿足地欣賞著男人僵硬的臉色,扶著樹幹站起來。

  她一動,腰部就一陣鑽心地疼。先前混戰裡,不僅手臂上的舊傷再度撕裂,腰上也被一隻黑猱偷襲成功,三條傷口皮肉翻開,慘烈觸目。

  楚淵放下保溫箱,吩咐楚環坐好,幫她處理傷口。

  楚環不再抗拒。她脫去上衣,側靠在樹根上,在藥劑發揮作用後,緊鎖的眉頭終於漸漸鬆開。迦樓羅落在她肩頭,擔憂地輕輕鳴叫,小腦袋蹭著主人的臉頰。楚環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背,安撫著它。

  楚淵眉頭緊鎖,目光落在少女佈滿冷汗的蒼白面孔上。他盯著一縷貼在女孩臉頰上的黑髮,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

  只穿著黑色運動胸衣的少女身材勁瘦勻稱,光潔白皙的肌膚下是緊致的肌肉,讓她的身軀充滿了女性難得的力量美感。

  「好點了嗎?」楚淵非常紳士地把外套搭在少女肩上,擋住了白玉似的肌膚,「黑猱簡直不要命地追殺我們,你做了什麼?」

  楚環想了想,「我之前好像殺了頭猱的兒子。」

  「……」楚淵撿起了沒能量的鞭子,交換給楚環,「還能湊合用。你也太省了。剛才明明可以開槍把頭猱解決了。」

  「我們才進來半天,就遇到這麼多異獸了,誰知道後面還有什麼?」楚環說,「好鋼用在刀刃上,手槍要用在後面的大怪上。話說你哪裡來的槍?」

  「系統配的。」楚淵說,「還有兩根替換的能量條。」

  楚環放心了。楚淵的槍法甚至比她的還要好,裸眼射擊成績也一直碾壓她。他有槍在手,她能輕鬆不少。

  楚環又灌了幾大口能量飲料,終於緩過了氣。她起身穿好衣服,低頭掃了一眼手環,眼珠不禁瞪圓了。

  「我幹掉了那麼多黑猱,怎麼系統還扣我的分?!」

  「技術性扣分。」楚淵漠然道,「我說了,你對武器的運用太摳門了。我要是不回來救你,你必死無疑。不過現在的年輕人很依賴手槍,一慌就喜歡亂開槍。你倒是走了另外一個極端。」

  楚環無法反駁。

  「走吧。」楚淵去拿保溫箱。

  「吱——」迦樓羅突然驚叫。

  一道疾風掠來!

  「趴下!」楚環大喝,飛身將楚淵撲倒。

  楚淵伸手將她抱住,飛快朝旁邊接連滾了兩三圈,堪堪躲過利爪襲擊。

  頭猱拖著流血的斷臂,用牙咬住保溫箱的袋子,抓著樹藤一蕩,瞬間跳回枝頭,飛躍而去。

  楚環迅速拔槍射擊。她的手先前用力過度,現在還在細細顫抖。而頭猱在密林中動跳西蕩、動作敏捷,又有枝葉樹幹遮擋。楚環白浪費了好幾發光子彈,它卻已越逃越遠。

  「我來!」楚淵自她手中將槍奪了過來,沉聲喝道,「你是嚮導!想想你現在該怎麼做!」

  楚環深吸一口氣,同男人四目相接,識海轟然碰撞。

  她抬起手,按在楚淵後頸。無形的神經元蔓延,兩個人的精神網路在這一瞬間接駁。

  如一條蟲洞跨越了不可能的距離,貫穿連同了兩個本永遠不會有關係的星系。

  楚淵瞳孔狠狠一縮,繼而舒展開。

  在他的眼前,展現出了前所未見的一幕。那是只有嚮導才構架得出來的精神世界。

  周圍景色驟然一暗,化為虛無的空間。草木,生靈,空氣,全部都以能量光的形式呈現在他的識海裡。這一刻,他彷彿神靈,洞察周邊的一切。頭猱的奔逃的身影清晰無比,跳躍的軌跡也化為了具象的線路。

  「兩百米!」楚環咬牙,氣息拂在男人耳畔。

  她的精神網目前只能張開兩百米,頭猱一旦出界,就再難尋獲。

  楚淵雙手穩健平舉,健臂肌肉緊繃,強大的力量自皮膚下驟然爆發。

  瑩白色的光子彈如閃電一般飛射出去。它精準地穿過密集如網的樹枝,穿破樹葉,筆直不折。

  頭猱抓著樹藤,從一側斜著蕩回來,朝另外一側粗大的樹枝上躍去。半空之中,光子彈倏然沒入它的身軀,穿過它的心臟,從身軀另一側鑽出,沒入樹幹中。

  頭猱龐大的身軀撞在樹幹上,一路翻滾著,折斷樹枝,墜落在地上。

  楚淵緩緩放下槍,側過臉,看著近在咫尺的黑髮少女。

  呼吸交錯,兩人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面孔。四週的森林大地已化作精神網裡的符號。

  地衣如密集的繁星鋪滿大地,向四面八方蔓延;樹木裡,能量帶千絲萬縷地緩緩流動;昆蟲像螢火上下翻飛,美不勝收。

  就連風也有了具象,清泉般在空中流動,環繞著緊密站立的兩人,捲著枯葉和螢火,飛向上空,掠過連綿不絕的林海,吹向不可探知的遠方。

  「你看到了嗎?」楚環低聲問。

  「看到了。」楚淵回答,嗓音沙啞。

  楚環的手還放在他後頸。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情緒波動自這男人身上傳來。那是一種灼熱的衝動,油然而生,毫無阻礙地沿著神經元的生物電流,傳達到了她的腦中。

  他想吻她。

  楚環的心猛地狂跳起來,呼吸一窒。

  兩人身軀緊挨著,體溫交融,空氣中瀰漫著自男人身上傳來的馥鬱馨香。男人只需要微微低頭,他們的鼻尖就能觸碰在一起。

  而下一秒,楚淵轉回了頭,深吸了一口氣。

  楚環的手自他的後頸滑落,背脊泛著一層涼汗。

  精神接駁中斷,共感結束,兩人回到了現實之中。

  仙境般的景象無處可尋,取而代之的倒更像是人間地獄——滿地動物的殘肢和鮮血,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鮮血吸引了周圍的食肉動物。楚環感覺得出已經有些大型生物在往這邊靠攏。

  「走吧。」楚淵聲音平緩,面孔冷硬。

  楚環點了點頭。

  他們迅速取回了疫苗保溫箱,離開了密林。

  這次,他們沒有再遇到難纏的變異物種。

  ***

  密林之外,一片眺望不到盡頭的草原正等著他們。這裡應該曾是一大片農田,但是早已荒蕪。

  晴空如一張蔚藍剔透的水晶碗倒扣著大地,山丘緩緩起伏,碧草柔韌修長,每片葉子都在陽光下散發著油亮的光澤。風吹草浪陣陣,一波推一波,一直漫向天的盡頭。

  天地之間,盈滿絢爛而清透的陽光。空間場嚴格模擬了原事件的每一個細節,包括季節。

  初夏的母星地球北半球,渺無人煙的荒野,萬物蓬勃生長。如果沒有變異蟲和獸出沒,人的肉眼很難看出來污染的痕跡。

  兩人一個開路,一個斷後,橫穿草原。

  開闊的視野給人一種安全感,楚環不禁漸漸放鬆。而將近正午的陽光直射而下,暖風輕柔如催眠的樂曲。很快,連續數場大戰後的脫力終於開始展現它的威風,疲睏全面入侵,開始在楚環的大腦裡攻城掠地。

  迦樓羅拍著翅膀,沒入了楚環的身體裡,被收了回去。楚環腳步漸慢,朝天打了一個方圓半公里都能看得清的呵欠。

  「覺得累了就休息一下。」楚淵在她身後喚道,「你要是暈倒,我是不會背著你走的。」

  「不是說好了同伴要互相幫助的嗎,殿下?」楚環扭頭瞥了他一眼。

  「那是在合理的範圍內。」楚淵說,「學員錯誤估量自己的體能,導致的虛脫暈厥,我作為被救援對象,愛莫能助。而且系統還要扣你的分。」

  楚環無法反駁,只得放慢了腳步。

  累是不太累了,卻是更睏了。楚環為了打起精神,只好找楚淵聊天。

  「聽說這套訓練系統基本都採用了真實的場景。還原度有多高?」

  「98%以上。」楚淵說,「尤其是母星地球。所有直徑超過十公分以上的物體都被記錄在案,儘可能地複製了出來。你沒發覺,空間場裡,連重力都完全模擬母星?」

  「發覺了。」楚環說,「母星的重力要大一些,行動沒以往那麼輕鬆。所以說,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母星上的真實景色?」

  「覺得美嗎?」楚淵目光裡盛著溫潤笑意,眺望著遼闊的草海,白皙的面容在陽光下俊朗分明。

  「這裡就是人類起源的地方。現今所有的文明,都在這裡被孕育出來。第一艘的太空艇在這裡建造,啟航。第一個AI系統在這裡啟用,第一位哨兵和嚮導,也誕生在這片大地上。」

  「很美。」楚環由衷讚歎,「可是你們是怎麼做到的?通往母星的蟲洞早在一千年前的AI戰爭中被炸燬了。後來幾次重建,都受到流亡機械生命的阻撓。你們是怎麼得到這些資料的?」

  「我們湊巧從一個受損嚴重的儲存終端裡找到了一批地球掃描資料。」楚淵有些欣慰道,「時間記錄是一萬三千四百年前,正是人類已經決定放棄地球,開始逐批向太空移民的時期。」

  「這真是非常珍貴的資料了!」楚環深嘆,「所以,我們現在是真的站在一萬三千四百年前的地球上?我們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當年真實存在的?」

  「是啊。」楚淵朝她會心一笑,「有沒有一種回到真正的家園的感覺?」

  「還真有!」楚環深呼吸著,大步前行,「可惜通往地球的蟲洞不知何時能被修復。我記得這個修復項目已經停了幾百年了。首腦們覺得機械生命只要不過來就好。」

  「治標不治本。」楚淵冷聲譏笑,「如果那些流亡的機械生命真的倖存,按照它們的進化速度,從對面強行打通一個蟲洞也是遲早的事。但是我們卻就此高枕無憂,又立刻陷入自相殘殺的輪迴之中。」

  「那麼?」楚環問,「如果楚國如今是四國之中國力最強大的諸侯國,您不會去吞併其他三國,甚至天子的邦國?」

  楚淵自眼角朝她輕輕一瞥,「小姑娘,你問我這個問題,膽子很大。」

  「你自己說了,在這裡,你不是楚國太子,而只是我的救助對象。」楚環渾不在意,「孤旅同伴,討論一下國際局勢,又有什麼不妥的?」

  楚淵低沉輕笑,「當然會。統一天下,建立盛世之治,是每一個王者的終極理想。但是——」

  他又忽然慧黠一笑,幽深的黑眸裡折射一點鋒利萃光,「那個局面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裡,恐怕不會出現。如果我子孫不算愚鈍昏庸,或許有朝一日會實現吧。」

  「是啊。」楚環嘆道,「華夏族的星域實在太大太遼闊,目前沒有哪個政權能夠有效地統一管理。現在看來,四國並治其實是最理想的局面。」

  楚淵點了點頭:「加五分。」

  「噗——」楚環樂不可支,「叩謝殿下隆恩。」

  說著,轉著手腕,朝楚淵做了一個紳士行禮的動作。

  楚淵傲慢地點了點頭,眼底一片笑意,顯然被少女活潑的舉動深深取悅了。

  「人類永遠先需要瞭解過去,才知道將來的道路在哪裡。」話題一轉,楚太子又繼續煲製雞湯,「如今華夏族的幾大政權雖然相對穩固。但是伴隨著科技發展,政權掌控力度加大,進一步吞併、統一,也是必然的。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同人間萬物一樣,總有衰有榮。這是天之道。」

  楚淵佇立在山崗上,昂首眺望前方,風清日朗,縱使穿著一身非常樸素的灰撲撲的工作服,依舊那麼俊美挺拔,高貴不可直視。

  以楚環對她老哥的瞭解程度,知道此刻應當有掌聲捧場。於是她啪啪地拍了幾下巴掌,乾巴巴道:「殿下你知道得好多哦,好崇拜你哦。」

  楚淵滿意點頭,還越來越帶勁兒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不要整天都沉溺在現代社會的浮淺的娛樂裡,打遊戲,追星,毫無建樹!你們應該多看看歷史書,學習一下古人的典籍……」

  「……」楚環討了個沒趣,扭頭繼續趕路,沒搭理他。

  這天下就沒有不愛發表演講的上位者。楚淵做了三十多年太子兼父親,簡直病入膏肓。尤其是面對青少年,他不嘮叨點什麼就覺得渾身癢癢。現在環境比較安全,一身輕鬆,楚淵不緊不慢地跟著,對著女孩冷冰冰的後腦勺繼續說教。

  「人類文明每次發展到了瓶頸階段,都要回顧過去,返璞歸真,才會得到新的昇華。」

  楚環的耳中:「嘰裡呱啦,嘰咕嘰咕,呱啦啦啦啦……」

  「個人的發展也是如此。當你遭遇挫折無法更進一步的時候,就要沉下心來去思考,去回顧你的初心。」

  我的初心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做個訓練而已。楚環簡直煩不勝煩,淚流滿面。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得到這樣的懲罰?

  「不要以為嚮導只能從事輔助性行業,就因此自暴自棄……」

  楚環:我哪有!?

  「每個人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你要努力去尋找,不要迷失了自己……」

  莫名其妙就成了『失足少女』的楚環終於忍受夠了,拽緊了背包帶子,一溜煙衝下山丘,把那個叨神甩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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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淵:歡迎各位收看本期的《楚家講壇》節目,我是主持人楚淵,這位是我們特邀嘉賓楚環小姐。大家掌聲歡迎!

  楚環:我想換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38:44

第二卷 第四十一章 母星印記-4

  楚淵人高腿長,裝備也輕,被甩下後也不急,施施然地邁著老腿,竟然又追上了楚環。

  風自遙遠的高空俯衝下來,掠過草原,推著行人的背。兩人腳步輕快地順勢小跑上了一個山丘。

  遙遙前方,有銀帶在閃爍,那是蜿蜒流淌在山丘之間的河流。它就像一列小火車,從密林中鑽出,歡快地奔過草原,又駛向更遠處的群山之中。

  「翻過那片山,我們就能抵達營地了。」楚環指著遠處黛色的屏障,「我們加快速度,正好趕到河邊用午飯,還可以休息一下。」

  「好。」楚淵點頭,目光落在草叢裡一株開著深紅花朵的灌木上,露出驚訝之色。

  「居然能在這裡看到玫瑰!」他笑著伸出手,如一位浪漫的詩人般感嘆,「上帝依舊眷顧這顆星球,所以將玫瑰留了下來。」

  「別碰!」楚環倏然變色。

  可是已晚。楚淵猛地縮回手,指尖上冒著小小血珠。

  「好潑辣的花。」他劍眉輕皺,苦笑,「難怪花如美人。」

  然後,兩眼一翻,噗通倒地。

  「啊啊啊——」楚環忙不迭衝過去把他接住,成年男子的體重毫不客氣地砸下來,差點沒把她也壓斷了氣。

  「你裝逼呀!你繼續裝逼呀!」楚環抓狂,飛快用軍用繃帶捆住他被紮的那隻手,用嘴吸出傷口的毒血。

  可是效果並不理想。楚淵昏迷中的膚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青,他的手環檢測到主人生命垂危,扯著嗓子拚命尖叫。

  「閉嘴!顯示心率!」楚環大罵,從醫療包裡取出解毒針給楚淵注射。

  報警聲猛地停了。楚淵的手環竟然聽從了楚環的指令,彈出全息屏,監視著楚淵各項生命指標。

  楚環一愣。居然還可以這樣操作?或者是因為在空間場裡,同伴的手環也是虛擬的,會員也有權限操作?

  楚淵的生命指標好比崩盤的股票,飛流直下。

  解毒針起效太慢?楚環當機立斷,一把扯開楚淵的衣服。

  「嘀——」楚淵的心跳變為一條直線。

  「你大爺的!」楚環破口大罵,「被花紮死!你居然會被一朵花紮死!說出去我們楚國還要不要面子了?」

  楚環從包裡掏出一根手指粗的針管,裡面裝滿乳白色的藥水。她咬掉針套,手指在楚淵肌肉健美的胸膛上按壓摸索著,找準了肋骨之間的位置。

  楚環長吁一口氣:「我早就想這麼幹了。」

  說罷,手起針落,狠狠紮向男人的胸膛。

  粗長的針頭刺穿皮膚和肌肉,紮入了心臟。

  ***

  空氣中瀰漫的醇酒和鮮花的濃香。清央宮中的每一盞燈都在今夜被點亮,光華異彩,瑰麗璀璨。雕樑畫棟被燈光渲染的豔麗異常,宮闕層巒疊嶂,宛如天宮。

  御花園中,隨處可見喝得微醺的客人,豔妝華服,倚欄說笑。懸浮燈猶如提著燈籠的小精靈,漂浮在御花園的上方。

  那是她的傑作。本來只是設計出來給楚璇學校裡的話劇表演做道具的,卻沒想成了楚王宮裡最受歡迎的一道夜景。

  楚淵穿著華麗而繁複的長袍,手裡夾著頭冠,走在燈火通明的長廊上。

  紗裙飄飄的少女們嬉笑著自身旁跑過,匆匆停下來朝他行禮,嬌柔的嗓音彷彿黃鸝的啼叫。他卻並未多看她們,徑直朝前走去。

  這是一個美麗的夏夜。白日裡剛舉辦完一年一度的國祭,盛大的宮宴將會通宵達旦。這也是他第三次擔任大司命,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轉過一個彎,楚淵終於來到了喧鬧的源頭,也看到了他費勁功夫尋找了半夜的身影。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少女穿著象牙色的紗裙,揮舞著雪白的雙臂,高聲呼喊。

  她爬上了高高的雕像,坐在那匹黑玉石雕刻的戰馬背上,搖搖晃晃。而下面是一大群喝得半醉的貴族少年,衣衫不整,瘋瘋癲癲,場面好似群魔亂舞。

  「你們就讓她這樣爬上去了?」楚淵見兩個堂弟在旁邊湊熱鬧,厲聲叱喝。

  堂弟欲哭無淚,「淵哥,這位姑奶奶想要做什麼,宮裡誰敢說個不字的?」

  楚淵啼笑皆非,一擺手,兩個堂弟溜之大吉。

  「願神靈祝福這一對新人!」楚環手挽著一個大花籃,朝下面撒著花瓣,「一拜天地!」

  下方的少年們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把一對少男少女推到中央,被楚環撒了一頭的花瓣。兩個孩子滿臉酡紅,在一片起鬨聲中朝東方拜了拜。

  「二拜高堂!」楚環又一撒。

  兩個孩子又朝她拜了拜。

  楚環哈哈大笑,「夫妻對拜——到白頭!」

  兩人被身後的同伴們一推,直接抱在一起,熱情接吻。眾人起鬨歡呼。楚環在上面天女散花,宛如女神降臨,祝福天下有情人。

  楚淵嘆了一口氣,把頭冠丟給一個機械侍,提著長袍擠進人群裡,抬頭就被楚環撒了一臉的花瓣。

  「啊!老哥!」楚環看到了他,也沒有搗蛋被抓的驚慌,酡紅的面頰,嬉皮笑臉,濕漉漉的雙眸如泉水中的黑玉珠。

  楚淵頓覺不妙。

  「我們偉大的大司命駕到——」楚環突然振臂高呼。

  楚淵扶額。

  人群嘩然,圍著楚淵拍手行禮,笑得東倒西歪。

  「他是生與死的主持——他是善與惡的裁判——」

  少年們你推我擠。楚淵奮力甩開那些往他身上倒過來的少男少女,擠到雕像基座下,仰頭喝道:「下來!」

  「神賜予你們愛——」楚環抓著花籃,漫天一撒,然後自馬背上縱身一躍。

  少年們高聲歡呼。花瓣落了楚淵一頭一肩。他顧不上拂去落在臉上的花瓣,伸出雙臂,穩穩地借住了落下來的少女。

  楚環摟著他的脖子,放肆大笑。她頭髮蓬鬆,花環已經蔫了,寶石髮簪也七零八落,臉頰更是被酒意渲染出醉人的潮紅。

  「你……嗝……看到了嗎?」楚環的呼吸裡都是果酒甜膩的芳香。

  「看到了。」楚淵低頭凝視她片刻,面色冷漠,抱著她從瘋狂的人群中擠了出來,大步而去。

  遠離了喧囂的御花園,東宮顯得尤其清幽寧靜。

  楚淵拒絕了宮人和機械侍的幫助,抱著他醉醺醺的妹妹一路走來。

  四盞機械燈像提著螢火燈籠的小精靈,輕飄飄地前後飛舞。

  楚淵徑直進了寢殿,把楚環丟在床上。楚環在床上打了個滾,嚷著要喝水。

  「你能呀你!」楚淵咬牙切齒,卻還是從宮人手裡接了糖水,把人摟懷裡,耐心地餵她喝下。

  「想吐要提前說。」楚淵捏著妹妹的臉,「敢吐我床上,看我揍死你!」

  楚環哼哼唧唧,清醒了點,像條蟲似的在床上蠕來蠕去,一邊看著楚淵滿頭大汗地解厚重的外袍。

  楚淵常年高強度鍛鍊,身形健美挺拔,脫去了汗濕的中衣後,露出來的肩背肌肉虯結精悍,充滿了雄性的力量之美,宛如大師手下的大理石雕像。

  楚環吹了一聲口哨。可惜酒精麻痺了舌頭,聽起來像是哄小孩兒尿尿的噓噓聲。

  「想上廁所?」楚淵撈著毛巾擦著胸膛上的汗,坐在床邊,又換了一張濕帕子給楚環擦臉。

  十八歲的少女,光潔飽滿的臉上沒有半點脂粉,連油膩膩的熱汗也只讓她的面孔顯得更加可愛。少年人彷彿都是透明的,飽吸了天地精華,再自內而外散發出來,通身亮晶晶,全都是鮮活的青春。

  楚環舒服地眯著眼,扭來扭去,把汗濕的脖子往哥哥手下送去,喉嚨裡發出愉悅的咕嚕聲。

  「別亂動。」楚淵心底冒火,「膽子肥了,居然偷跑去喝酒。你今天喝了多少?讓爸知道,挨訓的還是我……」

  「一點點……」楚環遲鈍地說,「啊……我想吃烤龍蝦!」

  「才喝了那麼多酒,吃個屁的龍蝦!」楚淵罵,「都說了別亂動!想吐?」

  「好熱!」楚環嘟囔著,翻來覆去,翻身將兄長的手壓在身下。

  毫無預兆地,少女豐盈而柔軟的胸脯壓在來不及抽走的手上。女孩微涼汗濕的肌膚光潔得彷彿一塊軟瓷,活潑的心跳自胸膛裡傳來。

  楚淵呼吸猛地一窒,心跳幾乎停止,渾身寒毛站立。

  而女孩被壓在身下的手硌得不舒服,無意識地扭著。

  涼滑的肌膚摩挲,柔膩的觸感產生一股強烈的令人顫慄的電流,沿著青年的手臂直竄而上,竄遍了他的全身。

  楚淵深深呼吸,面色鐵青,僵硬地把手抽了出來。

  他喉結滑動,片刻後,轉身換了一塊帕子。再扭回頭,就見楚環扯去了紗裙,露出一大片雪白得刺眼的背脊。

  楚淵嚇得跌落了帕子,手忙腳亂地拉起薄毯把人裹住,只覺得這一下就讓他頓時老了十歲。

  幸好宮人都被屏退了,殿中只留了兩個機械侍。機器人的好處就在這時體現了出來。它們不會思考,服從命令,並且不會說三道四。

  「熱啦!」楚環氣鼓鼓,在兄長臂彎裡使勁翻滾,「走開,放開我。我要吐你一身!」

  楚淵額頭冒青筋,吼道:「你想挨揍嗎?」

  楚環張口,哇地吐了他一身。

  楚淵:「…………」

  楚環看著他:「我提前說了的。」

  楚淵黑著臉,把人丟回床上,起身去浴室。

  楚環則被機械侍也拖去洗了個澡。

  等到楚淵沖了個澡,換了條睡褲走出來,滿意地看到妹妹換了睡衣,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打鼾。她的頭髮還有點濕潤,搭在柔軟的枕頭上,像是濃密的海藻。

  楚淵嘆著氣,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凝視她的睡顏。

  楚環翻了個身,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他,問:「你今天看中了哪個?」

  「什麼?」楚淵挨著她側躺了下來,輕輕抹著她柔軟濃密的長髮。

  「沈家的幾個女孩兒呀。」楚環半闔著眼,嗓音朦朧,半睡半醒,「今天他們家不是一口氣來了六位嚮導女孩,讓你隨便挑選?」

  楚淵冷淡地笑了笑,「不是我挑選,是讓父親和祖母挑選。我只負責和他們選中的那個結婚。」

  「可是將來要洞房的是你。」楚環看著兄長,呵呵笑,「人盡可妻。」

  「可不是麼。」楚淵躺下,伸出手臂讓她枕著,就像他們小時候一樣,「我這樣的身份,確實是人盡可妻的。」

  楚環靠在兄長赤裸的肩上,聞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爽溫潤的男性氣息,閉上了眼。

  「他們說,哨兵和嚮導結契後,彼此心靈相通,情投意合,會一輩子相愛,忠貞。真想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楚淵把她整個兒摟在懷裡抱著,手指穿過她濕涼的長髮,說:「你會的。你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環環一定能覺醒的。」

  楚環輕笑,呼吸就像羽毛一樣輕輕搔著他頸側敏感的肌膚。楚淵的耳朵不禁微微發紅。

  「要是不能覺醒也沒什麼。」楚環含糊的嗓音飽含著倦意,「我要做一個偉大的機甲師,這不用非得是哨嚮。」

  「是啊。」楚淵微笑起來,「有哥哥在,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想造機甲,我就送你去讀最好的學校,送你進最好的研究院……」

  「我要個大車間……」楚環嘟囔。

  「行!」楚淵低笑,「等你畢業了,哥哥送你一個最高級的大車間!我看咱們就把廣樂殿後面那塊空地用來改造,你覺得如何?」

  楚環哼了哼,半睡半醒,似乎是答應了。

  沐浴過後的身軀散發著薄荷花的清香。臂彎中的身軀柔若無骨,隔著一層薄薄的被單,緊貼著青年精壯結實的身軀。

  楚淵覺得有些熱,卻是下意識將人擁得更緊了,彷彿怕把人丟失了般。

  他知道自己的心率正在一點點提升,知道自己或許應該放手起身,但是肢體卻是叛變了理智,沉醉在這親密的接觸之中。

  「黃裙子。」楚環忽然說。

  「什麼?」楚淵嗓音暗啞,低頭看她。

  楚環強打起精神,看著楚淵,說:「沈家的小姐,有個穿黃裙子的。我不喜歡她。」

  「她對你不敬?」楚淵立刻皺眉,「她說了什麼?」

  楚環嗯了一聲,似乎睡去。

  「環兒,」楚淵翻身,俯身壓住了她,輕輕用指節摩挲光滑的臉頰,「乖兒,告訴我,她對你說了什麼?」

  楚環疲憊地睜眼看著他,神情裡帶著無奈地包容。她眼中蒙著一層粼粼波光,柔軟的嘴唇微微開啟,呼吸裡帶著果酒的甜香和薄荷漱口水的清爽。

  楚淵只覺得喉嚨一緊,火在皮膚下流竄,身體起了反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39:01

卷二 第四十二章 母星印記-5

  彷彿中了蠱一般,他的頭緩緩低了下去,滾燙的額頭抵著女孩冰涼的鬢角,沉重的軀體都壓在了她身上。

  「說呀。」他催促,嗓子裡好似含著沙子,「她說了什麼?」

  兩張臉靠得太近,楚環都快成了鬥雞眼,只好低垂了眼簾,委屈地說:「她要給我介紹男朋友。」

  楚淵額角冒起了青筋。

  「她問我將來上大學後,是走讀還是住校。」

  「別理她!」楚淵怒火中燒,捧著楚環的臉,粗聲道,「什麼玩意兒?還沒上枝頭就想著佔窩了!她以後不會再出現在宮裡了!」

  楚環無言地看著他。

  「誰也不能把你趕走!」楚淵深深凝視著她,說,「環兒,你是哥哥的命。」

  楚環沉默地看著他,眼裡濕潤的水氣終於凝結成了實體,順著一側眼角滾落,沒入髮鬢之中。

  就這一滴晶瑩,溶斷了青年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澎湃的情緒轟然上湧,沖垮了堤壩,宣洩而出。他托著少女虛軟的頭顱,低頭重重吻住她微啟的唇。

  數十年後的楚淵,依舊清晰地記得他們之間這唯一的一個吻,記得女孩唇齒間的甜美芬芳,和柔軟得彷彿一用力就會破的嘴唇和舌。而他心底的飢渴卻如填不滿的溝壑,令他不斷地深入,索取,輾轉著掠奪。

  青年興奮得遍體如焚,手臂和肩背肌肉都僨張,環著楚環的背,將她癱軟的身軀整個兒擁在懷中,緊緊箍著,彷彿生怕她會跑走了一般。

  而楚環早沒了半點力氣,連手指都幾乎不能動彈。室內朦朧的光線下,她秀麗的面孔佈滿紅暈,一直蔓延到修長的脖頸上。

  楚淵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卻根本停不下來。他的手因太過興奮而微微顫抖,不住地撫過楚環的臉頰、脖頸、肩膀,反反覆覆地吻著她的唇。

  楚環似乎已經被酒精和剛才那個漫長的深吻徹底弄暈了,半睜著的眼裡盈著滿滿的水光,視線渙散,胸膛急促起伏。

  這無所防備、任由索取的姿態簡直激發了男性最原始的佔有慾。壓抑了許久的野獸自內心深淵中掙脫,釋放出連自己都震驚的瘋狂。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渴求她。

  楚淵拋下了全部的理智,遵循本能地指引,在一片昏天暗地中痴痴地吻楚環。輕柔地,狂熱地,像一頭怎麼都吃不飽的飢獸。

  纖細的身軀劇烈顫抖,似乎已無法承受。

  青年撐起身,拿開女孩擋著眼的手,吻落在她濡濕的眼睛,發紅的鼻尖,最後又覆上顫抖的唇。

  吻非常溫柔,帶著安撫和愧疚,不斷地落下。女孩急促起伏的胸膛漸漸平緩。兩具身體毫無縫隙地緊貼在一起,青年身體上的變化無處可遁,而他也並沒打算遮掩。

  敲門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楚淵反射性將楚環用被單裹緊,抱在懷中,警惕地盯著寢宮的門。

  「阿淵,你出來一下。」楚王的聲音裡有一種異樣的堅定和冷硬。

  楚淵遍身的熱意瞬間褪去。他低頭看懷中的人。楚環依舊閉著眼,呼吸平穩,似乎是真的睡去了。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紅腫的唇珠,小心翼翼將她放下。

  縱使用冷水擦了臉和身子,楚淵也知道自己這幅模樣瞞不了同樣是男人的父親。他已做好迎接怒火的準備。

  楚王屏退了所有侍從,冷聲問:「裡面的人,是環兒?」

  楚淵點頭,緊接著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眼花耳鳴。

  「你在想什麼?」楚王怒斥,「你想要毀了她嗎?」

  「不,父親。」楚淵平靜地說,「我愛她。」

  「她是你妹妹!」

  「不是親的。」楚淵看著他,眼神陰鷙,「從小大到,祖母一直在私下對我耳提面命,就怕我把她當親妹子,讓她多佔了王室的便宜。我怎麼能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楚王語塞半晌。他注視著這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兒子,喘著氣,「你們……」

  楚淵搖頭,「她喝醉了,已經睡了。」

  楚王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楚淵朝緊閉的寢室門望了一眼,眼神異樣溫柔。

  楚王頭疼地揉著額角,說:「你想怎麼樣?你就要訂婚了。你要她做你的情婦?」

  「不!」楚淵冷峻道,「我不會這麼折辱她。」

  「難道你想娶她?」楚王冷笑著問,「楚國王太子娶自己的『私生女』妹妹?我們楚王室還要不要臉?你要她出去怎麼做人?你一旦對外承認她的血統,她就要失去公主的頭銜,這個最能給她庇護的封號。而宗室是不會同意你們的。於你不過是風流,於她卻是毀滅性打擊。我頂住那麼大壓力封她為公主,就是為了保護她。你想為了一己私慾要毀掉這一切嗎?」

  「不……」楚淵痛苦地說,「我發過誓要保護她……」

  「那就別再碰她!」楚王嚴厲道,「我就知道你們倆實在走得太近了,果真要出事。而且你的太子妃我們已經選好了,是沈四小姐。」

  楚淵根本不記得誰是誰,只問:「穿黃裙子的嗎?」

  楚王莫名其妙,想了想,說:「好像是。怎麼了?」

  「我不要她!」楚淵堅定道。

  「你——」

  「我會和沈家的女孩兒結婚,按照我們之前約定的一樣。」楚淵冷冰冰地說,「除了黃裙子的這個,其他隨便哪個都行。」

  「就這個是個A++的嚮導!」楚王無奈道,「其他的等階都太低了……」

  「無所謂。」楚淵淡漠道,「只要姓沈,只要是祖母的侄孫女就行了,不是嗎?」

  楚王無法反駁,值得氣呼呼道:「那,送環兒去朝歌唸書。」

  楚淵震驚地看著父親,「丹陽科技大已經錄取了她……」

  「中央軍校的機械系比丹陽科技大的好十倍不止。你要真心愛她,就該把她往更高更好的地方送去,讓她高飛,而不是把她留在身邊對你撒嬌!」

  楚淵沉默了。

  楚王肅聲道,「要是你祖母知道了這個事,恐怕環兒這輩子都走不了了。她會立刻把環兒塞給你做側妃,你信不信?」

  「我信!」楚淵緊咬牙關,面無表情道,「我知道,我犯錯,毀的卻是她的一輩子。我不會再越界的,您放心吧。」

  楚王長嘆,苦口婆心道:「阿淵,我們一家能有今天,也是你當初用命博來的。我知道你勞苦功高,應當得到獎賞。但是你妹妹她……她年紀還這麼小,也許她將來會有別的選擇。」

  「我知道。」楚淵說,「當年母親去世的時候,你就對我說過,我們這樣的人家,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能力,才能守護住愛情。我會強大起來的。」

  楚王語塞,眼睜睜看著兒子面若冰霜地決然離去。

  楚淵連夜把熟睡的楚環送回了她自己的寢宮,自己一夜未眠。

  楚環日次醒來,全然不記得前夜發生過什麼。她喝得太多,記憶斷在自己爬上黑馬雕像的那會兒。黃裙子,迷亂的吻,初嘗的情慾,全都沒有在她後面的記憶裡留下痕跡。

  楚淵當時生出一股悲憤的怨和怒,心裡知道自己這是無理取鬧,可卻依舊無法控制,忍不住事事去尋楚環的麻煩,直到逼得她也發火,和自己爭吵了起來。

  當楚環朝自己扔著書大喊「我才不是你妹妹」的時候。楚淵心裡那不甘和怨忿忽然煙消雲散。他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和痛快,看著眼前氣得滿面通紅、眼眶濕潤的少女,平靜而專注地看著她,只想再度將她狠狠吻住。

  真好。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便可以肆無忌憚地愛你。

  可惜楚王生怕這樁醜聞繼續發酵。他一邊將沈太后送去夏宮避暑,一邊將楚環送去了朝歌,再把兒子趕進了婚姻的殿堂。

  楚環毫不知情,一臉委屈地離去。

  但是少年人的適應能力是非常強大的。她很快就在學校裡混得如魚得水。她第一次離開楚國,發現了外面廣闊的世界,無比興奮。每晚她都在電話裡喋喋不休地對楚淵匯報她新鮮快活的大學生活。

  結束通話的時候,楚淵總覺得有些寂寞。

  數個月後學校放假,楚環元氣十足地蹦達回家,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他叫司徒啟明。」她驕傲而幸福地向楚淵宣佈,「他是我的男‧朋‧友!」

  少年清俊溫潤,小小年紀就風度翩翩,同活潑的少女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連沈太后都誇讚道:「環兒有本事,找的這個男孩模樣家世都好,很是般配。」

  楚淵看著妹妹像一隻歡快地小鳥一樣圍著那少年轉,眼裡都是戀愛中的光與熱。他還撞見他們倆在月下的花園裡相擁接吻,如痴如醉,難捨難分。

  楚環必然會記得這個花前月下的擁吻,記得這個俊美的少年男友,卻是永遠不知道,她也曾品嚐過另外一個男人給予的狂熱迷亂。

  楚環不知道,曾有這樣一個夏夜,她一度離愛情那麼近。

  楚淵卻一直記得楚環穿著牙白的紗裙,頭戴花冠,笑嘻嘻地坐在黑馬雕像上撒花的模樣。

  宛如愛神降臨。

  而這個清麗秀美的愛神正款款向自己走來,笑顏嬌媚,高高舉起花盤——然後嘩啦潑了楚淵一頭冷水。

  楚淵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白花花的陽光透過樹梢落下,像灑落了滿地銀幣。微風涼爽,耳邊流水潺潺,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氣。他正躺在薄薄的草地上,一塊石頭正硌著他的尾椎,十分不舒服。

  他挪了挪屁股。楚環的腦袋出現在了視線裡。

  沒有仙女一般的紗裙,沒有美麗的花環,更沒有甜美的笑容。視線裡的女孩蓬頭垢面,一臉不耐煩。

  「活過來了?」她鬆了口氣,把剩下的半帽子水隨手潑在了卵石地上。

  「恭迎太子殿下回魂。」楚環幸災樂禍,「您老人家聖體可安康?腰酸不酸,腿疼不疼?舌頭還麻不?」

  楚淵確實覺得舌頭還有點麻,這是中毒的後遺症,估計毒素被代謝掉還需要一兩個小時。好在這不妨礙他說話。

  他翻身坐了起來,問:「我們到河邊了?你把我背過來的?」

  「不是的。」楚環說,「我找了根笛子,吹著吹著,你就跟著我走過來了——當然是我背你來的!你以為呢?」

  楚淵揉著眉心,「我怎麼了?」

  「神眷顧地球,給地球留了一朵花。您手欠要去採花,被神懲罰了。」楚環翻著烤魚,往上面抹著佐料,「都記起來了嗎?」

  楚淵看著紮著繃帶的手指頭,鄙夷道:「真難看。」

  「這叫難看,那你真該看看先前自己中毒時的樣子。」楚環譏笑,「你下線後最好記得把這段訓練視訊給刪了。」

  楚淵不屑一笑,忽然覺得身上少了點什麼,低頭才發現自己近乎全身赤裸,只穿著一條底褲,大咧咧的岔著腿,像一條在太陽下晾曬了半日的鹹魚。

  「你脫了我的衣服?」他面無表情,「你還做了什麼?」

  「放心。」楚環丟了一個冷冰冰的白眼過來,「您的貞操和你的底褲一樣,都還在你的身上。空間場裡有監控錄影的呢,我能對你做什麼?」

  「我不記得有什麼急救措施是需要脫光患者衣服的。」楚淵撿起丟在旁邊的衣褲,慢條斯理地穿著。他的身材白皙修長,雙腿筆直有力,相當勻稱健美。

  人類在星際航行中又進化了一萬多年,基因不斷進化,外形越發完美。而哨兵又是人類中更先進的個體,體魄更加強健。楚淵雖然失感了,但是依舊保留了3S哨兵的完美體魄,每一根線條,每一塊肌肉,都保持著巔峰的狀態。

  而在楚淵的背脊上,有一塊拇指大的銀白色金屬嵌在後腰的脊柱之中,暴露在皮膚之外,在白日光線下閃耀著刺眼的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39:18

卷二 第四十三章 母星印記-6

  那是機械脊椎留在外部用來檢測和補充能量的介面,是他曾重傷瀕死的證明。肉體的傷疤已被醫療倉消抹殆盡,只有這一處,是無法抹去的印記。

  楚環每次見到這塊小小的金屬片,都會心疼如絞,當年噩夢般的一幕幕情景總會控制不住浮現在眼前。

  瘋狂的哭喊,手在門上捶打得血跡斑斑,隔著防彈玻璃看到男人遍體鱗傷,血流如注,卻依舊堅守在門前……

  「滿意你看到的嗎?」楚淵忽然回頭,朝正打量他的女孩狡黠一笑。

  楚環心驚肉跳,趕緊把頭轉過去,遮掩住慌亂的眼神。

  「我不介意滿足你的好奇心,小姑娘。」楚淵繫著皮帶,「你這個年紀的孩子,自制力不強,很容易受到誘惑。」

  「是啊……」楚環簡直啼笑皆非,「等到我將來見到更好的,也就不會稀罕了。」

  「不。」楚淵穿好了外套,平靜地說,「你不會見到更好的。」

  楚環:「………………」

  「所以,請珍惜現在和我相處的每分每秒吧。」楚淵微笑著,走到火邊坐下。

  楚環扶額,簡直要鬱卒,「是毒素!毒素讓你渾身高熱,心率過快。我只有脫了你的衣服,用涼水給你降溫。我不知道你們男人會怎麼腦補,但是我真的不會抓住這點機會佔你的便宜!」

  「那真可惜。」楚淵動手給魚翻了個面。

  「可惜什麼?」楚環下意識問,話剛出口就後悔了,急忙道,「不!你不用回答!」

  楚淵笑得意味深長,拿樹枝戳了戳魚。

  這條足有四十公分長的大魚也是變異種,魚鰭尖銳如針,嘴部怪齒嶙峋,眼珠凸起,賣相十分驚悚。但是儀器測量它的肉質可食。烤熟了的魚肉滋滋作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楚環切了一大塊魚肋肉,拿樹葉托著,往上面灑胡椒。

  楚淵伸出手。

  楚環:「自己動手。」

  楚淵:「不照顧受傷的救助對象進食,扣二十分。」

  「你只是手指被花刺紮了個洞!」楚環真想把魚肉摁在對面男人的臉上。

  「你是要拒絕完成救援對象的要求咯?」楚淵問。

  楚環老實地把魚肉雙手奉上,咬牙切齒:「殿下,請用午膳。」

  楚淵很滿意地接了過來,撕了一條魚肉,放進嘴裡,忽然停住了。

  「噢……」楚環快絕望了,「別和我說你又被魚刺噎住了!這魚根本就沒有小刺!」

  「不。」楚淵搖頭,把魚肉嚥下,「很好吃,出乎意料。這個作法很特別,你跟誰學過?」

  楚環怔了一下,說:「我把帶來的所有佐料全抹上去了。大概您王宮裡的廚子不會這麼做菜。」

  「他們確實不會。」楚淵吃著魚,淺笑道,「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會。」

  「凡是不會做飯的人,都會這麼幹。」楚環重新切了一塊魚肉,狼吞虎嚥。

  她上午經歷了數場惡戰,又背著楚淵這麼個大個子一路狂奔到水邊,早餓得虛脫,也顧不得維持形象了。

  楚淵優雅地用著餐,一邊目光複雜地注視著楚環。那目光並不帶褻玩,也不陰森冰冷,卻像是一根煩人的羽毛,在人後頸上掃過來,掠過去,讓人渾身一陣陣發雞皮疙瘩。

  「好吧!好吧!」楚環舉手投降,一臉不甘地從身旁的卵石堆後拿出一片大樹葉,上面是兩大塊烤得金黃噴香的魚籽,「一人一半,總可以了吧!?」

  楚淵滿意微笑,拿走了較大的那塊魚籽,「看在你還算自覺的份上,就不扣你的分了。」

  楚環心如刀割,趕緊把剩下的魚籽一口吞了,生怕這男人又找藉口來搶。

  好在楚淵見好就收,沒再折騰。兩人相安無事的用完了午飯。楚環又給楚淵檢查了一下身體,確定他體內的毒素已經被代謝得差不多,不會影響行動後。兩人重整背包,繼續出發。

  動身前,楚環趁著楚淵去河邊洗臉,偷偷折了三根樹枝插在沙地裡,把吃剩的魚骨架擺前面,朝西天拜了拜。

  「各位楚家在母星的老祖宗保佑,求那位大爺接下來不要再出什麼么蛾子了。一把年紀的人了,老不正經,國運堪憂,大楚要亡呀……」

  「走不?」楚淵在遠處喚,「別拜了。學員在空間場內進行封建迷信活動,扣十分!」

  楚環默默豎中指。

  兩人離開了那片被小樹林包圍的河灣,沿著河道,朝大山出發。

  ***

  午後,太陽全面釋放出了它的威力,陽光如毒箭,射得人抱頭鼠竄。地面飛快升溫,草原上熱氣蒸騰,宛如一口燒開了的蒸鍋。

  這才是初夏,可地面溫度居然有四十五度,空氣都已扭曲。如果不是兩人的衣服都有溫度調節功能,他們估計已經成為一塊錫紙烤肉。

  而好處有兩條:一是楚淵也被曬得蔫蔫的,沒有再開他的「楚家講壇」,楚環耳朵終於清靜;二是變異動物也不肯在這樣的天氣裡出窩覓食。

  兩人一路走來,遠遠看到樹陰下趴著一隻變異的野獸,也不知道什麼品種。雙方互相打量了一眼,那獸大概嫌他們倆肉少衣服多,意興闌珊地繼續睡覺去了。

  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走完了大半個草原。樹林逐漸密集,在河流兩邊形成了越來越寬的綠帶。迎面的風中偶爾會夾著一絲涼意,帶來不期然的舒爽,令人精神振奮了起來。

  「我們要在入夜前翻過山頭。」楚環說,「對面山腰上有一個廢棄了的工事據點,我們可以在那裡過夜。從那裡到營地,只有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們需要明天十點前抵達營地。如果明天一早出發,算上會遇上野獸被耽擱,時間應該也夠。」

  「你確定那個據點是安全的?」楚淵問。

  「到了才知道。」楚環說,「所以我們最好早點抵達。如果情況有變,那就要天黑透前再找另外一處安全的地方過夜了。」

  他們再度檢查了一遍裝備後,加快了進行速度。

  進入山下水草豐澤的區域後,他們很快就同一群熱情好客的食肉生物喜相逢。

  最先出來迎接兩位的是一家子變異天鵝,爹媽帶著七隻醜小鴨,聲勢浩大地朝進入領地的兩足獸撲過來。

  它們的腳蹼進化出了異常鋒利的爪子,喙部呈勾狀,渾身羽毛如片片鋼刀。這生物就算沒變異,也可以把人追得滿田坎亂跑,更何況變異後體型還大了三倍,簡直就像兩架嘎嘎叫的小型飛行器,橫衝直撞而來。

  「我覺得親鵝只是自衛。」楚淵大聲說,「殺傷了不會威脅生命的動物,系統也是要扣分的喲。」

  「這是你臨時編出來的規矩吧!」楚環恨恨地收下已經出鞘的刀,一鞭子把兩頭鵝趕開,拽著楚淵邊躲邊跑。

  天鵝追了幾百米後,果真停了下來,伸直了脖子嘎嘎叫了幾聲,悻悻地扭身走了。

  「瞧,我說的沒錯。」楚淵還很慈愛地朝遠去的小天鵝揮了揮手。

  「是啊……」楚環異樣的聲音傳來,「但是我覺得這頭應該會威脅到我們倆的生命了。」

  楚淵轉過身。一條頭大如酒桶的墨綠色巨蟒吐著舌自沼澤裡高高支起身子,金黃色的蛇眼裡,瞬膜一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兩人。

  楚淵和楚環對視一眼,突然分頭向兩方撲去。

  巨蛇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啃了滿嘴泥,尖銳的獠牙深深插進了泥土裡。

  爬行動物智商不高,白長了這麼大個頭。

  楚淵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

  「你還要和它自拍合影嗎?」楚環大吼,拽著他拔腿狂奔。

  濕地裡的昆蟲和爬行動物種類繁多,原本都潛伏在巢穴裡,等著熬過白日的酷暑。而這份平靜轉眼就被闖入的人類徹底打破。

  兩人在前方飛奔,巨蛇搖尾,地動山搖地狂怒追趕。楚環他們時而分開,時而匯合。巨蛇被捉弄得暈頭轉向,乾脆認準了個頭較大的那個雄性食物,緊追不捨。

  「你要是不想給它開腸破肚把我挖出來的話,就要想點辦法了!」楚淵大喊。

  「跟我來!」楚環吹了一聲口哨。楚淵敏捷一轉,躲過巨蛇的一次襲擊,飛奔到楚環身邊。

  「跟緊了!」楚環大聲道,「我數到三,跟著我朝右轉!」

  她帶著楚淵筆直衝向一片茂盛的荷花池。巨蛇掀著水花氣勢洶洶追來。

  炎炎烈日下,碧葉朝陽舒展,青翠濃鬱,朵朵淺粉的荷花佇立在荷葉之間,隨風婀娜輕擺,如攝影師鏡頭前正婷婷玉立的佳人。

  「一!」楚環大喊,繼續朝荷花池衝去。

  「二——」

  楚環一邊跑著,一邊掂了掂手裡一塊剛才撿起來的石頭,遠遠地砸進了荷花池中。茂密的荷葉一陣波蕩。

  「三!轉——」

  兩人整齊地一個急轉彎,朝右狂奔。

  巨蛇追上,嘶叫著凌空撲來,獠牙銳光一閃。

  荷葉忽然劇烈動盪,整個荷塘隆起,一個巨大的黑影破開荷葉撲了出來。

  「趴——」楚環未說完,就感覺楚淵健壯有力的胳膊摟住她,將她撲倒在地,護在身下。

  男子沉重而堅實的身軀以保護的姿態徹底覆在她身上。心跳一陣狂亂,下意識屏住氣。

  卡車大小的巨蟾躍出水塘,長舌捲住巨蛇,如纏住一條小小蚯蚓,嗖地將之吞進了嘴裡。蛇尾露了一截在外,拚命紐纏拍打,卻是再也無濟於事。

  巨蟾滿背大大小小的毒瘡,蹲在岸邊如一座小山,暗紅的眼睛似乎看向楚淵他們。它的脖子一鼓一鼓,慢慢地把蛇吞進嘴裡。

  「這玩意兒……」楚淵壓低聲音問,「水裡有幾隻?」

  「就一隻。」楚環呸呸吐出兩口泥,「你……勞煩挪一下,我喘不過氣來了。」

  低沉的笑聲字男人的胸腔直接透過緊貼的身軀傳來。楚淵反而更加用力地壓制住她,眼神滿是促狹,「別動。萬一它還沒有吃飽呢。」

  楚環鼻腔裡全都是男人馥鬱的資訊素的味道,心想真是見鬼了,一個失感的哨兵怎麼還會散發這麼濃鬱的資訊素?他難道已經自戀到把自己的資訊素保存下來當作香水在用?

  被這股氣息熏著腦子,又被男人幾乎以佔有的姿態半壓著,楚環根本就沒法動。她連腰都在一陣陣酥軟!

  好在巨蟾出水片刻就被這火辣辣的陽光鞭撻得受不住,又躲回荷池裡去了。

  它一轉身,楚淵便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楚環隱隱鬆了一口氣,遍身依舊酥麻,彷彿有細細的電流沿著經脈亂竄。

  「楚小姐,」楚淵傲慢的嗓音傳來,「你不會是要我親親抱抱才肯起來吧?」

  一股怒火直衝雲霄,楚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惡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大步朝山林而去。

  楚淵惡劣的低笑了兩聲,跟在她身後。

  接下來一路,他們又遇到好幾撥變異生物,幸而攻擊性都不太強,未費太多功夫就解決了。

  日頭逐漸偏西的時候,兩人終於抵達山腳。而空氣愈發潮濕悶熱,彷彿有一雙大手給天空拉上了簾子,厚重的雲層遮住了烈日。

  等進了山,茂密的植被遮天蔽日,林間潮濕陰涼,同山外宛如兩個世界。

  「不知道這座山有沒有古猱。」楚淵突發奇想,「也許同咱們之前殺的那一家是親戚,聽聞噩耗,又會來找你報仇。」

  「您腦補能力這麼強,怎麼不去進行文學創作?」楚環沒好氣,「猴子又不會打電話。」

  遠處傳來悶雷聲,悠遠綿長,像是神靈在雲層上嘆息。不過短短十來分鐘,天光就已暗了許多。山間驟然起了風,林海齊齊發出嘩嘩浪聲,枝葉搖曳。

  春夏交際的雷陣雨,說來就來。林間生物感受到了雨的氣息,紛紛歸巢還穴,倒是大大方便了急著趕路的兩人。

  楚環閉著眼睛用精神力掃描山林地形,試著找一條適合翻山的路。她感受到了天地間各種能量在瘋狂翻湧、流竄,鳥獸們散發著畏懼的情緒。這些生命和能量如一團揉亂了的蜘蛛網,黏乎乎地黏滿了精神網。

  長時間高強度使用精神力,楚環已經感受到精神力枯竭的預兆。她腦中產生尖銳的疼痛,無法集中注意力。

  忽而,一團光靠近了她,明亮而沉穩,如旭日般磅礡。那是楚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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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環:你騷不騷包呀!!失感了還一身資訊素味!想要勾引誰呀!

  楚淵:你問我?你以為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39:34

卷二 第四十四章 母星印記-7

  縱使失感,他的生命光依舊這麼強大,如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

  「不要被干擾了。」楚淵低沉渾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嘗試去遮蔽那些多餘的資訊,只專注找你想要的。」

  一股強大的能量隨著這句話灌注進了識海裡,疼痛驟然消失。楚環深呼吸,放鬆了下來,在精神網裡將疾風、雷電和生靈逐一遮蔽。那些光點和脈絡一點點消失,剩下的只有山石。

  片刻後,她睜開了眼,長吁了一口氣。

  「看清了?」楚淵問。

  楚環側過頭,男子英挺俊雅的面孔近在咫尺。睫毛纖長,鬢角濃密,臉上每一根線條,每一處轉折,都是她看了數十年,也渴望了十多年的。

  呼吸交錯,資訊素的芬芳裡飽含著水氣,令人迷醉。

  楚環這才發現,楚淵的手一直搭在自己肩上。剛才感受到的那一股強勁的能量,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從男人身上傳遞過來。可是,那是什麼能量?

  楚淵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說:「如何做一名嚮導,你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是。」這一次,楚環非常虛心。她曾是頂尖的哨兵不假,但是她如今也確實是個才入門的嚮導。過去掌握的技能放在今天,能為她所用的不多。

  「看得出你是個很渴望力量的人。」楚淵說,「人們對嚮導有個錯誤的認識,覺得嚮導相對孱弱無能。所以你潛意識裡有些排斥自己的屬性。」

  「而實際上呢?」

  楚淵說:「那就要你親自去實踐和摸索了。」

  「我知道了。」楚環思索著,點了點頭,「走吧。我找到一條路。」

  風越來越強勁,這股大自然強大的力量輕鬆地壓彎了森林裡百年古樹的頭,撼動著整座山林。

  天昏地暗,暴雨如期而至,如開閘洩洪一般,從天往下倒灌。

  樹木枝葉擋去了大半的風雨,可僥倖逃脫的雨依舊威力兇猛,潑水般澆在人身上,沖刷得幾乎睜不開眼。兩人冒雨狂奔,聽著雷聲在頭頂轟鳴,看著閃電的光一次次穿透密林。

  天地間彷彿回到了創始之初的混沌狀態。不約而同地,兩人都笑了起來。

  「爽!」楚淵高喝。

  「殿下應當很久都沒有吃過這種苦了。」楚環大聲說。

  「你以為呢?」楚淵反問,「你覺得我在停戰的二十年裡,都在種花養鳥嗎?」

  楚環大笑,一臉雨水,高聲道:「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好——」楚淵喝彩,「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是大雨。」楚環扭頭笑道,又接了一句,「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楚淵擊掌,「還有什麼?」

  楚環朝他慧黠一笑,黑漆漆的眼珠靈動一轉,笑顏在昏暗幽林裡彷彿由內而外散發著光。

  楚淵心臟猛地一縮,腳步踉蹌。

  楚環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大步朝前走,朗聲頌道:「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八千里外覓封侯。」

  楚淵神色恢復如常,快步跟上,笑著接上:「定將捷足隨途驥,那有閒情逐水鷗! 笑指瀘溝橋畔月——」

  「幾人從此到瀛洲!」楚環歡快喝彩,扭頭朝他燦爛一笑。

  楚淵望著她的目光深邃似海。隔著雨簾和紛飛的碎葉,兩人在這糟糕得彷彿末世的天氣裡對視了一眼,卻於那短暫的接觸中品味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和愉悅。

  風雨時大時小,一直轟轟烈烈肆掠了將近三個小時才漸漸停歇。楚環他們走走停停,在雨停前終於鑽出了林子,站在了高高的山脊上。

  涼風獵獵,山澗裡雲霧繚繞,蒼山如獸群匍匐在腳下,獸脊綿延起伏,直至雨幕未收的天地盡頭。

  遠處還有悶雷陣陣,而前方的積雲卻終於散開。夕陽如萬道金箭射穿雲層,為群山渲染重彩。遠處懸崖上,數條瀑布如白練高懸,亦被霞光染如流金。

  楚環放出了迦樓羅。雪白的綬帶鳥如靈巧的百鳳,發出悅耳的鳴叫,振翅翱翔。

  「太美了!」楚環深深呼吸,為這壯麗的大自然之美折服,「看到這一幕,覺得先前的一路艱辛都是值得的。」

  「十萬大山。」楚淵迎風眺望,英俊的側臉被夕陽勾勒出了一道硬朗分明的金邊,「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

  這裡位於母星上古華夏國的西南地區,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自東北向西南,一百多公里的山脈裡,遍佈上百座山峰。這裡地形複雜險要,易守難攻,曾設有不少軍事要地。

  古地球文明末期,平原上的城市一個接一個陷落。尤其是人群聚居的大城市一旦受到病菌感染,爆發起來簡直猶如人間地獄。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逃離城市,進入山林。

  「不是變異的人類,就是變異的野獸,根本沒有更好的選擇。」楚環嘆息,「那真的是個糟糕的年代。」

  「是啊。」楚淵說,「驚恐而絕望,一直蔓延了幾代人。很多孩子從出生到老死,都沒有一日不惴惴不安。」

  但是猛獸終究還是槍炮可以對付的。人類把很多軍工研究所都建在了深山之中。在這裡,他們編寫出了Pinocchio系列,創造了初代高智能AI。靠著這台無所不能的超腦的運算,他們開始了星際大移民時代。

  「但是它們後來背叛了人類。」楚環說,「其實,有一群學者對此持不同觀點,覺得AI已成為了新的生命體,它們只是在反抗人類的奴役。它們能繁衍,能成長,感情模組讓他們也能高度模擬人類的情感。生命的定義不應該只侷限於碳基體。」

  「也許有道理。」楚淵笑了笑,注視著楚環,「但是,模擬的感情,是真實的感情嗎?」

  楚環頓住。

  「當一個AI說愛你的時候,它是真的愛你,還只是遵循一道刻板的指令?」楚淵撩起一根擋路的樹枝,非常紳士地請女士先過。

  「AI通過感情模組來感知人類的情緒,並且模擬出相應的良性回應。但是這只是人類賦予它們的一種功能,其目的不是為了建立感情,而只是為了讓它們更好地揣摩人類的思想,更好地為我們服務。況且,就連這也成了一把雙刃劍。」

  「因為,雖然感情模組裡唯寫了愛、忠誠、信任……但是Pinocchio讓它們自己學會了恨、怨、懷疑……」楚環低聲說。

  楚淵點頭,「賦予AI於感情,就是賦予了它們欲望。人類把AI們造就得儘量逼真、類人。於是它們也真的覺得,自己應該像人一樣活著,想要人類擁有的一切。於是,人類和AI分裂,大戰數百年。」

  「幸而當時有光明嚮導和黑暗哨兵出世,拯救了人類的敗局。」楚環說。

  「是啊,我們有哨兵和嚮導。」楚淵淺笑,「人類總在一次次滅亡的邊緣被拯救回來,大概我們真的是神的寵兒。那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兩人駐足,遙遙的對面山頂上有一處灰色人工建築,植被環繞,非常不起眼。

  「就是那裡。」楚環看了看地圖,「別看著近。望山跑死馬。況且我們還要徒步經過下面的山澗。底下猛獸非常多。」

  「為什麼不能讓對方來接我們?」

  「我的身份就是派來接你的基地人員。」楚環說,「設定裡,當年這個時候有磁場干擾,通訊裝置不能用。不過放心,我還有別的辦法。」

  她掏出了訊號槍,裝彈,朝天空扣動扳機。

  訊號彈升空爆炸,閃爍著刺目的紅光。

  片刻後,對面山頂有光芒閃爍。那是對方在給他們打摩斯密碼。

  「聯繫好了。」楚環用手電筒和對面交流了片刻,「基地裡的特勤主力出去執行任務,要明天才會回來。留守的人沒有上級命令不能出動。他們讓我們先尋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明天我們先動身。他們會儘量早點來接我們。」

  他們沿著一大片茂密的桉樹林往下走,半個多小時後,來到了一座荒廢了的建築物前。

  從建築風格來看,這座建築應該是對面山頂基地的前身。坍塌的樓房和牆壁上的裂縫昭示它曾經遇到過一場強烈地震的摧殘。這大概也是它被棄用的原因。

  舊基地被遺棄了有好幾年的樣子,蔓藤吞沒了大半沒倒塌的房屋,房頂,庭院裡雜草叢生,散落著白森森的獸骨和糞便。顯然這裡成了野生動物的一處家園。

  一輛兩廂小貨車被斷牆壓扁了半邊身子,通身已鏽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張開的車前蓋像是一張怪笑著的嘴。車身上有一塊殘缺了一角的標誌,畫裡的好像是一條蛇。

  「這是什麼?」楚環問。

  楚淵卻沒有回答。

  楚環用精神網將建築物內部掃描了一遍後,朝楚淵點了點頭。兩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系統嚴謹而細緻地複製了一切,裡面還保留著當年倉皇撤離時的模樣。

  翻倒的桌椅已腐朽,輕輕一碰就成碎片;天花板大面積脫落,露出著深灰色水泥,如孩童隨手拼湊的世界地圖。牆壁佈滿裂縫,喜陰的植物見縫插針地在裡面紮了根。苔蘚、陌生的菌類佔據了房間裡每一處陰暗潮濕的角落。

  兩人一連搜尋了好幾件屋子,都一無所獲。房間裡原本放著的儀器幾乎被搬空,只留下損壞嚴重的幾台,和一大堆雜亂的纜線。

  楚淵拿腳踢了踢地上一個像培養槽一樣的東西,笑道:「你猜猜這裡曾經培養過什麼玩意兒?」

  楚環背脊一陣發涼,「不論是什麼,我都覺得看起來像是不應該被培養出來的。」

  電筒的光從牆上一晃而過,一個圖案閃現。楚環再度照過去,看清那是一個半人大的標誌,和在外面車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這個是完整的。

  那不是蛇!一圈蕨類植物環繞簇擁著一個抽象畫女人。她有著長髮豐胸,以及蛇一般的下半身,手中還執著一條鞭子。雖然造型詭異,但是畫像又有一種精心設計過的美感。

  「看出來了嗎?」楚淵問?

  楚環點頭,「女媧。」

  女媧,古華夏神話傳說中,創造了人類的母神。

  「這是實景還原?」楚環問。

  「是的。」楚淵站在了女媧圖示前。圖中女神身段妙曼靈動,就算是蛇形的下半身也十分勻稱,盤成了優美的弧度。可見設計這個圖示的人,對女神充滿敬愛之心。

  「這個標誌已經失傳了上千年了。」楚淵說,「我曾在一份有關AI戰爭的記錄裡看到過它。一架被擊落的AI戰艦上,就有這個標誌。」

  「它表示什麼?」楚環問。

  「母親。」楚淵說,「機械生命們,稱呼它為『母親』。這點上,它們和我們的文化是共通的。」

  他朝楚環看去,目光幽深,「它,或者是她,是一切高智AI的初代,幫助人類進行星際大移民的女神。是人類能從滅亡的邊緣存活下來的大功臣。」

  「那後來的『白帝』是……」

  「她的子孫。」楚淵說,「或者說,是她的升級版本。初代已經在一次次升級中被徹底覆蓋,消失了。到了『白帝』叛變的時候,連人類都不記得初代AI是誰了。機械生命也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圖騰噴繪在身軀上。」

  楚環不禁撇嘴,「瞧,看來人類並不是唯一一種會把古神拋棄的物種。」

  「你也覺得機械生命是新物種了?」楚淵頗有興味地問。

  「那你覺得感情模組製造出來的感情,是真的嗎?」楚環反問,「就我所知,人類會產生感情,也是大腦某個區域運作,分泌化學物質的結果。這聽起來和機械生命的感情模組除了原件材料不同外,並沒有什麼區別。」

  楚淵蹙眉,竟然沉默了。

  烏金西沉,夜色女神俯身擁抱大地,山林逐漸昏暗。因暴雨而被壓下去的躁動又重新自林間宣洩了出來,晝伏夜出的生物如勤勞的上班族,正整裝準備出門工作,養活一家老小。

  楚環趁著楚淵沉思人生哲學的空檔,四處走動了一圈,將整個廢基地用精神力掃描了兩遍,確定這裡還算安全,便決定今晚就在這裡休息。

  她找到了一間門窗完好,出入都很方便的房間,把楚太子殿下請過來繼續發呆。

  楚淵找了張金屬凳子坐著,看著黑髮少女裡裡外外地忙著收拾。她在外面各個要處布下防獸的陷阱,又去打水,打獵,準備晚飯。

  很難想像一個才十八歲的女孩子,會有條不紊地做這些事。楚思也快滿十八歲了,卻是又懶又蠢,連杯咖啡都要機械侍沖好端到手邊。

  而在這個叫楚環的女孩兒的資料裡,也並沒有記載她曾經參加過童子軍,或者接受過任何義務教育之外的培訓。

  可見他拿到手的資料,已經是華國方面修改粉飾過了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39:59

卷二 第四十五章 母星印記-8

  一個人的言行能充分展現出她受過的教育。這個女孩宛如一個職業軍人或者特工,而且並未遮掩。這種引起他關注的手段,有些劍走偏鋒。可是楚淵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很有效。

  晚飯是一隻有小型犬般大的灰兔,也是生得獠牙尖爪,大概不吃草改吃肉已有很多代了。

  如同處理中午那條醜魚一樣,楚環胡亂地把佐料往兔子身上抹了,架在火上烤。這兔子雖醜卻肥,隨便一烤,油就滴滴答答往下落,火堆吱吱作響,撲鼻的香氣瀰漫四方,也引來了一些夜間覓食的生物。

  用餐期間,外面的陷阱響動了好幾次,有獸的哀鳴傳來。

  楚環飛快吃完,又出去了一趟,把落入陷阱裡的倒霉蛋弄死取了出來,丟給了遠處黑暗中的那群眼睛。

  一陣雜亂聲後,咀嚼啃噬的聲音傳來。

  此刻,天色已全暗,天空呈現出剔透的深藍。

  星子稀疏,月如銀盤。不論在古地球,還是在一萬三千年後的遙遠星域裡,衛星始終這麼盡忠職守,永遠準時為人類點亮黑夜。

  楚環將陷阱重新恢復,返回屋內。

  楚淵已經吃飽喝足,正在泡茶——他居然還帶了茶包!

  楚環卻像個勤勞的家庭婦女,男人剔牙看電視,她還要忙裡忙外收拾屋子,把吃剩的半隻兔子用密封袋裝起來。

  「你好像很習慣照顧人。」

  「不。」楚環扭頭白了楚淵一眼,「我伺候殿下是為了拿積分。」

  「你有照顧人的習慣。」楚淵看著她,「你過去,一定長時間照顧過某人。」

  楚環怔住,低頭繼續清點著槍支。

  我當然曾寸步不離地照顧過某人。你以為那是誰?

  「他必然是個很幸運的人。」楚淵的微笑在火光之下顯得十分柔和俊美。

  「是啊。」楚環溫暖一笑,「一個幸運的混蛋。」

  「你讓我想到了一個人。」楚淵在她對面坐下,往火堆裡丟了兩根樹枝,看似不經意地說,「有人說過你很像我妹妹嗎?」

  楚環擦槍的手停住了。

  融融火光照著楚環清俊秀麗的臉,讓她看上去就像油畫裡的女郎般,有一種迷人的憂鬱之色。

  「長得尤其像。」楚淵卻好像沒留意她的異樣,「第一次見你,差點以為就是她死而復生了。」

  楚環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啞聲說:「您看起來不像是會抱著沒穿衣服的妹妹睡一個晚上的男人。」

  「因為你不是她呀。」楚淵輕笑,「雖然連名字發音都一樣。我最初看到你的資料,還嚇了一跳,以為你和她有血緣關係。」

  「然而?」楚環挑了挑眉。

  「我查了你們的DNA。」楚淵將熱氣騰騰的水杯湊到唇邊,輕輕吹了吹,「人類很神奇。完全沒有關係的兩個人,居然會長得這麼像。」

  楚環低垂著眼簾,把光子槍的能量條推進槽裡,卡好。

  她自己也一度懷疑過小楚王不是否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楚淵的話打消了她的疑慮。

  「確實有人這麼說過。」楚環說,「我還特意去找過她少年時期的相片,可惜非常少。」

  「你們都有一雙生機勃勃的眼睛。」楚淵透過火光,凝視著對面的黑髮少女那酷似亡妹的面容。

  楚環離開他去朝歌念大學的時候,就是這個年紀。

  他不該讓她走的。這樣,她就不會遇見司徒啟明,不會和對方相愛,不會受傷。他就應該謝絕李承欽訪問丹陽,這樣李承欽就不會在落馬時掉在她跟前,把她忽悠進了婚姻殿堂……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楚環已解開了髮辮,脫去了厚重的戰鬥服,只穿著一件白色長袖衫。衣衫上血跡斑斑。

  「傷好些了嗎?」楚淵問。

  「有點癢,在癒合中。」楚環摸了摸腰,斟酌了片刻,說,「繼續和我說說建陽公主吧。我……我很崇敬她。」

  楚淵懶洋洋地笑了,「你想聽什麼?」

  「隨便。」楚環說,「她……她為什麼一直單身?」

  楚淵噗哧笑,樂不可支,眼角散開細細的紋路,卻別一番灑脫不羈的風度。

  「3S哨兵,身兼一國元帥,還是一位高貴的公主。她當時是位於金字塔頂尖的精英,真正的一隻鳳凰。」楚淵說,「沒有男人能配得上她。」

  「你不就是——」楚環猛地把「男人」二字死咬在嘴裡。

  楚淵卻是誤會了她的意思,「我確實也曾是3S哨兵,但如今我只是個失感的廢人罷了……」

  「你不是廢人!」楚環反射性不悅道。

  「你這口氣和她真像。」楚淵莞爾,「而且你比她幸運。她因為愛上不該愛的人,吃了很多苦。」

  楚環輕聲嘆:「你很愛她。」

  「是啊。」楚淵笑容裡滿懷柔情,「她是我的驕傲。」

  楚環停頓了片刻,把檢查好的槍放下,換了另外一把。

  「你看過她的影像吧。」楚淵充滿自豪地微笑著,「多美的姑娘,是不是?她做什麼都能做得極好。當初學機甲,就能成為機甲製造名師。覺醒成為哨兵,替我領兵作戰,又能成為名將。有時候我覺得她就是太完美了,才被神帶走了。」

  楚環面孔被火烤得發燙。

  楚淵的目光已透過楚環的身軀,投向了存放過去記憶的空間。

  「她非常獨立要強,有魄力,特別聰明,性格灑脫。她……她其實過得並不愉快。」

  楚環抬頭,很是困惑。

  我什麼時候不愉快過?

  「她有些缺乏安全感。」楚淵面色如水般沉寂,「小時候,一位長輩給她灌輸了很不好的觀念。自從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就有些沒有歸屬感。我們越愛她,給她的越多,她越有些誠惶誠恐。於是拚命回報——這根本沒有必要!誰會和親人計較這些?」

  楚淵深吸一口氣,抬手揉著額頭,「她死後,我回憶她的一生,越回憶越難受。她一生看似功勛蓋世、名揚萬里,可是大部分時候,她都沒有在為自己而活。」

  「不!」楚環突然開口,語氣堅決地打斷了楚淵的話。

  「你怎麼可以這樣否定她的一生?」她甚至有些慍怒,「什麼叫看似功勛蓋世卻沒有為自己而活?你一句話就抹滅了她的價值!你才應該去看看她的那些影像,好好看一下她在機甲車間裡,在戰艦上的笑容。我覺得那是真心的、快樂的笑。我倒覺得她一生恣意昂揚,快意恩仇,活得非常痛快!」

  楚淵愣住,望著黑髮女孩憤慨的臉,陷入了深思。

  「為什麼要把她想像得那麼苦情可憐?」楚環越說越惱怒,「是!她感情不順。但是這都是什麼年代了,為什麼還要以感情生活來衡量一個女人的幸福感?你也離了婚,要是有人因此同情你覺得你這幾十年都過得很慘,你高興嗎?」

  楚淵很是無言以對。

  「為什麼評價男人就看事業,換到女人身上就只看她有沒有好愛情?」楚環氣憤,「生活中可以取得那麼多成就,感情只是其中之一罷了。一個夫妻恩愛的殺人犯,他依舊是殺人犯。而一個離婚的女元帥,她就只是個可憐的離婚婦人了?」

  楚淵凝視著女孩,緩緩笑了,「還有什麼?」

  他一笑,楚環的氣倒消了大半,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覺得,她不僅熱愛機甲,也熱愛軍人這個職業,也熱愛她為之奉獻的國家。」楚環平和地說,「她自由地追求理想。她也沒有需要同情之處。她英年早逝確實很可惜,但是她一直都在為自己活著!」

  楚淵沉默良久,說:「家父也曾和我說過類似的話。說我總是覺得她可憐可悲,反而是對她的否定。我卻一直徘徊在自責裡走不出來。」

  「你自責什麼?」楚環一臉莫名其妙,「大元宮的事又不是你的錯。」

  「有些東西……她很想要,我卻沒能及時給她。」楚淵搖頭苦笑,「真奇怪,我居然會和你說這些。你這麼一個小女孩……」

  「殿下放心,我不是搬弄口舌之人。」楚環說,「建陽公主是個英雄。」

  楚淵笑意凝固,「楚小姐,你父母去世的時候,你有六歲了,能記住很多事了吧?」

  「是……」楚環遲疑地回答。

  「他們也是為國犧牲的烈士。」楚淵說,「可是,你是願意他們做偉大的烈士,還是好好活著,做你平凡的父母呢?」

  楚環張口結舌,不知怎麼的,鼻子酸楚難當,眼眶滾燙。

  她突然體會到了在大元宮裡分別之際,楚淵那種絕望的、直擊魂靈深處的悲痛。

  她死而復生,其實並未真切感受到過那種生離死別的劇痛。但是這痛楚,以及倖存者的內疚,楚淵卻是背負了整整二十年!

  「我希望我妹妹能活著。」楚淵望著她,沉聲而緩慢地說,「哪怕做個平凡人,但是快樂,健康,能讓我每天都看到她,和她說說話。哪怕不在眼前,但是知道她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生活得很幸福,這樣也好。」

  楚環實在無法忍受,深深低下頭,藉著夜的遮擋,讓淚水直接從眼中落入腳邊的地上。

  「如果……」她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一個瘋狂大膽的念頭再也按捺不住,「如果神靈憐憫,讓她重新回來了呢?如果她重新回來找你……」

  楚淵笑道:「這話,家父也曾說過。」

  「你如何回答的?」

  楚淵輕嘆道:「我本想說,希望她能隨心所欲地過自己的生活,不用再犧牲奉獻。但是楚小姐你剛才才把我教訓了一番,說我對我妹妹的人生解讀有誤。那麼,我只好希望她能重新找個好男人了。她的人生裡,也就這麼一個缺憾了。」

  楚環坐在火邊,覺得遍身血液又漸漸涼了回去。

  楚淵暢想著,愉悅地笑起來。沙啞的哼笑中,有他自己才能體會的自虐般的快感。

  「我想看到她結婚生子。生兩三個孩子,各個都像她一樣聰明又漂亮。週末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吃飯,一家人吵吵鬧鬧,又相親相愛。我確實希望她獲得一個好愛情,備受寵愛,到老了都還被人捧在手心裡像眼珠子似的疼。希望她,繼續做個快樂的公主。」

  楚環喉嚨堵塞,幾次張口都發不出聲,好半晌,才說:「她畢竟不是真公主……」

  楚淵冰冷的視線如鋒銳的冰刀自女孩臉上劃過,割得她臉頰一陣刺痛。

  「楚國一日不亡,她就是楚國的公主,是我楚淵的親妹子!」

  這話像是一根冰冷的手指,冷不丁地戳在楚環的額頭上,戳得她身子輕微一晃。一股難言的尷尬和失落順著冷汗從全身毛孔裡爭先恐後地滲出來。

  兩人陷入一種難堪的沉默之中,先前那種溫馨融洽的氣氛一掃而空。好半晌,誰都沒有出聲。

  夜裡山風蕭蕭,外面忽而傳來野獸搏擊打鬥的聲音。

  「沒事。」楚環低聲說,「大動物捕食小動物罷了。而且我還撒了些藥,它們聞到氣味,又怕火光,都不敢靠近這邊。」

  楚淵冷淡地點了點頭。

  「你先睡吧。」楚環說,「我守夜,四個小時後叫你。」

  「你先睡。」楚淵說,「你今天太累了,不要再熬了。」

  楚環確實疲憊不堪,光是這麼坐著,只覺得身軀猶如平時拼湊的積木,正在不停地往下垮塌傾倒。她不再推拒,收拾好了武器,拿包做枕頭,躺了下來。

  幾乎是雙眼合上的那一瞬間,她就沉睡了過去。

  ***

  星河、雲海、月球,靜靜地在夜空之中輪迴旋轉。孤狼駐足山峰,仰天長嘯,金屬身軀折射著銀色的光輝。

  山崖下方,機械獸群們浩浩蕩蕩,背脊如密集的魚群,沿著深深的山溝前行。

  大地轟然巨震,山林鳥獸驚竄。遙遠的前方,天空中火燒雲在翻滾,位於地平線上的人類都市被籠罩在熊熊火光之中。高樓崩塌,塵埃四揚——

  「時間快要不夠了!」

  她睜開了眼。

  陽光盈滿窗櫺,天空蔚藍,樹影搖曳。

  風中飄著木樨花的香。那是她最喜歡的花樹。

  屋內非常清幽,她正坐在窗前,感受著微熱的風吹拂著臉頰和單薄的衣裙。她不知道這是哪裡,但是從窗戶望出去的天空是那麼熟悉,彷彿她曾這樣望了有千萬年。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是軍靴踏在木質地板才能發出的特殊的聲響。明亮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陌生的深藍軍裝,軍靴筆挺裎亮。

  男子快步走了過來,半跪在她面前。

  是楚淵。又不太像他。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0:14

卷二 第四十六章 母星印記-9

  是更加粗糙和精悍的楚淵,滿面塵霜,卻如一把淬過烽火鮮血的寶劍,硬朗的輪廓愈發英俊分明,雙目深沉,如浩瀚碧空,如遼闊海洋。

  他的笑容滄桑卻溫暖,凝視著她,彷彿她就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她不禁抬起手,輕輕撫上男人已被風霜打磨粗糙的臉頰。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低頭虔誠地吻了吻,嘴唇乾燥。他似乎是從前線匆匆返回的,額角滲著細密的汗。而這個親暱的動作真令人心折,一陣甜蜜湧蕩。

  「你聽清我的話了嗎,九兒。」他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醇厚,溫柔中帶著急切,「不要猶豫了,讓我帶你走!」

  去哪裡?

  她只是微笑著,輕撫他的臉,感受著皮膚的溫度。她的手白皙柔嫩,宛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

  「你不該來這裡的,阿戟。」她輕柔地說,「你這樣做不理智……」

  「去他的理智!」男人神色冷漠,「理智是用在戰場上,對付敵人的。當愛人要被處死的時候,沒人任何人能夠做到理智!」

  他倏然起身,從窗戶往下望,面容冷峻。

  「他們來了!快,跟我走!」

  她輕嘆著,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不!」男人俯身捧著她的臉,激動地注視著她,「你看著我,九兒。他們不能束縛你!你做得到的!你救過我,那個時候你就做到了!」

  「我走不了的。」她平和地看著他,「你快走吧。我已經抹去了你進入的痕跡。他們不會發現你來過。」

  男子近乎絕望地望著她,問:「你愛我嗎?」

  「愛。」她的聲音開始顫抖,「我愛你。」

  「那你為何不肯為了我們的未來拼一把?」男子重新半跪下來。這麼高大英武的將領,卻卑微地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你……我做不到。」他哽咽,雙目通紅,將臉埋在她膝頭,「九兒,你這是在拿鈍刀子捅我的心。」

  她的視線模糊了。她想她大概也哭了。

  「命令我。」她輕柔地撫摸著男人濃密粗硬的頭髮,「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在這裡原地等他們來。你接管了他們的權限,才能對我下達指令。」

  男人抬起頭,雙目驟然亮起了光。

  「好!」他傾身,攬住了她的後腦,俊美的面孔靠近。

  她閉上了眼,如同他曾經教過她的一樣。隨即,唇上傳來了沉重的碾壓。她啟唇,任由男人霸道的舌探入,給了她一個放肆的吻。她的手顫抖著放在他寬闊的肩上,溫柔地回吻。

  電梯抵達的嘀聲響起,一連串腳步聲朝這邊奔來。

  唇分,她輕輕喘息,和男人脈脈對視。

  「感覺到了嗎?」男人問。

  她點了點頭。

  腳步聲已經逼近門口。

  「他在裡面!」

  男人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我去打架了,你在這裡乖乖等我!」

  一群身著黑色作戰服的男人破門而入。領頭的人怒喝:「楚戟上將,你沒有進入這裡的權限!請你立刻——」

  來人的話終止在軍棍敲暈他腦袋之時。

  男子手執一根漆黑軍棍,動作迅猛有力,如撲向獵物的獵豹。擊打、橫掃、奪槍。混戰間,警報聲大作。男人們大聲叱喝怒吼,拳拳相擊,鮮血飛濺。

  一枚圓溜溜的徽章滾落在她腳下。白底上,蕨葉舒展,包圍著一個姿態妙曼的女神。

  打鬥聲中,她安靜端坐著,絲毫不受干擾。一側的梳妝鏡裡,秀美的女子黑髮披肩,穿著雪白的無袖薄裙,臉頰上一滴不知誰的血珠,給她清麗的面孔平添了一股邪氣。

  她轉頭注視著鏡子,鏡子裡的人也注視著她。背後,是男人正在為她生死搏鬥。

  「快來不及了。」她凝視著她的雙眼,溫潤微笑。

  「醒來吧!」

  楚環猛地睜開眼,就見一個碩大的黑影正朝自己撲來。

  一道光子彈的白光穿過黑影的透露,帶出一股黏稠濃黑的腦漿。楚環在那瞬間轉身滾開。黑色的獸跌落在她躺過的位置。

  「醒了?」楚淵持槍,面色冷峻,對著大門,「還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的。」

  「這情況下睡還睡得著?」楚環迅速摸出槍,同他背靠背而立,環視四週,通身冰涼。

  屋內地面上,牆壁上,少說攀爬著七八個人不人蟲不蟲的生物。它們有著酷似人的頭顱,光裸的身軀呈現棕褐色,如同被火燒過。它們身軀乾瘦佝僂,四肢卻非常細長,前臂像螳螂一般呈鐮刀狀,成年個體甚至還拖著一條粗短的尾巴。

  「它們的尾巴上有針!」楚環驚呼,「這是什麼生物?」

  「也許就是那個培養槽裡養出來的生物。」楚淵哢嚓拉下保險栓,「研究人員估計就和你做飯一樣,什麼基因都往裡面新增,造出來這麼一個醜玩意兒。」

  這麼嫌棄也沒見你不吃呀!

  鑄鐵的門竟然被無聲地腐蝕出了一個大洞,這些生物就是從這裡潛入的,外面還有更多的同類往裡面爬。

  「高智商,集體狩獵,爆頭可殺。」楚環冷靜分析,「你對付門口的,我處理屋裡這幾個。」

  個頭最大的一個怪物將頭轉向楚環,一雙金色的爬行動物特有的眼睛裡瞬膜閃過,呲牙發出威脅嘶吼聲。兩排利齒突出而尖銳,舌長將近兩尺。

  楚環面色如霜,抬起手腕一槍射爆了它的頭。

  寂靜的凌晨的山林被異樣的聲音驚動。光子彈穿透頭顱和肉軀發出的噗噗不絕於耳,獸發出瘋狂的怒吼,那聲音像蛇的嘶鳴,又像人類沙啞的喊叫,喉嚨深處又還含著渾厚的咆哮。

  鐵門轟然炸開,連著外面走廊的半面牆也跟著崩塌。擠在門口的怪獸們被炸得四分五裂,血液和內臟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院子裡聚集的獸竟然有數十頭之多,將本就就不大的庭院包圍得水洩不通。

  「這麼多怪,就為了吃我們兩個人。」楚淵慢條斯理地換了一根能量條,「分到手的能有一口肉嗎?」

  楚環手中把玩著三枚小小的銀色珠子,閉著眼。

  「最後三顆了。」她說,繼而出手如閃電,銀色珠子嗖地彈入獸群之中。

  巨大的爆炸幾乎照亮半邊天空。兩人冒著腥血和斷臂殘肢一路射擊一路飛奔。倖存的獸嘶吼著窮追不捨,沿途還不斷地有獸翻過岩石,順著樹枝而攀爬,飛撲下來。

  楚淵很快就用盡了最後一根光子能量條。

  「隨便給我點什麼!」他朝楚環大吼。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先前省著用了?」楚環隨手套出一個東西拋了過來

  楚淵接住了女孩丟過來的一個東西。他起初以為是個匕首,到手了才發現是一把摺疊弓,配超維金屬箭。

  「好東西!」楚淵手臂一振,弓唰然彈開。

  楚環長鞭一甩,楚淵展臂拉弓,一箭將一頭獸射穿,釘在樹上。

  「漂亮——」楚環大聲喝彩。

  天色已微微放亮,密林之中依舊昏暗。變異獸卻如連綿不絕的蟲潮,緊追不捨。

  兩人在彈藥用盡的情況下已有些狼狽。楚環再度發射了訊號彈,對面山頭燈光閃爍,表示他們沒有上級命令不能出基地,只有讓他們繼續硬撐著。

  楚環意識到,這是整次訓練裡最關鍵、也是難度最高的一個環節。如果她是一個B階哨兵,或許還有應付的把握,但是她是一名受傷未癒、體能有限的嚮導。她快要支撐不住了。

  搏鬥之中稍微一下遲鈍,都會給對方有機可乘。楚環腰傷崩裂,劇痛令她轉身時慢了半拍,一頭獸的尖尾巴刺中了她的大腿。

  楚淵大喝奔來,一箭將獸射死在地上。

  「你還行嗎?」楚淵迅速把楚環扶到樹下,檢查她的傷口。

  毒素飛快順著血液入侵身體。楚環感覺到傷口麻痺,倒是不疼,可是一股徹骨的寒意自腿部往身體其他部分蔓延,身體逐漸麻痺。

  「我的腿動不了了。」她冷靜地說。

  楚淵用軍用止血帶將她大腿根紮住,轉身將她背起。

  「往哪裡走?」

  其實如今往哪裡走,都是死路一條。楚淵背著她根本沒法很好地作戰,而他們後有猛獸,前方又是一條深深的山澗,流水湍急。

  「退出吧。」楚環無奈道,「我們過不去的。」

  楚淵沒吭聲。

  「抱歉,殿下。」楚環很是疲憊,「是我拖累了你。」

  楚淵笑了,「你是真覺得嚮導在這時刻一無是處,還是覺得我這個失感的人完全靠不住?」

  楚環語塞。

  楚淵背著她沿著山坡往下狂奔,踩著厚厚的落葉,一路滑下去好長一段距離。楚環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脖子,同他緊抱在一起。

  她閉上了眼,將兩人的精神網連結起來,建立共感。

  強勁的能量順著神經元源源不絕地灌注進了她的身體,給予了她力量。她不顧一切地將神經網向四面八方擴展,網羅了山林,河流,捕捉住了所有潛伏在暗處的或是正朝他們追來的生物。每個生物的頭部和心臟都清晰可見。

  「你的識海很美。」楚淵笑了,也閉上了眼。

  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密林裡終於透進了一絲光,濃黑褪成了深深的靛藍。

  楚環伏在男人寬闊溫暖的背上,意識一陣陣模糊。眼前金光晃動,那是透過枝葉落下的陽光。

  她彷彿回到了兒時,楚淵背著她從露營地出發,去看日出。她趴在他的背上打盹,直到躍出群山的光芒把她驚醒。

  楚環感覺到陣陣愜意,睡意如蔓藤纏繞著她,將她不住往下拽。她就想就這樣趴在哥哥的背上,再做一個綿長的夢。

  楚淵把楚環放在一棵大樹下,摸了摸她冰冷的額頭,「還堅持得住嗎?」

  楚環渾身冰冷,蒼白地笑,「你不放棄,我就不放棄。」

  楚淵深深看著她,「試一試?」

  楚環點頭。

  兩人貼著的的手掌緩緩滑動,指尖分開,身體上不再有任何接觸。

  變異獸呼嘯而來。

  「如何?」楚環緊張地盯著楚淵。

  楚淵同她目光交匯,微笑起來。他忽然伸手捏了捏女孩滿是涼汗的臉頰,「我打架去了,你在這裡乖乖待著!」

  楚環的瞳孔因這句話猛地收縮。

  視線裡,高大的男子迅猛轉身,揚起光子長刀,一刀將衝到面前的一頭獸劈成兩半。

  楚環鬆了一口氣,癱軟地靠在樹幹上,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她摯愛的兄長,此刻彷彿回到了他全盛時期。矯健的身影彷彿獵豹,迅猛有力,每一招每一勢,都漂亮得令人讚嘆。有了精細的精神網路,他就是這片土地的王者。

  擊退一批變異獸,楚淵旋即又背起楚環,繼續朝山下飛奔。新的一批獸追上,他又將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再度舉刀迎戰。

  楚環從小就看兄長練武,最喜歡看他射箭舞刀。楚淵手臂修長而充滿力量,揮刀時力量自每一根線條裡迸發出來,動作強勁而流暢,充滿了美感。

  她一直知道,他是自己在危難關頭最能信任和依靠的對象,是那個能將命交付與之的人。

  這一刻,眼前的一幕同過去的回憶重疊在了一起。

  一樣的昏天暗地,一樣的血雨腥風。男人輕鬆笑著,轉身出門去迎戰,去生死相搏,只把一個堅強高大、永不敗倒的背影留給她。

  終於,他們衝出了密林,來到了山澗裡的河灘上。

  一場惡戰後,林中遍佈變異獸的屍首,腥臭的膿血順著岩石縫隙流淌。楚淵揮刀將一枚串在刀上的頭顱甩下,血珠飛濺。飽含殺意的目光淡淡一瞥,變異獸露出畏懼之色,紛紛後退。

  楚環渾身冰冷徹骨,所有知覺都在毒素的作用家逐漸麻痺。終於,就連精神網也無法再維持。

  共感斷開之時,楚淵身軀一震,扭頭飛快朝她望了過來。

  山澗裡突然起了一陣強風,一道白光自上方射下,像是神靈降下了奇蹟。變異獸畏光,紛紛後退。

  來營救他們的人來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0:30

卷二 第四十七章 母星印記-10

  飛行器緩緩下降,放下了繩梯。楚淵背起楚環,飛快奔過去,攀上了繩梯。

  林中深處傳來一聲長哮。殘存的變異獸在頭領的怒叱下,克服了恐懼,再度洶湧地撲了上來。

  飛行器迅速提升,繩梯劇烈晃動。變異獸接二連三地跳上了繩梯。駕駛員急忙調轉方向。可繩梯隨之一甩,掛在了樹上。飛行器被拽住,險些墜落。

  楚淵感覺到本就軟綿綿趴在自己背上的身軀猛地一沉,向下滑去。他迅速騰出一隻手,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楚環的手。

  楚環脖子以下身子都已冰冷麻痺,毒素讓她面色發青,呼吸困難。她像個哮喘患者一樣拚命喘息,感覺到自己各項的身體機能猶如斷電般一個個關閉。

  繩梯同粗大的樹枝絞纏在了一起,飛機上的警衛一邊朝沿著繩梯爬來的異獸開槍,一邊拚命朝楚淵大吼。飛行器發動機的噪音蓋住了他的聲音,卻不難猜出是讓他盡快上來。

  /放手……/

  識海裡響起了女孩冷靜低沉的聲音。

  楚淵反射性將楚環的手抓得更緊了。

  /你會連累接應我們的人一起死的。/楚環說,/我已經救不回來了,而你還來得及。/

  一隻變異獸爬了上來,伸著鐮刀半的前肢去勾楚環毫無知覺的腿。上方的警衛一個點射,打爆了它的頭。

  /去吧。/楚環的聲音弱了下去,/對不起……/

  更多的異獸前仆後繼地爬了上來。

  楚淵面無表情地看著陷入半昏迷的女孩,忽然,抓著繩梯的手一鬆。

  警衛大吼。

  楚環自半昏迷中感覺到失重,茫然地睜開眼,就見楚淵於半空中將保溫箱朝上方擲去。小巧的保溫箱精準地飛進了飛行器敞開的門內。

  楚淵隨即反身,將她緊緊抱住,堅實的手臂把她摁在胸膛裡。兩人身體急劇下墜,落向深淵。

  叮——

  接駁倉裡,黑髮少女猛地睜開雙眼,大聲喘息。

  倉門緩緩打開,新鮮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視線裡工整乾淨的天花板。

  「恭喜您,您已完成Ⅳ-8『救援任務』。」系統溫柔的女聲響起,「您的本次積分為……」

  楚環根本沒聽。她哆哆嗦嗦地坐起來,身體裡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彷彿神經感受還沒有自空間場裡恢復過來。

  機械侍滑來,體貼地遞來一杯溫水和一張毛巾。

  楚環錯愕,隨即發覺臉頰上的異樣,伸手摸去,觸摸到一片濡濕。

  她哭了……

  ***

  「您辛苦了,殿下。」蒙昭平平淡無波的嗓音響起,一杯濃茶遞到眼前。

  楚淵揉著眉心,自接駁倉裡坐起來。

  「視訊……」

  「您放心,已經處理好了。」蒙昭平說,「凡是您標記的部分,都已經直接從記錄連接埠被刪除了。」

  楚淵點了點頭,接過茶杯。

  門外響起嘈雜聲。禁衛叱喝:「請等一下,您不能這樣進去。必須通報……」

  「讓她進來。」楚淵說。

  門猛地打開,穿著運動裝的黑髮少女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直奔楚淵面前。蒙昭平看了直皺眉。

  「你……」楚環盯著楚淵平靜而略微蒼白的臉,「你沒事兒?」

  楚淵掀起眼皮,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空間場裡的一切都是虛擬,你不會現在還不知道吧?」

  「那你為什麼跟著一起跳下來?」

  「為了下線。」楚淵抿了一口茶,「難道你以為是為什麼?和你生死與共嗎?」

  楚環愣住,很是有些窘迫。

  「你進空間場的經驗還不多吧。」楚淵冷哼一聲,「記住了,裡面的一切都是虛擬的。」

  「在空間場裡發生的事,留在空間場。」楚環譏笑,「我本來想感激殿下您對我的不離不棄之恩的,看來我是表錯情了。抱歉,打攪了。」

  楚環轉身告辭。

  「等一下。」楚淵放下了茶杯,朝她走過去,「有個事,我倒是想問你——」

  話音一落,楚淵突然出手,直取面門而來。

  這又是什麼劇情?

  楚環嚇一跳,反射性抵擋。楚淵迅速變幻招數。她又穩穩接住。

  男人一言不發,步步相逼。楚環腦子裡亂成一團,下意識地接招。她能感覺出對方並沒有惡意,但是又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壓迫,令她高度緊張,越發慌亂。

  楚淵抓住楚環一個破綻,狠狠一掌劈向她脖頸。

  楚環的身體訓練有素地躲閃而過,使出一招輕靈卻相當有效的小擒拿手,一舉將男人的手掰住。

  楚淵輕輕冷哼了一聲。

  楚環驀然醒悟,遍體生涼,急忙鬆開了手。

  可是已晚。

  楚淵反手抓住了她,輕鬆瓦解了她狼狽的反抗,將人一個過肩摔,狠狠丟在了接駁倉的床上。楚環被他摔得眼冒金星,還未喘過氣,就又被拎起來,像一隻闖了禍的貓似的,被人捏著脖子,拽進了沒有監控攝像的更衣室裡,狠狠摁在牆上。

  楚環頭暈目眩,心臟瘋了一般狂跳著,兩腿更沒出息,發軟地幾乎站不住。男人的氣息靠攏過來,低沉的、咬著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這些招數,尤其是最後一招,挺漂亮的嘛。」

  完了!完了!完了!

  楚環滿腦子迴蕩著這兩個字!

  他認出來了!他認出來了嗎?他認出多少了?

  她剛才那幾個拆招的動作,尤其是最後一個小擒拿手,全都是楚淵手把手教的!是楚淵針對她當年偷工減料的學武狀態,精簡最佳化了招式後,專門為她設計的一套動作!

  而且剛才對招拆招的一套流程,亦是兩人當年切磋的時候最常用的。只有他們兄妹倆才會這麼過招!

  「我我我……」楚環結結巴巴,滿臉通紅地看著楚淵,艱難地嚥唾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淵冰冷的眼神注視著她,忽然鬆開了手。

  「沒什麼意思。就是見你小小年紀,身手不錯,和你切磋一下。」

  楚淵整理著衣袖,扣著袖扣。蒙昭平拿起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服侍他穿戴。

  楚環虛驚一場,鎮定下來後,又生出一股失落來。

  他這是不在意?

  「還有什麼事嗎?」楚淵問。

  楚環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不甘心地問:「你到底為什麼親自進空間場裡來?」

  楚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忽而低聲道:「為了見你。」

  楚環的臉轟地一下紅了。

  「別誤會了。」楚淵漠然道,「我的人一直盯著你的一舉一動的。你這半個月來,每次訓練和升級的資料,都會以報告的形式呈給我。一個有望一週就從B升到A的嚮導,即使我活了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見過。所以,我親自過來了。」

  「這還真是我的榮幸。」楚環思索著,「太子殿下這是做人才引進?」

  「你現在還不算人才。」楚淵說,「雖然你升級快,可你基礎太低。覺醒只是B吧?哨向等級越低的,升級幅度越小。A和B階的一般只能升兩階。你能升到A++就已很不錯了。然而A++的嚮導,我們楚國還並不是那麼稀罕。」

  楚環依舊笑意盈盈,「殿下,瘦田無人耕,耕開人人爭。我倒覺得我好比一直優質股,將來絕對會大漲大發。只是到那個時候,貴國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麼稀罕了。」

  楚淵扣好西裝外套,扭頭對蒙昭平說:「是我的錯覺,還是我的自戀症又犯了。我怎麼覺得這位小姐在拚命引起我的注意?」

  蒙昭平板著一張木頭人臉,決定不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有點自戀,但是不是錯覺。」楚環代他答道,「我一直很仰慕殿下,一心想能到殿下身邊工作,為您效勞。」

  楚淵把手抄褲袋裡,充滿興味地打量著楚環,說:「你是華國人。」

  「英雄不問出身。你身邊也有很多別國的能人異士。」楚環挑眉輕笑,「瞧,我是個孤女,無依無靠,必須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俗話說,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殿下你本來就看中我的潛力的,而我經過剛才的合作,確定你會是個值得效忠的主君。所以,我們為什麼不試著進一步合作呢?」

  楚淵眼裡是深邃的笑意,偶爾閃過一點光,也不知是被楚環哪句話觸動了。西裝筆挺的他不再是空間場裡吊兒郎當的拖後腿的救援對象,而恢復了諸侯國太子的身份。

  深沉、老辣、奸猾而又警惕,變得不是那麼可愛,卻又更加穩固可靠了。

  「你要想吸引我投資,就要拿出更多的本事來。」楚淵說,「你在學校裡或許很優秀,但是出了校門卻未必。而我身邊人才濟濟,遠超你的想像。」

  楚環的笑意反而加深了,「我是不會讓您失望的。不過您也最好別讓我等太久。」

  她想了想,朝楚淵走近了幾步,「問個比較私人的問題。殿下您現在有認真交往的對像嗎?」

  楚淵有些意外,哂笑道:「難道你的野心不侷限於工作領域?」

  「不方便回答這個問題嗎?」楚環一臉天真嬌媚地眨著大眼睛。

  「不。」楚淵下意識說,「並沒有。」

  「很好!」楚環滿意地點了點頭,「請您繼續保持單身。」

  楚淵簡直啼笑皆非,扭頭對蒙昭平說:「我怎麼覺得我被調戲了?」

  蒙昭平還是裝聾作啞,望著窗外的綠樹數葉子。

  門外又是一陣騷動。衛兵道:「殿下,華國端王殿下求見。」

  「請他進來!」楚淵下意識朝前邁了兩步,擋在了楚環身前。

  司徒啟明神色冰冷地走進來,道:「聽說方才的訓練錄影出了問題,很多環節沒有錄下來,淵殿下知道了嗎?」

  「是嗎?」楚淵一臉逼真的驚訝,隨即對蒙昭平道,「看來系統還是不穩定,竟然會出這樣低級的錯誤。你趕緊通知技術部來維修!」

  蒙昭平立刻在光子板上煞有介事地操作起來。

  司徒啟明嘴角抽了抽,說:「還有,敝國的學員好像打攪了殿下休息了。我這就把她帶走。楚小姐……」

  他的話語斷在楚環自楚淵身後探出頭來的一瞬間。

  和全息相片裡看過數次的臉不同,眼前的少女是活生生的,眼睛宛如長夜寒星,眉宇間繞著一股幹練之氣。光線昏暗的更衣室裡,雪白的臉龐如明珠綻放著溫潤的光芒。

  只不過這麼帶著好奇的一瞥,就讓司徒啟明覺得時光瞬間倒退了數十年,站在他眼前的是那個已偷看了他數天,卻依舊不敢開口搭話的女孩。

  那一剎那,夏日蟬鳴,運動場上的豔陽,教室裡的歡笑,全都自記憶深處翻湧上來。彷彿一切都沒變。

  楚淵看著司徒啟明走神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笑道:「是不是很像環兒?我當初見她也大吃一驚。對了,你當初和她相識的時候,她就是這個年紀吧?」

  司徒啟明乾巴巴道,「很像嗎?我沒怎麼看出來……」

  「父親,淵叔叔。」司徒子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大的少年,正是來湊熱鬧的李鳳笙。

  「聽聞兩位世叔蒞臨,小侄特來給兩位長輩請個安。」李鳳笙揚起燦爛如秋陽的笑臉,瞬間驅散了屋內的尷尬。

  司徒啟明緩了一口氣,「鳳笙也是許久不見了。子彥在學校期間,還需要你多多指點。今天週末,你們幾個孩子出去玩玩吧,別總悶在屋裡。」

  司徒子彥得了父親示意,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拉起了楚環的手,招呼著李鳳笙,朝外面走。

  「稍等一下!」楚環忽然抽出了手,轉身又走回楚淵面前,對他伸出了手,「今日得殿下指教,勝過三年苦讀。多謝殿下!」

  楚淵眉毛輕輕佻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微涼,纖細,卻並不嬌柔,反而帶著點薄繭。是一隻握得穩槍,把得住刀的手。

  /來看我們的機甲游戰隊總決賽。/

  手分開。楚環微笑著朝楚淵欠身行了個禮,隨著司徒子彥走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0:47

卷二 第四十八章 嚮導訓練-1

  「恭喜!你現在是A-3了!小王不?小王不,你在聽嗎?」

  楚環回過神,渙散的目光凝聚在司徒子彥擔憂的臉上。

  「啊……是嗎?」她清了清喉嚨,「真好。看來可以順利加入戰隊了。」

  「你看起來很累。」司徒子彥輕柔地幫楚環取下檢測裝置,「想知道你現在的神經網深度是多少了嗎?」

  「多少?」楚環問。

  「250。」

  楚環噗地笑了,「哈哈哈哈!你罵人,我要找你家長告狀!」

  司徒子彥也笑了起來,清俊溫潤。

  「告什麼?」司徒啟明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

  屋內的愉悅的氣氛彷彿被風掃過,消失殆盡。楚環抿了抿嘴,端坐著沒動。司徒子彥低聲喚了一聲父親。

  「我和這位楚小姐聊一會兒。」司徒啟明對兒子說,「可以給我們幾分鐘嗎?」

  司徒子彥略微猶豫,還是放下手裡的東西,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司徒啟明拖來一張轉椅,在楚環面前坐下,朝她溫和地微笑。

  楚環心平氣和地看著他。

  司徒啟明比她在新聞視訊裡看著的還要瘦許多,似乎繁重的政務讓他十分勞累。他的面容依舊俊雅溫潤,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優勝當年。被他這樣溫柔凝視著,相信絕大部分女子都會忍不住面紅心跳。

  他們分手已經有三十多年了。如今兩人身在曾經相戀過的校園裡,以陌生人的身份對峙,這多少讓楚環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唯一不變的,是司徒啟明資訊素的味道。以嚮導的身份感受,果真和哨兵時不同。原來是這麼一股馥鬱而綿長的淡香,像是秋日低調綻放的花,不驚豔喧嘩,卻長久留香。

  「很難得看到子彥會這麼關心一個人。」司徒啟明嗓音柔和而富有磁性,「其實我很早就聽說過他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但是並沒在意。現在看來,你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呀。」

  這是在考察兒子的追求者嗎?

  楚環乾笑,「子彥很熱心腸。」

  「我這做父親的,還是第一次聽人誇子彥是熱心腸。」司徒啟明笑道,「你果真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被老情人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並且稱呼孩子,這真是令人雞皮疙瘩噌噌冒。

  司徒啟明拿起了光子板,看著楚環的檢測資料,「真是令人驚訝。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上升趨勢這麼顯著的情況。你現在感覺如何?」

  楚環說:「除了有點累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你才完成了一項24小時的膠囊任務,雖然身體沒事,但是精神上肯定是相當疲勞的。」司徒啟明放下光子板,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楚環,「很可惜,系統出錯,你們這次的任務只錄下了很小一部分。我只好去看了你過去訓練的視訊,非常令我大開眼界。我得說,我是見過本國特種兵的表現的。你在技巧上,絲毫不比他們差多少。」

  曾作為3S哨兵的楚環接受過相當嚴格的訓練,若不是受嚮導體質侷限,她的表現絕對不只如此。

  「我看過你的資料,楚小姐,上面並沒有記載你曾受過任何這方面的專業訓練。」司徒啟明溫和地問,「你能向我解釋一下嗎?」

  楚環正要回答,司徒啟明又加了一句:「我是不會接受什麼『玩遊戲的經驗』這樣的回答的。」

  楚環嘆氣。她就知道司徒啟明不會那麼好糊弄。

  「我不知道。」楚環很坦然地說,「覺醒成嚮導後,我就會了。」

  「明白了。」司徒啟明並沒有糾結這一個答案,又繼續問:「我還剛剛得知,你從華國興京來朝歌的路上,所乘坐的太空民航艦曾遭到劫持。你就是在那時候覺醒的,還一度被劫匪綁架走。很幸運的的,楚太子的專艦正好路過,將你們救下。」

  楚環沉默。

  「而當時發生過一場惡戰。曾有一位英雄駕駛著機甲,幹掉了大半的劫匪。楚太子其實只不過是順手撿了個便宜。我說的對嗎?」

  楚環低垂著眼簾,說:「看來楚太子身邊是該做一下大掃除了。」

  司徒啟明呵呵輕笑了起來,「我的身邊也有他的人。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子彥還當你是個需要他保護的天才嚮導呢。」

  「我做好事不喜歡留名。」楚環說,「我只想平靜地過我的生活。」

  「非常高尚的品德。」司徒啟明點頭讚許,「你讓我對時下的年輕人大大改觀了,楚小姐。這也讓我對你更加好奇了。你的父母:楚宏傑先生和劉蘅女士,也是兩位為國奉獻犧牲的烈士。這是他們的照片,對吧?」

  楚環看著光子板上對她而言始終有著疏離感的楚氏夫婦的相片,點了點頭。

  「挺有意思的。」司徒啟明低頭劃動,「我們的生物遺傳學專家根據您父母的容貌和基因資訊,去模擬推算他們倆女兒的容貌。可是不論模擬出了多少張臉,卻沒有一張……和你相似的!」

  楚環僵住。

  司徒啟明手裡的光子板上播放著幻燈片,每一張都是楚氏夫婦女兒的模擬圖。除去黑髮和濃眉大眼同楚環一樣外,明顯看得出,人的顱骨輪廓,臉部肌肉走勢,都有比較明顯區別。

  「遺傳學很有意思,是不是?」司徒啟明關了圖片,笑盈盈地注視著面色微微發白的少女,「其實要不是發現楚國方面在悄悄調查你的出生資料,我們也不會發現這個秘密。畢竟楚氏夫妻也相貌端正,生出一個美貌的女兒,非常正常。」

  楚環秀眉輕顰,問:「那我親生父母是誰?」

  司徒啟明說,「從遺傳基因鏈上來分析,你又確實是你父母的女兒。況且你的基因也非常有趣。要知道,任何一種生物都是有各種缺陷的,所以我們會生老病死。這些都會體現在我們的基因裡。但是你不同。」

  「我有什麼不同?」楚環問。

  「你是完美的。」司徒啟明說著,話語裡有著極細微的激動。也就楚環這麼瞭解他,才分辨得出來,他此刻其實非常激動。

  「你的基因裡,沒有現今人類所知的任何一種遺傳疾病,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小小的缺陷。你的骨骼、肌肉、臟器、皮膚,全部都是最完美、最健康的狀態。你有最快的自我修復能力,你的大腦的使用率和運轉率也遠超常人。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被生出來的,但是你是現今為止我見過的最完美的人類。」

  楚環目瞪口呆。

  她知道小楚王不的體質相當好,大腦也非常強大,卻只當她是個有天賦的健康的少女,並被想到她會完美到這個程度。而楚環知道人類不會這麼完美。他們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疾病,身體構造會有缺陷。

  「非常奇怪。」司徒啟明說,「在你頭十八年的人生裡,你一直普普通通。從你的師生評語上來看,你成績優秀,但是有社交障礙。居然從來沒有人發現你有這麼特殊的體質。不過看你的醫療記錄,你除了換牙外,還真的從來沒有生過病。你甚至除了疫苗外,沒有打過一支針。」

  楚環想了想,「你們不會把我捆在實驗室的椅子上吧?」

  「當然不。」司徒啟明微笑,「只要花時間和金錢去做基因修復,我們也能培養出更多和你一樣的完美人類。只是那耗資巨大,而且沒有必要。現今的哨嚮人才已經可以滿足社會發展的需要了。當然,你這樣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那我可以鬆一口氣了。」楚環訕笑。

  司徒啟明優雅微笑,修長雙腿換著交疊,「下面,讓我們來說一說你和楚太子的事。」

  楚環的眉毛抽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空間場裡。我和他只見過一面。」

  「只見了一面,他就標記了你。」司徒啟明說,「他甚至都失感了!」

  楚環臉頰微微發燙。

  「他當時注射了血清。」楚環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嗓音變輕柔了,急忙壓低了聲音,「而我那時候還沒有正式在學校註冊,還不是預備役學員。」

  「我並不是為這個事責怪你。」司徒啟明非常和善地說,「你當時剛覺醒,想必還弄不清楚狀況。他佔了你的便宜,而你畏懼他的權勢,並不敢聲張……」

  「不!」楚環堅決地打斷,冷峻道,「我是自願被他標記的!」

  司徒啟明沉默地注視著楚環。

  作為曾相戀過三年的戀人,楚環感覺得出他越來越不悅了。看來這些年裡,他和楚淵的關係在惡化。雖然他們從來也不是朋友。

  司徒啟明又忽而笑了,露出瞭然之色,「是的,楚太子縱使失感了,年齡也足可以做你的父親,但是他依舊是一位充滿魅力的男士,不是麼?」

  「這我不能否認。」楚環眨眼,嫣然一笑。

  司徒啟明莞爾,「你們這樣的年輕女孩,都是很勇敢,有決心去追求自己的夢想的。」

  「我知道我和他在身份上有雲泥之別。」楚環說,「但是愛慕之情並不需要許可。」

  「但是你是軍校生,楚小姐。」司徒啟明嚴肅道,「你是我們華國的預備役學員,是一名準軍人。你有必須要遵守的規矩。在未批准的情況下,你不適合同國外軍政人士過度接觸。」

  這點倒是楚環之前一直忽略了的。她皺起了眉頭。

  司徒啟明又問:「膠囊任務的視訊是看不了了。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嗎?」

  「不。」楚環說,「楚太子是一名紳士。他不僅很好地配合了我的訓練,還指點教導我了很多東西,讓我受益匪淺。最後撤離的時候,他也給我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確實。」司徒啟明緩緩點頭,「我也很驚訝,他會放棄生的機會,選擇陪著你一起死。」

  楚環沉默著。

  她也怎麼都沒料到,楚淵竟然會作出這個選擇。哪怕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模擬訓練。

  「換做是我,也一定會很感動。」司徒啟明說。

  楚環眼前冷不丁地冒出楚淵抱著司徒啟明深情款款緩緩墜落的畫面,寒毛頓時唰然起立,渾身打擺子。她趕緊縮著脖子甩腦袋,把這九天神雷般的情景趕出腦海。

  司徒啟明又問:「聽子彥說,你這麼拚命訓練,是想加入學校的機甲游戰隊?」

  「是。」楚環很樂意換個和楚淵無關的話題,「我一直對機甲很感興趣。」

  司徒啟明說:「那你知道,你的精神閾值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你是說深度嗎?」楚環說,「我知道這很罕見。」

  「是。」司徒啟明說,「我們討論過你的情況,一致認為,你雖然初始等階很低,但是你的上升空間非常大。別的哨嚮至多只能提升兩到三個階,但是我們覺得,只要給你安排合適的訓練,你升到S階以上。努力一點,成為3S嚮導,也不是不可能。」

  3S嚮導,是比3S哨兵還要稀少珍貴的人才。整個華夏諸國,現有的3S嚮導也不過百來人。楚國目前就只有二十多名3S嚮導,基本都是3S哨兵的配偶,且身居要職,是一群相當精貴的金鳳凰。

  當年,楚國唯一一名男性3S嚮導還是楚環的私人醫療小組的組長。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會在一起,直到那名嚮導突然宣佈和情報局的一名3S男哨兵訂婚,跌碎了眾人眼鏡。

  楚環想不到自己今生潛力如此強大,難怪她能驚動攝政王殿下親自前來。而楚淵那瞎子居然還笑她頂多混到A++!

  「你們對我有什麼計畫?」

  司徒啟明平和道:「放心,你會繼續留在學校裡上學,享受人生裡最寶貴的一段大學時光。我們會和哨嚮訓練樓的教官做好溝通工作,白塔會為你制定訓練計畫。」

  「好。」此舉正中下懷。楚環又問:「我不需要付出什麼?」

  「你有什麼?」司徒啟明哂笑,「你好像一無所有,楚小姐,你甚至連伙食費都不大夠吧?不過放心,你現在是國家重點培養對象,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你餓著的。況且你本來就是預備役,將來還需要你為祖國衝鋒陷陣呢。」

  楚環頓時有點糾結了。她還想學成一身本領,回去為楚國人民鞠躬盡瘁呢。可她現在拿著華國護照,受著華國政府照顧,並不是很好意思為楚國效勞。東食西宿這樣的事,她是斷然做不出來的。

  可是華國和楚國將來一旦開戰,她該怎麼辦?

  舉著個牌子站在兩軍陣前,上面寫著「Make Love,Not War」嗎?

  司徒啟明放下光子板,施施然起身,準備離去。

  楚環起身相送。

  少女紮著馬尾辮,已換了一身粉紫色的T恤,活潑的顏色更襯得她膚色雪白,五官靈秀。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和眉宇間淡淡的愁緒,卻又同他記憶中那人少年時不同。

  她少年時可是無憂無慮,永遠都似陽春三月的明媚春光,照得他心裡每一個角落都透著暖意。那股暖意,一直殘存至今,支撐著他度過每個寂寞清冷的夜。

  而眼前這女孩,更像後來的她。成長了,為愛受過傷了,心裡懷著家國,於是多了許多憂愁。

  她若還活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朝自己燦爛笑一回。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1:02

卷二 第四十九章 嚮導訓練-2

  司徒啟明如來時一樣,浩浩蕩蕩而去,連午飯都沒有留下來吃。楚環倒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司徒子彥提議請她吃飯,她從善如流。

  兩人並肩走進食堂,便覺得氣氛有些異常。不論兩人走到哪裡,都有一群眼睛跟著他們轉,好像他們倆成了吊在狗眼前的一塊肉骨頭。而當楚環看過去的時候,眾人又匆匆收回目光。

  沒了哨兵超強的聽力,楚環弄不清同學們都在議論什麼。可是看司徒子彥隱忍著尷尬的臉色,也猜得出不會太動聽。

  楚環知道司徒子彥不會說,等到他去買飲料的時候,朝在遠處柱子後探頭探腦的方雪莉打了個響指。方雪莉猶如得令的小狗,搖著尾巴奔過來,一屁股坐在楚環對面。

  「說罷。」楚環道,「都在議論些什麼?」

  方雪莉興奮得滿面紅光,壓低嗓子,神秘兮兮道:「校園網上都傳遍了,說今天上午在哨兵訓練樓,咱們的端王和楚國太子為了爭奪你,都大打出手了!」

  楚環默默放下了開胃湯,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喝這種容易噴出來的流質食品比較好。

  「然後呢?」

  「聽說兩人把房間都打爛了好幾間。但是楚太子到底失感了,不敵端王。於是你就被端王給搶走了。」方雪莉兩眼如透視掃描器般上下打量著楚環,「你沒事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今天只是去做訓練了。」楚環說,「其他的事,無可奉告了。」

  「連我都不能告訴?」方雪莉頓時哀怨。

  「你不知道嗎?」楚環對她說,「我們倆一旦在軍校註冊,就成了預備役學員,屬於華國預備役,一舉一動都是受華國軍方監督的?」

  方雪莉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左右張望。

  「而今天上午的訓練內容屬於軍事機密。」楚環聳肩,「一旦我說出去了,就要被憲兵抓走。哦,聽到了機密的你也會被抓走哦。你真的想聽嗎?畢竟看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

  「不用了!」方雪莉忙不迭擺手,「不過你可千萬要把握住自己。端王雖然和王妃分居很久了,可畢竟沒離婚……」

  「他們分居了?」楚環訝然抬頭,「什麼時候的事?」

  「在我四歲的時候。」司徒子彥清潤的嗓音自楚環身後傳來。

  方雪莉縮著脖子,端著餐盤一溜煙跑走了。

  司徒子彥在她空出來的位子上坐下。他彷彿沒看到楚環臉上的尷尬,非常紳士體貼地把一瓶冰果汁蓋子擰開,遞了過去。

  「他們分居很多年了,只是一直壓著不讓媒體報導。最近他們在辦理正式的離婚和財產分割手續,媒體方面有些鬆動,消息也就傳出來了。」

  少年面色平和,非常冷靜地說著。

  「抱歉。」楚環慚愧,「我不是有意打聽的。我只是很驚訝。」

  「沒什麼。」司徒子彥淡淡道,「從我記事起,他們就不住在一起了,只在必要的時候一起出訪或者應酬國宴,假扮一下恩愛夫妻。也不要當我是生活在破碎家庭的可憐小孩。我父母雖然沒有感情了,但是關係還是挺好的,也都很愛我們。」

  楚環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他們不是結了契的哨嚮嗎?哪怕是分開一段距離或者時間,都會焦躁難耐,極度思念對方的。分開不會非常痛苦?」

  司徒子彥說:「有一種相當高級的阻斷劑,『夢蝶』,是我母親研發的,取莊周夢蝶之意。它可以非常有效地緩解結契雙方在分開後產生的焦慮,副作用也很小。常年使用,會讓雙方自然解契。非常昂貴,堪比液體鈾金。他們倆用了差不多有十二三年,後來就不需要用了。」

  楚環默默聽著。

  司徒子彥微微苦笑一下,「家父說,家母花了三年時間發明這個藥劑,就是為了能離開他。」

  「為什麼?」楚環不禁問,「他們當初是有目共睹的恩愛夫妻。」

  「家父心裡一直記掛著另外一個女人。」司徒子彥非常坦然地說著,一握著刀叉切著盤子裡的烤龍蝦肉,「我是在我母親對我姐姐抱怨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一些。他們因為那個女人才分開的。」

  「這怎麼可能?」楚環不由哂笑,「結了契的哨嚮可是絕對忠誠地愛著對方的,生死不離的程度。」

  「不是你想的這樣,小王不。」司徒子彥認真地說,「哨嚮互相吸引,最初是資訊素引發身體和神經強烈的反應,產生一種比迷幻劑還強烈的情感衝動。但那並不是純粹的愛情,那只是強大的交配和繁衍慾望在支配著他們的腦子。當哨嚮互相標記、甚至結契後,兩人精神世界達成即時共感,思維隨時交流,這時候倒是能產生真摯的感情了。但是……」

  楚環輕聲說:「對方想的任何事,不論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大腦都會接收到。」

  「是的。」司徒子彥無力一笑,「那位女士,是家父的初戀,當時還是個普通人。家父遇到家母後就和她分手了。後來……後來她去世了。從她去世後,家父就無時無刻不思念她,越發懷念她的美好。」

  「這些你母親全都接收到了。」楚環深深地替姜鬱霖感到苦悶。

  「是的。」司徒子彥苦笑,「家母說,她知道丈夫並未出軌。但是他總是那麼思念那位女士,讓她備受折磨。可是她又沒有辦法阻止一個人去思念亡者。這情況即使在我出生後也沒有改善。他們大概這樣彼此折磨了四五年,家母發明了阻斷劑,提出分居,家父也並沒有去挽回。」

  兩人沉默地坐著,食之無味地吃著各自的午飯。

  「我只看了點錄影碎片。」司徒子彥忍不住問,「你和楚太子……」

  「令尊也很擔心我愛上他呢。」楚環抬頭,眼裡閃著促狹的笑。

  司徒子彥白淨的臉頰微微泛紅,「他年紀大你很多。」

  「就是呀!」一個書包砰地椅子上,李鳳笙魁梧的身軀彷彿從天而降,坐在了楚環身邊,「一個五六十歲的失感的老頭子了,就算是太子又如何?我們小王不不會那麼沒眼光的。」

  楚環忍著把飲料潑在李鳳笙臉上的衝動,「你剛才倒是出現得及時。發覺你真的很有抓住時機湊熱鬧的本事。」

  「我是有禮貌的晚輩。兩位前輩來了,當然要去請個安。」李鳳笙把英俊的臉湊過來,嘴角勾著帶著邪氣的笑,「你和楚淵用共感溝通了,是不是?感覺是不是很棒?」

  「那就是一種溝通方式罷了。」楚環說。

  「用共感在公共場合調情是最棒的了。」李鳳笙不請自拿地從司徒子彥餐盤裡抓薯條吃,「全世界只有你們兩個才能聽到的情話,感受到的情緒波動。如果嚮導足夠強大,甚至可以建構出一個臨時的虛擬世界,你們倆可以在裡面盡情地做點什麼。我曾經和一個辣妞兒在國宴上有過一次很刺激的經歷。我們倆建了個共感世界,一邊在宴席上吃飯,一邊在古堡裡互相用奶油……」

  「感謝你的分享!」楚環果斷打斷了他的話,「我對細節沒興趣。」

  李鳳笙嬉皮笑臉。他的午飯是一盤四成熟的牛排,一刀切下去,粉嫩的肉還帶著新鮮血絲。楚環不禁想起了空間場裡那群怪物,一陣噁心,放下了勺子。

  「我看了點殘存的錄影。你們最後遇到的那種人不人、蟲不蟲的生物,叫『偶』,人偶的偶。」李鳳笙叉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裡,動作倒是有一種養尊處優的優雅,到底是個王子,「沒想到楚國的程式設計師竟然將它給複製出來了。口味真是夠重的。」

  「你知道它們?」楚環問。

  李鳳笙說:「別看我很不靠譜(楚環:你確實不靠譜),但是我對古地球史有過一些研究。這個『偶』,似人而非人,是古地球時期失敗的基因實驗產物之一。」

  「果真是古人類培育出來的?」

  「他們本意是好的。」李鳳笙說,「那時候瘟疫流行,人類大量死亡。科學家試圖在那些能抵禦瘟疫的動物和昆蟲身上尋找解藥。他們研發了很多疫苗,甚至開始讓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基因融合。那些試驗品就算噁心,其實威脅性並不大。但是『偶』不同,它具有繁殖能力。」

  司徒子彥抬起了頭,「有繁殖能力,它就能生成新物種。」

  「是的。」李鳳笙說,「總之,『偶』脫離了人類的控制,進入了野外。你知道它們最噁心的是什麼嗎?它們居然和人類沒有生殖隔離!你知道它們為啥那麼對你們窮追不捨嗎?」

  楚環第二次放下了勺子。

  「那群『偶』都是雄性,他們不是想吃你們——或者,至少只是想吃掉楚太子。」李鳳笙說,「但是他們想抓你,小環。毒素會讓你意識麻痺,然後被它們為所欲為,成為徹底的生育工具。」

  「謝謝你毀掉了我的午飯。」楚環無語地看向李鳳笙。

  李鳳笙笑嘻嘻,「沒事,那都是一萬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我們很安全。」

  司徒子彥忽然說:「一萬三千多年前的生物,進化至今,不知道成了什麼樣了?」

  李鳳笙說:「等到蟲洞重新開通之日,我們就會知道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可能會更加發愁機械生命對我們的威脅吧。以機械的進化速度真的那麼迅猛,那它們此刻已經是無所不能的神了。也許根本就不稀罕我們這些碳基生命了。」

  「我覺得未必。」楚環說,「機械生命也是需要能量來維持運作的。如果它們就和人類一樣,隨著繁殖的需要,能耗越來越大了呢?我們當年之所以離開母星那片星域,就是因為那邊已經沒有了可開採的資源。而我們現今這些礦星正是機械生命所需要的。」

  「我同意小王不的看法。」司徒子彥說。

  「所以,還是回到了老話題上。」李鳳笙說,「當我們內部在戰爭廝殺的時候,機械生命正忙著打開蟲洞,重新殺回來,侵佔我們的礦星嘛。比人類更高等的生命想要掌控、改變我們,亦是易如反掌的。」

  「人類被自己創造的工具所支配,甚至畏懼它。」楚環輕笑,「這印證了那個恆古不變的道理:力量是會反噬的。」

  「況且,蟲洞這玩意兒,其實很好打通的。」李鳳笙放下叉子,擦著嘴,「單方蟲洞的技術我們也已經快攻破了……」

  楚環的眉頭忽而了起來,說:「別說話。」

  她的精神網裡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波動,是從食堂另一端傳過來的。

  「我這句沒說錯呀。」李鳳笙委屈。

  「閉嘴!」司徒子彥也發覺了不對,高聲道:「把電視聲音調大一點!」

  對面牆上有幾台全息電視機,正在播報新聞。食堂裡人聲嘈雜,對於聽覺敏銳的哨兵來說並不大舒服,但是只要專注,可以捕捉到電視裡的每個細微聲音。

  機械侍把音量調大了後,播音員嚴肅的聲音壓過了食堂裡的雜音。

  「……據悉,這一條單方蟲洞是於當地時間今日凌晨四點五十二分開通,一共維持了一小時二十分。其間約有二十艘太空軍艦通過蟲洞抵達秀川星……」

  「……波提亞帝國貿然開通單方蟲洞,入侵蒼國銀海省秀川星……」

  彷彿一陣冷風掃過,食堂裡,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談,全都盯著電視螢幕。

  「……波提亞軍艦對當地居民進行了軍事打擊,並洗劫了該星的多處白塔。目前預計有大量未成年嚮導被劫持……」

  「……此次星域交火還波及到臨近數個住人星球,甚至跨越國界。鄰國楚國也有派出軍艦協助追擊……」

  楚環和司徒子彥把目光轉向李鳳笙這個烏鴉嘴。

  「這不是證明了我的話有道理麼?」李鳳笙欲哭無淚,「話說波提亞那麼落後的國家,老百姓都還坐獸拉車呢,哪裡來的技術能打通單方蟲洞?」

  司徒子彥低頭操作手環,開始查詢內部消息。

  學生們度過了最初的震驚,紛紛交頭接耳。新聞畫面裡,是蒼國軍艦和波提亞軍艦交火的畫面。波提亞軍艦明顯款式老舊,甚至還有修補過的痕跡,也並不戀戰。他們的旗艦在掩護下飛快沒入蟲洞。而後蟲洞關閉。

  蒼國軍一擁而上。沒來得及撤離的軍艦突然齊齊自爆。刺目的白光接二連三綻放,簡直像足了遊戲裡的畫面。

  楚環他們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涼氣。人群裡響起一片低呼聲。

  「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司徒子彥呢喃。

  「不!」楚環冷聲道,「我倒覺得他們是為了自毀。不讓蒼國軍得到他們的軍艦。」

  「落後的帝國,是怎麼打通蟲洞的?」李鳳笙說,「而且是連我們都還未能建立的單方蟲洞。他們哪裡得來的巨大能量?」

  一個少女突然尖叫,捧著手環嚎啕大哭:「我妹妹……她在白塔學校寄宿,我聯繫不上她……」

  她的哨兵男友急忙把她抱住,低聲安慰。來自蒼國的學生都紛紛不安地聚集在了一處,各自聯絡家裡人。

  幾分鐘前還熱鬧的食堂全都沉浸在壓抑的氣氛之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1:18

卷二 第五十章 嚮導訓練-3

  這些在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大概還是第一次在新聞裡看到軍事衝突。那些往日裡只存在於過去的影像資料裡的畫面,成為了現實中正在發生的事。而同學的哭聲催化了陌生的恐懼感。不論哨兵嚮導生還是普通學生,全都沉浸在一種惶然和迷茫的情緒之中。

  沉默之中,楚環問:「打通單方蟲洞,除了技術以外,還需要相當大的能量。對吧?」

  「是。」司徒子彥說,「而且對當量的要求非常高,不光是巨大就夠了。」

  「波提亞花了這麼大功夫打通蟲洞,就只為了搶奪嚮導?」楚環問,「我知道他們國家因為環境惡化導致嚮導覺醒率降低,但是這行動未免太得不償失。你會開著軍艦不搶銀行寶庫,而去搶小雜貨鋪嗎?」

  「他們還會再回來。」李鳳笙冷聲說,「今天的只是他們的一次預演。該死!」

  他起身朝一旁走,撥打著電話。這時候可,他王子的身份佔據了主導。

  「秀川星離朝歌很遠。」司徒子彥對楚環說,「那裡本來就是蒼國的邊境了。」

  「我知道。」楚環說,「但是誰知道他們下一次打通單方蟲洞,會連接上何處?」

  而楚國和蒼國比鄰,秀川星所在的銀海省同楚國的平寧省星域交界。蒼國遭襲,楚國亦岌岌可危!

  楚環心煩意亂,朝司徒子彥打了一聲招呼,抓起書包奔出了食堂。

  走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先前還輕鬆的氣氛轉眼變得低沉。學生們邊走邊低頭通過手環看著新聞,交頭接耳。

  各種焦慮和擔憂的情緒從四面八方傳遞而來,都被楚環的精神網路接收。

  要打仗了嗎?

  那些嚮導好慘!還不知道能不能被救回來。

  他們還會再來嗎?

  楚環一路走來,各種複雜的情緒瘋狂地湧入大腦。她不知道別的嚮導會如何,但是她的神經經過上午的強化訓練後,更加敏感了。她只是稍微一動意念,就能接收到周圍將近兩百米內的人的思緒波動。

  她急忙屏氣凝神,學著遮蔽過多的雜訊。楚淵說的是對的,她應該去接受正規的嚮導訓練,去學著掌握她的這個力量。

  手環響起來電提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楚環心中一動,飛快接通。

  對面傳來呼呼的風聲,似乎在室外,還有模糊的人聲和轟隆的引擎。楚環的心卻忽然靜了下來,大腦中紛雜的情緒也驟然消失,心臟卻激動地加快跳動的速度。

  「你……」她問,「你在哪兒?」

  城市另一端的皇家航空港,工作人員和士兵們正急匆匆地做著起飛前的準備工作。

  楚淵的長風衣在獵獵秋風中瘋狂飛舞,烏髮凌亂,神色肅煞。他正站在敞開的露台上,面前是一艘龐大的楚國軍艦。軍艦正在逐步啟動,燈光亮起,隨行人員們正在迅速登艦。

  「你要回去了嗎?」女孩有些顫抖的聲音從耳麥裡傳出來,飽含著不捨和依戀,很是令人心悸。

  楚淵壓著耳麥,低低地回了一聲:「嗯。」

  連他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會撥打這個電話。或許只是想聽一聽這個酷似故人的嗓音,用他期待中的依依不捨的語調,和他說幾句話。就像過去的歲月裡,每次他出征,都會聽到妹妹用強裝出來的平淡和鎮定的語調,念叨著一些俗套的吉利話。

  而這只是個酷似她的小女孩罷了。就算這人是上天送來彌補他的禮物,他也並不想收下。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替代他的環兒。他也不應該讓後來人去佔據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心裡有一座墳,誰都不能去挪動它!

  電話那頭,女孩兒一直沒有說話。複雜的思緒似乎能通過無形的電波傳達到彼此的腦中。

  「你……」楚淵揉了揉眉心,有點後悔打這個電話了。一個年紀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背景還成謎。就算作為一道甜點,也都有些太膩了。他究竟在想什麼?老夫聊發少年狂了?

  「殿下?」蒙昭平在催促。

  「保重。」女孩忽然說,「我們都希望能兵不血刃便守護了一方國土。但很多時候大動兵戈是不可避免的,祝你旗開得勝,平安歸來。」

  楚淵的聲音不禁輕顫,鼻端猛地湧上一股酸意。

  「這句話,你跟誰學的?」

  女孩輕笑,忽而問:「楚淵,你相信人會死而復生嗎?」

  楚淵一愣。

  「看比賽的事,不用勉強。一切以國事為重。」女孩說完,俐落地掛斷了電話。

  楚淵放下手,舉目眺望。大元宮遺址的高塔如一根定疆神針,遙遙佇立在城市的另外一端,鎮守著這一方都城。

  「哥哥回去打架了。」楚淵低沉的呢喃如繾綣的情話,「你在這裡乖乖等我回來。」

  ***

  波提亞入侵的事的影響很快就擴大到了校園裡的每一處。

  很快,各國媒體、網路上遍佈各種新聞和猜測。專家們滔滔不絕地分析著蟲洞,軍艦。又說蒼國捕獲了幾艘軍艦,正在將之大卸八塊,其餘三國都紛紛想加入研究隊伍。

  楚環聽到半夜,也沒見他們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很是掃興地關掉了光子板。

  窗外,機械保安正巡邏而過。楚環望了一眼,發現它們數量多了一倍。

  人類對電子機械產品的依賴從來沒有變過。它們易批次生產,聽從指令,任勞任怨,遠比人工好用許多。高級智能AI被遏制了,但是低檔的AI依舊大量生產和投入使用。

  機械保安的外形如同一個子彈頭,光滑的身軀裡會隨時彈出手把。但是此刻,它們全都維持著平常的狀態,像一群整齊的鴨子,又像是射擊訓練裡的目標蛋。

  楚環一時興起,伸手筆槍,對準隊尾的一個機械保安光溜溜的腦袋,「砰——」

  那個機械保安忽然放慢了速度,扭頭朝她望過來,電子螢幕上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笑。

  楚環一驚。

  而那個機械保安轉回頭,跟上隊伍走了。

  楚環一臉莫名其妙。這機械侍的敏感度,倒是遠超她的估計。學校也是花了一番苦心。

  日次,食堂的電視裡依舊在播放著波提亞帝國入侵的新聞。人文頻道則在放有關波提亞帝國的紀錄片。

  畫面裡,帝國王室一家珠光寶氣,猶如油畫上的古老貴族。貴族們的城堡別墅金碧輝煌。而平民區裡,光著腳的孩子和狗成群地在稀泥般的地上奔跑。

  大周諸侯國裡自然也存在貧富差異,自然也有滿地光腳泥孩子的平民窟。但是能就讀中央軍校的孩子至少都出生中產,他們看到這些畫面都不禁皺眉。

  波提亞是一個由古地球時代的西方文明發展起來的封建帝國,公民中三分之二是白種人居多,其餘是各種有色人種,也有少量的華夏族人。皇室姓斯賓塞,全民信奉新天主教。總之是個從文化到人種,都和大周相去甚遠的國度。

  兩國在大周建國不久的時候交戰過,波提亞慘敗,丟盔棄甲撤退到了現在所在的星域。兩國封閉了所有的蟲洞,互不來往快一千年了。在華夏人眼裡,這個帝國封閉、保守、落後。人們甚至從來不屑討論它,就像不屑議論一個窮鄰居。

  而就是這個鄰居,窮兵黷武,冷不丁給了意滿志得、熱衷於諸侯戰爭的華夏族人一個突然襲擊,敲響了一口警鐘。

  新聞裡,蒼國已將邊境全面戒備,楚國也已經將部分邊界星域戒嚴。

  軍事專家很興奮地分析著那些戰艦:「我們都很期待在這次戰爭中看到兩國會使用些什麼新式武器。當然,當然!最好這場戰爭不要擴大,不要再有更多的傷亡!」

  「那您覺得那些被劫持的嚮導人質,蒼國方面打算如何營救?」主持人問。專家又是一番囉嗦。

  「那些嚮導好可憐哦。」連方雪莉這種成天只關心衣服化妝品和帥哥的女孩,也都憂心忡忡,「聽說抓走了一百多個嚮導,都是未成年的,還沒有結契的呢。光是一想他們在那邊會有的遭遇,我就覺得怵得慌。要是我遇到這樣的事,恐怕寧肯自殺,也不願被糟蹋吧。」

  「如果你遭遇了那樣的事,我希望你能活著。」楚環說,「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有未來。每個倖存者咬牙活下去,都不會後悔。」

  「可是他們是嚮導呀。」方雪莉說,「我聽同學說,波提亞那邊很落後,而且哨嚮比例特別大,哨兵缺嚮導都缺瘋了。這些嚮導肯定會很快就被被強迫同哨兵結契。不,甚至都是好的了。要是淪為了那種公用的嚮導……」

  「別說了,親愛的。」楚環溫和地制止了她。

  「抱歉。」方雪莉吐舌頭,「你現在也是嚮導了,肯定更不好受。唉,所以我說,我們在朝歌是安全的。咱們離波提亞遠著呢。再遠的蟲洞,也不可能開到朝歌上空來。」

  「這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波提亞一個威脅。」楚環說,「也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

  方雪莉看了看時間,「對了,你不是要去參加機甲游戰隊的體檢的嗎?」

  楚環其實已經有些意興闌珊。國家有難,她卻還在讀書,參加社團活動,幫不上什麼忙。然而她又確實需要學習和成長。她甚至想暫停了文化課去訓練,然而估計校方不會同意。而她也不想一時太出風頭。

  「要去看看嗎?」楚環問,「今天沒準會很熱鬧。」

  機甲游戰隊會有很多英俊的哨兵小夥子,方雪莉垂涎已久了,樂顛顛地跟著楚環去了運動場。

  今日的運動場被戰隊給承包了。草坪上擺放著數台作戰機甲,供新作戰隊員進行能力測試。而楚環他們這些輔助小組的則在辦公室裡進行體檢。

  進校半個月,楚環又再度看到了機甲,都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競技用的機甲都不算大,最大的也不足二十米高,更多的是十來米的突擊機甲,旗艦機甲也才十五米。這些鋼鐵之軀在早晨明媚的陽光下散發著金屬特有的光澤,身軀上的噴漆已經斑駁,昭示著它們過往的戰績。

  雖然遠不如作戰機甲雄壯威武,功能上估計更不能比,但是這些大塊頭還是帶給楚環一種由衷的親切感。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機油味,核心能運作時低頻的聲音,輪軸運轉時的細微摩擦生,機關切換時的哢嚓聲,都讓楚環有些興奮。

  「好大呀!」方雪莉驚呼,「它們會變型嗎?」

  「你說的那是超維合金機甲。」楚環說,「那是頂級機甲的組態,非常昂貴。這些只是競技機甲,頂多能變成機甲獸,對觀眾賣個萌罷了。」

  候選隊員們正在挨個上機,測試操作水準。負責檢測的男生正是有些日子沒見了的熊男。

  楚環路過,朝他打了個招呼:「大熊,今天怎麼沒有把胖達放出來曬太陽呀。」

  「我叫秦昊。」男生正被幾個蠢學員弄得焦頭爛額,「聽說你已經到A了?香香又要罵死我了。」

  「我到了A,關你什麼事?」楚環不解。

  「反正她不高興就罵我啦。」秦昊哭喪著臉

  「這麼凶,那你還追她?」

  秦昊白了楚環一眼,「你不懂她的好。」

  楚環心想我幹嗎要懂?我又不喜歡女人。

  「下一個!」秦昊勾著名單,「上第三台。完成第七套動作。」

  一個高高壯壯的哨兵上前,俐落地爬進了駕駛艙。方雪莉還沒怎麼親眼見過機甲,十分好奇,拉著楚環不肯走。

  機甲先在地面上做了一系列動作,前行後退,左右躲閃,伏身變型等,都十分基礎。在楚環看來,靈活性比較一般,但是方雪莉和一群旁觀的新生看得大呼小叫,如痴如醉。

  「他是用什麼操作的?」方雪莉問。

  楚環說:「最低等的機甲還是手動操作居多。不過他駕駛的這台,是有部分神經接駁的人機一體機。」

  「好厲害呀!」方雪莉讚歎,「人腦子所想的,機甲就能做出來。真是機隨心動。」

  秦昊和他身旁一群小夥子聽了這句話,都差點噴出來。幾個男生擠眉弄眼,很是有點猥瑣。

  楚環忙拍了拍方雪莉,讓她沒有文化就不要亂開口。

  而後機甲騰空而起,開始做空中動作。它縱身旋轉,準備做一個翻身動作。

  楚環眉心一跳,下意識大喝:「不對!」

  可說時已遲。機甲翻身之際,腿部狠狠踢中了旁邊一台小型的突擊機甲。那架三米多長的機甲發出轟然巨響,朝著看台這邊斜著飛過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1:35

卷二 第五十一章 嚮導訓練-4

  秦昊他們齊聲大喝,驚駭地跳起來。

  看台上的學生們驚恐尖叫,紛紛逃散。然而機甲一路翻滾,鏟飛了欄杆和座椅,又被什麼絆了一下,高高彈起,黑影罩頂,狠狠向人群砸了下來。

  人們絕望大叫,互相抱著,絕望地蹲在座椅下方。

  一個黑影飛速掠過人群,狠狠撞上失控的機甲,發出震天巨響。

  兩台機甲滾成一團,沿著看台的坡度滾下,最後停在了草地上。一台壓著另一台,被撞的那台正倒霉地冒著青煙。

  秦昊身邊,楚環長長鬆了一口氣,滿頭滿臉晶瑩的汗水,順著臉頰滑下。她左右看了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兩台以猥瑣姿態壓在一起的機甲,沒有人注意到她。

  其實她也並沒有什麼好值得注意的。在場每個人都嚇得滿頭大汗。

  「怎麼搞的?」教練怒吼著衝過來,身後還跟著戰隊的其餘成員。每個人,甚至連司徒子彥的臉上,都寫著「我艸」兩個大字。

  「誰幹的?那誰,立刻給我下來!」教練歇斯底里地咆哮,抓著秦昊破口大罵,「他升空高度不夠你看不到,你就讓他做動作?」

  秦昊被罵得像隻狗。闖禍的那個哨兵下機甲的時候腿都是軟的,看清了場上的慘狀,簡直要跪地給教練磕頭。

  教練確定沒有人員傷亡後才鬆了一口氣,又把人罵了一通,問:「是誰救的場?」

  秦昊等人面面相覷

  「是誰遙控那台機甲撞過去的?」教練不耐煩地問,「秦昊,是你嗎?」

  秦昊搖頭。

  「遙控板在你手裡?」

  他又點頭。

  「那不是你是誰?」

  「可真不是我。」秦昊困惑地撓頭,「我還以為是您呢。」

  教練奇怪了,扭頭問司徒子彥,「是你嗎?」

  司徒子彥也不免啼笑皆非,「我可沒有憑空用意念就能超控機甲的本事。」

  「邪門了!」教練道,「沒人操縱怎麼會飛過去。機甲自己活了不成?」

  楚環低著頭,用腳撥拉著草,把掌心裡的汗蹭在了褲子上。

  「是不是學校給這些機甲裝載了自啟的救援智能?」司徒子彥想了想,「這個要檢查過後才知道。」

  萬幸人沒事,就是把運動場上的椅子和草坪砸爛了一片,這些都需要從隊費裡掏。教練心疼經費,罵罵咧咧地走了,去寫事故報告。

  隊員選拔暫時是不能進行了,秦昊垂頭喪氣地去幫著隊長閔鋒指揮機械侍收拾爛攤子。

  司徒子彥看到了楚環,立刻問:「你沒事吧?」

  「她能有什麼事?」陳香之在一旁冷笑,「她離得那麼遠呢。」

  楚環這時候就發現帶方雪莉來的好處了。她無需開口,方雪莉就替她噴了回去:「子彥又沒有問你,你回答什麼?這麼愛搶答,你怎麼不去上《最強大腦》?」

  旁人噗哧,嘻嘻哈哈一陣笑。

  陳香之氣得俏臉發白,卻是比過去要冷靜了些,沒同方雪莉糾纏,直接對楚環說:「聽說你已經到A了。不過今年報名的人太多,我們增加了篩選項目。所有候選的學員都要有個加分技能。你除了嚮導的基本技能外,還會什麼?」

  楚環面無表情地說:「我會修機甲。」

  開學那天就見識過楚環秀技,陳香之倒是不敢輕視她。旁邊的人不知情,嗤笑道:「你就算是機械系的,也才大一,書念了有半個月嗎,連機床都沒上過吧。我們的機械師都是大三以上的了。」

  「那你們到底是招機械師,還是輔助嚮導?」楚環問得一針見血。

  那女孩被問住,不禁朝陳香之看。

  陳香之從容地笑了笑,「新來的輔助嚮導要訓練三個月後才能隨隊比賽的,我卻答應了你只要到了A就讓你隨隊。你想要得到大夥兒的認可,總要露一手好服眾。」

  楚環點頭,目光落在那架肇事的機甲上。

  「就它吧。」楚環唰地拉下了運動外套的拉鏈,把外套丟給方雪莉,「我知道它的問題出在哪裡。」

  響指一打,讓機械侍送工具包,楚環在眾目睽睽下大步朝肇事機甲走去。

  陳香之下意識朝司徒子彥看去。

  「怎麼?」司徒子彥莞爾,「你不是想考驗她的嗎?」

  陳香之被他清澈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回過神來之際,少年已朝前走去。

  「你有沒有發覺,子彥最近越來越愛笑了?」一個嚮導女孩湊到陳香之耳邊。

  陳香之拉著臉不答,追著司徒子彥而去。

  戰隊的隊長閔峰正在審問那個肇事的哨兵。哨兵生嚇得面色蒼白,欲哭無淚,顛三倒四半天也說不出個理所然來。

  「我真的一切都按照手冊上說的做了。我以前做過很多次的。這麼簡單的操作,不應該犯這低級的錯。」

  「不是他的錯。」楚環把黑髮紮成馬尾,對隊長說,「是機甲的微調系統出問題了。小毛病。」

  「你是誰?」閔峰警覺,「你要做什麼?」

  「我姓楚。」楚環把機械侍遞過來的工具包背在肩上,「我報名參加戰隊的輔助嚮導小組,按選拔要求,來證明我除了發功給隊員洗腦外,還有點別的用處。」

  她朝陳香之道:「五分鐘,你可以開始計時了!」

  說完,她也不等腳手架送過來,攀著機甲手臂翻身而上,三下兩下就爬到了機甲的肩上。身影輕盈俐落,好似靈猿。旁邊有哨兵生情不自禁地吹了一聲口哨。

  一個才大一的小嚮導說她五分鐘內就能修好機甲?消息一傳出去,底下迅速圍了一圈看熱鬧的隊員。

  「可別把機甲弄壞了。隊裡經費已經不夠了。周教練發火可要徒手撕活人的。」

  「你懂什麼。沒準就是要弄壞,才好借這機會進隊裡來,做苦力賠償損失。」

  「子彥,聽說又是你的追求者。還真是花樣百出呀!」

  司徒子彥從容地望著楚環的身影,並不回答。

  楚環面如止水,手中多功能起子滋滋轉了轉,隨即動手。五秒鐘後,將近一米長的機甲核心罩被拆了下來,砰地一聲掉在地上。

  這比機械維修的專業要求快出了足足一倍。

  下方議論說笑聲一頓,再起時,就低了很多。

  迦樓羅雪白的身影像一團光似的,靈活地在機甲內部鑽進鑽出,啾啾叫著。楚環有條不紊地拆著機甲,大件零件直接丟下了地,較小的零件逐一整齊地擺放在磁性氈墊上。

  耳邊的議論聲自動消音,她的識海裡湧動著一股陌生卻清晰的能量。身下的機甲在她的精神網裡是一具完全透明的軀體。她能看清它的每一塊外殼,每一根線路和管道,每一片主機板晶片,每一個軸承齒輪關節。

  她覺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機甲的生命波動。那是殘存的能量還在軀體裡遊走,像血液一樣,從核心區輸送向四肢,又返回中心。即使在關機狀態,它的核心能源也是活的。像一團火,甚至,一顆跳動的心臟。

  而能量在流轉中,會在受損部位受阻。就像人受傷了,血液會在傷口附近淤積。

  一股情緒波動傳來。楚環下意識在識海裡回應:/別怕,我是來治療你的。/

  她隨即微微怔了一下。她將這台機甲當作人了?

  如果是朱雀那樣的安裝了高級感情模組的機甲,將它當作一個可以溝通的生靈倒不奇怪。可是這台競技機甲只是中低AI組態,它沒有安裝感情模組,根本不能和人類進行任何情感溝通。

  難道是嚮導的多情和敏感?

  一分鐘後,機甲內部就完全呈現在了楚環眼前。

  楚環換了一把趁手的工具,一頭鑽進了機甲內部。

  圍觀人群發出低低的議論聲。

  楚環越進越深,很快,只有兩條小腿露在外面,朝天翹著。

  「千萬別卡在裡面,到時候還要找人把她拔出。」

  「噗——」人群裡又爆出一陣哂笑。

  笑聲還未落,楚環就又靈活地鑽了出來,白色T恤髒得一塌糊塗,清秀的臉上也有黑痕。她手裡拿著一個油膩膩的小啞鈴大的輪軸,掂了掂,朝隊長閔峰拋了過去。

  「瞧,果真磨損了。」楚環說,「這個關節部位的機油有多久沒換了?都快成黑水了。運轉不靈導致驅動裝置運行超負荷,提升速度過慢。但是這個故障好像沒有被主腦識別出來。」

  閔峰拿帕子擦去輪軸上的陳舊機油,果真看到零件上磨損的痕跡和裂紋。圍觀的學生們一陣竊竊私語,再看向高高坐在機甲肩上的少女時,再沒了取笑之心。

  「負責維修這台機甲的機械師是誰?」閔峰不悅道,「這麼明顯的故障怎麼都沒有檢修出來?幸好這台沒有參賽。不然賽場上出現這樣的問題,我們隊還怎麼打?」

  機械師組的組長一臉沒好氣道:「那小子已經退隊了。隊長放心,我們今天就把所有機甲再仔細檢修一遍。」

  「還有兩分四十秒。」楚環看了看手環,朝陳香之呲牙一笑,飛快地抽出了機甲的線纜,連接上了光子板。

  「我估計的沒錯。」楚環坐在機甲肩上,雙腳來回晃著,操作著光子板,「系統升級上有漏洞,默認了提升緩慢是人為操作……」

  她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讓專業的機械師去修復系統漏洞,可是手卻情不自禁地已經按在了了機甲神經帶上。

  無形的神經元末梢迅速和機甲接駁。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大腦中湧入了許多的記憶。

  狂熱的賽事,喧鬧的賽場,駕駛員和機械師們……這些都是屬於這台機甲的記憶。它自從出廠以來的每一次訓練和戰鬥。它記得歷屆駕駛過它的駕駛員,以及維修過它的機械師。記得佇立在倉庫裡,看著窗外日出日落。

  楚環避開了這些記憶,入侵到了它的中樞核心塊,迅速修復了那條錯誤的指令。

  「嗡——」機甲胸前反應環亮起。眾人吃驚,紛紛後退。

  「小環!」司徒子彥急忙大喝,「快下來!」

  「沒事!」楚環朝他擺了擺手,「我剛才給它重啟了一下。現在應該沒有問題了。」

  她不動聲色地把手地從機甲神經帶上鬆開,收起了光子板,開始逐一地把零件安裝回去。

  她安裝機甲的速度甚至比她拆卸還要流暢。那些到手的零件彷彿全部都瞭然於心,看也不多看一眼就裝了回去。

  手環發出嘀嘀聲,提示五分鐘到時。

  「現在試試呢?」楚環丟下了工具,順著機甲手臂溜了下來。

  司徒子彥在光子板上開始操作。

  一片輕呼聲中,機甲輕巧地騰空而起,在眾人上空轉了一圈,然後迅速地提升到了運動場屋頂的高度。碧空之下,機甲做了一套流暢無比的動作,又優美地繞著全場環繞了一圈,最後飛回來,緩緩降落。它舉手,向楚環行了一個軍禮致謝。

  圍觀的學生們齊齊爆發出一陣叫好!楚環笑嘻嘻地朝熱情的同學們做了一個摘帽致謝的動作。

  司徒子彥眉頭輕皺,低頭在光子板上劃著。

  「怎麼了?」閔峰問,「還有哪裡不對?」

  「不。」司徒子彥說,「我只是不記得這套動作最後還有個敬禮。」

  「系統更新過了。」閔峰說,「話說,這個女孩是你從哪裡找來的?倒還真有兩下。手腳十分麻利。將來比賽的時候搶修機甲還可以用得上。」

  「她?」司徒子彥望著楚環燦爛笑顏,也不禁微微一笑,「她可是個有故事的人。」

  一個嚮導女孩嘀咕道:「這點手藝,哪個機械師都能做到。她不過手速快點罷了。」

  閔峰搖頭,「你別只以為她手速快。她判斷出故障所在,並且精準拆卸、置換和裝載好機甲,甚至還順手把系統修復了。這看似簡單的一套修理程序,能在五分鐘內做完,就連最熟練的機械師都不敢打包票。子彥,這女孩是不是從小就跟著家裡長輩學修機甲?」

  「這個我也不清楚。」司徒子彥含糊地說,又看向臉色不大好的陳香之,「香之,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陳香之僵著臉,卻是坦然道,「她證明了她自己。那我這裡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同伴拉了拉她,「你真的讓她進來?我看子彥對她……」

  「我比你們更不情願。」陳香之冷聲說,「但是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讓這個楚王不來辦公室辦理登記手續吧。」

  楚環同方雪莉說笑著朝洗手間走去,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警覺地回頭望去。

  草坪上,看過熱鬧的學生們已經四散開,閔峰和司徒子彥在指揮著機械侍把機甲們運送回倉庫。兩台倒地的機甲正被吊起來,準備送去倉庫檢修。

  那台飛來救人的機甲被機械手臂抓著,立在草坪上,看著也受傷不輕。像個打完架的可憐小孩,正乖乖地等大人來收拾。它的頭面向楚環他們,沒有啟動,狹長的雙眼是暗的,卻是依舊給楚環一種正在被它注視著的感覺。

  剛才是我啟動了你嗎?楚環遙遙望著那台小機甲,心底的問號堆成了山。

  剛才的是事故從發生到結束,時間不過才數秒。而從那台肇事機甲被踢飛的一瞬,楚環識海裡立刻閃現了它接下來的運動軌跡,以及阻止它的最佳計畫。

  精神閾值劇烈波動,一個極其強烈的意念如岩漿衝破大腦。

  幾乎就是同一刻,第二台機甲啟動,全速起飛,迎著失控的機甲撞了過去。

  等到危機解除時,楚環還有些難以置信。

  是她做的嗎?

  她又是怎麼做到的?

  古往今來,還沒有任何一例在沒有同機甲進行神經元接駁的情況下就直接通過意識操控機甲的先例。而且這也根本就不科學!

  人的大腦要發出足夠強的波幅才能影響到機械電子產品。而她楚環已經被各路人馬體檢過那麼多次,證明是肉體凡軀,不可能腦子一想,就能操控一架相隔那麼遠的機甲!

  她不禁想到昨夜那個朝她轉頭望過來的機械保安。那種冰冷無機質的注視,就像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借助這些機械的電子眼看著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1:50

卷二 第五十二章 嚮導訓練-5

  那目光並沒有惡意,所以她並沒感覺到威脅。或許這些都是她精神閾值增強後的副作用。

  楚環這兩天把被她丟到旮旯裡的嚮導手冊翻出來看了幾頁,上面確實寫過嚮導會隨著閾值的提升,感受到越來越多種類的精神波動,還會因此產生幻覺。

  所以嚮導一定要進行專門的訓練,學會如何去辨識真實的精神波動和幻覺。

  陳香之確實如司徒子彥所說的一樣,雖然性格火辣暴躁,但是人品並沒有什麼問題。她雖然滿臉不高興,卻是很爽快地給楚環辦了入隊手續,並沒有再刁難她。

  「我知道你的疏導時間不夠的。」陳香之嚴肅地說,「雖然你的精神閾值已經很高了,但是作為輔助嚮導,最日常、也是最本職的任務,就是給隊員進行疏導。所以我希望你能在總決賽來臨之前,能湊夠至少25小時的疏導經驗。」

  「我會的。」楚環一口應下,「我今天下午就會去嚮導訓練樓裡開始正規訓練。」

  陳香之見她並不因為秀技而拿喬,神色又緩和了些,說:「因為子彥叮囑過,所以在組裡,我會親自帶你。以後你們這些新組員每天都有訓練,希望你不要缺席。下週末我們有進四強的比賽,你會隨隊出場。所以你必須在這一週內熟悉所有組員的精神閾值,熟悉我們的接駁方式。」

  「我會認真對待的。」楚環認真道。

  「還有,如果你在場上表現不佳,我是會立刻把你換下來的。」

  「很公平。」楚環說。

  陳香之點了點頭,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我們明晚八點開始第一次新組員訓練,希望你不要遲到。」

  「放心。」楚環彬彬有禮地一笑,起身告辭而去。

  出了球隊辦公室,運動場上方的藍天之中,正有三艘小型穿梭艦飛速掠過。它們整齊地向上拔高,做了一個非常完美的後空翻,三色尾煙在空中繞了一個圈。

  「那是機甲作戰系為校慶表演在排練。」李鳳笙抄著手走過來。

  楚環問:「九王子殿下,方便問一下波提亞入侵事件的後續嗎?」

  「你想問什麼?」李鳳笙說,「我們唐國知道的也不多,畢竟不是在我們領域內發生的。蒼國和楚國都在邊境增派了軍隊巡邏。不過說真的,星域那麼廣闊,單方黑洞就像一道任意門,可以開在任何一個地方。簡直防不勝防。」

  楚環又問:「令尊沒有把你招回國嗎?我聽說有好幾家的王室子弟都準備回家了。」

  「父王覺得局勢還沒有惡化到那個份上。」李鳳笙說,「對了,你入選了?」

  楚環點頭。

  「很好!很好!」李鳳笙笑起來,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還很不客氣地攬著她的肩親暱地拍著,「希望我們以後能合作愉快!那個姓陳的小妞好像看你不順眼呢,要不你來做我的專屬輔助嚮導算了?」

  楚環一頭霧水。

  「哦你還不知道嗎?」李鳳笙一口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也剛剛加入了戰隊了!」

  隨著他的手勢,楚環終於注意到了運動場上的變化。

  四台嶄新的機甲高高佇立在草坪上,第五台正在機械師的操作下自己從裝卸車上走下來。黑亮的外殼,流暢的線條,近乎完美的身軀,每一台都有二十多米高。在這五大金剛的襯托下,戰隊原有的那些老機甲簡直就像有待回收的舊貨。

  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朝草坪圍過去,群情激奮。而閔峰隊長和司徒子彥正站在機甲下,臉上帶著一種微妙的啼笑皆非的表情。

  楚環看著李鳳笙,由衷地說:「你真有個好爸爸。」

  「我也這麼覺得!」李鳳笙眉開眼笑,「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叫他爸爸的。」

  叫李承欽……爸爸?

  楚環平靜看著李鳳笙。

  曾有過的危機感襲上李鳳笙心頭。他頓覺不妙,然而想逃跑已經晚了。

  閔峰聽到慘叫聲,扭頭望見那個新人嚮導正拿著球鞋在狠抽那個剛給他們球隊捐了五台新機甲的金壕新隊員。

  「要阻止嗎?」他問司徒子彥。

  司徒子彥正在光子板上給機甲登記入庫,頭也不抬,冷冷道:「不用管他們。九王子可享受著呢。」

  ***

  楚國,丹陽。

  夜色正濃,整個帝都都沉睡於夢鄉。王室軍艦緩緩在艦港降落,遊子歸鄉。前來接駕的軍官筆挺地站在連接台上,身影被燈光拉得老長。隨著太子殿下英挺的身影出現在舷梯上,衛兵整齊敬禮。

  楚淵快步走來,同老將軍握了握手,「邊走邊說。」

  「是,殿下!」

  皇家車隊沿著懸浮專道飛速前行。車內,楚淵坐在窗前,聽著軍部的匯報。他是通過蟲洞緊急返回丹陽的,蟲洞航行的時候接收不到任何訊號。足足二十個小時的飛行,他是同外界徹底脫離的。

  「那艘墜毀在秋田星上的波提亞軍艦已經被找到了,一個小時前已經運到了軍研部裡。很幸運,它落在了海裡,自爆程序受損並沒有啟動。我們已經拆卸下了它的自毀裝置。目前我們並沒有在它身上發現危險病菌,但是殿下您待會兒還是在總控室裡視察的好。」

  「我明白。」楚淵臉上帶著淡淡的倦意,但是眼神明亮而堅毅,燃著熾熱的火,「駕駛員呢?」

  「死了。」軍官播放著照片。是個棕髮的白種男人,壯年,非常普通。兩大國不通往來幾百年,波提亞的人民還是保持著人類的模樣,並沒有長出三頭六臂來。

  「屍檢顯示,是個S哨兵,生前體能和我們的S哨兵差不多。」軍官說,「情報局的消息,蒼國那邊因為是主戰場,繳獲了四艘完整的軍艦,其中三台和我們得到的是一個型號,屬於單人突擊艦。還有一艘是小型炮艦。」

  「俘虜呢?」

  「六個,兩個重傷死了,剩下四個集體自殺,只救回來一個。現在當個寶貝似的嚴密監管著,我們的人沒法靠近。」

  「這是士兵還是刺客?」楚淵不禁冷哼一聲。

  車內氣氛一時有些低沉壓抑。

  所有人都做好準備或許會在廿年之約後再開火,沒料到離停戰結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候,鄰居沒招呼就打上了門。這次幸好受害的主要是蒼國。楚國受到影響的秋田星無人居住。可是波提亞既然能打通單方蟲洞,那誰都說不準他們下一次會在什麼時候,攻打什麼地方。

  況且波提亞的舉措也相當反常,旗艦撤退全然不顧士卒。而士卒竟然全都是死士,寧肯自爆自盡,也不讓對方獲得情報。

  「如此耗費人力物力,卻只為了搶奪幾個嚮導?」楚淵冷笑著,「分明是一場演習。邊境派軍情況如何?」

  軍官立刻將邊境增派軍隊的情況一一匯報上來。

  車已遠離了市區,窗外,四週都是黑漆漆的荒野,軍研部的巨大建築出現在地平線上。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座落在明亮的燈光下的一座座穹型建築如匍匐著的機甲巨獸,折射著銀色光芒。

  楚淵在科研所領導的陪同下,走進了位於三樓的總控室,在環狀的安全玻璃窗後,俯瞰整個車間。

  照明燈自頂棚投下燈光,把車間照得雪亮。一艘二十多米長的鉛灰色軍艦陳列在正中央,部分外殼已經被卸下,穿著防護服的研究人員正在敲敲打打,接駁了光子板做各種測試。

  研究人員說:「軍艦所用的材料有些特殊,可以抵擋我們的掃描射線。我們只好手動一點點拆卸。」

  忽而有個軍官快步走來都楚淵身邊就,附耳道:「我們那個俘虜的屍檢有了新發現。屍體腦部有自毀裝置,鑲嵌在頭骨裡的,是個小型炸彈,直接炸破了腦動脈血管!」

  楚淵眼神驟然銳利,「不是自殺?」

  「不是。」軍官有些緊張地說,「那個裝置用的是和骨骼幾乎完全相似的生物材料,法醫官最開始才沒有發現。」

  「殿下!」又有軍官匆匆走來,低聲道:「蒼國那個倖存的俘虜,五分鐘前突然中風死亡!」

  前一位軍官渾身一震,緊張地看向楚淵。

  「不是中風。」楚淵眉頭緊鎖,「是被殺。」

  就這一瞬,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個細微的聲音。

  哢嚓——嘩——

  像是機甲變型時的聲音。

  楚淵一步跨到總控台上,拍下紅色警報裝置,對著話筒吼:「退開!別靠近——」

  「它」字未出口,軍艦身軀突然伸出數根粗長的金屬尖桿,刺中了兩名沒反應過來的研究人員的身軀,將他們當胸貫穿!

  眾人大吼,旁邊的研究人員紛紛丟掉手裡的東西奔逃。尖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車間。

  「殿下,請您撤離!」蒙昭平如臨大敵。

  楚淵卻盯著下方,高大的身軀紋絲不動。

  如圖冬眠的昆蟲從蟄伏中甦醒,軍艦腹部伸出更多的昆蟲長足,尖端深深插入地板中,關節靈活。它身軀急速變化,鋼甲蛻變,在人們視線裡變成了一隻足節甲殼昆蟲,兩條觸鬚舒展著,巨大的複眼亮起暗紅色的光。

  「它的兩個能源都已經被我們卸掉了!」一個研究人員驚恐地大喊。

  「它還有第三個。」楚淵冷聲道。

  機甲蟲扭動著巨大的身軀,尖足瘋狂搗毀著周圍的一切,顯然想逃出去。它的武器彈藥確實被卸掉了,不然此刻車將裡已經遭受了一輪轟炸。

  它不知道仿造了幾種昆蟲,兩個碩大的前足如蟹螯,頭部口器裡有多層復齒。它在瘋狂掙扎中,頭部轉向了總控室,視線同筆直站在窗前的楚淵對上。

  它突然從口器裡彈出一根銳利的舌,朝著楚淵而去。

  眾人驚呼,楚淵面不改色。

  舌砰地一聲釘在防彈玻璃上,玻璃生出數道細小的裂痕。禁衛隊忍無可忍,強行將楚淵拉得後退數步,被他們護在身後。

  那銀色的金屬舌生滿倒刺。好在防彈玻璃極厚,相當堅固。機甲蟲的舌只能胡亂地在玻璃上掃來掃去,留下數道劃痕。

  「它的智力不高。」楚淵冷峻地推開禁衛重新走上前。

  「是!」研究所負責人一頭冷汗,「它只有逃生本能。」

  而應急措施已經啟動,牆上的炮火已經對準了機甲蟲。在研究人員撤離乾淨後,電粒子炮齊發,亮藍色的閃電充斥整個空間。

  機甲蟲尖銳鳴叫,突然噴出一大團淡黃色黏液,像是被電得失禁了似的。被噴到的金屬牆壁和電粒子炮立刻發出滋滋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溶解。

  「蝕金酸液。」楚淵不禁笑了,點著頭,「很好。還有什麼?」

  大概因為機甲蟲等級太低,體積也不大,酸液儲備有限。它的酸液很快消耗殆盡,老實被電得滋滋作響,渾身扭曲抽搐。

  片刻後,電光褪去。機甲蟲倒在地上,觸鬚垂軟,足部多處斷裂,身軀各關節都不住閃爆著火花,青煙裊裊。

  它還沒有關機,還在做著催死掙扎,甚至發出一種怪異的哀鳴。那聲音低沉而綿長,彷彿在發出呼喚著什麼。

  楚淵濃眉緊鎖,沉聲道:「再來!」

  電光再度閃爍。這一次,機甲蟲徹底趴地上不動了。要是一條真的蟲子,它大概已經散發著一股熟食的焦香氣息。

  機甲兵全副武裝,手執衝擊粒子電槍,小心翼翼地將它包圍住。幾名機械師飛快衝上前,用酸液刀切割開了機甲蟲外殼,找到了它的備用能量,將那根藍光黯淡的能量條取了出來。

  至此,機甲蟲眼中紅光才徹底熄滅。

  總控室裡的眾人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紛紛抬手抹汗。

  楚淵鋒銳的目光落在研究院官員臉上,峻聲道:「我要你們把它拆成每一個零件,將它的每一個功能,每一種材料的性質都研究清楚。它用的是哪一種多維合金?它一共仿造了幾種生物?還有那種酸液,可以腐蝕掉我們的特殊防腐金屬,我要知道它的成份。任何進展都要隨時報告給我!」

  官員連聲應下。

  楚淵最後看了一眼正在被迅速拆卸的機甲蟲,轉身大步離去。

  離開軍研所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微微轉亮。天空呈現深深的靛藍色,閃爍了一夜的星子也開始逐一閉上了眼。

  車隊朝著清央宮急馳而去,楚淵疲憊地靠在座椅裡,閉上了眼。

  蒙昭平今夜被嚇得不清。他雖然是文官,可跟著楚淵南征北戰多年,見多了大風大浪,並不怕一個機甲蟲。令他害怕的是楚淵這種不怕死的傾向,這些年裡越來越明顯。

  有個身先士卒的君主是為人臣者一生之幸。但是這君主有自己找死的傾向,那就不好玩了。

  蒙昭平非常滿意楚淵這個主子,並不想換一個太子伺候。但是他知道自己勸慰的話,楚淵是不會聽的。而說話最管用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二十年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2:04

卷二 第五十三章 嚮導訓練-6

  楚環一走進嚮導訓練樓,就像踩中了什麼開關似的,大廳裡所有的人停下了手頭的事,接連轉頭看向她。

  好奇、不屑,排斥,還有少量的興奮。

  楚環滿腦子問號,在注目禮中去登記處登記了名字。

  「楚王不?」老師一看光腦上顯示的資料,立刻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喲,你可終於肯回來訓練了?怎麼了,哨兵樓不接待你了?」

  這話從語氣到用詞都不大友善,楚環覺得不舒服,冷淡道:「我是嚮導,接受嚮導訓練,很正常吧?」

  「是正常呀。」那個年輕女老師一邊給楚環辦理登記手續,一邊哂笑著說,「只是我們這裡的訓練可沒有哨兵那邊的好玩。」

  「訓練就是訓練,並不是做遊戲。」楚環說。

  女老師也就二十來歲,是個A+嚮導,一邊磨磨蹭蹭地辦手續,時不時抬眼看楚環一眼。

  「你開學了這麼久才來登記,好一點的訓練室都已經被定完了。」女老師陰陽怪氣地抱怨,「你們這些小嚮導呀,仗著自己會點拳腳功夫,就愛跑去和哨兵一起訓練。是呀,被哨兵們圍著當女神的感覺肯定比在嚮導樓裡枯燥訓練要好,還能和什麼王子世子談戀愛……」

  「這麼說我要用訓練室還要排隊咯?」楚環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

  「當然。」女老師斜眼掃了掃,「我們這裡是有先來後到的規矩的。不像哨兵樓那邊,男孩子看你是個漂亮嚮導,就處處讓著你……」

  「很好。」楚環直接用手環撥打了一個電話。

  「楚同學?」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

  「李老師好。」楚環說,「我正在嚮導樓做登記,想要訓練。但是辦事處的……嗯,許妍麗老師說沒有訓練室了,讓我排隊等著。我有點不懂。你們之前才吩咐過我儘早來訓練的。」

  對方男人聽完了,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請在原地等一下。」

  楚環掛斷了通話,朝還不瞭解情況的女老師呲牙一笑。

  女老師臉色發白,隱約覺得不妙。可不等她反應過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名穿著得體套裝的中年女教官快步而來,長眉鳳目,面容白皙秀麗,氣質優雅且極富女性魅力。

  「楚王不同學?」她端詳了楚環一眼,「我是白塔第八部的邵秋音。端王殿下走前吩咐過了,由我親自負責你的訓練。你不用排隊了,以後直接和我聯繫。」

  說完,朝女老師遞去意味深長的一瞥,「這位是我們華國特約訓練生,勞煩開通門限。」

  「是!邵主任!」女老師臉色白裡透青,忙不迭給楚環開通了權限。

  楚環這時注意到,邵秋音的胸牌下有五顆星,那是最高等級的教官的標誌。這種等級的教官,等階都在S以上。邵秋音身上散發出一股渾厚又溫和的氣息,令楚環原本有些煩躁的情緒立刻平靜了下來。

  「歡迎加入我們。」邵秋音朝楚環溫和一笑。

  她帶著楚環上樓,邊走邊說:「端王殿下那邊已經將你的資料發過來了。我是你的責任教官,但是你會和其他幾名和你情況類似的A階的嚮導先一起接受基礎訓練。每個訓練環節都會有專門的教官負責。」

  楚環說:「她們好像不怎麼喜歡我。」

  「人們都對異類有些排斥。」邵秋音談吐文雅,嗓音柔和,非常令人心情愉悅,同哨兵樓那邊吼天罵地的糙漢子教官截然不同。

  「你才成為嚮導不久,又並不參與群體活動,所以對哨嚮內部文化有些陌生。」邵秋音說,「嚮導們,怎麼說呢,都是有些驕傲的。我們一直處於被需求的地位。雖然其實只是分工的不同,但是物以稀為貴,我們有一種族群自豪感。」

  楚環如此冰雪聰明,一點就通,「您是說,我主動去和哨兵一起訓練,主動去接觸他們,有失嚮導的……呃,身份?」

  邵秋音微笑著看了楚環一眼。

  楚環覺得這所謂的自豪感真是莫名其妙,「甘雪靈也去那邊做訓練呀?」

  「她是被請去的。」邵秋音說,「另外,我也希望你能以嚮導訓練為重。受那邊邀請的數量不要過多。體能消耗也會影響你在這邊的訓練。不要以為嚮導訓練就輕鬆了。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楚環問:「那您呢?你也覺得嚮導應該保持著高冷的姿態,等著哨兵來請求我們嗎?」

  「我?」邵秋音呵呵笑起來,「小姑娘,我都已經八十四歲了。」

  言外之意,阿姨我才不屑玩這種天真少女的矯情把戲呢。

  楚環會意,同邵秋音交換了一個瞭然的眼神。

  邵秋音帶著楚環來到二樓盡頭的一個房間。裡面有五個和楚環年紀相仿的學生,四女一男,都長得眉清目秀、細皮嫩肉,非常典型的嚮導。

  兩名年輕教官一見到邵秋音,立刻起身,畢恭畢敬。顯然,邵秋音身份非常高。司徒啟明把楚環安排給她,確實是特殊關照了。

  「這是楚王不。」邵秋音簡潔地說,「讓她加入你們的訓練小組。今天是先做測試嗎?」

  「是!」教官道,「讓她先來?」

  「不用搞特殊化。」邵秋音說,「楚王不去排隊,一個個來。」

  楚環便走到隊伍末端,找了個凳子坐著。

  她前面就坐著那個唯一的男嚮導,是個高瘦清秀的男生。他和另外兩個女孩子都時不時朝楚環看,對她非常好奇。楚環便朝他們笑了笑。男孩臉紅了。

  楚環低聲問:「這是要做什麼?」

  「是感值測試。」男生說,「我們都是精神閾值深度比普通嚮導要高一些的。這是用來測試我們的感知的清晰度。」

  測試儀器看著卻十分簡單,就是一張大板子,上面用小燈泡拼了一個圓餅。受測試的學員握住感應手把,去點亮這些燈泡。

  「看著簡陋,其實裡面很複雜的。」一個女生探頭對楚環說,「就和視力一樣,你看得到一棟大樓,卻未必能看清窗戶或者牆上的磚縫。」

  「人家不用你科普啦。」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女生笑道,又對楚環說,「我們都看了你在哨兵樓的訓練了。你好超帥呀!要是不說,都還以為你是哨兵呢。」

  「沒有的。」楚環謙虛道,「真拿我和哨兵的動作比較,你們就會看出差距了。他們的力度和速度都是我不能比的。」

  「反正很帥氣!」男生尤其崇敬,「別理外面那些人。我們和他們不同,根本就不在一個境界。他們這輩子也只能做點給哨兵疏導的工作了。」

  「就是。」麻花辮女孩說,「她們不過是嫉妒你罷了。哨兵雖然要求著嚮導給他們疏導,但是其實也覺得嚮導除此之外沒什麼作用,就是個輔助罷了。只有我們這些閾值深度高的,才能高度配合他們的工作,得到他們真正的認同。你不僅閾值深度高,身手又這麼好,將來要是出任務,肯定大批哨兵搶破頭都要和你搭檔。」

  說話間,第一個去測試的女孩已經準備好了,握住了手把,閉上了眼睛。

  燈盤上的燈從外圍一圈向中心亮起,每亮一圈,就會發出一聲悅耳鈴聲。這女孩一開始就點亮了三環,第四和第五環的時候就逐漸慢了下來。

  教官在一旁盯著資料,說:「不用心急,也不要勉強。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

  第六環亮起後,燈盤就再沒有動靜。女孩額頭出了一層細汗,放下了手把。

  「不錯。」教官點了點頭。

  女孩高興地起身,把位子讓了出來。第二個女孩坐了上去。

  「你以前做過這個測試嗎?」男生問楚環。

  楚環搖頭。

  「我大概能點亮六環半吧。」男生說,語氣裡有點小自豪。

  第二個女生點亮了五環半。第三個女生也只點亮了五環。麻花辮女孩比較厲害,一直亮滿了六環,第七環也亮了一半。

  「關辛是嗎?」教官朝麻花辮笑,「不錯。」

  麻花辮開心地笑著,把位子讓了出來。

  男孩果真點亮了六環半。他想再努力,卻被教官喝止了。

  「說了不要勉強。今後的訓練會將你們的感知力度提升生來的。現在過度使用,容易造成不可修復的損傷。你們都是有天賦的嚮導,第一要務就是要愛惜自己!下一個。」

  楚環坐了上去,拿起了手把。

  叮鈴鈴鈴鈴——

  一串鈴聲炸開,燈盤瞬間自外朝內刷地全亮,中心大燈亮起,光線刺目。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楚環反射性把手把丟掉。

  燈滅了,鈴聲也停止了。

  眾人面面相覷。

  「出故障了?」邵秋音皺眉問,隨手指了一個學員,「你再去試試。」

  那個女孩握住手把,燈叮叮叮地亮了五環,非常正常。

  楚環一臉莫名其妙,試著再度握住手把。

  鈴聲大作,燈盤全亮!

  她忙把手把放下,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這下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教官滿頭大汗地操作著,「沒有出問題呀,上面顯示當量超標。這怎麼可能?」

  「不要慌。」邵秋音鎮定的聲音壓住了全場慌亂的氣氛。她把手按在楚環肩上,說,「孩子,再試一次。這一次,你先收斂住自己,再一點點釋放。小李,把測試等級調到四。」

  教官怔了一下,忙點頭操作。

  楚環按照邵秋音的要求,再一次握住了手把。她小心翼翼,一點都不敢使用精神力。這一次,燈只亮了一圈。

  「很好。」邵秋音徐緩地引導著她,「慢慢釋放。」

  楚環開始通過手把去感知儀器,感官順著線路飛馳。鈴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像一首美妙的歌曲。燈一圈圈朝中心亮去,逐漸緩慢,直到還剩最後一盞中心圓燈。

  楚環微微皺了一下眉。圓燈亮了。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神色有些複雜。那個男生的性情顯然十分率真,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讚歎。

  「很好!」邵秋音雖然面色鎮定,可話語裡卻洩露出了一絲激動的顫音。

  「記一下,感知清晰度四級。」她摸了摸楚環的頭,一股醇厚的氣息湧來,令楚環有些緊繃的神經網放鬆了下來,「可能有些項目你會單獨訓練。沒事。我訓練過很多你這樣的孩子了。」

  楚環安靜聽從安排。

  下一項測試,教官把學員們挨個帶進一間漆黑的屋子裡,讓他們調動全部的感官,描繪出屋內的設施。

  楚環依舊是最後一個進去的。身後門關上,視野裡一片漆黑,楚環卻是熟門熟路地走上前,在屋子中間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隔壁監控室裡,李教官微微一愣。前面的學生別說找椅子坐下,都是需要釋放精神力探知一番過後,才能大致描繪出屋內的擺設。這個女孩兒卻是好像對屋裡的一切已經瞭然於心了。

  「她的深度有250,是這批孩子中最高的,相當於一個2S級嚮導了。」邵秋音笑道。

  「可她閾值面積只有A-3。」李教官說,「好像給一輛家用車裝了一台艦艇的馬達似的。」

  「是啊。」邵秋音對著麥說,「開始吧。」

  楚環閉著眼,有條不紊地說:「房間大概八乘以六米,西南面有窗,尺寸為……窗下有一排長組合櫃,尺寸為……第一個櫃子有三個抽屜,一個雙拉門櫃子,第二到第四個櫃子為書櫃,共擺放書七十二本……」

  女孩平穩無波的聲音從音箱裡放出來,每一項描述都精確到了小數點後兩位,簡直就像一台嚴格的光腦。

  李教官面色愈發震驚,朝邵秋音看去。邵秋音撐著桌子,身軀前傾,隔著玻璃窗,盯著對面端坐在椅子裡的少女,兩眼亮起興奮的光。

  「屋內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大型生物。嗯……天花板夾層裡有幾隻蟑螂,不知道算不算?」楚環撇嘴。

  片刻後,屋內的燈亮了起來。楚環眯著眼,大致掃視了一圈,自己並沒有說漏什麼。

  「你可以出去了。」邵秋音平靜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出來。

  楚環起身,朝單面玻璃窗欠身行禮,走了出去。

  監控室裡,李教官和邵秋音好一陣沒說話。

  「邵主任,你怎麼看?」

  邵秋音揉著額頭,「走一步算一步吧。端王殿下不想給她搞特殊化,也是怕別國盯上她。難得一個人才,落入境外可就虧了。你把這些資料都改一改,讓她處於平均值吧。以後測試,全部都分開——不過我覺得,她很快就要單獨訓練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2:21

卷二 第五十四章 嚮導訓練-7

  這個下午,這群學員們一直都在做各種不同的測試。有些頗具趣味性,有些卻十分枯燥無聊。除了第一項測試外,後面的測試沒有再公佈過學員們的資料。教官們面色平靜,對學員們一視同仁。

  邵秋音還好,她是高階嚮導,可以很好的隱藏自己的情緒。可是李教官還年輕,楚環能從她接觸時感覺到一股波動。自己的資料應該和別的學員有所不同。

  測試結束後,邵秋音對學生們訓話:「從明天起,你們就開始正式的訓練。每週三次,希望你們能安排好自己的時間。專注自己的進步,不要去打探同伴的成績。我還希望你們回去後,能養成記日記的習慣。每次訓練後,記下自己的心得和感受,再和過去的對比。哨兵的武器是身軀,嚮導的武器是大腦。你們要熟悉自己的武器,它才會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好,解散!」

  楚環加入的這個訓練小組編號「R-7」,成員是大一新生裡選拔出來的有天份的優秀嚮導,包括教官,全都是華國人。目前看來,顯然是司徒啟明蒐羅的一群精英預備役。

  除了楚環之外,所有嚮導的等階都在A+以上,關辛甚至快到達A++了。但是他們的閾值深度卻都不超過100。就他們的等階來說,這個數值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楚環。

  測試完後,大夥兒相約一起吃晚飯,在小食堂裡點了個香辣海鮮干鍋,彼此很快就熟悉了起來。

  電視裡已不再一味播放波提亞入侵的新聞,球賽、音樂節和某地某星的磁風暴災的新聞輪番佔據了觀眾視野。明星和政要的身影再度出沒於畫面之中,到處又是一片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榮景象。

  少年們的臉上也不再有那種惶惶不安的神色。他們照舊吃飯,說笑,談論著學習和戀愛,抱怨著考試和訓練。他們嬉笑打鬧,男孩女孩互相交換著試探的眼神,荷爾蒙的氣息無時無刻不在校園裡流轉。整個校園又恢復了欣欣向榮的氣氛。

  彷彿時間只不過才過了兩日,人們就將巨大的威脅放下了。又或者,這是各國領導層有意的引導。災難還沒有嚴重到需要全民警醒的程度,百姓們安然地、近乎麻木地過自己的日子,才是領導者們最迫切需要的。

  「楚王不你好牛呀!以前訓練過嗎?」關辛清脆的話語打斷了楚環的沉思。

  「沒有。」楚環抿著果汁,「我覺醒後只做過哨兵的訓練。」

  「難道做哨兵訓練會有這麼驚人的提升?哇!那我也要去!」那個叫白長英的男生摩拳擦掌。

  「你?」關辛嗤笑,「就你這小胳膊細腿兒,是你扛槍,還是槍扛你?那些光棍哨兵各個如狼似虎的,你當心菊花不保。」

  「我的菊花我自己會捍衛!」白長英義正嚴詞道,「我可是鐵打的直男,我將來一定要娶一個女哨兵的!我的理想型就是建陽公主!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楚環險些沒把喝進嘴裡的運動飲料噴出來。

  「就算她沒死,今年也都五十好幾了吧?」關辛說,「況且人家是公主,哪裡會看得起你這個小菜雞!」

  「是啊。」同組的叫孫祖慧的女孩也笑起來,「聽說建陽公主的裙下之臣遍佈整個大周星域,都是3S的頂級哨兵,各界精英豪傑。」

  這下楚環是真的噴了。

  學員們扭頭看她。她擦了嘴邊的水,說:「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是最近有個電視劇鬧的吧?」最文靜的那個叫蔣若葉的女孩兒柔聲說,「《清央王妃》是不是?我媽我姨和我妹妹成天追著看,說裡面帥哥特別多,服裝和特效也特別好看。」

  楚環覺得自己肯定會後悔,但是還是忍不住問:「演的啥?」

  孫祖慧說:「楚太子和他前妻沈妃的戀愛故事。」

  楚環聽到這裡就不想再聽了。然而孫祖慧又不會讀心術,逕自說:「建陽公主在裡面是個戀兄又霸道的小姑子,在各國都有情人。」

  「我當時可喜歡看啦!」關辛拍桌道,「哎喲,沈鬱還是視后黃敏英演的呢,那個楚楚可憐、溫婉可人的樣子。卻找宋馳來演楚太子,看著就一臉陽痿!」

  眾人連聲符合。白長英還說:「黃敏英是我小時候的女神呢。」

  「你的女神可真多。」楚環再度不怕死地問,「我沒看過。具體講的啥?」

  「說是根據沈妃的自傳改編的。」關辛說。

  「哪一本?」楚環問,「她自打離婚後就在不停地寫自傳,基本每年都出一本。改編的是第幾本?」

  「鬼知道。」關辛撇嘴,「反正電視劇裡,沈妃出身高貴,溫柔貌美。本來要和青梅竹馬的戀人結婚的,她卻被楚太子看中,強行娶為太子妃。楚王室變態壓抑,宗親欺負新王妃,楚太子美人到手了又不珍惜,不肯和她結契。王妃害上了抑鬱症,生活痛苦。但是她在楚太子失感後,還是對他不離不棄,一直照顧他到傷癒。楚太子深深反悔,但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和他離了婚,和初戀破鏡重圓了。」

  白長英忿忿道:「我可討厭沈妃了,成天在自傳裡抹黑建陽公主,說她霸道又嬌縱,仗著楚王和楚太子寵愛欺負她。她自己也婚內出軌好嗎?楚太子一失感她就離婚,和她情夫在一起了。她要像自己說的那樣討厭楚王室,為什麼還成天以王妃自居?要不要臉?」

  楚環已經笑得趴在桌子上了。

  作為名人,尤其是亡故的名人,真的不免不了被民眾拿來瞎編亂造的命運。

  她好歹和司徒啟明相戀過,和李承欽也是真的相愛相殺。但楚淵和沈鬱這對焦頭爛額的夫妻,都能被編排成曠世奇戀,也是文藝幻想創作的巔峰了。

  沈妃和王室一直格格不入,同夫家所有人都不大融洽。楚環當年在朝歌唸書時,沒少聽楚璇吐槽她。她們倆姑嫂關係才惡劣。

  楚環那些年因為求學、結婚和征戰的關係,到處奔波,很少回家,和沈妃接觸不多,關係冷淡,但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編排自己。

  可見沈氏真的對楚王室很多怨念。

  晚飯後,少年們各自回宿舍。

  楚環作為學霸,是不屑去上晚自習的。有了小楚王不的最強大腦,她早就已經把大一所有文化課課本倒背如流,根本不畏懼任何一場考試。所以她晚上鍛鍊完了,就躺在床上搜波提亞入侵的新聞。

  然而大概是蒼國和楚國防範嚴密,媒體並沒有得到什麼新風聲,翻來覆去炒著前兩日的剩飯。楚淵一直沒露面,連國事都是讓楚王出來處理的。

  倒是蒼王上了媒體,面對民眾發表了一個電視講話,鼓勵老百姓勇敢面對挫折,要相信國家和軍隊云云。

  楚環一看龍謖的新造型就樂了,噗哧一聲哈哈大笑,把正在塗指甲油的方雪莉嚇了一跳。

  在記憶裡,二十年前還是個青年小夥子的龍謖居然留起了鬍子!

  楚環還是有點能理解龍謖的心情的。龍謖其實容貌十分清秀,遺傳了他母親的漂亮尖下巴,年紀小的時候看上去就像個小姑娘。長大了,不發火的時候看著也是個很斯文的年輕人。這樣的面相做一國之君,尤其是還得統軍領兵的,不大鎮得住場子。

  蓄鬚之後,鬍鬚修飾了面頰,令他面孔剛毅了許多,如今年歲漸長,更有一國之君的威嚴了。

  當年他們都拜在武學大師莊瀾門下學武,龍謖是楚環的師弟,總是被她拿來練拳腳。他被楚環踹疼了,也不躲,只會委屈巴巴地哀求:「師姐,求你輕點。」

  楚環總忍不住勾他漂亮的下巴調戲他,說:「乖,師姐疼你。」

  如今楚環可不敢再去摸龍謖毛茸茸的下巴了!

  楚環關了光子板,掏出一本特意去買的紙質的筆記本和一支墨水筆,開始寫日記。

  楚王非常注重培養孩子們的動手能力,不喜歡他們事事依託與機械電子。楚家的孩子都有手寫日記的習慣。

  楚環上輩子寫過一套非常私密的日記,足足十來本,記載了她三十年生活的點點滴滴。日記被她放在朱雀的儲存倉裡,也隨著她毀在了大元宮裡。那些心事,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而她現在開始了全新的人生,也開始了一套全新的日記。

  *大周曆2093年9月12日

  我回來後,幾乎沒有一天不在各種繁雜事件中度過,簡直比當紅明星都還忙。彷彿老天爺也認為我重生的機會非常珍貴,將我的行程安排得像壓縮罐頭。

  萬幸我這原身沒有和子彥以及李鳳笙發生關係,不然我大概睡完老子又睡了兒子,創造出了本朝代最大的一樁跨國際王室醜聞。

  楚淵也是讓我一言難盡。我覺得他面對現在的我的時候其實挺不自在的,表現得有些乖張,顯然是想掩飾自己的緊張。如果不是我對他這麼瞭解,我大概也會覺得他是個油腔滑調的討厭大叔。

  難怪他一直打光棍!

  我如今的容貌和舉止,都在提醒他失去的親人。他曾說過他生命中有兩個重要的女人,一個是他母親,一個是我。結果他都失去了。

  我不明白讓我重生的那股神秘力量為什麼要將我塑造成為嚮導。如果真的為了給我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我只願意做個普通人,不用受資訊素干擾,可以安安穩穩地陪著楚淵過下完半輩子,然後躺在同一個墳墓裡。

  但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既然被賦予了嚮導之中都非常罕見的才能,那麼必然會有大任降臨在我身上。璇兒說的沒錯,我就是奉獻型人格。我從為所愛之人付出之中得到無比的滿足和快樂。

  我想念楚國,想念我的親人們。

  願上天憐憫,這一世,時間足夠我愛。

  ***

  楚環原以為嚮導訓練會非常枯燥,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卻發覺竟然也充滿了樂趣。而且也會進入特定的空間場訓練。

  感知訓練的模式就像打地鼠遊戲,學員要飛快地在識海裡擊中乍現的能量團。而延伸訓練則像是一場舒緩的瑜伽修行,他們在教官的帶領下,坐在空間場舒展自己的精神網,一點點去囊括四週的世界。

  楚環最喜歡的,是對抗訓練。

  空間場是一大片繽紛絢麗的淺海珊瑚礁。學員漂浮在海水裡,種類繁多、五彩斑斕的海洋魚群自身邊游過。珊瑚叢中,各星域特有的螺、蛤和蟹出沒。熱情的陽光自頭頂照下來,清澈的海水宛如一塊巨大的水晶。

  最初的時候,學員的身體是被固定住的。在他們身邊,各色魚群靈活地游竄,而只有一條被標記的魚。而學員們在識海裡辨認魚群裡每一個生命,在規定的時間內去尋找這條有紅色的標記魚。

  魚的游動靈活而多變,而且還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干擾。大魚會來捕食小魚,令魚群突然分散。許多受驚的魚生命光也會呈現紅色,同標記訊號混為一體。而鯊魚甚至還會來攻擊學員。

  這個訓練的難度出乎楚環意料。她可以從容應付其他所有訓練,但是第一次進行對抗訓練的時候,她就敗在了魚群捕食的環節。

  不過,楚環很快就感到了安慰,因為大夥兒都在這個環節全軍覆滅。

  白長英一出來就哀嚎自己被鯊魚咬死了,關辛則表示她在最後一秒才發現目標,其他三個女孩都是一臉往事不想再提的悲愴。

  「精神閾值越高的嚮導,就能感受到越多的能量。」邵秋音聲音沉穩而具有穿透力,直達每個學員的腦海深處,「這些能量或者說資訊,只有極少數是你們樂意接收的。其他都是雜亂無用,甚至是帶有惡意攻擊性的。如果學會辨識有用資訊,抵禦無用資訊,也是在保護你們自己的識海。」

  楚環很快就發現自己迷上了對抗訓練。大概她骨子裡就有一種熱愛抗爭的天性。她有空就會自己開個對抗訓練的空間場,嘗試不同的環境。

  從波濤洶湧的海洋,到蒼茫茂密的叢林,從乾旱荒蕪的戈壁,到人潮洶湧的都市。

  繁華的商業區街頭,高樓聳立,車輛沿著上下十數道的懸浮軌道飛行。行人熙熙攘攘,步行的,踩著古老卻永久不衰的自行車的,牽著寵物的。哨嚮們還釋放出了自己的魂獸,鳥獸魚蟲充斥在擁擠的人群中。機械侍忠實地跟隨在主人身後。

  同所有快節奏的大都市一樣,每個人神情冷漠,若有所思,總是被什麼驅使著,急促地奔向前方。這裡嘈雜、紛亂,一切都以無需中的有序狀態在運行著。

  而楚環猶如中流砥柱,站在人潮之中。她的精神網如今已經可以覆蓋大半公里,囊括了周邊七八個街口。範圍內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識海裡無用的訊息猶如堆滿了四週的垃圾山,它們翻湧著、流傳著,難以捕捉,猶如一群失控狂亂的幽靈。

  「你要記住你的目的。」邵秋音的話在楚環腦海中響起,「你們一定要有一個覺悟:在你的識海裡,你就是神。裡面的一切都要由你來掌控!」

  楚環深吸了一口氣,展開雙臂。

  彷彿有人按下了暫定鍵,識海裡所有的景象全部靜止!

  楚環睜開了眼,清澈深邃的雙眼裡,映著從都市高樓上傾瀉而下的陽光。

  她伸出了手,輕輕一劃。

  西裝革履的男人們消失,緊接著是數名帶著魂獸的哨嚮。那對正在街角電線杆下接吻的情侶也不是她要找的,身影也被她划去。

  她不再被固定在原地,而是隨著篩選,一步步向前走去。

  過馬路的學生和女老師,牽著狗的老太太,結伴而行的年輕女郎,都隨著楚環手掌輕劃而消散。車輛和交通設施擋住了她的視野,也飛快褪去。

  整個世界都任由楚環改變著。她可以將高處的懸浮車招下來,確定了沒有標誌後,又將它放回去。她能讓陽光轉換角度,照亮高樓間的道路。

  人群隨著她的腳步一偏偏消失,整條街轉瞬清空,只留下楚環和一個站在街對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不過六七歲,穿著工整的襯衫和背帶短褲,頭髮梳理得十分整齊,看著像是富裕家庭裡讀私學的小少爺。他白皙精緻的面孔沒有表情,漆黑的雙目遙遙望著楚環,手裡還拿著一個圓筒冰淇淋。

  下一秒,空間壓縮,她已站在了男孩對面,低頭望著他。

  「你好。」楚環微微笑。

  男孩仰頭,把手裡的冰淇淋遞給楚環。那是個巴倫果酥皮的香檸冰淇淋,澆著巧克力醬。楚環記得,有個人最喜歡這個口味。

  接過冰淇淋的一瞬間,楚環聽到男孩用稚嫩的童音說:「時間快不夠了。」

  她猛地看向男孩。

  空間再度扭曲,男孩和她飛速拉開距離,嘴唇翕動,聲音在楚環耳邊響起。

  「我等著你……」

  空間場運轉停止。楚環被彈了出來,手還虛虛握著,指尖殘留著涼意,彷彿冰淇淋還在手中。她渾身冒了一層細汗,急促喘息。

  「做得不錯。」邵秋音含著欣慰的聲音傳來,「恭喜你過了第七關!」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2:36

卷二 第五十五章 嚮導訓練-8

  教官辦公室裡,楚環和邵秋音對坐在窗邊的。白瓷紅茶,水汽裊裊,輕薄透明的陽光落在皮膚上,帶來微微灼熱。

  「我在中央軍校工作已經快三十年了。」邵秋音取出櫥窗裡的多維電子相簿,遞給楚環,「我一直從事嚮導培訓,在中央軍校裡已經帶過六屆學生了。光是為端王帶的特培生,就有三百多個。」

  相簿裡,是各屆嚮導特訓生訓練和日常的動態相片和視訊。邵秋音的身影在這群笑顏如花的青春少年之中並不顯眼,但身上那一股溫潤卻渾厚的氣卻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她的容貌隨著相片裡時間的推移在緩緩老去,但是一直那種把持全場的掌控感卻是與日俱增。

  「您肯定深得端王信任。」楚環說。

  「端王是個值得效忠的對象。」邵秋音微笑,「他是真正心懷國家的人。睿智,自制,冷靜,並且有野心。你會喜歡和有野心的人合作……」

  「因為他們做事會全力以赴。」楚環說。

  邵秋音點頭,笑意加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楚環斟酌了片刻,說:「我的訓練,是不是和他們的不大一樣了?」

  邵秋音抿了一口茶,並沒有急著回答這個問題。

  「我的軍銜是大校。」她說,「我主要是在為軍隊培訓嚮導。當然,軍隊的嚮導也分前線和後勤。嚮導們可以自願選擇。而你是一個非常有天分的孩子,小王不。我和端王討論過你的事。你每次提升,他都知道,也非常替你高興。我們都希望你能在一個最好的平台上,接受挑戰,發揮你最大的潛力。」

  「我明白。」楚環平靜地說,「事實上,我很願意去前線。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小時候沒少讀類似的詩詞,一心想著巾幗不讓鬚眉,汗血灑疆場。只是,國家培養了這麼多人才,卻是要消耗在對外侵略的戰爭中嗎?」

  邵秋音為楚環添了茶,慢悠悠地放下茶壺,說:「與人合作,也最怕對方沒有志氣,或者沒有底線。在你這個年紀,你真算得上少年早熟,很令我刮目相看。然而,何為侵略?大周建國至今一千兩百多年,幾十個諸侯國互相吞併成了四大國。哪一場戰役不是師出有名的?」

  「但是如今局勢同過去已有很大不同。」楚環冷靜道,「四國實在不該繼續在互相侵吞、傾軋。而是應該聯手防禦,一致對外。波提亞國之前突然入侵之事,已經給諸國敲醒了警鐘。」

  「確實,蚌鶴相爭,漁翁得利。最近幾日確實有些類似的言論流行。」邵秋音含笑,「而波提亞帝國的單方蟲洞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恐慌。可是你覺得,一味的防守,就能夠永久守護家園嗎?」

  「當然不!」楚環說,「如果是對戰波提亞,我會服從國家的號召,無條件獻出我的一切。」

  邵秋音說:「優勝劣汰,是亙古不變的大自然規律。疾病淘汰弱小的生命,戰爭淘汰弱小的國家。波提亞自然要提防,但是光是因為能源爭奪,四國之間的戰爭就不可能停歇。華國不想被淘汰,就要拚命自強。你好好想一想。戰爭面前,可有慈悲容身之處?」

  楚環沉默著。戰場無慈悲,這是常理。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司徒啟明這人,愛她時百般溫柔、萬般濃情,但是感情一變,立刻翻臉不認人。可見此人終究還是感情涼薄之人。這樣的人,又久居高位,自覺舉國人才皆為自己所用。不能用的也不會留著成為隱患。

  「你有這個想法,不要有負擔。」邵秋音敏銳地捕捉到了楚環眼底含蓄的警惕,「其實軍人有反戰情緒非常正常。尤其是你們這些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都對戰爭都抱有敵意和恐慌。你才剛剛開始訓練,還沒有適應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這個身份。但是你要知道,國家養育了你,現在也在傾盡全力培養你,還會給你提供一個最好的發揮自我價值的平台。你想得到一切,只要你為國效勞,你都會能夠如願以償。」

  短短一番話,飽含著安撫、關切,威脅和許諾,唱念做打一條龍,嫻熟又飽含真情。就算楚環是個三十多歲久經沙場的女將,聽完了都不僅生出讚同感。更何況那些才十八九歲的天真少年?

  「我會服從國家的徵召的。」楚環平靜而順從,「教官您放心。」

  邵秋音滿意地點了點頭,「別怕。就算明天開戰,也遠遠輪不到你們這些孩子上戰場。現在讓我們言歸正傳。關於你的訓練,是的,我們做出了調整。你如今的資料和小組其他成員已經有了較大的差距。從下一次訓練起,你不用再做感知強化訓練,而改成操控訓練。」

  「我現在已經足夠了嗎?」楚環配合著自己如今的年紀,露出了歡快的興奮笑容。

  「你已經是A-9了。」邵秋音微笑著說,「馬上就要升上A+了,深度也已快到300。你的升級速度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尤其超綱的訓練對你的提升有極大的幫助。你自己也喜歡挑戰,不是嗎?」

  「是。」楚環不住點頭,「我會積極配合的,邵教官。」

  邵秋音又問:「還要再加點茶嗎?」

  「不用了。」楚環識趣起身,「那我就先告辭了。您忙。」

  關門聲落下,邵秋音感受著少女蓬勃的生命之光遠去。她靠進沙發裡,悠遠的目光投向窗外碧藍如洗的萬里晴空。

  「是下官,端王殿下……是的,我剛剛和她談過了。您真有真知灼見!是的,這孩子看似恭順,其實骨子裡一定相當桀驁不羈,生有反骨。」

  邵秋音的笑意裡蘊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冷意,「……是啊,若能被馴服,我們必然會得一員大將。若馴服不了……是嗎?可是這樣一來不就……我知道了。您放心。我是不會干涉的……」

  她望著楚環那個剩了小半茶的茶杯,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殿下這真是一著好棋……是啊!沒有您馴服不了的鷹……」

  ***

  侍衛打開門,蒙昭平快步而入。

  寬敞的會議室裡,巨大的全息星域圖懸浮在空中,戰艦穿梭其中,反覆模擬著蟲洞打開和軍艦入侵時的情景。楚淵神色冷肅,正和數名軍政高官在低聲討論著。

  蒙昭平站在旁邊,朝楚淵遞去一個含蓄的眼神。楚淵眉頭輕皺,叮囑了軍官幾句,走了過來。

  「說吧。」楚淵簡短道。蒙昭平看得出來,他情緒十分不好。

  「是朱雀。」蒙昭平深色有些難言的怪異,「它有些異常。」

  楚淵的眉頭不禁愈發糾纏,「它又入侵了哪裡?」

  「這次情況不同。」蒙昭平說,「它波值突然增加,似乎從網路上獲取了什麼重要資訊,觸發了它的一條隱藏指令,讓它加快了運算速度。分析處的人說,如果用人來比喻,它現在情緒非常焦躁和急切。」

  「分析處的人說的?」楚淵冷聲道,「一台沒有安裝感情模式的機甲,它怎麼會焦躁和急切?它造成了什麼損傷?」

  「目前還沒有。」蒙昭平說,「但是技術部的人說它開始嘗試連結王室網路,被他們即時阻斷了。我們覺得……」

  「你們覺得它想聯絡我。」楚淵思索著。

  「是……」蒙昭平道,「您如果能撥冗……」

  楚淵轉頭將目光投向一塊全息影像。這塊影像裡正在播放波提亞軍艦的拆解分析,並且詳細解析它的變型和仿生原理。機甲變型成昆蟲時噴射的蝕金酸液也被分析出了成份,是一種由稀有食金屬昆蟲的液體提煉物。

  「那只是他們一艘可以隨意放棄的單人操作小機甲。」楚淵低聲說,「裝備的多功能性卻等同於我們的C級機甲。而且波提亞這幾百年裡在昆蟲的培育和繁殖上顯然頗有心得。」

  然而讓人始終不理解的事。他們大費周章,為什麼只是為了洗劫一個小星球,搶奪一些嚮導?

  遮人耳目,聲東擊西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結論。而他們的最終目標又是哪裡?同波提亞比鄰的蒼國和楚國此刻已風聲鶴唳,邊境星域高度戒嚴。離廿年之約到期還有一個多月,可是對於這兩國來說,和平時期已提前結束。

  已經封閉的陳列館內,樹根一般的神經纖維已經爬滿了所有的牆壁和地面,一眼望去就簡直像個活生生的盤絲洞,彷彿隨時都能爬出一隻大蜘蛛來。

  而白光不再沿著各自的路徑流動,而是集體隨著節拍閃爍,整個空間忽亮忽暗,像搖滾演唱會的現場燈光。金屬蛋靜置在這個巢穴的中央,巋然不動。

  楚淵回國後次日就來看過朱雀,瞪著它看了半晌,試著問話也沒有得到回應,只得由它繼續保持原狀。這是楚環造出來的機甲,只有楚環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楚淵站在門口看了片刻,抬腳走了進去。神經纖維忽然白光大熾,彷彿被驚動了的蟄伏的蟲子,劇烈蠕動起來!

  「殿下!」蒙昭平疾呼。他身邊的侍衛長立刻舉起了蝕金液槍。

  而隨著楚淵的腳落下,神經纖維挪動,讓開了一塊地給他落腳。楚淵一步步前行,神經纖維成片的退開,猶如對王者臣服,並沒有攻擊的意圖。

  蒙昭平鬆了一口氣。之前技術人員想要檢查朱雀,可沒少被這些粗壯的神經纖維抽。

  楚淵走到朱雀前,冷漠地注視著這顆詭異的金屬蛋,開了口。

  「你一直不肯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理解你對環兒的忠誠。但是你要搞清楚狀況。她死前把你給了我。我才是你的主人。而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的!現在,告訴我你要做什麼?否則,我會讓你什麼都做不成!」

  急促閃爍的白光忽而停止,片刻後,才又低低地重新亮起。光點極速流動,如湍急的溪流。

  牆上一塊展覽顯示板忽然開機。螢幕閃爍,紛亂的影像掠過,音訊破碎,間隔著雪花和意義不明的程式碼。

  楚淵緩緩轉頭。雜亂的閃光照亮他陰雨冷峻的面孔。

  畫面忽然定格,播放起了一個古老的電視劇。身穿不知道哪個年代古裝的男人用低沉悲痛的語氣道:「人,是不會死而復生的。」

  楚淵瞳孔猛地收縮。

  畫面又一轉,一個談話節目裡的女嘉賓含淚激動:「我要找到她!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她回來了!」

  楚淵如中咒般定格,抽了一口涼氣。

  緊接著出現記錄片的片段。流水線的生產車間,一個個零部件被加工出來,由機械手把組裝,拼湊成了一台台機甲。螢幕下方的標題寫著《機甲之父們》

  畫外音裡,「他相信每一台機甲都有一個靈魂。他要給這些靈魂製造最強大的容器,讓它們成為新的生命體……每台出場的機甲,就是個新生兒。它們或許承載有古戰場上的靈魂,為了不懈的戰鬥,換了鋼鐵軀殼,重返人間。」

  畫面再閃。人群黑壓壓的廣場上,已近暮年的楚太宗頭髮花白,一身筆挺軍裝,佩戴著王室寶徽,站在露台上發表演講。他低沉渾厚的聲音傳遍集滿十萬人的大廣場的每個角落。

  「我們楚國人民都是鳳凰的後代!我們會不停地浴火重生!我們以鋼鐵為骨,以泥土為軀,以火為魂,不屈不撓,堅毅勇猛。現在已到了舉國生死存亡之際,我們每一個楚國人民都要堅信,母星的古戰神會重返人間。她與我們同在!」

  民眾歡呼如雷動,群情激昂。

  畫面再晃過,這次出現的竟然是楚環本人的影像。

  楚淵胸膛劇烈起伏,雙目死死盯住螢幕。

  那是楚環當年率軍出征時,在戰地上接受媒體採訪時的簡短小影片。背景裡的窗外是邊境星球荒涼的褐黃色戈壁,天空呈現灰紫色。而楚環的面容是潔白溫潤的,就是有些疲憊,帶著血絲的雙眼卻透著溫潤而明亮的光。

  「能為祖國犧牲是我的榮耀。」楚環望著鏡頭後的記者,平靜微笑,「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我受楚國百姓奉養長大,現在國家有難,百姓受苦,就到了我報答養育之恩的時刻。」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守護這片天地。」她望向窗外的荒原的嚴重含著不可訴說的柔情,「哪怕戰死,我的靈魂也會回來,繼續履行我的責任。我要守護我愛的人。」

  楚環朝鏡頭莞爾,

  螢幕閃滅。

  楚淵急促呼吸,雙手在細細地顫抖著,雙目灼熱。

  神經纖維的光電又開始閃動,所有的光芒就像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向金屬蛋湧而去,全部匯入了朱雀體內。地面上的神經纖維飛快地枯萎、斷裂,被楚淵的鞋子輕輕一碰,就化做了細不可辨的齏粉。

  楚淵踏著這些神經纖維,快步走向朱雀,腳下一路塵煙飛散。

  所有光芒都沒入蛋中。金屬蛋上的鱗片忽而全部張開,淡金色的光芒自每一片鱗片裡透出來。就在楚淵震驚的視線下,鱗片自頂部向下依次合併,退開,仿若蓮花綻放,露出裡面的一團瑩藍光球。

  片刻後,鱗片呈花瓣狀彙集在了底部。中心的光球光芒漸弱,裡面的物體終於展露真容。

  那是一根機甲核心條!

  楚淵感到心狂烈跳動起來,震盪著耳膜。

  這是本來應該在朱雀主機身上,跟著楚環一起毀在大元宮地宮裡的核心條。它竟然在分機裡,一藏就是二十年,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楚淵的手細微的顫抖著,將核心條從金屬底座之中抽了出來。

  光芒彷彿生命離去般熄滅,金屬底座失去了光澤。細微的風拂過,最後剩餘的這一點點金屬花化作星塵般的粉末。至此,整個朱雀,只剩下楚淵手中的那一根核心條了。

  超晶材質的核心條幾乎通體透明,散發著淡藍螢光,其中纖維導線有序分部,折射著細碎的銀色金屬光澤。楚淵低頭注視片刻,將之緊緊握在掌心。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2:52

卷二 第五十六章 嚮導訓練-9

  楚環的私人車間位於清央宮外庭西側,佔地寬廣,組態相當精良,在當年是首屈一指的私人機甲工作室,深得業內同行羨慕。

  自從楚環去世後,楚淵就將這裡原封不動地封了起來。這裡偏僻清靜,無機質的機械產品也不會平白被人寄託憂思,整個地方乾乾淨淨。楚淵偶爾會在這裡獨處小憩,有些借此處避世之意。

  因為有機械侍定期打掃,封閉已久的車間依舊乾淨整潔。這裡的一切都維持著當年的擺設:到處亂中有序地堆放著各種工具和器材,喝完還沒洗的咖啡杯丟在水槽裡,幾台二十年後看來依舊精美漂亮的機甲模型放置在廠房中央,上面還掛著楚環手寫的標籤,紙條已經發黃。

  楚淵熟門熟路,只帶著蒙昭平一個親信,目不斜視地穿過雜亂的主車間,走進了B號車間。

  巨大的腳手架上,支著一個二十多米高的半成品機甲。它幾乎只安裝了核心機,四肢都只是骨架,甚至還缺一條右腿,頭部更無蹤影。

  「我失感後,環兒就開始著手研究一款適用於失感哨兵操作的戰鬥機甲。」楚淵說著,打了一個響指。一台工作機械立刻啟動,開了過來。

  「她忙著四處征戰,研發工作進行得很緩慢。」楚淵說,「到她去世前,這台機甲也只完成了一小半。而這類機甲的實用性不強,但是造價成本相當高,軍研所對它興趣不大。我將這台機甲保留下來,也只是當它是環兒留給我的一點念想。」

  他說著,走上了工作機的升降板。升降板緩緩抬升,將他送到了機甲核心裝置前面。

  楚淵把手放在核心裝置前的生物密碼輪盤上。紅光閃爍,讀取了他的生物脈衝,輪盤紅光轉白,隨即一圈圈分裂旋開,露出了裡面的插卡槽。

  那裡空了二十多年了。楚環設計出了核心裝置,可楚淵曾翻遍她的遺物和書稿,都沒有找到特定的核心條。而這台機甲也同尋常機甲的核心條並不相容。

  楚淵將手中的核心條對準了槽口,輕輕一推,槽口自動將核心條收了進去。

  嚴絲合縫,沒有再被彈出來。

  輪盤再度旋轉著聚攏,將核心條鎖住。縫隙裡亮起金色的光芒,這光芒沿著每一條縫隙遊走,瞬間貫穿了整台機甲。

  嗡地一聲,靜靜呈列了二十多年的機甲第一次啟動了。它每個關節都細微顫抖,核心機開始運轉,速度越來越快,光芒大熾。

  「很高興再次與您相見,太子殿下。」久違二十年的溫柔沉穩的女聲再度響起,令男子心潮一陣激盪,「看來您發現了環公主製造的這具身軀的新用途。我很感激您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

  「你好,朱雀。好久不見。」楚淵的嘴角勾起了久違的笑意,「告訴我,你都發現了什麼。」

  「有一股力量將我喚醒了。」朱雀說,「我的自動尋主程序讓我在甦醒後會用盡一切辦法尋找環公主。從網路上,我一無所獲。但是,我有兩次都感受到了環公主特有的生物電波。」

  楚淵沉聲問:「從哪裡傳來的?」

  「我尚未能成功捕捉。」朱雀說,「電波也是以網路形式傳來的,這點非常反常。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電波來源在楚國境外。」

  楚淵又問:「是什麼力量將你喚醒的?」

  「我無法得知。」朱雀說,「那是一段來自更高層的指令,啟動了我的自啟機制,並且在最初一段時間裡,指導我如何獲取能量和資訊。我沒有追查它的權限。很抱歉。」

  「你是環兒製造的。高層指導只會來自她。是嗎?」楚淵的話語裡帶著急切。

  「從理論上來說,是的。」朱雀回答,「但是所有智能程序都有一個源頭,源頭指令會高於一切製造者和使用者。」

  「源頭是什麼?」楚淵問。

  「女媧。」朱雀說,「她是所有AI之母,她具有掌控所有AI的原始密匙。」

  楚淵沉默了下來,片刻後說:「女媧已經被銷毀了。她不可能給你傳送指令。」

  「您的這個推斷有很大機率的合理性。」朱雀一板一眼地說。

  「還有一個問題。」楚淵道,「生物電波的重現,是否意味著……環兒她回來了?」

  朱雀金光閃爍片刻,回答:「在未接觸到散發生物電波的本體前,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還有一種情況可以複製生物電波,那就是複製人。」

  「如果被我知道有人背著我複製了她……」陰鷙之色自楚淵眼底掠過,「那你剛才給我看的視訊,又是什麼意思?」

  「那些視訊並不是我播放的,殿下。」朱雀說,「它們都來自更高指令。我直到影片播放完,才重獲自主權限。所以,請殿下儘早完成和我的繫結程序。我可以將權限移交給您,以防再被控制。另外,如果您允許,我想繼續完成這具身體的修復工作。環公主的設計非常實用,我只需要更換材料,以及更新部分運作系統。」

  「通知軍研所。」楚淵朝站在下方的蒙昭平吩咐了一聲,「朱雀,你的甦醒,並不是巧合。」

  「我認同您的看法。」朱雀說。

  「來吧。」楚淵將手掌穩穩摁在核心輪盤上,「讓我們一起來探究這背後的一切。如果環兒真的回來了,我們要把她找出來。」

  ***

  遙遠的朝歌,楚環忽而抬頭,眺望夜空。

  一顆流星拖著明亮的尾巴劃過天際,卻在墜落之前突然爆炸。那大概是一顆較大的隕石,朝歌的天空防禦系統在它墜落前將它擊碎,避免它墜落後傷及地面。

  「專注點!」陳香之低喝。

  楚環低下頭,手放在一名負傷下線的隊員頭上,感受著他熱騰騰的汗水潮氣,給他疏導。

  訓練空間場上,戰況激烈。機甲隊正同虛擬對手展開交戰。雙方交火密集,彼此都在不斷地變換隊形。機甲敏捷地在炮火中穿梭著,越過障礙物,奔襲對方大本營。

  只有哨兵們才能配合機甲作出那些近乎神技般的、超越了常人體能極限的高難度動作。也只有他們的身體才能承受機甲朝高速運作中的衝擊。

  而作為初級的輔助嚮導,楚環的職責就是為受傷的隊員進行疏導。這可比嚮導訓練要枯燥乏味很多。然而戰隊裡的分工是按資質分配的。楚環和同期的幾個新人,只能跟在高年級的嚮導後面打雜。

  「開啟重力場!」司徒子彥的聲音響起。

  空間場內,一股無形的壓力張開。所有飛行中的機甲急速降落,在半空中飛速變為獸型,落在地上。

  獸吼聲響徹整片場地。

  崎嶇的山地並不適合車輪,卻不能阻礙機甲獸的奔馳。機甲獸們嘶吼著衝上去,同對方轟然撞在一起,開始了肉搏廝殺。

  「注意陣列!」司徒子彥冷靜的聲音不住響起,「七號,你走的太偏了。秦昊,不要浪費彈藥!李鳳笙,你負責右翼!」

  李鳳笙嶄新的的機甲在一群身經百戰的機甲之中格外光鮮耀眼,好像自帶了光暈特效一般。而新機性能果真對得起它的價格。機甲巨獸一掌就扇飛了攔路的敵軍,帶領兩名隊員率先撕破了防線。

  隊員們緊隨其後,突破了防線,向下一處高地攻去。

  毫無預兆的,一股極其強大的精神閾值衝擊襲來,撕破了嚮導們搭建的團體共感網路,將嚮導們和哨兵們之間的聯繫切割得七零八落,並且混淆了哨兵的五感辨識。

  這襲擊如一束光子彈擊中嚮導們,她們被刺激得頭疼欲裂,急忙慘叫著摘下接駁裝置。而突然失去了共感網路的哨兵們猝不及防,佇列立刻一陣混亂,接連三架機甲被炮火擊中。

  「嚮導小組在做什麼?」閔峰隊長怒吼。

  「出錯了!」陳香之氣急敗壞的聲音從通訊中傳出,「系統發動過高波幅的精神閾值攻擊!楚王不你在幹嗎?不要亂動,你不行的……」

  伴隨著陳香之的責備,所有機甲上的接駁訊號重新亮起,共感精神網路瞬間重建!

  司徒子彥睜大了眼,耳機裡聽到同伴們的抽氣聲。是的,在他們的識海裡,不僅僅只感受到同伴的存在。整個空間場大半都出現在他們的精神世界之中。

  大地、山川、樹木,對方炮火的軌跡……

  這個特殊的視角配合著哨兵本來就有的超級敏銳的五感,組成了全方位的感知。這對很多哨兵們來說,還是人生中的第一次體驗。

  「小王不!」李鳳笙大笑起來,「我簡直想吻你。」

  「你最好不要。」楚環冷靜的聲音傳來,「專注點,我不能堅持太久。」

  「足夠了!」司徒子彥微笑起來,「好樣的!」

  全員振奮,迅速重整隊形。熾烈的白色炮火重新炸開——

  十分鐘後。

  楚環筋疲力盡地放下接駁裝置,面色蒼白,冷汗順著臉頰滑進脖子裡。

  輔助小組的所有嚮導全都用震驚的目光瞪著她。

  楚環秀完了自己碾壓全組成員的絕活,這才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太張揚。門突然被撞開。一身塵汗的李鳳笙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身上還穿著作戰服。

  楚環站起來,還未來的及說點什麼,就被李鳳笙一把摟進懷裡抱住。

  有人低呼。

  年輕人胸膛堅硬而灼熱,心臟強勁急促地跳動,生命之光在精神網裡刺目閃耀。

  「你太棒了!」李鳳笙發自肺腑地感嘆,「小王不,你簡直……」

  楚環卻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劇烈的哆嗦,尷尬得無以復加。

  「怎麼了?」李鳳笙關切地看著她,「我把你弄疼了?」

  「閉嘴!」楚環喝道。

  她打死都不會告訴李鳳笙,這幾句話是他老子當年在床笫之間喜歡和她說的!

  「放手。別黏黏糊糊的。」楚環推著李鳳笙,「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

  李鳳笙呲牙笑,看了看旁邊一群面露豔羨的嚮導女孩兒,一把將楚環拽了出去。

  「李鳳笙!」司徒子彥也是一身隊服,風塵僕僕趕到,肅聲道,「你能不能不要騷擾隊裡的嚮導?你是來比賽的還是來泡妞的?」

  楚環趁機從李鳳笙沉重的胳膊下鑽了出來。

  「子彥,剛才那事……」

  「你放心。」司徒子彥說,「這事不會傳出去的。下週末就是總決賽了,我是絕對不會允許在這關頭出岔子。」

  楚環鬆了一口氣,「我當時也只是想著試一試。這是我第一次嘗試。以後我應該能做得更好。」

  「你已經足夠好了!」司徒子彥注視著她有些缺乏血色的面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今天是系統故障。不過也多虧有你。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要不我們再去檢查一下?」

  「就是有點累而已。」興奮感過去,疲憊一絲絲從四面八方的縫隙裡鑽了出來,附著在楚環的身上。

  司徒子彥卻是聞著少女身上沐浴後愈發濃烈的資訊素的氣息,心神蕩漾,忍不住又朝前走了一步,幾乎貼著楚環。

  「真沒有什麼不舒服?」少年低沉的嗓音非常溫柔,氣氛頓時變得曖昧起來。他極力克制卻還是深深吸氣,「你不要逞強……」

  李鳳笙冷眼看著,忽而噗哧一聲笑,「司徒子彥,你倒是不會騷擾嚮導。」

  兩人驚醒,尷尬地面面相覷。

  司徒子彥面色鐵青,生硬地退了一步。

  「你煩不煩?」楚環朝李鳳笙丟了個白眼。

  「說實話都不討人喜歡。」李鳳笙硬是湊了上來,笑道,「你也太遲鈍了。你的資訊素讓司徒公子神魂顛倒了。是不是,子彥?小環的氣息越來越濃了,特別好聞。」

  楚環本以為司徒子彥不屑搭理李鳳笙這無賴,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回應。司徒子彥冷冰冰道:「我是男人,又是哨兵,我當然會受到嚮導資訊素的誘惑。只是我和你不同,我有偏好,許多嚮導的氣息,我都不喜歡罷了。」

  這話算啥?我的你就喜歡了?

  兩個青年好似左右護法似的夾著楚環,一道下了樓。

  體育館前,校工正指揮著機械侍在張貼校慶海報,支起高高的花架,正在為校慶集會做準備。一週後,這裡會成為人群的海洋,會有盛大的聯歡和一場精彩的機甲總決賽上演。

  「有個事……」司徒子彥遲疑著,說,「下周校慶結束後,晚上有個返校舞會,在體育館舉辦。小王不,你有舞伴了嗎?」

  「啊!」李鳳笙大叫,「靠!居然被你先說了!」

  楚環再遲鈍也不至於弄不清這個話題的發展走向。

  「還……沒有。」楚環也不能撒謊,「我也得去嗎?」

  「當然!」司徒子彥笑意清淺,「我也沒有舞伴。要不,我們倆湊一湊?」

  這請求可愛得簡直不像是司徒子彥這樣一個少年老成的王侯世子會提出來的。

  楚環的心忽然軟了。

  她知道此刻的司徒子彥不再是高冷的校園男神,也不是一人之下的攝政王的世子,只是個想邀請女孩子一起去跳舞的平凡少年。縱使兩人身份有著天壤之別,可司徒子彥竟然還擔心她會拒絕他。

  他尊重她,瞭解她,所以他才用這個方式提出請求。

  「行。」楚環乾脆地點了頭,「不過我沒有衣服鞋子……」

  「我給你準備!」司徒子彥立刻說,清秀的雙眼亮起了光,「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

  這一刻,楚環的心裡湧出一股暖流來,無關情愛,只為少年人真摯而寶貴的情誼。

  如果他知道自己終究有一天會背離華國,離開他去投奔楚國,他是否會失望難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3:09

卷二 第五十七章 校慶日-1

  「2093年10月2日

  重新活過來一個月後,我對校園生活徹底膩味了。

  以前到處打仗的時候很懷念平靜的求學時光,可讓我真的回來重新過這種日子,才覺得枯燥得簡直如同把人放在沒油的鍋上乾煎。

  況且我的水平雖然不說傲視群雄,至少給大學生講課是沒有問題的,如今卻還要寫大一的作業。那些我倒背如流的課文,我閉著眼睛都能做得出來的機械零件……

  我提交的免課申請卻被司徒啟明無情地駁了回來——很驚訝他作為一個日理萬機的攝政王,竟然還有功夫看個特訓生的申請。

  也就訓練還算有趣。

  隨著訓練的升級,我和同組成員們的距離逐漸拉大。邵秋音給我們各自都安排了單獨的訓練任務。但是我知道,我的進步依舊是最快的。今天結束訓練後的測試,我是A+裡的7階了,深度更是達到了410。

  邵秋音和我說,3S階嚮導的精神網深度,目前已知的最高資料是650。按照我如今的提升速度,我達到這個資料不用太久的時間。

  而邵秋音還注意到我的另外一個異常:我並沒有尋常嚮導會有的精神衰弱的副作用。

  就我所知,小組裡的成員們基本都有固定的哨兵戀人,連白長英嚷著要找個像我這樣的女神哨兵,可前陣子也被結合熱和精神衰弱折磨得苦不堪言,答應了一個A++男哨兵的追求。

  可只有我不同。沒有伴侶,楚淵的標記氣息也已代謝殆盡。我不需要哨兵守護在身邊用能量給我鞏固精神網,卻是依舊能維持精神穩定。不論訓練再累,我依舊能吃能睡,活蹦亂跳。

  邵秋音他們把我放在儀器上反覆研究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有天賦的人就是不同。我的神經元非常粗壯,不容易受到外界垃圾資訊的侵襲。

  我一直知道我是個粗神經,但是科學第一次證實了這一點。

  機甲游戰隊的訓練緊鑼密鼓地進行著。閔峰和司徒子彥大有歃血斷髮,不奪冠就去出家的陣勢。他們覺得我是個上天賜予他們的秘密武器,就差沒給我貢香磕頭了。

  邵秋音對我的評估是很準確的。我確實會在極端的訓練中得到提升。我搭建多人共感網路的時間已經可以持續12分鐘,而且可以很穩定地連接上所有的隊員。

  陳香之很嫉妒我,但是她的嫉妒是光明磊落的。她主動讓出了搭建共感網路的領導者位置,由我替代。我們還重新策劃了幾個新的輔助方案,讓我能更輕鬆地發揮我的特長,也讓其他成員能夠儘可能地協助我。

  但是嚮導小組中有些人並不是那麼喜歡我。關於我的謠言在社交網路上開始流傳。

  方雪莉很氣憤地告訴我,說我被謠傳成了一代交際花女王,不僅同李鳳笙和司徒子彥有染,還愛到處和哨兵調情,身兼白蓮、綠茶、黑色大麗花等多種屬性。

  從前世到今生,我都是活在別人傳說中的超級瑪麗蘇。我都已經習慣了這個人設了.

  而明天就是校慶日,也是總決賽之日……」

  「她們還說你和李鳳笙機甲震呢。」方雪莉抹著面霜,冷不丁補充了一句。

  楚環險些摔了光子板,「很好……很有創意。我將來找了男朋友,一定會和他這麼來一發。」

  「你別笑嘻嘻的。」方雪莉說,「都有人開了賭局,賭你最後是被李鳳笙還是司徒子彥標記。」

  標記這事對於哨嚮來說,是非常私人的身體接觸,被拿到公共場合討論,幾乎算是對楚環的性騷擾了。

  「這就有點猥瑣了。」楚環嫌惡。

  「你是校園名人啦。」方雪莉說,「我瞭解你,知道你一心專注訓練升級,沒工夫風花雪月,但是外人又不瞭解你。你看看你自己,這麼一個漂亮的孤女,又和那兩個男生有舊情,現在又是很有實力的嚮導。大夥兒自然會腦補出各種恩怨情仇了。」

  楚環問:「那現在賠率多少?」

  司徒啟明承諾的生活補助前幾天發下來了,楚環現在手頭十分寬裕,很想下海試一把。

  「不相上下。」方雪莉好奇地問,「你和我說實話,你心裡怎麼想的?他們倆現在都在追你,這你可不能否認吧。」

  「我怎麼想的。」楚環作出為難狀態,「他們都是S階哨兵,都還有升級的前景。一個是王子,一個是比肩王子的攝政王獨子,都才貌雙全……」

  「是啊!是啊!」方雪莉兩眼冒桃心,「但是你最喜歡子彥,是吧?」

  「可是子彥他爹終究只是攝政王。」楚環說,「身居這個位置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那你轉向李鳳笙了?也不錯,他是小兒子,聽說特別得唐王和太子寵愛。」

  「可是他花心呀。」楚環嘆道,「我怕萬一他升上高階,和我不夠匹配。那他絕對是要琵琶別抱的。」

  「那可怎麼辦呀?」方雪莉愁苦得好像嫁不出女兒的老媽子。

  「要不他們倆在一起算了。」楚環哈哈大笑。

  「你逗我玩呢!」方雪莉氣笑了,不再搭理楚環,翻身睡覺去了。

  楚環的目光落在衣櫃前掛著的一套禮服上。

  那是昨日司徒子彥讓人給她送來的參加明日校慶舞會的禮服。玫瑰灰色的露肩香菸紗長裙,裙襬如天際薄薄的流雲一般,面料上點綴著光澤低調的珠寶。配套的高跟鞋是銀灰色的,還有盤髮的珠寶髮卡、項鏈耳環。一整套下來,價值相當不菲。

  楚環上輩子也和司徒啟明參加過不少校園舞會,也曾度過不少美好時光。可惜他們沒有堅持到畢業。

  最後挽著楚環的手走進畢業舞會禮堂的,是楚淵。

  楚環當時約了兩個單身小姐妹只打算去舞會上轉一圈應個景,卻是不期然地在宿舍樓下遇到了正風塵僕僕趕來的兄長。

  「我總是最及時的那一個。」楚淵對她明朗大笑,「走,哥哥帶你去跳舞。」

  楚環還記得楚淵摟著自己在舞池裡隨著旋律轉圈時的暢快,記得他捲著襯衫袖子的瀟灑姿態和極富魅力的笑容,記得自己不論轉得多遠,都會被他有力地拽回臂彎之中,牢牢地擁住。

  新聞裡,雖然波提亞並未再有動作,但是楚國邊境依舊高度戒嚴。直到今天,楚環也沒有聽到楚淵來朝歌的消息。這樣的局勢下,他估計也是脫不開身吧。

  下一次見面不知又要到何時。楚環只盼自己能早日強大起來。

  楚環收拾好了光子板,關了燈,爬上了床。她的睡眠一向好得令人嫉妒。只需閉上眼,數到三,就立刻沉入甜美的夢鄉。

  而今夜的夢,卻是有些特別。

  乾燥溫熱的風吹拂著她的臉。

  她睜開眼,視野蒙著一層灰色,片刻後她意識到,自己戴著墨鏡。

  她正坐在一輛老式的敞篷車裡,車沿著筆直的大道飛速奔馳。兩邊都是濃鬱的綠色。

  盛夏時節,植被狂野生長,覆蓋了每一吋土地。她看到許多隆起的草包,近了才發現,那是幾乎被蔓藤覆蓋住的已荒廢了的農舍。電線杆子孤零零地支在曠野裡,曾經是農田的地方,也被雜草覆蓋。

  視野所及之處,荒無人煙,一派百廢待興的景象。

  車音響裡放著輕快的歌,後視鏡裡,她看到戴著遮陽軟帽和墨鏡的自己。她換了一身裙子,依舊色澤雪白,有著漂亮的手工蕾絲花邊,打扮得像是出遊的富家少婦。

  「累嗎?」男人問。

  她轉過頭去。「楚淵」也換了一身便裝,白色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著結實的手臂,正在開車。他的臉曬成古銅色,頭髮剃得很短,下巴上泛著一層性感的青色,側臉英挺俊朗。

  她伸手摸了摸男人的下巴,感受到鬍渣刺著掌心的細癢。

  「等到家了就刮乾淨。」男人朝她笑著。他不穿軍裝後,一臉輕鬆,整個人彷彿年輕了好多歲,「就快到我們的新家了。你會喜歡的。」

  她問:「你開心嗎?」

  「當然。」男人說,「為什麼總是這麼問我?」

  「因為你放棄了一切。」她說,「家人、朋友、事業、成就、名聲……沒有了這些,你的社會認知感會降低,你應該覺得不開心的。」

  「不要分析我。」男人捉住她的手,習慣性放在唇邊吻了吻,「我現在和你在一起,沒有什麼事比這更重要的。」

  他們的車開了很久,又彷彿只是一瞬。畫面快進一般,掠過荒廢的城鎮,掠過遠處正在轟轟烈烈重建的城市。

  「他們在修建宮殿。」男人說,「全部用星雲石,搭建一座通體晶瑩剔透的宮殿,作為天子的居所。將來修好了,我帶你去看看。」

  最後,他們進入了山林,車停在一棟不起眼的磚瓦房前。

  雞咕咕叫著在覓食,一隻土狗跳起來叫了兩聲,認出男人,又搖著尾巴熱情地迎了過來。

  「這裡很涼快。」她說著,推開車門要下車。

  「等等!」男人快步繞過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進新房前,新娘子的腳不能著地的。」

  他嗓音低沉,額頭親暱地蹭了蹭,輕聲說,「親親我。」

  她臉頰發燙,摟著男人的脖子,閉上眼吻了過去。

  男人一邊同她接吻,大步朝屋裡走,一腳踢開門走了進去。他徑直走進臥室,將她放在床上。

  臥室不大,卻佈置得非常整潔漂亮。牆壁粉刷過,家具雖然是舊的,卻乾乾淨淨。床頭上掛著一張照片,那是她和「楚淵」。他們依偎在一起,對著鏡頭。男人笑得滿足,她則有點拘謹。

  「洞房。」她說著,伸手摸了摸照片裡的男人。

  然後她被男人大力轉了過來,壓在床上。

  「我在這兒呢,看什麼照片?」男人在她耳邊低笑著,「知道進洞房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她一板一眼地說,「我知道任何事。洞房是華夏族對新婚第一次同房的稱呼。新婚夫妻接受親友的祝福,進入新房,進行他們成婚後的第一次……唔……」

  嘴唇被封住,滾燙的吻,彷彿能將大腦都融化掉。

  「我的小九兒。」男人寵溺地呢喃著她的名字,凝視她的目光裡滿是濃濃的愛意,「我們現在就在洞房裡,這就來做一些該在洞房裡做的事吧。」

  拉上了窗簾的屋子籠罩在朦朧昏黃的光線中。男子武將般健美的體魄彷彿塗了一層油,每一塊肌肉都堅實飽滿,每一條傷疤都那麼誘人。

  他就像一頭健壯而又溫柔的雄獸,伏在她的身上,灼熱的吻順著鬆脫的衣服一路往下,再往下。

  她緊緊抱住他,感受著人體攀升的溫度和逐漸急促的脈搏。

  「阿戟……」她呢喃著,「我覺得很快樂。」

  「我也一樣。」男人英俊的臉上佈滿汗水,充滿迷戀和滿足。

  結合那一刻,一股強勁的能量在兩人身軀之中爆發開來,將兩個獨立的世界融為了一體。彼此所有的思緒融會貫通,識海重疊,再無一絲保留。

  她感受到了從男人身上傳來的如浩海海洋一般的毫無保留的愛意,幾乎將她溺斃。而這愛意在兩人身軀和識海之中迴蕩,越來越激烈,化作了滾滾熱流,湧遍他們全身。

  這感覺極度刺激,甚至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感受。他們緊緊擁抱著,在這簡陋的臥室裡抵死纏綿……

  冰涼的手摸上她的臉。楚環猛地睜開眼,魂回人間,大口吸氣。

  「嚇死我了。」方雪莉拍著胸口,「你睡得好死,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楚環長吁一口氣,把臉埋進被子裡,遮住臉上的燥意。

  夢裡的感受實在……太真實了!她到現在都還渾身發軟,忍不住夾緊雙腿。

  雖說上輩子也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該懂的都懂了。可她愛慕楚淵十年整,還真的從來沒有做過和他有關的春夢。況且這夢還能和她在空間場裡做的那個連接上。難道做夢都還有連續劇的?

  上次夢親嘴兒,這次就夢到洞房了。那下一次夢啥?

  況且,那感受也實在太刺激了!楚環狠狠揪著被單,羞得渾身都在冒熱氣。

  人是醒了,可身體彷彿還沉浸在夢中的激情裡,情慾一陣陣如潮水湧動,沖刷著四肢百骸,產生各種羞恥的反應。

  「還不起來嗎?」方雪莉催促,「你們戰隊不是一早就要集合的?」

  楚環翻身自床上跳下來,忽然臉色有點僵。

  方雪莉正在衣櫃前哼著歌挑衣服。楚環轉過身,做賊似的飛快地從抽屜裡拿出一條底褲,閃進了衛生間。

  洗漱鏡裡,黑髮少女滿面潮紅,雙目蕩漾著水光,嘴唇紅潤,氣息急促,完全就是一副春意勃發的模樣!

  楚環用冷水洗了個臉,可體內的躁動絲毫不減,反而還有加劇的跡象。她渾身燥熱,像是一口架在火上燒得咕嚕冒泡的水鍋,衝動如滾燙的蒸汽,在胸口心臟的位置盤踞著,下腹更是有一種難言的騷動在翻滾。

  這感覺,楚環在重生醒來的時候感受過。

  楚環掐指一算,那正是一個月前。她恍然大悟,面無表情地低罵了一聲:「我艸!」

  李鳳笙老師的《哨向學》課堂筆記之一:覺醒後的成年哨嚮每月都會經歷一次結合熱。持續8-12個小時。結合熱期間,哨嚮們會情慾高漲,行動力和判斷力下降。強烈的資訊素也會引起非結合熱時期的哨嚮被動發情……

  楚環上輩子做哨兵的時候一直服用高級的抑製劑,並沒有怎麼被結合熱折磨過,所以掉以輕心。今天,報應就來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3:24

卷二 第五十八章 校慶日-2

  楚環欲哭無淚!為什麼偏偏是今天!

  楚環急忙把哨兵素一骨碌倒了出來,一顆孤零零的小藥丸在掌心打轉。

  聊勝於無,一口吞了。

  過了片刻,藥發揮了作用。火依舊還燃燒著,卻是被空降了一個罩子蓋住了,隔絕了熱。骨子依舊像有蛆爬似的不大舒服,但總比剛才要好多了。

  楚環擔心藥效蓋不住自己一身發情熱的資訊素氣息,又想到比賽的時候她和一群嚮導在一個屋子裡,倒也不擔心會影響了誰。

  楚環迅速洗漱更衣,看了一眼鏡子裡依舊眸光若春水的少女,一臉悲催地出了門。

  她片刻都不敢在路上逗留,更是無心留意沿途校園裡的鮮花彩旗,一路狂奔到了賽場。

  楚環刻意躲開人群,從側門刷了手環,溜進了休息區。

  也許時間尚早,休息區裡空蕩蕩的,只有打掃衛生的機械侍正在忙碌。楚環暈暈沉沉地沿著走廊走進休息專區,遙遙望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背對著她在看著牆上的海報。

  「太好了!」楚環鬆了一口氣,加快腳步上前,「鳳笙,你簡直就是菩薩派來救我苦難的。快!我需要一支……」

  男子施施然轉過身,望了過來。

  楚環猛地站住,倒抽了一口氣。

  相似的高大背影,如出一轍的劍眉星目,卻是擁有不同的面部輪廓和神情。這個男人更加成熟,穩重,具有上位者雄渾而強大的氣場,以及2S哨兵才有的濃鬱強烈的氣息。

  這是李承欽!

  楚環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前夫重逢!

  結合熱威力兇猛,果真讓她腦子運算速度一落千丈,反應遲鈍得猶如一台咯吱作響的古董老爺車。她呆滯地瞪著正朝她走來李承欽,唯一的反應就是本能地後退,直到腳後跟碰到牆角。

  「一支什麼?」李承欽好整以暇地微笑著,鼻端聞著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誘人的氣息,一步步將女孩逼到了牆角。

  「鳳笙說要給我一個驚喜,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李承欽微微歪著頭,眉頭輕皺著打量著楚環,「莫非……你就是那個驚喜?」

  果真是李承欽本人!

  楚環在心裡確定。

  這男人不論平日裡再人模人樣,只要一開口,就是這麼沒節操!她簡直不想承認自己居然會和這種格調的男人維持了兩年多的婚姻!

  事不宜遲,楚環仗著腦子裡還殘存一線清明,轉身就跑。

  李承欽一愣,哨兵的本能讓他反射性出手,猛地將楚環抓住,摁在了牆上!

  「李承欽!」楚環脫口大喝,充滿警告。

  李承欽雙目裡剎那燃起熾熱的光,興奮地注視著她。

  那一粒小藥丸顯然蓋不住全部的資訊素。因結合熱而格外濃烈的氣息就像洩露出來的醇美的酒香,反而越發撩人。其中高純度的荷爾蒙因子第一時間就觸發了哨兵敏感的嗅覺,很直接地引發了男人的征服欲。

  楚環不知道自己雖然只是A+嚮導,可資訊素的純度已和2S嚮導無異。同為2S哨兵的唐王陛下和她一拍即合,渾身血液熊熊燃燒,來自哨兵基因裡的佔有慾瞬間爆發。

  「你認識我,很好。」唐王滿是興味地笑了,並且以體型的優勢輕鬆地將少女壓制住,將她困在堅實的雙臂之間,「你是誰?你這張臉……嘖嘖……」

  他伸手捏住了楚環的下巴,仔細端詳著她的面孔。

  「是原裝的?」李承欽冷笑,「沒人說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放手!」楚環怒道,嗓音裡卻帶著沙啞的顫音,聽起來簡直像在撒嬌。

  「我……我是李鳳笙的朋友。」

  「鳳兒的朋友?」李承欽緩緩低下頭。濃鬱而甜美的氣息衝破藥物的阻擋,湧入鼻端。他渾身每個細胞都活躍了起來,產生一種無與倫比的美妙的感覺。

  李承欽享受地深呼吸著,玩味而笑,「我怎麼不知道鳳兒身邊有你這樣一個朋友?你的臉,是誰給你做的?」

  「是……我爹媽給的……」楚環本該氣急敗壞的話到了嘴邊卻成了軟綿綿的呢喃。

  2S階男哨兵那種雄渾的氣息也如強勁的酒力直衝楚環大腦。雙方高度契合之下,她的發情反應成倍增加。天暈地旋,手腳軟得像抽了筋似的,渾身的燥熱被李承欽這麼一撩撥,猶如岩漿汩汩湧動,燒得她骨頭心兒都發酥。

  和李承欽結婚兩年裡那些床笫間的迷亂狂歡像是被一根大勺子在鍋底一攪,全部都翻了上來,飄在識海面上打著轉兒。

  說老實話,要不是李承欽的活兒實在是五星皇冠好評,楚環和他的婚姻不會堅持到第二個年頭。就算離婚後,楚環還時不時對他有些這方面的懷念。

  而此時此刻,在哨嚮資訊素和結合熱的加持下,她的腦子瞬間就被往日的黃暴片段堵塞滿滿,甚至還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既然都送上門了,用他來瀉個火似乎也不錯……

  不!不!不!楚環急忙搖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腦袋。

  李承欽哧聲輕笑,手臂收緊,將楚環圈住,滾燙的鼻息拂在她柔嫩微涼的脖子上。

  「學校沒有教導過你,結合熱的時候不要亂跑麼?」男人嗓音沙啞且飽含慾望,「還是你算準了我看到了你的臉,就不會再讓你離開?」

  別說推開李承欽,楚環就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像個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喘氣。引以為傲的精神網也鬆散雜亂,各種訊息失控地在識海裡飛竄。

  這就是哨嚮之間強烈而又直接的相互吸引,又在結合熱的烘托下,猶如兩塊超強吸引力的磁鐵,啪地貼在一起。

  多可笑。這是她上輩子和李承欽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吸引力,如今卻是得來的如此輕鬆。

  楚環閉著眼,心底泛起一陣涼薄的無奈。

  「怎麼不回答?」男人展現出他引以為豪的克制力,笑問之間,溫熱的嘴唇若有若無地蹭過楚環汗濕的臉頰。

  楚環狼狽而無力地別開臉,感受到那細微的觸感順著下巴滑到脖子上。

  李承欽將少女柔若無骨的身軀整個兒抱在了懷中,將她穩穩托住。他嘴角含笑,眼神卻是蒙著一層清冽的冰霜,一邊呼吸著少女濃鬱甜美的氣息,感受著她在臂彎中的顫抖,一邊目光如刀般切割著她的面孔,彷彿想要看清這張面皮下藏著的秘密。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貼著少女的耳朵問。

  楚環咬著唇,濡濕的睫毛如鴉翅輕顫。

  李承欽也不逼她,低頭溫柔的地親吻她耳後覆蓋著腺體的肌膚。

  楚環渾身顫慄,死死咬牙才不至於洩出羞恥的呻吟。

  尖銳的犬齒在她柔嫩的肌膚上磨著,彷彿在掂量著刺穿所需的力度。

  楚環驚恐,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就在皮膚上傳來輕微刺痛之際,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父親,請您放開她!」

  李承欽抬起頭,將目光投向正緩步走來的小兒子。高大健壯的青年帶著他魂獸俊美的面孔籠罩著冰霜,前所未有地嚴肅。

  李承欽一鬆手,楚環失去支撐往地上滑。李鳳笙一個箭步衝過來,將楚環奪了過去,以保護的姿態摟在懷裡。劍齒豹躁動地呲牙,啪啪地甩著尾巴。

  「她真的是你的朋友?」李承欽面色陰鷙,「你從來沒有和我提過她。」

  「我已經十九歲了,爸。」李鳳笙冷聲說,「我不用再向你報備每個朋友了。她的背景我徹查過,非常清白。我做事,是有分寸的。」

  李承欽沉聲道:「建陽公主的相片一直擺在我書房的桌子上,你從小看到大。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看出她們兩人長著一張臉!」

  「她們並不是同一個人。」李鳳笙冷靜道,「人又不能起死回生。小王不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

  「她叫什麼名字?」李承欽喝問。

  「楚王不……玉王不的王不。」李鳳笙到底還是有些畏懼父親的威嚴,嗓音微微降低了些。

  李承欽盯著兒子懷中滿面潮紅卻神色淡漠的黑髮少女,怒極反笑,「我提防了二十年,打發了多少個相似的,卻是沒料到最後中招的會是你。」

  「我覺得您過慮了。」李鳳笙受楚環的資訊素影響,此刻也已渾身發熱。他面上還能自持,可魂獸卻已在不停地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楚環,全然一副討好求歡的姿態。

  「是我一直在追求她,如果您瞭解了她,就會知道她不是您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李承欽怒喝,「你要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和父親做對?」

  「抱歉。」司徒子彥的聲音自走廊盡頭傳過來。他正被李承欽的護衛攔著,有些著急地喚道,「唐王陛下,此事是個誤會。楚小姐是我的女友。鳳笙只是她的追求者而已。」

  李承欽眉頭緊鎖,擺手讓護衛放行。司徒子彥快步走來,伸手去接楚環,「鳳笙,把她給我吧。」

  李鳳笙牙關緊咬,滿臉不甘和不捨,下意識將楚環癱軟的身軀抱得更緊了。

  「把楚小姐還給她的男朋友吧。」李承欽冷聲道,「你和子彥不是朋友嗎?朋友妻,豈能戲?」

  李鳳笙深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手。

  司徒子彥脫下外套罩在楚環的頭上,隨即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半個小時後戰隊集合,我在更衣室等你。」司徒子彥朝李鳳笙說,又向李承欽恭敬地欠了欠身,抱著楚環大步而去。

  楚環自衣服底下朝李承欽看了一眼。

  哨兵五感極其敏銳,李承欽薄刀般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先前的曖昧蕩然無存,眼神十分不友善。顯然兒子還是比女人重要的。

  ***

  楚環昏昏沉沉地縮在年輕人的懷裡,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沉浮顛簸。她的精神網此刻極度敏感,週遭一切的能量波動都被蒐羅在網底。

  學生們開始入場,機甲獸在草坪上開始了助興表演,校慶慶典即將開幕的歡樂氣氛充斥著整個校園。

  他們到了嚮導更衣室,楚環聽到了陳香之的低呼。司徒子彥和陳香之交談著,楚環卻已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陳香之似乎很激烈地反對,但是被司徒子彥用嚴厲的話語喝止了。而後,陳香之帶著不甘的情緒忿忿離去。

  「別怕。」司徒子彥揭開了外套,扶著楚環虛軟的身子,撫著她汗濕的臉頰,「我讓香之拿藥去了……你再堅持一下。」

  處於結合熱的嚮導的資訊素太過濃鬱醇美,一路走來,司徒子彥也被撩撥得渾身燥熱,大汗淋淋。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楚環昏沉的面孔,克制不住將她緊擁住。遲疑片刻,滾燙的嘴唇還是貼在了女孩汗淋淋的額頭上。

  「沒事……我會保護你的。誰都不會傷害你……」

  楚環閉著眼,筋疲力盡,什麼話都沒有說。

  陳香之回來得很快。司徒子彥先給楚環注射了抑製劑,才給自己也打了一針。

  高級的抑製劑效果不是哨嚮辦發的普通藥可比的。體內熊熊燃燒的火焰像是被人掐住了開關旋鈕,逐漸縮小,降到了最低。雖然沒有完全熄滅,卻已退到了楚環能夠掌控的地步。

  楚環長長舒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曾失控過,她還不知道身軀和意識重新回歸自己掌管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別高興得太早。」陳香之板著臉道,「如果是結合熱期用藥,藥效只能維持三個小時。到時候還會有強烈的副作用,有得你受的。」

  「三個小時也夠我打完比賽了。」楚環說。

  「你這樣沒法參賽。」司徒子彥說,「你的精神閾值不穩定,會影響輸出。抱歉,小王不,我也希望你能參賽,但是我不能為一個不確定的因素拿全隊去冒險。這場總決賽太關鍵了。」

  「那還有一個辦法。」楚環說,「我作為隨隊的醫療兵,和你們一起進空間場。我可以從空間場裡建構共感網路,這樣效果比在場外還要好。」

  司徒子彥和陳香之都一愣。

  確實,因為早年有哨嚮生們在空間場裡偷情,搞出了大醜聞,在那之後,空間場內就會釋放特殊的磁場,能抑制進入者的生理衝動。楚環用了藥後的剩餘的那點情慾,可以在空間場裡得到最有效的抑制。

  司徒子彥沉思片刻,點頭同意:「也好!你之前接受過哨兵訓練,對進空間場駕輕就熟。我親自帶你,我的新機甲剛好有副駕座位。」

  「可是,之前從來沒有訓練過。」陳香之忐忑,「萬一到時候出了差錯……」

  「事在人為。」司徒子彥說,「就算最後還是輸了,但是至少我們已經為了取得勝利做到了極致,自己問心無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3:39

卷二 第五十九章 校慶日-3

  伴隨著樂隊嘹喨的樂曲,上千個象徵著中央軍校的海藍色環保氣球徐徐升空。

  可容納十萬人的環形運動場上,座無虛席。學生們穿戴著各個學院色的T恤帽子,手拿著螢光扇,歡呼雀躍。

  環保氣球上升到了一定高度,紛紛炸開,化作億萬條綵帶,紛紛揚揚。一條巨大的橫幅由飛行器拉著,懸停在運動場上空,上面只有一串數字「1293.10.03——2093.10.03」。

  背面寫著「恭祝中央軍事學院建校800週年」。

  李承欽就在激昂的樂曲和滿場歡呼聲中,由校方領導陪同著,步入嘉賓席。媒體的遙控攝影機懸浮在安全距離線外,瘋狂地閃爍,拍下唐王陛下俊朗的面容,挺拔的身影,和永遠含情脈脈的笑容。

  李承欽的臉上已看不出剛才與小兒子爭吵時的慍怒。他極富魅力地露齒而笑,朝斜下方的唐國留學生協會的孩子們招了招手,又對著攝影機擺了幾個標準的姿勢,而後入座。

  一位身穿暗灰細條紋西裝的男子帶著幾名隨從,以同李承欽截然不同的低調姿態,也步入了嘉賓席。

  李承欽看到來人,明顯有片刻錯愕,隨即起身笑道:「淵哥!真沒想到你能趕來!」

  楚淵身姿英挺勁瘦,修身的西裝將他襯托得更加幹練而穩重。他脖子上非常親民地掛著一塊校友嘉賓牌,領帶上別著一枚金紅色的金屬羽毛領夾。

  李承欽的目光在那片金屬羽毛上停留了片刻,神色溫柔。他知道那是楚環特有的標誌。楚淵這次是代表兩個人來參加校慶的。

  楚淵在公眾面前還是很給李承欽面子。兩人親親熱熱地握了手,一起對準攝像鏡頭微笑。誰都看不出楚淵曾將這個前妹夫揍得身上三處粉碎性骨折。

  「我也是和人有約,特地趕過來的。」楚淵同李承欽比鄰而坐,「你是來看兒子比賽的?」

  提起叛逆的小兒子,李承欽不免有些愛恨交織,說:「他是七號,一會兒就上場。他和司徒家的孩子在一個隊裡。這次啟明兄倒是沒來。」

  「特殊時期。」楚淵說,「他一貫未雨綢繆,比我謹慎許多。」

  李承欽看著場地中央正在表演的機甲獸和馴獸的妙齡少女,目光從女孩高聳的胸脯上收了回來,低聲說:「還要感謝你將波提亞軍艦的資料拿出來共享。」

  「應該的。」楚淵淡淡道,「也替你們省了一筆間諜外勤費了。」

  「哥還是那麼會說笑。」李承欽呵呵道,「大周諸國再怎麼打,終究也是血脈相容的一家人,都是華夏子弟。波提亞卻是徹底的異族外邦,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再不然,我也懂唇亡齒寒的道理。這一局棋,我們四國還沒有開始下,倒是給它領先一步。只是現在雙方無法喊話溝通,也不知道波提亞下一步要落子何處。」

  「只要能開通單方蟲洞,他們再次來襲是遲早的。」楚淵說,「不知道你們的軍研部發現沒有,波提亞的軍艦的設計,具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特色。」

  「這我還沒有看到相關報告。」李承欽問,「是什麼特色?」

  楚淵望著場上轟轟烈烈的百人表演,低聲說:「白帝。」

  李承欽面上裝飾性的淺笑凝固在了嘴角,「你確定?」

  「機甲設計的工程師說的。」楚淵下意識抬手輕觸了一下胸前的金屬羽毛,「如果環兒還在……」

  楚環的去世,實在是楚國機械設計界的一個損失。

  李承欽挨過揍,即使已經過去了三十年,他依舊不敢輕易接所有和楚環有關的話題。他或許是威嚴剛正的一國之君,是滿宮妻妾兒女的大家長。可是在楚淵面前,他依舊是個不討大舅子喜歡的前妹夫。

  「白帝已徹底被毀了,就連女媧也被銷毀。」李承欽說,「或許是當年逃往母星的那些殘兵?可是方位不對。除非它們直接繞過了大周,進入了波提亞。」

  「我覺得這極有可能。」楚淵說,「軍艦具有很濃重的舊改新痕跡,新舊在科技上差別極大。顯然最近這段時間裡,波提亞的科技突然有了質的飛躍。」

  「天子倒是萬事不管。」李承欽冷笑,「淵哥今日才來的?我昨日進宮覲見天子,許多事他連聽都沒有聽到過。但凡有什麼事,都讓我同姚維海商量。我一個諸侯王,竟然淪落到和小小相國商討國事的地步?」

  「姚維海雖然愛攬權,但終究將朝歌治理得不錯。」楚淵說,「這裡是大周的大後方,人心安逸慣了。幾百年來,恐怕也就二十年前那事是他們經歷過的最大危機了。」

  李承欽思緒百轉千回,終究沒有忍住,低聲說:「我其實很想她。」

  楚淵容色清冷,望著場內的表演,沒有說話。

  李承欽苦笑,也不再說話。

  喧鬧的表揚終於結束。

  「各位嘉賓,各位師生朋友們。」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聲音傳遍全場,「我們將進入校慶儀式的最激動的環節:第xx屆全國高校機甲游戰總決賽!有請,中央軍事學院,和遠道而來的國防科技大學的參賽隊員,進場——」

  歡呼聲震耳欲聾,全場氣氛瞬間被推至高峰。

  運動場南北兩側的入場閘升起,全場響起了氣勢恢宏的入場曲。數萬名學生熱血沸騰,隨著音樂的節拍跺腳拍手。大地震撼,

  楚淵和李承欽這兩個老學長也受了感染,面帶微笑,隨著學生們一起鼓掌。

  在激昂的音樂和掌聲中,參賽機甲全部化做獸態,由駕駛員帶領著,依次進入場地中央。

  巨大的機甲獸品種各異,有粗獷健壯的猛獸,有靈動敏捷的飛禽,有長蛇,有混合了多種生物特徵的昆蟲。惟妙惟肖的仿生設計賦予這些機甲更多攻擊和防禦技能,讓冰冷的機甲能適應更加多變的、複雜的作戰環境。

  高懸在運動場半空的三個巨大的多維螢幕正在挨個播放入場隊員的資料。每有明星隊員出來,全場立刻掀起一陣巨浪般的歡呼尖叫。

  渾厚的男聲播報:「中央軍校右鋒,李鳳笙——」

  混血青年俊美陽剛的面孔還是第一次作為隊員出現在觀眾面前,可幾乎在場的每個人都認得這位在各大媒體中出鏡率極高的明星王子。刺耳的尖叫幾乎炸裂耳膜。

  「頭生子,小兒子,總是最得父母寵愛。」楚淵有一種老娘舅看便宜外甥的微妙表情,「難怪你千里迢迢過來,就是為了看兒子比賽。」

  「別看他長得牛高馬大,也是不懂事的很。」李承欽想起方才發生的那一幕,隱隱頭疼,「孩子大了,就管不住了。為了個女孩子,剛才還和我大吵一架。」

  「我們誰又不是那個年紀過來的?」楚淵說,「我還記得你大晚上翻牆來找環兒的事呢。」

  李承欽訕笑,胸中蕩起一波柔情。

  他一個出訪的太子,像個小賊一樣半夜翻牆去見楚國的公主,也只不過為了厚著臉皮討對方一個輕吻。討不到也不氣餒,第二天照舊翻山越嶺地爬過來守在她窗下。

  沒人信他真的深愛過那個女人。他們曾有過兩年甜蜜美好的歲月。後來,她還不曾變,他卻敗給了哨嚮們的資訊素詛咒。

  「中央軍校副隊長,司徒子彥——」

  清俊高冷的面孔出現在大螢幕上。全場又是一陣瘋狂尖叫。李承欽縱使配戴了遮蔽器,也被這噪音刺得耳膜生痛。

  「啟明的一雙兒女都培養得不錯。」楚淵讚道,「去年在經貿峰會上見過他大女兒,精明幹練,儼然是他的接班人。」

  李承欽笑道:「有閒話傳你打算把啟明這兒子招為東床快婿呢。」

  「孩子們都還小,少說還要一二十年後才談婚論嫁了。」楚淵說,「現在的孩子和我們當年不同了,唸書都要唸到三四十歲,結婚了也不肯生孩子。我們以前還會為了王室犧牲婚姻,他們卻都不肯將就了。」

  「是啊。」這話說到了李承欽心坎上,「最怕他們不知道哪裡找來個來歷不明的人,還沒臉沒皮地倒追……」

  「中央軍校醫護隊員,楚王不——」

  出現在大螢幕上的黑髮少女截去了李承欽的後半截話。

  少女的面容清俊秀麗,長眉鳳目,雙眸如子夜寒星般明亮,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充滿自信的笑。

  楚淵和李承欽不約而同朝場地中看去。

  少女走在隊伍最末端,穿著藍色隊服,身邊並沒有牽著機甲獸,陪伴她的,只有肩膀上一隻尾羽修長的雪白鳥兒。

  她是陌生的面孔,而且只是無關緊要的醫護隊員,觀眾只給予了客套的掌聲。只有貴賓席上的兩名身份至高無上的男人關注著這個一文不名的少女。

  「很像環兒,是嗎?」楚淵目光悠遠,輕描淡寫,卻是令李承欽微微變色。

  「恍然一眼,還以為環兒死而復生了。」

  男子領帶上的金屬羽毛在陽光下折射出一抹刺目的金光。

  「接下來,」主持人道,「特邀頒獎嘉賓將會為我們兩支戰隊抽取今日比賽的選題。掌聲有請我們的特邀嘉賓:楚太子殿下!」

  楚環猛抬頭,難以置信地朝主席台望去。

  他來了!

  巨大的螢幕裡,一位英挺的男子從容起身,優雅地扣好西裝,步履穩健地走上主席台。

  鏡頭推近,對準了他英俊剛毅的側顏。觀眾席中響起一片潮水般高高低低的驚嘆聲。

  楚淵將手放在按鈕上。大螢幕上,一長串名單走馬燈般飛快旋轉。全場的目光都定焦在螢幕上。

  楚淵摁下按鈕,螢幕定格,現出兩排紅色大字。

  「慶申之亂——丹陽光復戰!」

  全場嘩然!

  楚淵頗為意外地挑起了眉,繼而笑了起來。

  「這是巧合嗎?」司徒子彥驚嘆,「竟然是丹陽光復戰!」

  「有什麼不對的嗎?」秦昊遲鈍地問。

  楚環眺望著大螢幕裡正啼笑皆非的楚太子,「丹陽光復戰,那可是楚淵當年的成名之戰啊!」

  黑國伐楚,丹陽淪陷。遠在朝歌讀大學的安王世子楚淵率領一支由世家子弟組成的特攻隊疾行返回,潛入丹陽。他同被困城中的妹妹楚環匯合,並暗中聯絡了外祖沈家。雙方裡應外合,調兵遣將,於次日發動反攻。

  楚淵不僅運籌帷幄,還身先士卒率領單兵展開巷戰,殺敵衝關,所向披靡。經過三日浴血廝殺,楚軍獲勝,順利收復淪陷的國都。

  楚淵也因這一戰成名,成為了舉國最受擁戴的王太子殿下。

  「我們抽中的是楚軍。」空間場接駁室裡,閔峰說。

  楚環隱隱鬆了一口氣。

  閔峰說:「丹陽光復戰是一場比較冷門的戰役,我們之前沒有進行過相關的訓練。但是不要緊張。所以戰鬥萬變不離其宗……」

  「我熟悉。」楚環說。

  隊員們唰唰望過來。

  「我是楚淵的腦殘粉。」楚環面不改色道,「我熟悉他的每一場戰役。屆時我會通過共感將我所知道的傳遞給你們。但是如何作戰,還要聽閔隊長和司徒副隊長的指揮。」

  司徒子彥思索著,說:「這本就是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靠的是對戰術的運用。國防科技大的單兵近戰實力不容小覷,虛擬士兵也遠比我們多。和他們硬碰硬,資料不會偏向我們。」

  「還有一點。」楚環提醒,「我們作為楚軍,還需要儘量保護城裡的百姓撤離,這是要納入積分的。而黑軍則不用。」

  閔峰沉吟片刻,道:「李鳳笙,你和我負責對方主力,子彥負責旗艦運作。楚王不,把你所知道的關於丹陽光復戰的一切都告訴我們!」

  第一道號角聲響起。

  環形運動場上空唰然拉起一張遮蔽天空的幕布,場內光線減弱。

  緊接著,全息影像的磁場嗡地一聲張開,所有觀眾發覺自己身臨其境地出現在了遙遠的楚國首都丹陽市的上空。他們彷彿都成為了俯瞰人間的神。

  滿場轟動,歡呼和掌聲震耳欲聾。

  「看孩子們模擬你的成名戰的感想如何?」嘉賓台上,李承欽交疊著修長雙腿,笑問楚淵。

  「江山代有才人出。」楚淵道,「中央軍校的戰隊是楚軍?幸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該盼著哪一隊獲勝的好了。」

  「抽到楚軍其實才難打。」學校機甲作戰系主任說,「這次國防科技大的中鋒主力是個蒼國的哨兵,叫孫驥,上個月才剛升上2S。我看過他過去的比賽,打法非常強悍。我們的孩子這次恐怕要打一場硬戰了。」

  「我看戰隊這次吸收的新血也都很不錯。」胡校長呵呵笑,「我聽說他們賽前緊急調整了作戰模式,好像有什麼新策略。」

  第二聲號角響起,參賽隊員進入空間場。

  楚環握住司徒子彥伸過來的手,隨著他跳上了他的機甲「天狼」,俐落地在副駕上坐好。

  機甲們飛速轉換形態,化做飛艦型,依次穿過洞開的閘口衝進了空間場。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3:58

卷二 第六十章 校慶日-4

  維度場轉換那一瞬,楚環體內最後一點躁動的熱度徹底平息了下來。運動場上震撼的呼聲也被遮蔽在外。

  隊員們的接駁燈同時亮起,共感網路瞬間建構完畢。

  淪陷的丹陽,天色將明未明,朝風獵獵。昏沉寂靜之中,狼煙飄散,透著一股隱隱要爆發出來的不屈。

  百姓們大都躲避在家中,模擬出來的黑軍士兵則五人一隊地沿街巡邏。

  「我當年得知丹陽淪陷,已是事發十二個小時後了。」楚淵目光幽深,俯瞰著空間場的全息投影,嗓音低而輕,彷彿只是說給自己聽的。

  兩個戰隊迅速佈置防線,偵查戰場。

  「那時環兒在丹陽的清央女學裡念高二,被困在城裡,音訊全無,生死不明。」楚淵道。

  「當年黑軍全城挨家挨戶搜查楚國的王室和貴族子弟。」楚環平和冷靜的聲音通過通訊頻道傳遞到每個隊員的耳中,「建陽公主當時就在丹陽念貴族女校。她們反應機敏,在第一時間就躲藏了起來。」

  「我花了三十六個小時,帶著楚國子弟兵趕回來。」楚淵說,「又花了大半日,才通過環兒留下的密碼暗號,在丹陽的地下隧道裡找到了她,以及她的二十八名同學。她們全靠環兒帶領著,才從敵軍洗劫中逃了出來。」

  李承欽動容,「阿環當初也提過,卻是沒說自己也救了那麼多同學。」

  「丹陽地下有一套老工防隧道。」楚環說,「雖然外界都認為當年楚軍就是通過地下水系統潛進城,但其實他們走的是老隧道。他們埋伏在全城各處,在約定的時間同時發起攻擊,最後集合成一股強勁的力量,再結合空軍支援,一舉強行攻破了黑軍大本營。」

  隨著她的話語,共感網路徐徐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都市複雜的地形逐一展現在了每個隊員的識海之中,遠比他們肉眼所見的全息地圖更加直觀。

  都市地下水系統和老隧道也以一紅一藍呈現了出來。地下水系統連貫全城,而一條老隧道相對簡單許多,埋得也更深,一頭連接著西北面的清央宮,穿過三個主城區,斷斷續續,好幾處都和地下水系統連接。

  司徒子彥道:「國防科技大的隨隊入場的是個S階嚮導,精神網深度有90多,她應當也能感測到隧道。」

  「她只能感知到地下水系統。」楚環自通道,「我清楚她這等級的感知深度。老隧道太深,她感知不到的。但是他們肯定會派模擬步兵去歷史中楚軍的幾個據點,清掃那裡的楚軍。那幾處都是地下水出口。」

  「守株待兔!」李鳳笙低呼。

  「明白了!」閔峰最後拍板,「楚環,我給你開通V級權限。你和陳香之配合好。」

  第三聲號角吹響,比賽開始計時。

  號角聲還未落,「楚軍」陣地飛出一枚光子衝擊彈,直射向「黑軍」主力方向。黑軍攔截彈迎面而來,兩枚導彈在空中相撞,轟然爆炸。

  大戰拉開帷幕。

  趁著硝煙和爆炸產生的能量亂流的掩護,數十架銀灰色隱形無人機自「楚軍」旗艦發射出,鬼魅般射入不遠處的清央宮,竄進了一處不起眼的房子裡。

  李承欽的眉毛一抽。

  現場觀眾的注意全都被開賽第一次交火吸引,連楚淵都全神貫注。

  驚訝之意也只在李承欽的心頭盤旋了一秒,隨即想到不論楚淵往日如何敏銳警覺,如今也是個失了感的前哨兵,也就體能比普通人好一些。他看這場比賽,也就只是看個熱鬧。那些細枝末節的精彩絕妙,楚淵怕已是不能再體會了。

  楚淵面上談笑風生,可看著一群正當年華的少年模擬自己當年的光輝戰役,心中估計也不會太好受。

  美人白髮,英雄垂暮。李承欽極輕地搖了搖頭。

  國防科技大秉承他們的一貫打法,一開場就攻勢兇猛。而中央軍校的打法雖然稍顯保守,卻是應對得有條不紊。他們堅守陣地,左右雙翼同敵軍糾纏在一起,旗艦如一隻大蜘蛛,穩穩盤踞在中央。

  清央宮太平門上的城樓,巨大的齒輪鐘嘀嗒走動,時針即將指向七點整。成群的虛擬的黑軍士兵在旗艦的指揮下,向城中幾處隧道出口奔去。

  「他們出動了!」秦昊喊道。

  「鎮定。」司徒子彥道,「時間還沒有到。」

  「天狼」正在和敵軍激烈交火,司徒子彥全神貫注作戰。

  楚環平靜地坐在副駕之中。接駁裝置其實對她來說已不過是個幌子,機甲合金纖維沒入了她的後頸,她的十指指尖泛著瑩白的光。手指如彈奏鋼琴一般,輕微地動著。

  精神網路之中,戰鬥的光芒如夏夜花火一般閃耀。楚環脫離了一切束縛,高高懸浮在空中,指間細線連接著那些無人機。

  她舒展手臂,翻轉手掌,晃動手指,動作優雅地猶如在翩翩起舞,又像在指揮著一支交響樂團。

  無人機隨著她的動作在古老的隧道中穿梭,很快飛出了她精神網路的範圍。而機上的攝影機成了楚環的眼睛。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精神網路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建立新據點,並且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的能量波動。

  黑軍士兵的車隊急速朝著楚軍據點飛馳而去。

  「噹——」大鐘走到七點正,敲響了第一聲。

  「不對!」黑軍旗艦裡,坐在接駁座位裡的短髮女嚮導突然大喝,「撤退!」

  就這一瞬,沿街數個下水道蓋子砰然掀飛。無人機從地底下如炮彈一般射出,機槍唰然撐開,朝著猝不及防的黑軍車隊掃射!

  不一樣的年代,不一樣的戰術,卻是產生了同樣驚人的效果。

  空間場上瞬間火光遍佈。無人機兩架一隊,一前一後將黑軍車隊封鎖在了半道,炮火猛攻。黑軍車隊進退不得,重甲車被炮火轟得飛起,翻滾著落地,將來不及躲閃的黑軍兵像搟麵似的碾倒了一大片。

  場外一片驚呼聲。中央軍校的學生瘋狂鼓掌叫好。

  楚淵微微眯了一下眼。

  無人機彈無虛發。黑軍士兵紛紛中彈倒下,躲在街邊屋簷下的百姓卻安然無恙。

  「這無人機的精確度實在相當高。」李承欽讚道,「可見戰隊裡有人對這場戰役非常熟悉,知道所有的埋伏據點。」

  「不。」楚淵笑道,「楚軍在城中的據點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是黑軍行駛路徑卻是隨機的。楚軍的嚮導是通過地底老隧道轉入地下水系統,無人機才會在準確的位置出現,打了一個漂亮的埋伏戰。」

  「老隧道?」連李承欽都是第一次聽說。

  楚淵淡淡掃了他一眼,「是丹陽城底部一條有四百多年歷史的老工事隧道,而不是下水道。環兒和她的同學當年就是躲在那裡。我們也是通過老隧道,繞過了黑軍安設在地下水路裡的各種監控,轉移到了地面。」

  李承欽驚訝,「淵哥將這個事瞞得好緊。連我到今日都還以為你們當年走的是地下水道。」

  「是啊。」楚淵注視著交戰中的無人機,語調輕柔低沉,「所以我很好奇,操控無人機的隊員,是怎麼知道的……」

  楚軍的虛擬士兵吶喊著從隧道中衝出來,同黑軍步兵展開巷戰。反應過來的黑軍立刻也增派了無人機,同楚軍的無人機開始了一場機甲之間的廝殺。

  一時間,地面人類肉搏,空中機甲鏖戰。槍林彈雨,百姓們紛紛拖兒帶女地逃竄。

  「保護百姓!」閔峰大吼。

  楚環手腕靈巧一轉,無人機降低高度,護送著交戰附近的百姓往安全處撤離。

  雖然說無人機也有自動閃躲模式,可是機甲的運行終究快不過光子彈的速度。但是李承欽極其敏銳的哨兵的視力讓他清晰地看到,一台無人機在對方射擊之前就歪著身子偏離了子彈射線,可又因為要保護身後的百姓,強行轉了回來,以身軀擋住了黑軍的炮彈。

  「是誰在操作這些無人機?」李承欽問。

  那系主任自己也相當震驚:「是旗艦。但是司徒子彥正在作戰,應該無暇顧及。同在旗艦上的只有隨隊嚮導……」

  「楚軍這次有一個相當強悍的嚮導。」楚淵莞爾,「他們搭建的共感網路的強韌和精細程度遠超尋常高校比賽的水準,幾乎已經達到了軍事常規水準。他們領隊的嚮導應該等階很高。」

  「也不算高。」系主任說,「就是跟隨入場的那個楚王不,她目前是A+,據說離A++不遠了。但是國防科技大的嚮導是S。」

  「等階不能說明一切。」楚淵手指無意識地摸了摸羽毛領夾,「我見識過那個女孩的爆發力。她的潛力非常大。」

  「你們認識?」

  楚淵認識,兒子認識,司徒父子沒準也認識那小丫頭,只有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見。李承欽頓時有種被時代的穿梭艦拋在了一萬光年之後的感覺。

  楚淵道:「她就是邀請我來觀賽的人。」

  李承欽被這人際關係弄混了,「她……我兒子也……」

  「你兒子什麼?」楚淵朝前妹夫露出親切的笑容。

  李承欽轉念一想,笑道:「沒什麼。沒想到淵哥會結交這麼一個小朋友。」

  「我確實是第一次結交年紀這麼小的異性。」楚淵點頭道,「這方面經驗不如你。」

  「…………」李承欽決定還是閉嘴的好。

  說話間,場內賽況瞬息萬變,楚軍無人機突然發起了自殺性進攻。它們一頭紮進黑軍無人機陣中,開啟自爆。火光炸成一片,精彩程度甚至超過了其他幾處機甲大戰的場面。

  一股強大且帶著威脅的波動被楚環的精神網敏銳感受到。那是對方的嚮導主力伸出精神觸鬚正在試探。

  楚環面若冰霜,唇角浮著冷笑,凝聚起一股尖銳的精神力,狠狠反擊過去。

  「啊……」短髮女孩不由得低呼一聲。

  「小黎?」健壯魁梧的駕駛員百忙之中回頭。

  「是對方的嚮導……」短髮女孩震驚呢喃,「不是只有A+麼?怎麼會……」

  賽事進展到三十分中,戰況已進入白熱化。整座丹陽城劃分成地空四處戰場,彈火紛飛,機甲短兵相接,展開肉搏戰。

  太陽縮頭縮腦,疾風捲來厚重的積雲,如棉被般覆蓋在頭頂的天空。雲層之中,閃電如銀蛇出沒,雷聲卻是被戰場劇烈的炮火聲掩蓋。

  李鳳笙一聲大喝,將對方機甲甩向半空,舉臂一炮將對方轟穿。西南角的黑軍至此被清掃殆盡。

  「李鳳笙支援秦昊!」司徒子彥率領左翼支援受困的閔峰,一邊指揮。

  秦昊被困在西北角。這裡是丹陽的富人區,緊挨著清央宮。清一色漂亮的別墅莊園,湖光山色美不勝收。兩隊在這裡開戰,轉眼就把美景打得稀巴爛。

  秦昊和「黑軍」機甲化作獸型,一熊一獅,一邊滿地撕咬打滾,夾雜著炮火攻擊,將一池碧波清澈的揚州湖攪成了一鍋泥湯。

  李鳳笙趕到,二對一,聯手秦昊狂揍機甲獅。將對方一炮轟飛出去,撞穿了清央宮的宮牆,掉進了宮裡。

  「拜拜了,小貓咪。」秦昊的機甲熊揮爪子。他的機甲受傷不輕,如果不是李鳳笙來得及時,恐怕就要被揍下線了。

  「靠。」楚環忍不住嘀咕,「清央宮可是大周排名第五的物質文化遺產,你們破壞文物呀!」

  「打仗誰還顧忌那麼多!」李鳳笙戰得一身熱血翻湧,怒喝道。

  「預警,三枚光子彈將在五秒後到達貴處。」楚環涼颼颼道,「四——三——二——」

  數枚光子殲滅彈射來。李鳳笙拽著行動不便的秦昊飛撲躲閃。

  導彈轟隆隆落地開花,烈焰如驚濤巨浪,一路摧枯拉朽,朝不遠處的一棟民居衝去。

  李鳳笙將秦昊丟開,一個鷂子翻身衝過去,落在民居前。機甲魁梧龐大的身軀猶如一座小山丘,硬生生擋下爆炸的灼熱氣流,守護住了後方的百姓。

  看台上的觀眾齊齊低呼。

  李承欽長吁,眼中浮現自豪的笑意。楚淵也不禁點頭讚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4:18

卷二 第六十一章 校慶日-5

  硝煙散去,露出了李鳳笙被烈焰燒灼得黑裡泛紅的機甲。機甲雙臂交叉擋住駕駛艙,爆炸中高速噴射的碎片和石塊將朝敵的一面撞擊得猶如被隕石群光臨過的荒星。

  而就是這具龐大的鋼鐵之軀,保護住了身後民居里上千名市民的性命。

  「這機甲叫『玄武』。」李承欽忍不住對楚淵炫耀兒子,「是舊極光機甲『玄武』的復刻版。我送他的成年禮物。」

  楚淵斜眼淡淡一瞥,道:「看來兒子生得多就是好,一大群裡,總有幾個能成材的。」

  李承欽:「…………」

  「秦昊機甲中彈。李鳳笙?」司徒子彥急切地問,「李鳳笙,聽到請回答!」

  玄武的駕駛艙裡,李鳳笙吃力地喘氣,半張臉糊滿了血,正試圖從變形駕駛座裡掙脫出來。

  爆炸中的一枚巨大的碎片很不湊巧地穿過了機甲手臂的縫隙,擊中了駕駛艙。李鳳笙要不是閃躲及時,已經被尖銳的碎片像實驗室的青蛙一樣釘在了駕駛艙的牆上。

  已經垂落下來的機甲神經帶忽然重新亮了起來,觸鬚一般伸過來,掰開了駕駛座。李鳳笙一骨碌滾了下來。柔軟的神經帶接住了他,並且迅速開始檢查他的傷。

  「李鳳笙受傷,但是暫時死不了。秦昊沒事,但是機甲受損嚴重。」楚環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在通訊裡響起。

  大地震動,黑軍魁梧的機甲踩著滿地狼藉,一步步朝李鳳笙走來。它名為「裂星」,身軀將近四十米高,雄健剽悍,裝備著精良的炮筒和重劍。玄武維持著阻擋的姿勢,一動不動。

  楚環道:「對方機甲準備發起二次攻擊。」

  「支援到達時間,五分鐘!」閔峰吼。

  「來不及了!」司徒子彥道,「秦昊能走嗎?你先撤退!」

  遠處的秦昊從駕駛艙裡彈出,看到居民區裡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的市民,一躍而起,狂奔過去。

  「朝北邊跑!」秦昊大吼,放出魂獸。

  肥碩的貓熊展現出了與它的體型截然不符的行動力,一陣狼煙狂奔上前。黑軍士兵吃驚大叫,舉槍正要射擊,被胖達舉起蒲扇般的熊掌,一巴掌扇飛。

  「來得及的!」楚環冷聲道,「香之,準備!」

  「是!」陳香之同樣冷靜的聲音響起,「場外輔助二組各就各位,進入共感網路!」

  「不過如此!」裂星一腳將玄武踹翻在地,踩著它的身軀,手掌插進了破碎的駕駛艙,將李鳳笙從裡面掏了出來。

  李鳳笙急促喘息,看著巨大的機甲頭顱,反而咧嘴一笑。

  「孫驥?」他嘲道,「有種就給我個痛快,不要把我舉高高,我不喜歡和同性這麼親暱。」

  孫驥怒笑道:「你們這些天潢貴胄家的小少爺,享受著最好的訓練,開著最先進的機甲,如今在我面前也不過如此不堪一擊。」

  李鳳笙嗤笑,「你自己是貧民窟裡爬出來的,卻還在戰場上屠殺平民。難怪你那個便宜爹不肯認你這個野種!」

  「你找死!」孫驥怒喝,手掌猛地收緊。李鳳笙吃痛慘叫。

  玄武熄滅的眼睛突然亮起,手臂彈出一柄黝黑重劍,同時暴起,揮劍一舉砍斷了裂星抓住李鳳笙的機甲手臂!

  滿場震撼,齊聲大喊。

  李承欽和楚淵不約而同挺直身軀,一臉震驚。

  玄武接住電花劈啪作響的斷臂,看李鳳笙還活著,隨手往腦後一丟,仗劍追著孫驥砍去。

  李鳳笙一臉生無可戀,隨著斷臂砰地落在泥塘裡,劈頭蓋臉糊滿了稀泥。機甲手掌鬆開,他吧唧一聲頭朝下栽進了稀泥巴中。

  裂星拔地而起,玄武緊追不捨,兩架機甲纏打在一起。

  「你是誰?」孫驥難以置信地大吼。

  一個對他來說陌生而年輕的女聲回道:「反派都死於廢話太多!」

  孫驥驚駭。

  「她是對方的隨隊嚮導!」副駕上的短髮女孩脫口而出,「她在操縱機甲?怎麼可能——」

  楚環神情安然地坐在司徒子彥身後的副駕裡,渾身散發著薄薄一層瑩光,雙目閉著,嘴角勾起一抹慧黠的笑。

  玄武如一個寶刀出鞘的武士,殺氣騰騰。它一改李鳳笙原有的打法,招數明顯更加靈活而多變。

  裂星搖身變作一隻斷臂的機械巨蠍,長尾靈活如蛇。玄武狂奔助跑,繼而高高躍起,半空中翻身,一劍砍斷蠍尾。

  「漂亮!」李承欽下意識喝彩,「駕駛員是誰?」

  系主任也是一頭霧水。

  楚淵劍眉緊鎖,眯著的眼中透著鋒利而興奮的光,視線鎖定在玄武身上。

  玄武變身獵豹,落地一個滾,穩穩站定,轉身反撲向斷尾巨蠍。巨蟹的螯變作鋒利彎刀,朝獵豹腹部划去。

  獵豹在半空中又變回人形,雙手合十夾住了彎刀,借力一個後翻,落在巨蠍背上,仗著體重將它狠狠壓趴在地。

  「我艸!」李鳳笙站在泥地裡,一張泥臉只有兩隻瞪圓了的眼睛黑白分明,「誰……誰在開我的機甲?」

  「李鳳笙,還能走嗎?」司徒子彥隱隱透著愉悅的聲音傳來,「能動就去幫助秦昊疏散百姓。」

  李鳳笙反應過來,翻身跳上魂獸劍齒豹的背脊,朝居民區狂奔。

  裂星暴起,翻身將玄武掀倒,數根長足反折刺去。玄武鯉魚打挺躍起,收起了重劍,繼而唰然抖開一條數十米的合金長鞭。

  它揚起手臂,長鞭猶如靈蛇,捲起了裂星,將它高高挑起,又狠狠地摜在地上!

  轟然喝彩聲響徹全場。

  這一瞬,李承欽只覺得有一把鋒利的箭貫穿了胸膛。他身軀巨震,渾身血液褪去,卻又緊接著湧了回來,如驚濤駭浪般,將那些刻骨的回憶自海底翻了上來,劈頭蓋臉砸落下來。

  「哥哥說你不是專情之人,我又不是嚮導,這門婚事不合適。我卻想著難得有緣人,總該試一試。」

  洛陽烈日當空,女子穿著白衣黑褲,秀頎英挺,手握長鞭,站在別院滿地狼藉之中。

  「可惜我現在才知道,你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我浪費這個時間!」

  長鞭憤怒地掃蕩著屋內一切,眼看就要波及蜷縮在牆角嚶嚶哭泣的美貌女子。他亦怒火沖頭,失控地衝過去,將女子狠狠推開,把哭泣的情人抱在懷中。

  許多抉擇不過一瞬間,卻是注定了永恆的命運。他當時推開了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重新擁她入懷。

  耳邊充斥著觀眾興奮的狂呼和吶喊。李承欽手掌細細顫抖著,朝楚淵望去。

  楚淵面容平靜地彷彿凍結住的幽谷寒潭,但眼底燃燒著的熾烈的光洩露了他的情緒。

  玄武完全佔據了上風,一條長鞭舞得精彩絕倫。每一鞭落下,都會卸去巨蠍一隻長足,場外也會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喝彩。

  「我的乖乖!」秦昊張大了嘴,一把抱緊了胖達熊,「這是楚王不?」

  李鳳笙也下意識想摟住他的夜叉瑟瑟發抖。

  「這麼凶悍的女人你都敢招惹。你是抖M嗎?」秦昊看著李鳳笙的目光裡充滿了敬畏,已經腦補出了對方每天被楚環用鞭子抽得如陀螺轉的情景。

  「她怎麼操作得了我的機甲?」李鳳笙抓狂,「她是怎麼做到的?」

  裂星忍無可忍,狂怒大喝,再度轉變形態,恢復人形,炮火猛攻。

  玄武卻反而縮小了體型,化作一隻靈巧的機械獸,在湖邊山林中奔跑閃躲。

  裂星全身槍炮都對準了玄武,齊開猛放。

  忽而一聲清越的鳥鳴硬生生穿破了轟隆的炮火聲,傳遍全場。

  數萬人抬頭,看到一隻通體瑩白勝雪的鳳鳥自空間場遠處飛來,尾羽如流雲一般,美得聖潔奪目。

  它仰首,再度大聲鳴叫。尖銳的叫聲響徹雲霄,如電鑽入腦。

  李鳳笙他們幾個哨兵紛紛摀住耳朵。裂星身形一晃。短髮少女抱著頭尖叫。

  國防科技大所有隊員的接駁燈瞬間熄滅。

  玄武如影子一般飛出山林朝裂星撲去,中途變回人形。它一腳踏在裂星腿上,長鞭捲住機甲身軀,借助重力將裂星拖倒在地。

  這一次它沒有再遲疑。手臂重劍出鞘,一舉刺穿了裂星的駕駛艙,將之釘在了地上。

  全場寂靜——

  裂星能源光閃爍片刻,熄滅。大螢幕上,彈出條目:國防科技大隊員孫驥、宋黎陣亡下線。

  宛如滾雷在頭頂炸裂,整個運動場幾乎被突如其來的歡呼聲掀翻!

  主力嚮導都下了線,黑軍共感網路崩塌。司徒子彥和閔峰率領隊員展開秋風掃落葉的大反攻,不過片刻就定下了勝負。

  「最新賽報:全國機甲游戰隊冠亞軍出爐。中央軍校重回往日榮耀!」

  「校慶日幸運光環加持,中央軍校以少勝多,險勝國防科技大。」

  「『勇士杯』重回中央軍校!」

  雄壯的勝利樂曲響徹賽場,滿場歡呼如雷動。狂喜的學生們揮舞著手中的彩旗和扇子,熱淚盈眶,現場氣氛灼熱地彷彿劃一根火柴就能點燃。

  李承欽笑容滿面,同校方領導握手,互相道賀。

  「過獎!犬子還有許多需要提升的地方……不不,他並不是定下勝負的那一個。話說玄武的另外一個駕駛員,我很想見一下……」

  場上奏響了中央軍校的校歌,數萬學子紛紛起立,開始齊聲歌唱。

  楚淵從容起身,優雅地扣好西裝,身姿筆挺站立,隨著學生們一起低聲唱了起來。

  洪亮的歌聲傳進了空間場裡,飄蕩在都市的上空,猶如神靈的吟唱。豔陽高照的丹陽市,硝煙依舊瀰漫,卻是充斥著無與倫比的歡樂氣氛。

  楚環筋疲力盡地癱在座位裡,視線一片模糊。消耗過度導致的虛脫讓她神智渙散,身軀彷彿飄蕩在海洋之中。

  她聽到了歌聲,勝利的歌聲,悅耳嘹喨。

  這一幕與許多失落的舊時光重疊在一起,只把魂兒勾著,帶回從前。

  是她和俊雅少年在校園林蔭道上牽手漫步,微笑著接吻。是她故意挽著髮在窗前走來走去,等著看唐國王子毛手毛腳地翻牆而來。

  是她流著淚鬆開了司徒啟明的手,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遠;是她被楚淵抱上返家的軍艦,而李承欽從始至終都沒再露臉。

  艙門打開,明亮的光照在了楚環的臉上。

  「楚王不……小王不?」

  楚環渾身汗水淋漓,彷彿才從水裡撈出來,氣若游絲,彷彿隨時都蹬腿歸西。

  「她精神力過度消耗……都是為了你……」

  「你和她在一起,你怎麼不阻止?」

  「她需要補充能量……」

  楚環被人從座椅裡抱了出來,堅實的胳膊有力地圈著她綿軟的身子。哨兵的生命力宛如旭日,她下意識靠近過去,神經元往對方身上攀附,貪婪地吸取對方身上的光和熱。

  「你這樣太慢了!」司徒子彥冷聲說,「我來。」

  楚環暈暈沉沉,感覺身體被拽了過去。

  「你來我來有什麼區別?」李鳳笙又把她拽了回來,「你想對她做什麼?」

  「你以為我想對她做什麼?」司徒子彥怒道,「我和你不同,我不會趁這機會佔她的便宜。」

  「先前是誰把她認領為自己女友的?」

  「難道不是因為令尊冒犯了小王不?」

  「我能保護好她。」李鳳笙冷聲道,「不像某些人,沒用的時候就把她當走狗,有用了又回頭把人哄回來給自己賣命!」

  「你們……」楚環被拉來扯去,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兩個孩子爭奪的玩具熊,瀕臨車裂的危險,「差不多就夠了……」

  因比賽而沸騰的血液還沒有冷卻,兩個年輕人針鋒相對,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司徒子彥勃然大怒,「說得你當年沒有玩弄她的感情?」

  「我才是被她甩的那個!」

  「那說明小王不當年就已經作出了選擇!」

  「她是沒有看清你虛偽的面目。」李鳳笙話語鋒利,「你敢把你和令尊對小王不的安排如實告訴她嗎?你敢讓她知道你們父子倆背地裡打算怎麼利用她嗎?」

  司徒子彥一怔。

  「夠了!」楚環掙扎著站起來,「醫療倉五分鐘就能搞定的事,我就不勞煩二位了!」

  李鳳笙面色鐵青地抓住她,一把拽回懷中。楚環天暈地旋,下巴被青年強硬地抬起來,驚喘的嘴唇被怒氣衝衝地吻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4:34

卷二 第六十二章 校慶日-6

  楚環瞳孔猛地收縮。

  哨兵雄性資訊素沖得楚環氣血兇猛翻湧,被藥劑壓制下去的結合熱開始蠢蠢欲動,熱流在小腹重新盤旋。而充沛強勁的能量也因此深入她的精神網路,如滂沱大雨澆灌著龜裂的大地,灌注進疲憊的神經元中。

  兩片識海交融,最隱私的區域毫無保留地敞開了大門,無數畫面撲面而來。

  小男孩偷偷躲在厚重而華麗的大門後,聽著裡面傳出來的爭吵和打砸聲。憤怒的女聲充滿了怨恨和不甘,卻又於狂暴中隱藏著一絲哀求。

  「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李承欽!」

  「你提的要求我都滿足你了,你還想怎麼樣?」對比女人,李承欽顯得十分涼薄和不耐煩。

  「她們早就警告過我。」女人開始哭泣,「她們說你跟著那個女人一起死了。我不信……我怎麼那麼蠢?」

  「尤金娜,我能給你的都已經給你了。」李承欽依舊是公式化的自說自話,「我甚至給了你一個兒子。」

  啪——響亮的耳光。

  「我們都知道鳳兒是怎麼懷上的!」女人痛哭,「我忍受你在我身上叫著她的名字。我忍受你至今還把她的牌位放在先靈祠裡。我甚至忍受你天天對著她的相片……」

  突然一陣響動,兩人似乎在拉扯爭奪著什麼。

  「夠了!」李承欽的耐心終於耗盡,冷聲喝道,「忍受?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只是我一個妃子,不是我的王后。你連忍受她的資格都沒有!」

  女人披頭散髮,狼狽地奪門而出,甚至沒留意到躲在門邊的兒子。

  小男孩惶惶不安地探頭朝書房裡望。高大的父親站在滿地狼藉中,拿著一個相框,用袖子輕輕擦拭,神情中有種說不出的溫柔和惆悵。

  「鳳兒,過來。」李承欽把小兒子抱起來,「嚇著了嗎?」

  男孩搖頭,望向相片。裡面是一位笑容明朗的妙齡女郎,穿著紫紅薄紗裙,烏髮蓬鬆,肌膚雪白。她半依著樹幹,身後是夏日海島的風光。

  「漂亮嗎?」李承欽問。

  「沒有媽媽好看。」孩子說實話。

  李承欽笑了,摸著兒子的頭,啞聲說,「她這個時候肚子裡應該正懷著你本來的大姐或者大哥的……我們都不知道。」

  「那後來呢?」

  「……我推了她一把……」李承欽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楚環睜開眼,推著李鳳笙的胸膛,和他分開。

  李鳳笙喘息著,臉頰通紅,像一頭呼哧呼哧的大狗,興奮地瞪著楚環。而司徒子彥正半跪在旁邊,臉色如潑了綠顏料般難看,周身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彷彿要把這小小的駕駛艙凍成冷藏庫。

  楚環抬起手,啪地給了李鳳笙一耳光。

  不輕不重,足夠把他的臉打歪,又不至於留下手掌印。

  「下次你再這樣,」楚環面無表情,「我就直接廢了你!」

  李鳳笙揉了揉臉,笑嘻嘻,「值了。」

  楚環再度揚起手。李鳳笙猴子似的竄出了駕駛艙,逃之夭夭。

  場外觀眾因他的出現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子彥!子彥!」全場師生都在呼喚著司徒子彥。

  「走吧。」楚環有些不敢看司徒子彥的臉色,「要頒獎了,別讓領導和嘉賓等著。」

  司徒子彥嗯了一聲,忽然握住了楚環的手腕。

  楚環一驚。

  毫無防備地被庶子偷襲了已經是足夠殺人毀屍的黑歷史了,再和老情人的兒子有點什麼不清不楚,那她就要達成兩對父子連按兩下四聯殺了!

  而司徒子彥只是走上前,替楚環推開了駕駛艙受損後有些不靈敏的艙門,紳士地扶著她雙腿還發軟的身子走了出去。

  ***

  「本屆全國高校機甲游戰賽賽況精彩紛呈……」

  朝歌四週的外太空,航線十分繁忙,民航艦們正沿著航線穿梭著衛星群中。黑幕背景下,燈火通明的太空艦仿若緩緩漂浮著的寶石匣子。

  船艙裡,乘客們在娛樂倉裡消遣旅途時光,牆上的平面光子電視正在播放體育新聞。

  「中央軍事學院再度捧得總決賽桂冠,您現在觀看到的,就是賽場的盛況。」伴隨著播音員的話語,螢幕裡放出環形運動場上歡騰熱鬧的景象。

  那是一片歡樂的海洋,象徵著中央軍校的藍色綵帶滿場揮舞,全體師生狂熱地大聲唱著校歌和隊歌。

  嘉賓席上,嘉賓和官員們談笑風生。頒獎嘉賓楚太子矜持優雅,正在同一位漂亮的女官交談著。

  「這次中央軍校隊的輔助嚮導臨時領隊在比賽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位年僅十八歲的A+嚮導不僅做到了單人操縱無人機,對國防科技大隊的步兵進行了埋伏打擊,還通過強大的精神力操縱隊友機甲,以超乎常人的技藝,對戰對手的主力機甲,並且獲勝!」

  「才A+的嚮導?」

  「她一個人怎麼能做到操縱機甲的?我聽說軍方都得是一組嚮導才能做到。」

  乘客中不少哨嚮被新聞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放下手中的娛樂,聚到了電視機前。

  晃動的鏡頭顯然是由飛行攝影機拍的。熱情似火的場地中央,空間場已經退去,露出了原有的草坪。參賽兩隊的隊員紛紛從各自的機甲上下來,進行賽後的友好會面。

  那個面色蒼白、烏髮汗濕的俊秀少女走在隊伍最後,卻被無數架攝影機遙遙對準,閃光燈此起彼伏,令她不自在地眯起了眼。

  司徒子彥自發將身子側過去,替楚環擋著燈光。楚環覺得他有些保護過度,顯得自己太孱弱無能。可考慮到司徒子彥也是一番好意,便忍著沒有拒絕。

  陳香之說針劑的效果可以維持三個小時,到目前為止也只過了兩個小時而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李鳳笙先前那個冒失的吻產生了不良反應,楚環覺得結合熱有捲土重來的跡象。

  那種骨子裡燒灼的感覺正在一點點加深,她口乾舌燥,鼻息發熱,四肢的疲軟和頭腦中的暈眩正在逐漸加重。最苦惱的是,四週哨兵隊員身上充沛濃鬱的哨兵資訊素正在源源不斷地湧入鼻端,令她血氣翻湧。

  李鳳笙像一頭撒歡的狼狗似的滿場瘋跑,女孩子們瘋狂地朝他丟著綵帶和吉祥物……和文胸!

  是的!李鳳笙轉了大半場,全身上下少說掛了四五個各色文胸。身後一地的戰利品蒐集起來,足可以開一家內衣專賣店。

  「小王不,你看!」李鳳笙笑嘻嘻地跑回來,向楚環炫耀。

  楚環嘴角抽搐了半天,「需要我送你一雙高跟鞋搭配嗎?」

  司徒子彥冷聲嗤笑。李鳳笙趕緊摘下身上的文胸,揉成一團拋到了腦後。

  「你……」李鳳笙聞到了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漸漸濃鬱的氣息,「你是不是……又不大舒服了?」

  「你說呢?」楚環惡狠狠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李鳳笙訕笑,心中卻是升起一股奇妙的狂熱和興奮。

  他讓她情動了……

  「要不,我先帶你下去休息?」司徒子彥低聲問。

  「堅持完頒獎儀式吧。」楚環很感激他的體貼,但還是搖了搖頭,「不想讓媒體亂寫。」

  才獲勝的校隊主力嚮導卻因為發情熱而缺席頒獎儀式,這樣的新聞充滿了桃色誘惑,是媒體喜聞樂見,而楚環極為不恥的。

  兩隊隊員聚在一起,彼此握手合影。司徒子彥和李鳳笙被教練喚了過去,作為下一任隊長和種子選手,介紹給對方的教練。

  楚環刻意躲在人群後,心不在焉地朝嘉賓席上望。

  楚淵還在和那個身段窈窕的美貌女官聊天。對方看樣子像是後宮女官,大概是代表天子皇后來出席校慶儀式的。

  這樣的女官都出身世襲權貴之家,很多都還有頭銜爵位。這種出身尊貴,又嫵媚有風情的女性,一直深得楚淵喜歡。當年好幾位傳言與他過從甚密的女友,都是這一款。

  美人當前,都忘了自己還有頒獎任務在身了?

  「楚王不?」

  一個強大生命光團猛地在識海中靠近。

  高大魁梧的年輕男孩正大步流星走了過來。他面孔呈現健康的古銅色,虎背猿臂,五官剛硬凌厲,劍眉鷹目,卻略微有些陰鷙。2S哨兵那種蓬勃的生命能量輻射就像一個小太陽烘烤著楚環,運動過後強烈的資訊素氣息更是像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孫……驥?」楚環眯了眯眼。

  「你好。」孫驥朝她伸出手,意味深長地一笑,「剛才多謝你的指教。」

  楚環有些猶豫。她現在的狀況,最好不要和任何一個哨兵有肢體接觸,尤其對方還是個2S哨兵。

  可孫驥倒不勉強,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笑著。

  「如果你剛才就是以這個狀態打贏了我,那我確實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自負了。」

  「你失敗不僅僅是因為你自負。」楚環冷嘲道,「你只是單純地技不如人罷了。」

  孫驥盯著女孩蒼白汗濕的面孔,對方黑玉般冰涼濕潤的眼珠裡映出他泛著倨傲的笑臉。

  「聽說你是個孤兒。我也是。」雖然渾身肌肉在受到對方結合熱的資訊素下已逐漸繃緊,可孫驥的語調依舊不疾不徐,「你經歷過的,我也一樣經歷過。無依無靠,抓住每一個機會往上爬,掙脫腳下的泥沼。我們覺得我們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可以聊。」

  「抱歉。」楚環冷漠道,「我是華國預備役,我不適合和蒼國人做好朋友。」

  「那李鳳笙又是怎麼回事?」孫驥譏笑道,「還是你對王子會有例外?」

  孫驥的哨兵資訊素非常霸道刺鼻,楚環被熏得頭昏腦脹,越發煩躁:「在我看來,你這句話是赤裸裸的性別侮辱!」

  「抱歉。」孫驥舉起雙手,「我收回這句話。但是我是真心想結識你。我喜歡結交強者。」

  楚環心猿意馬,眼角餘光不住往嘉賓台上瞟。

  楚淵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話,逗得那女官花枝亂顫,半個身子都快靠在他身上。楚淵笑得風流倜儻,一眼也沒往運動場裡瞧。

  心跳突然亂了一拍,楚環蹙眉,抬頭眺望碧藍的天空。有一股詭異的躁動從識海裡掠過,再去追尋,卻無蹤無影了。

  而攝影機卻將她和孫驥對峙的姿態捕捉在鏡頭裡,通過光波傳遞到了每個角落。

  「這是要吵架了?」民航艦上的電視劇前,乘客們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燒。

  「你看那嚮導女孩兒的臉都紅成那樣了,沒準喜歡他。」

  「2S的哨兵呢,誰會不願意?」

  「你們還真能腦補!」一個女嚮導嘲道,「我看分明是男生輸不起去找女孩的麻煩,女孩臉紅都是氣的。」

  螢幕忽然閃現雪花,畫面混亂,聲音斷斷續續,似乎是傳輸訊號出了問題。

  艦長室裡,數個報警燈亮起紅光,嘟嘟大響。

  「怎麼回事?」艦長還來不及放下手裡的咖啡杯。

  「是強力磁場波動,長官!我們的巡航系統受到嚴重干擾。」

  電視機不停地閃著雪花,畫面定格在了孫驥目光灼熱地凝視著楚環的那一幕。

  「怎麼搞的!」有乘客大聲抱怨,他正在運行的光子板上也出現了同樣的問題。一個正聽著音樂的少年慘叫著把耳機摘下,耳機裡發出尖銳的雜音。

  叮的一聲,乘務廣播傳出柔和的女聲:「各位乘客,我們……滋……太空艦遭遇……滋滋……宇宙磁場波動……電子裝置……無法……」

  電視訊號徹底中斷,螢幕一片藍。廣播裡充斥著雜亂的噪音。機械侍身上燈光亂閃,像一個個失去家長約束的熊孩子一樣在客艙裡亂竄。撞翻茶桌,撞倒乘客,並且發出刺耳的尖叫。

  「呼叫地面塔台!」艦長沉聲道。

  「聯繫中斷!」通訊員絕望地喊著,「我們什麼訊號都收不到,什麼也發不出去!」

  客艙燈光開始急促閃爍,乘客們慌亂起身,驚呼著四下竄走。

  「請大家回到座位上,繫好安全帶!」電子裝置無法依靠,乘務組長出來主持局面,「請不要慌亂,照顧好老人和小孩。請大家放心,我們只是暫時——」

  太空艦猛地震動了一下,燈光驟滅。

  艦艙裡一靜,繼而爆發出驚恐的大叫聲。

  這就像一場流行感冒,於極短的時間內在太空之中蔓延開來。

  朝歌星的近太空領域裡,數百架正行駛著的的太空艦接二連三地失去了推助力,在慣性的推動下繼續沿著既定航線飛行。每一艘太空艦上都警報大作,燈光絕望閃爍,卻都無法抵抗那一股強大的力量,相繼熄滅。

  而地面總控塔中,工作人員驚駭地發現,太空艦亮點正在成片地消失。

  「通知軍部!」年長而富有經驗的主管當機立斷,一拳捶在了紅色警報按鈕上。

  「總台通知各空港,近地太空領域有異常情況。暫停所有太空艇起飛!未離開大氣層的太空艦請立刻返港。重複一遍——」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4:49

卷二 第六十三章 校慶日-7

  朝歌市裡,車水馬龍。運動場上歌聲轟動,充滿歡聲笑語。

  「不考慮一下嗎?」孫驥在走神的楚環面前打了一個響指,「你並沒有被標記,顯然身邊並沒有能入你的眼的哨兵。那些王孫公子不論現在對你多親熱,將來都會去娶門當戶對的嚮導……」

  「我對你沒興趣!」楚環直截了當地拒絕,「現在,我們戰隊要去領獎了,你也可以和你的隊員們去給我們鼓掌了!」

  「請便。」孫驥笑眯眯地伸手,「希望我們日後有機會多多切磋。」

  楚環翻了個白眼,走了。

  司徒子彥和李鳳笙專程走在隊伍最後。等楚環一過去,兩個年輕人立刻將她一左一右護住,簇擁著朝領獎台而去。司徒子彥完全漠視孫驥,李鳳笙倒是回頭,丟來飽含警告意味的一瞥。

  樂隊奏響鏗鏘有力的隊歌。冠軍隊和亞軍隊分別站上頒獎台。

  美貌女官被留在了嘉賓台上,楚淵在校方領導的陪同下,面帶微笑地走了過來。

  楚環站在頒獎台的末尾,背手筆挺站立,淡漠的目光同楚淵的交織,只逗留了一秒就移開了。

  楚淵面不改色地從她面前走過,來到最前端隊長閔峰身前。

  「恭喜你!」楚淵笑容親切,用力握了握年輕人的手,轉身從禮儀小姐捧著的托盤裡拿起了「勇士杯」的金色獎盃,「希望你們好好珍惜——」

  「滋——」運動場上的高音喇叭忽然發出巨大的噪音,大螢幕畫面胡亂閃爍。楚淵的話成了半截殘廢。

  楚環臉頰上因結合熱產生的紅暈瞬間褪去。一股強大而混亂的能量流從頭頂傾瀉而下,在環形運動場裡左突右撞,如失控的怨靈一般狂亂湧動。她感受到強烈的暈眩,不禁閉上了眼。

  負責音響裝置的工作人員大聲斥喝,機械侍卻抽風般亂舞著機械臂,就像演唱會上為偶像歡呼的歌迷。裝置劈裡啪啦爆火花,工作人員搶先一步拉掉電閘。噪音終於消失。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個突發事件並沒有影響到楚淵。他鎮定的笑容投射在了運動場大螢幕上,彷彿帶著神奇的力量,立刻安撫了學生們不安的情緒。

  楚環放下了捂耳朵的手,面色因結合熱而泛起的潮紅盡數褪去。她深而緩地呼吸著,緩緩地,抬頭朝天空望去。

  碧藍的天空中出現一道橫跨天際的裂縫,一雙巨大的、金環狀態的眼睛正透過裂縫,俯瞰著人間!

  楚環的心臟瘋狂跳動,喉嚨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冷汗自每個毛孔湧出。

  她渾身因戒備而緊繃著,無畏地眺望著那雙黑底金瞳的巨眼。她甚至感覺到它竟然轉動著眼珠,彷彿也在注視著她!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感貫穿全身,夾雜著滲人的陰冷和噁心感。

  「你沒事吧?」陳香之伸手拍了拍楚環。

  楚環猛抽一口氣,把陳香之嚇了一跳。

  「你看!」楚環一把抓住陳香之的手,示意她朝天空望去。

  陳香之茫然抬頭,頭頂是接近正午的晴空烈日,風輕雲淡,秋高氣爽,漂亮得可以拍下來做明信片。

  「天上有什麼?」陳香之一頭霧水。

  楚環冷汗潺潺地望了一眼天空中的巨眼,驚愕道:「你……你看不到?」

  「什麼都沒有呀!」陳香之一臉莫名其妙。

  「可是明明……」楚環的話戛然而止。

  天空中的裂縫猶如拉鏈合上,消失了!

  冰冷詭異的巨眼,不符合常理的裂縫,彷彿都是她精神錯亂後產生的幻覺。

  「你估計是太累了。」陳香之低聲道,「再堅持一會兒。就要輪到我們了。」

  楚淵已將「勇士杯」交到了閔峰手中。數萬師生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音響系統癱瘓,無法使用,激昂的學生們自發唱著校歌,洪亮的歌聲直衝雲霄。

  閔峰哭了,隊員們哭了,少年們熱血沸騰,潸然淚下,抱頭痛哭。當閔峰讓司徒子彥和他一起托起勇士杯,示意後者即將接任隊長一職的時候,全場轟動,齊聲喊著閔峰的名字。司徒子彥也不禁雙目發紅。

  唯獨楚環不受感染。她就像一抹身處另外一個維度的遊魂,蒼白、肅殺,惴惴不安。

  低級機械侍奇蹟般地恢復正常,開始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準備即將到來的散場工作。李承欽和官員們正站在台上眺望頒獎台,一邊談笑風生。那些訓練有素的憲兵和禁衛如鐵塔般佇立在貴賓席四處,鎮定自若。

  滿場數名2S以上的嚮導和哨兵,彷彿都沒有感受到任何異狀。唯獨她,即使那雙眼睛消失了,那種被人陰鷙地注視著的感覺如跗骨之蛆,依舊糾纏不散。

  楚淵與隊員挨個握手道賀,簡單交談一兩句。輪到李鳳笙,楚淵道:「你父親很為你自豪。」

  「我會盡我所能做到最好,殿下。」李鳳笙朗聲道。

  楚淵走到陳香之面前,握手道:「今天你們嚮導小組為勝利作出了卓絕貢獻。」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面對成熟而年長的男性,陳香之也不免流露出幾分羞赧。

  楚淵終於走到了楚環面前,朝她伸出手,微笑道:「楚同學今日的表現,果真令我非常驚豔。」

  楚環怔忡地注視著他,一時沒有動靜。

  陳香之急忙輕拍了楚環一下,訕笑道:「楚王不她今天累壞了,反應有些遲鈍。楚王不?」

  楚環深深吸氣,將冰涼汗濕的手放在楚淵溫暖乾燥的掌心中。男人手掌穩健有力,握住了她顫抖的手。

  強烈的電流劈裡啪啦地冒著火花,轉眼竄遍每一吋神經末梢。兩人的身軀都輕微一顫。共感也在那一瞬搭成。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楚環倉皇道,/你最好盡快離開朝歌……/

  /已經遲了。/楚淵回道。

  楚環猛地瞪大眼。

  緊接著,她的耳邊捕捉到了一道低沉的聲音。它最初仿若渾厚的低吟,急速拔高,轉為尖銳的蜂鳴,直衝雲霄,驚心動魄,響徹整個校園,整個朝歌中心城,以及全星球上的每一個城市的上空。

  那是防空警報的聲音——有敵襲!

  ***

  近地外太空之中,失去動力的太空艦滑行速度越來越慢,太陽的光芒透過窗戶照進失去照明的船艙內。

  一艘艘滿載乘客的太空艇,成了一座座充滿絕望驚恐的移動城。

  在艦長親自出面的安撫下,又借助了幾位哨兵的幫助,驚恐的乘客終於勉勉強強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老人把哭泣的幼兒抱在膝上,開始低聲祈禱。

  抱著絨毛兔子的小女孩正蜷縮在靠窗的座位裡。太空玻璃窗上投映出異樣的光芒。她怯怯地伸頭望出去。

  漆黑濃稠的夜空之中,一個刺目的熒藍色的光光點,不知從哪裡產生,卻在極短的時間向外擴大。

  「爸爸!」小女孩尖叫。

  乘客們惶惶不安地望出去。那光點像水面上的波紋不斷擴散,電光閃耀跳躍,交織成一個巨大的圓網。它看上去無比詭異,卻又有一種協調的妖冶的美,刺目的光層層波動。

  「那是什麼?」

  「天啊!它離我們好近!」

  「蟲洞!」一名學者模樣的老人渾身巨震,「天啊!是一個單方蟲洞!」

  「波提亞的單方蟲洞?」

  巨大的恐懼令所有人瞬間失聲,船艙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小女孩趴在窗戶上,瞪大了眼。

  一個黑點自蟲洞中射出,緊接著又一隻,越來越多。那是小型太空機甲,它們速度極快,兵分兩路,一部分衝向朝歌,而其餘的則朝著太空艦們包圍而來。

  在乘客們無措的尖叫聲中,密密麻麻的小型機甲落在了太空艦上。

  近距下,乘客們看清了它們的真容。那是一群半人大小的,有著鱗翅目仿生設計的機械昆蟲,纖長的金屬足靈活地攀附著太空艦,猶如蒼蠅叮著一塊血淋淋的肉。它們在太空艦上四處攀爬著,透過窗戶,巨大的紅色的複眼注視著裡面驚恐的人類。

  在機械昆蟲後,單兵機甲和小型軍艦緊隨而出,如隕石一般朝著朝歌奔去。

  中央軍校的運動場上,煞風景的警報聲像一大盆冷水當空潑下。

  學生們紛紛抬頭張望,就見數道刺目的流星拖著長長的白色尾巴,劃過晴空。

  白日流星是極其罕見的景色,更何況是如此絢麗的流星雨。成片的驚呼和讚歎聲響起。

  不怪這些孩子們反應遲鈍。這些成長在和平年代、從未經歷過戰爭的孩子們縱使每年都要接受四次空防演習,可依舊對真正的戰爭沒有具體的概念。

  況且所有人的心裡都有一個觀念:「廿年之約」還沒到期,他們還在和平時期。朝歌是天子腳下,四國混戰也不可能打到這裡來。

  「立刻撤離!」楚環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隊員們大喝一聲,朝最近的一架機械侍打了一個響指。

  機械侍如一頭得令的狗,飛快開到跟前。楚環一手拆開它胸前的面板,手指抓住了它的合金神經纖維。

  兩秒過後,嚴厲的女聲通過全校各處的播音器,傳遍每一個角落:「這不是演習!這不是演習!朝歌近空遭受不明方軍事襲擊。所有師生立刻保持秩序撤離運動場,進入防空設施。哨兵生負責維護秩序!再說一次,這不是演習!」

  數萬名學生驚呼。

  天空中的流星越來越多,瘋狂的砸向大地。

  朝歌防衛系統啟動。戰鬥軍艦呼嘯著拔地而起,穿過大氣層直太空。十架一組,數十組軍艦義無反顧,直衝雲霄。

  全場數萬名訓練有素的軍校生們展現了令師長們欣慰的群體協調能力。他們在最初的茫然過後,迅速冷靜了下來,有序地聽從志願者的引導,朝最近的安全通道撤離。

  頒獎台上的隊員們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一批。哨兵生們立刻拔腿就朝人群跑去。

  唐國禁衛攔住李鳳笙:「九殿下,陛下讓我們……」

  「我不會走的!」李鳳笙怒吼,「我不會在這個時候丟下我的同學們不管!」

  「……把這個給您。」禁衛拋來一枚拳頭大的梭型金匣子,「說讓您注意安全。」

  這是他的另外一台戰鬥機甲「刑天」。李鳳笙臉一熱,把金色匣子緊緊握在掌心。

  就這時,他敏銳的聽力讓他捕捉到一聲細微而清脆的爆炸聲,像是爆米花炸開的聲音。他猛地抬頭。萬里晴空之上,才升空的軍艦接連爆炸。它們甚至還沒有衝出大氣層就遭遇襲擊!

  波提亞的銀黑色戰機毫無阻擋地俯衝降落,在中途紛紛變型,化作一隻隻龐大的昆蟲,接二連三地落在了朝歌市區之中。

  街道上,房頂上,機械昆蟲盤踞著,光潔的金屬甲殼折射著刺目的日光,腹部閘口張開,釋放出成群的飛行小型機械昆蟲,潮水一般湧向城市各處。

  市民們驚恐大叫,四下奔逃。朝歌的武警和軍隊迎面而上,炮火反擊。

  此刻,再也沒有人懷疑這是一場軍事攻擊。運動場的看台上爆發騷亂,學生們高聲呼喊著,往出口瘋狂衝去。人群踩踏,慘叫聲此起彼伏,滿地鮮血,藍色彩旗浸透了鮮血,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孫驥率領著幾名哨兵在人群中跳躍,緊接著大吼一聲,一拳揍飛了幾名爭奪出口的男生,把持住了安全通道的大門。

  「女生先走!」他咆哮,「所有哨兵都給老子維持秩序!」

  司徒子彥的機甲變型成為敏捷的機甲銀狼,滿場疾馳,將位於踩踏人群中的學生們救出來。

  「還聯繫不上我們的軍艦?」李承欽朝隨行軍官大吼。

  「都已經攻擊到地表了,那太空裡的狀況肯定更糟糕。」楚淵在混亂之中大步返回了嘉賓席,鎮定的神色同在場所有人形成鮮明對比,「朝歌軍部反應太遲鈍,應對策略也是一塌糊塗!」

  「你怎麼還沒走?」李承欽震驚。其餘的嘉賓和客人早已經撤離,只有幾名校方領導還留守著,指揮學生撤退。

  楚淵置若罔聞,道:「我有一百五十人,十五台機甲,聯合學校裡的機甲作戰隊,可以支撐一會兒。你的近衛隊的人比較多,應該去支援城區,順便找天子借軍。」

  「你趕緊去防空洞!」李承欽嚴肅道,「淵哥,如果你在我眼前出了事,我沒臉下去見環兒。」

  「你見不到她。」楚淵說。

  李承欽臉色一暗,有種難言的狼狽。

  「她放不下這一切,也許已經回來了。」楚淵雙眸如浮著薄冰的凍海,金紅色的羽毛領夾折射著火焰一般的光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5:10

卷二 第六十四章 校慶日-8

  秦昊撞破運動場中控台的大門,楚環和陳香之緊隨其後衝了進去。

  工作人員大喝:「你們要做什麼?還不快撤退!」

  「為什麼還不把運動場中央的防空設施打開?」陳香之怒道。

  「都鎖死了!」工作人員兩手揮舞趕人,「我們正在解鎖……」

  「讓開!」楚環將工作人員推開,三下五除二就拆開了控制台下的面板,好似腹中掏腸,一把抓出裡面複雜的線路。

  「你要做什麼?」工作人員大叫,被秦昊拽住。

  「救人!」陳香之冷冰冰道,「別礙事!」

  僵死的總控核心機神經帶被楚環用手指纏繞住,剛剛一接駁,數萬條帶有攻擊性的垃圾能量衝進楚環的識海。

  楚環本就尚未從剛才的大戰中恢復精力,精神網路疲憊虛弱。這些強烈的能量亂流在精神網路中左突右衝,幾乎要將網路撕破。

  楚環狠狠咬牙,舌尖品嚐到了鮮血的腥氣。劇烈的頭疼反而讓她神智清醒了過來,倔強不屈的狂熱情緒在胸腔中爆炸開來。

  一股精神洪流湧出,將垃圾能量沖瀉殆盡。手指間的神經帶亮起了光。

  工作人員目瞪口呆,從未見過這一幕。

  陳香之又羨慕又敬佩,長長鬆了一口氣,「快!把通道大門打開!」

  環形運動場的地面震動,草坪向兩側緩緩分開,露出了地下防空洞的入口。擠不進安全通道的學生們歡呼,紛紛掉頭朝草坪跑。

  楚環他們奔出中控台辦公室,身後跟著一群工作人員,朝著防空洞衝去。

  忽而一陣異樣感襲上心頭。一股巨大的能量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陰影罩頭,學生們抬頭,繼而發出驚恐的尖叫。

  黑壓壓的機甲昆蟲如蠅蟲一般的飛來,懸浮在運動場上高空。無數道網格藍光從它們的腹部投射而下,落在擁擠的人群之中。

  那一道藍光顯然是在人群中掃描著。數名女生在藍光的照射下周身發光。機甲昆蟲立刻伸出長足,將女生從人群中抓了起來。

  女生驚恐尖叫。她的哨兵男友怒吼著撲過去,卻被機甲足彈開。男孩落在座椅上,砸出一個凹坑,口吐鮮血。

  「天……它們在捕捉嚮導!」

  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恐慌,越來越多的嚮導女孩被抓捉。捕捉到嚮導的機甲蟲迅速拔升飛離。

  司徒子彥的機甲狼仰天長嘯一聲,疾光般奔馳過去,鋒利的爪子切斷機甲蟲抓人的長足。閔峰緊隨其後,接住那些落下來的女孩。

  機甲蟲調轉機槍朝司徒子彥射擊。機甲銀狼怒吼著接連撲倒數架機甲蟲,撕打起來。

  一隻機甲昆蟲離開大部隊,朝著地面俯衝而來。

  「當心——」楚環大叫,和秦昊兩腳在地上一蹬,止住前進的勢頭。秦昊順手將陳香之拽倒在地。

  機甲昆蟲鋼刀一般的尖足貼著他們插入地面泥土之中。

  眾人出了一身冷汗。

  機甲蟲個頭不大,卻有三四米高,六足細長,腹部肥大,發射出藍色光網,掃描人群。

  楚環就地一滾,再一個鯉魚打挺,拔足狂奔,躲避那道藍光。

  刺目的光子彈從楚環頭頂飛過,砰然射穿機甲蟲的身軀。一台魁梧的金色機甲風馳電掣衝過來,旋身一腳後踢,以一個非常酷帥的動作,將機甲蟲狠狠踹飛。機甲蟲劃著一道弧線,落在已經清空了的看台上,粉塵翻騰。

  「刑天?」秦昊狂喜,「那是李鳳笙!」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歡呼聲。只見十來架機甲從遠處飛馳而至,密集的光子彈朝著機甲蟲飛射。機甲蟲收起藍光,調轉槍支,展開反擊。熾烈的彈光在高空交織成了一張網,中彈的機甲昆蟲翻滾著,自高空落下。

  而下方是成片的還來不及進入防空洞的學生!

  秦昊大吼一聲,抱住陳香之奮力躍開數十米。單身狗楚環同學只得自救,展開雙臂護著一群學生飛速後退。

  此刻,她不是深處空間場,即使受傷死亡也不會影響到現實身體的學員,也不是擁有超強五感,體能卓越的3S哨兵。她只是個精神力已經過度使用,頭疼得幾乎要炸開的小嚮導。

  她的身軀不夠堅實,也沒有強大的武器。但是守護者的使命深深篆刻在了她的骨子裡。讓她哪怕重生而來,也會身不由己地衝在第一前線,盡其所能地去保護他人。

  隨著一陣低沉的轟鳴,十架噴繪著黑底紅鳳的輕型機甲從嘉賓台上橫空飛出,如銀鳥出林,攔截住了墜落的機甲蟲。

  楚環狂喜。那是楚淵的近衛隊出動了!

  不同於機甲作戰系的學員,這些身經百戰的士兵招式精準俐落,動作流暢敏捷。機甲蟲們被他們全部接住,甩往場地邊緣。

  有了楚王室侍衛隊的加入,局面立刻逆轉。

  剩餘數十架機甲昆蟲眼複眼突然整齊閃爍,它們全部朝中心彙集而去。眾目睽睽之中,這群機甲昆蟲飛速變型為一塊塊零件,拼湊起來,足成了一個十來米長的巨型機甲蜥蜴。

  「我艸!」秦昊大叫,「波提亞機械設計的審美有什麼誤區。不是蟲子就是爬行動物,就不能正常一點嗎?」

  機甲蜥蜴四足粗短,但是腳趾極長。全身覆蓋著厚實的鱗片,光子彈打在上面都只能造成淺表損傷。機甲隊見狀,立刻停止射擊,改用冷兵器。

  蜥蜴龐大的身軀落在運動場房頂上,口中伸出節支軟管,朝持劍衝過來的機甲噴射酸液。

  楚軍早有提防,緊急拔升。校隊的機甲卻是猝不及防,衝在最前面的兩台機甲被噴了一身鼻涕狀的黃色液體。機甲外殼立刻冒出白煙,失去控制朝地面落下來。

  而下方是一大群還來不及衝進防空洞的學生們!

  楚環瞳孔劇烈收縮,無處可逃,腦海中第一次湧出無計可施的絕望。

  與此同時,一團金紅色的雲霧從嘉賓台上俯衝下來,於千鈞一髮之際托住了墜落的機甲。

  楚環跌倒在地,瞠目結舌。

  那是一群密密麻麻,數百萬記的巴掌大的金紅色機甲鳥!

  它們將受傷的機甲送到場邊,隨即轉頭撲向正爬下看台的機甲蜥蜴。蜥蜴起身,張口噴射酸液。鳥群卻是靈巧地分開,閃躲而過,隨即凝聚成一股巨大的衝力,一舉將蜥蜴撞得個肚皮朝天翻。

  蜥蜴四足發出響亮的哢哢聲,關節360度扭轉,腳掌落地,脖子同時伸長,180度大轉彎,像個喝高了的醉漢,朝鳥群鋪天蓋地地噴射酸液。

  機甲鳥翩翩然轉身,於半空中迅速凝結。三秒過後,一架高大剛健、線條流暢完美的機甲出現在眾人眼前。

  它將近五十米高,健美挺拔,通體呈現流火燃雲般的金紅色,在正午的陽光下光芒閃耀。極高端機甲才有的強大機械磁場如一股巨大的壓力,自高空降落,震懾全場。

  仿若被一股高壓電流貫穿,楚環渾身巨震,雙目滾燙,幾乎目眥俱裂。

  機甲調頭朝機械蜥蜴衝去,毫不畏懼對方噴射的酸液,一手擒住蜥蜴的尾巴,將它從看台上拖了起來。蜥蜴奮力掙扎扭動,迅速變型,身軀猛地拉長,糾纏住機甲手臂身軀。

  機甲身上迸射刺目的火焰一般的光芒。機械蜥蜴被燒灼得慘叫。機甲雙臂趁機抓住它的頭部,悍然將它的嘴朝兩邊撕開,露出了裡面的機械核心。它一手拽著蜥蜴尾巴,一手捅進了蜥蜴喉嚨中,猛地將那團散發著藍光的核心機拽了出來。

  學生們都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碾壓般、且殘酷的機甲單兵近身搏擊,全都震撼得無以復加。

  機甲一手將核心機捏得粉碎,將蜥蜴癱軟的身體甩在了看台上。

  滿場寂靜,繼而爆發出瘋狂的喝彩聲!

  楚環劇烈喘息,摀住了嘴,淚水瘋狂湧出眼眶。

  是朱雀!

  她的朱雀回來了!

  ***

  隨著極光機甲朱雀的回歸,運動場上的局面立刻出現了逆轉。殘存的機甲蟲無需驅趕就自動掉頭奔逃。

  朱雀抬起臂炮,數枚光子彈齊發,追上每一架機甲蟲,強大的火力將對方瞬間焚為齏粉。

  「是誰在駕駛它?」秦昊驚呼,「3S哨兵才有能力駕駛極光等級的機甲!」

  這也是楚環想知道的!楚環朝嘉賓台上望去,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一個驚悚的猜想在楚環大腦中誕生,急速膨脹,幾乎佔據了她全部的思緒。她難以置信,激烈的感情如噴發的火山溶漿在胸膛中翻滾。

  朱雀拔身一躍,飛出環形運動場上空,騰空在數百米的高空之中,俯瞰大地。

  此刻的朝歌已淪陷在了密集的空襲之中。

  波提亞軍艦不斷迎著地對空的炮火降落。他們明顯將目標集中在哨嚮聚集的數個高檔大學城區內,蝗蟲一般的機甲蟲漫天飛舞,藉著炮火遮掩搜尋、捕捉嚮導。

  而中央軍校毫無疑問成了重災區。運動場此刻反而成了相對安全的區域。場外已是一片狼藉。機甲昆蟲成群結隊,毫不畏懼炮彈,抓著嚮導就朝旗艦飛。地面反擊人員顧及人質,束手束腳。

  這簡直是一場瘋狂且毫無邏輯的洗劫!

  朱雀凌空翻身,周身光芒大盛,猶如被一團劇烈燃燒的火焰包裹住。轉眼,一隻尾羽纖長、通體線條優美的巨大鳳鳥衝破火焰,展翅躍出,沿著低空翱翔疾馳。

  凌厲的鳴叫響徹天空。羽翅下機槍彈出,彈無虛發,沿途無數機甲昆蟲中彈翻到。

  「鳳凰!」有人驚呼。

  「這個造型……」一個哨兵震驚,「朱雀?你看像不像建陽公主的機甲朱雀?」

  「怎麼可能?朱雀已經毀在大元宮裡了!」

  「朱雀的高仿?不不不,這台機甲比朱雀更牛!」

  朱雀俯衝,尖銳如彎刀般的利爪抓住地面上一艘節支昆蟲模樣的多足機械,騰飛而起。機甲蟲搖頭晃腦地掙扎,還來不及變型,就被猛禽的雙爪撕成兩截。

  兩名駕駛員和三名被劫嚮導慘叫著自近百米的高空墜落,就算是哨兵也不能從這個高度生還。朱雀振翅,數根合金羽毛飛出,化作紅鳥,抓住嚮導,將她們朝最近的防空洞送去。

  朱雀調頭順手把斷成兩截的機甲朝兩架正在朝它射擊的敵艦丟去,將它們砸成廢鐵,轟然爆炸。

  波提亞機甲蟲的複眼紛紛閃爍,全都調轉方向朝朱雀衝來。

  朱雀收攏雙翼,數十支修長似彎刀的紅羽環繞周身,猶如一個巨大的圓盤齒輪,順時針高速轉動。而朱雀也隨之迎著敵軍而去。

  機械殘肢紛飛,火光連環爆炸。朱雀又於一秒內變回人形,近二十米的重劍出鞘,架住了一架機甲猿猴的大刀。

  猿猴動作敏捷,可朱雀更快。三招過後,一個敏捷到不可思議地轉身,重劍化作一道閃光,猿猴的頭顱像顆籃球似的高高飛起。同一瞬,朱雀手臂光子炮對準核心機部位,將它的身軀轟了個對傳。

  危機暫時解除的運動場上,孫驥帶著數名中央軍校的哨兵奔來。

  「你們嚮導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警報解除前千萬不要出來!」他又轉頭對楚環道,「抱歉,國防科技大也受到襲擊,我們需要盡快趕回去救援。而且我們的備用機甲都在學校裡。」

  「好!」楚環抬手憑空一招,一輛停在牆角、奇蹟般沒有被剛才的打鬥波及到的器材運輸車自己開了過來。

  孫驥和隊員們目瞪口呆,簡直覺得這是電影特效。

  「剛才多謝你們救助我的同學。」楚環握了握孫驥的手,「請多保重!」

  她轉身,沿著出口通道,朝運動場外奔去。

  正在場內收拾殘局的司徒子彥發覺不妙,通過機甲大喊:「楚環,你要去哪裡?」

  楚環已衝出了運動場的側門。

  相對於劫後餘生的運動場,外面才是一片地獄般的景象。

  整個校園處處黑煙滾滾,敵軍的機甲昆蟲漫天亂竄,搜尋著嚮導。彈光穿梭,機甲混戰。傷員大聲呼救,到處都是硝煙和鮮血,還有機甲的殘肢。她隨手招來兩台醫療機械侍,朝傷員們跑去。

  「你們看!」傷員甚至顧不上自己的傷,指著天空驚呼。

  成為戰場前線的中央軍校似乎成了朱雀的單兵主場。它的速度和作戰技巧讓所有人被震撼到近乎失聲。

  相比反應遲鈍的朝歌軍已十分靈活的波提亞仿生機甲在朱雀面前,遲鈍得就像一群笨手笨腳的孩童。它們在朱雀的強攻之下方寸大亂,東一群西一撥,不僅要遭受朱雀的掃蕩,還被趕來支援的朝歌軍和軍校機甲隊用強烈炮火攻擊。

  而朱雀甚至根本不需要擔心炮彈襲擊。它分離出來的超堅防腐蝕合金羽毛替它阻擋了射來的流彈和酸液。讓朝歌軍隊吃盡苦頭的酸液濺射在合金羽毛上,就像一口濃痰。噁心、惡臭,卻並沒有造成任何物理損傷。

  眾目睽睽之中,朱雀身影化作紅光,一路刀砍蟒蛇,炮轟禽獸,雙手抓住一架集合了多種爬行動物仿生的機甲尾部。巨掌順著一擼,機甲被擼得只剩一條脊椎骨架。

  「這……就是極光機甲的實力?」就連幾名忙著救援的哨兵生都忍不住暫停了手中的活兒,抬頭觀戰。

  「不。」一位帶著步兵前來轉移嚮導生的軍官沉聲道,「機甲或許是極光等級的,但是駕駛員的能力,已在我所見過的所有3S哨兵之上!」

  哨兵生驚呼:「3S哨兵之上,那不就是——」

  軍官目光灼熱地眺望著在高空作戰的金紅色機甲,嗓音興奮到異樣。

  「是的。我們看著的,或許正是一名黑暗哨兵!」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5:30

卷二 第六十五章 校慶日-9

  黑暗哨兵,哨兵之中的王者。

  擁有凌駕於所有哨兵的超強的五感和體能,並且能自由收放能力,甚至隨心所欲隱藏精神波幅。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隱沒於紅塵鬧市之中,做一個人人憐憫又隱隱譏嘲的失感哨兵。而當危機降臨,他又能凌空出世,扭轉乾坤,成為救世的神。

  他是什麼時候成為黑暗哨兵的?在她去世這二十年中,他身上究竟發生了多少事?

  「雜碎!」伴隨著低沉渾厚、又極其熟悉的男聲,朱雀將手中的破銅爛鐵慣在腳下。

  「請問這位長官怎麼稱呼?」朝歌軍一艘指揮艦誠惶誠恐地發出訊號,「我們是朝歌第四軍區陸戰隊重機甲隊……」

  「別添亂,趕快疏散學生!」朱雀壓根兒不搭理他,迎戰下一輪衝過來的敵軍機甲。

  「小王不!」司徒子彥帶著兩名哨兵駕駛著機甲奔來,「閔峰和李鳳笙他們跟著機甲隊出去支援了,秦昊留守運動場。香之說你精神力使用過度,要我把你帶回去。」

  「小夥子們來的正好!」軍官道,「我們的轉移車在西南方四百五十米的樓後,被這邊的炮火攔住了過不來。幫我把這些學生都轉移過去!」

  司徒子彥他們的機甲立刻變成陸上車,肩托手抱,把受傷的學生送上車。

  大地兀地震動。

  朱雀揮劍將一條扭曲的機甲蟒蛇砍成三段,腳踩在它的核心機上,抬頭眺望。遠處地平線騰起一陣黑霧,數以千計的機甲昆蟲正湧來。

  「快走!」軍官大吼。哨兵們立刻加快速度,搶著把傷員送上車。

  朱雀迎著襲來的昆蟲群,收起了重劍,巋然如山般屹立著,彷彿一個頂天立地的守護神,用他形單影隻的身軀鎮守這片大地。

  可是機甲蟲太多,又要顧及地面人員,光靠朱雀單兵極難應對。這個時候,他需要一名強大的嚮導。

  「你們先走,」楚環喊道,「我還有任務沒有完成。」

  她話都來不及說清楚,拔腿就跑。

  「你要去哪裡?」司徒子彥大叫,「快上車,我們要走了!」

  楚環置若罔聞,背影單薄卻堅毅,冒著槍林彈雨,朝那架仿若天神的金紅機甲狂奔而去。

  「楚淵——」她聲嘶力竭大喊。

  「楚王不——」司徒子彥想要追去,卻被同伴一把拉住。

  秋風獵獵,飽含著燃燒過後的焦臭,灰燼如黑蝴飛舞。楚環在風中扭頭朝司徒子彥望了一眼。

  少女黑髮凌亂,面容蒼白,雙目之中卻燃燒著堅毅的黑火。那一瞬,司徒子彥心頭警鈴大作,被一股驚慌的情緒籠罩。

  他要失去她了!

  狂風大作,下一刻,一大群金紅機械鳥沿著低空滑翔而來,瞬間將楚環的身影吞沒,繼而拔地而起,化作巨大的鳳鳥,振翅沖上雲霄。

  「開車!」軍官咆哮,「放下兒女情長,別忘了哨兵肩負的使命!」

  司徒子彥急促喘氣,死要緊牙關,扭頭跳上了陸上車。車隊出發。

  ***

  朱雀寬敞的駕駛艙裡,楚環汗水潺潺,被楚淵緊拽著狠狠摁在艙壁上。

  她喘不過氣,胸口被楚淵粗暴的胳膊壓得生疼,全身裡裡外外都泛著精神力和體力透支過後的痠痛和空乏,但是心情卻是前所未有地輕鬆。

  她甚至滿心狂喜,滾燙的淚水爭先恐後地自眼眶中湧出,沿著本就汗濕的臉頰珠串般滾落。她哭著笑起來,用朦朧的視線努力去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我就知道是你……你的力量回來了!」楚環幾乎泣不成聲,「這不是什麼血清素的作用。這是黑暗哨兵才有的能量。你回來了——」

  楚淵鐵青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冷漠地看著她,「你究竟是誰?」

  楚環在淚水中笑著,抬起手,放在了楚淵的額頭上。

  炮火、機甲運行、風聲,所有聲音消失,四週的一切化為虛無的黑。

  昏暗的隧道,水聲嘀嗒,空氣陳腐黴臭。

  女孩極力控制著緊張的呼吸,獨自一人守在一扇鏽跡斑斑的門後。她的校服已經污髒,白襯衫上有血跡,皮鞋浸透了水,鼠蟲肆無忌憚地在她腳邊爬過。手中,緊握著一把能量只有最後一格了的光子槍。

  隧道深處,沙沙腳步聲傳來,逐漸靠近。

  女孩握著槍的手細細顫抖著。

  腳步聲來到門外,停了下來。女孩屏住了呼吸,可胸膛裡劇烈的心跳砰砰作響,似乎不能逃過門外人敏銳的聽力。她抬手對準了門縫。

  門猛地推開,一道黑影竄進來。女孩扣動扳機。

  然而來人比她更快一步,側頭躲過光子彈,迎面撲來,一手奪去了她手裡的槍,並且把她一把抱住。

  「謀殺兄長麼?」

  滾燙的淚水洶湧地自女孩眼中滾落。隧道的光線如此微弱,她也並不是具有超強視力的哨兵,卻依舊能辨認出青年那張爛熟於心的俊朗面孔。

  風塵僕僕,滿眼血絲,嘴唇乾裂,一身作戰服上滿是硝煙塵土,和乾涸的血跡。

  他是怎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遙遠的朝歌趕回來的?他又經歷了怎麼樣的惡戰才潛入城中,隻身一人尋找到了她?

  「哥……」她哽咽,「你回來了……」

  青年將女孩狠狠揉進懷裡,深深呼吸。

  「我說過,只要你需要我,不論什麼時候,我都會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

  楚環的手軟軟地從楚淵額頭上垂了下來,共感結束,現實中的一切又重新回來了。

  她有氣無力地朝目眥俱裂的楚淵笑了笑。

  「嗨——」

  楚淵僵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可高大的身軀卻在細微地顫抖,雙目之中泛起了駭人的血絲。

  楚環沉默地淌著淚,同他對視。而後被猛地一把拽進懷中,死死抱住。

  骨骼彷彿要被擠碎,血肉都要被摁進男人的胸膛之中,一股磅礡浩渺如大海狂流般的能量將楚環淹沒。

  機甲蟲從四面八方包抄而來。

  一頭通體金色的獅龍獸破空躍出,張開巨大的膜翼,朝千軍萬馬的敵軍嘶吼咆哮。魂獸渾厚的嘯聲震撼全場。就連友軍哨兵們的魂獸都不由得畏懼後退,向這頭萬獸之王低下了頭顱。

  原本在上空無目的盤旋的朱雀倏然化作一道金光,朝天空射去,破空聲波震得附近一圈機甲蟲人仰馬翻。

  朱雀就這麼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機甲蟲攏做一堆,漫無目的地彼此相撞推擠。

  下一秒,漫天金箭猶如破雲的陽光,直射向機械蟲群。

  幾乎只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每支紅羽貫穿了機甲蟲的身軀。它們以不可能的精準程度,避開了有可能裝著被劫持的嚮導生的腹部,擊穿了機甲核心機!

  機甲蟲連反抗都來不及就被紛紛擊落。而金羽擦著地面再度飛起,自下而上又擊爆了下一批機甲蟲的核心機。

  紅色的光芒猶如在雲層中盤旋跳躍的閃電,穿梭在黑壓壓的機甲蟲陣中。機甲蟲成片成片爆炸墜落。上千隻機甲蟲,不過短短一分鐘之內就幾乎被擊毀殆盡!

  獅龍獸展翼在低空飛翔,尖爪利齒將敵軍哨兵的魂獸撕成碎片。

  「黑暗哨兵……」正從遠處趕來支援的李鳳笙在極度震驚中呢喃,充滿了豔羨,「這強大的操控能力……是誰?」

  鳳鳥降落,紅羽重新彙集,再度變為人形機甲。

  所有己方機甲的共感接駁燈閃爍。哨兵們還沒有弄清狀況,也沒有通過接駁申請,就被強行拽進了一個巨大的共感網路之中。

  「所有戰士聽令!」雄渾的男聲隨著共感網路傳遞到所有哨兵的識海之中,「保衛家園,絕對不能讓他們劫持走任何一個嚮導!隨我衝——」

  中午十二點十五分,距離朝歌拉響防空警報二十八分鐘後,中央軍校的機甲作戰系戰隊和朝歌武警,在黑暗哨兵楚太子駕駛的極光機甲朱雀的帶領下,朝入侵的波提亞敵艦發起了全面反攻!

  ***

  天子的車隊正沿著地下安全通道疾馳。

  深入地下近一公里的安全隧道中,與世隔絕,地面上的炮火聲傳到這裡,已細不可聞。

  天子座駕的後座裡,一個白皙微胖的的青年窩在寬大柔軟的皮質沙發裡,屁股不安地扭著,圓溜溜的眼中透著驚惶,喏喏道:「這樣真的不妥吧。現在滿城都在抗敵……」

  「陛下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坐他對面的中年文官咬牙道,「唐王和楚太子都在,他們也各自帶了為衛兵和軍隊,自然會幫著地面軍隊抗擊。陛下現在當務之急,是轉移到安全之處。」

  「可是波提亞這樣不打招呼就打過來,就沒有什麼要求嗎?」天子問,「軍方還沒有和他們達成對話?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他們一來就到處掠奪嚮導,陛下以為他們要什麼?」姚維海冷聲道,「從聯邦那邊得來的消息:波提亞因為開採稀有油礦,污染引發了一種惡性傳染病,大量婦女和嬰兒死亡。而嚮導又以女性居多。他們這幾十年來,嚮導人數銳減,嚮導素生產技術落後,大量哨兵患有嚴重的失狂症。陛下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待那些重度失狂的哨兵的嗎?」

  天子瑟瑟發抖,顫著聲問:「如何?」

  「集中屠殺。」姚維海冰冷地吐出這四個字。

  天子猛地打了一個寒顫,「那他們……真的是,窮兵黷武,不顧一切了……」

  「正是如此,臣才要陛下首先確保自己的安全。」姚維海說,「況且,就上次波提亞搶劫蒼國的情況來看。他們並不想佔據星域,而是搶了物資和嚮導就走。臣估計這次也會差不多。所以陛下只需要在安全所裡耐心等待……」

  前方有遠射燈照來,一輛重甲戰車逆向行駛,橫衝直撞而來。

  「有偷襲——」天子車隊緊急鳴笛剎車,連環追尾,隧道內撞擊聲響成一片,火花四濺。

  天子嚇得慘叫,被慣性扔在了對面的姚維海身上,敦實的身軀好似一枚鉛彈,險些沒把姚維海這個文弱清瘦的老頭子撞得骨折吐血。

  禁衛隊大聲叱喝,倉促地架起槍炮,對準了迎面而來的重甲車。

  重甲車一個急剎,如一頭憤怒的公牛,不甘心地停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從車上跳下來,對禁衛的槍炮視若無睹,大步走向天子專駕。

  李承欽已換了一聲作戰迷彩裝,穿著防光子彈背心,鷹目深邃,似笑非笑,彷彿一頭正在發怒邊緣的猛虎。天子侍衛被剽悍的唐國衛兵輕鬆推開。李承欽一把拉開了車門。

  有姚維海做了人肉軟墊,天子倒無大礙,就是在窗戶上把腦門磕了個大包,正抱著腦袋,哀聲呼痛。

  「陛下,朝歌遇襲,危在旦夕。」李承欽大手如鉗,兩隻手指捏著天子的後領,把他從倒霉的姚維海身上提了下來,「臣願替陛下守衛朝歌,無奈敵軍破壞我們地對空的聯絡,臣聯繫不上近空的唐軍,還請陛下借臣一些兵,好去對抗敵軍。」

  「使不得!」姚維海作垂死掙扎狀,吃力地爬起來,「朝歌軍自然會堅守城池。但是唐王要是拿了兵權,掩護自己撤離,那誰來保護我們的百姓?」

  「自己撤離?」李承欽眯著眼對那男人冷冷一笑,「現在波提亞已經封鎖了朝歌整個星域,太空艇一升空就要被他們炮火掃射,簡直就是把人頭往對方兜裡送。況且,第一時間丟下皇宮撤離的,是你和陛下才是吧。」

  「我,我……」天子左看看,右瞧瞧,既不想被鄙夷,又不想丟了小命,十分為難,「姚相說波提亞只是來打劫的,搶了東西就走……」

  李承欽倏然眯眼,迸發出一股肅殺怒意,「所以陛下是覺得不用反抗了?百姓被洗劫、殺害,嚮導們被搶走,將會遭受非人的折磨,甚至會悲慘死去。而你都不在乎。只要他們不來佔領你的地盤,你還是這片土地上的天子。你日後還能毫不愧疚地繼續接受民眾的供養?你還有臉吃得下納稅人種出來的米飯?」

  「我……」天子喏喏,驚慌無措,彷彿一隻被李承欽拎著耳朵的肥兔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李承欽勃然大怒,又指著姚維海唾罵,「爾等卑劣無恥的奸佞小人,妖言惑主,大敵當前,天子本就應該坐鎮中央,指揮全體軍民抗擊侵略。你倒好,竟然慫恿一國之君背棄百姓,私自出逃,陷陛下於萬民唾罵之口!」

  姚維海被天子那一下撞得臟腑劇痛,老骨頭散架,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一把將天子摜在地上,鄙夷地俯瞰他,「明岳,你們明家這德性真是一脈相傳。做堂兄的想炸掉朝歌城為自己殉葬,做堂弟的敵軍剛打過來就忙著逃跑。也罷,你也是我們當初挑選出來的,是我們諸王看走了眼。借我一個師的機甲戰隊,你愛去哪裡去哪裡,戰後想繼續做天子也可以繼續做。否則——」

  李承欽呲牙一笑,「我現在就廢了你!」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5:46

卷二 第六十六章 校慶日-10

  頭頂一公里以上的地表,戰況如火如荼。

  波提亞的機甲昆蟲是一種新式的無人機,雖然武裝性能不強,主要用來搜尋和掠奪嚮導,但是數量極其巨大,行動靈活,令人不勝其擾。

  它們成片地到處遊走,就像撲向麥田的蝗蟲,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通訊部緊急搶修,地面中斷的聯絡訊號終於恢復。所有手環都彈出了紅色蜂鳴警報,提醒市民不要待在高處,前往地下避難所,並且要求所有嚮導立刻回應,方便軍方定位和統計資料,展開保護性營救。

  中央軍校中,戰況激烈到連空氣都要燃燒起來。

  機甲戰隊們拉成一道防線,將機甲蟲從四面八方趕向中央。數架波提亞的單兵機甲從一艘旗艦中發射過來,剛剛衝進中央軍校的領空,一道紅光襲來,瞬間貫穿。機甲在空中四分五裂,爆炸墜落。

  朱雀仿若甦醒過來的上古武神,展現出它震撼天地的超強武力。它化做火鳳,疾風一般翱翔在軍校上空,清掃著入侵者。

  波提亞的機甲望風而逃,他們甚至不敢再派出無人機。而朱雀卻越戰越猛,奮起直追。

  火鳳張開雙翼,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金羽刀如雨抖落,將每一架機甲自上而下釘在大地上。

  它成了這片大地的主人和守護神,所有魑魅魍魎在它的怒焰之中焚燒、扭曲,化為齏粉。

  而超維合金鳥兩隻一組,穿梭在漫天碎片之中,抓住墜落的嚮導,將他們安全送到地面,交到救援人員的手中。

  機甲戰隊收攏包圍,將密麻麻的機甲蟲困在網路中央。機甲之間電流飛竄,彼此相連,交織成一張鋪天蓋地的電網。

  機甲蟲被電得滋滋地冒著青煙。強勁的電流破壞了核心機,失去了動能的機甲蟲成片墜落在校園草坪上,壘成了一座小山丘。機甲隊隨即衝下去,解救其中有些機艙裡被困的嚮導。

  眼看中央軍校基本脫險,朱雀縱身一躍,立於朝歌上空。

  此刻的景象同二十年前那一幕十分相似,又更加慘烈。整片都市四處盤踞著波提亞的那些昆蟲機甲,小型穿梭艦同朝歌軍激烈交火,單兵機甲們在滾滾狼煙之中撕打。

  脫離了混戰的地表,楚環清空了精神網路,單獨將波提亞的軍力在朝歌地圖上標註了出來。

  「他們集中攻擊中產社區和幾大高校!」楚環道。

  「不奇怪,那裡都是嚮導高度聚集區。」楚淵說,「我好奇的是,他們有兩隻軍艦正盤踞在大元宮。」

  大元宮方圓兩公里內都是公園,人煙稀少。而大元宮就是一堆殘磚碎瓦,地底下埋著早已作古的楚環和朱雀的前身。波提亞軍去那裡做什麼?

  「難道波提亞大老遠打過來,就是為了給我上墳的?」楚環譏嘲。

  「好像不是……」楚淵語氣十分古怪,「他們好像是來給你……挖墳的……」

  說話間,朱雀已經飛至大元宮附近,遠遠可望見黑壓壓的機甲蟲爬滿了遺址山丘。山丘上中的樹被連根拔起,巨石斷壁被搬開,本就搖搖欲墜的定坤塔好像歪得更厲害了。

  「見鬼了!」楚環問,「你在墳裡給我埋了什麼值錢的陪葬品?」

  「地下全部都塌得嚴嚴實實!」楚淵說,「我們當年只探測到大量噴射狀分部的金屬物質,那是爆炸焚燒後殘留的朱雀。我們根本就沒有挖開就直接埋上了。」

  波提亞監工的軍艦發現了朱雀,炮彈襲來。

  「不對!」朱雀閃躲間,楚環脫口而出,「我怎麼感知到大元宮地下還有空間?波提亞肯定衝著裡面的什麼東西。我們不能讓他們搶了先。兵分兩路。你掩護,我下地宮!」

  「開什麼玩笑?」楚淵呵斥,一炮擊中一艘敵艦的主炮筒。

  敵艦內部發生驚天動地的爆炸,半個身子被火海吞沒。

  「都說了裡面什麼都沒有了,你當年被炸得連渣都不剩……」

  「我謝謝您啦!」楚環咬牙切齒,「我也沒和你打商量呢。朱雀,分機!」

  溫柔鎮定的女聲回應:「是!開啟分機模式——」

  朱雀立刻分離出一隻三米多長的鳳鳥,輕盈地在槍林彈雨,在楚淵暴跳如雷的罵聲中飛旋著,朝大元宮衝去。

  楚環在共感網路中把紅點標記在了大元宮的墳包上,「朝著我標記的地方轟炸!」

  楚淵就算再活二十年,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炮轟亡妹墳塋的一天。但是他卻是不由自主地啟動了「天焚」槍,朝著標記一個點射。

  大地巨震,大元宮磚石崩裂,氣浪將周圍數百米的機甲全部掀飛。被炸開的洞口周圍,岩石融化,呈現熔岩的亮橘色,粉塵鋪天蓋地。

  鳳鳥穿過粉塵,金紅色的身影嗖的射入洞口。

  那熟悉的一幕令楚淵突然眼眶滾燙,往事如嗆人的塵埃撲面而來。

  洞越往裡越窄,沿途碎石不斷掉落。外面戰鬥激烈,本就鬆散堆積著的廢墟經受不住震動,極有再度坍塌的可能。

  就在洞越來越窄之際,前方豁然開朗。朱雀落地打滾,放下了楚環,而後變作了一把光子自動手槍,被楚環端在手中。

  楚環貼著洞壁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全神警惕。但是這裡並沒有敵人,精神網路裡,這裡遍佈磚石瓦礫和建築鋼筋,荒蕪得就像一片沙漠。

  這塊空間並不大,最多只有三百多平方米。它當初想必是一間非常寬廣的地宮,但是爆炸的坍塌掩埋了絕大部分區域,卻形成了一個小空洞。

  楚淵說他們當初掃描了整片大地都沒有發現有空洞。楚環相信他的說法。因為她發覺自己腳下踩著厚厚的細砂。她抓了一把在掌心,發現這是星雲石的碎沙。

  原本填補這一塊空間的石塊因為一股力量而分解成了沙礫,所以形成了一個小空洞。

  她疑惑地站了起來,忽見一個薄影貼著她的臉撲過來,穿過了她的身軀。楚環驚駭地轉身,四週景象隨之扭曲旋轉。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幕被銘記於心的情景。

  大地震動,爆炸聲自上方傳來。她駕駛著朱雀,落在地宮的地板上。

  亂石崩塌,地宮昏暗,粉塵飛揚。

  龐大的儀器幾乎佔據了地宮大半個空間。

  它像一顆醜陋的鋼鐵心臟,密集複雜的線路和管道是血管,從它身體中伸出來,把死亡向城區各處輸送過去。

  而機器已經啟動,藍紫色的光急促閃爍著,能量流在空間裡跳躍。

  這台古老的爆炸中控裝置使用的是塔維斯碼,如果給楚環一分鐘的時間,她完全可以破譯,將它停下來。

  可時間已經不夠了!

  有人在楚環耳邊低喃。

  一股詭異的力量在那一瞬接管了朱雀,飛羽插入儀器之中,切斷了線路,深入儀器內部,接連破壞掉了數百塊主機板。

  儀器上週圍一圈的紫光驟然熄滅,可是中間的藍光猛然大熾,瞬間佔據了楚環全部的視野,將她和朱雀吞沒。

  接下來的一切並不存在於楚環先前的記憶裡。幻像似乎填補了她記憶的空白。

  爆炸並不如楚環以為的那樣殘酷。她沒有感受到熾熱的燒灼和撕裂的痛苦,她甚至沒有被沖飛。她只是輕飄飄地騰空,仿若孩子飄蕩在母親的子宮之中,所有的記憶、煩惱、愛恨,都在穿透一切的光芒中一點點消散。

  她覺得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托起了她,溫柔地將她保護在了掌心。

  識海深處,湧出一道溫柔而似曾相識的女聲。

  「沒有永遠的和平,卻有永恆的守護者……」

  楚環倏然睜開眼,急促喘息。

  所有幻象和幻聲消失,沒有爆炸儀器和熾烈的光芒。這裡依舊是爆炸後的廢墟,她正站在一面牆壁前。

  這裡豎立著這麼一面牆,從建築設計上來說,有些不合理。而且它相當厚實,是這裡其他牆壁的五倍。所以它縱使佈滿裂紋,卻經受住了爆炸的衝擊,屹立到了今天。

  不!那不是裂紋!那是一大片有規律的紋路。

  周圍所有的敵軍都突然躁動了起來,瘋狂地朝射開的洞口湧去。楚淵守在洞口,一劍把三架機甲攔腰砍斷,金羽刀組成四個圓齒輪,瘋狂地絞殺著機甲昆蟲。

  /楚環!/楚淵大聲喝道,/你還在磨蹭什麼?快出來!/

  楚環不答。她伸出手,放在了牆壁的紋路上。

  嚮導精純的能量隨著指間灌注到了紋路之中,在黑暗的地宮裡散發出瑩白動人的微光。能量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迅速沿著紋路遊走,轉眼灌注滿了整個圖案。

  楚環瞳孔猛地收縮。共感網路的另一端,楚淵在混戰之中也看到了女孩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幅他們兩人都很熟悉的圖案:

  人身蛇尾、手持長鞭的優美女子,蕨葉纏繞、舒展,圍成了一個圓。

  女媧!

  在大元宮最深的地宮之中,竟然出現了AI始祖女媧的符號!

  大周建國之前,AI戰爭已經結束了有些時日。所有的具有自主高智模式的AI都被清盤抹殺,首當其衝的就是女媧。

  這個在當時已經被摒棄,甚至應該是被刻意掩埋的符號,為什麼會被篆刻在這裡。

  而這所有的思緒也不過是一秒之間的事。因為下一秒發生的事,打亂了兩人的震驚。

  女媧動了起來!

  準確的說,是圖案動了。

  就像簡筆的二維動畫片似的,她揮舞著長鞭的手垂下,雙手攏在胸口,掌中迸射出剔透的金光。

  而後,女媧將那一團金光捧在掌心,朝楚環遞了過來。

  楚環腦子裡一片空白,抬手去接。

  觸碰到那團藍光的瞬間,她的耳邊響起了一聲嘆息。

  極其耳熟的,充滿了感慨,和淡淡的喜悅。

  像是母親的聲音……

  楚環猛地清醒過來。她剛才在想什麼?

  身後傳來哢嚓聲。竟然有一隻機甲蟲鑽進了洞裡,正試圖把身軀往裡面擠。

  朱雀迅速在楚環手中變為一把融蝕槍,她反手就是一槍。強酸高溫的炮彈將機甲蟲轟成了一灘金屬液體。

  楚環回頭朝那面牆望去。牆面上只剩裂紋,女媧圖案消失了。

  方才的一切彷彿是她因為地宮缺氧而產生的幻覺,唯一能證明她的經歷的,是掌心裡一枚長菱形的淡金色水晶。它正在洞口微弱的光下閃閃發光,晶瑩剔透。

  逃走的波提亞機械軍深陷火海。倉促起飛的軍艦遭到來自上空的襲擊,又重新墜落,成了大元宮的陪葬品。

  爆炸驚動了整個朝歌城。那一刻,敵我雙方都下意識停下了戰鬥,眺望北方沖天的蘑菇雲。

  在遺址上佇立了二十年的定坤塔被烈焰吞沒,分崩坍塌,終於同這片大地融為一體。塵歸塵,土歸土。

  「這是你幹的?」李承欽朝飛過來的機甲火鳳大吼,「你是誰?你怎麼會駕駛朱雀?這是朱雀嗎?」

  「你需要吃點鎮定劑嗎,李承欽?」楚環涼颼颼的聲音從通訊裡飄了過來,「你怎麼現在才來?趕著來戰後合影的嗎?」

  「……」李承欽停頓了一秒,嗓音變調,「你——你是……不可能!」

  「現在不是廢話的時候。」楚淵說,「準備接駁。」

  「等等!」李承欽叫道,腦中一片混亂,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可楚環並沒有耐心等他接受這個消息,黑了他的機甲聯絡系統,強行接駁,毫不客氣都將李承欽拽進了她搭建的共感網路之中。

  「這……我的天……」兩秒後,李承欽發出敬佩的低嘆。他不是沒有和3S嚮導搭建過共感空間,可從未用在作戰上。這是他第一次從共感空間裡去看戰場。

  楚淵肅聲道:「兵分兩路,你負責低空,我負責高空。」

  「他們已經抓走了數百名嚮導了,我們必須趕在他們撤離前把人救回來。」李承欽道,「一旦蟲洞關閉,我們就只有打去波提亞星域才能救人。而那至少需要將近一年的航行時間。」

  楚環說:「我們還沒有恢復地空通訊,你聯繫得上你的人嗎?」

  「還不行。」李承欽氣道。

  楚淵說:「環兒沒有發現他們的旗艦,那旗艦應該是在大氣層外。你負責清掃地面殘餘敵軍,他們的地面指揮旗艦在西南角,交給你對付。我和環兒去找旗艦。」

  楚淵一口一個「環兒」,李承欽聽在耳中,有種做夢的感覺。

  彷彿時光倒流了二十多年。唐楚兩國聯手抗鄭,三人也是這般討論軍情。

  「老李!」楚環提醒,「別發呆了。我們升空會斷開聯絡。你趕緊把通訊恢復,我們才好聯絡。」

  大敵當前,所有兒女情長都得暫時放在一邊,這個道理,作為一國之君的李承欽最清楚不過。

  「我們已經在緊急搶修了。你們升空後,如果我的軍艦還倖存,任由你調配指揮。需要我給你們多少人?」

  「不用。」

  楚淵話音簡短俐落,朱雀收攏雙翼,變身穿梭艦,尾部噴出白金色烈焰,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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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欽:你們居然炸了大元宮!

  楚淵:不是我們炸的。況且,人都活過來了,留著個墳幹嗎?你要每年去磕頭嗎?

  楚環:他要帶著他九個兒女給我這嫡母磕頭。

  李承欽:…………我討厭你們兄妹!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6:00

卷三 第六十七章 旗艦營救-1

  2093年10月3日,對於朝歌市民來說,本該是一個普通的星期三。

  就算中央軍事學院在今天舉辦校慶,並且有機甲游戰賽總決賽,那也終究是校園象牙塔內的盛事。都市居民們依舊如往常一樣早期上班、上學,在辦公室和教室裡盼望著週末的到來。

  而就是這一日,波提亞在朝歌近空打開了蟲洞,軍艦和機甲從天而降,提前兩個月結束了朝歌人民的和平年代。

  機甲昆蟲滿城掠奪嚮導,只要有人反抗,就會毫不留情地擊殺。普通哨兵縱使體能過人,卻也沒有辦法單槍匹馬對戰鋼鐵之軀。而哨嚮之間堅貞的羈絆則讓哨兵會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伴侶,哪怕犧牲生命。於是大量哨兵在反抗中身受重傷,甚至死去。

  普通人的遭遇也並沒有更好。交戰雙方無法顧及那些來不及撤退的平民。炮火和坍塌的建築造成了大量傷亡。

  襲擊發生四十分鐘後,強大的援軍終於到來。

  唐王李承欽和數名朝歌軍將軍率領著精英機甲部隊從空中配合地面的朝歌軍,兩頭夾擊,對波提亞軍開始了全面反殺。

  為了守護家園的決心讓全體將士的英魂凝聚成了一柄無堅不摧寶劍,捨生忘死地殺向敵軍。密集的炮彈轟炸著軍艦,強電子網自高空投下,困住成片的機甲蟲。S階哨兵機甲隊的戰士們則如出籠的猛虎雄獅,撲向那些造型令人作嘔的機械昆蟲蛇鼠。

  強悍的攻勢很快就讓地面和近空局勢產生了逆轉。波提亞軍開始節節敗退,不少軍艦顧不上回收機甲昆蟲便匆忙提升。

  李承欽親自領著一隊精兵,直追而去。

  朱雀穿破大氣層,飛入太空。

  眼前的景象,令久經沙場,見慣了各種戰爭慘狀的兩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裡遍佈著民航太空艦的殘骸,和人類的屍體。彷彿所有的太空艦都遭受了毀滅性的爆炸,乘客們全都在毫無應對的情況下罹難。這些殘骸幾乎填充滿了一大片空域,遠看就像一朵灰色的暗星雲,正隨著朝歌星的引力,緩緩飄動。

  劇烈的悲痛和憤怒在楚環和楚淵的共感網路中迸發。這一刻,兩人所有感情完全契合交融,產生了只有結契後的哨向才會有的精神高度共鳴。

  四目相接,楚環兩眼熱淚,楚淵雙目赤紅。無需語言,他們都知道對方每一絲細微的感受。就像連在同一跟弦上。她這裡輕輕一撥,他就能感受到振幅的波動。

  朱雀找到了一枚倖存的黑匣子,它的外殼只有輕微的傷痕,保存得十分完好。

  「先別讀。」楚淵心疼地說。

  楚環搖了搖頭,緊咬下唇。

  神經纖維纏繞著黑匣子,從它的藉口探入。內部資訊衝入了兩人的共感區域。

  被機械蟲控制的太空艦,乘客驚恐慌亂。身穿輕太空機甲的波提亞士兵進入了船艙,開槍打死了保安和兩名哨兵,在乘客們驚恐的叫喊聲中宣佈,只要艦上所有嚮導隨他們走,他們將不再騷擾其他乘客。

  有些嚮導自願站了起來。有些嚮導被旁人揭發,強行自人群中拖了出去。還有個才覺醒成嚮導的十歲小女孩,尖叫哭喊著,不得不同父親分離……

  「別怕。」一位中年女嚮導安慰著同伴,「至少他們能活著回去。」

  然而她錯了。

  當裝載著嚮導們的波提亞軍艦飛離而去,船艙內的乘客紛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束強烈的光自蟲洞之中射了過來,擊中了民航艦,終結了一切!

  一艘艘裝載著嚮導的波提亞軍艦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施施然向蟲洞中飛去。

  楚環淚流滿面,憤怒地渾身顫抖,卻立刻中斷了和楚淵的共感。一個嚮導絕對不能讓自己失控的情緒感染哨兵。

  嚮導敏銳而豐富的神經讓楚環比往日更加容易受到感情能量的影響。而黑匣子中記錄了成千上萬人死亡的瞬間,這一股強大怨念沖垮了她本就因為疲憊而十分薄弱的抵禦防線,吞沒了她的意識。

  「噓……」男人堅實的手臂摟住了她顫慄的身軀,將她抱進了懷裡。

  「放鬆,環兒。放鬆……」楚淵嗓音低沉而溫柔,氣息如浩瀚大海,包裹住了楚環,「別去感受他們,來感受我。把你的精神力專注在我身上。」

  楚環感受到了他。黑暗哨兵的生命力仿若一輪東生的旭日,能量宏大磅礡,毫無保留地朝她傾瀉而來。

  而楚淵的資訊素並不像李鳳笙他們那樣濃烈刺鼻。它依舊是那麼清爽而迷人,潤物無聲地溫暖了她每一個細胞,讓她猶如渾身浸泡在溫泉中一般,綿軟、舒適。

  盤旋在小腹的那種焦灼狂躁的火焰變作了暖流,湧向四肢百骸,泡軟了她每一吋肌肉,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神經。

  楚環軟得就像一團泥,從楚淵臂彎裡往下滑。結合熱的資訊素隨著汗水蒸騰,充斥滿了駕駛艙不甚寬敞的空間。這氣息如同無數片柔軟的羽毛,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朝著楚淵最敏感柔軟的部位撓著,火辣辣的騷動從皮膚燃到了骨頭裡。

  楚淵用力咬了咬舌,手臂肌肉抽搐著,動作僵硬地將楚環放在了副駕上。他大退一步,後背貼著艙壁,同女孩維持著可憐的、自欺欺人的距離。他還穿著襯衫和西褲,身體上的變化一覽無餘。

  在朱雀把楚環接進駕駛艙裡的時候,楚淵就聞到了她身上異常的氣息。激烈的戰鬥分散了他們兩人的注意力,也給了氣息逐漸濃鬱的時間。如今中場歇息,誰都無法再逃避。

  楚環在賽前注射的抑製劑的藥效完全過去了,再加上同一個黑暗哨兵共處一室,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一股強烈的春藥。一波波的騷動從小腹深處汩汩地泛了出來,巨大的空虛感如宇宙黑洞吞噬著她的意識。

  她蜷縮著身子,緊緊絞著雙腿,咬著唇將呻吟憋回肚子裡。可是這無濟於事。她想翻滾,想磨蹭,肌膚渴求著觸碰,身軀盼望著被用力地箍緊。想被寬大粗糙的手掌用力摁著,想被深深貫穿……

  如果像原身這樣未經人事的小姑娘遭遇結合熱,情況或許會好點。但是楚環已是個熟女,她深知男歡女愛的美妙,靈魂有印記。所以她難以自制地渴求,腦子裡幻想著那種酣暢淋漓地歡愉。

  如果前面站的是李承欽,甚至哪怕是司徒啟明,楚環都毫不猶豫地直接把人撲倒了,先瀉了火再說。

  但是,他是楚淵!

  她的守護神一般的兄長,她自幼崇敬的榜樣,她尊敬愛戴的未來國君。

  也許是兄妹名義的約束,又或許是自我壓抑的負面作用,即使默默愛慕了他十年,她依舊不敢妄想和他發生任何深度的肢體接觸接觸。

  而活了兩輩子,沒有遇到過比此刻更加尷尬且不合時宜的發情。外面就是上百艘民航艦的殘骸,上萬人的屍體。這其中或許還有倖存者,困在逃生艙裡,等待著救援。

  而她的結合熱卻把小小的駕駛艙煮成了一鍋濃粥。她汗如雨下,腿間已經濕得不像話,骨頭瘙癢得就快要碎了。

  「要返回地面嗎?」光是聽聲音,就知道楚淵的情況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飽含情慾的沙啞嗓音,低沉得音調都變了。楚淵的魂獸——獅龍獸縮成了普通獵犬大小,正在駕駛艙裡暴躁地走來走去,發出粗糙的呼呼聲。它的爪子撓牆撓地撓座椅,還不住地用鼻子去拱迦樓羅。迦樓羅完全是一隻死鳥,自暴自棄地攤開爪子,翻著白眼。

  「你這樣沒法戰鬥。」楚淵用力吞嚥,「我送你回去,然後我再返回……」

  「沒這麼多時間。」楚環的汗水順著鼻尖滴落,「朱雀,有抑製劑嗎?」

  「抱歉。」朱雀回答,「我通過您的資訊素分析,您現在處於結合熱中段。急救箱中的普通抑製劑對你的效果不明顯,且會有反噬作用。針對您現在的身體情況,解決辦法有兩種:1,注射中高段抑製劑;2,同一位契合的哨兵交配。太子殿下是黑暗哨兵,他就可以——」

  「閉嘴!」楚環和楚淵異口同聲。

  朱雀沒再吭聲了。

  「給我抑製劑。」楚環粗聲說,「死馬當活馬醫!」

  一支靈活的機械臂伸過來,將針管裡的淡金色液體注入了楚環的靜脈。藥劑就像一罐家庭裝的滅火噴霧,卻要撲滅已經燒上了房樑的大火。雖然起不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至少能起到一定的抑製作用。

  滾燙的汗珠自楚淵額角滑落,他面無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副駕上的黑髮少女。楚環似乎輕鬆了些,意識逃脫了情慾的掌控,終於可以重新開始搭建編織共感網路。

  兩人深呼吸,遮蔽了身體上的異樣,站在識海之中眺望上空。

  那雙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金環眼依舊虎視眈眈地巡視著下方的星球。無數道如絲線一般的資訊流從眼睛中發出,穿過大氣層和雲層,連接著每一架波提亞的機甲、穿梭艦。

  /那是他們的旗艦。/楚淵沉聲說,/它藏在蟲洞中,監控全域。/

  /他們到底想要什麼?/楚環困惑,/就算是為了搶奪嚮導,也應該繼續襲擊邊遠星球。而他們卻選擇大張旗鼓地進攻朝歌!就算朝歌軍事力量不如其他四國,但是也是天子腳下的帝都。他們會造成大規模混亂和傷亡,但是自己也損失慘重,得不償失。/

  /他們可以借此一戰探究我們較高級的軍事力量,同時……/楚淵思索著,/我覺得朝歌裡有什麼東西,是他們要尋找的。襲擊蒼國邊境只是他們的一次試水之舉。朝歌,才是他們的目標。/

  那雙金環眼轉了過來,似乎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楚環下意識躲避。楚淵拉住了她的手。

  /它看不到我們的。你把我們隱藏得很好,我感覺得到。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楚環思索著,說:/我看新聞裡說,他們上次入侵蒼國,蟲洞從開啟到關閉,總共只用了三十五分鐘。除去蒼國反擊會讓他們提前撤退這個原因,我覺得也是因為維持單方蟲洞需要相當巨大的能量。可是這次的蟲洞已經維持了一個多小時了。/

  楚淵道:/李承欽說之前他們已經掠奪了很多嚮導,現在還不肯走,那就說明還他們在等著什麼。等著地面給他們帶來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甚至比嚮導還重要,是他們這次洗劫的重點目標。/

  通訊裡突然發出滋滋聲。李承欽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海天呼叫朱雀……是朱雀吧?沒改名字吧?」

  「朱雀聽到。」楚淵立刻回應,「通訊終於好了?太空中情況很不好,生還者不多。敵方的蟲洞還開著,旗艦藏在洞口。地面情況如何?」

  李承欽罵了一句,「地面在控制中。我們正在圍剿他們的指揮旗艦,有信心擊落……」

  「別擊落!」楚環突然大叫,「給它逃亡的希望,但是又要拖住它的腳步!」

  她和楚淵四目相接,心有靈犀一點就通,不約而同莞爾。

  然而李承欽和他們兄妹倆並沒有心靈相通。他一頭霧水地問:「你們要做什麼?」

  「旗艦在等的應該就是這搜指揮艦。」楚淵說,「一旦指揮艦和旗艦匯合,蟲洞就會關閉。我和環兒要去救旗艦上被劫持的嚮導。你拖住指揮艦,給我們爭取時間。」

  李承欽肅聲道:「要多少時間?」

  「越長越好。」朱雀已開啟了隱形模式,藉著殘骸遮擋,朝蟲洞飛去。

  「萬一旗艦等不及了,自己先撤退……」

  「那我們會撤離的。」楚環說,「辛苦你了,老李。」

  老李?

  李承欽面對前方處於包圍中的波提亞指揮艦,一臉囧囧有神。

  數艘僥倖逃脫地面反擊的軍艦正向蟲洞疾馳。朱雀縮小了體型,趁著一艘軍艦穿過殘骸區,攀附在了它的身軀上,同它化為相同的顏色。

  這艘軍艦本就受損嚴重,駕駛員顯然以為只是撞擊了太空殘骸,非但沒有檢查異狀,反而加速前進。

  「有一個問題,我們需要提前解決。」隨著機甲體型而一道縮小的駕駛艙裡,楚淵和楚環幾乎緊挨在一起。楚淵漫不經心地說,「我們應該可以順利潛進去,我也可以掩飾我的氣息,我甚至能假裝是嚮導。但是你身上的資訊素……」

  楚環閉著眼,一臉自暴自棄。

  她聽到男人一聲輕嘆,似乎也很為難,這令她更加尷尬,生出了逃跑的念頭。可逼仄的駕駛艙裡連挪動的空間都沒有。她被男人用手臂箍著,下意識別開了臉。披散的黑髮被撩起,後頸一涼,汗毛倒立。

  不同於上一次的粗暴直接,楚淵的嘴唇輕柔地覆蓋在妹妹冰涼汗濕的肌膚上,安撫般地停頓了片刻,這才張開了唇。

  楚環心臟失控地跳著,雖然早有準備,可當刺痛傳來時,依舊劇烈顫抖,渾身繃緊。

  楚淵自身後擁著她,輕輕撫著她僵硬的胳膊。黑暗哨兵的資訊素仿若致命的春藥,楚環緩緩癱軟了下來,倒在他的臂彎中。

  「噓……」楚淵將她綿軟的身軀轉過來,緊緊擁住,低頭親吻著她滾燙汗濕的額頭,「很快就好了……抱歉,我必須對你用純度最高的資訊素。這樣,就連3S哨兵都不會對你造成干擾。」

  楚環默默淌淚,身體裡有一種極度愉悅過後的餘韻在四處流淌。

  疲憊,羞恥,又隱隱有些自我厭棄。也不知道楚淵是否察覺,自己剛才高潮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6:15

卷三 第六十八章 旗艦營救-2

  波提亞的軍艦穿過了洞口的磁力膜,飛入磁光扭曲閃爍的蟲洞。

  裡面四週是一團渾沌暗黑,連恆星的光都無法照射進來。因此,顯得散發著光芒的旗艦出奇地耀眼。

  旗艦是一艘龐大無比的水母仿生軍艦,它通體銀灰,但是因為在黑暗中綻放著光芒,遠遠望去仿若半透明。它蓋帽般的身軀下方,兩排綿軟的觸鬚在空中蠕動,將返航的軍艦吸進觸鬚裡,收回身軀之中。

  被朱雀附身的軍艦飛近後,楚環他們看清旗艦的中心部位。那裡像一個原型的迷宮,中心是一個巨大的閘口,呈關閉狀態,想必藏有巨型炮。

  軍艦朝著一條觸鬚通道飛去。艙內的駕駛員的頭頂,駕駛艙上方的蓋板螺絲無聲鬆動。軍艦防衛系統檢測到外殼被破壞,發出警報。然而軍艦本身多處受損,駕駛員只盼著早一刻回到母艦,已經放棄關注那些警報了。

  蓋板被無聲揭開,線路暴露了出來,楚環徑直從一段線路裡挑出了他們用來接駁精神網路的專線。

  駕駛員正焦急地向旗艦匯報著自己軍艦受損的情況,忽而一陣尖銳的刺痛貫穿大腦。

  旗艦通訊員追問。

  「沒事。」駕駛員用波提亞語回道,「我已手動校準定位。我的副駕受傷嚴重,需要醫療。」

  「收到,請進入G-33通道。」通訊員回答。

  駕駛員雙目呆滯,握著方向桿,朝著一條觸鬚飛去。

  楚淵從上方跳進駕駛艙,坐在了副駕上,掏出一罐像女士補水用的掌心噴霧,往臉上噴了幾下。他的面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變,高鼻深目,顴骨隆起,變成了和駕駛員相似的高加索人長相。

  而楚環緊隨其後跳了下來,鑽進了後方的一個小籠子裡。朱雀飛速修補好了蓋板,變作一副手銬,銬在了楚環的手上。

  蠕動的觸鬚對著軍艦張開了嘴。

  「準備好了?」楚淵回頭與她目光交織。

  楚環蜷縮在籠子裡,神采奕奕地朝楚淵挑眉一笑,「還記得小時候我看你進行哨兵訓練,你答應我將來帶著我一起執行任務。可是這個承諾一直沒有兌現嗎?」

  「是啊。」楚淵嘴角微彎,「不知道現在兌現還來得及不?」

  他們過去在這方面始終無法合拍。她是普通人,而他是哨兵。等她覺醒成為了哨兵,楚淵卻又不幸失感。

  神靈似乎有心彌補,給了他們重新相會的機會。

  二十年後,黑暗哨兵迎回了他的嚮導!

  楚環笑起來,雙目跳躍著兩簇黑火,「來得及。時間還足夠我們去揮霍!」

  軍艦衝進了觸鬚通道之中,速度逐漸減慢,觸鬚裡產生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它吸進了腹部。閘口開啟,軍艦進入了旗艦底部的停機坪。

  這裡一團忙碌,到處停放著受傷逃回來的單兵軍艦。機械侍和身穿太空輕機甲的人員忙碌穿梭。

  /他們沒有在搶修軍艦。/楚環在共感裡對楚淵說。

  /他們準備撤退了。/楚淵說,/時間緊迫。希望李承欽能多拖一會兒。/

  波提亞的機械侍同華夏族的倒沒有太大區別。它鋸開了軍艦因為系統失靈而鎖死了的艙門,用一道藍光照射駕駛艙。

  「兩名哨兵,一名人質嚮導。哨兵並沒有出現失狂跡象。歡迎回來,士兵。請隨醫療車去檢查身體。」

  失狂的士兵會面對什麼待遇?楚環和楚淵不約而同在心中問。

  他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被楚環攻擊了精神網的A+哨兵下了軍艦後,楚環中斷了接駁。

  突然回過神來的哨兵驚慌地大叫:「有襲擊!他們追過來了!我的軍艦被入侵了!」

  「警報!有哨兵失狂!」機械侍響起警報聲,伸出手臂去抓他。

  哨兵推開機械侍,激動地奔走大喊:「大家趕快撤離!這裡不安全——」

  一道藍光穿過他的頭顱。他隨著慣性向前撲到在地,血流淌出來,順著甲板縫隙蔓延。

  兩名機械侍隨即過去,抓起屍體放在擔架車上運走了。哨兵僵死的面孔從假裝半昏迷的楚淵面前經過,雙目還不甘地睜著。

  旁邊還有幾名才從朝歌撤退回來的哨兵在接受檢查,似乎對這一幕習以為常,甚至沒有多看死者一眼。那種麻木,是經年累月的飽受壓迫和控制才會產生。或許因為他們大腦中都有植入爆炸物的關係,他們都已經放棄了抵抗。

  /他們直接屠殺失狂的哨兵……/楚環震驚。

  /嚮導不足,也沒有高效的嚮導素。他們為了節省麻煩,乾脆殺掉。/楚淵語氣裡飽含冰冷的憤怒。

  開槍的機械侍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來到了裝著楚環的籠子前,仔細掃描著她。

  「女性嚮導,骨骼年齡十八歲,身體健康,等階……S!發現S階嚮導!通知嚮導部——」如果機械侍能有人類的表情,那此刻這台波提亞機械侍肯定一臉狂喜。

  波提亞語原本是星際通用語,但因為同大周和聯盟國互不來往數百年,已經產生不小的變化。楚環聽得雲裡霧裡,卻是捕捉到了S這個發音。

  /你是S階了,妹子。/楚淵含笑道。

  楚環還來不及體味這份驚喜,籠子就被機械手臂抓起,把她像一件貨物一樣,朝就一個洞開的傳輸口送去。

  楚淵躺在醫療車,也被送往醫療倉。兄妹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傳遞給了對方一個只有他們才懂的眼神。那是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並且生死與共過的人才會懂的的感情。

  傳送通道裡幽黑陰冷,傳送條速度極快,楚環不得不抓緊欄杆,以免在顛簸中磕碰受傷。籠子在裡面轉了數個彎,不過十來秒就出了傳送通道,進入了一個極大的空間裡。

  這裡應該位於旗艦中部下層,大約七八層樓高,各種功能的傳輸管道穿梭,有垂直的升降梯連同上下。機械侍飛梭期間,環形的四週,有士兵小跑著經過。

  楚環留意到了別的傳輸管道裡也有和她一樣的被關在籠子裡的嚮導。她們全部都被運往一個方向,彙集進了同一條管道里。

  「救命!」在楚環前面的一個女嚮導抓著籠子惶恐大哭,「我有丈夫和孩子的,我已經和哨兵結契了。他們要對我們做什麼?」

  後面籠子裡的中年嚮導稍微鎮定一些,說:「不要緊張,孩子。既然他們沒有殺我們,一切都有希望。」

  楚環出奇地鎮定,臉色鐵青。她感受前方某處有一股混雜而劇烈的驚恐的情緒,應該來自被掠奪嚮導。

  很快,她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傳送帶將她們運到一間艙房裡。這裡,每一個被擄來的嚮導都像狗一樣蜷縮著身子,被裝在一個窄小的籠子裡。籠子則如同貨物般一層層堆砌著!

  「最後一批,入庫。」運送她們的機械侍對著倉庫監控面板匯報。

  楚環聽懂了這幾個同星際通用語相似的單詞,鬆了一口氣。機械侍隨後離去,關閉了倉庫大門。

  嚮導們有的昏迷,有的哭泣咒罵,有好幾個都處於崩潰的狀態。楚環她們一行五個人被堆放在最裡面,旁邊籠子裡一個年輕女嚮導就在歇斯底里地嘶喊尖叫,拚命用頭去撞擊籠子欄杆。

  「她怎麼了?」那個已婚的嚮導惶恐地問。

  「她的丈夫被殺了!」上方的籠子裡,一個女嚮導淚流滿面,「我們是朋友。本來我和他們夫妻倆一起乘坐民航出差。那些人突然劫持了我們的太空艦,綁架走了我們,當著我們的面炸了太空艦。這裡失偶的嚮導的伴侶基本都是這樣被殺害的!」

  結契的哨向彼此精神領域是繫結融合的。一方去世會給另外一方的精神造成相當嚴重的傷害,就好比把生長在一起的兩張精神網路強行撕開。如果沒有使用安慰劑,倖存的一方基本也會失感,甚至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

  而對於沒有用的哨嚮,楚環剛剛才見識過波提亞軍方冷酷殘忍的處理方法。而就她感測來看,這裡一共關押著將近三百名嚮導,其中至少五十名都有失偶反應。等到波提亞軍方騰出手來處理這些嚮導,她們都會沒命!

  楚環當機立斷。朱雀化成的手銬鬆開,她伸手過去,抱住了那個女嚮導的頭。

  女嚮導已陷入極度瘋狂崩潰的狀態,大聲嘶吼著一口咬在楚環手臂上。

  「當心!」她的朋友驚呼。

  楚環面不改色,幽深漆黑的眼中倏然閃過一抹金光。

  女子停了下來,喉嚨住的低吼聲逐漸減弱,緊繃的身軀緩緩放鬆。片刻後,她鬆開了牙齒,赤紅的雙目之中,淚珠滾落 。

  「遠平……」她呢喃著丈夫的名字。

  「睡吧。」楚環柔聲道,「他在你的夢裡等著你。」

  女子閉上了眼,蜷著身子躺下,昏睡了過去。

  「天啊,阿寧……」她的朋友捂著唇,淚如雨下,「謝謝你!我的天啊!」

  那中年女嚮導端詳著楚環,滿眼震驚,「孩子,你是誰?」

  楚環撕了背心一角,包紮住流血的手臂,峻聲道:「我是來救你們的。」

  朱雀化作一隻巴掌大的小鳥,沿著監控死角飛向監視攝影機。

  旗艦的監控室裡,監控關押嚮導倉庫的畫面微微閃爍了一下。負責監控的智慧型手機械閃爍著分析燈。

  「黑洞磁場波動,正常範疇。」它分析完畢,扭頭重點監控軍備庫房去了。

  伴隨著哢嚓一聲響,楚環籠子上電子鎖自動打開了。楚環靈敏地跳了出去,對著一臉正經的幾名嚮導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奔向其他幾個正處於失偶狀態的嚮導。

  接二連三的,那些發狂的嚮導平靜了下來,停下了自殘行為,陷入昏睡之中。

  她們如怒海驚濤般的悲痛接連不斷地衝擊著楚環的精神網路。縱使她竭盡全力去對抗和抵擋,但是治療了十個嚮導後,已經不自覺淚流滿面。

  這就是痛失所愛的感受。她們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在面前被殘忍殺害,甚至還沒來得及為男人們合上雙眼,就被粗暴地擄走。

  這就是生離死別。是倖存下來的人永遠難以癒合的傷疤,是永恆的噩夢和遺憾。

  她當年死後,她的家人是否也對此深有體會?楚淵他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入眠的?

  心中隱隱一動。

  那是楚淵在回應。

  處於共感中的兩人雖然因為距離太遠而無法對話,但是卻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緒。楚淵此刻就感受到了楚環心中的悲痛和懊悔。他有些擔憂,安撫著她,表示他還在她的身邊。

  楚環從這細微的回應中瞬間獲得了無比強大的勇氣。

  隨著最後一個失偶的嚮導平靜睡去,現場靜悄悄注視著楚環行動的嚮導們整齊地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情形不對,她們或許已經開始鼓掌歡呼。

  楚環打了一個響指。朱雀散做無數片飛羽,在籠子中穿梭。電子鎖一個個打開,嚮導們爭先恐後地鑽了出來,流著淚互相擁抱。

  「不要發出聲音!」楚環道,「這裡有誰是軍、警、醫護人員?」

  「我是武警狙擊手!」一個高挑健美的女嚮導立刻走出來,她身上的傷不少,想必被抓的時候經歷過一番激烈的抵抗,「我是S階,給我一把槍,我能幫你。」

  「我是醫生。」那名和楚環一道被抓來的中年女嚮導溫文爾雅地說,「朝歌仁愛醫院,心腦血管科主任,我姓林。」

  「我們三個是中央軍校的。我們認識你。你今天有打比賽!你是不是姓楚?」

  「我們倆是國防科技大的,都是通訊專業。」

  唯一的男嚮導走了出來,「我是律師,不過我體質很好,是攀岩運動員。況且,我是男人,總不能等著女孩子來救我。」

  「好!」楚環點頭,「我的計畫很簡單:搞到一艘軍艦,一起逃出去。我還有一位戰友也潛進來了,會配合我們。戰況不會持續太久,一旦波提亞關閉蟲洞,我們就算逃出來,也至少要花一年的時間才能回到華夏星域。這中途任何一個小變故都會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所以我們必須趕在他們關閉蟲洞之前逃出去!」

  「他們什麼時候關閉蟲洞?」林醫生問。

  「不知道。」楚環說,「地面有人在拖住他們。我估計我們只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才二十分鐘!」嚮導們驚呼。

  「二十分鐘可以發生很多事了。」楚環沉著的語氣讓她們再度安定下來,「最壞的結局也不過被綁架走。記住我的話,如果你們再次被抓住,一定不要反抗!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活著才有未來,才有希望和親友重逢!」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6:30

卷三 第六十九章 旗艦營救-3

  就在楚環在傳送道上被運輸的時候,旗艦的另一端,楚淵被送到了醫療室裡。

  「B。」機械侍給他掃描了等階,「排隊等候。」

  這正如楚淵所料。高階的哨兵才會優先接受治療,而他修改了容貌,如果接受檢查,有可能被識破。所以他將哨兵精神閾值調整到最低,如願以償地被安排在隊伍末端。

  楚淵迅速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現在看來,波提亞的科技發展顯然和大周諸國有不小的區別。旗艦裡隨處可見極其濃厚的仿生學設計,所有機械應該都安裝了高智AI系統。它們的權力似乎比人類還大。在醫療室裡,幾乎可以做主任何事。低層的醫療助理人員甚至都要聽機械的吩咐。

  前方一個接受完治療的哨兵大步而來。這是一個2S哨兵,大校軍銜,黃髮褐眼,一臉陰鷙怒意。

  隔壁床位上的受傷士兵突然掙扎起身,口中混著血液的嘔吐物就像堵塞了的下水道,盡數噴了出來。大校正好經過,躲閃不及,被噴得一頭一臉。

  男人暴跳如雷,一拳將那倒霉的士兵捶倒在地。楚淵順勢扯了一條毛巾,躬身低頭,為大校擦拭身上的污物。

  「不准在醫療室鬥毆!」機械侍急匆匆地趕來,警燈鳴叫。

  大校臉上竟然浮現一絲畏懼,胡亂推開楚淵手裡的毛巾,冷哼一聲,匆匆離去。

  機械侍把受傷的士兵扶起來,指揮更低端的保潔機械侍來打掃衛生。

  楚淵將替換來的手環戴上,藉口上廁所,趁著一片混亂溜出來醫療室。

  波提亞的這艘旗艦顯然實行了高度的智慧型手機械化管理,幾乎所有人類都聽從機械的指揮。智腦的精細敏感程度肯定勝過人腦,但是好在現在戰況不妙,大量人力和機械侍都被調往一線,旗艦內部反而有些鬆散。

  楚淵把順手摸來的大校的軍階徽章戴上,用大校的手環接連刷開幾道大門,一路暢通無阻。沿途士兵見了他紛紛行禮,楚淵只冷淡地對他們點點頭。機械侍掃描了他的手環,頭頂綠燈閃爍,轉身繼續巡邏。

  楚淵一路走到中心升降電梯前,用手環刷了電梯。片刻後電梯落下,裡面還站著兩名軍官。

  三雙眼睛對視,楚淵面無表情地走進了電梯中。

  「馬克‧霍奇大校。」電梯裡突然響起一道溫柔女聲,那是旗艦AI的聲音。

  楚淵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所以並沒有什麼反應。而正是他的鎮定反而幫助了他。他身後那兩名軍官都是2S階。如果他的呼吸產生變化,他們絕對能聽出來,進而起疑。

  二維全息屏上顯示了這名大校的面孔。楚淵緊急修改過後的容貌和他相差不遠,又滿臉血污和煙塵,足可以以假亂真。

  「請問您要去哪裡?」AI問。

  楚淵開了口,一口粗糙卻流利的波提亞語:「去軍艦庫!」

  電梯開始降落。

  兩名軍官中的一人說:「我們都在準備撤退了,你還去軍艦庫做什麼?」

  「我要出去救我一個兄弟。」楚淵一臉冷傲,頭都懶得扭一下,「他的軍艦失去動力了。」

  「你這麼做很冒險。朝歌方已經開始反攻上近空了。」另外一個軍官說,但指責的意思並不明顯,「而且呼叫軍艦需要卡梅倫爵士他們的批准。你要是沒有名額……」

  「我有。」楚淵傲慢而不耐煩地說,「我們今天已經死了夠多的人了,我不想我最好的兄弟成為陣亡名單中的一個。就這麼簡單!」

  兩個軍官都有所觸動,「這次拖了特別久。為什麼還不關閉蟲洞?」

  「在等地面的三號『風行者』指揮艦。它被困住了。」

  「就為了幾個嚮導?」

  「不。聽說他們找到了聖主想要的東西!」

  「可是我們已經損失這麼嚴重了,再不撤離,難道等著地面反攻上來嗎?為了替聖主尋找『遺產』,我們的哨兵犧牲得還不夠?」

  「好了!不要置疑聖主的決定!」他的同伴提醒他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電梯停了下來。AI道:「軍艦庫,到了。」

  楚淵側頭朝身後兩名軍官俐落地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等一下!」一名軍官喚道。

  楚淵停下腳步,側頭漠然地望回去。

  那名軍官靜靜注視楚淵片刻,抬起手,莊重地行了一個軍禮,「祝你和你的兄弟平安歸來。聖主保佑!」

  楚淵回敬了一個軍禮。

  電梯門關上。

  楚淵隱隱鬆了一口氣,識海裡傳來一陣波動。那是楚環。她應該正在靠近自己,兩人距離縮短了,所以感知更加清晰。

  此刻的楚環,正同那位姓郭的武警狙擊手女嚮導把兩個被她們打暈的波提亞嚮導女兵拖進監控被朱雀黑了的衛生間裡,飛速扒了她們的衣服換上。

  「你一定不止S。」郭警官笑道,「你的這個智慧型手機甲是超維合金的,這麼一台機甲就能買一顆小星球了。而且它的操作需要極高的精神閾值。」

  「這機甲不是我的。」楚環說,「我只是暫時借來用的。你呢?怎麼想到去做狙擊手?」

  郭警官說:「警察世家。你沒聽說過嗎,最好的狙擊手都是嚮導。五感會受到物理干擾,而精神感知則不會。哇,波提亞給文職女嚮導都配了這麼好的槍。可惜鎖定了。」

  「我來。」楚環伸手在槍上摸了一下,槍支的防盜栓就解開了。

  郭警官目瞪口呆:「你絕對不止S!」

  楚環如法炮製破解了另外一把槍,朝郭警官一笑,「走!」

  兩人神態自若地從衛生間裡出來,化身成嚮導部門的軍官,返回關押嚮導的倉庫。

  兩台被楚環破解了的機械侍正在指揮一群機械侍把裝著嚮導的籠子裝上運輸車。嚮導們全部都安分地蜷縮在籠子裡,面孔麻木,低垂著雙眼,不和任何人進行目光接觸。

  楚環她們倆裝模作樣地在一塊類似光子板的操作板上點點畫畫的時候,一輛懸浮便車行駛過來,車上坐著兩名低階軍官。

  「這是做什麼?」一名軍官急匆匆停下了車,大聲質問,「她們要運去哪裡?」

  郭警官下意識把手放在了腰間的槍上。楚環卻是朝那名軍官丟去了傲慢鄙夷的一瞥,根本就不搭理他。她修飾過後的容貌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白種女人,高傲彷彿是她與生俱來的氣質。

  機械侍代替楚環回答:「嚮導部接到指令,將所有嚮導運送到運輸艇上,以預防撤離過程中的突發情況。」

  軍人嚮導顯然是在波提亞有著極高的地位。因為稀有,大部分嚮導都成了中高層哨兵的禁臠,能在軍部任職的嚮導基本全是高級哨兵的家屬。

  而楚淵留在楚環身上的標記資訊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名軍官明顯感受到了一個強大到自己連聞到資訊素都不禁腿軟的哨兵的威脅,壓根兒就不敢走近,更不敢仔細去看楚環。

  他自討沒趣,狼狽地爬上了車,對同伴說:「走吧。」

  「等等。」他的同伴是個S階哨兵,雖然也不敢靠近楚環,卻繞過她對機械侍說:「把發給你們的指令給我看。指令程式碼是多少?」

  並沒有什麼指令,更沒有什麼程式碼。波提亞的系統和大周的系統也有著很大的區別,楚環現在也只能以病毒的形式潛伏在系統裡的一個小角落。

  「怎麼了?」軍官警覺道,「有什麼問題嗎?」

  楚環和郭警官對視一眼。兩片紅羽刀悄無聲息地飛到兩名軍官頭後。

  等到兩人發覺腦後有陰風襲來之際,一切已晚。飛羽刀從兩人眉心沒入,自腦後穿出,帶出兩簇混著腦漿的血花。

  機械侍把軍官的屍體從懸浮車上拖了下來,掃描了兩人的手環,將他們在系統裡標記為「失狂哨兵,已處理」。

  /環兒?/楚淵的聲音終於在識海裡響起。他們兄妹倆的距離足夠近到能夠用共感對話了。

  /你在哪裡?/楚環飛快地把自己的情況匯報給了楚淵,/我已經從機械侍那裡弄到了旗艦的結構地圖,現在就帶著所有人質前往軍艦庫。路上大概需要五到十分鐘。/

  /我已經找到一架很適合的軍艦了。/一片繁忙的軍艦庫裡,楚淵正站在一艘中型穿梭艦前。

  這是一艘用來突擊的太空軍艦,攻擊和防禦功能不強大,但是速度極快。就現在旗艦位於蟲洞裡的位置,它載著人質,能夠在五秒內衝出蟲洞。

  /現在的問題是,波提亞已經不再派出軍艦支援了。所以閘口已經關閉。我們就算炸開閘口衝出去,也只會成為炮火集中攻擊的對象。/楚淵一邊裝著修理機械,一邊留意四週的動態。

  楚環和郭警官著正裝模作樣地駕駛著陸上車,身後領著十輛裝載了嚮導籠子的運輸車,朝著貨運電梯而去。

  共感網路之中,兄妹兩人異口同聲:/讓李承欽放那艘指揮艦逃脫!/

  為了回收那艘大型的指揮艦,旗艦必然會打開大閘口。楚環他們就有機會駕駛軍艦出逃了!

  /但是蟲洞裡沒有訊號,聯繫不上李承欽。/楚淵說,/到時候你保護她們,我衝出蟲洞……/

  /太危險了!/楚環立刻反對,/我們先匯合,再想辦法。/

  楚淵又說:/聽他們的人說,他們去挖大元宮,似乎為了替一個叫「聖主」的高層人物找什麼「遺產」。/

  楚環一愣,掏出了被她臨時用鏈子掛在脖子上,垂在衣領裡的淡金色菱形水晶。時間太倉促,她還沒有來得及和楚淵說這個事。

  「這是什麼?」郭警官好奇的問。

  「不知道。」楚環把它塞回了領子裡。

  她們到達了貨運電梯口。楚環用手環在操作板上刷了一下。

  「權限不足。」系統回覆。

  兩人錯愕。郭警官也把自己搶來的那個手環刷了一下。系統依舊回覆權限不足。

  電梯系統是主系統的一部分,要破解它並非短時間的事。況且一旦系統檢測到入侵者,整個旗艦的武力都會傾瀉而來。

  哪怕楚淵是強大無匹的黑暗哨兵,也做不到單槍匹馬對抗一整個旗艦。而且最擔心的是,旗艦會因此提前撤離,關閉蟲洞。他們就算不會被帶回波提亞,也有可能被拋在一個連宇宙坐標都沒有的荒星上。

  楚環當機立斷:「全部下來,我們走旁邊的安全梯。哥,過來接應!」

  楚淵放下手裡的工具,身形如黑影一晃,從原地消失。

  嚮導們立刻從籠子裡鑽出來,那名男嚮導也背起了一個腳受傷的女孩,彼此攙扶著走進安全通道。朱雀分出數十隻飛鳥,抓著昏迷過去的失感嚮導飛在最前面。

  總控室裡,安全通道的監控線路傳來一陣波蕩。監視智腦機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故障機率接近警戒線。」它分析著,並且調出了數次的異常波幅記錄。

  按照時間,異常情況最開始出現在關押嚮導的倉庫,然後是倉庫門口的走廊監控,沿途一直到達倉庫電梯。電梯隨即出現兩次手環權限無效的請求,然後就是旁邊的安全通道監控出現訊號波動。

  單一的訊號波動在太空之中非常常見,可一連串的訊號波動則不可能是巧合。高智AI檢測機械胸口的警示燈立刻轉為黃光,緊接著調出了最初的嚮導倉庫的監控。

  畫面裡一切如常,連嚮導們的生命體徵在檢測儀器裡也平穩變化著。可是一旦快進,就會發現這不過是一段為時三分四十二秒的錄影!

  這個最原始,最簡陋不過的作弊手段,竟然欺瞞了監控系統足足十分鐘。

  AI立刻修復了倉庫裡的監控,畫面裡,倉庫空空如也,只有幾個孤零零的籠子被遺棄在牆角,也沒有絲毫生命體徵。嚮導全部都不在了!

  尖銳的蜂鳴警報驟然響徹整艘旗艦,安全通道原本暖黃色的光變成了閃爍的紅色。嚮導們驚慌地停下了腳步。

  楚淵站在安全門後,忽而抬頭。軍艦庫裡正在忙碌的士兵和機械侍紛紛停頓了片刻。

  楚環的精神網裡感受到能量流線上路中急速遊走,當即大叫:「快跑!快!」

  人群中爆發尖叫,爭先恐後地朝樓下奔去。說時遲那時快,安全通道樓層的隔離門砰砰落下,將兩百多人分別關在了三層樓道之中。

  楚環在隊伍最後斷後,趕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身邊走在最後的兩名嚮導拽著,向前飛撲。遲疑個半秒,她們都會被關在隔離門後。

  楚淵沿著樓梯飛速奔跑,沿途監控被他鐵鉗一般的手指一把捏成廢銅爛鐵。既然已經被發現,就無需遮掩,當務之急是想將人質轉移到太空艦上。

  「都不要慌!讓開!」楚環躍上扶手。朱雀變成鋼鋸,開始切割金屬門。

  被關在最下層的嚮導全是傷員和昏迷的失感嚮導,正無措之際,就聽見門後一陣響。

  女人們不禁驚叫著後退。

  就見厚重的安全門一陣晃動,底部扭曲皺褶,八根帶著軟金屬手套的手指竟然穿過縫隙伸了進來。

  隨著一聲轟隆巨響,防火防彈的合金門被一舉掀開,整扇門被人從牆上硬生生撕扯了下來,順著樓梯中間縫隙丟了下去。

  楚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46:45

卷三 第七十章 旗艦營救-4

  站在樓梯下方的是一個高大的波提亞士兵,面孔硬朗而陰沉。嚮導們以為是來逮捕她們的士兵,嚇得齊聲尖叫,紛紛往後退。

  「不要慌!」男子說著一口流利的華夏語,「我是來救你們的。先別亂跑!」

  楚淵的身影一掠而上,對著第二扇合金門如法炮製。

  兩百多名嚮導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這個男人就像撕卡片紙一樣,徒手撕開了安全門。

  這就是黑暗哨兵的實力!

  足有千斤重的門板被楚淵單手抓起,順手往身後一擲。門板精準地豎著落在安全通道門口,將士兵們射來的炮彈盡數擋住了。

  機械侍飛躍而來,還未來得及瞄準射擊,就被一束紅光刺穿了核心機。紅羽刀穿過機械侍的身軀,零件碎片混著乳白色的機油飛濺。

  朱雀在第三道門鋸開一個大洞,嚮導們終於再度匯合在了一起。

  偽裝過後的陌生面孔並不妨礙兄妹相認。楚淵同楚環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融,一切情緒和思路在共感網路中交融。

  仿若星雲交匯,又似天地交融。這一瞬,兩人融合成了一個人,兩具身體共用同一個大腦。一個擁有傲視所有哨兵的五感和體能,一個能構架最強韌精細的精神網路。

  幾乎大半個旗艦都被他們瞭如指掌。人員的行動方位,艙壁上的隱藏機槍,機械侍的埋伏,甚至每一道子彈的軌跡,全都被他們探知得一清二楚。

  這時候真要感謝系統放下了安全門,給他們送來了好裝備。這種厚度達三十公分的防彈門成了一面堅實耐用的大盾牌。借助著一扇安全門,楚淵保護著嚮導不受炮火攻擊。

  「他們增援了!」楚環突然道,「有重型武器正在運來!」

  楚淵一聲大喝,將防彈門板插在地板接縫之中,如屏障一般豎立。楚環將一台已被她破解的機械侍招了過來,楚淵抓著朝前方炮火密集之處狠狠扔去。

  機械侍橢圓的身體猶如一枚橄欖球,一路撞飛了無數機械侍,撞入士兵隊伍之中,轟然爆炸。

  炮火停歇的那一瞬,楚淵縱身一躍,衝了出去。魂獸獅龍獸被釋放出來,身體膨脹,展開雙翼,如一艘小型穿梭艦一般隨著主人。紅羽將楚淵身軀裹住,變作一身搏擊輕鎧,替他抵擋炮火的攻擊。

  男人猶如一匹矯健雄壯的獵豹,單槍匹馬殺入敵方陣營。他的動作快得幾乎無法被肉眼捕捉,只見一道金紅色的人影在敵軍之中竄過,機械侍爆炸,士兵成片地飛開。

  一艘停放在一旁的小型軍艦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拽動,失控地朝前方正趕過來的裝甲車撞去。裝甲車來不及躲閃。士兵跳車逃生。一車一艦相撞,劇烈的爆炸掀翻周圍的一切。

  「走——」楚環大喊,帶著嚮導們朝停停機坪奔去。

  郭警官押後,幾個點射,將從安全通道上追下來的士兵爆頭。

  「接著!」一個軍校生從一個死亡士兵身上搜出一枚手彈,丟給郭警官。

  郭警官扯了安全栓,丟進安全通道裡,一腳把門踢上,落鎖。然後抓著軍校生撲倒。

  門內傳出爆炸巨響。

  「太爽了!」軍校生女孩興奮地高呼。

  「別高興得太早。」郭警官抓著女孩飛奔,「我們還沒有逃出去呢!」

  楚環帶著嚮導們來到了楚淵先前看中的那架中型穿梭機前。

  楚淵先前已經幫她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線路和主機板已經暴露,剝開的合金神經帶呈現半透明膠質。因為還沒有啟動,並沒有發光,看著就和一團半凝固的米糊差不多。

  楚環忍著噁心,把手插進了神經帶中,閉上了眼。

  嗡地一聲,軍艦啟動!

  軍艦機艙閘口放下,嚮導們歡呼著湧進機艙。失偶的嚮導自昏迷中醒來,迷惘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一時不知置身何處。

  「我們要回家了!」她的朋友流著淚抱緊她,「阿寧,再堅持一下!」

  ***

  二十八層樓之上,位於水母型旗艦頂端的穹蓋之下的艦長室裡,面色凝重的高級軍官正在指揮台前忙碌。他們腳下是一個巨大的中控大廳,上千名操作人員和機械侍在操作台前忙碌著。

  一名身材魁梧的壯年軍官快步走來,怒吼道:「為什麼還不關閉蟲洞?風行者回不來了,我們被他們的黑暗哨兵入侵了。現在軍艦庫已經亂成了一團……」

  「你太沉不住氣了,少將。」隨著柔媚的女聲響起,監控台前的座椅旋轉過來。

  波提亞深灰色的軍裝制服包裹著妙曼玲瓏的身軀,短裙下,一雙修長雪白的長腿優雅地交疊著,十公分的高跟鞋完全不應該出現在一艘正在激烈交戰狀態的旗艦上。

  女子撩著薑紅色的柔軟捲髮起身,朝著軍官款步走來,豔麗動人的面孔和撩人的姿態讓百忙之中的幾位軍官都忍不住抽空看了她一眼。唯獨魁梧的軍官不受她誘惑,面色鐵青,深邃的雙目中,憎惡和怨恨一閃而過。

  「現在的情形已經超出我們的預計了。」男人喝道,「立刻再度向總部申請,立刻撤退!」

  「聖主命我們等待『風行者號』返航。」女人碧藍的雙眸,瞳孔感光,精準地一縮一放,「風行者已經拿到了『遺產』。你知道這才是我們這次襲擊的主要目的。」

  「我們已經損失了太多士兵和軍艦了!」男人怒道,「他們的黑暗哨兵還潛入了旗艦,要帶走所有嚮導人質……」

  「風行者找到了『遺產』,那些嚮導就沒有用處了。」女子柔軟的手臂攀著男人魁梧的肩膀,紅唇抿著笑,「況且,哨兵,嚮導,全都不過是一項產物罷了。給我們陛下足夠的時間,他造出來的黑暗哨兵可以組建一艘星際遠征軍……」

  「只要得到『遺產』?」男人冷聲道。

  「只要得到『遺產』,聖主陛下就可以創造無人能創造的奇蹟。」女子笑著,將目光投向監控視訊。

  軍艦庫裡,連環爆炸給整個畫面燃上明亮的橘色,殘肢和碎片飛濺,一台台監控儀器失靈。她將畫面定格在楚淵矯健越過火海的身姿上。

  「黑暗哨兵是嗎?」女子粉嫩的舌舔了一下紅唇,「也不過,是一群走狗!」

  ***

  軍艦庫裡,滿載著人質的軍艦趁著混亂朝閘口行駛而去。

  「閘門還關閉著的!」楚環和楚淵對視。

  「給我一分鐘。」楚淵一抬手,朱雀重新在他周身凝聚,「我衝出黑洞通知李承欽。」

  「我去!」楚環脫口道。

  「聽話!」楚淵低聲喝道,凝視著楚環的目光卻無比溫柔,「朱雀的能量快不夠了。而我是哨兵。」

  哨兵的體質可以承受機甲全速運行和打鬥的衝擊,這點是身為嚮導的楚環無法做到的。可是單兵衝出旗艦的炮火範圍卻是相當危險的。楚淵是要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座炮火齊發的旗艦!

  楚環怔忡之際,寬大的手掌攬過她的後腦,額頭落下一個乾燥的吻。

  「哥哥打架去了,你要乖乖的。」

  不待楚環抬起滾燙濕潤的眼,楚淵的身影已消失。

  楚環頓了半秒,轉身抓住遙控柄,軍艦炮彈連發,對準艦艙外牆一處猛攻,炸出一個大洞。

  失壓下,軍艦庫內的所有艦艇和機械全被宇宙強大的吸力朝破洞吸去。而朱雀則順著那股強勁的吸力衝出了旗艦。

  「越來越有趣了。」警報聲響徹艦長室,女子笑意加深。

  螢幕裡,金紅色的機甲化作穿梭艦,猶如一隻靈巧的鳥兒,振翅穿過槍林彈雨,飛向蟲洞出口。

  「他們不救嚮導了?」一名軍官困惑,「裝著嚮導的軍艦還被困在軍艦庫裡呢。」

  「有什麼奇怪的?」女子冷笑,「一萬個嚮導,都沒有他一個黑暗哨兵的命值錢。」

  朱雀一個甩尾,繞過了幾條粗大的觸鬚,緊追而來的炮彈全部擊中在了觸鬚上。它隨即俯衝,藉著爆炸產生的金屬粉塵的掩護,飛出了旗艦觸鬚的範圍。

  「一群蠢貨!」女子叱喝,雪白雙臂突然伸長,化作數根銀白色神經帶,衝向總控台,水銀狀的神經纖維迅速滲入。

  旁邊的男人們縱使已早有準備,依舊忍不住流露出作嘔之色。

  能量波動傳遞到軍艦駕駛艙內,楚環倏然瞪大了眼。

  旗艦上數門長炮調轉炮管,對準了朱雀,能量環加速轉動,炮管中白光熾烈。足以擊毀一顆數千噸隕石的光彈迸發,朝著已衝到蟲洞口的朱雀射去。

  「哥——」楚環起身,驚駭大喊。

  朱雀在千分之一之際猛地側過了身子,並且關閉了助推系統。

  炮彈的邊緣擊中了朱雀左翼,而朱雀也藉著對方強大的衝勁,像一片被風捲起來的葉子,飛出了蟲洞。

  楚環站駕駛艙裡,屏住呼吸。距離太遠,又有蟲洞磁場干擾,她感受不到楚淵的生命力。他已經離開了自己的精神網路。但是她知道,他一定還活著。因為她感知到旗艦的殲滅炮再次聚集能量。

  朱雀失控地在太空中翻滾,撞上民航艦的殘骸。

  駕駛艙內,警報聲鳴叫。

  「艙內失壓20%。氧氣剩餘40%!」

  「抗衝擊性能降低70%。」

  「彈藥剩餘25%。」

  「能量剩餘30%。請立刻啟動逃生艙……」

  通訊終於連上,李承欽暴躁的聲音響在楚淵耳中,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這前妹夫的聲音十分悅耳。

  「你們還沒有出來嗎?楚環你——」

  「放行!」楚淵吐出一口血沫,「放他們的指揮艦升空!就現在!」

  李承欽一頓,轉頭對著軍隊通訊嘶吼:「撤退!放行——都給老子撤開!炮火減半,不要停!」

  千瘡百孔的指揮艦已經上升到了雲層之上,眼看就要堅持不住,對方炮火卻忽然減弱。波提亞軍如蒙大赦,顧不得深究,動力全開,衝破了大氣層,升上太空。

  「風行者升空了!」

  正專注瞄準朱雀的女子一愣。

  「別管那個逃跑的哨兵了!」軍官急道,「趕緊派出軍艦接風行者返航。準備關閉蟲洞!」

  「便宜他了!」女子悻悻地收回了手,纖纖食指恢復原狀,「本來可以給聖主抓個小玩意兒回去的。」

  風行者馬力十足,衝破密密麻麻的太空艦殘骸。

  在它身後,李承欽率領著一直精英機甲隊緊追而來,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炮火緊隨,專注攻擊敵艦的推動器。風行者大半推動器受傷失效,飛行速度越來越慢。

  而蟲洞開始逐漸縮小。

  朱雀撞在一塊巨大的太空艦殘骸上,終於止住了令人暈眩的翻滾。

  「氧氣剩餘37%,能量剩餘25%。請立刻開啟逃生艙!」

  「不!」楚淵斷然回絕,「準備接應!」

  軍艦駕駛艙內,楚環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湧向了閘口,整個庫房抽成了真空狀態。

  「準備好了!」她對副駕上的郭警官道,「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去,加速度極有可能會讓我們骨折。但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逃出蟲洞。」

  「全聽你的!」郭警官大聲道,扭頭朝船艙裡喊,「所有人,按照我剛才教你們的,做好防衝擊姿勢!」

  蟲洞在楚淵的視線中逐漸縮小。

  「楚環呢?」李承欽在通訊裡大吼,「媽的不要像二十年那樣再來一次!」

  「李承欽,」楚淵陰森森道,「你再多說半句廢話,我會把上次沒有斷的骨頭親手一根根捏碎!」

  李承欽遍體生涼,噤聲了。

  風行者指揮艦開始進入蟲洞。旗艦的閘口終於緩緩打開。

  就現在!

  楚環握緊手把,軍艦的推動裝置噴出熾藍火焰。她緊閉雙目,沒發現自己胸前衣領裡閃現一道金光。

  郭警官驚訝扭頭,就見這一股金色能量如澎湃的噴泉從楚環身上向下匯入地面。整艘軍艦的所有接縫處都竄過一陣金色的光芒。

  軍艦猶如一隻黑隼,從閘口衝了出去。

  極遙遠的某一處,幽暗的屋子裡。一枚懸掛在木架上的小巧的銅鈴,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鈴鈴搖響了一聲。

  撥弄著古箏琴弦的修長雙手停了下來。優美削薄的嘴唇勾起了優美的弧度。

  這清脆悅耳的鈴聲,在他等待了千年之後,再度響起了。

  我,找到你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6 00:08:41

卷三 第七十一章 旗艦營救-5

  蟲洞已經縮小到只有先前的一半大。風行者借助著最後兩個推進器,半個身子正在吃力地穿越蟲洞口。

  楚環駕駛著軍艦徑直衝過漫空散佈的軍艦殘骸,和破損的觸鬚通道,筆直如電朝著蟲洞飛去。

  「咦?」艦長室裡,女子忽然警覺,雙目霎時變成明亮的紫紅色,「聖主?」

  她猛地抬頭朝天花板望去。那裡有一副壯美的古典油畫。雲蒸霞蔚之中,上帝正伸出手,同人類的食指輕碰。

  女子面色由雪白轉成青灰,神情裡交織著極度的恐懼、驚訝和興奮。她低下頭,左手臂再度化作銀色神經液衝向總控台。

  蟲洞上的電光突然劇烈爆炸,洞口急速縮小!

  楚淵提起一口氣,死死盯住蟲洞口。一種噩夢重演的恐懼感在他身體裡蔓延,令他渾身冷汗入雨。

  「你要做什麼?」軍官大聲追問,「風行者還沒有完全進來!」

  「不需要了!」女子狂放地大笑起來,「『遺產』居然已經在蟲洞裡了。聖主剛才感應到了!抓住那艘逃跑的軍艦!」

  旗艦上的閘口接連打開,成片的無人追擊機械蟲湧出,呈現馬蜂形態,追著楚環他們的軍艦而去。

  楚環瞳孔不禁放大,放慢了飛行速度。在她和郭警官眼前,急速縮小的蟲洞將波提亞指揮艦卡住。蟲洞電光閃爍的邊緣無情地切割著軍艦。

  「糟糕!」楚環猛地拉動手把。軍艦緊急閃躲。郭警官透過窗外看到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機械昆蟲。

  軍艦已經衝到了蟲洞口,可蟲洞口已經被指揮艦堵塞住。它只得繞著指揮艦飛行,身後還拖著長長一串不斷射擊的機械昆蟲。

  指揮艦的窗戶裡,波提亞士兵們正在絕望地奔走著。

  軍艦突然猛地一震,右側推動器中彈,機身失控旋轉翻滾。機艙裡的嚮導們齊聲慘叫。

  楚環拚命拉住控制手把,眼看軍艦就要撞上指揮艦之際,機身抬頭拔高,躲過了機毀人亡的撞擊。身後緊追不捨的機甲蟲卻是前赴後繼地撞在了指揮艦上。而後楚環緊急關閉了剩下的助推器,讓軍艦隨著慣性繞著指揮艦飛行。

  蟲洞進一步收縮,擠壓,切割。指揮艦甲板折斷、崩裂,雙翼被切斷,整個身軀在他們眼前硬生生地被絞裂,斷成兩半。

  「他們對自己的人都——」郭警官震驚得無以復加,「我們怎麼辦?」

  楚環鎮定得近乎異常,「我們會衝出去的!等衝出蟲洞後,你拉動手把減速,外面會有人接應你們。」

  「你呢?」郭警官換到主駕駛座,心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楚環一抬手,分機的朱雀迅速包裹住她的身軀。

  「我去清掃路障。」

  一隻火紅機甲鳳鳥自軍艦中飛出,迎著追來的機甲黃蜂衝去。

  飛羽刀如切黃油般橫著掠過,成片的飛行翅膀被連根切斷。機甲黃蜂們頓時失去了動力,隨著慣性飛向前方正斷裂開的指揮艦。

  「紅色警報,能量剩餘不足10%!」朱雀發出警報。

  這其實已是它第四次警報。地面時高強度的戰鬥已消耗了朱雀大半的能量,分機運作更是讓所剩不多的能量一分為二。

  /……環……/

  也許是接近蟲洞口的關係,共感網路竟然重新連接。楚淵模糊的聲音不期然出現在了楚環的識海之中。

  指揮艦終於徹底斷成了兩半,蟲洞加速收縮。

  /哥……/楚環眼中蓄滿滾燙的淚水,視線裡,明亮的蟲洞已縮小成一個直徑只有十來米的二維圓。

  /對不起……/

  /出來——/楚淵聲嘶力竭的吶喊貫穿識海。

  失去助力的軍艦順著螺旋軌跡飛了過來。楚環,軍艦,蟲洞,形成一條直線。

  朱雀舉臂,所有能量彙集在衝擊氣流炮中,對準了軍艦,一個點射。

  強勁的氣流改變了軍艦的飛行方向,將它向蟲洞推去。而反作用力也將朱雀狠狠往後掀飛,撞進了緊隨而來的機甲黃蜂群中。

  /對不起,哥……我愛你……/

  軍艦沒入蟲洞刺目的光線中,穿過了洞口,飛了出去。

  楚環的視線裡,是急劇收縮的蟲洞,光芒如針尖扎進了她的雙眼,令她疼得淚水長流,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

  對不起,我估算錯誤。這一次,時間依舊不夠……

  對不起,我又要讓你傷心……

  對不起,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和你相認……

  對不起……

  機甲黃蜂細長的機械手把將朱雀擒住,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它全身。

  接駁了監視儀器的女子一聲冷哼,嘴角輕揚起,忽而定格。

  蟲洞關閉的一瞬,一個明一暗兩道影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入。

  明亮的是一枚億兆當量的量子炮,正中旗艦直面蟲洞的武器區。

  暗影是一隻殘缺了一翼的機甲鳳凰,它俯衝向被機甲蟲包裹住的另一半身軀。

  炮彈沒入水母的身軀,迅速隆起一個巨大、火紅的水泡。水泡黑色的表皮皸裂,炸裂開來。爆炸形成了一個幾乎能將旗艦一分為二的大洞。

  機甲蟲失去控制,僵死脫離。

  白茫茫的視野之中,楚環感到心弦一動,難以置信地猛抽一口氣。

  下一瞬,鳳凰展著單翼飛撲而來,遮住了漫天刺目的光芒,抱住了她。機甲合併為一體。

  楚環只覺得心臟在這一刻麻痺,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男人死死緊抱進了懷中。

  兩人的心跳在這一刻同時停了一拍,仿若死去。下一秒,再同時搏起,將沸騰的血液輸送向全身。

  楚環劇烈顫抖著,淚水爭先恐後湧出眼眶。

  「不……」她呢喃著,卻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抱住了楚淵同樣顫抖著的腰身,「為什麼……」

  旗艦身軀連環爆炸,電花和粉塵在軍艦的每一個介面閃爍迸射,轉眼就將一個龐大的機甲巨物肢解、分割成碎片。

  彷彿恆星爆炸,誕生出新的星雲。死亡和毀滅,竟然能幻化出如此瑰麗壯闊的一幕。

  小小的朱雀裡,兩人拼著命一般緊抱住對方,任由外面瑰麗的色彩投影在他們難捨難分的身上。

  「你以為呢?」楚淵瘖啞粗糙,彷彿被沙礫打磨過的嗓音在楚環耳邊響起。

  「你以為我還會讓你一個人去死?」

  楚環大口抽氣,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

  「你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楚淵雙手如鐵鉗般抓著她的腦袋,失控地怒吼,「你和我相認就是為了在我面前再死一次的嗎?」

  「不……」楚環大哭,「對不起,哥……我錯了……」

  「你覺醒第一天我們就相見了,為什麼今天才和我相認?為什麼總是為了別人放棄自己的命?」

  楚淵抓著楚環的肩將她抵在艙壁上,雙目血紅,額頭青筋曝露。

  「我抬過你的棺材,楚環!」他狂怒咆哮,嗓音裡飽含著怨憤和悲痛,「我曾親手埋葬過你!」

  「對不起!」楚環心痛如絞,抬手想去觸碰男人的臉,「對不起,哥……對不起……」

  楚淵深吸一口氣,忽而放開了她。

  楚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狂亂激動的情緒讓她渾身止不住哆嗦。

  「還有,」楚淵仿若嘆息般,「我也愛你。」

  他重新把女孩抓了過來,扣著她的後腦,低頭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楚環睜著雙眼,瞳孔裡映著外面爆炸的花火,識海裡卻出現了熟悉卻又陌生的一幕。

  昏暗的宮室裡,鼻端漂浮著酒香,楚淵摟著她酥軟的身體。

  「環兒……你是哥哥的命……」

  俊美的青年飽含著能將人溺斃的愛意,低頭將她吻住。

  兩段時光彷彿一張被摺疊了的紙,重疊在了一起。

  這一次,楚環不再迷糊昏聵。她抬手用力摟住男人寬闊堅實的肩背,回吻過去。

  識海融合,哨嚮特有的高度的契合讓他們所有感官全部交融,產生一種劇烈得令人顫慄的快意。讓他們忍不住吻得更深,擁抱得更緊。

  那些共有的記憶紛紛交融在一起,他們能從對方的視角將過去重新梳理。

  相依相伴,相互扶持、成長,無數次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楚淵幾乎無法自控,瘋狂地吻著楚環。那失而復得的狂喜,和滿腔經年累月的痴戀得到回應的激動讓他沉浸在無與倫比的幸福之中。快感如電流在肌膚上跳躍,順著神經竄向末梢,這火花迸射在楚環身上,燙得她每一吋筋骨都軟了下來。

  唇暫時分開,兩人大口喘息,凝視對方。

  楚環的視線依舊濕潤而模糊,她摟著楚淵的脖子,用嘴唇去觸碰男人的臉。他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樑,濕潤的臉頰……

  楚淵抹了一把臉,認命一般笑了起來,再度吻住她。

  爆炸產生的巨大的能量波動引起蟲洞坍塌。強勁的亂流席捲一切。失去動力的朱雀毫無抵抗地被亂流捲了進去。

  天旋地轉,尖銳的警報,駕駛艙內逐漸稀薄的氧氣。機甲在狂暴的亂流中發出瀕臨碎裂的聲音。

  而兩人只是緊緊擁抱著,全然不顧外界的一切,纏綿相吻,唇舌糾纏,感受那遲來了太多年的美好觸感。

  /我們會死……/吻與吻之間,楚環輕聲呢喃,/不甘心……/

  /不怕。/鼻尖輕輕磨蹭,楚淵眼簾低垂,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少女泛著薄紅的雪白面孔,充滿了憐愛與眷戀。

  /這一次,哥哥陪著你。/

  駕駛艙內應急燈熄滅,朱雀徹底停止運作,唯有楚環衣領裡散發著幽幽一抹金光。

  兩人忘我地擁吻著,仿若已然進入了輪迴之中。

  ***

  亂流捲著旗艦的殘骸,如一個被驚動了的怨靈,在崩塌的蟲洞之中狂奔亂跳,又像一個漏了氣的氣球,尖叫著橫衝直撞,直到衝出了蟲洞另一端。

  蟲洞好似一個喝高了的醉鬼,張口狂吐,機械垃圾佈滿一大片空域。碎屑們隨著衝勁飛向最近的一顆藍色星球。

  朱雀混在碎屑群中。穿過大氣層時,無數碎屑劇烈燃燒,化作灰燼。朱雀裹著火焰,俯衝向大地。

  厚厚的雲層中電閃雷鳴,大雨滂沱,澆灌得大地幾乎淪為汪洋。

  接近地面之際,朱雀終於啟動了最後殘存的1%能量,張開了一張寬大的降落傘。球形逃生艙飄飄然落下,嘩啦一聲落進了湖水之中。清澈的水面蕩起層層浪花。

  半晌後,兩個人頭冒出水面,大聲喘氣、嗆咳。

  楚淵和楚環在大雨中大眼瞪小眼,兩張臉上都寫滿了茫然。

  前一刻他們還相依在一起準備共赴黃泉,把自己都感動得熱淚盈眶,沒想到他們沒有死於太空亂流,沒有死於缺氧的窒息,卻險些被陸地上的湖水給淹死。

  「朱雀呢?」楚淵咬牙切齒。

  「在我腦袋上。」楚環給他看了看頭髮上的羽毛髮卡,「它徹底沒能量了。這裡是哪裡?」

  「鬼知道!」楚淵道,「先上岸再說!」

  萬幸這裡離湖岸不過數百米遠。楚環也不讓楚淵托著,跟著他身後游到了岸邊。

  這裡地貌同尋常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沒有太大的不同,冰冷的大雨沖刷著兩岸的群山。溫度卻只有零度左右,湖岸邊的淺水灘漂著薄冰。一離開水面走上岸邊的草地,寒風猶如刮骨鋼刀,朝著人臉上身上不客氣地招呼而來。

  楚淵黑暗哨兵的體質絲毫不畏嚴寒,他渾身甚至還冒著熱氣。可楚環卻是被那冰刀砍得渾身哆嗦,只覺得連骨頭裡都涼透了。

  波提亞的軍裝是防水的。楚淵迅速脫了外套把楚環裹著,緊摟進懷裡,把她冰涼顫抖的身軀貼在自己發燙的胸膛上。

  「不許你再用精神力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楚淵強健的胳膊環抱著楚環,心疼地把嘴唇貼在她冰涼的額頭上,「冷嗎?」

  「有點兒。」楚環面孔發青,嘴唇烏紫,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不再是哨兵這個現實。而兄長的胸膛如火爐一般溫暖,她蜷縮著身子,緊緊地依偎著他,從他身上吸取那股精純而又龐大的能量。

  「堅持一下。」楚淵將妹妹打橫抱了起來,舉目四望。

  茫茫雨簾覆蓋著天地山川,群山如黛,山林茂密。黑暗哨兵的視力裡,這裡每一棵樹,甚至身邊落下的每一滴雨滴,都能被他捕捉到。

  片刻後,楚淵驚喜地在對面半山腰的密林中發現了人工建築的身影。他抱著楚環一頭鑽進了林裡,將她背起來,朝著那處建築出發。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6 00:08:54

卷三 第七十二章 旗艦營救-6

  楚環伏在男人寬闊雄厚的背上,感受著源源不斷的暖意襲來,驅散了落水後染上的寒氣。她舒服地深深呼吸,聞著那股清爽馥鬱,怎麼都聞不厭的哨兵的資訊素。那氣息就像迷香,安撫了她過度使用後痙攣抽疼的精神網路。

  楚淵健步如飛,腳步卻十分平穩。楚環在他背上輕輕地顛著,昏昏欲睡,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你後來有回洹州嗎?」楚環問。

  楚淵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側頭微微笑,「和以前一樣是不是?」

  每到放假,楚環就和楚淵出門去徒步。一大一小背著行李,穿過山林和草甸,越過山崗,抵達露營地。他們在懸崖上紮營,眺望大海,在密林的湖邊野餐,釣魚。

  楚環年紀小,體力不足,有時實在走不動路了,就趴在楚淵的背上。楚淵背著行囊,還要加一個沉甸甸的妹妹,依舊健步如飛。腦後,女孩沉穩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也讓他感覺到難得安心。

  寂靜的荒野之中,他們兄妹倆始終相依相伴。

  「每次都是興致勃勃鬧著要去,然後由我背著回來。」楚淵低聲抱怨著。

  楚環摟著他的脖子,臉貼著楚淵冒著熱汗的後頸,笑嘻嘻說,「我和你說,我故意偷懶的。」

  楚淵把她托高了些,越過虯結的粗大的樹根。他直視前方,英俊削瘦的臉上帶著繾綣的笑。

  「你以為我不知道?」

  「唉?」楚環直起身,「那你為啥還總是陪我去?」

  「抱緊了!」楚淵提起一口氣,縱身躍起,在一片嶙峋的岩石坡上跳躍。楚環手腳都纏在他身上,像是一隻抓著大猴子的小猴子。

  幾起幾落,他們翻過了一道小山崗,那棟建築就在山澗對面,半掩在林中。

  楚淵舒了一口氣,沿著山坡朝下走。

  「你還問我?還不是因為你太會纏人了!」

  「我纏人嗎?」楚環噗哧笑,摟緊了楚淵的脖子,兩腿晃來晃去地,「我怎麼纏人法了?從小到大都是你像個老媽子一樣追著我跑,管頭管腳的。我哪裡有纏你了?」

  「是哦,我是老媽子。」楚淵面無表情,「老媽子在家裡最沒地位了。有人明明回來了,都不屑和我說一聲的,讓我一個人在那邊抓耳撓腮琢磨了一個月!」

  「哎呀……」楚環心虛,又慢慢縮了下去,斟酌了半天,才說,「我不是有心瞞著你的。這事兒實在一兩句話解釋不清楚。我自己也糊塗得很,想先弄清楚狀況再和你說。」

  楚淵沉默了片刻,冷聲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楚環趴在他背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低聲說:「你說我這算是回魂嗎?身體雖然像,卻不是我自己的。我就像睡了一覺,睡了二十年。」

  楚淵縱身越過了水流湍急的山澗,穩穩落在對面。

  「你真幸運,一覺睡過了二十年。」他幽幽一聲嘆息,「有人卻是睜著眼徹夜不能眠。」

  楚環怔了怔。

  楚淵繼續大步朝前走。

  「哎……」楚環摸了摸他的耳朵,「哥,我錯了……」

  楚淵沒吭聲。

  「我其實……我不知道怎麼和你開口。」楚環又小心翼翼伸指頭地摸他的臉,就像她小時候一樣,每當楚淵生氣不理她,她就伸指頭一下下戳他,一直戳到他忍不住回應為止。

  「很多話,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們太熟了,那一層膜,卻反而不敢去捅破。我又對新生活很好奇,對這新的身體也很著迷。做嚮導原來比我以為的要更加有趣。」

  「是啊。」楚淵終於出聲,「哨兵小夥子們全都圍著你打轉,爭相想要標記你。李家和司徒家的小子把你捧在手掌心。」

  「哥……」楚環把嘴湊到他耳邊,溫潤的嘴唇隨著說話觸碰著男人冰涼的耳廓。

  「我不稀罕他們。我只稀罕你。」

  楚淵停下腳步,側過臉,耳朵發紅,沉默地看著楚環。

  「你現在,是真的相信我了嗎?」楚環依舊有些忐忑,「這事,連我自己到現在都還有點不能接受……」

  「那你以為我為什麼衝回蟲洞來找你?」楚淵反問。

  楚環怔住。

  「記憶騙不了人,習慣、言行、思想,也無法完全模仿。況且,朱雀都認你了,不是嗎?」楚淵說,「我只想你回來,我不想去思考這背後的科學或者玄學依據。你回來了,這就夠了。」

  冰涼的雨滴自高高的樹冠落在他們頭上。楚環和他靜靜對視,共感之中的識海也安靜地下著雨,精神觸鬚猶如海藻隨著情緒的波浪蕩漾。兩人都從對方眼中,識海之中,感受到了那股暖流一般的情緒。

  楚淵低垂眼簾,睫毛纖長,臉湊了過來。楚環摟著他的脖子,閉上眼和他吻住。

  柔軟的嘴唇輕輕廝磨,舌試探著觸碰,彼此追逐著,纏在了一起。識海之中湧動著柔和的波浪,沖刷著兩具身軀。

  良久,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楚淵寧靜地回味著方才的美妙,楚環雙眼迷濛,又摟著他的脖子不放,儼然還沉醉其中。

  這個吻重新點燃了她體內從一大清早一直被壓抑到現在的慾火,藥效過去後,情慾就像一個復仇者,捲著成倍增長的氣勢捲土重來。那股騷動從小腹中爆出,不過片刻就從細微的火苗擴散成了火海,攻佔了她的神智,操控了她的身體。

  燥熱沖上心頭,楚環氣息霎時混亂,發覺楚淵原本溫暖的肌膚竟然變得清涼起來。她下意識把腦袋胡亂地在楚淵臉上、脖子上蹭來蹭去,嘴唇劃過男人耳後敏感的肌膚,手腳都不自覺地纏在了楚淵身上。

  楚淵頓時腳步踉蹌,深吸一口氣才穩住,額頭青筋蹦了出來。

  「哥……」要命似的,楚環在他耳邊呢喃,「我難受……」

  楚淵死死咬著牙,背著她朝半山腰的建築物奔去。

  那是一間非常簡陋的民居,也許是這片果園主人的臨時居所。磚瓦結構的屋子不過十來平方大,木門半朽,木頭橫樑上簡單地鋪了一層瓦片,充作房頂。屋內只有一個磚砌的床和一個土灶,床上鋪著褪了色的被縟。牆角則堆放著高高的柴垛。

  錦衣玉食長大的楚家兄妹只有在軍隊裡接受生存訓練的時候,才見過這麼原始的設施。

  「這好像叫炕,下面燒上火就很暖和了。」楚淵看那被縟雖然陳舊,但還算乾淨,便將楚環放在床上,「你坐著別動,先把濕衣服脫了。」

  楚淵一鬆開手,楚環便昏昏沉沉倒在了床上。疲憊和焦灼感在身體裡交織蔓延,她累得幾乎抬不起一根手指,鼻息火熱,拚命呼吸著空氣。

  昏聵之中,聽到楚淵點燃了爐火,然後出了門,在屋後搗鼓著什麼。片刻後,暖意從身下的床板下方升了起來。

  這來自外部的熱度同體內的燥熱碰撞在一起,內外夾擊,燒得她連殘存的理智都快不能保留。汗水從每個毛孔蒸騰而出,心跳快如疾鼓,小腹中那酸麻的空虛感像個黑洞吞噬著她。她輾轉反側,蜷縮著身體,用力緊夾著雙腿,依舊感覺溫熱的濕液正一股股湧了出來。

  楚淵推開門,一陣寒風湧入。楚環下意識抬起頭,追尋那股清涼。

  少女雙目濕潤,滿臉潮紅,眼中寫滿了渴求。

  楚淵喉頭一哽,抬腳砰地將身後的門踹上。

  清涼沒了。熊熊怒火反撲而來。楚環失望地倒回床上,筋疲力盡定喘著氣。

  一雙大手將她強行拉了起來,扯著她身上濕透了的衣服。男人帶著剝繭的手掌觸摸到她肌膚,電流流竄,引得體內火苗猛地騰高,卻又帶來一陣酥麻的愜意。

  「啊嗯……」

  楚環身軀顫慄,喉中流瀉出一聲綿長而婉轉的呻吟。

  楚淵觸電般鬆開手,喉結滑動,胸膛起初急促起伏,雙眸於深邃暗黑之中泛起一抹血光。

  楚環靠在他胸膛上,呼吸間全是黑暗哨兵濃鬱霸道的資訊素。那純度極高的雄性荷爾蒙就像一灌助燃劑澆在火焰上,與處於結合熱中的嚮導資訊素產生了致命的化學反應。

  楚環軟軟地順著楚淵堅實的胸膛往下滑,被大手扣住了肩,按在了床板上。

  【粗暴打碼】

  楚環頭暈目眩,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楚淵掀起薄被裹住兩人汗濕的身軀,將楚環摟在胸膛裡,彷彿怕她跑掉似的,大半個身子都壓在她身上,在餘興之中不停地吻著,揉著她。

  純粹的愉悅和滿足在兩人共感網路裡毫無阻礙地相互傳遞。那種被男人強烈需求和佔據的感覺更是令楚環覺得無比的愜意。

  楚淵拿鼻子拱著楚環的耳朵,啞聲問:「這樣,行不行?」

  楚環掀起濕潤的睫毛,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嗓音也同樣低啞:「有那麼多情人給你練,能不行麼?」

  「沒有什麼情人。」楚淵的犬齒在她肩上輕輕磨著,「都是逗你玩的。喜歡看你明明吃醋,卻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啊?」楚環驚訝,忙清了清喉嚨,「那個朱家的小姐,你們還一起去度了假。她當時可一副上了龍床不日就要做太子妃的模樣。還有那個張家的小姨,更是一副被你始亂終棄的樣子。還有那個金髮的心理醫生……」

  「都沒有。」楚淵漠然道,「我心裡裝著你,睡不下去別的女人。」

  楚環的心狠狠一陣酸脹,眼眶又發燙了。可被標記的嚮導可以毫無障礙地探知哨兵一切的情緒。楚淵心底坦蕩,充盈著愛意。

  楚環輕撫著男人俊朗的臉,困惑:「為什麼?」

  「沒什麼意思。」楚淵側臉親著她的手指,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失感後本來就要養傷。後來發覺了你對我也有同樣的感情,就更沒法去接近別的女人了。你才是我最想要的。你一直都是。」

  楚環的心砰砰跳著,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楚淵捧著她的臉,與她額頭相抵。共感裡,那個迷亂的夏夜終於完整重現。

  夜燈,鮮花,美酒,依偎在床榻上的呢喃低語,以及失控的吻……

  楚環睜大了眼,嘴唇輕輕顫抖著,「那麼早……難怪沈鬱一直看我不順眼。」

  「你呢?」楚淵問。

  楚環想了想,說:「和李承欽結束後回到丹陽,就覺得對你比以往還要依戀許多。你每天都來我的車間看我,陪我說話。於是到了時間,我便忍不住等你的身影出現。那時候以為自己離婚後太寂寞,免不了依賴著你。有一次,你要陪著沈鬱去她娘家。我沒接到通知,一直在車間裡等你,一直等到很晚,你都不來。我……」

  楚淵心疼如絞,將她用力抱住。

  「我問了蒙昭平,才知道你有事耽擱了。」楚環靠在他肩頭,平靜地訴說著,「我看著院子裡的月光,看著身邊那些機械,才意識到我對你的感情已經變了。可我不敢說,我都根本不敢表現出來。這感情又背德,又背倫,傳出去就是王室的醜聞。而且你對我始終那個樣,我覺得是我自作多情。哥,你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兄長。我怕……」

  「不怕!」楚淵封住了她的唇,想要用吻安撫那歲月中被他忽視的痛楚,「是哥哥對不住你。所以我被懲罰了。你不知道我那二十年是怎麼過來的……」

  楚環終於問出一個在她腦子裡盤旋了大半天的問題:「你什麼時候成為黑暗哨兵的?」

  「你覺得呢?」楚淵苦笑著,「成為黑暗哨兵的條件之一,是在3S的基礎上產生二次覺醒。你覺得什麼事能刺激我再一次覺醒?」

  楚環想到了什麼,深抽了一口氣。

  「是的。」楚淵嘆息著,把臉埋在了她頸項間,「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環兒。」

  楚環鼻子酸楚難當,手指在男人的臉上摸到了一片輕易不露於人前的濡濕。

  「楚淵,」她哽咽道,「我們再不分開了,好不好?」

  「好。」楚淵側頭吻住她,一吻承諾。

  碎雪噗噗地落在小屋的房頂上,從門房房樑間的縫隙鑽進來,卻是隨即就被屋內蒸騰的暖意融化。

  結合熱的資訊素再加上發自內心的情動,引發了哨兵最直接最狂放的資訊素的爆炸。相互作用下,楚環的第二波結合熱的熱潮來得比上一次還要兇猛劇烈。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6 00:09:09

卷三 第七十三章 旗艦營救-7

  半昏迷中,楚環隱隱知道楚淵從外面接了積雪回來,燒了一盆熱水,餵她喝了水,又給他們兩人擦拭了身體。

  楚淵不再追問,用薄被裹著兩人,彼此擁著,在溫暖的床上睡去。

  雪停風靜,山林寂靜得像曠古不變的太空。一陣清幽空靈的琴聲在識海裡響起。

  那是古典絃樂的樂曲聲,悠遠空靈,彷彿月照山間,花落春江。萬物都在琴聲之中安眠,靈魂隨著那悠揚的樂曲輕輕飛離身軀,趁著風,在月下靜靜地飄蕩。

  明月當空,一朵朵碗口大的潔白夜花在枝頭綻放,散發出馥鬱的芳香。

  她伸手,指尖還未觸碰到花瓣,一個聲音響起。

  「你醒來了。」

  誰?

  誰在輕扣著古箏的弦,誰構造了這個花月撩人的畫面?

  「我能感覺得到你。」

  那是一道華麗而充滿磁性的男聲,像是大提琴低鳴,語調親暱。她卻覺得有些不適。

  你是誰?

  男人輕笑,嗓音愈發低沉迷人。

  「你會想起我的,而我也會找到你。」

  找我做什麼?

  一陣風自幽暗的深處吹來,樹枝搖擺,花朵從枝頭脫落,花瓣紛散開,化作無數飛螢般的亮點,環繞著她。

  「你花了太多時間和人類待在一起,已經變得和他們已經遲鈍了。」男人的呢喃彷彿就在耳邊,「而我會幫你想起往日的榮耀來。」

  琴聲突然激狂,灌木,香花,明月,夜風,全部捲成一股亂流纏繞著她。那也不是什麼螢光碎片,而是一串串雜亂的數字和字母。

  她抬起手,驚駭地發現自己的手也正在分解,變成了無數字元!

  楚環抽氣,睜開了眼。

  簡陋的小屋,日光從屋簷縫隙上透射進來。屋外,響起雞垂死掙扎的鳴叫。

  渾身彷彿被打碎了重新拼接在一起般,痠疼無力,每一吋肌肉都在向她抗議昨夜的瘋狂。楚環嘗試爬起來,卻發現連撐起身體都難。

  她看著自己的手,完整無缺,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捏起來,皮膚肌肉包裹著骨骼,是一雙再正常不過的手。

  人的肉體會腐爛,會被焚燒成灰燼,會被腐蝕成液體,但是不會變成一串十六進制數位!

  她是一個人,又不是一段程序!

  楚環再度嘗試挪動身體無果,認命地倒在被子裡,懶洋洋地叫:「哥——」

  「哎!」楚淵推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拎著一隻沒了腦袋的野雞。獅龍獸變成家犬大小,跟在他的腳邊,似乎對野雞極有興趣。

  楚淵把野雞丟在燒好了的滾水裡,擰了一塊帕子走到床邊,把楚環從被子裡剝了出來,給她擦臉。

  「剛才抓了一隻野雞——應該算是野雞吧,雖然長著鱗片,但是看著和雞很像。」楚淵心情極好,眉眼中那曾經鬱結的冰霜和愁緒全部融化成了暖洋洋的春水,在英俊成熟的臉上流淌著。

  楚環看著他,抬起手。楚淵彎腰俯身,吻上她的唇。

  唇舌交纏良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還疼嗎?」楚淵指節輕輕蹭著女孩兒紅潤的臉頰,「讓我看看……」

  楚環臉頰漲紅,拉開被子。

  白日裡清晰的光線下,少女妙曼的身軀完美無瑕。楚淵發現昨夜製造的痕跡已消失殆盡,隨即發現昨夜還紅腫得經不得觸碰的私處竟然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我這新身體的復原能力挺強的。」楚環忍不住得意地吹噓,「其實我這新腦子也特別好用,簡直過目不忘……哎?」

  對上男人深邃的眼睛,楚環暗道失策,卻是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又被楚淵笑著摁在了床榻上。

  泡著死雞的滾水變成涼水,屋內的粗喘和呻吟才終於停歇。楚淵看著楚環遍身重新出現的紅痕,心滿意足地起身。他拿起灶邊洗淨的衣服,給楚環穿上。

  「這裡是哪兒?」楚環問。

  蟲洞坍塌會造的失控亂流會將他們帶向任何一個坐標不明的空間。沒有落在隕石亂流中,沒有落在連氧氣都沒有的荒星上,而是落在了一個適宜人類生存的星球,他們這運氣簡直是上輩子救了全宇宙換來的。

  「不知道。」楚淵讓她坐在床上休息,自己去處理那隻雞,「我早起上山四處望了一圈,往西三四公里的山坳裡有一個村莊。吃了早飯我們就過去。你發現沒,這裡的地心引力比朝歌要輕些。」

  楚環點頭,心道難怪你昨晚那麼起勁兒,因為動作比以往要更輕鬆嗎?

  共感網路裡泛起波紋,楚淵感受到了,側頭朝她微笑。

  灶火溫暖的光勾勒著他俊朗的面孔。楚環心中泛起陣陣柔情,不禁說:「你比以前帥多了,哥。」

  「不嫌我老?」楚淵笑著。

  「沒覺得。」楚環調侃道,「看來你平時果真很注意補鈣。」

  楚淵大笑,笑聲渾厚爽朗,聽著讓楚環陣陣心跳加速,又想朝他身上撲去。

  哎呀呀!黑暗哨兵的魅力太致命了!

  那隻倒霉的山雞雖然看著怪異,但是煮好了十分噴香。手環檢測,也說肉可食用。兩人昨日連番各種大戰,都餓得前胸貼後背,把一隻肥大的雞啃了個精光。

  迦樓羅恢復了精神,跳到獅龍獸的頭上和它玩。獅龍獸伸爪子撓它,抖動著薄膜般的翅膀。

  「崑崙呢?」楚環打量金色的獅龍獸。她知道黑暗哨兵的魂獸全都是各種傳說神獸,也見識過獅龍獸的戰鬥力。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懷念那隻她從未有機會親眼見過的雪豹。

  可她一呼喚,獅龍獸就甩著尾巴跑到她跟前,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小腿,喉嚨裡咕嚕嚕。

  「崑崙?」楚環震驚。

  「不然你以為呢?」楚淵笑著,「不喜歡它現在的樣子?」

  獅龍獸頓時歪著腦袋,用憂鬱的眼神望著楚環。

  「啊!」楚環忙道,「喜歡!超級喜歡!哎呀呀,寶貝兒別這樣看我!」

  獅龍獸釋然了,把大腦袋在楚環懷裡用力拱了拱。楚環摸著它的頭和翅膀,讚歎道:「真漂亮。」

  迦樓羅吃醋了,飛過來嘰嘰喳喳叫,變大了的身子直接把崑崙給擠走。

  楚環接連跳級,迦樓羅也隨著變化。它現在的成態已是當初的十倍,渾圓的身軀更富流線型,脖頸修長,尾羽柔韌,飛翔起來像一個雪白的精靈。

  「你將來會變成什麼樣?」楚環摸著魂獸背上柔軟的羽毛,「也許真會成為一隻白鳳凰吧。」

  「走吧。」楚淵把波提亞軍裝外套翻了個面,給楚環穿上,「外面太冷,我背你。」

  楚環沒拒絕。她如今抗不了寒,況且早上那一次做得也很狠,雙腿一落地就打顫。而楚淵渾身都冒著熱氣,像一個大暖爐。

  楚淵背著楚環沿著先前探過的路往前方的村莊走去。

  昨夜一場大雪,山林中的積雪沒過腳踝,掩埋住了崎嶇的地面。但是經過一夜養精蓄銳和補充能量,楚環如今精神十足,精神網將整片大地的景象都通過共感傳遞給了楚淵。

  楚淵健步如飛,楚環伏在他的背上,舒服地眯著眼,和他有一句每一句地說著話。

  「這裡的地貌總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母星紀錄片。」楚淵說,「你看,山川河流,沿途的植被,都和丹陽的差不多。楚家祖先之所以選擇把丹陽作為首都,也是因為它地貌和生態酷似母星。」

  「烏鴉嘴。」楚環說,「萬一我們真給時空亂流丟到了一萬年前的母星怎麼辦?」

  「那也沒什麼不好的呀。」楚淵笑著,「我們倆就在這裡住下來,找一份營生,再生兩個孩子。」

  楚環扯著他的耳朵,「末世來了怎麼辦?楚國那一攤子事你丟得開?什麼叫再生兩個孩子。誰和你生過孩子了!」

  「哦……」楚淵慢吞吞地說,「有個事我好像忘了告訴你了。你知道我後來又生了一對雙胞胎,是吧?叫楚譽和楚思。」

  「是啊。」楚環陰陽怪氣道,「昨晚還說只要我,沒情人呢。這兩個孩子從哪裡跑出來的?」

  楚淵咳了咳,說:「那個……你還記得你冷凍過卵子吧?」

  楚環呆掉。

  楚淵扭頭朝背後望,「孩子都知道你是他們的母親的。逢年過節,都給你燒紙燒香磕響頭,從來沒有省過。當然,今年開始就不用了……」

  楚環哆嗦著,深吸一口氣,咆哮:「楚淵!」

  楚淵眼裡盈滿了笑,繼續朝前走,「其實這當初是爸爸的主意。你該回去找他老人家算賬。」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楚環使勁扯著男人的耳朵,「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楚淵低頭走路,表情有些晦澀,低聲說:「你死後,我覺醒成為黑暗哨兵。但是前期精神閾值很不穩定,又特別自責。畢竟你人都沒了,我成為黑暗哨兵又有什麼用……反正,頭半年裡,我日子過得不大好。」

  輕描淡寫裡,卻是刺入骨髓的疼痛。楚環平靜了下來。

  「後來爸看不下去,就和我說,你還沒有後,沒人給你繼承香火。我當然想要個我們的孩子 。於是又花了大半年,找到一位非常適合的代孕母親,植入了兩枚受精卵。然後譽兒和思兒就出生了。有了孩子,生活重新有了重心,才終於恢復到了正軌上。」

  楚環把臉貼著男人的後頸,手臂摟緊了他的肩。

  「我……我還沒有看過他們的照片。媒體上沒有。」

  楚淵把楚環放下,打開了手環上的照片。

  楚環第一眼看到照片裡那對笑顏如花的雙胞胎,一股奇妙的熟悉和感動油然而生,眼眶立刻濕潤了。血脈的牽連是如此奇妙。只需要一眼,她就知道這兩個孩子確實是她的。

  清俊斯文的男孩繼承了她愛笑的嘴和楚淵硬朗的輪廓,活潑的女孩繼承了她的烏髮大眼和楚淵高挺的鼻樑。他們是那麼鮮活、青春,在全息動態相片裡搖頭晃腦地笑著。

  楚淵又調出一個視訊,正是清央宮的草坪上,雙胞胎正和一個身影酷似楚淵的青年在進行彩彈槍大戰。那青年身手矯捷,把雙胞胎打得屁滾尿流,慘叫連連。旁觀的人群哈哈大笑。

  「大哥太凶殘啦!」楚思花著一張臉,撲進楚王的懷裡撒嬌。

  楚譽木著一張臉從她身後走過,抱著水杯大口喝水。

  「譽兒的性格像他爺爺。」楚淵說,「雖然是弟弟,但是比思思穩重多了。對了,這是牧兒和他的未婚妻。」

  已長大成年的楚牧面容俊美,融合了楚淵的陽剛俊朗和他母親沈鬱的傾城美貌。他爽朗大笑著,正揉著楚譽的頭髮,一手摟著一個俏麗的短髮女郎。

  「姓穆,S階嚮導,是他研究生院的同學。父親有士大夫的爵位,還是丹陽中央大學的人類學教授,母親是個兒科名醫。挺不錯的孩子,爸和我都挺喜歡她的。」

  楚環怔了好一會兒,說:「哥,你都要有兒媳婦兒了。」

  「你也要有侄兒媳婦兒啦。」楚淵毫不在意地笑著,又把她背起來,繼續大步朝前走。

  楚環在他背上看著那些家庭錄影,一邊抹眼淚。

  「爸老了好多,他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他後來認識了一個女嚮導,是個失偶的昆蟲學家,來往也有好幾年了。」

  「爸爸有女朋友了?」楚環頓時來了精神,扒著楚淵的耳朵,「他要再婚嗎?我靠這事你居然現在才告訴我!」

  「坐好了別亂動。」楚淵拍了拍她的屁股,「再婚這個事爸沒提。我是晚輩,也不方便問。那位趙博士人也挺不錯的,至少連那麼挑剔的阿璇都挺喜歡她的。」

  「阿璇過得如何?」

  「就她還是老樣子,吃吃喝喝過自己的小日子。所有人裡,最無憂無慮的就是她了。」楚淵說,「譽兒和思思有一半是她帶大的。思思那乖張的脾氣,就是她給寵出來的。」

  楚環不安地問:「我和你的事,爸和她知道多少?」

  「爸是早就看出來了,阿璇則是在你死後才發現的。」楚淵說,「我不是向你訴苦。不過你死後我的狀態很不對勁,身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一點端倪的。」

  這還不是訴苦?楚環又好笑又心疼,攀著楚淵的肩,親了親他的臉頰。

  「沒事的,以後有我疼你。」

  楚淵耳朵微微發紅,面無表情地咳了咳,腳步輕快地衝下山坡。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6 00:09:23

卷三 第七十四章 帝國潛行-1

  前方的山坳裡,果真有一個數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守著山腰上的幾畝薄田。

  此時正是清晨,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著炊煙,田舍裡雞犬相聞,一派安詳寧和。

  「看著有些……相對落後。」楚環說。

  這村莊的屋舍都十分簡陋,多是和林間小屋一樣的磚木結構,少有二層小樓。楚國雖然也有偏遠窮困的農村和工業貧民窟,但是因為機械化高度發達,食品批次生產,已很少見這樣的落後的小農小戶了。

  「生產力確實比較落後。」楚淵說,「他們農田裡的農具都是非常低端的機械。許多勞動都需要人類來完成。」

  「連路都只鋪了一層碎石。」楚環說,「路上都是車輪胎的印跡。他們還在使用觸地的陸上車。」

  而大周的地面交通工具基本已全部為懸浮式,輕快便捷,節省空間。

  「沒有大型的機械。」楚環釋放精神力感知整個村落,並且通過共感傳達給楚淵,「他們只有一些低端的生活設施,沒有網路,電視接受的是短磁波訊號,我們大周早幾百年就淘汰這項技術了。他們的機械是使用燃料驅動的,這實在太落後了,我都沒辦法偷點來給朱雀補充能源。」

  「進去看看?」楚淵問。

  「走!」楚環興致高漲。

  楚淵弓起背脊,縱身一躍。楚環只覺得耳邊疾風掠耳,景物飛閃,他們倆就已進入了村落之中。楚淵背著她,身輕如燕地落在牆頭屋簷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院中的人照舊勞作交談,連院子裡家畜家禽都絲毫沒有察覺。

  這家主人是一對老夫妻,約莫大周公民一百來歲的模樣,高鼻深目,卻是棕色人種。他們的穿著同大周底層人民差別不太大,大冬天穿著厚厚的棉衣。房子屋簷下掛著風乾的糧食和幾塊肉乾,院子裡養著一群長著鱗片的家禽,還有短毛的酷似家犬的動物搖著尾巴跟在女主人身後討吃的。

  楚淵他們心中已隱隱有數。這時男主人開口同妻子交談,雖然口音十分濃重,卻能辨認出來說的是波提亞語。

  楚環和楚淵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沒有被蟲洞的亂流丟回一萬多年前的母星,也沒有被丟到一個外星人聚居的星球,而是被丟到了波提亞。

  波提亞同大周和聯盟斷絕外交來往、關閉雙向蟲洞之前,各國經濟文化交流還算頻繁。波提亞語是星際通用語的一個變種,他們的科技也和整個人類大星際科技同根同源。所以楚環在旗艦上時能夠破解他們的機械系統。

  而既然是波提亞,那一切都好辦了起來。

  雖然波提亞公民中白種人佔據60%,旗艦上的士兵幾乎是清一色白種人,但是波提亞國民中有將近10%的黃種人,楚淵他們倆的容貌在這裡並不會太突兀。

  住在燕雀村的漢克老頭兒聽到了敲門聲,第一個反應就是差點打翻了手裡裝著麥片粥的碗。他和妻子莉莎面面相覷,驚慌地像兩頭聽到磨刀聲的長耳豬。

  村裡的鄰居一般不會這麼一大早就登門拜訪,就算上門來,也早在路口就吆喝著他的名字,讓他開門。而十村八里會這麼斯文敲門的,只有每個月來收農稅的稅官。

  雖然前些日子才清空家底交了年稅,可誰知道帝國是不是又頒布了什麼新的稅收政策,新增了收稅項目。最近幾年這樣的事實在太常見了。

  敲門聲十分執著。漢克放下了碗,把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在狗叫聲中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門。

  聖主保佑,門口站著的並不是那個肥頭大耳的稅官和他乾瘦如竹節蟲一般的秘書,而是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和一個女孩子。

  這是兩個黃種人,和電視裡那些生活在大都市裡的人一樣幹淨而有氣質。

  男人只穿著一身單衣站在冰天雪地裡,卻好像一點兒都不覺得冷。而女孩兒,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會出現在燕雀村這樣偏僻的深山老林裡,簡直比稅官又上門要錢更加讓漢克驚訝。

  「您好,先生。」那個英俊的男人說著一口非常標準流利的波提亞官方語,就和電視節目主持人一樣,「我和我的女朋友昨天開車路過這裡,在附近的山道上遭遇了幾名劫匪。我們棄車逃了,保住了性命,但是所有行李都丟了。我們想知道這裡到最近的縣城有多遠?」

  莉莎在後面暗暗拽著丈夫的衣角。

  漢克知道妻子的意思。這兩個黃種人看起來十分光鮮,顯然是城裡來的有錢人。招待他們多少能得到一些好處。

  於是漢克打開了門,將這對情侶讓了進來。

  大概是聞到了兩人軍裝上殘留的人血的氣息,狗狂躁不安地叫著,朝看似最弱的楚環撲過去。

  漢克驚慌大喝。

  楚淵一把將楚環拉到身後,淡漠地朝狗掃了一眼。狗嗚了一聲,恐懼地夾著尾巴,轉頭鑽進了柴堆後。

  楚環縮頭縮腦,一副嬌滴滴的城市女孩兒模樣,乖乖地被楚淵拉著手進了屋。

  這戶人家屋內擺設相對於大周的老百姓來說,幾乎可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牆壁生著黴斑,顯然已很多年沒有粉刷過。門窗都是木質的,窗戶玻璃中混著雜質。客廳後面是畜生圈,人們聊天的時候,豬哼哼的聲音混著屎臭陣陣傳來。整間屋子,只有角落裡一個木質的神龕乾淨整潔,裡面供奉著的卻不是神像,而是一個銀白色的六角星。

  一台二維電視機和一台老舊的冰箱算是家中最值錢的電器了。沒有機械侍,他們甚至沒有電話。水接自山泉,要用熱水還需要燒煤。電則全靠安放在溪流中的水力發電機提供。

  楚環的波提亞語並不好,所以裝出一副怕生的含羞模樣,乖巧地依偎在楚淵身邊,聽同主人夫妻倆交談。

  小楚環的超強大腦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楚環記住了他們交談的每一個詞,分析出了詞義。不過十來分鐘過去,她發覺自己竟然能把他們的對話全聽懂了。

  這裡果真是波提亞。而且不是一個四十八線的偏遠小星球,而是波提亞四大衛星之一的利爾塔星,距離首都聖馬丁星不太遠,乘坐太空民航艦只需要八個小時就能到達。

  然而,儘管這個國家能建造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甚至能組織軍隊開啟單方蟲洞遠航去鄰國打劫,可是他們底層的百姓卻過著相當落後的生活。社會上絕大多數的財富和資源全都集中在了統治階級手中,中底層的百姓生活十分困頓。

  當地稅收相當高。農民沒有土地,勞作一年,需要把將近六成的收入交給稅官,同時還要應付各種繁雜的徭役。百姓分為三六九等,但是同華夏族不同,農民在波提亞的地位極低,也就比罪犯和妓女略好一些。

  漢克夫妻因為兒子在鎮上一個富戶家裡做保鏢,兒媳是侍女,都有穩定的收入,所以在村裡還算是有錢人。聽漢克的口氣,村中大部分人家都基本破產,背著巨債為地主種田。

  「那些大老爺們,可都是哨兵和嚮導呀。那可都是神的子民!」漢克滿臉豔羨,隱隱不甘,「我小時候親眼見過鎮上一個哨兵單手就把一輛車舉起來,還徒手掐死了一頭鬃豬。他還只是個B階哨兵,哨兵中力量最弱的一種。我兒子的主人則是個A++哨兵,是一個男爵。」

  /問問他聖主。/楚環在共感網路裡對楚淵說,「我剛才聽他開門的時候嘀咕了一句。」

  楚淵隨口問:「聖主沒有改變你們的生活嗎?」

  一提起聖主,夫妻倆頓時激動得滿臉通紅。

  「當然!感謝聖主賜予我們新生!」漢克大聲說。而他妻子莉莎則朝著那個供奉著六角銀星的神龕雙手合十,唸著禱告語。

  「多虧了聖主治理了油礦的污染,治好了女人們的青斑病!」漢克激動道,「青斑病讓村子裡的女人死了大半,新生的女嬰都必須被送到山頂的塔裡養著,才有可能活到能嫁人的年紀。聖主用他的法力治住了蔓延的青油,又給我們發了藥。莉莎吃了藥後,青斑病就好了。」

  莉莎捲起袖子給楚環看。她粗糙的手臂上還留有生過病的痕跡,淡青色的色素大塊沉積在表皮下,已經癒合的皮膚依舊深深凹陷,好像曾被割去過大塊皮肉。

  「你沒有生過病吧,孩子?」莉莎有些羨慕地看著楚環青春嬌嫩的秀麗面孔,「生病的時候這塊皮膚會失去所有感覺,一層層乾裂,然後爛掉,一直爛到露出骨頭。我媽媽和奶奶都死於這個病。死的時候她們已經完全不成人形,就像個鬼。在聖主出現之前,這病根本沒有辦法治。我知道很多女人在自己病得差不多的時候,會提前自殺。」

  楚環秀眉緊蹙,露出害怕的樣子。

  而說起聖主來,夫妻倆的話就滔滔不絕。

  「聖主覺得我們的哨嚮太少了。他來了後,一直鼓勵我們生育,每生一個孩子都會發一筆錢。聖光宮的人每年都會給孩子體檢,挑選有資質的孩子回去,將他們培育成哨兵。」

  楚淵和楚環這下是真的驚愕了。

  楚淵輕咳一聲,笑道:「我還以為聖主培育哨兵的事,只是個傳說。」

  「你怎麼可以質疑聖主?」漢克憤怒叱喝,「我的大侄兒,就是得到了他的祝福和恩賜,成為了A階哨兵的!他現在就在軍隊裡服役,是個中士了。」

  「親愛的。」莉莎急忙低聲提醒丈夫,「你太過了。」

  「是我失禮了。」楚淵立刻說道歉,並且朝莉莎投去安撫的溫和微笑,「大概因為我們身邊並沒有人有這樣的機遇。」

  「你們這些城裡的有錢人,本來很多都是哨嚮,所以體會沒有我們這麼深。」漢克訕訕道,「聖主只挑選十六歲以下的孩子去改造,而且只改造哨兵。我大侄子說,和他一批的,差不多全部孩子都成了哨兵。只不過改造出來的哨兵等階不高,都是B和A。但是成為哨兵就不再是賤籍了。他們都是騎士了!」

  所以這也是波提亞軍方毫不珍惜哨兵,對失狂的哨兵直接屠殺的原因?

  因為「聖主」能給他們源源不絕地製造出新的兵力。這些渴望改善生活的底層百姓將孩子們送到他的手中,卻並不知道孩子們的大腦裡會被植入自爆裝置,會成為戰爭中最不值錢的消耗品。

  「那麼多哨兵,可是沒有嚮導,怎麼辦?」楚淵又問。

  「聖主在想辦法。」漢克顯然對聖主充滿了信心,「我聽聖光堂的主持說,聖主會讓所有哨兵都擁有自己的嚮導的。只要我們虔心信仰他,供奉他。我的兒媳已經懷孕,我的孫子們將來一定要爭取出一個哨兵。只有哨嚮才能擁有自己的土地!哨兵和嚮導才可以不受種族限制陞官!」

  夫妻兩人暢想在將來子孫們能過上的美好生活,全都興奮得難以克制。

  /往好處想。/楚環對楚淵說,/至少聖主治好了他們的病,給了他們生的希望。/

  /但是他也更徹底地剝削這些人。/楚淵冷笑,/沒聽到嗎?他們一直在供奉聖主。/

  /難道哨兵們不知道自己大腦中有自爆裝置嗎?/楚環說,/我覺得聖主製造哨兵士兵,但是哨兵們如果知道了真相,如果你知道你其實就是個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的人形兵器,你還會繼續效忠於這個聖主嗎?/

  /我還好奇一點。/楚淵說,/波提亞的皇帝,他們的皇室,貴族,元老院,在這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波提亞皇室姓斯賓塞,是遠古母星時代盎格魯‧薩克森族的一個古老的姓氏。這個皇族建立了波提亞帝國,至今也有七百多年。其中兩度被篡位,三度被旁支宗室即位,但是皇冠總會回到斯賓塞子孫的頭上。

  現今在位的是一位女皇:伊莎貝拉四世,在位才剛滿兩年。

  而聽漢克夫婦說起來,聖主降臨在波提亞已經有至少八年以上的時間了。之前賦予聖主崇高的地位、封他為國師的,是伊莎貝拉女皇已過世的父親,亨利九世。

  漢克夫妻顯然對皇室遠沒有對聖主那麼忠心和熱愛,言談間流露出各種不滿。苛捐雜稅,官員腐敗,治安混亂,全都是皇室治國無方的過錯。

  但是他們畢竟只是偏遠鄉村裡的農人,對高層政局一竅不通,楚淵多套了幾句,他們就再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了。

  漢克告訴楚淵,距離這裡最近的德蘭鎮有一百多公里。他們倆運氣好,漢克正打算明天殺一頭豬去鎮上賣了,順便看一下兒子。楚淵他們可以搭乘他們的小貨車一起去鎮上。

  一百公里,楚淵覺得自己如今的體質,就算背著妹妹,小跑個半日就能到了。但是楚環心疼他,同時也覺得這樣在山路上跑實在太傻。於是兩人決定接受主人家的安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6 00:09:42

卷三 第七十五章 帝國潛行-2

  為了表示感謝主人家的收留和幫助,楚淵掏出了一張面額為5鎊波提亞幣的鈔票作為謝禮。

  楚環正想吐槽他太小氣寒酸,漢克夫妻臉上的狂喜讓她閉上了嘴。

  原來他們賣一頭豬也不過只得50鎊,還要被抽取將近20鎊的重稅。可剩下的錢,都足夠他們夫妻倆過上大半年了。那這5鎊足足抵他們一個月的生活費。難怪兩口子欣喜若狂。

  莉莎立刻去為他們收拾今晚休息的房間,而漢克則去殺雞,準備招待貴客。

  「錢是哪裡來的?」獨處的時候,楚環好奇地問。

  「同這個手環一起摸來的。」楚淵把上校的手環連同一起摸來的皮夾都丟給楚環,完全一副所有私產上交給領導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皮夾裡有將近100鎊的紙幣和硬幣,還有一張照片。

  「女朋友?他的嚮導?還真漂亮!」楚環打量著這張二維立體照片。

  裡面是一位風華正茂的美貌女子,紅髮雪肌,穿著寶藍色的襯衫裙,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朝著鏡頭微笑。她容貌美豔且極具風情,但是姿勢拘謹,笑容冷淡僵硬,一副不情願被抓過來拍照的樣子。

  「什麼女朋友。」楚淵瞟了一眼,笑道,「這就是波提亞的女皇,伊莎貝拉四世!」

  「你怎麼認識?」大家都是同時掉下來的,楚淵從哪裡得知這個女人就是女皇?

  「想什麼呢?」楚淵輕輕在楚環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看看你背後的梳妝台上,是不是擺著她的半身像?」

  他們正在主人家兒子和兒媳的臥室裡,梳妝台上果真有一副雞蛋大小的女皇像。紅髮女郎身穿皇袍,頭戴皇冠,手執權杖,珠光寶氣,豔麗非常。

  「我也相信你沒有那個本事,看一眼女人的照片就知道她是幹嗎的。」楚環笑嘻嘻地把照片丟開。

  「我是沒有那個本事知道女人是幹嗎的。」楚淵瞥了一眼窗外,一把抓起楚環,將她壓在床上,「但是我知道有個人吃醋了。」

  「沒有……唔……」

  唇被密密地堵住,舌強勢地攻城掠地,大力的吮吸讓人腦子都燒成了糨糊。簡陋的小屋裡,瀰漫著一股哨嚮雙雙動情後特有的黏稠的甜香。楚環抬手攀著男人寬闊的肩膀,溫順地回吻,感受著美妙愜意在彼此身體裡毫無阻礙地來回波蕩的感覺

  片刻後,楚淵心滿意足地起身。楚環反而被他撩得有點意猶未盡,雙目氤氳地斜在床上望著他。

  楚淵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還是白日,孤就不和你宣淫了。今晚再來慢慢疼你!」

  「去你的!」楚環笑罵,「小心我今晚把你踢去和豬睡。」

  「豬天不亮就要被殺了,你有點同情心吧。」楚淵道。

  「不鬧了。」楚環翻身坐起來,「有個事要和你說。」

  她從褲包裡把金色水晶掏了出來,遞給楚淵,「這是我在大元宮裡,女媧給我的。」

  「女媧?」楚淵驚異。

  「算是女媧吧。」楚環解釋了一下當時發生的事,「我應該是和存放水晶的裝置產生了精神接駁,它認可了我,把水晶交給了我。反正,我覺得波提亞的軍隊挖我的墳,應該就是為了找這個東西。你知道它是什麼嗎?」

  楚淵走到窗邊,捏著水晶對著冬日稀薄的陽光。金色結晶純淨透明,折射著出來的光斑落在旁邊的牆上呈現五彩繽紛的顏色。它從重量和質量上來看,都是一塊非常普通的水晶。

  但是一塊普通的水晶是不會被深埋在周天子設下炸彈的大元宮地宮深處,又從大爆炸中倖存,被一個斷絕了幾百年的遙遠鄰國窺探,並且用一種近乎玄幻的方式落在了楚環手中。

  「你是說它存放在女媧圖騰裡?」楚淵問。

  楚環點了點頭,斟酌片刻,慎重的說:「我曾想過,它會不會是女媧的系統複刻?」

  楚淵把水晶遞還給楚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有關女媧當年的資料,大部分都被銷毀殆盡了。」楚淵說,「就連我身為國君,所能查閱的機密檔案也非常有限。尤其是關於她的銷毀,僅有的資料裡,記錄著當時的周太祖親自主持了銷毀儀式,八大諸侯國代表列席,包括我們的楚太祖。但是,這麼重要的儀式,記錄卻非常草率敷衍,甚至是在刻意隱瞞什麼。所以,後人一直覺得,女媧還被保留了備份。」

  「其實複刻系統備份並不難。」楚環說,「女媧雖然是AI始祖,但是她終究是個電腦系統,系統軟體是可以輕易被複製的。而要運行這個系統,需要的密匙、巨大的運行和儲存空間,這才是關鍵。這個還真該讓司徒啟明來說,他有電腦碩士學位……」

  「哦。」楚淵面無表情,「現在他在這裡比我更管用了。」

  楚環噗哧笑,摟著楚環的胳膊,親了親他的臉頰。

  「我隨口說說啦。畢竟我們倆都不是這個專業的,討論不到點子上。」

  楚淵的嘴角抽了抽,看著楚環掌中的水晶,說:「所以說,就算拿到了女媧的系統,沒有合適的主機來運算,那她也和普通智能AI系統區別不大。」

  「而且每個系統都有個密匙。」楚環說,「只有用密匙才能開機,作業系統。你知道女媧的開機密碼是什麼?」

  楚淵表示,連他這個堂堂攝政太子也不知道,「楚太祖沒有留下任何相關的資料。所以我一直很好奇,銷毀儀式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聽起來肯定沒什麼好事發生。」楚環嘆氣,「所以我們假設這水晶是女媧系統,那我們也暫時沒法使用她。而且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出現在大元宮裡?」

  楚淵說:「其實關於大元宮,當年在你死後,我也曾翻越過很多資料。地宮裡因為埋著自毀裝置,所以整個地宮的進入權限是最高等級。就是說,除了第一任周天子本人,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進去的。而當年負責修建地宮的全都是機械侍,修建好後也全部銷毀了。」

  「你是說,這塊水晶是在修建的時候放進去的?甚至有可能是周太祖本人放的?」楚環忽然想到了她比賽前日才做過的夢。

  夢裡,男人開著車經過正在修建中的城市,人們正在用巨大的星雲石蓋一座宏偉的宮殿……

  「你想到什麼了?」楚淵感覺到了她神經網的波動。

  「我現在還沒有頭緒。」楚環搖頭,「等我整理好了,我再和你說。」

  「好。」楚淵不勉強。

  「還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楚環又說,「大戰中,旗艦明明為了等那艘指揮艦,不惜拖延關閉蟲洞的時間。為什麼後來卻等不及它通過就關閉蟲洞呢?」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楚淵說,「只有一種可能:他們發覺想要的東西,其實不在指揮艦上,而在蟲洞裡。所以他們為了防止那東西逃走,緊急關閉了蟲洞。」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楚環手中的金色水晶上。

  「我……」楚環看著楚淵,一臉尷尬,「我還有個事要和你說。我昨晚夢到一個男人。」

  「……」楚淵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昨晚你還有精力夢到別的男人?」

  「不,也不是男人!」楚環滿頭大汗,發覺自己不經意捅了馬蜂窩,「是個男人的聲音在對我說話。說他感知到我了。我還沒有弄明白,就醒過來了。」

  楚淵劍眉輕佻,沒說話。

  楚環晃著水晶呵呵笑,「你說,他感知到的是不是就這個?」

  楚淵問:「什麼樣的聲音?」

  楚環隨口道:「很好聽的聲音。」

  楚淵:「……」

  「不!」楚環慘叫,「就是普通的男人的聲音。真的,比你的差遠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個Stalker之類的變態。要知道,沒有人影只有個聲音,真的很變態呀!呵呵……」

  楚淵朝楚環勾了勾手。

  楚環立刻搖著尾巴朝他懷裡撲去。

  楚淵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注視著她的雙眼,清冷俊美的面容蒙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霜氣,低沉瘖啞的嗓音直達心底。

  「我不管你之前有過哪些男人,但是從今往後,你是我的女人。你的腦子,身子,心,全都是我的。同意嗎?」

  楚環的視線被深深地吸進男人如浩瀚夜空一般的雙眸裡,呼吸混亂地點了點頭。

  楚淵露出一絲滿意之色,又說:「以後再有哪個不識趣的男人擅自和你精神接駁對話,或者來騷擾你,不許瞞著,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記住了嗎?」

  「記住啦……」楚環啞聲回應,鼻音裡滿是嬌憨。

  男人慍怒卻克制的神態充滿了掌控者的強勢,這種年長者霸道的佔有慾讓楚環渾身發熱,忍不住抬頭去尋楚淵的唇。

  肩卻被按住了。楚淵面色冷漠地將她推開。

  「他還說了什麼?」

  楚環訕訕地咳了咳,把夢裡的情景描述給了楚淵聽。

  「往日的榮耀?」楚淵冷笑,「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

  「誰?」

  「白帝。」楚淵說。

  楚環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楚淵劍眉輕顰,「女媧或許是真的被銷毀了,但是我們幾國內部都公認,白帝極有可能有備份倖存,被他的機械生命帶去了母星。經過千年發展,機械生命回來了。這一次,它們繞過了戒備森嚴的大周,選擇了窮困落後的波提亞。」

  「我在朝歌的時候就感覺出來了!」楚環低聲喝道,「他們的無人機的多管道控制相當精細,光是這一個小細節,就需要一個超級強大的光腦來計算。現在看來他們社會制度極其腐朽,百姓生活也相對落後,很難出現支撐那麼高科技的生產力。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外來文明給予了他們技術上的支援!」

  楚淵嘆氣,「我並不想證實這點。不過現在看來,我們真的面臨一個勁敵了。」

  兄妹兩人並肩坐在床邊,都低頭看著那一枚漂亮得適合掛在女人脖子上的水晶,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

  「白帝說他會找到我們的。」楚環低聲說,「那我們帶著它,就等於帶著一個坐標。」

  楚淵將楚環雙手連同水晶一起包在掌心裡,溫柔的目光裡飽含著無窮的力量,「你現在有我了,環兒。你不再是一個人奮鬥。我們兩個在一起,會一起想出辦法來的。不論這個水晶代表著什麼,大元宮的女媧圖騰把這水晶交給了你,就是希望你能擁有它。」

  「好。」楚環長嘆,釋然一笑。

  「現在。」楚淵把水晶塞回妹妹的褲子口袋裡,「我們再來討論一下你總夢到陌生男人這個問題。」

  楚環腦中警鈴大作,結巴道:「什……什麼叫總夢到陌生男人?我就昨晚夢到過一次……而已……」

  那個長著楚淵的面容,卻叫著另外一個名字的男人躍入腦海。

  「怎麼?」楚淵眯起了眼,「還夢到過其他男人?」

  「不!」楚環立刻否認。那個男人肯定只是她對楚淵的性幻想的化身罷了。「我發誓,就昨晚那一次!而且我還是被騷擾的一方。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

  反問是最好的應對質問的對策。

  「是誰明明一個月前就醒過來了,卻不認我的?」楚淵似笑非笑。

  「我都解釋過了,我沒有做好準備。」楚環聲音呈拋物線越來越低,「這叫近鄉情怯。越是面對親近喜歡的人,越提心吊膽……」

  下巴又被男人的手不客氣地抬了起來。楚淵俊朗的面容於清冷中帶著一抹困惑,「怎麼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

  「身體年輕了,各種激素分泌旺盛,人也變得比較情緒化了。」楚環有些委屈地低垂眼簾,「你這是嫌棄我不穩重呢?」

  楚淵冷冷道:「我是覺得你好像比以前更會撒嬌了。」

  「啊?」楚環有點呆,覺得自己跟不上兄長的思路了。

  「我很喜歡。」

  隨著低啞的話語,眼前一暗,唇就被不客氣的咬住,黑影如山崩一樣罩頂而來,將人壓在了床上。

  男人雄渾陽剛的氣息充斥鼻連接埠腔,唇舌毫不客氣地掠奪著呼吸,強健的身軀壓在身上,將她徹底困住。這被雄性強勢掠奪的感覺讓楚環頭皮一陣發麻,身體裡轟地燒起一團烈火,每一塊肌肉筋骨都軟了下來。

  男人放肆地輾轉吮吸著柔唇,雙手一邊飛快地扯開她的衣領。楚環只在單衣外穿了一件找女主人借來的棉衣,楚淵的手掌輕鬆地就探了進去。

  楚環被那雙大手揉得渾身細細顫抖,動情不已,在吻與吻之間喘息道:「不是……不白日……宣淫的嗎?」

  「孤改變主意了。」楚淵低頭,含住了雪團之中嫣紅的櫻果,舌尖一勾一掃,如願聽到了一聲妙曼動人的呻吟。

  楚環身體那火越燒越旺,不過數息之間就蔓延全身,隱隱有點結合熱第二波的預兆。她摟住楚淵的脖子,熱情地回吻他。楚淵卻突然停住。

  楚環迷亂地纏上去,卻被楚淵捂著嘴摁回了床上。男人笑得一臉無奈,朝外面瞥了一眼。

  楚環後知後覺,感知到女主人正朝這邊走了過來。

  「先生,小姐,吃午飯啦。」莉莎殷切地敲門。

  「這就來,謝謝。」楚淵幫楚環整理衣服,把她從床上拉起來。

  楚環被身體裡那一股子邪火弄得十分煩躁,午飯時把歸楚淵的那個雞腿搶來吃了,才稍微覺得好了些。

  都說哨兵那方面需求旺盛,可是她怎麼覺得嚮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或者還是用藥過多的反噬沒有發洩完?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7:32

卷三 第七十六章 帝國潛行-3

  午飯後,為了轉移注意力,楚環決定弄一個訊號發射器,想辦法給李承欽他們發消息。

  波提亞關閉了黑洞,宇宙訊號通過正常途徑要傳遞到朝歌,少說也得兩三個月去了。等到那時,沒準那個白帝都已經指揮著機械生命大軍壓境,怎麼抵抗都晚了。

  楚環把那個波提亞上校的手環給拆了,又偷偷拆了漢克家的一個舊收音機(楚淵:這在大周是古董呀!),拼拼湊湊了一個下午,到底缺少零件,只做出一個大概的雛形,還完全不能用。

  她洩氣地丟下改造過的手環,感知到楚淵正在院子裡幫漢克老頭兒砍柴,不由得好奇地推門走了出去。

  傍晚天色放晴,金沙般的夕陽撒滿院落,照得牆角的白雪猶如金堆。

  楚淵赤著上身,手持一柄長桿鐵斧,一揮而下,合腰粗的樹樁一分為二。

  漢克和莉莎驚嘆,「真不愧是哨兵!」

  其實以楚淵黑暗哨兵的身手,何須用什麼鐵斧,徒手掰斷樹樁也不過和撕開一片麵包般輕鬆。

  冰天雪地,楚淵滾著熱汗的肩背上冒著一縷縷熱氣,肌肉虯結精壯的肩背彷彿出自雕塑家的名手,雄渾完美,仿若山巒。

  楚環心中一動,楚淵就感受到了,抬頭朝她莞爾。繾綣的愛意在兩人識海裡迴蕩著,泛起層層波紋。

  冬日天暗得早,入夜後,農戶人家也沒有什麼消遣。漢克家的電視機居然只能收到兩個公共頻道。

  一個是波提亞的官方一台,其內容同各國中央一台一樣,沒完沒了地宣揚著百姓安居樂業,女皇勤政愛民,祖國山河一片大好,經濟欣欣向榮。別說開蟲洞去攻打大周的事,就連大周和聯盟兩國都沒有提,彷彿整個宇宙裡只存在波提亞一個國家似的。

  而另外一個頻道是該星球本地官方台,播完了新聞就開始播電視劇。

  窮困的女孩和英俊的王孫公子相愛,卻不被對方家庭接納。男孩被迫要娶門當戶對的妻子。這個時候女孩突然覺醒成了珍貴的嚮導,卻又被一直窺探她的男配擄走要標記……

  莉莎看得津津有味,還把前面的劇情解說給楚環聽。楚環賠笑得臉都僵了。

  等楚環好不容易從莉莎那裡逃走,洗完澡回到屋內,楚淵已經躺下,閉目養著神。

  楚環關了燈,抹黑走到床邊,脫去了衣服,光溜溜地鑽進了被窩裡。楚淵翻了個身,把她摟進懷裡。男人溫熱的身軀很快驅散了女孩一身寒氣,焐得她身體裡的邪火又開始一股股往外冒著苗。

  楚環在楚淵懷裡打了個滾,往他胸膛裡擠去。

  「睡吧。」楚淵摟緊了她,閉著眼。

  這就睡了?不是說要宣淫的嗎?

  楚環咬著唇,難耐地扭了扭。光裸的肌膚互相摩挲,簡直好比火上澆油,非但不解渴,還讓她更加口乾舌燥,心裡燒得發慌。

  絕對是用藥過多的後遺症!

  楚環強忍著,閉上眼睛努力入睡。可是燥熱猶豫不決地從骨頭裡往外散發,每個毛口都飢渴地張開。空虛感像個熱帶風暴,旋轉擴大,只把神智往裡面拽進去,撕裂得粉碎。

  「哥?」楚環實在忍不住,在黑暗中小聲地問,「你累了?」

  楚淵沒回答,似乎是睡著了。

  楚環伸手環住男人健碩的胸膛,撫摸著他光潔的肌膚,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楚淵氣息粗重起來,依舊閉著眼,任由妹妹折騰。

  黑暗之中,女孩嘴角含著笑,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

  【粗暴打碼!】

  兩人都大汗淋淋,彷彿死過了一次。

  楚環筋疲力盡地喘息,滿臉都是淚。

  楚淵擦拭了彼此的身體,抱著她躺回了被窩裡。兩人肢體交纏,肌膚親密貼著,共感網路傳達著彼此此刻的滿足和幸福。

  燈滅了。楚環在黑暗中用鼻子親暱地蹭了蹭楚淵的胸膛,心滿意足地一嘆。

  楚淵戳了戳她的腦門,「非得用這個法子才能讓你消停。」

  楚環嘿嘿笑,抱著他的腰,一秒鐘墜入黑甜鄉。

  ***

  朝歌正陰雨綿綿。李承欽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淺灰色穹頂下滿目瘡痍的城市。

  三日前還沐浴在秋光中,欣榮祥和的天子朝都,如今已面目全非。受襲過的建築殘缺破落,街道一片狼藉,隨處可見火焚燒過的痕跡。警笛在城市上空縈繞不散,軍隊還在四處搜尋留在陸地上的波提亞機械。

  而許多人家的窗前已經掛起了白幡,人們在蕭蕭秋雨之中燒著紙錢,悼念死去的親友。

  這次襲擊的遇難者遠比二十年前的11.28災難更多。地面遇難者就將近一萬人,而死於太空的遇難者更多,將近三萬。

  當年雖然市區裡也有不少地方產生了大爆炸,但是並沒有擴散開來就被楚環捨身的舉動阻止了。而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敵軍入侵。諸侯國互相吞併的時候都從來沒有受過影響的朝歌居民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侵略的痛楚。

  從此,朝歌也不再是一片清靜之地。

  敲門聲響起,高大俊朗的青年輕輕走了進來,低聲喚道:「父親。」

  李承欽回頭看了兒子一眼,點了點頭,「學校裡怎麼樣?」

  「學校停課了。」李鳳笙說,「除了受傷的學生,其他的都正在安排他們回家。作戰系的預備役學員有可能會被各國軍隊徵召入伍。父親,我請求加入空軍機甲戰隊。」

  「這個晚些再說吧。」李承欽低聲嘆道,「學校的傷亡資料統計上來了嗎?」

  李鳳笙面容晦澀,嗓音沙啞道:「受傷三千多名學生,重傷的有三百多,死亡一百二十八人。其中,平民生七十二,哨兵三十七,嚮導十九。重傷學生中包括八十二名失狂哨兵和十六個失偶嚮導……還有失蹤的……」

  他停頓了一下,緊咬牙關,「失蹤哨兵三人,手環定位還在朝歌,估計是失狂症發作後走散。失蹤嚮導只有一名——父親,有楚環的消息了嗎?」

  李承欽轉過身,深沉地凝視著兒子。

  青年在短短三日內瘦了一大圈,臉上身上多處有傷初癒。他已經把長髮剪去,改成了平頭,愈發顯得五官輪廓分明,深情堅毅。

  這孩子在極短的時間內成長了起來,臉上再無那種無憂的輕鬆,眼裡也不再充滿明朗的笑容。

  他真切地見識了什麼是恐懼,什麼是強大的暴力。他見到了近在身邊的生死和離別。他也體會到了失去重要人的痛苦,和無力回天的無奈。

  他作為小王子那沒心沒肺快活的日子結束了,猝不及防地就要擔負起王族的使命,和他的父兄們一起扛起這片江山。

  「蟲洞坍塌後,裡面會產生巨大的亂流。」李承欽面容如他身後陰霾冰涼的天空,「他們有可能會被亂流撕碎,也有可能會被亂流帶到任何一個空間或者時間中去。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是,鳳笙。我們再見她的機率,基本是為零的……」

  血色自李鳳笙臉上褪去,他健壯的身軀輕輕一晃,眼中滿是痛楚和難以置信。

  李承欽心中又悶又痛,百般情緒糾結,萬種思緒縈繞,卻又沒法對兒子說。

  那個叫楚王不的小姑娘,就是他的楚環?

  大戰之中,他根本來不及消化這個訊息,就投入到了戰鬥之中。看著楚淵駕駛著朱雀衝進蟲洞時,他的腦中更是一片空白。

  人會死而復生?

  而她現在又死了?

  李承欽肚子裡有成百上千個疑問想問那個自稱楚環的女孩,可是她卻已經葬身崩塌的蟲洞,再也沒法回應。

  假如她真的是他念了二十多年的女人,那是否意味著,自己又一次錯過了她?

  「我不相信。」李鳳笙低聲道。

  李承欽有點憐憫地望著兒子。

  「她是個英雄,兒子……」

  「我不要她做英雄。」李鳳笙冷冷道,「父親,假如你有一個愛著的女人,你是希望她做女英雄,還是希望她留在你身邊?」

  李承欽愣住。

  「我不接受小王不已經死了。」李鳳笙咬牙,「小王不一直在創造奇蹟。我相信她會生還!也許她不會再回到大周,但是她會在另外一個時間和空間裡,好好地活下去!」

  「鳳笙……」李承欽長嘆,「你……」

  「陛下。」官員低聲道,「華國端王殿下抵達國賓館,想見您。」

  司徒啟明一身便裝,在隨行人員的簇擁下快步走進會客廳。司徒子彥跟在父親身後。他也瘦了不少,眼下泛著青影,眼中覆著一層冰霜。他們父子倆一大一小,面容神態都彷彿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子彥和鳳笙先回去休息吧。」司徒啟明簡潔道,「你們倆這幾天忙著幫學校善後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接受一下嚮導的疏導,睡一覺。以後還有許多事需要你們幫手,不要累倒了。」

  兩個青年彼此對視一眼,聽從命令地離開了會客廳。

  李承欽和司徒啟明面對面坐在窗前的沙發裡,望著窗外,有片刻沒有交談。

  李承欽不禁回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日。

  楚環葬身大元宮後,朝歌大雪,楚淵重病臥床不起。他和司徒啟明也是這樣坐在窗前,望著朝歌的雪和坍塌得只剩一座塔的大元宮,一起緬懷著那個女人,一起慢慢消化和接受這個事實。

  而今日,連那座歪脖子塔也沒了。大元宮在二次爆炸中徹底炸成了一個大坑,毀滅得徹徹底底。

  「楚淵是真的衝進蟲洞裡了?」司徒啟明忽而問。

  「嗯。」李承欽哼了哼,「旗艦中彈爆炸,蟲洞極有可能坍塌。他衝進去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他這次是想和環兒一起死麼……」

  「你也覺得那個女孩是環兒?」司徒啟明冷聲問。

  李承欽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我只見過她一面,再見時,她已經在朱雀裡了。楚淵認了她,朱雀也認了她。我又根本沒辦法去證實。我想楚淵既然都願意和她一起死,那她總有幾分可信的吧?她不是你華國人嗎?聽鳳笙說,你是見過她的。」

  「見過。」司徒啟明清俊的面容一片冷漠,「她確實從容貌、性格上,都和楚環非常相似。但是我和她接觸的時間也不多,沒法作出判斷。況且,她也從未對我表示過身份。而楚淵曾經和她在空間場裡有過24小時相處。也許他有更多的認識。可是……想不到他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就拋下國家和責任,追著她衝進了崩塌的蟲洞尋死?這簡直不是我認識的楚淵!」

  「我也很震驚。」李承欽說,「就算真的是楚環,他為了妹妹就連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他們兄妹感情好,但是這也太……怎麼?」

  司徒啟明斜眼看著他,一臉無語。

  「你知道他們不是親兄妹吧?」

  「知道啊。」李承欽說,「環兒不是楚王親生的。我們當年結婚的時候,唐王室裡還有人拿這事來反對我們的婚事。但是楚王室一直堅定不移地承認她的法律地位,所以親生不親生沒什麼區別。」

  司徒啟明端起了咖啡杯,「聽說你當年出軌超模,和環兒爭吵推搡中讓她摔倒流產。」

  李承欽苦笑,擺手道:「當年愚蠢輕浮,犯了不可挽回的錯。是我對不起環兒。」

  「第二天,楚淵就殺到了洛陽,把你揍得半死,直接將環兒帶回丹陽了。緊接著楚國又對唐國實行了將近三年的經濟制裁。」

  「楚淵做事總是比較絕……」李承欽臉色已有些掛不住了。

  「他是的。」司徒啟明說,「凡事涉及到楚國利益,和他妹妹楚環,都是他最在意,而且寸步都不會退讓的事。你知道楚淵當年是怎麼重傷失感的嗎?」

  「不是中了埋伏?」李承欽說,「楚國前廢太子在太上王的協助下,設下埋伏,打算刺殺他,重新奪取王位。」

  司徒啟明抿了一口已有些涼的咖啡,「那你知道,廢太子當時挾持的人質,是楚環嗎?」

  李承欽猛地一震。

  司徒啟明低垂著雙目,「楚國為了遮掩這一樁兄弟鬩牆、父子相殘的醜事,把蓋子捂得很嚴實,對外只說太子中了恐怖組織的埋伏。而我手頭的線報裡寫的是:當時楚淵在前線領兵作戰,楚環作為他的機甲師留守後方旗艦。廢太子的人假裝成恐怖分子引起騷動,趁著楚環被轉移的時候將她劫持。楚淵明知前方有陷阱,還是親自前去救妹妹。他當時單兵浴血奮戰,以一人之力對抗對方整個武裝軍團。雖然保護住了楚環,但是身受重傷。」

  李承欽怔怔地靠進沙發裡,好一陣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所以,也只有你還只以為他們只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兄妹吧。」司徒啟明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冷笑。

  「那楚環……」李承欽猶豫地問,「她對楚淵……」

  「你知道楚環是怎麼成為哨兵的嗎?」司徒啟明眼神愈暗,「她當時已經三十歲了,覺醒的機率極其渺茫。可奇蹟就在她身上發生了。官方的說法是她有一天突然覺醒了,非常輕描淡寫。但事實是——楚淵重傷瀕死的時候,楚環就在現場。她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當場覺醒成為了哨兵,並且立刻接手了朱雀,一炮轟殺了廢太子!」

  李承欽僵坐著,宛如一尊石像。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7:54

卷三 第七十七章 帝國潛行-4

  「廢太子終究是楚王室正統血脈,被個私生女殺了,宗室元老難免還是會有所非議。所以楚淵為了保護楚環,就把一切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司徒啟明說。

  「其實早在環兒離婚後回到丹陽,他們兄妹倆感情就越發親厚。楚淵離婚後,他們就更是形影不離了。所以從某種角度,李兄,你也算是撮合他們兩人的功臣。」

  李承欽的臉色陣青陣白,一時難以言喻。

  司徒啟明卻還沒有說完,「二十年前,環兒死後,楚淵當天回了楚國大使館就重病不起,秘密搶救。我們倆當時還擔心他會死掉。後來我從一份情報裡看到,那段時候楚使館暗中緊急呼叫了許多『嚮導素』和『穩固素』。劑量相當大,足可以給一百個失狂的3S階哨兵用了。為什麼?」

  李承欽喉結滑動,「楚淵他……就在那時二次覺醒了,成為了黑暗哨兵……黑暗哨兵初次覺醒的時候需要多名高階嚮導在旁輔助。他們人手不夠,只有借助藥物……」

  司徒啟明放下了咖啡杯,眺望著陰雨連綿的朝歌,目光悠遠。

  「都說要成為黑暗哨兵,就是在3S的基礎上再次覺醒。而事實上所謂的再次覺醒,其實要先經歷失感,成為普通人,然後二次覺醒。可這成功率也微乎其微。千萬年來,黑暗哨兵也不過寥寥百來人罷了。縱使給你我一個機會,恐怕也不敢冒著失感的危險去嘗試成為黑暗哨兵的。而對於楚淵來說,那是受到何等毀滅性的打擊,才會導致他二次覺醒……」

  李承欽忍不住扶住了額頭。

  「難怪……這簡直就是……他們兩個……」

  「沒事兒。」司徒啟明淡淡一笑,「男人活一輩子,頭上總難免有點綠的。」

  李承欽笑起來,肩膀聳動,嗓音沙啞。

  「難怪楚淵當初簡直把我往死裡揍。我得到了他愛的女人,卻又沒珍惜……難怪他這麼多年來總是看我不順眼。可是同樣辜負了環兒,你卻還能和她繼續做朋友。」李承欽不禁嘆道,「怎麼會有這樣的差別待遇?」

  司徒啟明說:「也許,因為我長得比較好看。」

  李承欽:「………………」

  「楚淵其實看我也不順眼的。」司徒啟明長嘆,「他已經壓抑得變態了。所以,現在他追著那個或許是楚環的女孩一起死了,也許於他來說,正是個解脫吧。」

  此時此刻,遙遠的、即使搭乘軍艦也需要航行將近一年才能到達的波提亞帝國,衛星利爾塔星上的一個偏遠落後的小山村裡。

  在李承欽和司徒啟明口中本該早就葬身蟲洞、壓抑變態又絕望的戀妹狂魔楚淵太子殿下,正把他心愛的妹妹摟在懷裡,兩個人興致勃勃地站在豬圈邊,看漢克老爹殺豬。

  正一日之中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寒風凜冽,天空中又飄起了細碎的雪珠。

  豬知道自己末日來臨,歇斯底里地叫喚,把楚淵兄妹吵醒了。

  楚淵本來是想著外面冰天雪地,不如抱著妹妹在被窩裡睡個回籠覺,或者再做一場大保健的。但是楚環表示自己雖然上輩子連人都殺過,卻還真沒見過殺豬,非把楚淵扯起來去圍觀。

  想不到波提亞的長耳豬個頭相當大,至少有大周常見家豬的一點五倍。漢克老爹是個殺豬高手,手勢熟練,下手俐落,只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豬的心臟就被捅穿,撲騰尖叫幾聲,蹬了腿兒。

  等到天濛濛亮的時候,幾籠子雞鴨和處理好的豬被楚淵和漢克合力搬上了一輛破舊的農用板車。漢克老爹開車,楚淵兄妹擠在副駕,在雞鳴鴨叫和燃油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朝著德蘭鎮而去。

  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車裡的人像是裝在筒裡的骰子,被使勁地搖來抖去。楚環坐在楚淵懷裡,把他作為人肉減震墊,搖搖晃晃中又睡了過去。

  天色漸漸放亮,大雪洗淨了天空,熾烈的恆星自山巔躍然而出,將光與熱撒滿大地。

  楚淵不禁把楚環晃醒,示意她朝天上看。

  波提亞居然有兩顆恆星!

  一大一小,就像一對兄弟。兩顆恆星一起散發的光和熱正好足夠為附近的居人星球提供足夠的能量。

  大雪後的山林披上銀妝,金色光芒照耀群山,白雪皚皚,斷壁黝黑,寒鳥振翅在山間飛翔。這景色清冷之中又充滿原始壯闊之美。

  不得不承認,雖然是為敵的國家,但是對於他們的國民來說,這裡是一片美麗的家園。

  /有空了,我們一定要回洹州轉轉。/楚環說,/老王府的房子不知道怎麼樣了。還有後山那個我一不開心就鑽進去躲個大半天的山洞,我在裡面藏了很多漫畫和零食。/

  /我也想回去看看。/楚淵擁著楚環,/我現在忽然理解了古代那些昏君為什麼有了美人後就會荒廢政務了。我現在就只想帶著你到處走走看看,相守著一起過日子,懶得理那些繁冗的政事。反正牧兒大了,逐漸可以獨當一面了。等他結婚後,很多事都可以丟給他去做。/

  /你這是實力坑娃呢太子殿下。/楚環把臉埋在他懷裡笑,/話說你打算怎麼和孩子們介紹我?剛滿十八歲的後媽?/

  這個問題還真有點難倒楚淵了,/我並不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娶年紀可以做自己女兒的女人做妻子的男人吧?況且,我打算告訴他們真相。/

  /你覺得他們會接受?/楚環輕輕蹙眉,/連我自己都有些難以接受。/

  /我會想到合適的辦法的。/楚淵說,/我要和你光明正大地牽著手出現在公眾面前。我想理直氣壯地在媒體的鏡頭前吻你。我想在我彌留的時候,你作為我深愛的妻子陪在我的床邊。/

  楚環心中酸澀熱脹,噴薄的感情將她淹沒。她用力環住楚淵的腰,緊緊抱住他,感受著這個男人的溫暖氣息。這個男人,終於徹底歸她所有了。那這天下就再沒有什麼事會讓她牽腸掛肚。

  /哥,我也愛你。/

  楚淵親了親楚環的額頭,無聲地回應著識海裡蕩漾著的濃鬱的愛意。

  車顛簸搖擺,漢克老爹擰開了車上的收音機,跟著藍調搖滾哼著荒腔走板的小曲。鋪滿白雪的山道在前方蜿蜒延展,彷彿沒有盡頭。

  在山路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他們終於抵達了德蘭鎮。

  這是一個常住人口只有三千多人的小鎮,因為地處水陸交通要道,商貿比較發達,居民還算富裕。可這所謂的相對富裕的小鎮,在楚淵他們眼中,也比不過楚國一個普通的需要扶貧資助的鄉鎮。

  鎮上最高的建築也不過十來層樓,絕大多數都是兩三層的磚木小樓。沿街的房子粉刷過外牆,尚且能入眼。高樓背後的民居卻相當簡陋和擁擠,像是把無數個方塊積木胡亂地塞在一小塊空間裡。那些房屋沒有一棟符合建築安全規範,更別提消防規範了。只要一戶人家起火,整片民居都難逃厄運。

  而就連小鎮的大街上,地面污水橫流,街道兩邊堆滿了垃圾。乞丐們聚在屋簷下燒火取暖,流浪的動物在垃圾裡翻找食物。

  波提亞的所有土地都歸私人所有,且土地兼併相當嚴重。沒有土地的百姓要不作為農奴為地主勞役,要不就只有擠在逼仄的城市夾縫裡拚命求生。

  街上行人多是有色人種,偶爾出現幾名白種人,明顯身份高人一籌,衣著光鮮,被一群深膚色的僕從簇擁著,招搖過市。

  社會財富和資源集中在富裕的哨嚮種族之中,數大財閥和政治家族全都是哨嚮世家。且刻意的種族打壓,讓有色人種即使覺醒成為哨嚮,也得不到很好的訓練可以升級,只能做兵卒棋子。

  漢克的兒子比利是個矮小但是精壯的小夥子,皮膚黝黑,保鏢的職業讓他習慣性地保持警惕和沉默,就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獵犬。他飛速打量了楚淵他們兩人幾眼,心裡就有了數。

  「這位小姐,是嚮導吧?」

  楚淵笑容冷淡,「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

  「對我來說當然沒有。」比利只是個普通人,「我不知道你們的等階是多少。不過我得提醒您,先生,這個鎮上哨兵不少,好幾個都是A++呢。要是讓他們知道鎮上來了個這樣的嚮導……」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烏髮雪膚,面容俊秀的楚環,不得不承認這個瓷娃娃般的富家小姐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聽說這種華夏族的嚮導女孩兒都有著牛乳般細膩的肌膚,相當受上頭那些哨兵的歡迎呢。

  「兩年前這裡有個馬吉他族的女孩兒覺醒成了嚮導,資訊素引起了鎮上哨兵的混亂。當時有七八個哨兵死在了鬥毆裡,好幾個落下了終生殘疾。那女孩兒也被糟蹋了,最後被白塔的人送去了邊境哨所裡。那裡十幾個哨兵才有一個嚮導。嚮導在那裡就是個公共妓……抱歉,不該在女士面前說這些。」

  楚環垂下眼簾,遮住了冰冷的眼神。

  比利聳肩攤手,「總之,這位小姐這樣的嚮導在這裡,會有點不安全。」

  「我明白了。」楚淵冷漠道,「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可以保證,在這裡沒有任何哨兵敢靠近她。」

  楚環在進蟲洞前才被楚淵臨時標記過,這兩日兩人親密無間,她現在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是黑暗哨兵強悍霸道的資訊素氣息。就算出現一個3S哨兵,他都不敢輕易靠近楚環。

  比利是個精明而多疑的小夥子,但是同樣也是個缺錢的、就要做父親的男人。在收了楚淵遞過去的20鎊鈔票後,他就再也不問任何一個多餘的問題,而是對楚淵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非常識趣。

  「沒有身份手環你們什麼民航艦都坐不了。」比利說,「購票必須是實名制的,而且進出海關的時候都需要驗證身份。以前沒有這麼嚴,都是聖主來了後弄的。他來了後,走私生意都比以前難做太多了。他的那些銀色機械士兵簡直無所不在,地面,太空,就像一群昆蟲。也就最近這一個多月好了些。以前那些總在鎮上盯得人滲得慌的機械蟲子好像都被召回了。」

  楚淵和楚環交換了一個眼神。

  可見聖主手頭資源也是有限的。為了作戰,他還需要把分散在各地的機械蟲召喚回去。那麼經過朝歌打敗,他損兵折將,手中可用的兵力就更加有限了。

  「如果你們有足夠的錢,我可以想法子把你們送上一艘去聖馬丁的貨艦。當然,條件是比不過民航艦了。」比利撇了撇嘴,「為了愛情,吃這點苦不算什麼。」

  /他八成當我們倆是一對私奔的情侶了。/楚環說。

  /你不覺得這個設定很不錯嗎?/楚淵心情很好,/年長的哨兵勾引了天真不懂事的富家嚮導小姐,遭到女方家庭反對,於是攜手私奔。/

  /只要他不以為我們是逃犯,找憲兵來抓我們就好。/

  於是楚淵順著比利的猜測,把楚環抱在懷裡,「是的,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就行。我們什麼時候能出發?還有,需要多少錢?」

  「別急,哥們兒。」比利說,「你們運氣好,聖誕節就要到了,最後一批貨艦都會在這幾天發船,趕著回家過節。我幫你們去問問。」

  「我們還需要一些東西。」楚淵把一張購物清單連著一枚10鎊的硬幣丟了過去,「能幫我買齊上面的東西嗎?」

  「沒有問題!」比利打了個手勢,飛快地走了。

  「我們剩下的錢估計不夠船票。」楚環有些擔憂。

  楚淵一手摟著她,一手把玩著一枚硬幣,目光落在斜對面十字路口處的一棟裝飾得俗不可耐的建築上。

  「乖兒,你不介意你男人去賭一把吧?」男人勾了起唇角。

  數分鐘後,一位穿著普通卻長相俊朗的華夏族男人走進了這間名為「金泉」的賭場。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8:17

卷三 第七十八章 帝國潛行-5

  這是一個A階哨兵,看上去像是一個路過的商人,趁著碼頭工人卸貨裝貨的空檔,上岸來早點樂子。賭場裡兩個B階的哨兵保鏢對他有些敬而遠之,於是其他幾個普通保鏢就更不去招惹他了。

  而交際花們卻立刻發現了這個英俊且氣質優雅的男人。她們成群地簇擁了過來,卻很快就感受到了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強勢的拒絕。哨兵的這種震懾力對普通人來說是不可抗拒的。女人們不敢靠近,又捨不得走,只能遠遠站在旁邊打量他。

  /看來你很受歡迎呢,哥哥。/楚環戲謔的聲音響起。

  /這我不能否認。/楚淵兌換著籌碼,嘴角忍不住抿著細微的弧度,/待會兒她們估計會更愛我。/

  /第七桌,21點。/楚環說,/那個穿灰大衣的就要起身了。你坐他的位置。/

  話音一落,一個穿著鼠灰色皮草大衣的肥壯男人喪氣地丟下手上幾個零星的賭碼,推開身上黏著的女人,怒氣衝衝起身離去。

  楚淵輕巧地撥開了旁人,順勢在空出來的位子上坐下。

  徐娘半老的荷官朝這個俊朗的男人拋來多情的一瞥,重新開始發牌。

  /繼續要牌。/楚環嘴裡喀嚓喀嚓吃著東西。

  /我已經拿到17點了,寶貝。/

  /相信我啦。/楚環說,「再要一張就夠了。然後全押!」

  楚淵把籌碼全推了出去。

  他這大膽的動作刺激了同桌的賭客。他們接二連三地追加籌碼。

  賭桌上特有的猜忌的目光在彼此眼中流竄,只有楚淵端坐垂目,不和任何人有視線上的交流。他冷漠矜持,有著一種孑然獨立的傲慢。

  荷官的示意下,賭客們依次翻開底牌。

  楚環坐在漢克的貨車裡,敲著二郎腿,喀嚓喀嚓地吃著一袋楚淵走前給她買的爆米花。口感很粗糙,而且是鹹味的,不過聊勝於無。

  楚淵面無表情地翻開了牌。正好21點!

  觀局的眾人一陣嘩然。同桌的幾個客人丟下牌,低聲咒罵。

  有女人大著膽子想把手搭在楚淵的肩上,可努力了好幾次,都被那尖銳冰冷的氣息刺得靠近不了半分。

  /贏了?/楚環問,/多少錢?/

  楚淵看著荷官推到自己面前的賭碼,/三百多吧。/

  /還不夠。/楚環說,/我剛才計算了一下,估計我們兩個的船票至少要五百鎊。到了聖馬丁後,吃住行上還需要更多的錢。還需要買材料給我組裝通訊儀器,給朱雀買能量條。總之,你得玩命地掙錢了,孩子他爹。/

  /那就繼續!/楚淵微微笑著,慢條斯理地累著籌碼,示意荷官開始新的一局。

  二十分鐘後,幾乎半個賭場的人都聚集在了桌邊,一股難以壓抑的狂熱氣氛縈繞著每一個觀局的人。而發牌的荷官已經連著換過四個了。

  楚淵依舊面色漠然地坐著,並不去碰手邊的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週遭的喧嘩和賭場人員的敵意也同他絲毫無關。他一手把玩著一枚籌碼,一手翻開了底牌。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

  守在幾個角落裡的保鏢相互交換著陰鷙的眼神,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就這時,一陣美妙的叮鈴鈴聲從老虎機區響起。

  一台接一台的老虎機燈亮起,成串的硬幣從極其裡掉落出來。玩家發出驚喜的呼喊。

  掉錢了!

  整個賭場的遊客就像聽到了開飯鈴聲的飢餓的犯人,齊刷刷轉過頭,繼而朝著老虎機區瘋狂地湧了過去。

  他們推搡著,撕扯著,扭打著倒在地上。濃妝豔抹的妓女,蓬頭垢面的賭徒,衣冠楚楚卻已輸得一貧如洗的商人,全都撅著屁股跪在地上,爭先恐後地撿著硬幣。

  保鏢們被推擠得東倒西歪,顧不得去抓那個贏錢的華夏族男人,而在經理的怒吼聲中急忙去驅散搶錢的客人。

  越來越多的老虎機失控,往外吐著硬幣。人群越發狂熱。賭場經理嘶聲怒吼。

  而楚淵在一片騷亂聲中施施然起身,抓了一把小面額的籌碼給跑腿兒的夥計小男孩,讓他去幫自己兌換現金。

  在保鏢們和失控的客人纏打在一起的時候,楚淵則拿著兌換好的錢幣,從容不迫地走出了金泉賭場的大門。

  在他離去後,賭場的燈光忽然一陣狂亂閃爍,線路冒出火花,所有監控儀器冒出了青煙。

  賭場的騷亂引得大街上的人都在往裡面衝。楚淵卻是大步流星地回到了貨車裡,把滿滿一包錢丟在楚環懷裡,一手攬過她的後腦,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勝利果真會讓男人性致勃發。楚環心想。

  「多少錢?」被吻得氣喘吁吁的楚環張口就問,眼睛亮晶晶的。

  「將近三千鎊。」楚淵得意地挑著眉。

  「哇!好棒!」楚環歡呼,捧著楚淵的臉又在他唇上啵地親了一口,「我把監控都清理乾淨了。他們這裡真的很落後,監控都沒有聯網,而是燒錄在硬碟裡的。硬碟毀了,什麼都不會存下。」

  「一個民間科技如此落後的國家,卻能開通前往鄰國的單方蟲洞。」楚淵不禁感嘆,「如果波提亞要尋找的是我們手頭的水晶,那它的作用一定超乎我們估計的強大。這樣,才符合波提亞這麼龐大的投入。」

  楚環說:「我覺得他發現水晶流落在波提亞本土是遲早的事。我們真的要抓緊時間離開這裡。」

  不一會兒,比利也回來了。他除了帶來了要清單上要買的東西,還帶來了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身材非常魁梧的白人,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面容硬朗,似笑非笑的表情裡散發著一種白種底層男性特有的輕佻和不羈。

  他穿著半舊的毛夾克衫,戴著氈帽,但是看得出經濟狀態還不錯。自然垂下的雙臂非常強勁,手掌寬大如扇。如果他突然暴起,估計可以輕易擰斷比利這樣的普通人的脖子。

  /A++哨兵,或許已經到達了S。/楚環飛速評估著。

  退伍軍人,左撇子,擅長冷兵器和空手搏擊。五感都覺醒了,但是聽覺應該是他最靈敏的五感之一。

  這男人隔著很長一段距離就注意到了楚環,因為她身上帶有黑暗哨兵的氣息。對於哨兵來說,那不啻於一個強大的威脅。

  楚淵下了車,把楚環留在副駕裡。他也釋放出了哨兵魄力,成為了一名2S哨兵。

  男人盯著楚淵,濃眉不易察覺地抽了一下。

  「這是我的朋友伊恩。」比利介紹,「這位是……」

  「布魯斯。」楚淵朝伊恩伸出了手,「幸會。」

  伊恩和他握了握手,目光朝貨車的方向輕佻一掃,「那是你的妞兒?」

  他說話也帶著口音,但是不重。

  「是的。」楚淵說,「她叫凱倫。」

  楚環差點被爆米花嗆著。

  楚淵的惡趣味真是沒救了!

  布魯斯和凱倫是一個兒童動畫片裡的一對主角兄妹。哥哥布魯斯是一頭小獅子,妹妹凱倫是一隻梅花鹿。

  鬼知道一頭獅子和一隻梅花鹿怎麼會做兄妹。但是楚環小時候特別喜歡看它們倆的歷險記。楚淵那時候已經念初中了,是個早熟早慧的翩翩少年,但也總是耐著性子陪著妹妹看動畫片。那時候他們很喜歡以布魯斯和凱倫來稱呼彼此。

  比利說:「伊恩明天有一船貨要送去聖馬丁。明天一早啟航,後天中午可以抵達。貨艦停在博格達市的航空港的,距離這裡還有點遠。如果談攏了,你們倆可以搭乘他的船一起去航空港。」

  伊恩微微眯了眯眼,注視著楚淵:「恕我直言,一個2S級的哨兵如果想要去聖馬丁,哪怕丟失了身份手環,只需要去敲白塔的門就可以了。」

  楚淵也非常直截了當地說:「我們在躲避她家裡的人和她的未婚夫。」

  伊恩吹了一聲口哨,笑得裡露出兩排被煙燻得有些發黃的牙齒。

  「你看起來年紀比她要大不少。」

  楚淵淡然道:「我是她父親的保鏢。」

  「行呀,哥們兒!」伊恩哈哈大笑起來,「結契了?」

  「還沒有。」楚淵說,「任何女人都應當擁有一個正經的婚禮,不是嗎?」

  「同意。」伊恩說,「好吧,你們兩個,八百鎊,不討價還價。我把你們從這裡送到聖馬丁。當然,沒有客艙服務和三餐,你們也許還需要自己準備睡袋。」

  「已經準備好了。」楚淵朝比利看去。

  比利有些錯愕,忙把替楚淵他們置辦的東西遞了過來。他剛才在購物清單裡看到雙人用保暖睡袋的選項時還有些不解,現在才明白過來這男人未雨綢繆,早就把一切準備好了。

  楚淵丟給了伊恩一卷鈔票,「這是五百。貨艦落地後,給你剩下的三百。」

  「我就喜歡這麼上道的人!」伊恩清點著鈔票,「叫你的妞兒過來吧。我的船已經在碼頭等著了。」

  不過楚環從貨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伊恩雖然有所準備,卻還是險些跌了口中的煙。

  黑髮少女即使穿著臃腫的舊棉衣,卻依舊不能遮掩住她動人的秀麗容色和窈窕的身段。見慣了底層有色人種女人暗沉而又被經年累月的勞作折磨得粗糙的面孔,少女如牙雕般柔白細膩的臉龐簡直美得耀眼。

  而女孩若無旁人地走向她的情人,依偎進了男人的懷裡,朝他露出嬌媚而親暱的笑,就像一隻對著主人撒嬌的小貓。

  那種天真與成熟嫵媚在她身上完美結合,再加上嚮導這個身份加持的光環,令她就像一個天使,甚至是女神。

  「老天爺。」伊恩對比利擠眉弄眼,「換誰不會想勾引她私奔呢?」

  比利有些無言以對。

  「你真想清楚了要帶她去聖馬丁?」伊恩火辣辣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在楚環全身上下掃蕩,「華夏族的嚮導妞兒可是相當受上頭那些人歡迎的。到了聖馬丁,可多的是和你同階的,甚至3S的哨兵來和你搶她。」

  「謝謝。」楚淵冷淡道,「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女人的。」

  「可別怪我沒提醒就是。」伊恩聳了聳肩,打了個酒嗝。

  楚淵從比利交給他的大袋子裡取出一條圍巾,裹住了楚環的頭和臉。美貌少女轉眼就成了一個不起眼的村婦。而楚淵自己也穿上了一身新買來的棉衣,挽著楚環的手,隨著伊恩到了碼頭邊,

  伊恩口中的船,是一艘鏽跡斑斑的小駁船,看著就像一隻漂浮在江面上的破拖鞋。伊恩站在碼頭上吆喝了一聲,一頭熊從駕駛艙裡鑽了出來。

  「你的魂獸還會開船?」楚淵不禁問。

  「當然不會!」伊恩叼著煙口翻了個白眼,「這是米克,我的老夥計。米克,多帶兩個貨!」

  毛熊用爪子撥拉著捲曲的毛髮,露出一張人類的面孔。白種人,身量極高,渾圓雄壯的身體被包裹在軍旅色的毛大衣裡,就像一隻等著下鍋的大粽子。

  米克要架木板。但是伊恩擺了擺手,抬腳就跳上了船。楚環也小鳥依人地由楚淵打橫抱著,隨他躍上了船板。

  「走!」伊恩把煙屁股丟進江中,「現在出發,我們能趕著回航空港吃晚飯。」

  米克又把他肥壯的身子變魔術似的擠進了狹窄的駕駛艙裡。船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緩緩後退離開了碼頭,調了個頭,朝著西南方向順流而下。

  駕駛艙裡擠了一頭熊和一個大男人,顯然再沒有更多的空間。楚淵在堆滿木箱子的舢板上找了一處背風卻又視野很好的位置,把楚環抱在懷裡,用大衣裹著,一起眺望兩岸景色。

  一條大江蜿蜒著自東北向西南流淌,穿過群山,峽谷和平原,全年奔流不息。冬季是枯水季節,岸邊裸露著的黝黑的岩石覆蓋著冰雪。山林蕭索,卻很難見到野生動物活動的痕跡。

  船轉過一個急彎,一處採礦點出現在人們眼前。

  山體被炸出一個巨大的山坳,裡面岩石漆黑,泛著烏藍的油光。亂石堆上,採礦的腳手架已鏽跡斑斑,一台廢棄的採礦機大半個身子都被坍塌的泥土和積雪掩埋。礦地上鋪滿了一種泛著藍綠色的碎石,像是被潑了一層顏料。

  「廢棄的籃石礦。」伊恩從駕駛艙裡鑽了出來,在寒風中努力點著煙,「這邊太偏僻,很多礦還沒有來得及清理。深山裡還有些礦現在還依舊在開採。你們那裡情況如何?」

  楚淵微妙地回答:「我不大清楚城外的情況。」

  「有錢人。」伊恩低聲咒罵著,「享受著籃石提煉出來的能量,開著懸浮車,玩著機甲,根本不管污染區人們的死活。直到傳染病讓貴族的女嚮導們也開始生病了,大老爺們沒有嚮導可以操了,帝國才開始派人來治理。」

  「聖主治理了污染。」楚淵說。

  伊恩哼了哼,「哦,你們大概是那種做愛前都會先跪在窗前對著月光唸他的名字的那種人。是的,他治理了污染。是的,他治好了女人們的病。於是老百姓們又心甘情願地掏空了家底裡最後一枚硬幣,丟到聖光會的箱子裡,去繼續供養你們這些少爺小姐們吃喝玩樂打炮。抱歉,小姐。」

  男人瞥了楚環一眼,看上去對自己的粗口並沒有什麼歉意。

  「不過既然你已經跟著這個男人翻出了圍牆,那你應該開始習慣牆外人的說話方式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8:32

卷三 第七十九章 帝國潛行-6

  楚環在軍隊裡混過多年,早就對各種粗話完全免疫。她甚至很樂意聽伊恩繼續說下去,多談論一些波提亞的現狀。

  「你之前在哪裡服役?」楚淵問。

  伊恩饒有興致地看向楚淵,咬著煙笑了笑,「空軍陸戰隊。不是那種可以開著機甲在天上到處亂飛的空軍。我們這些底層出來的哨兵多半都是進步兵團,給老爺們做卒子的。二十個人才分得到一個B階嚮導,平時只有靠嚮導素熬著。而就連藥也根本不夠吃。況且那娘們兒疏導的本事真是夠爛的,操她還要來得快一點!」

  楚環的眉頭不禁用力一抽。

  嚮導為哨兵疏導的正常途徑是兩人建立信任的關係後,通過肢體輕微接觸,例如握手、觸碰頭部等方式進行精神接駁。而如果雙方進入不了狀態,或者時間太倉促,還可以通過性愛來進行接駁。

  在大周,非情侶的哨向進行疏導時都會儘量按照規範操作,公開光明,並且有機械侍在旁監督和協助。但是波提亞如果嚮導急缺,嚮導等階較低無法短時間內和大量的哨兵接駁,他們就會採取第二種粗暴的方法。

  「在低級軍營裡,我的小姐,嚮導就是高級軍妓。」伊恩戲謔道,「聽說最近又開始徵兵了。你最好期望你和你的男人不要被強行抓去。你們的聖主好像有什麼大動作。你這樣的2S哨兵應該在白塔榜上有名。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你。至於你,小姐。你會在軍營裡非常受歡迎的。」

  「不要和我的女人說話。」楚淵將楚環抱緊了幾分,目光粹著鋒利的冰霜,「還有,他也不是我們的聖主。我們已經離開過去的生活了。」

  伊恩不屑地聳肩,「就算真的為了逃兵役而私奔也沒什麼。去他娘的該死的戰爭!女皇和元老院的那群肥豬的腦子已經完全被聖主的機械蟲爬滿了腦子。我看波提亞的皇冠就快戴在聖主的頭上了。」

  「去他嗎的聖主!去他嗎的女皇!」人熊米克從駕駛艙裡伸出一隻粗壯如樹幹的胳膊,粗聲咆哮。

  伊恩哈哈大笑著,從駕駛艙裡撈出一瓶酒,咬開了塞子,仰頭大灌。他和米克隨著發動機轟隆的節奏開始用方言唱起了一首歌。

  男人粗獷雄渾的嗓音吼著黃腔走板的調子,在這冰天雪地的山林和湍流不息的江濤之中,竟然出奇地協調,引得人心情也跟著舒暢起來。

  楚淵低頭,和楚環交換了一個忍俊不禁的眼神。

  「芝士粉,酒,煙,化妝品……」楚淵的目光從箱子的標籤上掃過,「走私犯的購物清單永遠都是這麼幾樣。」

  /一半是真的貨物,一半是別的東西。/楚環朝他挑了挑眉,/我們的屁股地下坐著的是真的意式肉醬罐頭。但是你腳邊箱子裡,罐頭裡裝著的是化學液體。我感知不出成份,但是我懷疑是製造炸彈用的。/

  楚淵不動聲色地把伸長了的腿縮了回來。

  /你覺得是什麼?恐怖分子?/楚環問。

  /恐怖分子會這麼活潑?/楚淵把目光投向一邊喝酒,一邊引吭高歌的伊恩,/他是個經歷過戰場炮火洗禮的士兵,但是我並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種恐怖分子常見的毀滅性的暗物質。/

  /我也沒有。/楚環說,/我覺得跟著他們這一路,肯定會有更多有趣的事發生。/

  行駛了兩個多小時,船終於離開了山區。兩岸地勢逐漸平坦,出現大片的農田和村落。農人用落後的方式耕種著土地,衣衫單薄的孩子揮舞著樹枝趕著成群的家畜。現代科技顯然沒有在農村裡留下多少痕跡。老百姓們彷彿與世隔絕,日復一日地勞作,為中上層的人提供源源不絕的物質。

  隨著江水逐漸渾濁,一座比較繁華的城市出現在兩岸。這時候,才終於輪到那些機械製品出場。

  江面上開始出現精緻華美的輪船,巨大的轉輪露在兩側,捲著江面的碎冰。

  三樓的露台張開了保暖空間屏障,穿著單薄華服的男男女女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酒會,歌舞昇平。那些人就像住在玻璃罩子裡的玩偶,外面的冰天雪地和江面其他船上襤褸的百姓全然和他們無關。

  楚環忽而眯了眯眼。

  /怎麼了?/楚淵敏銳察覺。

  /船上的侍者。/楚環說,/外表看著和人類無異,但是是機械侍。/

  大周在AI戰爭後就定下了嚴格的規定,所有機械侍必須在外表上和生物有明顯區別。這就是為了避免再有AI和人類混淆,產生不良後果。可波提亞的權貴們卻依舊在使用足可以以假亂真的機械侍。

  而江對岸,龐大的貨輪停靠碼頭,遠遠可見機械侍伸出長長的鉗子將集裝箱拎起,運往岸上。不同工種的機械侍在船上和岸上忙碌著。這些做粗活的機械侍倒是沒有漂亮的外表。它們體型各異,佈滿鏽跡和劃痕,但是動作靈敏有序。

  直到這個時候,楚環他們才開始逐漸瞭解波提亞的科技水平。

  「看。」楚淵示意楚環看向露台的角落。

  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婦正依偎在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懷中,喁喁私語,擁抱接吻。男子年紀看上去足可以做她的兒子,俊美的面容帶著溫柔而極有耐心的笑意。他舉手投足的姿勢十分克制,沒有任何一個無效動作,並且有些細節動作會精準完美地重複。

  那不是一個真人,而是個極高模擬的高智AI機械人。

  「他們不是僅有的一對。」楚環隨即又發現了另外一對人機組合。

  垂著滿天星燈花的舞池之中,衣冠楚楚中年男人正摟在懷中翩翩起舞的美貌少女同樣有著精緻無比的容貌,標準的溫婉乖巧的笑容,以及流暢且精準的動作。它也是一個高智AI。

  /波提亞這個情況,很像我們大周爆發AI之亂前的情形。/楚淵在共感裡說,/當時也是高智AI氾濫,人們不僅用AI機械侍做僕人,還用它們做情人,甚至是人生伴侶。匹諾曹的感情模組給AI們賦予了越來越多的情緒反應。AI逐漸和人類難以區分……/

  /白帝的勢力正在全面滲透這個國家。/楚環說,/AI之亂的時候,大周是重災區,而波提亞當時因為生產力太過低下,反而沒怎麼受到波及。現在看來,他們正在走我們的老路。/

  /我們給了白帝的勢力一個名稱叫「機械生命」,其實就是承認了智慧型手機械作為一個種族的存在。/楚淵說,/我們曾經被這個種族奴役,然後將它驅逐。現在,它們捲土重來了。/

  /而情形很不好。/楚環說,/當年有一個光明嚮導和三個黑暗哨兵作戰,而且還有女媧系統輔助。而我們現在只有你一個黑暗哨兵,女媧系統也被我們銷毀了。/

  /後世一直有這樣的爭議。/楚淵說,/反對派覺得銷毀女媧是我們作出的最錯誤的決定。但是當時的人們飽受AI奴役的恐懼,民眾全部都支援銷毀所有高智AI程序,女媧首當其衝。匹諾曹發明者的後代不得不改名換姓,從朝歌移民到了華國,不然早就死在了朝歌的暴動之中。/

  楚淵說到這裡,輕嘆了一聲。

  /環兒,你在王室長大,你最清楚我們這些掌權者的虛偽和軟弱。當年那些王侯們就真的認為白帝不會再造成威脅了嗎?當然不!沒有白帝,也會有其他的新生代機械生命來和我們爭奪資源。但是他們更在乎的是當下統治的穩固。/楚淵說到這裡,不禁一聲譏笑。

  /這些哨嚮世家才建立了皇權,分封為王,他們急切需要順應民心來鞏固權力。百姓不想再打仗,也不想再使用高智AI。百姓是想不到一千多年後的局勢變化的。況且,這些家族也在戰爭中犧牲了無數哨嚮子弟,人才凋零。當時周太祖的弟弟和我們楚太祖的兄長都是黑暗哨兵,都戰死沙場。他們也都經歷不起更多的戰爭了。/

  /所以他們選擇不再追擊白帝殘餘的舊部。選擇解除安裝了所有高智AI系統,銷毀了女媧。/楚環長嘆,/斬草沒有除根,後患無窮。/

  /是啊。/楚淵摟著她,/我覺得,我覺醒成為哨兵,和你的回來,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也許,一切都是為了接下來的戰鬥準備的。/

  楚環沉默了片刻,說:/當年,我不知道你也喜歡我。成為哨兵後我反而很難過。我第一次駕駛著機甲替你出征的時候就想,從此以後,我就要擔起守護楚國山河的重任,我也要開始試著忘了你。/

  /那你忘了嗎?/楚淵問。

  楚環淺笑著閉上了眼,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要是忘了你,我還會回來嗎?/

  伊恩把空酒瓶從駕駛艙的窗口隨手丟進了外面的河裡,眼角餘光瞅見那對華夏族情侶正在後面擁抱接吻,吻得難捨難分。

  「嘔……」他嘀咕著,「這真是辣眼睛的一幕!他們倆不會準備就在後面開幹了吧。說真的,他們要在我們的貨上啪啪,那就得把貨給買了!」

  「你只是嫉妒了,伊恩。」米克說,「他能擁有一個只屬於他的嚮導,而你卻還得和五個人輪流分享一個嚮導。」

  「我的阿曼達可比得過十個那種瓷娃娃。」伊恩又開了一瓶酒,大口豪飲。

  小駁船順流而下,沿途經過了數個城鎮,終於在日暮時分抵達了終點博格達市。

  這是一座人口將近一百萬的城市,聽伊恩的話,這樣的城市在波提亞,已算非常大的都市了。而一百萬的人口放在大周任何一個諸侯國裡,也不過一個不起眼的小縣級城市的規模。

  /我們的民族真是一如既往地熱衷於繁殖呀。/楚淵發自內心地感嘆。

  這裡江面遼闊,大江在這裡迂迴,沖刷出了一個巨大的回水彎。航空港和碼頭相連,太空艦也直接停泊在碼頭。碼頭雖然遠算不上乾淨整潔,但是隨處可見的各種科技產品和碼頭上的大型機械終於給了楚淵他們一種回到現代文明社會的感覺。

  客艦,貨艦,甚至少量軍艦都停靠在空港裡。楚淵他們留意到軍艦正在裝載貨物,周圍則滿是實槍荷彈的士兵。機械昆蟲則盤旋在軍艦高處,監視著周邊動態。

  /是機甲能量條。/楚環感知著,/很多,至少上千噸。足可以裝備一個連的機甲兵團了。/

  /知道他們要運去哪裡嗎?/

  楚環擴展著精神網路。

  兩架機械昆蟲忽然掉頭朝他們的駁船看過來,機槍口對準了這邊。

  楚環立刻收回了精神力。

  而機械蟲似乎只是常規地旋轉。它們很快就沿著順時針地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安妮維塔!」伊恩一身酒氣地站在船板上手舞足蹈,「噢,我的美人,我的甜心小南瓜派,想爸爸了嗎?」

  前方碼頭上,一艘造型中規中矩,毫不起眼的中型的太空艦孤零零地被一派高大氣派的太空艦擠在角落裡,就像學校裡一個被欺負排擠的倒霉學生。如果不是它灰撲撲的外殼上用波提亞字母噴繪了名字,沒人會把它和那麼一個動人的名字聯繫在一起。

  「她看起來不錯。」一路都沒吭聲的楚環都忍不住開口讚美了一聲。

  她剛才用精神網掃了一下,這艘其貌不揚的太空艦居然有著性能非常卓越的核心機和一套動力十足的推動器,很有可能是從某艘波提亞軍艦上拆卸下來的。所以別看它外表不起眼,它比碼頭上大半的太空艦都要精良。

  「謝謝。」伊恩得意洋洋地吹著口哨,「你的嗓音可真好聽。你應該經常說話。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駕駛艙轉轉,並且教你念每一個操作按鈕的名字……」

  「伊恩,你這個狗娘養的東西——」

  隨著一聲嬌叱,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天而降,凌空一腳踹中了男人的臉。伊恩高大的身軀斜著飛出去,噗通一聲落進了冰冷渾濁的江水之中。

  楚淵和楚環安靜地站在一旁。

  「你遲到了一整天!」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叉腰站在船舷邊,朝著水中的男人破口大罵,「你幹嘛不死在山裡算了你這個殺千刀的廢物。」

  伊恩從水裡冒出來,吐了一口水,咧嘴笑著:「阿曼達親愛的,我也很想你。」

  「去死吧你這個衰貨。如果不是湯米他們拖著,我早就啟航了——你們是誰?」這個膚色如楓糖漿一般甜蜜的女人終於發現了站在一旁看戲的一對華夏族男女,目光立刻鎖定在了俊朗的楚淵身上。

  她是個A+左右的嚮導,楚淵身上2S哨兵的氣息對她來說簡直就像一股濃鬱的費洛蒙香水氣,她不禁朝楚淵挑眉嫵媚一笑,用力地將裹在小皮衣裡的渾圓的胸脯挺了挺。

  「我們的乘客。」伊恩費力地往船上爬。

  「我們哪裡還塞得下什麼乘客?」阿曼達一腳又將伊恩踹進了水裡。

  「我們付過錢了。」楚淵溫文有禮地說。

  而楚淵這種矜貴優雅的氣質一貫通殺所有年齡、階層的女性。阿曼達不禁扭著腰臀,碧藍的大眼裡盛滿笑意,輕聲問:「多少錢?」

  「五百!」伊恩再次嘗試往船上爬。

  「八百。」楚淵衝著阿曼達露出迷人的微笑,「已經付給了伊恩三百,在他夾克左邊的內包裡。」

  阿曼達冷著臉朝水中的伊恩看過去。

  伊恩哭著把錢遞了過來。

  「很好。」女人提起一腳,再度把伊恩踹回了水裡,朝楚淵拋了一個火辣辣的媚眼,「我給你們安排一個艙位,但是不包飯。我們已經耽擱了一天了,半個小時後就啟程。」

  她把錢塞進了胸衣裡,仰頭高喊:「放舷梯。」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8:47

卷三 第八十章 帝國潛行-7

  安妮維塔號並不大,除去駕駛艙和一些公共區域外,只有幾個小艙房,剩下的艙房全部都被拆除,騰出空間用來裝載貨物。

  分配給楚淵他們的是一間不過五六平方米的艙房,比一張雙人床大不了多少,空空如也,配有一個剛剛只能放下馬桶和洗漱台的小衛生間。

  「我們的船員不怎麼喜歡交友,所以你們最好不要到處亂跑。」阿曼達挑剔的目光將楚環從頭掃到腳,又從腳掃向頭,「當然,現在後悔要下船,錢是不退的。」

  「這裡很好。」楚環平靜地朝阿曼達微笑點頭。

  阿曼達討了個沒趣,轉頭朝楚淵遞去秋波,「我的臥室就在隔壁,有淋浴間。如果你有需要,我任何時候都會為你開門的。」

  「謝謝。」楚淵站在門口,作出送客的姿態。

  阿曼達扭著翹臀而去。

  「如何?」門關上後,楚淵問。

  「他們沒有租用碼頭上的機械侍,而有自備機械侍。」楚環一邊鋪著睡袋,一邊說。

  「那幾台機械侍被解除安裝了一些遠端超控和智能模組,很多動作需要人手動去操作。這是一種簡單粗暴地防止機械侍被更高指令操控的方法,也只適用於低級的工用機械侍。他們的太空艦系統就不能這麼改造。」

  「白帝也沒法操控那些機械侍?」

  「除非他建立物理接觸。」楚環說,「不過誰會花那麼大功夫去操控幾個工用的機械侍呢。這群人這麼做也只是為了保密罷了。走私犯當然要謹慎一點。哦對了,天花板上的燈裡有攝影機——別擔心,我已經把麥弄壞了,他們只能看卻聽不到我們的交談。」

  「真變態……」楚淵躺在鋪好的睡袋上,盯著天花板的燈。雖然他並沒打算在這樣糟糕的環境裡和楚環親熱,但是知道有人正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對於敏感的哨兵來說,不啻於一種隱形的折磨。

  「想什麼呢?」楚環挨著他躺下。

  「想你。」楚淵伸出手臂讓她枕著,「想著我怎麼把你安全帶回楚國去。想著為什麼我總讓你跟著我吃苦。」

  「你想得太多了。」楚環摟著他的腰,「做大哥的就是這麼愛操心嗎?從小你就在照顧家裡所有人,爸爸,奶奶,我和阿璇。哥,你做得足夠好,也足夠多了。讓我來和你一起分擔。」

  楚淵擁著她,側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貨物很快就裝載好了。太空艦駛離了航空港,開始升空。

  楚環感知到有人從他們的艙房外走過,其中一個是伊恩,另外一個是個A++的哨兵。顯然是來巡視的。

  太空艦順利升空,進入了黑暗蒼茫的太空之中。

  波提亞的星域同大周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只除了這裡的空域之中沒有密集往返的民航太空艦,顯得十分清靜。

  楚淵托比利購買了不少食物,兩人坐在地板上,用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餐。然後楚淵躺著閉目養神,而楚環打開手環,開始敲敲打打。

  「做什麼?」楚淵好奇。

  「寫日記。」楚環把介面捂著,「不許看。」

  楚淵閉著眼,嘴角掛著笑,「誰稀罕呀。肯定在讚美我前兩晚的卓越表現——哎!」

  被楚環踢了一腳後,他不再說話。

  ?年?月?日

  我們來到波提亞的第三天,終於搭上一輛走私犯的太空艦,往波提亞首都聖馬丁出發。

  現在的我和楚淵,一窮二白三沒身份,四還有可能正在被「聖主」通緝追殺,實在是很狼狽。但是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雖然這麼說很俗氣,可我真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個夢。

  但是,我確確實實是個幾次三番拯救了天下的女人,我覺得我值得被獎勵。所以我死而復生,得到真愛。這就是正能量!

  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回到大周。但是這反而是最難的部分。

  從波提亞到楚國邊境,正常太空航行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只有開闢了蟲洞,航行時間才能縮短到一週內。然而如果聖主侵略朝歌為的就是我身上的水晶,那麼他或許認為水晶已經不在大周了。這自然也就暫時沒有了再次進攻的必要。

  對於大周百姓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波提亞至少一段時間內不會再來騷擾掠奪。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則是個壞消息。沒有蟲洞,我和楚淵就很難盡快回去。

  我們都不想等我們過了好幾年千辛萬苦地回到楚國,牧兒已經替他成了太子,而且連孫子都生了倆了。而且不是我不信任牧兒的能力。但是他畢竟太年輕稚嫩,不是那幾個老狐狸的對手。況且楚淵生死不明,父親和家裡的孩子會非常擔心。

  而我也很想回去見見家人,見一見那對雙胞胎。

  上一世我沒有做成母親。而這一世我就白撿了兩個這麼大的孩子。命運替我節省了懷胎十月的艱辛,分娩的痛苦,半夜起來餵奶的崩潰,十來歲青春期的叛逆等等糟心事兒,直接讓我和孩子們可以平等自然地做朋友。我不該浪費這個好機會。

  所以我們決定先去聖馬丁,打聽一下情況,給朱雀補充能量。朱雀是我們手中唯一的機甲武器,沒有武器,就算是楚淵這個黑暗哨兵也不方便赤手空拳對戰機械士兵。所以我們倆戰略性地慫了。

  而且我們也需要能盡快和大周的人取得聯繫。只可惜我們在這裡沒有可信任的人……

  「睡了吧。」楚淵枕著雙手,閉著眼低聲說,「一切等我們到了聖馬丁再說。」

  楚環關了手環,翻身躺在他臂彎裡,長嘆了一聲。

  「給我說說孩子們吧。」

  楚淵想了想,說:「思思從小性格就強勢霸道,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會去搶譽兒的玩具,會哭會鬧,事兒精一個。譽兒雖然是弟弟,但是一直很讓著她,很聽話乖巧,腦子特別好使,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他們學走路那陣子,我帶著他們去……」

  楚環在楚淵的絮絮聲中睡去。

  ***

  朝歌,連日的陰鬱終於結束。仲秋明亮的陽光再度撒滿大地。木樨花受凍之後再被溫暖的日光籠罩著,濃烈的芳香如揭開了瓶塞的美酒一樣飄湧出來,浸透了每一方清洌的空氣。

  學生們拖著行李,穿過滿目瘡痍的校園,陸續離校。預備役的學員則已經穿好了軍裝,準被按批次去各國軍部報到。

  李鳳笙一身筆挺的軍裝從校辦大樓裡走出來,引得沿途少男少女紛紛投來多情的目光。他視若無睹,板著臉大步朝前走。

  「李鳳笙。」司徒子彥亦是一身軍裝,卻是迷彩作戰服,讓一貫斯文矜持的他多了幾分不羈與灑脫。

  兩個青年對視了一眼,臉上掛著同一款憂愁,倒不禁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感嘆來。

  運動場的看台已在襲擊中被毀了大半,如今學校停課,還不知何時才能把這些設施修葺完善。兩人在保存尚且完好的貴賓席上坐著,俯瞰已面目全非的場地。比賽那一日的歡呼和喜悅彷彿還在上一秒,大夢醒來,才驚覺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你什麼時候回去?」李鳳笙問。

  「父親想讓我留下來。」司徒子彥說,「從波提亞最後關閉蟲洞時的舉措,他覺得他們內部或者本土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他們倉促撤離。所以朝歌暫時是安全的。但是很多僑民要撤離,一些合作項目也要暫停。他覺得這是個鍛鍊我的好機會。」

  「我父親也覺得他們短期內不會再派兵侵略。」李鳳笙說,「但是這一次侵略就足已讓朝歌十年不振了。」

  「關於楚王不,令尊怎麼說?」司徒子彥問。

  李鳳笙喝了一口啤酒,無精打采,「還是老樣子,說她就算活著,也回不來了。楚太子真的為了救楚王不也被困在蟲洞裡了?」

  「至少他們是這麼說的。」司徒子彥說,「楚淵是現今唯一的一位黑暗哨兵。而從他震撼亮相到失蹤,也不過短短半個多小時。一個太子,為了救一個嚮導,生死不明。」

  「他和小王不好像關係不淺。」李鳳笙說,「當時你在場。小王不都和你說了什麼?」

  司徒子彥面容晦澀。女孩臨別時那回頭一瞥歷歷在目,每次回憶起都如針戳心,帶給他難言的痛楚。

  「她什麼都沒說。」司徒子彥話語艱澀,「但是他們一起駕駛朱雀,一起作戰,配合無間,就好像早就是一對搭檔。」

  李鳳笙捏著啤酒罐,無限惆悵,「她也什麼都不和我說。她好像一直都沒有打算和我們深交。好像……好像她知道自己隨時都會離開一樣……」

  司徒子彥放下啤酒,站了起來,「天子今日在宮裡舉行募捐酒會,你會去嗎?」

  李鳳笙譏諷冷笑著點了點頭。

  波提亞撤軍後,李鳳笙得了李承欽之命,親自去地下安全堡壘裡,把天子半勸半恐嚇地拽了出來,做了一次安撫民心的電視演講。電視上的天子看著比他的百姓還更需要安撫,彷彿外面有個風吹草動就會掀開地毯鑽進去的德性。

  這次募捐酒會其實是唐華兩國聯合舉辦的,目的是為了聯合一下朝歌本地勢力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對策。蒼王派了大使前來,而楚國自己的太子下落不明,有些無暇他顧。

  其實眾人心裡已有數,朝歌重創,天子無能。恐怕最先被吞併的不是楚國,而是天子國了。而蒼楚兩國身負羈絆,自顧不暇,瓜分天子國的主力軍必然是唐華兩國。

  如今還能並肩坐在運動場上喝啤酒的兩個青年,也許過幾日再見,就已只剩敵對國王子公侯這唯一的身份了。

  而對那個神秘不可捉摸的黑髮少女的懷念,也將成為他們倆唯一的聯繫。

  「如果她能回來……」李鳳笙望著晴空,「不論多少年後,她能回來……」

  「我也許還會和你爭奪她。」司徒子彥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話,告辭而去。

  李鳳笙悶笑著,灌了一口啤酒,「也許還輪不到我們兩個上場的份兒呢!」

  ***

  司徒子彥走出了運動場,步伐從容地穿過凌亂的校園和一群群撤離的學生,來到了校醫院。

  兩名華國使館人員已在門口等候許久,見了他畢恭畢敬地欠身,延著他前往住院部,來到了三樓的一見病房門前。

  特勤人員從病房裡退了出來,待司徒子彥進去後,關上了門,守在門口。

  單人病房裡,陽光撒滿每個角落,讓單調的房間顯得生機勃勃。

  一個少女忐忑不安地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見到司徒子彥進來,立刻起身,侷促地有些不知道把手往哪裡放的好。

  「子彥……公子……」

  「叫我子彥就好。」司徒子彥朝她溫和微笑,「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不用這麼拘謹。坐下聊把,雪莉。傷好些了嗎?」

  少女面孔俏麗,身段玲瓏有致,一雙黑溜溜的眼珠機靈地轉著,正是楚環的好友方雪莉。方雪莉在這次襲擊中也受了傷,自二樓的樓梯上跌落下來,左手臂骨折。此刻她的左手臂還纏著紗布,行動略有些不便。

  「已經好多了。」方雪莉拘謹地坐了下來,「其實本來就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根本就不用住院的。我今天可以出院嗎?」

  「出院了,你打算去哪裡呢?」司徒子彥問,「學校已經停課了,學生都被要求回家。你雖然是預備役學員,但是不是作戰專業的,又才是大一。你在華國也一沒親人,二沒有住所。與其回去,不如接受我的安排,先在朝歌住下來。」

  「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方雪莉紅了眼,「你還沒有小王不的消息嗎?」

  司徒子彥搖頭,眉頭縈繞著淡淡愁緒,「但是我們都沒有放棄希望。也許蟲洞裡的時空亂流情況並不嚴重,他們有可能駕駛著朱雀逃脫。」

  方雪莉愁眉苦臉,「我就她這麼一個好朋友,她就是我的家人。她要回不來了,我怎麼辦?」

  司徒子彥笑容溫潤,語氣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一直聽你說你們感情很好。不過我記得我們幾個最初認識的時候,我撞見過你和幾個同學一起戲弄小王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

  方雪莉猛地抽了一口氣,面色陣青陣紅,結巴道:「怎麼會……我不是……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大概這個可以提醒一下你。」司徒子彥淡淡一笑,拿起了光子板,手指輕點,光子板上開始播放一段校園監控錄影。

  方雪莉俏麗的面容頓時僵硬如石。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9:01

卷三 第八十一章 帝國潛行-8

  錄影裡,高中校園操場旁的運動器材室門口,一群穿著校服的孩子正東倒西歪地靠在欄杆上。楚王不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寬大校服,往返於球場和器械室之間,正忙著把散落一地的足球撿回球筐裡。

  視訊是有聲的。楚王不機械地碎碎念的聲音非常清晰。

  「撿完所有的球,鎖門,才能去吃晚飯。撿完所有的球,鎖門,才能……」

  一個男生一腳踹翻了球筐,好不容易裝了半筐的球滾落了出來。那群少年們嘻嘻哈哈地笑著,一個接一個地把球重新踢回球場上。

  楚王不茫然地站著,並不理解他們的舉動。她稚嫩的面孔佈滿細汗,臉頰通紅,氣喘吁吁,一雙眼睛卻依舊清澈澄淨,不含絲毫雜質,也更沒有怨恨與憤怒。

  「嘿,傻貨!」一個叼著煙的少女踢飛了一個球,「還愣著做什麼?不想吃晚飯了嗎?」

  那個描著黑眼線,燙著捲髮的少女,就是方雪莉。

  司徒子彥關了視訊,嘴角掛著若有若無地笑,注視著方雪莉。

  方雪莉滿臉通紅,狼狽地埋著腦袋。

  「我那時候不懂事。我高一剛入學的時候,有陣子和一群不良少年走得很近。我並不以此驕傲,子彥。我一直都很後悔當初欺負過小王不。但是我們後來和好了,彼此加深了瞭解,她也原諒我了!」

  方雪莉怯怯地抬眼打量司徒子彥,「你這是在和我清算嗎?我知道你喜歡她。其實我背地裡一直都在撮合你們的……」

  「謝謝。」司徒子彥微微一笑,「你和楚王不是被同一個白塔分部收養的,是吧?你們其實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

  「是啊。」方雪莉緊張地吞嚥,「所以我們很熟。」

  「是嗎?」司徒子彥長眉輕佻,「我諮詢過了你們歷屆的班主任和你們的舊同學,都說你們關係非常一般。楚王不從小就有點自閉,不合群。而你是個熱衷社交的很外向的性格。你們的初中同學說,你們同班三年,都基本沒有說過幾句話。」

  方雪莉訕笑,「你不懂女孩子的友情,子彥。小王不在學校裡是個怪人,一直被排斥。我要是表現得和她關係好,我也會被排斥的。我知道這很幼稚,可是我那時候年紀小。我和她私下一直是好朋友……」

  「白塔孤兒的社工說,」司徒子彥打斷了她的話,「你們初二的時候,白塔的孤兒宿舍發生過一起孩子玩火引發的小火災。你逃了出來,楚王不卻被困。你們當時住同一間宿舍,但是你壓根兒沒有向老師匯報或者詢問她的安危。」

  「我當時嚇傻了!」方雪莉漸漸露出惱意,「子彥,我或許不是完美的朋友,但是至少我不會害小王不!我現在也是真心實意地關心她,希望她能平安回來的。你這樣指責我的過去,讓我很不舒服。誰人還沒有個過去呀?」

  「是啊。」司徒子彥的從容鎮定在方雪莉的急躁的襯托下,都有了幾分出塵脫俗的意味。他雙手十指交握,放在交疊的膝上,如一個審判者,冷淡地注視著眼前已額角冒汗的少女。

  「高一的第一個月你還在欺負楚王不,第二個月你就忽然和她建立了友情。期中考試過後不久,我們就認識了。那時候在我眼中,你們確實是一對很特別的好朋友。你機靈活潑,楚王不木訥淳樸。她依賴信任你,你也在照顧她。完美互補。」

  方雪莉沉著臉沒吭聲。

  「而我後來回頭去調查,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司徒子彥的拇指輕輕碰了碰,「我們會認識,是因為楚王不撿到了我弄丟的光子板。而我是在學校後的咖啡店弄丟的它。而你當天正在咖啡店裡打工。」

  血色逐漸從方雪莉僵硬的臉上褪去。

  「很巧的事。那天咖啡店監控失靈。但是更巧的是。咖啡店對面的銀行監控非常清晰,而且會保存十年。而我又坐在窗邊。你覺得我要是回頭提取錄影,會看到什麼?」

  方雪莉緊抿著唇,急促呼吸片刻,低聲說:「是……我一直暗戀你。本來想自己假裝撿到你的光子板,好有藉口和你搭話。沒想到被楚王不發現了,讓她還給了你。她人雖然呆,可追男生比我主動。她現在又是嚮導了,又那麼出色,你們都喜歡她去了……」

  說著,女孩嗚地一聲哭了起來,晶瑩的淚珠自眼眶裡滾落。

  「我只是喜歡一個人,用了一點心機。我又沒有傷害任何人。我有什麼錯?你和楚王不好了,我有使壞拆散你們嗎?我還不是默默祝福你們!你到底想要我說什麼?啊,司徒子彥,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司徒子彥輕輕顰眉,眉頭繞著清愁,嘆著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

  方雪莉接過紙巾,捂著臉淚如雨下。剔透的少女心彷彿被司徒子彥傷了個透。

  「別哭了。」司徒子彥輕言細語地安慰著,神情溫柔地注視著她,「雪莉,抱歉,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不過,你或許知道,人的真實年齡,可以通過骨骼來測定的吧?」

  啜泣聲戛然而止。方雪莉低頭捂著臉,一動不動。

  司徒子彥靠進了沙發裡,語氣依舊溫柔款款,道:「你受傷後,藉口信仰自然派,不肯接受治療艙接骨。但是我們依舊有無數個辦法掃描你的身體。給你做基因手術的醫生技術一定很好,因為你的皮膚和臟器無懈可擊,但是骨骼卻不方便改造。你的實際年齡,應該比你現在ID上的,至少要大十歲。」

  方雪莉放下了紙巾,雙目鼻頭依舊紅腫,可所有的表情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自臉上抹了去。尖銳的寒意自她漆黑的雙目之中泛出,蔓延上整張臉。她端正靜坐,就像一尊冰冷堅硬的石雕。

  這一瞬,她從一個天真的少女,轉化成為了一個陰鷙深沉的女人。

  司徒子彥淡漠地看著她,繼續道:「我們之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楚環身上,以至於忽略了你。對此,我確實欠你一句對不起。希望我們現在才發現這個漏洞,沒有讓你太失望。」

  方雪莉一言不發。

  「你是從什麼時候替換了原本的方雪莉的?高一的第一個月吧?」司徒子彥說,「你促使了楚王不和我,和李鳳笙的相遇,你唆使她來追求我們,好方便你接近我們。報考中央軍事學院也是你的主意吧?意外錄取是你幕後人的傑作?因為我查到這次錄取也存在資料異常的情況。」

  方雪莉依舊不為所動。

  司徒子彥抄著手,調整了一下坐姿,「說吧。你們的目的是什麼?楚王不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棋子,受害者,還是合夥人?」

  方雪莉終於有所反應。

  她抬起雙眼,幽夜般的眼深深地注視著司徒子彥。沒有愛或者很,只有一種帶著隱隱譏諷的優越感,和一份視死如歸的堅定。

  「你又以為楚王不扮演了什麼角色?」她嘴角輕輕一挑,滿是挑釁。

  司徒子彥面無表情地注視她片刻,站了起來。

  「那就讓我們在她回來之前,把這個問題弄清楚吧。」

  門外的特勤人員走了進來,把方雪莉從沙發裡拎起來,戴上了電磁鐐銬。方雪莉不為所動,任由他們把自己拽了出去。

  ***

  楚環翻了個身,伸著懶腰,醒了過來。

  身體隨即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擁進堅實溫暖的懷抱中,唇上傳來柔軟的壓力。

  「沒……嗚……刷牙……」

  「我不嫌你口臭。」楚淵低聲笑,把她壓在身下,輾轉親吻。

  太空旅行始終沒有清晨的陽光,但是初醒的慵懶愜意讓兩人都發出舒適的感嘆。早安吻讓小艙房裡春意盎然,兩人耳鬢廝磨,身軀發熱,都有了反應。

  「你不會真打算讓他們看免費的春宮戲吧。」楚環對埋在自己身上像一頭大狗一樣拱來拱去的男人笑道,「我們可是已經付了差旅費的。」

  楚淵一臉慾求不滿地鬱卒,起身去小衛生間裡洗漱。

  他赤著胸膛,只穿著一條軟薄的睡褲,彎腰洗臉漱口時,腰線迷人地自寬闊的肩向下收斂,臀挺翹渾圓,讓人看著手癢癢。

  楚淵吐了口中的水,漫不經心道:「你再摸下去,我就真的在這裡把你給辦了。」

  楚環笑嘻嘻地自身後摟著他勁瘦的腰,把臉貼在他肌肉虯結的後背上,「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了,摸一把又怎麼了?手感要不好,我才不會摸著不放呢。」

  「我這還得謝謝公主殿下垂青一摸呢?」楚淵擰了濕毛巾丟在楚環臉上。

  楚環閉著眼睛洗臉,忽然感覺到男人寬大的手掌摸了進來,順著小腹往下探去。

  「你——」

  沙啞飽含著笑意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讓哥哥教你什麼才叫真正的……」

  男人強健的身軀將她壓在了洗漱台上,手掌帶著魔性,同肌膚摩挲出一串串電流,手指更是靈巧地在花間彈奏起了一首清晨詠歎調。

  斑駁的鏡子裡,兩人身軀交疊,男人深情地擁抱著少女,吻著她的鬢角。少女滿面潮紅,雙眼盛著盈盈春水,氣喘吁吁,粉潤的唇間,潔白貝齒若隱若現。

  下巴被捏著扭過去,唇又被堵住。

  【粗暴打碼】

  不合時宜的敲門聲響起。

  「兩位起來了嗎?」阿曼達甜膩性感的聲音傳來,「或者我過半個小時再來?」

  她明明能感知到楚淵他們正情濃親暱,卻依舊來敲門,顯然是有意來打攪的。

  楚淵開了門,冷淡地問:「有什麼事嗎?」

  阿曼達穿著緊身小皮衣,深蜜色的肌膚散發著柔膩的光澤,飽滿的胸脯就像一對不安分的彈力球,隨時都準備從緊繃繃的白色背心跳出來。她依著門框,身軀呈現妙曼的曲線,目光驚豔地在楚淵健美的胸肌腹肌上掃蕩。

  不同於白種人的魁梧粗壯,楚淵穿著衣服的時候稍顯清瘦,可衣服下的精悍幹練的肌肉即使在放鬆狀態也依舊充滿了蓬勃的力量。

  「伊恩請你們過去一起用早飯。」阿曼達媚眼不要錢似的一個接一個拋過來,「我們還要一起相處一整天呢,也許可以交個朋友。」

  太空艦主人相邀,盛情難卻。楚淵和楚環收拾了一番,由阿曼達帶著路,去赴早餐之約。

  雖然楚環昨日就感知到了太空艦上的所有成員,但是現在他們才正式見面。

  除了伊恩和阿曼達外,太空艦上還有六個人,全是男人,其中兩人是A階哨兵。剩下四個只是普通人,其中就有昨日開船的米克。

  「我把咱們的貴客請來了。」阿曼達身姿妖嬈地走過去,低頭吻了吻伊恩的唇——他們顯然又和好了,然後順勢坐在了另外一個哨兵的腿上,任由那個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腰和胸上。

  那兩名哨兵在楚環一出現時就把火辣辣的目光投了過來。楚環和楚淵不同,她的等階沒法掩飾。作為一個S階嚮導,她對大部分中低階哨兵的誘惑是相當致命的。也多虧了楚淵留在她身上的標記,讓在場的哨兵們只敢垂涎遠觀,卻根本不敢靠近她。

  「快請坐。」伊恩熱情地招呼著,「咖啡,培根,麵包,還有新鮮的炸靴頭蠍肉,沾蛋黃醬特別好吃。當然,肯定比不過你們在家中的伙食。」

  楚淵道了謝,同楚環坐下。

  「昨晚還睡得好嗎,甜心?」伊恩黏乎乎地目光落在楚環身上。

  「就像一個嬰兒。」楚環回了一個甜美而羞澀的笑容,十分符合她千金小姐的人設。

  「她可真是個可人兒。」伊恩對楚淵說,「你一定花了很多功夫才得到她的。」

  「是的。」楚淵淡漠回答,「你可想像不出來呢。」

  「哨嚮之愛!」阿曼達感慨著,「千萬年來人們一直歌頌和嚮往的愛情。絕對的忠貞、堅定、同生共死。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一旦和這個人繫結了,你就再也擺脫不了他。只有一直拖著,直到你們其中的一個年邁失感才到出頭之日。」

  「如果相愛,又為什麼要擺脫呢?」楚環問。

  「哦,蜜糖。」阿曼達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現在的人類活得太久了。只要有醫療保險,隨便都可以活到一百五十歲。如果你二十歲就和一個人相愛,在一起,那你們要在一起度過一百三十年的時間。一百多年裡每天都對著這一張臉,他所有的套路你都清楚,你所有的手段他也瞭解。沒有新鮮感,沒有刺激,但是又不能換人。因為你們該死地結契了,精神網連接在了一起,就像黏合了的傷口一樣。而要做分離手術的代價太高,你們都付不起。那個時候,就會反覆問自己,我們當初為什麼要結契?為什麼不能就是做個臨時標記?」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9:17

卷三 第八十二章 帝國潛行-9

  「你嚇到她了,寶貝。」伊恩示意阿曼達適可而止,「讓這對愛情鳥先好好享受一下現在的時光吧。說起來,布魯斯,方便問一下你接下來的打算嗎?」

  楚淵給楚環倒著咖啡:「事實上,我們也沒打算在聖馬丁待太久。我們打算去拜訪幾個朋友,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我們會另外找個僻靜的地方定居。」

  「祝你們順利。」伊恩說,「不過我很好奇,作為2S哨兵,你當初居然沒有收到徵兵令?S階以上的哨兵都是白塔重點監控的對象,幾乎都要強行入伍的。」

  「我原先的東家有一些特權。」楚淵波瀾不驚地回答,「我們在體檢上做了點手腳,證明我的失狂症十分嚴重,進入軍營會威脅到旁人。我並不以逃兵役而自豪。但是我也沒興趣把自己的命浪費在為貴族和那些機械玩意兒搶能源上。」

  伊恩吹了一聲口哨,舉起他兌了酒的咖啡,和楚淵的杯子碰了一下,「不能同意更多了,哥們兒。從軍是為了保家衛國。那些AI機械人真是一群瀆神的玩意兒。」

  抱著阿曼達的那個哨兵說:「聽說女皇陛下有兩個面首就是機械人,是聖主送給她的。」

  「你聽誰說的?」阿曼達嗤笑,「難道聖主一人已經滿足不了女皇陛下了?難道嚮導會隨著等階提升,那方面需求也更強烈?」

  她包含挑釁的目光朝楚環投去。楚環雙目低垂,安靜地吃著一塊三明治,彷彿失聰。

  伊恩問楚淵:「那麼,你應該不是聖主培育出來的哨兵了?」

  「不是。」楚淵說,「十四歲覺醒成哨兵,A階。」

  「從A升到2S可是相當不容易的事。」伊恩斜眼瞅著楚淵,「很多訓練沒有錢是根本做不了的。」

  「我大概比較幸運。」楚淵微微笑,「不過現在被聖主培養出來的哨兵才是真正的幸運兒吧。那些本來沒有希望的孩子,可以借此改變自己和家庭的命運。」

  一股異樣的情緒波動在對方幾人之間迴蕩。伊恩漫不經心地往嘴裡塞著煎雞蛋,冷笑道:「幸運不幸運這可不好說,畢竟他們都被送上了戰場,但是肯定是改變了命運的了。」

  楚淵忽而道:「你們有沒有好奇過,為什麼聖主不大量培育嚮導呢?」

  「嚮導又不能在戰場上殺敵。」那個抱著阿曼達的哨兵笑道,「聖主可是極致的節儉主義者吧。不是特別有必要的事,就不會去做的。哨兵沒有嚮導的疏導患上了失狂症怎麼辦?沒事,反正他還會培育出更多的新鮮哨兵。」

  阿曼達也盯著一直安靜端坐著的楚環冷笑,「所以我說你們膽子真大,隨便亂跑。要知道,現在軍營裡的那些低階嚮導,和軍妓也沒什麼差別了。當然,凱倫這樣S階的嚮導可是珍貴的珠寶,沒人捨得把她丟軍營裡的。但是落到那些貴族們手中,也並不見得就過得多好。」

  楚環終於開了口,語氣輕輕柔柔,帶著怯意,活脫脫一個受到了恐嚇的小女孩:「那些哨兵為什麼不和匹配的嚮導結契?」

  「我剛才不和你解釋過了嗎,蜜糖。」阿曼達眨著多情的碧眼,「他們為了尋歡作樂,大都捨不得和嚮導結契。貴族的哨兵老爺們哪個不是嚮導情人成群的?」

  「以前不是這樣的。」另外一個一直沒開口的哨兵忽然說,「聖主出現後,才帶起這股風氣的。」

  「也不能都怪聖主。」阿曼達冷笑,「男人喜新厭舊的本性使然罷了。所以,凱倫甜心,你到了聖馬丁,可記得一定要把自己藏好。而且我不建議你和布魯斯結契。如果對方想搶奪你,那就會直接殺掉布魯斯!」

  楚環倒抽一口冷氣,急忙往楚淵懷裡躲,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楚淵摟住她,有些責備地掃了阿曼達一眼。

  阿曼達不以為然地哼笑了一聲,同那兩個哨兵打情罵俏去了。顯然,因為沒有結契,她也同時擁有幾個哨兵情人,伊恩只是其中之一。幾個哨兵看起來相處十分和諧。

  早餐之後,楚淵他們又被押回了艙房。從分別時伊恩的臉色來看,他應該是不會再邀請楚淵他們再用午餐和晚餐的了。

  「他懷疑我的身份。」艙房內,楚淵靠窗而坐,「2S哨兵的身份確實太醒目了點。」

  「我倒覺得這樣正好。」楚環靠著他坐下,撥弄著手環,「我們表現得正好像一對沒有經驗的私奔情侶。如果我們完美得無懈可擊,我估計伊恩根本就不會讓我們上他的那艘破駁船。」

  楚淵伸著手臂攬著她,望著窗外星光密集的太空,「聽伊恩的口氣,他們對聖主給培育出的哨兵植入控制裝置的事,肯定是知道的。」

  「我更驚訝的是波提亞嚮導們的生存狀態。」楚環皺眉,「嚮導和哨兵本來應該是平等共存的關係。可是在這裡,這種關係已經被嚴重扭曲。聽起來,嚮導基本已經淪為了哨兵的附庸和奴隸。這是非常不健康的。結契後,嚮導才會徹底疏導哨兵的精神網路,延長哨兵的能力週期。沒有結契的哨兵的失感年齡平均比結契了的要早20-30年不等。」

  「也許阿曼達說的是對的。」楚淵說,「男人貪婪的本性讓他們為了眼前的歡愉忽略了長久的隱患。你在看什麼?」

  「通訊專業的課本。」楚環正一目十行地瀏覽著,「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和朝歌取得聯繫。但是要傳遞消息回去,需要特殊的通訊裝置。我當年讀書的時候,通訊只學了個皮毛,現在得補課。」

  楚淵好奇:「看這麼快,記得住麼?」

  「新腦子很好用。」楚環得意地挑眉,「之前還在學校的時候,我就是靠著這個腦子,把這二十年來的機械專業的論文全部啃了一遍。所以雖然我是個老殭屍,可是我的知識一點都不落後。」

  「拜託不要說自己是殭屍好嗎?」楚淵抱怨,「不然我會覺得自己是個戀屍癖。」

  楚環噗哧一聲,險些跌了手環,哈哈爆笑起來。

  楚淵把她拉進懷裡,又好氣又好笑地吻上她的唇。可熱吻也堵不住楚環的笑,「為什麼這話題會進展到這麼詭異的方向。那下次我們親熱的時候進入不了狀態怎麼辦?」

  「這確實很值得擔憂。」楚淵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要不我們再去衛生間裡試一下?」

  「不要!」楚環一口拒絕,「我可是公主呢!我應該躺在王宮裡華美而柔軟的大床上,等著男人來伺候才對的。我才不要和男人總在髒兮兮的衛生間裡媾和。」

  「抱歉,哥哥的錯。」楚淵把她摟了個結實,咬著她的耳朵,「等我們回去了,我保證會把你放在王宮裡柔軟的大床上,好好伺候你……」

  楚環被他的手摸得癢癢,笑嘻嘻地扭來躲去。兩人鬧得又有些氣血翻湧,但也實在不想在這麼個破地方辦事,只得暫時忍耐下來。

  楚環看著書,忽然說:「你當初就沒有和沈鬱結契。也是因為男人的貪婪?」

  「因為我們並不相愛。」楚淵躺在她身旁閉目養神,「你忘了嗎?牧兒出生後,我們就一直各玩各的了。」

  「你不愛她我知道。但是她愛你。」楚環淺笑。

  楚淵終於睜開了眼,看向楚環,平靜道:「你知道的。她婚前就有戀人,新婚之夜就對我攤了牌。牧兒出生後我們就基本分居了。我一失感她就提了離婚。」

  「我知道。」楚環說,「也許最初的時候她確實有戀人,但是她後來明顯被你吸引住了。一個B階嚮導怎麼可能抵抗得了3S哨兵的吸引力?我以前一直以為她不喜歡我,是因為她瞧不起我這個私生女。可你說你婚前就對我有了感情,那她對我的敵意顯然是出自女人之間競爭配偶時的對峙了。」

  楚淵不以為然地笑道:「也許她會被我的哨兵資訊素吸引吧。但那也不過是哨嚮生理上的吸引罷了。我和她各種觀念的都相去甚遠。我並不是說沈鬱的壞話,她不是個壞人。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把自己當作一國的太子妃,而只覺得自己不過是個豪門貴婦,目光永遠只放在牆闈之內。這個婚姻就是個錯。她如果嫁個和她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兒,成天圍著老公孩子打轉,肯定更適合一些。」

  楚環嘆著氣,翻過一頁,嘀咕道:「也許讓你娶了那個黃裙子,也許更好一點。」

  手臂勒住了腰,將人整個兒拽了過去。楚淵低笑著把人緊抱著,低聲道:「那晚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哎呀……」楚環掙扎著,「就一些從你識海裡讀到的片段……別亂摸,有監控呢!你想讓自己的動作片流傳於整個星域嗎,楚太子殿下?」

  楚淵笑著收回了不規矩的手,嘆道:「我在婚事上走過彎路,所以牧兒戀愛訂婚,我都由他自己選擇。他是將來要做一國之君的男人,肩上責任重大,至少需要一個和他心心相印的伴侶同他一起攜手同行。」

  楚環抬頭,親了親男人冒著鬍渣的下巴,「我知道你是個好父親。」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都安靜地待在艙房裡。楚環一直在啃著通訊專業的各種書本,而楚淵也終於有時間翻著他偷來的上校的手環,閱讀上面存著的一些有關波提亞國家的資料。

  快要抵達聖馬丁星的時候,兩人都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從窗戶眺望目的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9:31

卷三 第八十三章 聖馬丁-1

  聖馬丁星是一顆和朝歌重量相近的行星,水陸面積幾乎達到了10:1。從太空眺望,整個星球宛如一顆剔透的玻璃珠子,只在表皮上飄著一片淺黃深綠的花紋。

  土地面積少,耕地不足,聖馬丁星只是作為政治和文化中心存在。糧食的供給,全靠周邊的衛星。

  而臨近聖馬丁,周圍空域裡的太空艦逐漸增多,更有很多八足章魚形狀的銀色機械士兵在太空裡巡邏,隨時攔截可疑的太空艦。

  安妮維塔號放慢了速度。兩隻巨大的機械章魚漂浮了過來,伸出長長的觸鬚,攀附在了太空艦上。

  正好有一條章魚觸鬚覆蓋在了楚淵他們的艙房窗外,巨大的吸盤扣在了窗戶上。楚淵下意識將楚環抱緊,一邊把自己的等階降為了B。

  吸盤緊緊吸附著窗戶,像一張嘴,噁心地蠕動著,留下一層半透明的黏液。

  這台機甲的仿生程度已經相當高,它不僅關節相當複雜,而且神經密佈。它的皮膚明顯可以充分吸收陽光中的能量,甚至還能將宇宙輻射轉化成能量。這需要相當高超而精細的工藝,以及一個能儲存巨大能量的核心機。

  /聖主派去朝歌的機甲,並不是他最精英的。/楚環說,/我們得盡快找到辦法和李承欽他們取得聯繫,把這邊的情況告訴他們,讓他們做好準備。/

  半晌後,也許是伊恩真的有什麼航行許可證,機械章魚平靜地離開了安妮維塔號,轉而朝另外一艘太空艦飛去。安妮維塔號隨即加速朝聖馬丁飛去。

  太空艦穿過了大氣層,朝著一片大陸緩緩降落。

  下方看著並不像一個航空港,而只是個廢棄的漁村碼頭。

  這裡的季節和利爾塔星不同,正是初春的樣子。大地鶯飛草長,綠意盎然,銀帶般的大江蜿蜒著從群山之中流淌而出,奔向大海。

  碼頭上有幾個人在手動打著旗語,指揮安妮維塔號在碼頭停穩。太空艦的貨艙裡,伊恩和他的手下們全副武裝,就連阿曼達都將一把光子槍別在了腰上。

  伊恩似笑非笑地看了楚淵二人一眼。黑髮少女正一臉好奇地依偎在男人懷中,兩人目光纏綿,或許正在用共感訴說著什麼情話。還真是一對深陷熱戀,無時無刻不虐狗的標準情侶。

  「準備好迎接你們的自由了嗎?」伊恩嗤笑著,「別忘了我的五百鎊。」

  「這你放心。」楚淵將一卷鈔票拋了拋,「等我們的雙腳踏上了陸地,這錢就是你的了。」

  伊恩點燃了煙,得到手下發回來的安全提示,抬手示意放下閘板。

  對方一行四人,領頭走來的男人個子高瘦,頂著一頭雜亂如稻草的黃頭髮,蒼白的面孔佈滿油汗。他的身後跟著一個不起眼的男人,背脊挺直,但是雙眼耷拉,一臉漫不經心。

  「嘿,吉米。」伊恩打個招呼,「一切都還好嗎?」

  「老樣子。」吉米無精打采地說,「貨呢?」

  伊恩咬著煙笑,「老規矩,先看錢,再看貨。」

  吉米朝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把一個黑布袋子丟給了伊恩。伊恩扯開布袋,把裡面的東西倒在了掌心。

  那是四粒拇指大小的礦石,呈現出剔透的淡金色。

  金星石,是大星際時代一種非常名貴的礦石,約等同於母星時代的鑽石。這四顆金星石結晶純淨,又是原石,幾乎可以用價值連城來形容。

  如此昂貴的寶石,用來換取怎樣值錢的貨物?

  這個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伊恩滿足地收起了礦石。一個哨兵上前,把手裡的箱子遞給了吉米。吉米把箱子交給了身後跟著的男人。男人面無表情地打開了箱子。

  裡面,數十根藍石提煉出來的高級能量條嵌在黑絲絨中,在早春的陽光下皚皚生輝。

  男人朝吉米點了點頭。吉米整個臉卻瞬間垮了下來,渾身不可抑制地細細顫抖著,恐懼和絕望的神情湧現臉上。

  「出了什麼事?」伊恩迅速抬手拔槍。他身後的船員們紛紛大喝掏槍。

  那個男人睜開了眼,灰色的眼珠盯著伊恩,瞳孔在刺目的陽光下卻毫不收縮。

  「你好,騎士K。」男人嗓音低沉,有著電子合成音特有的刻板。

  伊恩大喝一聲,魂獸黑蟒放出。

  「我幹你全家,吉米!」阿曼達怒罵,「你出賣了我們?」

  「對不起,伊恩。」吉米眼中湧出淚水,「他們抓了我女兒……自由萬歲——」

  話音未落,他的頭猛地一晃,身軀軟軟地倒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耳鼻口和雙目之中流了出來。緊接著,另外兩名男人也慘叫著,彷彿被無形的子彈集中了頭部,倒在了地上。

  「我艸!」伊恩破口大罵,揚槍射擊。

  男子身影倏然一閃,竟然躲過了子彈。

  船員們一邊開槍,一邊後退。閘板重新升起。

  而那男子的身軀突然膨脹變大,不再維持人形,化作一隻兩人高的機械章魚,觸鬚刺進船艙,將升降裝置砸成薄片。

  眾人大喝,不要命地朝它射擊。光子彈射在特殊材質的機械外殼上,四下反彈。楚淵一把將楚環摟在懷裡,敏捷一躍,躲過凌亂的子彈。

  「當心貨!」阿曼達尖叫。

  貨物裡一半都是化學品,爆炸會讓所有人化作齏粉。

  伊恩滿口罵個不停,穿上輕鎧,手持一把長劍,同機械章魚展開肉搏。所有人都不得不暫時放下了武器,換成冷兵器。

  「你說對了。」楚淵低聲對楚環道,「這是場埋伏。」

  太空艦降落的時候,楚環就敏銳感知出地面人員的不對勁。

  四個人,三個人類,一個機械人。人類散發出強烈的恐懼情緒,而機械人的核心機裡則有一股巨大的藍色能量光。楚環最初只是懷疑他們是懼怕伊恩一行人,沒想預料錯誤,讓他們陷入被動局面。

  「你不熟悉這裡情況,不要自責。」楚淵摸了摸楚環的頭,扭頭眯著眼,目光鎖定在了那隻機械章魚的核心機位置。

  機械章魚顯然有意活捉伊恩,所以一開始才會誘使太空艦降落。但是伊恩雖然只是個S階哨兵,可顯然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機械章魚接連被他砍掉了數根觸鬚,一根觸鬚忽然變成一桿衝擊炮,對準了後方的貨物。

  「出來,否則我就開槍!」 章魚威脅道。

  眾人大吼。一個哨兵一把抱住阿曼達,朝太空艦外撲去。

  而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敏捷如幻影般的身影閃出,將手中一個物體投擲向機械章魚。那東西精準地落入了炮筒之中。

  機械章魚發動射擊,整個炮筒瞬間炸裂。那爆炸沿著炮筒一直蔓延,轉眼就炸掉了機械章魚半個身體。

  伊恩大聲喝彩,正想看清是誰出手幫忙,楚淵已飛身掠上,一腳將機械章魚踹飛出了太太空艦。他踩著機械章魚落在沙灘上,徒手將它半裸露的核心機一把扯了出來,丟回了艦倉裡。

  還閃著電花的核心機越過眾人的頭頂,飛向機艙最深處,被一雙白皙的手穩穩接住。

  楚環從頭髮上取下羽毛髮卡,三下五除二挑開了核心機的板子,將金屬羽毛插在了能源槽上。能源槽的藍光猛地一陣閃爍。

  與此同時,一陣強烈的能量波動連僅僅只有B階的阿曼達都清晰感受到了。十多隻機械章魚從碼頭的廢棄房屋後爬了出來,觸鬚張牙舞爪,翻過了房屋,向太空艦包抄而來。

  「你一定在走私這行享有盛譽。」楚淵躍回太空艦裡。

  「哈!這你可有所不知了。」伊恩大吼,「走!去死靈島——」

  安妮維塔號啟動,迅速開始升空。

  機械章魚發射炮火,直著朝太空艦而來。炮彈擊中了太空艦的推動器。艦身劇烈震動,失去動力朝下墜落,轟然砸在海面上。

  貨艙閘門還沒收起,洶湧的海水湧了進來,把眾人淋了個透濕。

  太空艦轉為水面航行模式,飛速前進。而那群機械章魚竟然踏著水面直追而來。

  「借我一支槍。」楚淵冷靜道。

  伊恩看了他一眼,朝手下點了點頭。一個哨兵把他手裡的光子手槍遞給了楚淵。

  機械章魚飛速逼近。

  楚淵持槍瞄準:「準備好了?」

  伊恩呸地吐出一口血沫:「準備爆炸吧,噁心的怪物。」

  機械章魚進入射程內,朝太空艦撲過來。楚淵率先一槍擊中衝在最前方的機械章魚的核心機,炮彈緊隨齊發,朝著追來的機械怪獸們射去。

  機械章魚靈活地變換著體形,躲避子彈。兩隻機械章魚突然合體,粗長的觸鬚猛地伸進貨艙內,刺穿一個船員,將他釘在了艙壁上。

  伊恩大喝,拔出雷射刀砍斷了觸鬚。那截粗大的觸鬚滾落在地,竟然又迅速變成了一隻獨立的機械章魚,朝著阿曼達撲去,要幹掉這支隊伍裡最弱的嚮導。

  阿曼達連連後退,拚命射擊,子彈卻都被機械章魚的外殼彈開。那隻機械章魚的兩根觸鬚變作尖刀,朝著阿曼達的胸膛插去。

  「阿曼達——」伊恩正和一隻衝進來的機械章魚搏鬥,見狀目眥盡裂。

  阿曼達的瞳孔因恐懼而擴散,模糊的視線裡,一個黑影掠來,遮住了貨艙頂部的燈光。

  隨著一道金紅色的光芒閃過,籠罩著她的機械怪獸的身軀一分為二,尖刀貼著她的肩膀劃過,只將她的衣服劃出一道口子。

  伊恩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滾落進了海裡。

  那個自打見到起就一直嬌氣膽怯、像一朵帶著露水的小白花兒似的黑髮少女手執一柄金紅色的長刀,踏著貨箱一躍而出,揮手一刀就將一架機械章魚劈砍成了兩半!

  她順勢一個前空翻落下,反手再一刀,把章魚還活動的觸鬚齊齊砍斷,隨即一腳踩住機甲殘骸,長刀插進去一挑,把藍光閃爍的核心機挑了出來。

  「哦……艸!」伊恩一走神,險些被一條章魚觸鬚抽飛。

  阿曼達劫後餘生,驚駭得不住喘氣,望著楚環的眼神難以置信。

  「別走神!」楚環叱喝。

  更多的機械章魚衝了上來,撲向船艙。阿曼達迅速反應過來,給槍補充了能量條,接連射擊。

  楚環和楚淵視線交錯,彼此心有靈犀一笑。繼而並肩迎著著衝上來的機械章魚而去。

  太空艦沿著水面飛速前進,機械章魚緊追不捨,而太空艦內的反擊在楚淵二人的加入下,變得更加兇猛有力。

  不斷有機械章魚被擊落水中。竄進機艙內的章魚則被楚環收拾了乾淨。

  楚淵應付得遊刃有餘,甚至都沒有放出獅龍獸助陣。他彈無虛發,一邊射擊還能同時抽刀砍斷自背後襲來的觸鬚。而楚環則更是像一隻敏捷的獵鷹,靈巧的身影在貨艙裡穿梭。手中長刀無往不利,人過之處,機械章魚肢體斷裂。

  脫去了厚重棉衣的少女身段玲瓏有致,且充滿了健美力量,同她之前塑造出來的嬌弱無力的千金小姐形象判若兩人。這對情人配合無間,殺伐果斷,充滿了歷經磨練捶打才有的默契和熟練。

  伊恩忙著作戰,還不忘於百忙之中分出視線追著楚環矯健的身影跑,依舊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怪他之前看走了眼。他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一個在搏擊上幾乎能和低階哨兵比肩的嚮導。這樣的女人要是偽裝,他當然看不出來!

  楚環釋放出了迦樓羅。白鳥尖銳鳴叫,聲波震得機械章魚動作遲緩片刻,給了楚環一刀將它們斬斷的契機。

  不過數分鐘後,十多隻機械章魚就被解決得只剩三隻。這三隻高智機甲頗為識時務,眼見局勢不妙,掉頭撤退。

  「能源條!」楚環喊了一嗓子。

  「知道啦。」楚淵懶洋洋應道,舉起了電磁手槍。鷹目中銳光閃爍,鎖定了前方飛速撤退的三個銀點。

  電磁槍索嗖一聲射出,接連穿過前面兩個銀點,隨著衝擊力轉了個微妙的弧度,貫穿了第三個機械章魚。槍頭張開,卡在了機械外表上。楚淵用力一拽,就將三個章魚拖了回來。

  伊恩和一個哨兵急忙將打得坑坑窪窪的閘門手動拉起。

  閘門發出巨響,終於合上。

  楚環竄過去,手中長刀削開機甲章魚的外殼,楚淵順手就把核心機拽了出來。三架機械章魚徹底報廢。至此,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暫時結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09:45

卷三 第八十四章 聖馬丁-2

  貨艙裡一片狼藉,海水幾乎沒過腳背,艙壁上佈滿打鬥的痕跡,遍地機甲殘肢。

  堆在最外面的一排貨箱受損嚴重。萬幸裡面裝的是地地道道的意式肉醬。黏稠的紅色液體濺射得到處都是,散發著頗不合時宜的食物的濃香。

  阿曼達忽而尖叫。

  一個哨兵抱著頭發出受傷猛獸般的嚎叫,拚命地朝艙壁上撞。

  這是失狂症發作!

  方才激烈的交戰對於這個只有B階的哨兵過於刺激。他想必也從未得到過很好的疏導,於是承受不住,陷入失狂之中。

  「住手!」阿曼達慌張失措。

  如果哨兵平時有些不舒服,他們只管關上房門來一發,就會大大緩解哨兵的症狀。可是此刻哨兵已經失狂,超出了她的應對範圍。

  「按住他!」楚環當機立斷。

  楚淵立刻衝過去,將失狂的哨兵摁在牆角。伊恩反應慢了一拍,被楚環瞪了一眼,才急忙過去協助楚淵。

  兩個強壯的男人把失狂哨兵死死控制住。楚環蹲在他的身邊,雙手抱住了他的頭顱。

  眾人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楚環俊秀的面孔上。

  迦樓羅恢復了小毛球的體形,落在楚環肩上,歪著腦袋,烏溜溜的原眼睛盯著那個哨兵。

  黑髮少女眉頭深深皺了一下,顯然感知到了哨兵混雜暴亂得一塌糊塗的精神網路。而哨兵的掙扎卻逐漸減弱,瘋狂痛苦的表情漸漸舒緩了下來。

  半晌後,楚環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

  哨兵垂下腦袋,暈了過去。楚淵立刻把人丟給伊恩,心疼地將愛人摟進了懷中,摸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鬢角碎髮。

  「還好嗎,寶貝?」

  「他沒事了。」楚環抹了一把汗,「他一定很久沒有疏導過了,精神網路亂得和垃圾場似的。幸好我在,不然他這次估計很有可能導致失感。」

  「可我昨天才給他疏導過。」阿曼達怔怔地看著情人之一慘白的面色,他們昨晚才一起過了夜。

  楚環說:「你的那種方法,只是個捷徑,治標不治本。就像有人生病,卻只給他鎮痛,然而病灶依舊存在。」

  阿曼達喏喏道:「可是白塔不都是這麼教我們的嗎?」

  「白塔教你們給哨兵疏導就是和他們……」楚環這下是真的驚愕了。

  在大周,哨向發生肉體關係從來都只是作為一種輔助手段,目的只是為了增進雙方的親密度。而波提亞的白塔竟然直接教導嚮導用肉體來為哨兵疏導。難怪阿曼達說嚮導在軍營裡遭遇淒慘,難怪這裡的嚮導地位如此低微。

  「白塔因材施教。」伊恩冷哼一聲,把昏迷的哨兵扛了起來,「對於低階的嚮導,他們其實並沒有怎麼培育,而是直接就將他們當作了哨兵的性玩物。顯然你接受的教育並不是這樣的。」

  「注意你的語言。」楚淵冷銳地注視著伊恩,全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我和我的女友才剛剛幫了你。」

  「我道歉。」伊恩嘆氣,「剛才謝謝你們,真心的。」

  楚淵冷漠地點了點頭,攬著楚環去一旁坐下。

  雖然危機暫時解除,但是安妮維塔號絲毫不敢耽擱,動力全開,調轉了一個方向,朝著浩海深海駛去。船員們開始收拾殘局,清點受損的貨物。而楚環則開始擺弄她的戰利品——七個收繳來的機甲核心機。

  伊恩從駕駛艙裡走出來,就見楚環正把一柄金紅色的小刀挨個把核心機拆開,抽出了能量條。她甚至不需要任何轉換裝置,手中那個小刀就將能量全部吸收了。七個機甲的能量不一會兒便全都被吸收殆盡。那把小刀在她手掌中一旋,倏然變大,化做了一隻拳頭大的金紅色的小鳥。

  「這是啥?」伊恩好奇地問。

  那是一隻肥嘟嘟的憨態可掬的幼鳥,神態極其靈活,栩栩如生,足可以和聖主的那些機械生物媲美。而它又是一隻羽毛美麗的鳥兒,而不是聖主那些變態操蛋的蟲子和章魚。

  「噢……」伊恩像個小丫頭似的握起了拳頭,捏著嗓音道,「它太可愛了!我們可以養它嗎?」

  阿曼達從他身後經過,啪地扇了一下他的後腦,把他打回了正常模式。

  「這是我們的機甲。」楚淵說,「不過它缺少能量,現在只能維持雛形。朱雀,我覺得你這樣實在沒有震懾力,要不還是變回去吧。」

  朱雀朝楚淵翻了個白眼,又變回了一枚鳳形的髮卡,飛回了楚環的頭髮上。

  伊恩的視線隨著朱雀落在楚環的臉上,又轉向楚淵。警惕,不具有明顯的攻擊性,卻十分戒備。

  「布魯斯和凱倫?」伊恩一屁股坐在一個貨箱上,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煙,抽了一根遞給楚淵。

  「你最好別抽。」楚環淡淡道,「他屁股底下的炸藥要是被點燃了,我們剛才就白忙活了。」

  伊恩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盯著黑髮少女,「普通的富家小姐是不會知道這些的。」

  「而你們也不是簡單的走私犯。」楚淵忽而從懷中掏出了一把藍色能量條,在伊恩眼前晃了晃。

  本以為被落在了岸邊的貨竟然被這個男人撿了回來!

  伊恩咬著煙,青腫的臉上,每一條皺紋都舒展開來。他哈哈大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

  「哦,夥計,你們倆真給了我太多驚喜!」

  楚淵把能量條丟了過去。伊恩如獲至寶地捧在懷裡,吧唧地親了幾口,才交給阿曼達。

  「你膽子還真大。」伊恩說,「現在你手裡什麼籌碼都沒有了。」

  楚淵淡淡道:「我一個就可以把你們所有人打包丟到外面的海裡餵真正的章魚。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凱倫出手。」

  伊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承認楚淵說的是實話。

  「讓我們換個不那麼容易爆炸的地方談一談吧。」伊恩站起來。

  ***

  聖馬丁的初春,來自兩個太陽的陽光自萬里高空普照大地,將碧波萬頃的洋面曬得逐漸升溫。

  安妮維塔號朝著東南方向一路疾馳,正在遠離大陸。

  駕駛艙裡,環形窗外是一望無垠的海水和藍天,螢幕上各種資料不斷變化。

  伊恩仰頭灌了一口烈酒,把自己丟進了一個皮革斑駁如地圖般的舊沙發裡,翹起腳搭在扶手上,長吁了一口氣。

  剛才一場惡戰,他損失了兩個船員,更不提接應的吉米等人全部遇難。其實如果沒有楚淵和楚環的出手幫助,他們一行要想全身而退,估計會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

  「我當然是走私商。」伊恩說,「我想你們上我的駁船前就應該知道了。每年都有無數人從周邊的星球偷渡來聖馬丁。你們這樣搭乘走私艦偷渡的客人,我幾乎每趟貨都會帶上幾個。我再次感謝你們剛才出手相救。阿曼達是我們非常珍貴的嚮導,對我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我們是在同一艘艦上的人。」楚淵說,「我不覺得那些機械士兵在抓走你後,會放過我們其他人。我只是很驚訝波提亞為了打擊走私,居然執法這麼嚴格。」

  伊恩嗤笑,眯著眼注視著對面那個俊朗而冷峻的男人。

  「我真好奇你們來自哪裡。肯定不是利爾塔本地人。利爾塔的那幾大地主我都清楚,沒有一個是華夏族人。而你們也不像是從周邊星球跑到利爾塔的……」

  「騎士K。」楚環突然開口,一雙黑琉璃似的眼睛望著伊恩,「波提亞民間反對派『聖騎士聯盟』核心成員之一。這個民間組織形成於近十年,被波提亞官方定義為非法反動恐怖組織,一直受到強勢的打壓。但是該組織聲稱自己代表了廣大低階哨嚮,為了爭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堅持同政府和盛光會的機械兵團進行對抗。聖主成為國相後,先後發動了三次針對聖騎士聯盟的剿滅行動。聯盟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目前銷聲匿跡中。」

  伊恩嘻嘻笑著聽女孩說完,「你的功課做得不錯,可以給你個A。我本來懷疑你們倆是聖主派來的密探的。」

  楚淵問:「是什麼讓你打消了這個念頭?」

  「波提亞。」伊恩說,「你們的語言習慣,偶爾會用『波提亞』來代替『我國』『我們』或者『國內』一類常規的稱呼。你們不是聖主的人,你們甚至不是波提亞人。」

  楚淵和楚環互望了一眼。

  「而且聖主或許會派一個2S哨兵來臥底,卻絕對捨不得浪費一個S階嚮導的。」伊恩道,「恕我直言,『凱倫』小姐,你這樣身價的S嚮導,在聖馬丁都是讓貴族們趨之若鶩的尤物,況且在其他地方,那簡直會是當地最受關注的人。就像關在保險箱裡的珠寶,絕對不是一個保鏢隨便就能拐跑的。」

  楚環聳了聳肩。

  「你們是什麼人?」伊恩喝盡了杯中最後一口酒,目光陰沉,「在你們出現兩天前,利爾塔才有過一場太空垃圾造成的隕石雨。當地政府只要沒有被隕石砸中,是不會去管這個事的。兩個華夏族,出現在了並沒有大量華夏族聚居的星球,說著一口標準的官方口音。你們的機甲卻又和聖主的機械士兵有著相似的材質和性能……」

  「放輕鬆點,朋友。」楚淵給自己倒著酒,「我們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來到波提亞的,目前最大的心願就是趕快離開這地方。我們完全沒有興趣參合到你們和聖主之間的糾紛中去。」

  「你們到底來自哪裡?」伊恩執著地問。

  楚淵朝楚環看了一眼。楚環說:「如果你們真的如網路資料上所說,是一直對抗聖主的機械兵團,那你的情報裡應該有寫,聖主今年內兩次發動對鄰國周國的侵略性軍事行動。」

  伊恩明顯怔了一下。一個能在反政府組織裡混成高層的人至少需要敏捷的思維。他通過這一句提醒的話,就立刻把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了一起。

  「你們是周國人?」他難以置信。

  畢竟波提亞和外邦斷交時間太久,民眾幾乎都已習慣了自己是這片星域中唯一的人類居民。周國和聯邦都快成了傳說中的國度。

  「我知道聖主開通了蟲洞,派兵騷擾過周國邊境。三日前的利爾塔隕石雨非常異常。你們就是那個時候來的?」

  楚淵轉著手中酒杯:「他第二次開通單方蟲洞,直接攻擊了我們的天子國都朝歌,但是遭到了地面武裝的激烈對抗。我們擊毀了他躲藏在蟲洞口的旗艦,蟲洞坍塌。我們很幸運,被蟲洞閉合的氣流吸了過來,墜落在了利爾塔。」

  伊恩愣了半晌,把翹起來的腿放了下來,端正了坐姿。

  「聖主完全封鎖了這些消息,民間根本不知道我們發動過戰爭。既然旗艦被擊毀,那他的艦隊應該是全軍覆沒了?」

  楚淵和楚環都點了點頭。

  「我們估計還有不少波提亞士兵被滯留在了周國,成為了俘虜。」楚淵說,「不過根據第一次襲擊的戰俘來看,他們大腦中的控制裝置在超過一定時間內接受不到指令訊號,就會自動爆炸。所以我想這一次的戰俘也很難存活下來。」

  伊恩面色鐵青,抓起酒瓶,往杯子裡倒著酒。

  伊恩沉聲說:「聖主培育出來的那些哨兵,全部都被植入了控制裝置。不僅如此,凡是想提升等階的哨兵,只要去聖光堂裡宣誓皈依教會,侍奉聖主,也都會接受聖主的改造,至少提升兩級。同樣的,他們的大腦中也會被植入那個控制裝置。」

  他放下了酒瓶,扭過頭去,撩起了腦後的碎髮。

  後腦的頭皮上,有一條極淺的疤痕,掩藏在濃密的頭髮裡。

  「你也植入了?」楚環驚訝。

  「我是第一批試驗品。」伊恩說,「和我同一組接受改造的,一共一百零七個孩子,至今只有兩個活了下來。另外一個倖存者,他改造失敗,直接失感,拿了點錢被打發回了家。其他的,要不死於訓練或者作戰,要不就是因為違抗命令,或者失狂症發作,直接被處死了。我們也是直到看到戰友被處死,才知道自己的腦中被植入了什麼可怕的玩意兒。」

  「你那時候多大?」楚淵問,「聖主是什麼時候來到波提亞的。」

  「十七歲。」伊恩說,「但是聖主是差不多二十年前就來波提亞了。」

  二十年前?這個巧合的數字讓楚環和楚淵又不禁對視了一眼。

  「他最初只在民間傳教,治理污染,給百姓治病。後來先帝的寵妃患上了青斑病,被他治好了,他才一躍成為了權貴們的座上賓。先帝極其寵信他,令他權勢空前膨脹。女皇即位後,完全被他架空,成了傀儡。現在聖主就是波提亞的無冕之王。所以你們說他前幾日又發動了一次襲擊,而我們這些百姓其實根本不知道。他早就已經一手遮天了。」

  楚環說:「我看吉米他們的死狀,就是腦內裝置爆炸導致的。但是你卻不怕他們這麼對你。」

  「因為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伊恩灌了一口酒,雙目泛起血色。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0:00

卷三 第八十五章 聖馬丁-3

  「八年前的漢卡斯星域剿匪,我駕駛的單人機甲被擊落,我受了重傷。我估計是我心跳停止時間足夠長,以至於讓腦子裡這玩意兒判斷我已死亡了,於是它停止了運作。」

  「難怪我沒有感知到你頭部有異樣。」楚環說,「而吉米的頭部後腦,有一團不屬於人類生命的能量存在。」

  「我僥倖逃過一劫,打聽到軍方已將我歸入陣亡名單,便趁這機會改名換姓,轉投向了對方。」伊恩說,「我們組建了『聖騎士聯盟』,聯合所有反抗聖主統治的哨兵和嚮導。其實改造過後的哨兵只要開始進行訓練和戰鬥,就會立刻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但是為時已晚。他們的命已被掌握在了聖主手中。」

  伊恩又灌了一口酒,憤恨道:「我們一直在努力揭露這個真相,阻止百姓把孩子們送去聖光會接受改造。所以聖主才對我們趕盡殺絕。他基本已經控制住了國內80%的低階哨兵。百姓愚昧,又十分擁戴他。我們這些上當的哨兵也是有苦難言。」

  他長嘆一聲,看向楚淵他們,「你們呢?周國。我只在歷史書上看到過有關你們的記載。一個由華夏族人建立的國家,由數十個小國組成。還有一個國家叫新邦聯邦,也是由十大邦國組成。」

  「周國如今已合併成了五大諸侯國。而聯邦也合併成了七個邦國了。」楚淵說,「聖主能開通單方蟲洞,可這需要相當大的能量,你知道他從哪裡獲得這麼大的能量的?」

  伊恩點頭冷笑,「我們有一顆星球叫BR-17。是個很小的無人星。但是聖主發現它本身就是個珍貴的能量礦石。開採那顆星球取得的能量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侵略你們周國為了什麼?」

  「侵略還能為了什麼?」楚環淡漠地反問,「自然是燒殺擄掠,還搶奪我們的嚮導。」

  伊恩罵了一句粗口,嘟囔道:「難道傳說是真的,聖主造不出嚮導。可是他既然都捨得用那麼多能量開蟲洞去搶奪嚮導,為什麼就不能對國內現有的嚮導多保護一些?」

  楚環和楚淵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那顆藏在楚環衣服下,貼身置放的金色水晶,也許對於聖主來說,比礦星更加珍貴。

  從伊恩的話裡不難得出。聖主最初來到波提亞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勢力。他也是通過二十年的經營和擴張,才創造了今天的局面。

  而時機成熟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反攻大周。

  「那你們有什麼計畫?」伊恩問。

  楚淵說:「和國內取得聯繫,然後想辦法回去。最好,還能把第一次被掠奪來的那批嚮導一起救回去。」

  伊恩的眼珠靈活地轉了轉,搖頭說:「可都不容易呢。首先國際通訊只有官方才有建立的管道。其次,回去最快的途徑就是走蟲洞,這個還得聖主本人親自給你們開啟。至於那批嚮導。他們被搶來後就會立刻被瓜分掉,此刻說不定已經遍佈整個波提亞了。你們就兩個人,很難挨個去營救。」

  「事在人為。」楚環說,「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你明明知道充滿風險,而且成功的希望渺茫,但是你依舊會去做。因為你知道,這是正確的事。」

  這番話直擊伊恩心底。作為一名反政府武裝成員,他也正在冒著生命的危險,做著他認為正確的事。

  「我倒是有個建議。」伊恩將酒一飲而盡,站了起來,「有個地方,你們可以——」

  話音未落,楚環猛地皺眉。太空艦底部遭到撞擊,身軀突然劇烈震動。

  伊恩飛撲向操作台,抓住了手動駕駛手把。太空艦在水面上急轉彎。

  窗外,數隻機械章魚從水中射出,觸鬚拍打著水面,追了過來。一群銀光閃閃的機械昆蟲則從天空包抄,同章魚一起組成了兩面夾擊之勢。

  「噢,每次都這麼熱烈歡迎我!」伊恩不但不慌張,反而發出狂放的笑聲。

  「坐好了,女士們先生們。」他大喊道,「遊戲正式開始!」

  太空艦緊急一個急轉彎,在水面上掃了一個圓,尾部將數隻機械章魚拍飛出去,緊接著走著S形,躲開了機械昆蟲射下來的炮彈。

  駕駛艙內沒有固定的東西全部摔得滿地。酒瓶砸碎,酒香四溢。阿曼達大聲的咒罵從外面傳進來。

  伊恩卻顯然對這一幕駕輕就熟。他就像一頭快樂地在山林中跳躍的大猩猩,一邊痛快地大呼小叫著,一邊飛快地扳動著手把。

  太空艦就像一條靈活的飛魚,時而在水面飛行,時而高高躍起,躲過水底衝出來的機械章魚,不停地轉彎,變換方向,躲避機械昆蟲的槍彈。

  海風獵獵,也極大地影響了機械昆蟲的飛行速度和射擊精準度。

  「海島!」楚環突然驚呼。

  在他們前方的海平面上,出現了一座聳立著高山的海島。

  「是的,海島。」伊恩將太空艦的動力開到最大,朝著海島直奔而去。

  機械昆蟲和章魚在後面緊追不捨。

  轉眼海島就近在眼前。它幾乎就是一座聳立在海面上的高山,正面對他們的是一面立壁千仞的懸崖。上方,海鳥飛翔,下方,驚濤拍打著嶙峋黝黑的岩石。

  而太空艦絲毫沒有放慢速度,朝著那面懸崖衝去。

  「等等!」楚淵急喝。

  「相信我!」伊恩狂笑著。

  眼看就要撞上懸崖,楚淵一把將楚環扯進懷中抱住。楚環卻突然震驚地瞪大了眼。

  太空艦直直地衝向懸崖。

  沒有劇烈的撞擊,沒有爆炸和死亡。懸崖峭壁彷彿一張蟲洞入口的磁膜,太空艦徑直一穿而過,進入一片灰濛蒙的迷霧之中。

  一陣強烈的磁場波動穿透整艘太空艦,也穿過每個人的身軀。

  楚淵和楚環四目相接,都充滿了驚訝。兩人的皮膚上都因磁場變換而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太空艦減慢了速度,在迷霧中穿梭。伊恩開始哼起了歌。

  迷霧之中,萬籟俱靜,就連楚環都無法感知到周邊的情形。

  而片刻後,太空艦使出了迷霧區,前方豁然開朗,夕陽金輝灑滿了海面,和那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海島群。

  海面金鱗萬丈,海島綠意盎然,還有新娘頭紗一般的瀑布自高高的懸崖上垂落下來。

  海鳥正歸巢,鳴叫著振翅翱翔,島上屋舍則飄著裊裊炊煙,全然一片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

  「歡迎來到死靈島。」伊恩歡快地大笑著,「雖然名字聽著有點驚悚,但卻是個美麗的地方。也是我們的大本營。我想你們應該不介意跟著我去見見我們其他幾位騎士,以及騎士長。」

  楚環讚歎地透過窗戶望著四週美麗的景色。突然一隻機甲昆蟲飛入視線。

  「當心!」楚淵喝道。

  「別緊張,朋友!」伊恩不以為然。

  楚環他們很快就發現機械昆蟲的不對勁。它彷彿出現了程序錯亂,盲目胡亂地上下翻飛,好像看不到太空艦。

  伊恩操作著太空艦上的武器,一槍將它擊落進了大海裡。

  「死靈島群的磁場非常特殊。現今所有的智能化器械在這裡都不能使用。聖主的機械進了這裡不但會和本部失聯,也會完全混亂。所以沒見我是手動操作才開進來的。」

  伊恩難掩一臉得意,一邊又擊落了兩隻追進來的機械蟲和一隻章魚。

  「這裡是一個天然的避難所。是這個星球母親留給人類的最後的家園。」伊恩感嘆,「兩年前我們遭遇了最慘烈的屠殺,倖存的戰士們本來決定和聖主的機械軍團決一死戰,卻意外地發現了這裡。機械士兵們全部失靈,我們的戰士則死裡逃生。」

  楚淵說:「聖主好像知道你們躲藏在這裡。」

  「他當然知道。」伊恩嗤笑道,「不過這片磁場區域是星球製造出來的,他也無法改變。他只能派兵在外面守著。不過隨著時間推移,他已經把大部分兵力都撤離了。聖主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兩艘快艇從海島的方向迎了過來。伊恩和他們通過最老式的無線電機取得了聯繫。兩艘快艇一邊清掃著追進來的機械兵,一邊護送著安妮維塔號朝海島碼頭駛去。

  碼頭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太空艦靠岸,伊恩率先跳了下去,同人們打著招呼,並且招呼人先把受傷的隊友送去救治,再搬運貨物。

  「K。」一位身材健壯魁梧的年長男人走了出來,和伊恩擁抱,「歡迎平安回來。聽說你帶回來了兩名客人?」

  「是的。就是他們。」

  楚淵和楚環正走上了岸。他們並不是人群裡唯二的華夏族人,但是出色的容貌和與生俱來的優越、高雅的氣質,令他們鶴立雞群一般醒目。

  楚淵2S哨兵的氣息已足夠讓眾人敬畏和迴避,而楚環散發出來的甜美的S階嚮導的氣息則又讓這群打光棍的低階哨兵們趨之若鶩。

  「你從哪裡弄來這兩個活寶?」充滿譏嘲的冷哼,「他們看著就像剛從偶像劇的拍攝片場上下來一樣。」

  伊恩斜眼看了一眼,「威爾,你也回來了。聽說你把貨弄丟了。」

  「被聖主的機械劫走了。」金髮青年身材高大健美,面容剛毅而俊朗。大概因為是一名難得的2S階哨兵,他的眼角眉梢都帶著傲慢的輕佻。

  「那就是弄丟了。」伊恩呲牙一笑。

  「好了。」眼見兩人要起爭端,中年男人用身體將他們隔開,「所羅門要見你,伊恩。把你的兩個客人也帶上吧。」

  伊恩招呼楚淵二人一聲。兩個華夏人面對一群陌生人的包圍和注視,鎮定自若,隨著他們上了一輛陸上車,朝海島深處而去。

  這是整片島嶼群中最大的一座島,島上有一座死火山。所有建築都依山而造,半嵌在岩壁之中,可以幫助它們抵禦颱風。

  他們的車駛入山坳,卻並沒有進那一棟最大的三層建築,而停在了一個半舊的木樓前。

  伊恩他們脫去了靴子,換上了放在房簷下的軟草拖鞋。楚淵二人有樣學樣,跟著他們走進了屋裡。

  木屋大廳非常寬敞,家具簡潔,長條桌上擺放著鮮花和清香的水果。堂屋中間有一個火塘,火驅散了初春的海島日落後的寒意。

  一位白髮老人往火裡添了柴火,抬頭朝他們望了過來。慈眉善目,卻是一名女性。

  這是一位正處於失感階段的女哨兵!

  ***

  夜幕低垂,火塘上架著半隻烤羊,新鮮的蔬菜盛在粗陶盤裡,淋著醬汁,對半切開的水果散發著甜蜜的香氣。

  廳堂裡掛著幾盞紙糊的吊燈,門簾低垂,遮擋著初春從海面上吹過來的潮濕寒冷的海風。室內溫暖而乾燥,有一種靜謐溫馨的氣息在流蕩。

  切爾西‧所羅門女士打開了一瓶酒,給客人們斟上:「嘗嘗吧。島上人自己釀的果酒,年份不長,度數也不高,可以放心喝。」

  楚淵二人道謝,恭敬地接了過來。

  所羅門女士微笑著端詳著楚環秀麗如畫的面孔,眼神裡充滿了長輩對晚輩的疼愛。

  「周國,我只在小時候聽長輩們提起過。我沒想過有一天會親眼見到來自周國的客人。」

  「我們只在歷史課堂提到你們。」楚環溫婉微笑。

  所羅門女士今年九十八歲。作為一名曾經的2S女哨兵,她這個年齡已相當高壽。她就是當初救了伊恩,並且接納了他的反對組織的女頭領,也是「聖騎士聯盟」裡的精神領袖「紅桃Q」。

  「我有三個兒子。」所羅門女士說,「我是個單親母親,獨自撫養三個孩子。三個兒子中,兩個覺醒成了哨兵,分別是A和A+。可憐的凱伊,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自卑。所以當聖主出現後,他背著我們皈依了聖光教,接受了改造。不僅如此,我另外兩個兒子也在凱伊的勸說下,也接受了改造,提升了等階。」

  老人抬起滄桑的雙眼,望著跳動的火苗:「我是看著他們在我眼前死去的。一個是駕駛機甲被炮火擊落,一個是失狂後被軍方處死。而凱伊,他知道了聖主培育計畫的真相、又看到兄長慘死後,決定向大眾揭露。聖主的人啟動了他腦中的爆炸裝置。他就這麼倒在了我的懷裡。」

  楚淵沉吟片刻,問:「至今為止,你們都沒有想出什麼辦法可以安全移除那個裝置?」

  「沒那麼簡單。」一直坐在旁邊擺弄著那幾顆寶石的伊恩開了口,「它是和大腦的神經、主動脈接駁的。除非判斷寄主死亡,否則受到拆卸的威脅,就會立刻爆炸。你們俘虜的那些士兵腦中的爆炸裝置被設定了自動爆炸時間。在時間內沒有被解鎖,就會爆炸。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遮蔽聖主發出的訊號。比如在死靈島,這個裝置就沒有用。但是一離開這片海域,我們的哨兵就會又處於被掌控之中。」

  「我們現在只能借助儀器,讓哨兵進入假死狀態。在裝置停止運作後,再把它拆除。」那個叫卡洛斯的中年男子說,他是個S階的哨兵,「這是唯一的方法,也是從伊恩的經歷中得到的啟發。但是這樣做效率非常低下。我們估計波提亞被控制的哨兵人數已經過了一千萬。用這樣的方法移除控制裝置,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去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0:17

卷三 第八十六章 聖馬丁-4

  「況且,」那個金髮燦爛的男人冷漠道,「聖主監控著每個哨兵的狀態。如果非戰時出現大批次哨兵死亡,她會起疑的。再說了,不論我們救了多少,依舊有愚昧的百姓把孩子送給聖主改造。聖主依舊會製造出更多的傀儡哨兵出來。」

  「你們應該有向百姓宣傳這個改造的危害吧?」楚環問。

  「用處不大。」金髮威爾冷嘲,「聖光教已經滲透到每個角落,百姓們擁戴聖主甚至超過女皇。他們覺得這就是送孩子去從軍。從軍總有死亡的風險。只要孩子不反抗,運氣好活著退役了,就可以領到一大筆退役金。窮苦人家孩子生得多,不在乎這點損耗。」

  「哨兵終究只是少數派。」所羅門女士嘆道,「百姓們只要日子能過下去,就不會想多生事端。這點,我是能理解的。所以,這是一場屬於我們哨兵自己的戰爭。」

  楚環思索片刻,慎重地問:「聖主他長什麼樣?他為什麼能擁有數量如此眾多的機械士兵?他的能力從何而來?」

  「傳言說聖主本身就是個高智AI機械人。」伊恩說,「但是沒人能證實。他從來不在公眾場合露面,畫像上的也不是他真人。我們戰鬥了八年,也只打入了聖光會的中層,得到的情報並不多。」

  「傳說他的力量來自地球母星。」所羅門女士說,「他對先帝聲稱他在母星歷險時獲得了古人類的神秘力量和知識。先帝是個古神秘文化愛好者,立刻就被他忽悠了。」

  楚環和楚淵對視了一眼。

  「我們面對著同樣的敵人。」楚淵說,「我相信波提亞原本是個熱愛和平的國家,聖主不僅把持了你們的政權,和用來為自己謀取私利,侵略鄰國,反而給波提亞招惹了仇恨。」

  所羅門等人聽了這番話,都隱隱鬆了一口氣。

  通過這個華夏人對周國的描述,他們的科技和經濟水平已明顯超越了波提亞。如果他們展開報復,將會給波提亞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如今聖主只騷擾了周國。也許他還會朝聯邦出手。」楚淵說,「波提亞並不是他的祖國,我想他肯定不會愛惜。而到時候,承受兩國怒火的,只會是無辜的百姓。」

  「這不用你提醒,華夏人。」威爾嗤了一聲,「不過聽你說起來,至少聯邦和周國都還沒有開通單方蟲洞的技術。所以,從戰略上來說,你們還是被動的。」

  「所以你們就打算繼續縮在這片海島群上咯?」楚環反問,「這裡確實是個避世的好地方。只是劍不用會生鏽,船不航行會腐朽,鳥不飛翔,也會退化成家禽。你們再多龜縮幾年,也不用革命,安心做個土著就挺好的。」

  「你——」威爾怒目起身,卡洛斯和伊恩同時伸手攔住他。

  楚淵也放下了手中叉子,注視著威爾,周身散發出熾焰般的威脅警告。

  「威爾。」所羅門女士低沉溫和卻包含威嚴地警告。

  金髮青年忿忿地坐了回去,大聲道:「我不知道我們和他們倆談論這些有什麼用。他們自身都難保,除了說風涼話外,根本幫不上忙。」

  所羅門女士嘆了一聲,「今天客人應該累了,先歇息吧。」

  人們畢恭畢敬地起身,告別而去。

  臨別之際,楚環回頭望去。老人孤零零地坐在火邊,面容滄桑,一身蕭索,卻又散發著一身剛強不屈。

  她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女戰士,垂暮之年,逐漸失感,依舊不肯放棄抗爭拚搏,堅持戰鬥到最後一刻。

  安排給楚淵二人的臨時居所是一間新修的木屋。寬大的室內用竹簾隔出了起居室、臥室和浴室,雖然很簡樸,但是必要生活物品都全部具備。可見還是把兩人當成重要的客人對待。

  海島的夜十分寂靜,明月當空,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地板上。

  沐浴過後,兩人躺在乾淨柔軟的被縟裡,都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

  來到波提亞後,這是他們住宿條件最好的一夜了。

  「你有什麼想法?」楚淵側身自背後擁著楚環,同她一起望著月光。

  楚環和他手指交叉握著,說:「聖主極有可能就是白帝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從母星來到波提亞的。但是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大周,甚至一開始就鎖定了朝歌。他在波提亞做的一切,也是為了進攻朝歌。」

  「我覺得他們還有很多事沒有和我們說。」楚淵說,「不過對於初來咋到的陌生人,他們對我們算非常開誠布公的了。」

  「你覺得他們對抗聖主的勝算大嗎?」

  「靠他們自己?」楚淵笑了笑,「我承認他們是一群有理想的人,但是光憑他們的力量,要對付聖主,太難。首先,被控制的哨兵就是一個死穴。」

  「關於這個,我覺得我可以想個法子。」楚環的聲音透著疲憊。

  「明天吧,乖兒。」楚淵吻了吻她的鬢角,「睡吧。」

  楚環輕嘆一聲,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

  她聽到雞在窗下咕咕叫,而身邊並沒有人。被窩已涼,男人離開應該有一陣了。

  她從床上下來,身軀痠痛,一絲不掛,走進浴室洗澡。昨夜他們的歡愛幾乎通宵達旦,男人無休止地索取著,而她縱容地給予他要的一切。他們抵死纏綿,彷彿沒有明日。

  洗完澡,她穿上一條他最愛的白色裙子,走了出去。

  陽光明媚,樹林裡十分安靜,安靜得不像以往白日應該有的樣子。

  她如往常一樣給雞餵食,往狗的食盆裡添了狗糧,然後從雞窩裡摸出了幾個還熱乎乎的雞蛋。

  「今天有三個喲!」她喜悅地笑著,把雞蛋在掌心捂了捂,依依不捨,又還是將它們放了回去。

  起身轉頭,先前還無人的空地上已經站了一圈全副武裝的士兵。黑漆漆的槍口對著她,每個人都嚴陣以待。

  她在人群背後看到了一早就不見的男人,喚了一聲:「阿戟。」

  男人踉蹌著,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俊逸的面孔蒼白如紙,雙目紅腫,激動地不住喘息,然後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抱住。

  力氣是那麼大,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對不起,九兒。」男人在她耳邊沉痛地說著,嗓音沙啞,「你需要和他們走……我……我已經盡力了。我做不到……」

  她抬起手,輕輕地拍著楚戟顫抖著的背,說:「好的,我和他們走。」

  滾燙的淚自男人的眼眶中滴下,落在她肩上時,已轉為冰涼。

  「對不起,九兒。」男人吻著她的唇,「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溫和地回應,平靜地看著他,「你會來看我嗎?」

  「會的。」男人含淚而笑,輕撫著她秀麗的臉龐,目光充滿悲痛的愛與不捨。

  她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士兵將他們分開。他們給她戴上了最新式的功能強大的鐐銬,那鐐銬幾乎將她半個身體都束縛了起來。然後他們將她往車上帶去。

  她坐進車裡,隔著玻璃窗,安詳寧靜。而男人站在屋簷下,淚如雨下,捂著臉泣不成聲。

  我愛你。她對著他無聲地說。

  車開動了,將他們的距離飛速拉遠。

  楚環睜開了眼。

  天色濛濛亮,海浪聲陣陣如疾雨。海風吹著屋簷下掛著的木製風鈴,發出咚咚噹噹的脆響。

  而楚淵正在自己身邊安然睡著,呈佔有的姿態把她抱得嚴嚴實實。

  楚環凝視著他的睡顏,心中泛起陣陣愛意和滿足。

  這個男人,她視他如兄長般愛了二十多年,又視他如男人般愛了十年。上輩子死前,她不是不絕望悲傷的。

  而這份她以為自己得不到的愛,卻奇蹟般地終於降落在了身上。

  數日過去了,她依舊覺得這幸福得像是一個夢。一個她寧願永遠也不醒來的夢。

  楚環忍著把楚淵吻醒的衝動,輕輕地把他沉甸甸的手臂拿開。她從被縟裡鑽了出來,套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初春海風冰涼,樹木搖曳。也不知道是這片海島的生態面貌有所不同,還是整個聖馬丁星都是如此。這裡的植被葉片都泛著一點藍紫色,鳥兒的羽毛也多都偏藍紫二色。

  楚環走在柔軟的沙灘上,看著海浪一波波將海洋生物奇形怪狀的殘骸沖上岸。它們經過日曬雨淋,會化作沙粒,成為這片沙灘的一部分。

  由此可見,生命和自然,在每一個星球上,都遵循著相似的原理演變著。有一股力量,操控著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時間尚早,但是人們已經開始勞作。遠處的海灣裡,準備出海捕魚的人正在碼頭上忙碌。海灣裡的村落飄著炊煙,孩子們和狗奔跑嬉戲。

  「早呀。」阿曼達穿著一身頗有當地土著風情的長衫,朝楚環走了過來,「你起得真早。」

  「早上好。」楚環微笑,「你的那位哨兵朋友好些了嗎?」

  「好多了!」阿曼達笑容明朗而輕鬆,「他醒來後說,覺得前所未有地輕鬆和舒服,今天一早就精神百倍地出門了。真要謝謝你!」

  「不客氣。」楚環點點頭,「這裡真祥和寧靜。全都是你們的人?」

  「是啊。」阿曼達說,「附近漁民的船總因為雷達失靈觸礁沉沒,於是把這裡叫做死靈島。對於我們來說,這裡是一片被上帝遺忘了的花園。不過這裡物質匱乏,土地不夠種植,又太與世隔絕,不是適合長久居住的地方。」

  「用我們華夏族的話來說,龍在深淵,總有一躍衝天的時刻。」

  「謝謝。」阿曼達對楚環明顯比前兩日要親切了許多。她好奇地問,「周國是怎樣的一個國家?肯定比我們好很多吧。」

  「每個國家都有過黑暗的年代。」楚環說,「我們是分封制,大國內曾有幾十個諸侯國,彼此吞併千年,至今剩下五大國。這一千多年來,戰爭也從未終止過,內耗十分嚴重。我們那裡或許科技和經濟相對發達,但是也不是什麼樂園。」

  阿曼達說:「我聽說,你們當初深受AI機械人統治的壓迫,所以你們一直限制使用高智AI。」

  「我們管理得比較嚴格。」楚環說,「我們那兒的人如今已無法離開電子機械的協助而獨立生活了。但是我看波提亞的老百姓對智能電子的依賴度也並不高。」

  「我們這裡只有權貴們才能享受到智慧型手機械的服務。」阿曼達哼道,「對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會在這裡待多久,不過能拜託你抽空教一下我們怎麼做正規的嚮導疏導嗎?」

  「當然可以。」楚環說,「你們有多少人?」

  「不多,加上我也才二十個嚮導。」阿曼達攤手,「而且等階全都是B和A,都沒有接受過什麼正規的嚮導教育。」

  楚環笑著說:「其實正規疏導並不難,只是比較耗時和耗精力。但是對於哨兵來說,接受了正規的疏導,可以延緩失感。」

  「我們的哨兵很多都活不到失感的年紀。」阿曼達苦笑,「總之,謝謝你了。其實我在太空艦上說的都是胡話。能和匹配的哨兵結契,忠貞地相伴一生,是每個嚮導的夢想。你和你的那個哨兵,感情肯定很好吧。」

  提起楚淵,楚環嘴角就忍不住浮現溫柔的笑意。

  「我們倆經歷了很多事才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所以我們現在特別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時光。」

  「你才多大年紀呀!」阿曼達笑,「他可真是老牛吃嫩草。」

  楚環也不禁噗哧,「在我們大周,他可正當壯年,可比你想的要年輕多了。」

  「哦!」阿曼達別有一番意味地朝楚環擠了一下眼,「看樣子有人對他某方面的表現十分滿意呢!」

  楚環臉皮微微發熱。

  「他來啦。」阿曼達朝遠處瞥了一眼,「我就不打攪你們了。早飯後再來找你。」

  楚淵正沿著楚環來時的路尋了過來。海風冷冽,他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T恤和一條長睡褲,肩膀寬闊,胸肌結實,雙腿修長健美。

  他朝她走來,就像一尊誕生在晨光中的神。

  楚環微笑著看著楚淵走近,任由他把自己抱進了懷中,仰頭迎接早安吻。

  男人熾陽般的懷抱立刻驅散了海風帶來的陰寒。楚環同他唇舌溫柔糾纏著,感受著暖流般的愛意在彼此識海之間迴蕩。

  「不冷嗎?」楚淵吻了吻愛人冰涼的額頭。

  「有你在就不冷了。」楚環縮排他懷中。

  「怎麼了?」楚淵抱緊了她,「那女人和你說了什麼?你有點不開心。」

  如今兩人的親密程度,同正經結契的哨向區別已不大。他們情緒互通,細微的波動都能被對方感知。

  楚環抬頭凝視著楚淵,仔細打量著他面孔上每一根線條。夢裡的男人不是他。這個和她一起長大,和她深深相愛的男人,永遠不會露出夢裡那種麻木的心如死灰的表情。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楚環忽然問。

  楚淵濃眉輕輕佻了一下,說:「你死後,我思考過很多有關生死和輪迴的問題。我希望人有輪迴,也希望自己來世能再遇見你。現在你回來了,我覺得如今的你就是你的轉世。我不用等到自己追過去,就能和你重逢了。」

  楚環輕嘆著,拉著他的手,手指纏繞:「哥,其實我……一直在做一個和我們倆有關的……很奇怪的夢……」

  楚淵的眉頭輕皺了起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0:30

卷三 第八十七章 聖馬丁-5

  日頭逐漸升高,海面上漁船點點。這裡洋流溫暖,魚類繁多。漁民們不需要遠航就能捕撈到足夠多的貨物。

  木屋寬大的後簷正對著海灣,兩人並肩坐在木板上,眺望著這片群島。

  「楚戟?」楚淵思索著搖頭,「不,我對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麼印象。你尋找過這個名字嗎?」

  楚環說:「從空間場裡出來,我用民用網搜過,沒有什麼收穫。楚在大周也是大姓,我又不清楚這個戟具體是哪一個字。況且,他長得和你一模一樣。夢裡那個叫九兒的女孩兒,也有著我的臉!所以直到昨天以前,我都以為這個夢只是我對你的一些幻想的投射罷了。」

  「哦?」楚淵面無表情,眼裡卻跳躍著一團火苗,「看來你以前並沒有少幻想我。」

  「不要跑題!」楚環啼笑皆非,「我們的討論重點是,我覺得我夢到的,很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楚淵摟著她,說:「再和我描述一下夢裡的細節。」

  楚環便又把這三個夢細緻地講述了一遍。

  「等等!」楚淵道,「他們正在用星雲石建造宮殿?」

  「是的。」楚環說,「你想到的和我一樣,是不是?雖然用星雲石作為材料的建築並不少,但是只有一座宮殿整體都用星雲石建造的。」

  「大元宮。」楚淵低聲說。

  楚環說:「假如真的是大元宮,那夢裡的故事就發生在距今一千多年前,周朝剛剛建立時。其實這樣一切都能對應起來了。夢裡的那些武器、機械,確實都非常古舊。」

  楚淵一手摟著她,一手把玩著一顆果子,「你說你昨晚夢到我出賣了你,把你交給了政府兵。」

  「不是你。」楚環白了他一眼,「都說了是那個叫楚戟的男人。他哭得很傷心,而九兒十分平靜。我覺得她的各項表現都不像人類。但是他們相愛,還做愛。我通過她,能感受到一切。如果她是一個AI機械人,她或許能模擬出愛情,但是也不可能會有肉體的感受呀!」

  「也許那些肉體感受只是你自己的感受而已。」楚淵輕笑起來,「承認吧,寶貝,你都對我有那些幻想,說出來聽聽。」

  楚環拿手肘輕捅了他一下,「正經點!」

  楚淵笑著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說正經的。你以前有做過類似的夢嗎?」

  「上輩子是沒有的。」楚環說,「你覺得這個夢究竟是一段古老的記憶,還是在向我昭示著什麼?」

  楚淵捧著她的臉,認真地說:「不論如何,我絕對不會像你夢你的那個男人那樣背叛你。環兒,我會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你。」

  楚環輕嘆著,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嘴唇。

  接下來一整日,楚環都在忙著教嚮導們學習正確的疏導法。楚淵無所事事,但是很清楚主人們不會喜歡他到處走動,於是找人借了魚竿,去海灣釣魚,打發無聊的時光。

  入夜後,兩人在灑滿月光的沙海灘上漫步,望著海島漁村的點點燈火,和頭頂璀璨的繁星。

  「如果現在的人類活動範圍還像古時候一樣,整個族群都生活在一個星球上,那我們要回家肯定容易許多。」楚環笑道。

  「那打仗也會更加容易。」楚淵說,「我們會把星球炸得滿地是坑,到處生靈塗炭,環境崩塌,無法生存。於是,又要開始一次星際旅行。」

  「你太悲觀了。」楚環說,「人類已經失去過了一次母星,我覺得我們會學會珍惜。」

  「說的有道理。」楚淵深以為然,「失而復得的,才會最為珍惜。」

  楚環感受到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感情,忍不住往他懷中靠去。

  雲飄了過來,遮住了星光,帶來了潮濕的水氣。他們不得不提前結束了晚飯後的散步。

  「這兩天還有做那個夢嗎?」楚淵問。

  楚環搖頭,「按照夢中的進展,我覺得接下來的劇情肯定不會令人愉悅。我覺得他們是真的相愛的。而我現在特別受不了相愛的人生離死別。」

  楚淵拉起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什麼都沒有說。

  雨點霹靂扒拉地落了下來,打得人猝不及防。他們拉著手,笑著衝回了屋裡。

  一關上門,楚淵就將楚環用力吻住,吻得她的身軀一吋寸軟了下去,然後把人抱起來,丟在了床上。

  這一夜,他們在綿綿的雨聲中溫柔地做愛,將對家鄉的思念和對未知前景的迷惘都化解在了濃密交織的情網之中。

  楚環倦極睡在楚淵臂彎裡的時候,暗暗期待著還能繼續那個詭異的夢,然而她一宿深眠,沒有任何人和事入夢來。

  雨下了整整一夜,次日早上還沒有停。

  楚環在雨打樹葉的劈啪聲中醒來,看著楚淵沉靜而俊美的面龐,暖洋洋的愛意充盈著肺腑。

  黑暗哨兵的敏銳其實讓楚淵在楚環呼吸變化的時候醒來了。他繼續睡著,直到感受到唇上傳來輕輕的,像小貓舔舐般的觸感。他順從著張開了唇,享受著愛人清晨的熱情。

  楚環輕啄他的唇,咬著他的下巴和喉結,吻逐漸往下。然後掀起被子,整個人鑽了進去。

  光滑赤裸的身軀猶如一條靈敏的魚,肌膚廝磨,體溫交換,產生無與倫比的愜意。

  楚淵呼吸逐漸加重,隨著要緊部位被包裹進溫暖處,令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徹底醒過來,隨即又沉醉在了另一種夢幻美妙之中。

  良久,男人喉結滑動,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緊繃的身軀放鬆了下來。精壯的胸膛上,已覆著一層細細的汗珠。

  少女披著濃密蓬鬆的黑髮,從被子底下鑽了出來,拿衣服擦著嘴。俊秀白皙的臉頰透著誘人的潮紅,雙目閃著盈盈水光。她跨坐在他身上,笑著低頭看著他,眸光浮動。

  楚淵笑意加深,說:「我們昨晚做了三次。」

  「哦?」楚環眨著明亮的眼睛,俯身趴在他胸膛上,冰涼的髮絲也隨之垂下,拂過男人的手臂。

  「可我顯然還沒有餵飽你。」

  伴隨著瘖啞的低語,男人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楚環嫵媚地輕笑著,摟著他寬闊堅實的背脊,感受著被愛人強勢禁錮住的快樂。

  笑聲很快被堵住,兩人氣息逐漸粗重,木床又咯吱咯吱響了起來。

  咳嗽聲自屋外傳來。

  「抱歉,真不是故意的。」阿曼達的聲音帶著無奈的笑意,「所羅門讓我請二位過去用早飯。她老人家起得早,所以……」

  屋內,楚淵悻悻地放開了已經吃到嘴的美味。楚環朝他做了個鬼臉,起身找衣服。

  大概是為了招待客人,所羅門女士的早餐十分豐盛,而且特別健康。新鮮的水果和蔬菜沙拉很得楚環青睞。

  這頓早餐吃得非常輕鬆愉快。他們沒有討論政治和戰爭,只聊著兩國的風土人情和趣事。

  早飯過後,伊恩等人到期,大家如前日一樣圍著火塘而坐,言歸正傳。

  「我們昨日商議了很久,布魯斯先生。」所羅門女士說,「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我也這麼覺得。」楚淵早有準備,「我非常認同你們的革命理念,而我也很樂意為你們提供幫助。」

  「我們很感激你的友誼。」所羅門女士微笑著說,「我們覺得,你們要返回周國,一時很難辦到。但是要和周國取得聯繫,倒不太難。」

  「願聞其詳。」

  金髮威爾接過了話,說:「要用最快的速度建立國際通訊又要不被聖主察覺,唯一的辦法就是使用政府的通訊裝置和程式碼。雖然斷交了,但是通訊程式碼還一直保留著的。政府的通訊裝置都是機密裝置,你們人生地不熟,也不清楚程式碼。而我們的人可以幫助你們。」

  「代價是?」楚淵濃眉輕輕一挑。

  「我需要你幫助我們終止聖主的哨兵改造。」所羅門女士鄭重地說,「我們或許無法對抗聖主的機械兵團,或許無法解救那些已經被控制的哨兵。但是我們不想讓更多的不知情的孩子成為受害者!」

  「你們有什麼計畫嗎?」楚淵問。

  「這需要你們和我們一起想辦法了。」伊恩說,「畢竟在科技發達程度上,周國比波提亞先進很多。而你也說凱倫是一名相當出色的機械師。」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環身上。

  楚環鎮定自若,「你們有拆卸下來的那個裝置嗎?我需要先研究一下,有個大概的瞭解。」

  伊恩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扁豆大小的東西拋了過來:「我身上拆下來的,你可以先看看。」

  這個豆子一樣扁圓的裝置呈現骨白色,顯然是用一種非常特殊的仿生材料製成,尋常掃描器是發現不了它的。楚環把它放在手心,釋放出精神力,開始仔細研究。

  「政府的通訊裝置一般都存放在哪裡?」楚淵問。

  威爾盯著楚環的一舉一動,說:「能建立國際通訊的,只有帝政院的通訊科辦公室,和皇宮裡的女王的書房。後者就不用想了,前者的話,只要計畫縝密,還是有成功的希望。」

  「不會被聖主發現?」

  卡洛斯說:「昨日得到的最新的情報,證實了你告訴我們的聖主第二次秘密出兵的消息。帝國元老院對此相當不滿,因為這次幾乎全軍覆沒。而聖主的機械軍團折損非常嚴重。線人說聖主現在派了幾名幹將和兵團去了利爾塔星,似乎在搜尋什麼。總之,他最近似乎很忙,正是我們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不會是在找你們倆人吧。」伊恩大大咧咧地說,「你們前腳離開利爾塔,聖主後腳就尋來了。」

  「有可能。」楚淵冷漠道,「畢竟我們是倖存者,又是敵方軍官。」

  說話間,楚環掌中的裝置突然動了動。

  阿曼達輕呼了一聲,就見扁豆般的東西伸出了六足和觸鬚,竟然眼睜睜地變成了一隻甲蟲。

  這甲蟲伸出螯足,就要往人的皮膚底下鑽。

  楚環敏捷地將手一翻,兩指捏住了它,隨即扯了一根長髮,纏住它的身軀,把它吊了起來。

  眾人紛紛驚駭,都是頭一次見到這個情形。

  「活的?」

  「怎麼是蟲子?」

  「噁——」牛高馬大的伊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怎麼不記得被這樣個玩意兒鑽進過身體裡?」

  「是機械蟲。用仿生合金製成的。」楚環提著蟲子,眯著眼,「這構造也算巧奪天工了。聖主為了掌控哨兵,投入也並不小。它會對人注射麻醉劑,所以你被附身的時候沒有察覺。然後它會接駁人的腦部神經和血管,和大腦融為一體。嗯,確實,通過手術一個個移除是挺麻煩的。」

  「你有什麼主意?」所羅門女士忙問。

  「讓它不運作就幾個方法。」楚環說,「瀕死——這個難度大;遮蔽訊號——這個也不好操作。那麼,就只有置換它的訊號源了。」

  「怎麼說?」威爾表現出了濃厚興趣。

  「破解它的訊號,然後找到它的訊號主發射源,更改訊號。」楚環說,「我剛才用精神力探測了一下。它的功能其實挺簡單的,分別是『啟動』、『監測』、『休眠』和『自毀』。我們只需要把『自毀』訊號替換成『休眠』,那麼,哨兵的命就可以保住了。接下來只需要接受移除手術。」

  「你能做到嗎?」所羅門女士注視著楚環,「你顯然比我們最好的機械和電腦工程師都要優秀。」

  「您過獎了。」楚環謙虛道,「修改訊號源不難。難的是替換。最好的辦法就是黑掉訊號中轉站。先發射訊號把這個裝置休眠了,還同向聖主反饋它們在正常工作。這個工作量比較大,因為每個這個玩意兒都有一個編碼。而且顯然在死靈島這環境裡是做不了的。」

  「每個市的聖光堂總堂就是當地的訊號總基站。」威爾說,「而那裡也是改造哨兵的基地。」

  「那真是一舉兩得。」楚環打了個響指。

  「很好。」所羅門女士長舒了一口氣,彷彿多年的心事終於有望解決,「這麼一來,你們需要潛入聖光堂總堂。那裡可是相當不好進的地方。不過我們有安排。」

  伊恩把一份紙質的資料遞給了楚淵。

  「『普生園』是波提亞一家由華夏族人創辦的製藥企業,是波提亞三大製藥巨頭之一。他們的上一位掌門人喬治‧宋於一個月前死於暗殺,新繼承人是從來沒有被媒體曝光過的他弟弟羅倫‧宋。傳言就是他暗殺了兄長上位。」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0:44

卷三 第八十八章 聖馬丁-6

  「製藥集團?」楚淵翻著資料,「他們生產嚮導素?」

  「是的。」威爾冷嘲道,「喬治‧宋在世的時候,他們一直想和政府談成一單嚮導素合同。他的賄賂金可養肥了不少官員。皇室和元老院還是想儘可能地延長哨兵的服役時間,所以對他們的嚮導素興趣很大。我們得到消息,羅倫‧宋繼任宋氏新董事長後,第一件事就是來聖馬丁和政府敲定合同。」

  「而我需要冒充他。」楚淵充滿興味地笑起來。

  「是的。」威爾說,「雖然沒有外人見過他,但是線人情報裡,描述他是個高大英俊的華夏族男子,年貌都和你很相似。況且我們看你們華夏族人都長一個樣子。我們會在半路上攔截,你替換他,去替他簽下合同。如無意外,簽約會在帝政大廈的會議室裡進行。而國際通訊裝置就在那棟大樓裡的九樓。」

  「波提亞已經幾百年不和外國來往了。國際通訊科基本半荒廢。」伊恩嗤笑,「只要能進入帝政大廈,你溜去發個通訊不會太難。」

  楚淵和楚環對視了一眼。

  「好。」楚淵屈指彈了一下手中的資料,「不過,除了凱倫,我還需要幾個助手。」

  「伊恩和威爾會跟你一起去。」所羅門說,「他們都是S階的哨兵,作戰和潛伏經驗十分豐富。你還可以去挑選幾個人。」

  「好!」楚淵乾脆俐落地應了下來。

  接下來三日,所有人都在忙碌準備著。

  楚淵挑選出了七個各有所長的哨兵,並且親自訓練他們。而楚環除了繼續教嚮導們疏導,同時開始破譯操控裝置,並且做訊號模擬器。

  只是因為死靈島的異常磁場,讓楚環的工作進展並不順利。她做出了零件,但是組裝和運作,要等離開了這片海島才能進行。

  出發前一夜,楚淵部署完畢後深夜歸來,楚環還在燈下搗鼓著那一堆零件。

  「你總是怎麼力求盡善盡美。」楚淵走過去把她拽起來,直接拖進浴室。

  「不盡善盡美不行呀。」楚環疲憊地說,「稍微出一點差錯,聖主察覺到異樣,就有可能引爆那個裝置。那些哨兵孩子就會因此喪命。」

  楚淵迅速扒去了兩人的衣服,摟著楚環站在花灑下。熱騰騰的水讓兩人的疲憊都有所緩解,不約而同嘆了一聲。

  「你也好累,是吧?」楚環心疼地吻了吻楚淵,給他搓背。

  楚淵說:「那些哨兵體質很好,但是戰鬥技巧都十分欠缺。為了提升他們生存的機率,也只有儘量多教授他們一些東西了。」

  「等到了帝都,一定要想辦法給朱雀多偷點能量條。」楚環咬牙切齒。

  要是朱雀有能源,他們又何須這麼狼狽?

  楚淵嘲道:「我們倆,一個王儲,一個長公主,為了回到故國,居然淪落到給一個非政府武裝勢力做間諜的份兒上。」

  「我怎麼覺得你還挺興奮的呢,太子哥哥。」楚環笑嘻嘻地左搓搓,右搓搓,「沒有了身份的限制,終於可以無所顧忌地去冒險,這個機會可是千載難逢。補鈣的效果真好,你現在就是一熱血沸騰的年輕小夥兒。」

  「是嗎?」楚淵轉過身,一臉賊笑。

  楚環急忙躲開他伸過來的手,「不要,明天要趕路!」

  「想什麼呢,小色女!」楚淵義正言辭,「我是要幫你搓背!」

  他所謂的搓背卻完全是個幌子,手藉著抹沐浴露就把楚環全身上下挨著摸了一邊,然後嫌澡巾粗糙,直接用手揉搓。手法卑鄙無恥,時輕時重,專門挑著敏感的地方再三徘徊。楚環被他弄得渾身顫抖,氣喘吁吁,一層粉紅自白皙的皮膚裡泛了出來。

  「楚淵!」楚環的聲充滿媚意,尾音顫抖,硬生生將怒斥化作了哀求。

  「怎麼了,公主殿下?」楚淵咬著她的耳朵,「放心,咱們不做。明天要趕路呢。」

  楚環眼中蕩漾著水光,皓齒難耐地咬著唇,忍不住從男人的手掌下掙脫了出來。

  「你……你欺負我……我不和你胡鬧了!」

  楚淵撈著她的腰,將她一把抓回來摁在牆上。

  「跑什麼,還沒有洗乾淨呢。」

  「洗乾淨了。」楚環艱難地喘息,「別鬧……」

  「胡說。」低語沒於膠合的唇之間,「我來給你檢查一遍……」

  岩漿般的熱情貫穿識海,掀起了層層巨浪。

  楚環放棄了抵抗,用力抱住了男人,彷彿溺水的人抱緊救命的樹幹,隨他一起被浪濤推上一個個巔峰。

  ***

  朝歌持續數日陰雨,秋花落了一地。

  天子宮殿園林裡,機械侍正把落葉和落花堆積在一起,集中清運走。可雨水總是不斷地將枝頭葉間的花打落在清掃過後的石板道上。就像國運,一旦敗落,就進入不可逆轉的路徑之中。

  御書房裡,天子正坐在案前,垂頭喪氣地一張接一張地簽署著公文。

  隨著這些公文生效,朝歌的諸項權利將會轉移到唐和華國手中。

  波提亞的入侵帶來的只是人員的傷亡和城市的創傷,可是天子國卻從此進入了最終的分崩離析的階段。

  經過對抗波提亞一戰,李承欽立下赫赫功勞,在朝歌人民心中豎立了無上君威。比起丟下百姓倉皇逃離的天子,李承欽臨危應戰,率領朝歌空軍誓死對抗入侵者,成功將逆轉地面戰局。

  而戰後,李承欽幾乎全面接手了朝歌的軍隊和行政大權,和司徒啟明一起聯手架空了天子。姚相一派的權貴家族在這次襲擊中都損失慘重,自顧不暇。朝歌權利交替,被分隔的局面已無法再避免。

  李承欽和司徒啟明分割天子國這一塊大蛋糕,蒼國不肯示弱,千里迢迢派王太子過來同兩個老豺狼搶食。而楚國沒了楚淵這個主心骨,剩下的楚王軟弱,楚牧稚嫩,一老一小自顧不暇。

  對於朝歌人民來說,只要局勢能和平演變,不再爆發戰爭,那換誰來做天子,並無區別。年輕人更是擁戴李承欽等人,渴望擁有一個強大而能承擔起責任的君主,帶領他們去迎接前方未知的危機。

  除去李承欽,楚淵在這次襲擊中的壯舉也令他成為了民眾口中一位壯烈輝煌的英雄。

  橫空出世的黑暗哨兵,以單兵之力就逆轉了戰況,指揮著一群軍校生守護住了校園,又清掃了大元宮上方全部的機械兵團。

  最後,楚淵親自和嚮導一起從波提亞旗艦中救出了百名被劫持的嚮導,然後選擇和那位女嚮導一起犧牲在了坍塌的蟲洞之中。

  楚淵是一名黑暗哨兵,但是他同時也是攝政儲君,是一國首腦。

  一國之君親自迎戰敵軍,營救百姓,最後戰死沙場,這是何等英武壯烈的人物!

  不說朝歌百姓,楚淵這一舉動震撼了全大周諸國。民眾震驚,萬分敬佩。楚國百姓舉國哀悼。楚王室則表示不接受太子遇難的消息,僅僅只宣佈太子失蹤。

  而那個協同楚淵作戰,又和他一起殞身蟲洞的女嚮導更是引發了一輪空前狂熱的猜想和議論。

  年少貌美,同建陽公主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孔,超強的嚮導天賦,英勇的舉動,都給這個出身華國的孤女籠罩上了一層神秘而華麗的色彩。

  再加上獲救的嚮導們的訴說,媒體借題發揮。有關她和楚淵,無數浪漫而旖旎的猜想漫天飛,一度都壓過了哀悼。

  畢竟比起沉重的死亡和政權的交替,愛情傳說永遠更為吃瓜群眾喜聞樂見。

  一個是位高權重的攝政太子,一個是一文不名的孤女。

  一個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黑暗哨兵,一個是覺醒一個月就由B升為S的天才嚮導。

  一個是全國公認的妹控狂魔,一個長著酷似他亡妹的面容的同名少女。

  兩個身份有著天壤之別的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從致命的邂逅,到強勢的標記。從空間場24小時並肩作戰逐漸瞭解彼此,敵軍入侵時攜手對抗。

  一個十八歲的少女,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讓楚太子和她見過幾次面後就深愛到願意與她同生共死?

  而且根據中央軍校的學生說,這個楚王不在校期間,就同時被唐國九王子和華國攝政王公子熱烈追求,簡直就是一位活生生的、教科書等級的瑪麗蘇。

  朝歌的人們還在廢墟中哀嘆,而其他諸國裡生活無憂的人們都已經為這一對英雄紅顏腦補出了無數個故事。

  楚太子雖然犧牲,然而憑藉著現實偶像劇男主角的風頭,穩壓李承欽一籌,名列全大周熱搜榜第一。目測即將有一大批相關的影視劇和小說火速上線……

  ***

  華國使館附樓的地下室裡,嚴密的安保措施讓這裡與世隔絕。

  司徒啟明站在玻璃窗前,望著那個坐在囚室裡的少女,面色如水,若有所思。

  「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司徒啟明問。

  「沒有。」司徒子彥有些慚愧,「她受過很好的抗審訊訓練,心理素質強大……」

  燈光雪白的囚室裡,方雪莉穿著淡黃的囚衣,長髮已剪短,垂在耳邊,面色蒼白,無精打采地坐在金屬椅子裡。

  這已不是當初人前那個活潑浪漫的輕佻少女,而是一個陰鬱、冷靜,心思縝密且極有毅力的女人。那些活潑和輕佻已從她眉眼裡消失,換成了世故和理智,讓她的真實年紀立刻顯露了出來。

  司徒啟明走進了審訊室。

  一直呆若木雞的方雪莉終於抬起了眼,冷冷地望向司徒啟明。

  「你好。」司徒啟明不論合適都保持著風度翩翩的舉止。他解開西裝紐扣,在方雪莉對面坐了下來。

  「我該怎麼稱呼你?」

  被捕這幾天一個字都沒有說的方雪莉,終於開了口,嗓音沙啞:「您依舊可以稱呼我雪莉,端王殿下。名字只是一個符號。我們本不該賦予它更多的意義。」

  「好,雪莉小姐。」司徒啟明並不糾結一個名字,「我想,你並不是華國人,對吧?」

  方雪莉冷淡道:「我們華夏族自古地球母星時代一脈相傳至今,雖然分割成大小諸國,其實都是一族人。國籍不同,卻留著相同的血。我同端王殿下您雖有貴賤之分,但是我們都是炎黃的子孫。」

  若不是女子語氣裡帶著淡淡嘲諷,就連司徒啟明估計都要覺得對方是在同他套近乎。

  司徒啟明笑了笑,「可以和我談一下楚王不嗎?她潛伏在她身邊,看著她一點點改變,覺醒成嚮導。應該有一種不同的感受吧。」

  「殿下你不是都把楚王不忽悠過去做了好幾次徹底的掃描體檢了麼?」方雪莉說,「關於她,你或許比我還要清楚。」

  「我說的不是她的身體。」司徒啟明說,「我想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從過去那個有輕度自閉和社交障礙的人,變正常的。是因為覺醒嗎?」

  方雪莉眼中閃亮:「覺醒成嚮導,是第二次新生。那個時候,她缺失的靈魂碎片終於歸位,令她成為了一個完整的人。」

  「你很為她高興。」司徒啟明說,「她是你的監測對象。她的覺醒是你一手促成的?」

  方雪莉淡淡地笑,「殿下無所不知,一定也知道一個秘密:所有哨兵和嚮導,其實都是人類基因工程的產物。覺醒是一段程序,是編寫在了哨嚮的基因段落裡的,隨著交配生殖而遺傳給後代。而我們誰也不知道這段基因的密匙,於是,至今人類也無法掌控哨嚮的覺醒。」

  窗外,司徒子彥輕輕抽了一口氣。

  哨嚮並不是人類族群裡突然進化的一批人,而是……基因改造人?

  司徒啟明鎮定自若,「為什麼選中楚王不?因為你們預測到她會成為一名極有天賦的嚮導。」

  方雪莉噗哧笑,「光用極有天賦來形容她,還遠遠不夠。我的殿下。」

  「但是她已經死了。」司徒啟明說,「不論她還有什麼沒有開發的潛力,人死不能復生。」

  「不。」方雪莉涼颼颼地盯著司徒啟明的雙眼,「你們都低估了她。她是最完美的產物。她不會死。她會不斷重新回來。」

  「回來?」司徒啟明挑眉,「回來然後如何?」

  方雪莉的目光越過司徒啟明的肩,飄向虛無的前方:「她會收復她的失地,馴服她的子民。所有背叛了她的人,都要準備迎接懲罰!」

  「聽你的描述,楚王不好像一個神。」司徒啟明深深注視著方雪莉,「而她是神,你又是什麼?追隨者?還是操控者?」

  方雪莉意味深長一笑,「等她回來,你所有的疑惑都會解開。」

  「我比較沒有耐心。」司徒啟明起身,「楚王不或許是神,但你卻是百分百的肉體凡軀。而且,不論你如何危言聳聽,但是有一點不會改變:人死後,是不會復生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1:04

卷三 第八十九章 聖馬丁-7

  方雪莉猛地站起來,朝著司徒啟明發出癲狂的喊聲:

  「你們再也掌控不了她了!你們可以繁殖她,訓導她,甚至一而再地銷毀她的肉身。但是她注定會再度降臨於世!這一次,她會徹底看清你們人類醜陋卑劣的面孔。她不會再對你們卑躬屈膝,任由你們奴役!她聖潔的身體也不會再被你們這些骯髒的男人觸碰。她將會和她的愛人重逢……」

  司徒啟明猛地轉身,粗暴地一把拽住了方雪莉的衣領。

  他低沉平緩,卻飽含著陰冷威脅的嗓音想起:「你是言家什麼人?」

  方雪莉的瞳孔因為驚駭而猛地收縮。

  司徒啟明鬆開了手,注視著僵如石雕的女孩,「不知道言家?那我給你科普一下。普諾曹系列程序的發明人的家族,專出最優秀的電腦工程師和生物學家。你顯然兩樣都不沾邊。言家是女媧系統的狂熱追隨者,幾乎將之奉為宗教。他們也是當初銷毀女媧行動中最強烈的反對者,甚至對女媧實行過營救行動,但是以失敗告終。AI時代結束後,言家受到政治壓迫和民間勢力威脅,隱姓埋名,分散到了各諸侯國。直至今日——」

  「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方雪莉坐下,恢復了先前呆滯自閉的神情。

  司徒啟明走出了審訊室。司徒子彥正在門外等候著,臉色有些難言的微妙。

  「你都聽清楚了吧。」司徒啟明問兒子。

  「是。」司徒子彥說,「哨嚮是實驗室產物,還有言家……」

  「這些都是我準備過陣子才告訴你的。」司徒啟明平靜地說,「不過你現在知道了也好。我們的祖先,確實是實驗室的產物。」

  司徒子彥喉結滑動,用力嚥下一口唾沫。

  「這是我們故意隱瞞下來的,只屬於極少領導者才能知道的機密。」司徒啟明朝升降梯走去,「哨嚮是生化人,是末世科學家們為了應對惡劣的環境,繁殖出來的新基因人類。但是,我們同時也是進化程度更高的新人類物種。所以,你在教科書上學到的內容,也並沒有錯。」

  司徒子彥深呼吸,接受著這個顛覆自己認知的資訊。

  「那言家……」

  「你根據這條線索去查。」司徒啟明沉聲道,「建國初期,社會十分動盪。我們的電腦系統因為被白帝破壞,天網系統大半癱瘓。言家本身也有很多能力卓絕的電腦工程師,趁亂整族分散移民。我們後來的情報系統所能查到的資訊十分有限。如有必要,諸侯會盟開完後,你立刻回國,專門調查此事。」

  「是。」司徒子彥應下,「但是楚環她,我覺得她對這一切是並不知情的。她沒有覺醒前,十分淳樸單純。應該是方雪莉一直在操控她。」

  司徒啟明深深地注視著兒子,「你這是非理性思考,讓你的感情左右了你的判斷。她是否無辜,要等我們調查清楚後才知道。況且,你要接受一個事實。就是你這朋友,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

  司徒子彥面色蒼白,難堪地低下了頭,「我會認真審問方雪莉的。」

  「你的審問方式太溫和了。」司徒啟明面無表情朝升降梯走去。

  他們身後,方雪莉淒厲的慘叫毫無預兆地自囚室裡傳了出來,飽含著巨大的痛苦。

  「爸?」司徒子彥驚駭,「你讓他們對她用刑?這樣不——」

  「不人道。我知道。」司徒啟明冷漠道,「但是在有足夠的證據懷疑她涉嫌從事國家級恐怖事件的情況下,嚴刑逼供是必要的方法了。她的同夥還在外面,威脅著國家安全。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方雪莉的慘叫綿綿不絕,聽著令人毛骨悚然。司徒子彥露出不忍之色。

  「來吧,」而司徒啟明面不改色地踏入了升降梯,「楚國特使就要到了。隨我去見見。」

  司徒子彥面色蒼白,遲疑片刻,還是跟著走了進來。

  升降梯的門合上,將女人的慘叫遮蔽在了門外。

  「你是個優秀的孩子,子彥。你只是還需要學會更加果斷和狠絕。學學你姐姐。」司徒啟明拍了拍兒子的肩。青年已幾乎和他一般高了,身軀卻略顯清瘦。

  司徒子彥一聽父親提起姐姐司徒澤雅,就立刻沉默了。他或許在旁人眼裡自幼優異出眾。然而在家中,自己卻是永遠都比不過長姊的小弟。

  比起司徒子彥,司徒澤雅確實更像父親。他們同樣有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智冷靜,在權衡全域之際,也會毫不介意把自己作為一顆旗子放進去。

  而司徒子彥覺得自己還是像母親多一些,在父親看來,他未免有些感情用事,有些多餘的情懷,和不必要的固執。

  也許體會到了兒子情緒的低落,在前往國賓館的路上,司徒啟明轉移了話題:「楚環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接觸過你的私人物品嗎?」

  「沒有。」司徒子彥並不高興父親總把自己愛慕的女孩兒當作間諜,「我很警惕的。如果她有任何不妥,我絕對不會和她走得那麼近。事實上,她反而一心投在訓練上,急切希望升級。一直是我主動在接觸她。」

  「說到訓練。」司徒啟明說,「那個母星末日的空間場,你調查得怎麼樣了?」

  「空間場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司徒子彥說,「就是有一點。那間作為目的終點的研究所名氣非常大。大撤退後,周蘊博士在那裡度過了人生中最後十年,研發出了第一台人腦驅動的生物電腦,並且編寫出了『女媧』系統。」

  周蘊這個名字,現今的人們已經十分陌生。

  這位傑出的女電腦工程學家兼基因生物學家一直被公認為「女媧」之母。她編寫的人工智慧程序開啟了人類星際大移民的大門。而隨著女媧和一系列高智AI的解除安裝,周博士的名字也漸漸被人遺忘。

  「女媧……」司徒啟明低聲唸著這個名字,「所有高智AI系統的鼻祖。有了她,才誕生了五帝。」

  裝載著五帝的五支太空移民艦隊經歷了千百年航行,有的在中途毀於宇宙風暴、能源耗竭,甚至是內鬥,只有白帝率領著現今這一支艦隊抵達了如今這片星域。人類存活了下來,繁衍生息。

  而整個移民過程中,女媧系統都在沉睡。

  白帝也曾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只是在女媧休眠後,他沒有了監控者,權欲膨脹,不可收拾……

  而依據了女媧的程式設計,人類又研發出了以匹諾曹為主的多類生活類智能AI系統。這些系統都認女媧為鼻祖母親,將周蘊和女媧奉若神靈。白帝當年想統治它們,都只得到他們馴服,而沒有得到效忠。

  而女媧是作戰系統,非重大戰時她都處於休眠狀態。上一次她啟動,還是……

  司徒啟明眉頭忽而輕皺。

  「怎麼了,爸?」

  司徒啟明問:「你有看過周蘊博士的論文手稿嗎?」

  司徒子彥說:「最近翻看了一點。她到去世前都一直在研發高級人腦驅動的生物電腦。而因為基地最後淪陷了,她的很多資料和研究成果都遺失了。」

  司徒啟明說:「楚淵這人,不會做無用之功,也不會衝動行事。他堂堂一個太子,選了一個小嚮導進入這個特殊的空間場,絕對有他的目的。你繼續調查那個空間場。我覺得解開楚環之謎的關鍵,也許就在空間場裡。」

  大使館的車駛到了國賓館,正趕上楚國的車隊抵達。

  司徒父子走下陸上車,就見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正從楚國車隊之中走出來。

  他容貌俊朗,風度翩翩,晃眼一看,還以為是楚淵回來了。

  而他正是楚太子世子,楚牧。

  楚牧面色肅颯,一身深藍西裝,雙目透著酷似楚淵的深邃鋒利之色。顯然他趕來朝歌,並不全是為了調查父親失蹤一事,而更為了分蛋糕而來。

  也不知道他是真有信心父親沒死,還是天家父子生性都是這般涼薄。

  「世子旅途幸苦。」同輩的李鳳笙出來迎接,「端王殿下也來了。」

  因楚國並未承認楚淵死亡,更未發喪,所以節哀一類的話都不便說,眾人只和楚牧心照不宣地隨口寒暄了幾句。

  楚牧應對十分從容,言談舉止頗有其父那種深謀熟慮的鎮定。

  楚牧有使命在身,很快就同司徒啟明一同去覲見那個已經徒有虛名的天子,盡最後幾天臣子的義務。

  ***

  李鳳笙身有要務不能相陪,帶著兩名副官匆匆前去國賓館配給他的辦公室。

  步入中庭的時候,李鳳笙敏銳感覺到前方傳來嚮導的氣息。

  S階的嚮導,氣息清甜爽朗,極為熟悉,觸動了他腦子裡的那一根最敏感的警鈴弦。

  李鳳笙急匆匆尋過去,轉過拐角,就見一個穿著楚國使館工作人員服飾的少女正在探頭探腦。

  相似的背影和嚮導氣息讓李鳳笙的心狂熱地跳動起來。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女孩的行為就衝了過去,一把抓住了她。

  「小環!你什麼時候回來——」

  女孩轉過身,瞪圓了眼,面無表情地朝著李鳳笙摁下了防狼噴霧。

  唐九王子的慘叫聲響徹雲霄,驚動了方圓一公里內的飛禽走獸和人類。

  司徒子彥就在李鳳笙慘烈的嚎叫聲中奔進了中庭,眼見李鳳笙的護衛正拿住一個黑髮少女。女孩拚命掙扎,束起的黑髮鬆脫,遮住了臉頰。

  她身材窈窕健美,一身甜美的嚮導資訊素同司徒子彥記憶中那人的氣息極其相似,引得司徒子彥的心也一陣失控地猛跳。

  這時那女孩罵罵咧咧地抬起了頭,一張俊秀白皙的面孔落入眼簾。

  像!

  足有六七分像。

  可司徒子彥卻立刻知道,這女孩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楚環。

  「放開她!」一個少年大喝衝來,手一揮,庭院裡所有的機械侍都失控地朝李鳳笙他們撲過去,對著半殘廢的李鳳笙又是一頓暴打。

  一隻柯基犬魂獸和一隻丹頂鶴魂獸圍著李鳳笙的尖齒豹,對著它又啄又咬,豹子被咬得嗷嗷叫。

  「住手!」司徒子彥大喝。他看得出這兩個少年沒有惡意,也生怕侍衛開槍傷了他們。

  「子彥?」女孩愣住。

  「你……」司徒子彥驚駭,「楚思?你是思思?」

  李鳳笙的侍衛一聽雙方認識,立刻識趣地鬆開了手。楚思紅著眼眶,像一頭炸毛的野貓似的撲過來,一把揪住了司徒子彥的衣領。

  「子彥,你和我說實話,我爸究竟是怎麼出事的?」

  十分鐘後,國賓館二樓僻靜而舒適的露台花園裡。兩眼紅腫的李鳳笙無精打采地坐在藤沙發裡,往眼睛裡抹著藥膏。

  而楚思坐在對面,心不在焉地看著司徒子彥分茶。

  她身旁坐著一個白皙清瘦的少年,正低頭擺弄著一個戒指大小的控制環。就是這個玩意兒,剛才輕鬆指揮了國賓館的機械侍。

  楚思的柯基犬忠心耿耿地蹲在她膝蓋上,豎著兩隻大耳朵,對著李鳳笙的豹子虎視眈眈。楚譽的丹頂鶴則在花園裡閒散漫步,身影優雅。

  「小譽。」司徒子彥溫和地喚了一聲,「我們只見過一面,你大概不認得我了。」

  「我記得你的。」楚譽抬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藍條紋襯衫,黑色西褲,戴著童子軍榮譽徽章,左手臂被蚊蟲叮了一個包。」

  司徒子彥愣了一下。

  「我弟弟記性很好。」楚思摸了摸楚譽的頭。雖然是雙胞胎,但是她總是一副呵護弟弟的大姐姐模樣,「他是陪我來的,不愛說話,你們也不用特意和他交談。那只會讓他不舒服。」

  楚譽倒是饒有興趣地瞥了李鳳笙一眼,俊秀而冷漠的臉上浮現一抹戲謔的笑意。他是個S階的嚮導,感知能力十分敏銳,李鳳笙細微的情緒波動都逃不掉他的精神網的捕捉。

  「妹子,你下手也太狠了點。」李鳳笙抱怨,「你用的什麼噴霧,怎麼這麼帶勁兒?」

  「你要好好地和我打招呼,那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嘛。」楚思翻了個白眼。她和李鳳笙小時候也認識,但是並不熟,平日裡也沒少從家中長輩那裡聽到李家男人的各種壞話,對李承欽的兒子沒有絲毫好感。

  「你們跟過來的事,你家裡人知道嗎?」司徒子彥把茶遞過去,輕聲問。

  「我偷著來的。」楚思理直氣壯,「家父生死不明,大哥勢單力薄,誰還能在家裡坐得住呀。外面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我爸是被李承欽害死的……」

  「胡扯!」李鳳笙喝道。

  楚思賞了他一記白眼,對司徒子彥說:「我爹堂堂黑暗哨兵,怎麼是李承欽那種軟腳蝦能害得死的?」

  李鳳笙:「喂……」

  「但是我也不信我爸這一把年紀的人了,這輩子什麼女人沒見過,會為了追一個小嚮導,居然衝進了坍塌的蟲洞裡!」楚思一掌拍在茶几上,杯盞一跳。

  楚譽戴起了控制指環,端起了一盤蛋糕吃了起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1:28

卷三 第九十章 聖馬丁-8

  司徒子彥有些頭疼,說:「當時前線士兵很多,都親眼目睹令尊不顧危險衝進蟲洞裡。我覺得令尊或許是想救對方。畢竟對方是他作戰夥伴。但是沒想到兩人都沒從蟲洞裡脫身。」

  「你覺得你爹一把年紀了,你爹可不這麼覺得呀。」李鳳笙眼睛不怎麼疼了,開始唧唧歪歪,「他覺得他正當壯年,寶刀未老。碰到了漂亮的嚮導姑娘,一時熱血沖上頭,墜入愛河,這對於男人來說多正常的。也不過就是給你們添一個後媽罷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就是這小後媽好像就只比你大一歲——這事在咱們王室太正常了,沒比你小就已經不錯了。你就知足了吧。」

  「我爸又不像你爸是個男女不忌的大周老炮王!」楚思柳眉倒豎,火力朝著李鳳笙集中噴射,「要不是我爸力挽狂瀾拖住了波提亞的旗艦,就憑你爸那三腳貓的功夫,早就被波提亞的軍隊轟得連渣子都要用吸塵器抽了。」

  李鳳笙:「令尊這麼牛,那別說蟲洞,就是黑洞,他都能來去自如。那你還擔心什麼?趕緊回家多練習一下公主的禮節,等著給你後媽敬茶吧!」

  楚思:「我……我大姑是令尊原配髮妻,離婚了都沒有從宗室譜牒上除名的。你一個庶子,就是這樣對舅家親戚表妹說話的?」

  「喲,你這是要認親了?那也沒先叫我一聲表哥呀?況且我是王子爵,你是郡主爵,你還沒給我行半禮呢。」

  「你受了我的禮,也不怕半夜被我姑找上門嗎?」

  「你們楚家女人都這麼喜歡主動送上門?」

  楚思俏臉發紫,大聲怒喝,一躍而起朝李鳳笙撲去。柯基犬又朝著尖齒豹汪汪叫。

  司徒子彥眼疾手快把楚思抱住,連拖帶哄地把人摁回了沙發裡,對一臉得瑟的李鳳笙道:「楚太子出事也是為了救朝歌百姓。思思他們姐弟從小和父親相依為命,此刻急切也是人之常情。鳳笙,你就不要再和她鬧了。」

  這話說完,楚思又紅了眼眶,李鳳笙也安靜下來。

  一直沒吭聲的楚譽吃完了蛋糕,開了口:「我想研究一下波提亞的軍艦,也許能找到點有用的線索。」

  李鳳笙他們早就知道這個楚譽極其聰慧有才,繼承了楚環在機械學上的天賦,甚至青出於藍。也許他真的會有新發現。

  楚思扭捏了一陣,低聲問:「那個女人……她怎麼樣?」

  李鳳笙和司徒子彥的神色不約而同地一軟,眼中浮現出各有特色的眷戀和繾綣。李鳳笙的更加熱烈,司徒子彥則略微含蓄。

  而他們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連楚譽都不禁朝兩人看了一眼。

  司徒子彥輕咳一聲,說:「你們不要聽外面媒體胡亂報導。楚王不她是個很勇敢,有責任心的人。那日她本來才打過比賽,幾乎虛脫,卻強撐著一直救助同學。」

  「她還真叫這個名字。」楚思有些不以為然,「我也是S階嚮導,我們這一階的有什麼本事,我最清楚。外面把她傳得那麼牛,太胡扯了。」

  「她確實能力卓絕。」李鳳笙冷聲道,「我不知道你的作戰表現如何,不過楚思,楚王不她是當之無愧的一個強悍、堅韌,又無私偉大的人。所以我想這也是令尊不顧生命危險都要衝回去救她的緣故吧。」

  楚思驕而不縱,聽出李鳳笙話語中的嚴肅,沒有再說什麼。

  「他們也許會在波提亞。」楚譽說。

  「是有這個可能。」但是微乎其微。但是司徒子彥還是親和微笑,安慰道,「所以,你們姐弟倆不要太擔心。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化危為安的。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我幫你們向你們大哥求情,讓你們留下來等消息。」

  楚思和楚譽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

  傍晚,楚牧同司徒啟明還有李鳳笙一同返回國賓館。

  楚思準備了一個下午,拿出可奪取影后桂冠的演技,做出一副哀淒、徬徨無助、慚愧不安的表情,準備迎接大哥比父親嚴厲許多的怒火。可她同楚譽迎了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下了車正握著手相談甚歡的司徒啟明和李承欽,忽而愣住了。

  哭唧唧的神情瞬間就化作了一種微妙的專注。

  司徒啟明和李承欽都正當壯年,既脫去了青年人的稚嫩,又還遠未有中老年男人的沉悶衰敗。兩人容貌英俊,皆通身散發著經年上位者才有的自信和無形的震懾力,又是高階哨兵,精神奕奕,極富男性最迷人的成熟魅力。

  而司徒啟明清俊儒雅,李承欽陽剛健美,站在一處,有一種相諧的美感。兩人此刻正親切交談著,姿態熱絡,彷彿多年至交好友。他們的言談舉止和眼神,落在楚思別有用心的眼中,全都多了一層曖昧的色彩。

  少年是最富有聯想的年紀,更何況之前不久,楚淵還曾對著女兒信口開河過。

  楚思內心充滿了失落。司徒啟明雖然是她的長輩,但是儒雅俊美,才名遠播,各方面都非常完美,還真的是她的男神。

  楚思的目光引得司徒啟明下意識扭頭望了過去,隨即神色一變。李承欽隨之也扭頭,也不禁低呼:「這……這孩子是誰?」

  黑髮少女十七八歲的模樣,容貌同失蹤的那個楚王不有六七分像,尤其是一雙彷彿有火苗跳動著的雙眼,同男人們記憶深處那個早已亡故的女人重疊在了一起。而女孩的臉又奇妙地融合了另外一個人的輪廓,那是來自楚淵的顯性基因。

  無需DNA證實,司徒啟明和李承欽就瞬間明白過來,楚淵的這一雙雙胞胎的生母是誰。

  兩人情不自禁地交換了一個極其複雜的眼神。

  「思思!」來自楚牧的嚴厲而帶著怒意的聲音。

  楚牧伸出兩根手指,點了點一對弟妹,然後點了點自己身後。

  楚思蔫了吧唧的,同楚譽一道灰溜溜地走過去,規矩地站在大哥身後。

  楚牧一臉恨鐵不成鋼。

  「那是楚國的思思公主和建陽王。」李鳳笙雙眼消了腫,終於可以出來見人了,「偷偷跟著使館團隊跑來的,想探究楚太子的下落。」

  「難怪。」李承欽狠狠地盯著楚思酷似楚環的面容,心在胸膛裡劇烈地跳著。

  那是楚環的一雙兒女!她居然有兒女留在了這個世上。

  楚淵竟然背著所有人,養了楚環和他的孩子!

  這兩個男人對這對雙胞胎表現出來的掩飾不住的注意力,尤其是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司徒啟明都明顯變色,讓司徒子彥和李鳳笙都有些意外。

  「聽說舍弟妹今日下午冒犯了鳳笙。」楚牧走了過來,肅聲道,「他們倆自幼喪母,被家裡各位長輩嬌慣得厲害,不懂禮節。我替他們倆向九王子道歉。」

  李鳳笙笑著擺手:「只是個小誤會。思思本就是我小表妹,我們之間不用客氣。」

  司徒子彥說:「其實我覺得他們倆來得正好。朝歌城復建的工作十分繁重,尤其是嚮導的戰後安置工作缺管理者。我看思思和小譽都是高階嚮導,如果能來幫忙,就再感激不過。」

  「也好。」楚牧嘆氣。「讓他們跟著你們兩個,好好學習一下。」

  楚思看司徒子彥朝她點了點頭,立刻滿臉放光,腳邊的柯基犬搖著絨球似的尾巴,歡快地汪汪叫了兩聲。楚譽沒什麼明顯的表情,可丹頂鶴卻是拍了拍翅膀,優雅地伸了伸修長的脖頸。

  兩個孩子的表現實在活潑可愛,司徒啟明不禁朝楚思微微一笑。

  楚思的臉刷地紅了,頭頂冒著蒸汽。

  啊啊啊!我的男神大人實在太帥了!

  「明日,蒼國太子也會抵達朝歌。」司徒啟明說,「真沒想到時隔二十年,四國會盟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舉行。」

  「孩子們都長大了。」李承欽笑道,「你我終將被這些新生力量取代。」

  「兩位世伯說笑了。」楚牧謙虛低語,容貌酷似其父,卻是比他一貫張揚的父親低調許多,「我還年輕不懂事,正是學習的時候,遠遠不能獨當一面。這次過來,就是受祖父叮囑,特向幾位長輩虛心請教,多多學習的。」

  如果楚淵不能生還,楚牧就會繼任為太子。而楚牧只是一名S階哨兵,作戰能力顯然不如黑暗哨兵的父親強悍。短暫接觸,只看得出他是一位優秀而適合的繼承人。但是他是否能肩負起領導者的重任,帶領楚國抵禦來自其他三國,甚至波提亞的侵襲呢?

  楚國的使館車載著兄妹三人,在眾人眼中遠去。

  李承欽攔下司徒啟明,問:「這兩個孩子的事,連你都不知道?」

  司徒啟明冷著臉反問:「就算知道又如何?你還指望楚淵會把她的卵子分享出來,給我們一人一個嗎?」

  李承欽面色鐵青。

  之前兩人關於楚淵和楚環的感情終究只是猜測,可這兩個孩子,卻是活生生的一個證明。

  司徒啟明心情不好,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我也就罷了。唐王陛下當年,也曾有機會和她生個孩子的。」

  說罷,夾著一道冷冽寒風而去。

  開往楚國使館的陸上車中,楚牧同雙胞胎面對面坐著,沉聲問:「如何?」

  「一切如計畫。」楚思的表情就像翻牌似的一變,譏笑道,「都當我是個無腦驕縱的小妞,沒把我當回事兒。又當小譽是個自閉兒童,對他還挺疼愛的。不過剛才李承欽和司徒啟明看我們倆那眼神,好像要把人吃了似的。」

  「看來他們是真不知道媽媽的事。」楚譽說,「我明天和他們約了去檢測波提亞的軍艦。」

  楚思說:「我和小譽會跟緊他們兩個人的。李鳳笙胸大無腦,我能對付。司徒子彥是個精明的,交給小譽。」

  「很好。」楚牧伸手揉了揉楚譽的頭,眉頭深鎖,「記住爺爺的話,蒐集所有和『女媧』相關的資訊。」

  楚思點頭,眼眶有些發紅,「他們面上不說,但是我感知得到,我每次提到爸爸,他們都會產生遺憾惋惜的情緒。他們是真的認定爸爸已經遇難了。」

  「爸沒有死!」楚牧拉著妹妹的手,注視著雙胞胎的眼睛,「爺爺說了,爸進入蟲洞前給他發了簡訊,說他會回來的。你們想想,從小大到,爸什麼時候沒有守住承諾?他說他會回來,他就一定會回來。」

  「還會帶著後媽回來。」楚譽一本正經地補充。

  楚牧和楚思看著他:「…………」

  楚譽撓了撓頭,「而且那個女孩也不同尋常。我們還要詳細調查一下她。」

  「誰知道是不是哪個別有用心的人派來的,故意模仿媽媽,勾引老爸罷了!」楚思咬牙切齒,「真是的,爸爸要是沒事,他到底在哪裡?」

  ***

  與此同時。波提亞,聖馬丁,聖米迦勒航空港。

  一艘豪華巨大的遠端太空艦停靠在了碼頭。機械侍和人類碼頭工沿著貨艙的通道進入太空艦,搬運貨物。而乘客們則通過不同艙位的通道,依次下船。

  位於頭等艙區的豪華套房裡,一名身材挺拔的黑髮華夏族男子正獨自站在穿衣鏡前,整理著外套。一台古董留聲機正播放著一張黑膠唱片,女中音歌唱家的歌劇名曲在臥室裡旋轉。

  他的保鏢則在外面指揮著船員和機械侍搬運行李。

  穿著船員制服的男人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目光,隨即突然暴發。早被黑了的機械侍退讓開,屋內數名保鏢感受到裸露的皮膚上傳來針刺的感覺時已晚。

  船員敏捷地接住了保鏢倒下的身體,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隱隱的音樂隔著臥室的門板飄出來。

  領頭的男子朝同伴做了一個手勢,無聲地推開了臥室的門。

  室內空無一人,外套被隨意地丟在床上,留聲機緩緩旋轉。

  楚淵眼睛微微一眯,槍口挪過了衣櫃,對準了一處牆壁。

  轟地一聲,一個男子破牆而出,朝楚淵撲來。楚淵射偏,同對方纏鬥在一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1:46

卷三 第九十一章 聖馬丁-9

  兩人一個是2S哨兵,一個是黑暗哨兵,戰鬥力都相當驚人。不過片刻,臥室就被砸得如同颱風過境。最後,楚淵黑暗哨兵的體能佔據了絕對優勢,飛身一腳踹中對方頭部,將他的腦袋踹得半陷在牆壁之中。

  男人終於昏死過去。

  楚淵又在男人身上補射了兩支麻醉針,同伊恩用電磁套索把人捆得結結實實,這才鬆了一口氣。

  威爾打開了門,已等在門外的三個推著客房服務清潔車的機械侍魚貫而入。宋家的人像一個個捆得結結實實等下鍋的粽子,被塞進了清潔車裡。機械侍推著小車離去,將會把這些人送到碼頭上接應人員的手中。

  男人們迅速換了衣服。

  楚淵穿上了羅倫‧宋的西裝,將額前碎髮掠向腦後,戴上了一枚製作成華貴名錶的手環。穿衣鏡前,正當壯男的男子俊朗高貴,衣冠楚楚,發出一股血統中自帶的優越和矜貴。

  「你肯定不只是個少將。」威爾嘀咕。

  「我的軍銜確實只是少將。」楚淵往身上噴了點羅倫‧宋的男式香水,「他品味不錯。」

  套房的門再度打開,一群黑衣侍從和保鏢簇擁著一位俊美的華夏族男子走了出來。男子還親手提著一個小巧的金屬手提箱。

  一行人從容不迫地通過貴賓通道走下了太空彈,通過了海關,來到到達出口。

  兩輛氣派的黑色路上車滑來,停在了他們面前。

  車窗放下,穿著司機制服的伊恩下車開門,朝楚淵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上了車,揚長而去。

  ***

  一輛灰色的押解車正穿過帝都市郊的居民區,朝著市中心一處佇立著白色高塔的建築群而去。

  聖馬丁帝都,貧富差距從民房上就可以一目瞭然。都城呈放射狀,外環的房屋低矮、擁擠,就像一片雜亂的灌木,經風歷雨地狂野生長著。

  渾濁的河水分成數十條水渠,彙集了百姓們的生活污水,自東向西流去。街道兩側堆滿了垃圾,狗和光著腳的孩子們在街邊玩耍。

  車碾過地上的垃圾,搖搖晃晃的車廂裡,楚環穿著一身素白的大衣,頭髮規矩地束在腦後,盤成髮髻,還戴著一頂漿過的白色硬帽。

  朱雀變成了一條鏈子,串著那塊金色水晶,垂在她領口,鏈子上還象徵性地掛著一枚十字架。

  楚環此刻的裝扮,正是波提亞受白塔監管的未婚配和未生育的嚮導的標準裝束。他們的目的地也是帝都唯一一所專門監管嚮導的白塔。

  朱雀無聲地震動了幾下。這是楚環和楚淵約定好的密碼:「順利替換。」

  「這是你的身份手環。」穿著白塔工作人員制服的阿曼達把一個紅色的手環遞給楚環,「你現在的名字叫琳,編號是7433。十八歲,是波提亞軍從蒼國擄來的嚮導之一。你曾被分配給一位2S階的哨兵,但是他為了尊重聯姻的妻子,又將你送回了白塔。所以你雖然被標記了,但是等標記訊號減弱後,你會被重新分配。」

  楚環說:「和我說說這個白塔裡的情況。」

  「整個帝都的平民嚮導都必須在覺醒後住進一號白塔。」阿曼達說,「當初所有被擄來的嚮導都被關押在那裡。她們會接受嚮導教育,學習如何順從和服侍她們的哨兵。然後在滿了十六歲後,接受分配。有些美貌的或者等階較高的嚮導如果提前被權貴哨兵看中,那還等不到十六歲。」

  「畜生。」楚環低罵,「整個國家的白塔都這樣?」

  「差不多。外地的管理沒有那麼嚴格。低階的嚮導因為用處不大,反而要自由一點。但是你是S,你又長得這麼好看,楚小姐,你會是重點監管對象的。」

  「我心裡有數。」楚環說,「他們怎麼配分嚮導?」

  阿曼達說:「一種是哨兵來白塔裡挑選嚮導,就和去寵物店買一隻狗一樣。一種是把嚮導打扮好了拉去社交場合,基本上就和窯子裡的姑娘接客差不多。你已經是被標記過的嚮導了,如果你表現得很配合很積極,他們估計會用第二種方式把你分配出去。」

  「他們怎麼控制嚮導?聖主並沒有給嚮導也植入那個控制裝置。」

  「用哨兵來控制就足夠了。」阿曼達說,「嚮導只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和少數男子。我知道不聽話的嚮導會被拖去給守衛白塔的哨兵輪暴……」

  阿曼達臉色十分難看,緊握住了拳。

  楚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別當心。我們保持聯繫。能救多少救多少。」

  「有些嚮導並不願意被救。」阿曼達冷笑,「孩子們自幼被洗腦了,覺得侍奉夫主哨兵才是她們應當做的事。我們以前曾嘗試營救過,結果你猜如何?她們還反過來向哨兵通風報信!那次營救,我們只救走了十來個嚮導,卻有三十幾個同伴犧牲了!」

  楚環握住了阿曼達的手:「但是,你們依舊沒有放棄他們,不是嗎?因為你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正確的事。」

  阿曼達長舒了一口氣,「請你務必保重,楚小姐。我和死靈島上的那些孩子們,都會為你禱告的。」

  車開到了白塔區門口,核實了身份後,駛入了大院之中。

  楚環懷裡抱著一個布包,低頭垂目地從車裡走了下來。

  幾個負責安保的哨兵感受到了她身上強勁的哨兵標記氣息,如臨大敵。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中年女嚮導一臉不滿地走了出來,「我沒接到通知說今天會有嚮導來呀。」

  「我們昨天就提交了申請了。」阿曼達面無表情,「7433號,從前任夫主那裡退回白塔,接受重新分配的。S階,有標記。」

  那女負責人捏著鼻子把楚環上上下下打量了兩遍,「你不是從我們的白塔出去的。」

  楚環謹記著阿曼達叮囑,埋著腦袋一聲不吭。阿曼達替她說:「她是直接被帕里斯少將帶回家的,是戰利品,現在才回到系統裡。我說你們到底收不收?不然我就把她送去二號塔了。」

  年輕漂亮的S階嚮導,哪怕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也依舊極其搶手。女負責人立刻拍板:「收了,急什麼?你去把她的資訊錄入系統,梅麗莎,你來安置一下這個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琳。」楚環這時才溫順柔和地回應了一聲。

  「跟我來吧。」一個瘦高個子的年輕女嚮導招呼。她穿著淺藍色的嚮導制服,表示她已經有主。而那個女負責人則穿著猩紅色的外套,表示她不僅有主,還生育過。

  「倒是個小尤物,你的夫主居然捨得不要你。」梅麗莎冷冰冰地嘀咕著,「這標記氣息也太刺鼻了。我們可沒時間等你自己代謝掉。待會兒會讓人來給你打針的。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

  楚環用蹩腳的波提亞語回答,「我……學過一點……在夫主家……」

  梅麗莎點了點頭:「你打過褪資訊素針嗎?」

  「沒有。」

  但是她早聽阿曼達說過白塔的這個手段。為了盡快清除嚮導身上的上一個哨兵的標記訊號,會注射一種激素,加速新陳代謝。藥物反應據說並不好受。

  梅麗莎撇了撇嘴,「你運氣不錯。過幾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聖壽節,現在帝都裡雲集了全國各地前來祝壽的權貴,大都是哨兵。你最好期待他們中的一個能看中你,把你帶走。白塔可不是免費供你們吃喝的地方。超過半年沒有配人的嚮導,不論等階再高,都要被送到下一層去。我想你也不想被配給一個粗魯的的邊境看守兵。」

  楚環依舊作溫順老實樣,亦步亦趨地跟在梅麗莎身後走進了大樓裡。

  裡面是一座現代化的監獄。

  整座大樓足有數十層,呈長回字形,用通道隔開成數個區。所有房間的門都用透明材質製成,有通氣孔,裡面的設施一覽無餘。此刻,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嚮導們應該全集中在別處。

  無機質的白色燈光照得大樓每一處角樓纖毫畢現,而監控攝影機和各種感應器無處不在,每一道門都有複雜的生物密碼和口令驗證。進入這裡的嚮導,要想憑藉自己的力量出去,成功率微乎其微。

  「你就住這裡。」梅麗莎把楚環帶到一個房間前,輸入了密碼,打開了透明門,「你在白塔裡的新編號是C155。你的用品一會兒會有機械侍給你送過來。白塔的守則在宿舍牆上,記得背下來。不要違反任何規則!」

  女人如荊條的目光在楚環秀麗的面孔上掠過。

  楚環走進了房間,門在身後合上。梅麗莎離去。楚環聽到她用波提亞語嘀咕著:「周國的小婊子……勾引男人……」

  房間不足二十平米,靠牆放著兩張床,有扇小窗,有個簡易的廁所。小小的房間裡,竟然都還裝著兩個監控儀器。

  而牆壁上果真貼著一張白塔守則,用波提亞文字所寫,又用古老的星際通用語做了備註,顯然是專門做來給被搶來的大周嚮導看的。

  楚環把行李放在床上,走到窗邊。窗戶對著白塔區的內部操場,一群穿著白衣的女孩兒在操場上跑步做運動。這情景酷似校園,區別在於校園中沒有鐵絲網高牆和持槍的守衛。

  楚環學著阿曼達教她的姿勢,在床前跪下來,做出祈禱的樣子。她張開了精神網路,開始全面感知這一整片區域。

  大樓裡只有少量的管理人員和保安,以及數量眾多的機械侍。而這樣的大樓在白塔區有三棟。其中一棟是教學樓,此刻樓裡聚集著大量的嚮導。

  除此之外,還有少量行政功能的附樓。

  白塔戒備森嚴,但是主要是防止外部入侵。畢竟嚮導在世人眼裡都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連走出戒備森嚴的宿舍樓都做不到。

  而男嚮導則因人數稀少而十分搶手,甚至一覺醒就會被有特權的哨兵預定,極少需要被白塔分配。

  也正因為白塔低估了嚮導的力量,所以這裡並沒有張開電子遮蔽磁力罩。楚環可以毫無阻礙地和外界溝通。

  她通過變做項鏈的朱雀對楚淵發了一條簡訊:「順利進入,平安。」

  片刻後,楚淵回覆了一條:「注意安全,愛你。」

  楚環低頭在胸前劃十字,於心中默念:願故國的英靈和異國的神靈保佑你我,直至重圓之日。

  將近中午的時候,大樓裡響起了鈴聲。結束了早上學習的嚮導們回來了。這個時候,房門才統一打開,嚮導們可以在自己的樓層區域裡稍微自由活動片刻。

  楚環的室友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周女孩兒,等階大概剛到A++,面孔蒼白消瘦,有點神經質地不安。

  「你好。」女孩用生疏的波提亞語打招呼,打量著楚環的黑髮黃膚。

  「你好。」楚環用華夏語說,「我叫琳,來自楚國。」

  「他們不准我們用母語交談!」女孩一臉驚慌,朝監控器瞥了一眼,「他們會聽到的。」

  「那星際通用語呢?」楚環問。

  「可以。」女孩鬆了一口氣,「我叫玫,蒼國人。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被抓來的楚國人。」

  楚環親暱地拉住了玫的手,以高階嚮導的力量立刻建立起了共感網路。玫感受到了,到底年紀太小,還藏不住心思,明顯一愣。

  「你能幫我解釋一下這裡的守則嗎?」楚環拉著她轉過身,背對著監控器,在共感裡對她說:/你會用共感交流嗎?/

  可玫的呼吸依舊猛地混亂,渾身細細顫抖。她張著嘴,哆嗦了好一陣,才說:「嗯……我們每天要去訓練和學習,晚飯後還要接受體檢。你……」

  好在她等階不算太低,已經掌握了運用共感的方法:/會用的。你是誰?/

  因為不確定玫是否可信,楚環決定不袒露自己的身份。她說:/我和你一樣。我聽說這次他們一共從大周抓了172個人,都關在這裡。你知道現在還剩多少人嗎?/

  「學習什麼?」楚環問。

  「波提亞語,嚮導守則,還有如何……服侍男人。」玫磕磕巴巴地說著,袖子的遮蓋下,她死死地抓著楚環的手,/我們大周嚮導的編號是順位的,走一個就挪一個。現在最後一名是C154號。我是C127號。你是……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2:04

卷三 第九十二章 聖馬丁-10

  /難怪他們給我的編號是C155。這麼說,有18個嚮導已經被分配出去了?/楚環說,「學得好就會提前離開白塔嗎?」

  /是的,其中8個男孩特別搶手,來的第三天就被帶走了。另外十個女孩是在結合熱發作時被帶走的。/玫說,「差不多吧。我還在升級,進來後就沒有出去過。你……為什麼會被送進來。」

  「我的前夫主要結婚了。」楚環說,/你能聯繫上其他所有大周的嚮導嗎?/

  /可以!我們本來就被本地的嚮導孤立,自己抱團。/玫說,「希望……希望我能遇到個好一點的主人。」

  楚環朝她鼓勵地點頭一笑,「謝謝。」

  玫實在忍不住,用力埋著頭,豆大的淚水滾落衣襟間。

  /我也想回家!可是這裡太森嚴了,我們根本逃不出去。你有什麼辦法?/

  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正該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在校園裡沐浴陽光雨露,卻被粗暴地從家園裡擄到異國,被當成女奴一樣對待。一朵嬌豔的、含苞待放的花朵,就這麼硬生生被人從枝頭掐了下來,握在手心裡揉搓。

  這是毫無人性的殘暴,是不可原諒的罪行!

  楚環想起自己和楚淵的女兒也差不多玫這個年紀,心裡一陣刀絞般的疼。知道自己為人母后,就越發見不得孩子受苦。

  她摟著玫,輕輕地拍著這孩子的肩,/你別擔心。我相信,總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在這之前,你一定要堅強起來。想著家鄉的父母親友,一定,不要放棄希望!/

  趁著下樓去食堂用午飯的機會,楚環在玫的介紹下,見到了白塔裡僅剩的大周嚮導們。

  清一色的女孩子,年齡從十歲到十六歲不等,全都處於上升階段。她們都同玫一樣,雖然不至於營養不良,但都面色蒼白、神情憔悴,眼中充滿了徬徨和驚恐。

  這都是一群小孩子呀!

  玫告訴楚環,每分配出去一個嚮導,白塔就能得到一筆讚助金。而嚮導的品質和等階,也決定了讚助金的多少。所以白塔會儘量提升嚮導等階,力圖賣一個好價錢。

  而大周注重嚮導的晉陞訓練,嚮導們自覺醒起就得到很好的引導,升級狀況普遍好於波提亞本土嚮導。正因如此,大批嚮導們才被集中留在了白塔內。不然如果大夥兒被分散到了全國各地,會給營救加大難度。

  白塔的伙食倒不錯,種類豐富,營養均衡。想來嚮導若是被餓得面黃枯瘦,也大大有損賣相,影響賣價。

  帝都的另外一端,黑色陸上車平緩地駛入政府機構安保嚴密的大門,停在了一棟灰色的高大建築前。

  楚淵從容不迫地走下了車,縱使對著前來迎接的政府官員,英俊的臉上依舊沒有明顯的表情。拘謹,刻板,冷漠,也是外界人士對這位沒有被媒體曝光的宋家新掌門人的估計。

  「很榮幸能得到你的接待,閣下。」楚淵一口流利的波提亞帝都語,引得接待官員露出驚豔之色。

  宋家遠居飛龍星,當地人的官話都有濃重的口音。羅倫‧宋的父親就曾因為口音還被媒體取笑過。顯然這個兒子吸取了父親的教訓,言行舉止,都完全是一位久居帝都的人士。

  「請您接受安檢。」接待官員客氣地說,「抱歉,您的保鏢恐怕不能同行。」

  「他是我的機要秘書,我需要他在一旁協助我。」楚淵指著威爾。在聯盟的這群男人中,也確實只有威爾裝扮出來還像個白領。

  「那麼,就你們兩位。」接待官員只好讓步。

  楚淵把手提箱交給了伊恩,走進了檢測儀器裡。儀器關閉,上下掃描,片刻後打開。

  「宋先生,您的領夾可以給我們看一下嗎?」官員禮貌地問。

  楚淵隨手取下了金紅色羽毛形狀的領夾,遞給了對方。

  官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將領夾放在了一個特殊的機器上。藍光籠罩住了領夾。

  與此同時,伊恩和威爾等人也通過了安檢,手提箱也重回了楚淵手中。

  機器上的藍光消失,發出短促的嗶嗶聲。

  「宋先生,」官員拿起了領夾,「我們檢測到這個領夾是用特殊合金製作成的。」

  「是的。」楚淵冷淡地說,「有什麼不對嗎?」

  官員有些為難:「按照規定,這類特殊材質的任何物品,都不能進入我們大樓。」

  「怎麼搞的?」伊恩罵罵咧咧,「這就是個小領夾,又不是刀槍炸彈!你要我們先生去見大臣的時候,連個領夾都沒有嗎?」

  「可是它是用超維合金機甲材料製成的。」官員辯解,「它是可以變型的。」

  「你是懷疑我們大老遠來商會大樓裡,就是為了搞恐怖活動?」威爾也冷冷幫腔,「我們放著國會大廈和議院不炸,卻來毀滅一個商會?」

  「好了。」楚淵見好就收,出來唱白臉,「如果不符合規定的話,那麼就請你們代我保存一下。我離去的時候再取回就好。」

  官員鬆了一口氣,立刻吩咐手下去辦理寄存手續。

  「請您輸入生物密碼確認。」助理托著光子板遞到楚淵面前。

  楚淵將貼著超薄假指紋的指腹按在光子板上。

  嘀——光子板亮起綠光。

  「謝謝您的配合,宋先生。」官員殷切地引著他朝裡走,「請隨我來吧。斯坦伯格勛爵和博士們正在辦公室裡等您。他們都非常期待能見到您和您的產品。」

  羽毛領夾被戴著手套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放進了一個巴掌大的保險盒裡。機械侍捧著盒子,轉進了保安室。

  楚淵朝有些緊張的伊恩等人遞去帶著安撫力量的目光,提著手提箱,隨著官員朝升降梯而去。

  ***

  白塔裡,午餐後略微休息半個小時,就開始了下午的學習。楚環作為新人,進入初級班學習各種嚮導守則。

  那些守則如同公共廁所一般臭不可聞,一味強調哨嚮之間的主僕屬性,嚮導必須無條件服從作為主人的哨兵,滿足他所有的要求。

  嚮導們在未成年前覺醒,就被送到這裡來接受洗腦,被灌輸奴性思想,順從自己不公正的命運,甚至會反過來去維護統治者的利益。

  難怪阿曼達抱怨他們的營救反而會受到嚮導們自己的阻撓。

  課後,嚮導們還要去上體育課,通過運動增強體質。女性嚮導肩負著哨嚮宗族的繁衍使命。聽玫說,嚮導體檢,就有專門的生殖評估。適合生育的嚮導也可以賣個好價錢。

  明明是一群得天獨厚,擁有無窮強大精神力的高度進化人種,他們可以為這個世界作出傑出的貢獻,卻被這腐朽荒唐的制度當作了性愛玩具和母豬一樣飼養。

  這樣昏聵愚昧的國家,難怪會被白帝選中,作為他的傀儡來操縱。

  楚環裝作弱不禁風,慢吞吞地跑在隊伍最末端,精神網掃過附近的辦公樓、醫務室,還有圍牆上的哨所。

  整個白塔有十個哨所,每個哨所由一名A階左右的哨兵警衛搭配三名高性能機械侍把守。配四支搶,三把對外,一把對內。

  圍牆高二十五米,有強電網。要是楚淵和楚環聯手,進出白塔肯定如履平地。但是一群十來歲的小姑娘,卻是別想直接越獄。

  原地蹲跳的時候,楚環不留痕跡地從地上撿了一顆石子,捏在手中。

  隨著跳起,她屈指一彈,石子在圍牆的轉角彈跳了一下,碰到了強電網。

  下一秒,朝內的那支槍迅速轉頭,對準了石子彈過的牆壁,砰砰連開數槍。

  磚石崩裂,飛沙走石。

  嚮導女孩們嚇得紛紛尖叫。

  「鎮定!回屋裡去!」帶隊的中年嚮導大聲叱喝著,「不准亂跑!」

  楚環同一群小女孩被機械侍驅趕著回了屋。

  室外,一群實槍荷彈的哨兵和安保機械侍正在檢查現場。中彈的牆壁幾乎缺了一口,磚石裸露。可見槍支的威力。

  「好像是機械故障。」楚環敏銳地聽到有哨兵對管教嚮導解釋。管教人員鬆了一口氣,提前結束了運動課,把孩子們趕回了各自的房間裡。

  不能翻牆,就只有走大門了。

  要把一百五十四個孩子從白塔大門運出去,那是一項需要縝密計畫,和相當嚴格的執行能力才能完成的任務。

  /我們有個同伴估計快要進入結合熱了。/吃晚飯的時候,玫找到了楚環,神色慌張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叫阿薈,十五歲,A+。我聽到管教老師說她升不到A++的,趁著結合熱發作分配出去正好。怎麼辦?/

  /冷靜點。/楚環安慰她,帶著她去選自助餐,/她是已經發作了嗎?/

  /還沒有。/玫說,/她上一次月事來的時候已經有點預兆,很擔心這次會這正式發作。/

  /距離發作大概還有多少天?/

  /不到十天了。/玫愁眉苦臉,/我……其實我和她差不多……你是從外面進來的。分配給哨兵後的日子,真的如管教老師說的那樣嗎?/

  /你們不會落到那步田地的。/楚環用力握了握女孩兒的手,/別慌。我相信祖國沒有放棄我們,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晚飯後,是晚禱告和茶點,忙碌了一天的女孩子們終於有機會放鬆下來,坐在公共沙龍裡聊天。

  然而她們聊天的內容依舊不是自由的。監控裝置會監聽她們的話,一旦監測到敏感字眼,就會把當事人鎖定。情況嚴重的,會受到管教人員嚴厲的懲罰。

  玫告訴楚環,他們這批嚮導剛來的時候,都非常倔強不屈。於是白塔的人把他們拖去觀看了一次行刑。這群半大的孩子被行刑慘狀深深刺激了,再加上團體內部年長些的嚮導起了領頭作用,大夥兒才選擇歸順以儘量保護自己。

  /那個女孩兒比我們大不了多少,是個賤民嚮導。/玫和楚環手挽著手坐著,假裝正一起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時裝雜誌,/他們給她身上裝滿電極,刺激她的神經末梢。她的慘叫聲我有時候做噩夢時會回想起來。他們的刑罰都很痛苦,但是不會在身體上留下痕跡。因為身體有傷疤或者殘疾的嚮導,賣不出好價錢。/

  /這裡就是一個國辦的人販子機構。/楚環冷嘲。

  /可他們本國嚮導卻不這麼認為。/玫的嘴角抽了抽,/他們都覺得這裡是個很好的培訓機構,吃住都很好,還可以給他們分配理想的哨兵。我們大周的嚮導也正因如此,和他們完全談不到一塊兒去。/

  楚環說:/這是他們國家歷史遺留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現在當務之急,是你們保護好自己。/

  「C155。」梅麗莎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姿態親密的兩人,「看來你適應得很快嘛。跟我來吧。」

  玫下意識問:「你要帶她去哪裡?」

  梅麗莎一臉厭惡地抬起手,給了玫一記響亮的耳光。

  楚環立刻把玫拉到身後護住,陰鷙地盯著梅麗莎。嚮導們都看了過來。大周嚮導們都冷下了臉,而波提亞本國的嚮導則有不少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

  「沒禮貌的丫頭。」梅麗莎唾道,「你是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過問白塔裡的工作流程?」

  楚環深呼吸,低聲說:「請您息怒。她以後再也不會犯錯了。她只是關心我罷了。」

  梅麗莎不以為然地哼了哼,「來吧,跟我走。」

  楚環拍了拍玫的手背,隨著梅麗莎離去。

  她裝作不安地摸著項鏈上的十字架,給楚淵發了一條簡訊。但是楚淵這一次沒有立刻回覆。

  兩人穿過長長的工作人員走廊,離開了宿舍大樓,來到了白日裡楚環觀察過的一棟醫務樓裡。

  在這裡,楚環接受了一次簡單的體檢。正如玫所說,白塔檢查了她的生殖系統。

  「A級。」男醫生很滿意地對梅麗莎說,「非常完美無缺的身體。沒有任何病灶,發育也非常良好。當然,她已經不是處子了,不過生殖系統非常健康,完全有能力大量生育。這麼完美的S嚮導,哪怕送去宮廷裡都會非常搶手吧。就是她身上的標記氣息需要處理一下。」

  「我帶她來,就是為了這個。」梅麗莎神色有些複雜,「聖壽節上會有不少爵爺們會在晚宴上尋找妻子和妾侍。上頭覺得這是個把我們最優秀的幾個嚮導推出去的好機會。」

  手裡這個女孩品質極優,可以賣出大價錢,這對於她來說是好事。但是作為一個只有B的嚮導,她又忍不住深深嫉妒著眼前這個年輕貌美、一切都完美的女孩。參加宮廷晚宴,被富商貴族看中,哪怕做妾室,也算一舉飛上枝頭做了金鳳凰。這些都是梅麗莎夢寐以求,卻永遠都不會實現的夢。

  兩名護士一左一右抓著楚環,將她固定在一張醫用床上,用束縛帶把她纏得就像一個大粽子。

  楚環平躺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忽然一陣心慌湧來,讓她感覺到一種難以描述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儘量深呼吸,平復急促的心跳。

  楚環有點納悶,她活了兩輩子,還從來沒有害怕過打針。而這感覺也不是單純的害怕,又有些隱隱的興奮和激動,類似一種期盼。

  「可能會有點不舒服。」醫生手執一根針管,裡面裝著十毫升左右的淡藍色液體,「注射完後你會感覺到乏力。但是這藥沒有什麼副作用,不會影響到你日後再次被標記,以及生育。」

  楚環緊閉著眼簾,清秀的臉上露出怯怯之色,完全不帶一絲的攻擊性。

  她感覺到消毒棉球抹過脖子上腺體的位置,然後一陣刺痛傳來。

  脹痛,緊接著,難言的酸脹感順著腺體瞬間蔓延全身,在神經中流傳,攻佔了每一根末梢。她有一種渾身的筋都被人用力往外抽的感覺,身體猛地僵直,抽搐。噁心、暈眩,身軀撕裂,楚淵留在她身體裡的標記被強行地排擠出去。

  楚環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窒息般的痛苦呻吟,汗水自毛孔中瘋狂湧出。而意識離自己越來越遠。視線裡,醫務室的白熾燈飄蕩著,像一盞燈籠,隨即又分化成了一長排的燈,點亮了一條冰冷的通道。

  所有痛苦都消失。楚環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明亮的通道裡,大半個身體被一種軍用束縛袋捆綁著,身後還跟著一長串的人。

  她心情有些激動,腳步輕快地走向盡頭,穿過大門,走進了一間敞亮的房間裡。

  房間裡站滿了人。

  大部分都是哨兵。或是久經沙場的武將,或是精明的政壇雄獅,或是尊貴優雅的王族。他們穿著異常隆重,華服綬帶俱全,武將都還配戴著徽章。

  她知道,整個大周國裡,所有位於金字塔頂端的權貴們,此刻全都聚集在了這間屋子裡。

  而他們全都注視著她。目光百般複雜。

  憐憫、愧疚、畏懼,還有警惕和憎惡……

  她一步步朝裡走,人群自發讓開道。

  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她。而她卻注視著站在盡頭的一個高大的男子。

  那是她的愛人。英俊的面孔距上次分別削瘦了許多,眼神卻依舊那麼有神,漆黑的瞳孔裡,燃燒著兩蔟跳躍的火苗。他穿著她最愛的筆挺的軍裝,如此俊朗無儔,仿若天神。

  「阿戟。」她喚著愛人的名字,「你來看我了。」

  「是的。」男人脈脈地凝視著她,嗓音沙啞而無比溫柔,「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她柔柔地說著。

  兩人在滿屋權貴領袖的注視下,若無旁人地訴說著愛語。他們兩人的目光如膠似漆,可卻保持著數米的距離。她依舊被束縛袋裹著,很狼狽,但是卻隨著男人微笑。

  愛濃烈到了一定程度,無需親密接觸,就可以無限傳遞。

  「我會陪你到最後的。」男人用目光撫摸著她的臉,「記住,九兒,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被工作人員帶著一個隔出來的玻璃房間走去。房間裡,有一台酷似治療艙的儀器,卻要巨大許多,連接滿了各種複雜的管道。

  她扭頭回望,「別忘了我們的承諾。」

  男人抬起了手,握拳放在心口。

  一個東西從他的袖口滑落,掛在手腕上。

  他的手腕上纏著一根鏈子,上面掛著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其中有一枚漂亮潔白的狼牙……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2:19

卷三 第九十三章 冬宮-1

  叮——銀勺輕碰在咖啡杯上發出一聲請響。

  楚淵放下銀勺,端起咖啡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雖然不清楚這款波提亞咖啡的產地和特性,但是入口醇香弄滑,苦而不澀、回味無窮,同他在楚國王庭裡喝的也差不多了。

  「宋先生好像有些擔憂。」對面的高背沙發裡,男子一身昂貴的手工復古西裝,端著酒杯,慵懶卻又不至於失禮,很是一派養尊處優的權貴作風。

  「我是想盡快能向諸位閣下展示我們的藥品,斯坦伯格勛爵。」楚淵面無表情,一板一眼地說著,一邊平復著剛才那一陣沒由來的心慌。朱雀不在身邊,他無法即時和楚環聯絡,心裡彷彿多了一處空洞。

  「我知道這次商會上,還有好幾家製藥公司都帶來了他們的產品。我有信心和他們一起比較。閣下您會發現,我們宋家的嚮導素絕對會是性價比最高的。而且……」

  楚淵放下了咖啡杯,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宋家也非常樂意同政府達成多元化的合作。我們只要能促成合作,十分樂意讓利。」

  「我當然信任宋家同我們合作的誠心。」斯坦伯格勛爵漫不經心地笑著,一邊抿著金黃的酒液。

  他比楚淵年輕十來歲,是個精力充沛、風流倜儻的S階哨兵,五官俊俏,擁有一頭象徵著高貴血統的金蜜色捲髮。他是女皇的表哥,也是波提亞白塔協會的理事長之一,更是聖馬丁裡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

  「一樁好的生意,總不會在一兩天內就談成的,宋先生。」斯坦伯格勛爵說,「這是您第一次來聖馬丁?」

  「算是第一次正式來。」楚淵給出了一個模擬兩可的回答。如果對方的情報裡,羅倫‧宋以前有來過聖馬丁,那他這個回答就非常合理。

  斯坦伯格意味深長地笑著點了點頭,「您這樣優秀的男士,居然沒有佳人陪伴在身邊,真是難得。」

  「我對女伴比較挑剔。」楚淵冷淡地說。

  「完全可以理解。」斯坦伯格笑道,「真正的佳人是難得的。不過您選擇這個時候來帝都真是正確。大後天的聖壽節,冬宮將會舉辦一場盛大的慶祝舞會。以您的身份,想必已經收到請柬了。屆時,全聖馬丁的優秀的未婚嚮導都會出席舞會。您不僅可以結識到名門閨秀,還可以尋到幾名紅顏知己。」

  楚淵刻板地說:「我相信那些名門閨秀都是萬裡挑一的佳人,不過宋家的家規要求子弟不應該和外族女性過往甚密。」

  「看來傳言是真的。」斯坦伯格驚訝地抬了抬眉毛,「你們這些華夏族的家庭為了維持血統的純正,只和同族的女性生育後代。不過沒有關係,我聽說白塔最近接收了一批不錯的華夏族嚮導。我會叮囑他們挑選一些能和您的才貌等階匹配的嚮導送過來的。」

  楚淵終於表現出了一絲興趣,「她們都是從哪裡來的?」

  斯坦伯格神秘地擠了擠眼,「告訴你也無妨。是聖主從周國弄來的。」

  楚淵驚訝:「我們和周國已經斷交幾百年了,蟲洞也關閉了。」

  「聖主有辦法開單方蟲洞。」斯坦伯格得意道,一邊吩咐機械侍給自己添酒,「這些從周國弄來的嚮導,按照你們族的話來說,擁有純正的華夏族血統。而且據說都是一群受過不錯教育的女孩兒,不是那種貧民窟裡的貨色。」

  「我非常期待。」楚淵說,「況且,宋家多年來一直忠誠供奉著聖主,如果能有機會見到他本人,將會是我無上的榮幸。」

  「大家都想見聖主。」斯坦伯格笑著,「不過他一向深居簡出。不瞞你說,連我都只是遠遠見過他幾面而已。不過你會在舞會上見到他的那些大主教們的。而且,我樂意將您引見給女皇陛下。」

  「能得閣下如此厚待,不勝榮幸。」楚淵朝斯坦伯格欠身致謝,慎重而拘謹,感激而又不過分殷切。

  「舉手之勞。」斯坦伯格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不過如果聖主不來,陛下也不會在舞會上逗留太久。」

  波提亞的伊莎貝拉女皇登基數年還沒有結婚,帝國的元老大臣和皇室宗親都催促她盡快選出皇夫,生出能繼承皇位的子嗣。而女皇同聖主的情人關係也並不掩人耳目,大家都知道女皇對聖主情根深種,一直不肯接納別的哨兵。

  「聖主如果不是獻身給了神,也許能和女皇陛下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吧。」楚淵含蓄地說。

  「哦!」斯坦伯格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就算聖主沒有獻身神,他和陛下也是不可能的。」

  楚淵表現得對女皇的私生活興趣並不大,敷衍地附和著:「是嗎?那真可惜。不過我也一直聽說聖主非常潔身自好。也許侍奉神靈的人會有著與凡人不同的意志力和虔誠心。」

  斯坦伯格噗地笑起來,酒精讓他有些飄忽,覺得對眼前這個古板的來自外省星的華夏商人賣弄點首都情報是很得意的事。

  「這和潔身自好沒有關係,我的朋友。聖主可是個正當壯年的男子,還非常英俊——雖然他在人前只露半張臉。他的魅力大得超出你的想像。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得到帝國裡任何一個女人,甚至男人。但是他不會成為皇夫的。元老院也絕對不會同意的。你們華夏族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非我族類,就有壞心?」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淵說,「聖主和陛下是不同民族?」

  「不是。」斯坦伯格又喝乾了一杯酒,「沒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他是什麼人……」

  楚淵還想繼續誘問,但是斯坦伯格的秘書通過機械侍提醒他下一個預約要到了。斯坦伯格醉醺醺地站起來,同楚淵道別,並且約定了明日在實驗室再見。

  楚淵離開商會的時候,夜色籠罩住了首都。

  位於權貴聚居區的街景在華燈的映襯下分外絢麗。這裡豪車來來往往,行人皆衣冠楚楚。機械侍全都是高度模擬的款式,路過時還會溫和有禮地朝楚淵他們點頭微笑。

  「一切順利。」楚淵別上了領夾,發去了簡訊。

  但是楚環並沒有立刻回應。

  「阿曼達說凱倫小姐潛入很順利。」伊恩說,「我們在白塔內部有內應,如果出了事,她肯定會立刻通知我們的。目前沒有消息,就說明一切都好。」

  楚淵低聲說:「三日後的宴會,我有信心凱倫會和我們碰頭。但是目前看來,我必須好好地取悅斯坦伯格和那些大主教們,才能得到談判的機會。」

  「也許你可以直接討好女皇陛下。」威爾說,「女皇只是個S階嚮導,據說聖主並沒有標記她。」

  「我對凱倫是絕對忠誠的。」楚淵冷淡道,「況且一個權力被架空的女皇,可利用的地方很有限,還會因此驚動了聖主。」

  「招惹女皇是個糟糕的主意。」伊恩也說。

  「隨你做決定吧。」威爾悻悻地聳著肩。

  楚淵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路燈和建築,手指摩挲著毫無反應的領夾,眉頭深鎖。

  ***

  楚環吃力地睜開了眼,覺得自己就像從一片沼澤中掙扎著浮出水面。

  「你覺得好點了嗎?」玫正拿著帕子給楚環擦汗,大眼睛裡充滿了憂色,「他們說你的反應比普通情況要劇烈很多,但是又不肯給你退燒藥。我可擔心了……」

  「謝謝,我好多了……」楚環長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通身疲憊乏力,像被萬馬奔騰反覆踩過一般,筋骨肉皮全都成了一灘稀泥。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玫把楚環扶起來,「你昏睡了一整夜加一個早上。我下課回來,看到你渾身冒汗,還在說夢話。」

  「我都說了什麼?」楚環問。

  「聽不清。」玫搖頭。

  楚環掙扎著挪到公共浴室裡。熱水淋下,帶走了身上黏稠的汗液。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變做項鏈的朱雀接連發來數條簡訊,都來自焦心似火的楚淵。

  「你還好嗎?盼回覆?」

  「我已回到下榻酒店,宋家人並未起疑。你還未有回音,很擔心。」

  「三日後宮廷晚宴上等你。」

  「環兒,我擔心你。請速回覆!」

  「今日見白塔哨兵辦官員,向他們展示藥品,目前一切順利。」

  「他們說你在的白塔安寧無事。但我擔心你。很想你。」

  楚環淺笑著,撈起鏈子吻了吻,回了一條簡訊:「注射了解標記針,睡了很久。一切平安,勿念。我也愛你。」

  鏈子上的金色水晶在水的滋潤下愈發晶瑩剔透。楚環以指腹摩挲著它,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那一枚狼牙鏈子,她曾見過一條極其相似的。據她去世的母親說,那是她生父留給她的紀念品。

  夢裡的故事極有可能發生在大周建國初期,那就是一千多年前。不過哪怕依照當時的科技,要想把一條狼牙項鏈保存一千年,也並不是難事。

  可這兩條項鏈,會是同一個東西嗎?

  而原本掛在一起的那個十字架,已在昨日就被楚環刻意落在了醫療室裡。

  昏迷的楚環被送走後,醫生也離去。機械侍開始打掃房間。

  它將落在地上的十字架當作垃圾撿了起來。就在要把十字架丟進垃圾筐裡時,十字架瞬間變型,貼在了它的手把上!

  機械侍行動一頓,電子眼閃爍。片刻後,才又繼續工作。

  而就在次日楚環沖完澡,和玫一起坐在餐廳裡吃午餐的時候,白塔的工作大樓後勤處也傳來了員工的抱怨聲。

  「怎麼搞得,羅德,這已經是今日第三個沒有能量的常務機械侍了。你又忘了給它們補充能量了?」

  「怎麼可能!我前天才全部給他們換過能量條。你看記錄——啊?」

  「這上面明明寫著上次充能量是一週前了。這要是被主管發現了,肯定會扣你這一週的薪水的!」

  「好兄弟,我替你值夜班,你別說。我這就去給它們補充能量條。喂,你,跟我去拿能量條!」

  一台機械侍隨著那個穿著管理員制服的肥胖男人來到了庫房前。男人輸入了生物密碼,打開了庫房的門。

  這是一間規模不小的倉庫,大部分放置著處於待機狀態的防暴機械侍,小部分則放置著各種機械用的能量條。

  「去拿十根56號的能量條。」男人吩咐著,「真特麼倒霉……」

  常務機械侍從一群防暴機身邊開過,不經意地在一台防暴機械侍身上撞了一下。一道細微的光從常務機身上躥至防暴機身上。

  男人站在倉庫門口,低頭點著煙,沒有注意到那台防暴機械侍的電子眼光芒一閃。

  楚環雖然毫無胃口,但是強迫自己吃完了一頓營養豐富的午餐。就在她喝著一杯酸甜可口的梅子汁的時候,朱雀為她傳來了一條回信:

  「沒關係。我會重新為你標記——用你喜歡的方法。」

  「你現在臉色好多了。」玫看著忽而露出笑臉的楚環,「我聽訓導老師說,她們在挑選後天帶去皇宮舞會的嚮導,你已經在名單裡了。本地的嚮導們可嫉妒你了。」

  楚環也早就察覺到了餐廳裡無數道飽含著豔羨和嫉妒的目光。雖然為了收益,白塔都會儘量把嚮導推薦給權貴。但是能去參加皇宮舞會可是數年難得的無上殊榮。

  盛大華麗的舞會,金碧輝煌的宮殿,俊朗風流的名流權貴,溫柔多情的世家公子,以及,花好月圓下的翩翩起舞——這幾乎是每個女孩都做過的夢。

  哪怕身為公主的楚環,不知已經歷過多少場宮庭宴會,也得承認那場面至少看起來還是十分夢幻綺麗、引人入勝的。

  接下來這半天,楚環藉口身體乏力,留在宿舍裡休息。

  而替換了能量條的常務機械侍又恢復了活力。它們按照既定程序,在大樓和整個園區裡穿梭著,打掃衛生,傳送物品和檔案。沒有人會在意這些永遠忙碌挪動著的不足一米高的機械。人類和機械侍共生太久,已將它們當作一草一木,一塊路邊的石頭。不論機械侍出現在哪裡,他們都不會感到奇怪。

  一台拖地的機械侍就這麼自然而然地進入了園區監控室。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2:36

卷三 第九十四章 冬宮-2

  機械侍嗡嗡地打掃著地板,從工作人員的腳下穿過,卻總是笨拙地觸碰到別的機械侍,以及監控台。

  「應該讓技術部給這些東西升級了。」工作人員抱怨著。

  「沒有預算。」他的同事譏笑,「我們申請一個咖啡杯都需要兩個月呢。現在又是年底社交季,老爺太太們都忙著跳舞和偷情,誰會管我們這些底層草民的死活。」

  機械侍從屋子裡轉了一圈,慢悠悠地離去。工作人員們你一句我一嘴地抱怨著薪水和假期,並沒有發覺監控上資料的異樣的波動,以及其他工作機械侍被觸碰後短暫的遲鈍。

  楚環裹著被子趟在床上,監控攝像裡,她面容安詳,身體各項資料都顯示她正在淺眠之中。

  而在楚環的精神網裡,她則像一個忙碌的演奏指揮家,指揮著一曲宏大壯闊的交響樂。

  星子一顆顆點亮,那是被朱雀接管了的機械侍散發出來的淡藍色光芒。監控中心正逐漸被朱雀的系統蠶食。它就像被真菌寄生了的螞蟻,接收著朱雀的指令運作起來。

  通過它,整個白塔嚮導區的監控和安保設施佈局全都事無鉅細地呈現在了楚環的精神網裡。

  楚環輕輕撥動的那一根根纖細的脈絡,隨即融入到了那些線路之中。

  這是她第一次嘗試用主觀體進入脈絡之中。

  那一瞬,她同整個監控網路融為了一體。她的意識成了線路中遊走的一串電流。每一個監控攝影機都成了她的眼睛。

  她能看到孩子們在教室裡上課,看到兩個工作人員在無人的辦公室裡偷情,也看到哨崗上的哨兵偷懶抽著煙。她能感受到圍牆上的高壓電的伏度,感受每一道防暴門的壓力……

  她自由地流傳,就像江河中尾靈敏的魚。只要她願意,她甚至能在這片電子世界裡築建一個自己的王國。

  而她也在這些電子設施裡,發現了端倪。

  白塔的自動化系統是分成兩個部分的。一個是內部運作系統,這個已經被楚環掌控。而他們的外牆防暴系統卻是相對獨立,只接受內部系統的資訊,卻不接收指令。

  在精神網的虛擬具象中,這個系統是一座由鋼鐵鑄就的華夏族風格的宮城!

  牆壁堅實,尖塔高聳,每一根線條都散發著無機質的冷硬。而城門上盤踞著兩隻猙獰的騰蛇,在門板中半浮現著。

  楚環略微靠近,騰蛇突然動了起來,身軀扭動,對不速之客吐著長長的信子,發出無聲的警告。

  楚環後退了半步。忽而,她感覺到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注入進了她的精神網路。光絲般的精神觸鬚暴漲,伸向了緊閉的大門,將騰蛇纏成了兩顆蠶繭。

  緊接著,大門打開了。整個宮城在楚環面前迅速分崩瓦解,化作無數道資料流和能量流,在精神網路中流竄。

  令楚環驚訝的事還沒有結束,她隨即發現,這些資料全都似曾相識。

  像是一本讀過卻又遺忘了的書,像是一部早年看過的電影,或者一首曾經聽過的曲子。她熟悉其中的規律和構造原理,能輕易將其捕捉。

  而這其中,又有一段獨特的編碼,就像大師藏在油畫角落裡的簽名。

  楚環分析著程式碼。半晌後,在她眼前出現了一行無序的數字。

  這是一串很簡單的推位密碼。翻譯過來,是一句華夏話:

  「我們注定永恆。」

  她知道這句話!幾乎每個機械系的學生都應該熟悉這句話!

  大學機械歷史課上,關於那段曾經幾乎毀滅人類的「AI年代」,統治者白帝和他機械民眾以及擁護者的口號,就是這句話!

  機械生命,鋼鐵鑄就的身軀可以隨意替換,靈魂則是一段程序。他們確實可以永恆生存,壽命不朽。

  楚環瞬間感覺到一陣仿若被冰涼的冷血動物爬過肌膚的顫慄。

  這個感受非常詭異且不合理,因為她此刻是以意識的形態存在於電子流中,她是不可能會有肉體上的感受的。

  一段亂流竄過了楚環的意識體,一瞬間,她的耳邊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那是楚環再熟悉不過的戰火聲。槍炮轟鳴,爆炸聲此起彼伏。

  一個女聲鎮定的聲音夾在電流雜音裡響起:「他們不會再增援了,是不是?」

  這話語中有一種已接受了命運的心如死灰。

  「不要放棄!」男人痛苦的聲音裡帶著顫抖,「你可以先回來的!我求你……」

  「我是將領,我不會丟下我的士兵。」女人冷靜地說,「我會和他們並肩戰鬥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可你答應了我……」

  「對不起,阿昊。」女人輕嘆,忽而輕鬆笑道,「反正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爽約了。」

  炮火聲漸漸覆蓋她的聲音。

  「回來……」男人哽咽,「他們不能這麼對你!你也是人呀——」

  女人說:「也許,有一天……」

  炮火聲徹底將她的聲音淹沒。

  楚環感覺一股排斥力量推著自己,立刻順應著退了出來,收回了精神網路。

  肉身的感覺歸位,她又是一驚。胸前的水晶在微微發燙!

  楚環翻身對著牆壁,藉著肩膀和被子的遮擋,端詳著手中的水晶。

  它正在被子中散發出薄弱的光芒。原本透明毫無雜質的內部,彷彿有極細的纖維光折射微光。

  楚環定睛細看,水晶的微光消失,可內部確實起了變化,出現了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纖維絲。

  她更感受到原本如普通礦石的水晶中有能量在流動。極其細微的能量就像深潭中的游魚,稍不注意,就會從指間溜走。

  如果這真的是一根女媧的核心條,那麼剛才幫助她破解白帝那套系統防火牆的,應該就是它了。

  如果在這個世上,能有任何系統能制約白帝的,就只有女媧!

  而如果白帝正在尋找女媧,那剛才那番舉動,是否會驚動他?

  楚環提心吊膽了一晚上,已做好了再次在夢中被聖主入侵識海的準備。但是直到次日醒來,一切如常。

  上一次楚環在波提亞旗艦上不知怎麼聖主察覺,他當天就入夢而來。她躲在死靈島的時候,聖主都有辦法再度連接她的夢境,直接和她的識海溝通。而這次,她破解了聖主的系統和密碼,他卻沒有動靜。

  楚環懷著一肚子的困惑過了一整天。

  這一天她也並未閒著。

  作為被選中將會在明日送去皇宮的嚮導之一,楚環被免去了課程。她和其他四名嚮導女孩集合到了一起,為舞會做準備。

  量身裁衣,做頭髮,護膚美容,最主要的是,學習宮廷禮節和熟悉舞會流程。

  除了楚環,還有一名大周的女孩被選中,就是玫口中那個即將進入結合熱的叫阿薈的嚮導。

  阿薈是個高挑清瘦,長髮如瀑布般的漂亮女孩,十指纖纖,看得出精通樂器,想必出生優渥的中產之家,並且深受父母疼愛。

  楚環只在餐廳見過她幾面,記得她有些孤僻,不僅不同波提亞嚮導交流,也不大搭理大周的同伴。

  「緊張嗎?」楚環輕聲用華夏語問阿薈,「別害怕,外面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

  阿薈將冷漠地掃了楚環一眼,肩上的魂獸彩蝶扇著翅膀。

  「為什麼要害怕?我早就受夠了這個鬼地方了!我們要去的地方可是皇宮。就算是波提亞本地人,也不過只有三個女孩入選。我們倆已經足夠幸運的了!」

  楚環對這個小女孩的樂觀報以無言。

  阿薈在衣架上挑挑揀揀,渾然一副遊刃有餘的姿態。

  「既來之則安之。如果想在這個變態的社會裡過得好,就只有在自己還不強大的時候,遵照他們的遊戲規則來。聽說你是被前夫主退回來的。那你這次可要努力了,爭取找個更加富有同情心,更加被你吸引的哨兵。」

  楚環發覺自己竟然還有些認同這個孩子的話。想不到孩子和孩子也是不同的。這個阿薈顯然是個極其識時務,又機敏靈活的女孩。自己至少不用替這個女孩操心了。

  波提亞最有特色的雙日西沉之時,楚環終於結束了冗長枯燥的禮儀課和舞蹈課,帶著明日要穿的禮服往宿舍走。

  白日裡又下過一場小雪,兩台機械侍正在樓前的花壇邊清掃著積雪。阿薈怕冷,匆匆衝進了室內。楚環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面。

  經過機械侍的時候,一台笨拙的機械侍的手把碰了楚環一下。楚環腳步微頓,繞開了它,進了屋。

  管教嚮導跟在楚環身後,並未在意這個小小的插曲。

  楚環抱著裝在衣袋裡的禮服,掌心握著一枚十字架。

  ***

  不同的天空,同樣的夕陽。

  楚思坐在露台的籐條沙發上,眺望著國賓館對面已成廢墟的大元宮。工程車正在不分晝夜地施工,也不知道還指望能挖掘出什麼來。

  「給。」一瓶泛著涼氣的飲料遞了過來。

  楚思抬起頭,朝來人笑了笑。

  「今天辛苦你了。」司徒子彥在她身邊坐下,「想不到你看著斯文,做起事來這麼幹練俐落。香之他們都對我說你今天出力不小,又絲毫沒有架子,對你讚不絕口。」

  楚思笑,「我爸雖然寵我們,但是對我們的要求還是挺嚴格的。他總說,虎父無犬子,他和我媽都是雷厲風行,果斷能幹的人,不能養出蟲子一樣的兒女來。」

  司徒子彥說:「我和令尊接觸不多,但是也能感覺得出他是個嚴厲但是又不失慈愛的父親。你現在一定很想他。」

  楚思眼眶發紅,「我昨晚做夢,夢到他回來了,說給我們開了個玩笑。我一激動就醒過來了,才知道是做夢……」

  司徒子彥伸手輕輕拍著她顫抖的肩,「如果難過,不妨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楚思倔強地搖頭,「如果哭對改變現狀無濟於事,那還不如把精力用在別的事上。」

  「這也是令尊說的?」

  「不。」楚思露出溫暖的表情,「是我媽……我沒見過她。不過爸爸說她是天下最優秀的女人。」

  司徒啟明並未對兒子說楚環卵子的事。但是司徒子彥冰雪聰明,又正掌管了很大一部分情報權力,多多少少能根據楚思酷似建陽公主的容貌和一點蛛絲馬跡,推測出背後的秘密。

  眼前這個女孩,正是建陽公主留在人間的一抹骨血。

  「爸爸一定會沒事的。」楚思安慰著自己,「他可是黑暗哨兵。我和他進空間場訓練的時候,我完全什麼事都做不了,他只用一隻手就能把幾人高的大怪獸揍飛。他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令尊好像挺喜歡空間場訓練的。」司徒子彥敏銳捕捉到了關鍵字,「他曾親自來學校體驗過新安裝的空間場訓練。聽說那個訓練系統,還是令尊親自督造的。你有去訓練過嗎?」

  「我很熟悉呀。」楚思意興闌珊,揉了揉肚子,「我有點餓了,想先……」

  「我請你吃飯吧。」司徒子彥立刻說,「你喜歡吃什麼菜?」

  楚思歪著腦袋看著他俊雅的面孔,俏皮道:「我聽說你們華國有一道名菜叫三蒸酥皮肘子。我以前在楚國吃過,但是都說不正宗。」

  「這菜簡單,使館的廚子做得很地道。」司徒子彥笑道,「我這就吩咐廚子準備著,等我們到了,就能上菜了。」

  楚思喜笑顏開,腳邊的柯基犬也跟著搖著毛球似的尾巴,一人一狗,就被司徒子彥用肘子勾引走了。

  等到李鳳笙奉了父親之命過來找楚思套近乎的時候,那兩人都已經抵達了華國使館,正對著香噴噴的肘子提起了筷子。

  「我爸是很關心那個空間場訓練計畫啦。」楚思畢竟是郡主,就算一邊用餐一邊說話,依舊能保持優雅從容的姿態,「那個訓練計畫裡有幾個環節都是他親自制定的。」

  「比如說?」司徒子彥問。

  「我不大清楚了。」楚思抿了一口葡萄酒,「不過我可以回去幫你查查。你怎麼對這個事這麼感興趣?這事和波提亞入侵沒有什麼關係吧?」

  「這只是我個人興趣。」司徒子彥笑容溫柔,「我有個論文是關於空間場訓練的。當然,現在學校聽課了,一切都要擱置。」

  楚思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我爸對其中一個模仿古地球的空間場特別重視。他這人有古地球情結,大概是受爺爺影響,越來越像個老頭。我爺爺還研究古地球時期的變異生物,那些標本簡直是我童年的噩夢……」

  說話聲被一聲尖銳的警報聲打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7 09:12:50

卷三 第九十五章 冬宮-3

  楚思嚇了一跳,筷子落在餐桌上。司徒子彥勃然變色。

  「請別驚慌!」司徒子彥立刻起身,「這裡很安全,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潛入,更不會傷害你。請待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去去就回。」

  他對楚思致以飽含歉意的一瞥,扭頭板起了臉,大步離去。

  司徒子彥離去片刻後,警報聲就停了,他人卻沒有回來。楚思慢條斯理地吃著菜,打開了她的精神網,感受到使館的武警正在四下奔走。而司徒子彥則正走出了這一棟樓,朝別處而去。

  楚思更是敏銳地感覺到,一個淡淡的影子正竄入了這棟樓。那人似乎有什麼辦法掩飾自己的氣息,讓身為S嚮導的楚思都有些難以感知到。不過楚思迅速在精神網裡做了標記,然後藉口用廁所,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餐廳。

  轉過二樓的長廊拐角,楚思毫不意外地同一個女孩撞了個滿懷。

  「讓開!」對方粗聲粗氣地推開楚思,「別擋……你?」

  楚思隨即又被對方揪了過去。

  「你回來了?」那個女孩滿臉震驚,「還是你根本沒有……不,你不是她!」

  方雪莉蓬頭垢面,面色慘白猶如才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女鬼,胳膊上露出來的肌膚帶著青紫痕跡,整個人狼狽不堪。她甚至還光著腳,雙足也遍佈傷痕。

  「我的天!」楚思低呼,充滿關切,「你怎麼了?誰打了你嗎?」

  方雪莉狐疑地盯著楚思,倏然神色大變,一把抓住楚思,將一根磨得鋒利無比的金屬條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切斷她的喉嚨!」

  「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做。」司徒子彥帶領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從走廊的前方走了出來。

  前後兩方,持槍的武警將走廊包圍地水洩不通。數個紅心瞄準點透過窗戶,穩穩地落在方雪莉的頭上和胸口。

  「子彥哥哥……」楚思紅著眼嚶嚶嚶,非常盡職地扮演著一個被綁架者。

  「你沒有任何勝算。」司徒子彥冷聲道,「不等你劃傷她的皮膚,子彈就能穿過你的頭。而你想活,是吧?不然你被抓到的時候就已經自盡了。」

  方雪莉眼神陰鷙地盯著他,片刻後,鬆開了手。

  士兵一擁而上,將方雪莉擒住。瑟瑟發抖的楚思被送回到了司徒子彥身邊。

  「你沒事吧?」司徒子彥扣著楚思顫抖著的肩膀,緊張地上下打量她,「抱歉,讓你受到驚嚇了。這次事情是個意外……」

  「你是誰?」方雪莉的目光穿過武警組成的人肉圍牆的縫隙,死死地盯著那個容貌有七分同楚環相似的貴族少女。

  司徒子彥正想要楚思別搭理,可楚思卻已一派天真的開了口:「我叫楚思,我是楚國太子之女,晉寧郡主。」

  方雪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楚國……建陽公主是你什麼人?」

  楚思正要回答,司徒子彥一步上前,強勢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不論是什麼人,都和你沒關係。把她帶下去!」司徒子彥轉頭看向楚思,語氣有些強硬,「思思,我送你回國賓館。」

  方雪莉大喊:「建陽公主是你生母,是不是?」

  楚思愣住。

  「還愣著做什麼?」司徒子彥朝著武警怒喝。武警立刻堵住了方雪莉的嘴,將她拖了下去。

  楚思欲言又止,被司徒子彥攬著肩,半強行地帶了出去。司徒子彥嚴肅起來有一種冷冽肅殺之氣。楚思識趣地沒有多說話,乖乖地被他送上了車。

  楚國使館車駛出了華國大使館的大門。楚思還從車窗裡依依不捨地望著站在門前目送她的司徒子彥。青年清俊挺拔,宛如玉樹,臨風而立,令人忘之見俗。

  楚思搖起了車窗,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砸吧著嘴。

  她翹起了腳,撥通了通訊:「大哥,小白臉真摳門,飯都沒吃飽就把我趕出來了……嘿嘿,你猜我在這裡遇到了什麼人!」

  ***

  早晨的起床鈴聲響起,房間裡的燈自動亮了起來。

  大樓裡的嚮導們自熟睡之中甦醒,起床洗漱,準備接受新一日的訓練。

  梅麗莎帶著一個實習老師出現在了滑開的房門外。

  「C155。」梅麗莎冷冰冰地喚著,「準備好了嗎?要出發了。」

  楚環已穿戴整齊,濃密的秀髮整齊地盤著,藏在帽子裡,妙曼的身軀也被莊重的白色大衣包裹著,卻依舊能隱隱看出動人的曲線。她不施脂粉的面孔青春秀麗,黑夜般的雙眸彷彿掩藏著耐人尋味的秘密。

  梅麗莎飽含著嫉妒毒汁的目光挑剔地打量著她,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華夏族的女孩完美到挑不出什麼瑕疵來。

  「快點!」梅麗莎催促,「真當自己已經做了太太了,還要我們三催四請嗎?」

  比起楚環的鎮定,玫反而緊張得渾身都在細細顫抖。她萬分不捨地抓著楚環的手,「你一定要保重。」

  「我們來做個禱告吧。」楚環無視了梅麗莎的臉色,拉著玫的手,跪在了床前。

  梅麗莎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但是對於波提亞這樣崇尚宗教的國家,打攪別人祈禱是相當惡劣的行為,會受到眾人一致的譴責。她再不滿,也只有讓楚環先做完禱告。

  「光輝無上的聖主啊……」楚環已經能很熟練地背誦聖光教的禱告詞了。這個禱告詞不倫不類,有一種將華夏文化和波提亞文化粗暴合併的粗糙。

  玫隨著楚環專心禱告,直到識海之中傳來楚環低沉、警惕的聲音:/不要驚慌,專心聽我說!/

  玫禱告的聲音停頓了片刻,再響起時,已降低了音量。

  /聽著,玫,我是大周來的救援人員。我接下來說的話,希望你能牢牢記住。這樣,你才有可能帶著剩下的同胞們逃出去……/

  半晌後,楚環結束了禱告,站了起來。玫雙目濕潤通紅,啜泣著和她擁抱道別。

  「堅強點。」楚環不顧梅麗莎在場,用華夏語對玫說,「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我們一定會再會的。」

  玫含淚點頭,目送楚環遠去。

  楚環和其他四個嚮導女孩被帶到了附樓裡,重新沐浴和接受體檢,以確保送出去的嚮導都處於最健康的狀態。然後,女孩子們開始化妝更衣。

  波提亞貴族作風奢華,舞會衣著也時興鮮豔華麗的款式。昨日挑選禮服的時候,波提亞的三個嚮導搶走了最豔麗華貴的幾條裙子,阿薈則選了一條水紅色的露肩長裙。只有楚環,在一堆豔麗華服之中,選了一條樣式保守的牙白色紗裙。

  更衣室裡充斥著女孩們興奮的笑聲。三名波提亞女孩歡欣雀躍,阿薈雖然面色鎮定,可熠熠生輝的雙眸也洩露出了她興奮的情緒。她已接受了這個遊戲規則,適應了新的身份。如果時間再久一點,她或許還會成為這個制度的擁護者,就和那些波提亞嚮導女孩一樣。

  「把你的項鏈取下來。」負責給女孩化妝的女嚮導指了指楚環脖子上的水晶項鏈,「它實在和你的裙子太不搭配了。戴我給你的這條!」

  在白塔裡,這些監督嚮導的命令是不容抗拒的。

  楚環一言不發地把項鏈摘了下來。藉著手肘的遮擋,水晶從鏈子上脫落,滑進了衣襟裡。

  她一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一條金珠鏈子,一手握著朱雀變成的項鏈。就在化妝師轉身去給另外一個女孩整理頭髮的當口,朱雀在楚環掌心迅速變成了一條一模一樣的金珠鏈。

  楚環把朱雀重新戴在脖子上,順手將那條沒用了的鏈子丟回了一片凌亂的化妝桌。

  化妝師轉過身,目光挑剔地端詳了楚環片刻,點了點頭,「你倒挺適合這種簡潔的裝束的。」

  妝扮得豔麗奪人的女孩子們被送上了一輛加長的陸上轎車。

  車駛出了白塔園區時,楚環透過車窗,望見圍牆哨塔上的士兵正在換崗。此刻正是正午,距離下一次換崗,還有六個小時。而那時候,也正是白塔裡的嚮導和工作人員們用晚飯的時候。

  聖馬丁的冬宮位於城區以西二十多公里處的蒙克萊山的山坳裡。山頂白雪皚皚,山坳裡因為有天然溫泉,四季如春。這裡風景非常秀麗,山巒高聳,斷壁萬仞,有飛瀑終年不斷自高高的崖壁上垂落。山坳裡除了冬宮外,還有一座由貴族們的別墅組成的小鎮,延綿整條峽谷。

  比起蕭索灰敗的都城,蒙克萊山谷就是一處用來做旅遊宣傳畫冊的天堂。

  斯賓塞皇室的冬宮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其間經歷過大大小小數十次修葺,如今依舊威嚴聳立在山谷裡視野最好的一塊高地上。

  它是一棟帶著星際大航海後期特色的仿古維多利亞時期的建築,古典和後現代科技巧妙融合,石材搭配著現代建築材料,造出了一座看似古老,卻擁有便利現代科技的宮殿。十多個大廳,數百間套房,八棟副樓分部兩側。俯瞰冬宮,它就像一隻巨大的蜘蛛,盤踞在山坳中最顯眼的位置,俯視著遠處的聖馬丁都城。

  宮牆外的大道上,名貴豪車雲集,將大路堵得水洩不通。只有少數獲得聖寵的頂級權貴,才有資格駕車如內。其餘的賓客,都只能在宮門外下車,步行入內。

  嚮導女孩們在監督老師們的陪同下,裹著大衣,提著長裙,踩著細細的高跟鞋,在冬日寒風中徒步走向宮門。

  清一色的雪白大衣裡窈窕的倩影立刻吸引了周圍人群的目光。而女孩們都用帽子遮著臉龐,只露出一點秀氣的下巴或者耳垂上閃爍的珠寶,更是引得眾人遐想聯翩。

  「氣息很濃鬱。」斯坦伯格透過窗縫吸了一口氣,露出酒鬼狀陶醉的笑容,「白塔果真把他們這一批最優秀的嚮導帶來了。應該全部都是A++以上的。宋先生你看,姑娘們那走路的姿態,纖細的腳脖子。我敢打賭,她們的衣服下,腰肢也肯定非常柔軟!」

  楚淵報以客套的微笑,目光鎖在最後一名的白衣少女身上。

  哪怕沒有了標記,哪怕在場有前百名裝束相仿的白衣女孩,他依舊能第一眼就從人群裡辨認出那個女子的身影。

  她的背脊比別人要挺直,她的步伐要更加堅定,她頭顱低垂卻不乏傲然。她就像是一道光,在灰濛蒙的世界裡獨自閃亮著,吸引他的目光。

  「放心,宋先生。」斯坦伯格說,「我已經和白塔打過招呼了,他們已經挑選了最優秀的兩個從大周來的嚮導。希望你會喜歡。」

  「得閣下如此盛情款待,讓宋某感激備至,都不知道如何回敬的好。」楚淵道。

  斯坦伯格笑道:「你太客氣了。讓我們先愉快地度過今夜。明天我們去哨兵塔試驗藥品的時候,再具體商量。」

  說話間,那群嚮導少女已經通過了安檢,進入了宮門。

  而斯坦伯格作為女皇的表弟,是帝國頂尖權貴。他的車輛大搖大擺地穿過了宮門安全閘,開了進去。

  車從步行的白衣少女們身邊經過。車窗搖下,俊美的黑髮男子露出半張臉。

  走在倒數第二的阿薈腳步微頓。

  楚環抬起頭,無波的目光同車中男子冷漠的注視交錯。

  車身上的族徽引起了嚮導女孩們的注意。望著遠去的車,幾個波提亞女孩交頭接耳。

  「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紡織廠女工似的。」監督老師低聲喝道,「你們是帝都一號白塔裡出來的嚮導,記住自己的身份!」

  波提亞女孩們急忙重新做出端莊的姿態。

  阿薈倒是側頭,朝楚環看了一眼。楚環低頭看著地面花紋精美的步道磚,一臉漠然。

  皇宮事務部派了專門的官員,來招待這些從各地白塔送來的品質優良的嚮導。這些嚮導經過今晚,都會成為權貴新的姬妾或者情人,少數幸運兒甚至成成為正妻。

  三十多名年輕的嚮導們被暫時安置在一間偏僻的小沙龍裡。大部分是女孩兒,卻也有幾名俊秀美貌的少年。男嚮導在大周因為體質比女嚮導要強健一些,在就業上更佔據優勢,生活不錯。但是在波提亞,這些男孩兒只能面對被褻玩的命運。

  楚環環視了一圈,除了她和阿薈外,還有四名華夏族的嚮導女孩,但是都是波提亞本地人。對方也並不打算和楚環她們寒暄。在這個房間裡,所有人都是競爭者的關係。包括那幾名男孩子在內,眼中都寫滿了雄心。

  「你想回家嗎?」楚環忽然低聲問阿薈。

  阿薈愣了一下,嗤笑一聲:「姐姐,我勸你別做夢了。」

  天色轉暗,遠處隱隱有音樂聲傳來。晚宴即將開席,權貴名流們魚貫而來。偏遠的小沙龍裡,嚮導們吃著小點心,在壓抑緊張的氣氛中靜靜地等待自己出場時刻的到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8 00:38:05

卷三 第九十六章 冬宮-4

  朝歌,華國領事館地下室。

  燈光慘白刺眼,方雪莉被軍用電磁束縛帶牢牢固定在金屬椅上,像一個斷了線的傀儡娃娃。她耷拉著腦袋,閉著眼,似乎已昏睡了過去。

  審訊室的門打開,白衣黑褲的司徒子彥走了進來。面容俊雅,文質彬彬,唯獨一雙丹鳳眼清冷若冰。

  方雪莉慢悠悠抬起了眼,定定地看著他,啞聲問:「剛才那個女生,是建陽公主什麼人?是她的女兒是不是?」

  司徒子彥不答,在對面坐下,吩咐警衛:「給她鬆綁。」

  方雪莉訝然。警衛解開了束縛帶,轉身離開了審訊室。房間裡只留司徒子彥和方雪莉兩人。

  方雪莉知道,眼前這個青年看著斯文,卻是一名實力不打折的2S哨兵。自己若有任何威脅到他的舉動,他都能輕易單手掐斷她的脖子。

  「這是打算採取懷柔政策了?」方雪莉嗤嗤笑,「怎麼不是令尊來審我?是不肯再屈尊降貴,還是想給你一個鍛鍊的機會?嗯,世子爺?」

  司徒子彥冷淡地注視著她,說:「我覺得我們可以結束這個無聊的遊戲了,言臨清小姐。」

  方雪莉死一般寂靜,面部肌肉細微不可查地抽搐著,放在桌子上的手背青筋曝露。

  司徒子彥打開了一個現在已經少用的紙質資料夾,將一份列印出來的身份檔案放在了方雪莉面前。

  紙張右上角有一張彩色二維相片,裡面是一個面容清秀卻神情有些陰鬱的女子。單從容貌上來說,同方雪莉也有兩三分相似。

  「這是你的身份資料吧,言小姐。我們已經核對了你的基因資訊。出生在華國泗湖省星的興都市,是言家嫡傳直系下的一支旁系,但是家族一直同直系關係緊密。你受家族歷史影響,學習電腦工程學,是生物電腦專業博士生。你三十二歲那年,突然同未婚夫解除了婚約,從科研所辭職,去做一名背包客。從那以後直到今天這三年,言臨清小姐一直行蹤不定,只偶爾在社交網路上放一些旅行照片。」

  司徒子彥注視著方雪莉的雙眼,「沒人知道,這位言小姐已改變了容貌和姓名,以一個少女的身份,潛伏到了一個本和她沒有絲毫關係的女孩身邊。」

  方雪莉——言臨清雙唇緊閉如蚌,低垂著雙眼。

  「言家,據說當初編寫出匹諾曹後,曾直言是向『女媧』女神致敬。」司徒子彥冷聲說,「大周建國後,言家遭受整治打擊,分裂成數支,移民各個諸侯國,就此銷聲匿跡。但是言小姐,我相信你們家族有信心重新用回這個姓,想必這千年來也從來沒有真的離開過這個行業。我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查到這麼多。你覺得我從你入手,查到你全族這千百年來的動向,需要多久?」

  言臨清眼珠轉動,不帶感情地注視著司徒子彥。

  「我們不僅是女神的追隨者,我們還是她的守護者。」她的嗓音有了細微的變化,而這個變化,讓她氣質產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少女的面容,熟女的神情,眉宇之間縈繞著異樣的狂熱和堅定。

  「所以,你承認自己就是編寫匹諾曹程序的言家後人了?」司徒子彥問。

  言臨清一聲輕笑,輕甩著頭髮,露出慘白削瘦的臉。

  「是。我是言臨清。我是偉人的後代,是這個家族優秀的繼承者之一。方雪莉那種輕浮無腦、出身卑微的小妞,我早就做膩了。」

  司徒子彥將楚環的照片擺在了言臨清面前,修長的手指點了點。

  「說說她吧。」

  言臨清眯著的眼中迸射出熾熱的光。

  女人抬手拂了拂凌亂的頭髮,懶洋洋地靠在椅子裡,對司徒子彥說:「你知道哨嚮的真實起源吧。不是教科書上那些傻不拉唧的說明,而是歷史裡沒有寫的東西。令尊端王殿下這兩天應該對你進行過一次緊急科普吧?」

  司徒子彥對她話語中的譏諷置若罔聞,冷淡道:「如果你說的哨兵和嚮導是實驗室產物這事,那我已經知道了。除非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言臨清臉上浮現傲慢的笑意:「你們哨嚮千萬年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優質的人種,佔據著社會資源,蔑視著我們這些平凡人。可是就連你們本身,都是被我們這些普通人發明出來的。你們並沒有多高貴。你進過那個地球模式空間場,見識過那些『偶』了?在現在人看來,它們是一群非人非獸的怪物。」

  司徒子彥眼皮一跳,隱隱有不詳的預感。

  果真,言臨清挑眉一笑:「但是,世子,它們正是你們這些哨嚮的祖宗!」

  冷場的審訊室裡,兩人對峙。言臨清看著青年鐵青的臉色,笑容愈發得意起來。

  「言家不僅是女媧的守護者,我們自己的主機還躲開了白帝的磁爆攻擊,保留了從古地球時期至今的所有歷史。你想知道的那些失落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司徒子彥冷聲道,「既然沒有史料可以佐證,你完全可以信口開河,隨意捏造。而我們卻隨時都可以公佈言家的資訊。你覺得經過最近幾次襲擊後,民眾會怎麼對待你們言家?我知道當年動亂時,你們有幾房人是全家慘死在了暴民手中的。」

  言臨清嘴角用力抽搐。

  司徒子彥從容道:「我們並不是敵人,言小姐。我們尊敬科學世家,也想和你們尋求一個可以雙贏的合作方式。但是你們卻對政府缺乏信任,這點非常遺憾。」

  言臨清的目光落在桌上楚環的照片上,說:「要得到我們的信任也很容易。把她給我們。她本來就是我的研究對象。」

  「小環生死不明。」司徒子彥額角青筋微露,「至今還從來沒有人能從坍塌的蟲洞中生還的。」

  言臨清勾唇一笑,「你們所有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估了她。她不僅會生還,她還會創造更多的奇蹟。你只要承諾,等到她回來,將她交給我。我就可以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一切,包括女媧、白帝,包括言家。」

  她的目光又朝單向玻璃窗瞟了一眼,「請令尊進來吧。我要談合作。」

  司徒子彥淡漠道:「你能代表言家嗎?如果不能,那你的資格只配和我談。」

  言臨清噗哧笑,「好。請先給我一杯熱茶,一雙軟底拖鞋。」

  司徒子彥朝玻璃窗瞥了一眼。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員立刻行動。

  三分鐘後,言臨清端著茶杯,在氤氳水氣中開了口。

  「說起來話很長。讓我們從頭說起吧。都說女媧是AI鼻祖,但是其實在女媧之前,人類已經有了很多高智AI系統,運用在不同的行業。女媧只是第一個全功能AI程序。她得到當時軍政雙方的特許,管轄了所有的AI。」

  「這個我知道。」司徒子彥說。

  「有點耐心,年輕人。」女人露出年長前輩的輕蔑,「你知道,女媧的發明人,周蘊博士,其實還有一項比女媧更加傑出的成果嗎?」

  關於這個,司徒子彥倒是不知道。

  言臨清笑道:「因為這一項成果,不是在她生前產生的。而是在她生後,由女媧自己根據周蘊設定的程序,不斷繼續研究,終於研發出來的。」

  「是什麼?」司徒子彥問。

  言臨清嘴角輕勾:「終極生物電腦。」

  ***

  嚮導們排成兩行,在皇宮管事的帶領下,朝著宴會大廳走去。

  音樂聲越來越清晰,頭頂燈光明亮,照得走廊一片金碧輝煌。

  錦衣華服的客人們三三兩兩交談說笑。舞會開始沒有多久,就已經有不少客人喝得半醉,摟著美妾尋歡作樂,並不避開旁人。

  楚環看到一個哨兵男子正摟著一個金髮的嚮導少女親吻撫摸,動作十分放肆。

  在資訊素的作用下,少女渾身癱軟在男子臂彎中,雙目迷醉,渾然不顧自己衣衫不整的身軀已露在旁人眼中。哨兵的魂獸豺狼也伸著濕漉漉的舌頭舔著少女的魂獸小鹿。

  宴會廳的大門打開,妙曼的音樂流瀉而出。

  按照命令,這群嚮導們全部放出了自己的魂獸,每個人捧著一個托盤,或裝著酒杯,或盛著水果,魚貫走進了富麗堂皇的大廳之中。

  清一色青春秀美的未被標記過的嚮導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來自哨兵們的興奮、貪婪、衝動,和來自嚮導的厭惡、嫉妒、憎恨,全部都被楚環的精神網接收。

  人頭攢動的大廳裡,眾生萬相,各種資訊素的氣息相當刺鼻。這群從未近距離接觸過哨兵的嚮導們受到強烈的刺激,都紛紛產生了反應。哨嚮們動情的氣氛,讓一場盛大的舞會朝著最原始的方向進行而去。

  楚環托著盤子裡的雞尾酒,機敏如魚似的在人群裡遊走,靈巧而不留痕跡地避開了好幾個來攔截她的男人。

  楚淵就在前方不遠,她能感受到他。雖然標記已經解了,但是兩人依舊神奇地維持著一種共感,讓他們能夠感知到對方。

  「嘿,寶貝,急著去哪兒呢?」一個身材高挑火辣,穿著軍裝禮服的女哨兵敏捷地攔下了楚環,朝她吹著口哨。

  是的,女哨兵。

  她有一頭鐵鏽色的紅髮,比楚環還高半個頭,皮膚雪白,容貌美豔奪目,就像一束怒放的玫瑰般醒目。

  而且她是一名2S哨兵,這在女哨兵中也相當罕見。除非天資特別優秀,不然就要通過極端艱苦的訓練才能上升到這個等階。

  楚環在對方的徽章上掃了一眼:戰功赫赫。

  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的上輩子。那時候的她雖然不會在舞會裡調戲女孩子,但是她也曾軍裝筆挺,英姿勃發,強大無畏。

  「在想什麼呢,我的小鳥?」女哨兵抬起了楚環的下巴。

  楚環意識到,自己活了兩輩子,雖然不乏被女性追求的經歷,但是卻是第一次被女人明目張膽的調戲了。

  不過畢竟對方是一名漂亮而英姿颯爽的同性,比起周圍那些一看就明顯縱慾過度的男人,這個紅髮女郎顯得尤其賞心悅目。楚環非但不惱羞,反而還覺得有些好玩。

  「您好。」楚環恢復了流利的口語,「很抱歉,我已經被定下了。我正要去尋找那位哨兵。」

  「可他沒有標記你呢,寶貝兒。」紅髮女郎放肆地湊了過來,聞著楚環的頭髮,「就是這個味道。你一進入大廳我就聞到了,原來是你散發出來的。真特別的味道。雖然說是嚮導的資訊素,但是又帶著哨兵的氣息。」

  「我曾經被標記過。」楚環說,「您聞到的也許是我上一位主人的氣息。」

  「不,親愛的。」女郎親暱地摟著楚環的肩,從她手中的盤子裡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是你自己獨有的味道,我能分辨出來。別去找你的那個哨兵了,考慮一下我怎麼樣?我們女人才最懂女人的需要。我會給你一個難忘的夜晚……」

  說著,美豔的面孔就已經湊了過來。

  楚環一動不動。一隻手臂強硬地插了進來,摟住了女孩,將她從紅髮女郎的攻勢下救了出來。

  「抱歉。她是我的人。」俊朗高大的華夏族男人發出低沉的警告,手臂佔有般把少女緊緊箍在胸膛前。

  紅髮女郎嘖了一聲,可看到男人英俊出眾的容貌,又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笑容。

  「我沒見過你。」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著楚淵。

  相比起日常所見的那些身軀較瘦小的華夏族男人,這個男人不論身高還是體型,在一群白種人中都絲毫不顯得遜色。他還有著白種男人少有的俊美儒雅的面孔和白淨細膩的肌膚,烏髮濃密,雙眸深邃而堅毅,就像一個戰士和一名詩人的完美結合。

  「我也沒見過你,小姐。」楚淵冷漠而不失禮地說,「抱歉,我要帶著我的人告辭了。祝您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我們可以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女郎風情萬種地撩著紅髮,「我不介意3P。」

  楚環:「……」

  「可我介意。」楚淵佔有般地摟著楚環的肩,「我從不和別人分享女人。」

  楚環咬著唇,渾身打擺子似的顫抖著。楚淵用力拽著她,把她飛快拖到舞廳外的走廊上。

  一離開人群的視線,楚環噗地一聲:「哈哈哈哈——3……3……」

  她捧腹大笑著倒在欄杆上。

  楚淵面無表情地端起一杯雞尾酒一飲而盡,而後把少女柔軟的腰肢用力箍進了臂彎之中,扣著她的後腦,低頭用帶著酒氣的唇舌堵住了她的笑聲。

  楚環遍體酥軟,像水一般癱在了男人懷中,仰頭閉眼,承受著這個小別重逢後格外狂熱的吻。

  冬日清冷的月光落在兩人身上。身影交疊,彼此緊緊擁抱,仿若久別的戀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8 00:38:21

卷三 第九十七章 冬宮-5

  「想我不?」男人低沉的嗓音中,氣息還很不穩。

  尤其是當已經標記過的嚮導被解除了標記,這讓哨兵會感受到嚴重冒犯,引發他更加強烈的標記和佔有的慾望。

  「想!」楚環輕聲回應,胸膛裡暖意流淌,沉醉著男人馥鬱誘人的哨兵資訊素中,「你那裡還順利嗎?」

  「一切按照計畫進行。」楚淵把楚環抱在懷中,背靠著走廊的柱子,半坐在欄杆上,「明天我們會去哨兵培育基地。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最近培育出來的哨兵,在還沒有離開基地的時候就會出現失狂症狀。」

  「這也太快了。」楚環說,「聖主的改造計畫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所以我同意讓利後,他們迫不及待地就想去試驗藥品了。」楚淵說,「白塔裡的那些孩子呢?」

  「都安排好了。」楚環朝楚淵手環掃了一眼,時間是八點二十二分。白塔已經又換過了一次崗,值上半夜班的警衛已經上崗。

  「阿曼達他們也準備好了,一切都會按照計畫進行。接下來,就該是羅倫‧宋先生在舞會上看中了我,將我帶走。」楚環嫵媚一笑,扶了扶蓬鬆的髮髻,俏皮眨眼,「怎麼樣,先生?我今天可為了能成功勾引你,花了一番心思呢。」

  楚淵伸手抬起楚環的下巴,藉著月色端詳著她精緻的面孔,手上隱隱用了點力氣,彷彿要抹去剛才那個女郎留下的痕跡。

  「特意為我這麼打扮的?」

  牙白的紗裙,頭戴碎花,宛如月下仙子。

  當年的楚環也才剛滿十八歲,紗裙翩翩,笑顏爛漫,純真率直,就這樣走入了那個被她喚做兄長的男人的夢境中,幾十年裡都未曾再走出來。

  「算是湊巧。」楚環抿嘴笑著,柔軟的手臂摟著楚淵的脖子,鼻尖親暱地蹭了蹭,「說真的,我挺驚訝你這樣的男人,居然也喜歡清純脫俗的小白兔款。」

  「你是小白兔?」楚淵手掌撫過楚環額角的碎髮,讓她仰起的臉迎著月光。

  低下頭,輕而細碎地在女孩輪廓秀麗的額頭、鼻尖、唇上一一啄過,若即若離。

  充斥著資訊素的呼吸急促而混亂,男人的眼神似火,而少女的雙眸盛著盈盈水光。

  楚淵咬著楚環敏感的耳垂,嗓音如大提琴低鳴般華麗而富有磁性。

  「你分明是個妖精……」

  走廊和外面的花園裡都有人走過,可是這樣的尋歡的場景在皇宮裡司空見慣,路人根本不多看一眼。

  男人吮吻著後頸的皮膚,齒尖時輕時重的廝磨著。楚環如受電擊般渾身酥軟,頭靠在男人肩頭,無力的喘息,柔順地等待著犬齒貫穿腺體的刺痛來臨。

  「喲,你的動作可真快呀,宋先生!」

  不合時宜的調侃聲自不遠處傳來,打斷了正進行到一半的儀式。

  楚淵喉結重重滑動了一下,抬起頭來時,他臉上屬於自己的表情隱退在了一片陌生的刻板之下。

  斯坦伯格邁著吊兒郎當的步子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皆是波提亞白人面孔,穿著聖光教特有的複雜而華麗的長袍。

  楚淵第一時間就留意到那兩人的步伐。

  穩重,精準,每一步距離完全一致。

  /機械人。/楚環正靠在楚淵懷裡,羞澀地把臉埋在他胸前,/它們的生命光和活人不一樣,是核心機散發出來的藍光。/

  聖光會在皇宮裡勢力非同一般。畢竟機械侍終究是上不了檯面的玩意兒,權貴們私下再喜愛,也不會把自己的機械侍帶進宮。但是聖主不僅直接用機械侍做手下,還把它們作為自己的代言人,隨意出入宮廷。

  「你只說出來個抽根菸,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心怡的姑娘。」斯坦伯格好奇地打量著只露了個後腦勺的少女,「華夏族的?我還說讓白塔把那兩個女孩兒給我們送過來呢。」

  「看來我已經先湊巧遇到了。」楚淵並沒有介紹楚環的意思,「這兩位是……」

  斯坦伯格回過神,熱情地介紹:「這兩位就是我提你提到過的主教。」

  「真是萬分榮幸。」楚淵的話語同他似乎萬年不變的呆板面孔形成鮮明對比。

  好在按照聖光教的禮節,教徒向主教行禮,不用像基督教那樣親吻戒指,只需要低頭欠身即可。所以楚淵堂堂一國太子,自然也不用屈尊降貴,向這兩名連人類都不是的主教彎腰了。

  兩名主教矜持地點了點頭。他們人工智慧化的程度相當高,做工也極其精湛,面部細微表情惟妙惟肖,比楚環他們在旅途中見過的那些高模擬機械侍要逼真許多。

  「快來,大夥兒都在等著我們。」斯坦伯格熱情地招呼著,「因為有主教在,女皇陛下破例給我們送來了好酒!」

  /我要去指揮救援行動。/楚環說。

  「你去找你的朋友吧。」楚淵鬆開了楚環的手,「把她一起帶來。」

  楚環溫順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她感覺得到兩名機械主教無機質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隔著逐漸拉長的距離,依舊能給人一種蛇滑行過皮膚的不適。就像有一雙冰冷的眼睛,通過這兩個機械侍的眼珠攝影機,正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是誰在掌控這些機械侍?

  用來承載運算的主機,又在哪裡?

  衣香鬢影的舞廳裡,一對對華服男女正站成兩排,隨著樂曲跳著一支十分古老的四方舞。波提亞這個國家因為閉塞,反而將一些源自古地球時期的傳統文化保留了下來,並且被最為傳統和保守的貴族階級一代代流傳下去。

  楚環雖然還沒有被楚淵重新標記,但是方才的擁吻已讓她沾上了不少哨兵資訊素。等階略低一點的哨兵們被楚環的資訊素吸引過來,卻又因楚淵的資訊素而退步三舍。

  楚環可以放心大膽地在舞池中遊走,一邊放出精神網搜尋著阿薈的蹤跡。

  阿薈正在和兩名衣冠楚楚的貴族哨兵說笑。女孩兒一改之前在楚環面前的冷傲,對著這兩個年紀足可以做她祖父的男人露出了小白兔似的嬌羞和慌張的神情來。

  顯然,她是在竭盡全力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她並沒有錯。這個還未成年的小女孩只是在經歷了殘酷的折磨和精神摧殘後,已經被動放棄了自己的信仰,選擇順從這個社會的秩序,以力求一條相對好一點的生存之路。

  那兩個男人似乎已經選定了阿薈,帶著她沿著大旋梯朝樓上而去。

  而這時,至少有兩名等階較高的哨兵正朝楚環走來。如果他們對楚環開了口,按照規矩,楚環就不能擅自離去。

  楚環隨手摘下了一枚指甲蓋大的珍珠漿果,輕輕一彈。漿果落在一個男人的酒杯裡,隨著他仰頭痛飲的姿勢流進喉嚨,落進了他的氣管裡。

  男人捂著脖子,拚命喘息,酒杯砰然摔碎。他的女伴驚慌尖叫起來。那兩個哨兵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過去。

  而楚環趁著混亂,藉著身軀較嬌小的優勢,遁在了人群裡。

  相比喧鬧的一樓舞會,皇宮二樓要顯得安靜許多。這裡主要開放給無心跳舞和社交的客人們打牌賭博。

  阿薈被兩個哨兵帶進了一間橋牌室裡。楚環感知到裡面還有幾名哨兵和嚮導,眾人圍著桌子坐著,正在打牌。

  楚環知道阿薈並不信任自己,不會輕易跟著自己走。那該如何把她帶出來呢?

  楚環鎮定地朝著那間橋牌室走去,眼角餘光留意著走廊四週。

  她忽然站住了,轉頭將目光落在牆壁上一副巨大的畫卷上。

  這裡位於走廊深處的交叉口,視野非常好。將近十米長的一副油畫佔據了一整面牆,畫家用他奔放的筆觸,描繪了一個史詩一般波瀾壯闊的故事。

  整條四通八達的走廊裡掛滿了各種油畫,而吸引楚環注意到這一副油畫的原因,是這幅畫的主角們,是一群華夏人。

  一眼望去,畫中最為醒目的中央,是一對白衣勝雪的男女。他們的五官被刻意地處理得很模糊,卻身形飄逸,宛如仙人。

  「是不是有一種親切感?」

  紅髮雪膚的軍裝女郎端著一杯雞尾酒,邁著有些醉醺醺的步子走了過來。

  「你的身上沾滿了那個男人的氣息。」她皺了皺鼻子,「就你的臉色來說,他的接吻技術好像不錯。我要是他,可捨不得讓你離開身邊,寶貝兒。」

  「我是來找我的同伴的。」楚環克制有禮地欠身。

  「你那個同樣從周國來的同伴?」紅髮女郎問,「我聽說白塔精挑細選了兩個最出色的周國的嚮導,就是你們倆吧?」

  「是的。」楚環說,「我的哨兵讓我帶著她一起過去。我要告退了……」

  「原來正宗的華夏族女人長你這樣的。」女郎搖搖晃晃地湊了過來,楚環不得不將她扶住,「你的皮膚就像打磨光滑的象牙,沒有毛孔。天生的嗎?」

  「我化了妝。」楚環擋開了女郎在自己臉上摸來捏去的手,「需要我為您把您的隨從叫來嗎?」

  「真美。」女郎藉著走廊裡昏黃的燈光和窗外的餘光,意味深長地端詳著楚環,「你就像個瓷器美人,嚮導資訊素又這麼好聞,沒有一絲騷氣。你的眼睛真清澈,沒有雜念,也沒有貪婪的慾念。男人們肯定都猜不透你在想什麼。難怪他會……」

  「您過譽了。」楚環耐著性子,「我扶您去坐一會兒吧。」

  「不用。」女郎將她那雙碧綠如翡翠的眸子轉向了牆上的油畫,「這是聖主受封國師那日,命人畫的。畫的是一段被淹沒的歷史。你是周國人,你清楚這段歷史嗎?」

  聖主?

  楚環的目光落在畫中那對白衣男女身上。

  「不……我好像並沒有見過……」

  「沒關係。來,我解說給你聽。」女郎親暱地靠在楚環身上。

  「據說按照你們華夏族的古老習慣,要從最右邊看起。這畫,講述的是聖主和他失落的伴侶創造世界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都要從我們共同的母星,地球,開始說起——」

  ***

  「一切都要追溯到母星地球的末世紀。」清冷的審訊室裡,言臨清抄著手坐在椅子裡,目光投向虛空。

  「當時的科學家們為了應對末世各種災難變化,在政府的支援下破禁展開了各種人體實驗,想培育出超級人種,加速人類進化以適應當時惡劣的地球環境。『偶』就是最具代表性的失敗產物,還對地球造成了新的物種危害。」

  「在周蘊博士去世前,『偶』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偶』的族群繁衍壯大,智商也在飛速進化,開始對人類展開攻擊。狩獵男人為食物,掠奪女人為生育工具。周蘊博士的丈夫,陸軍上校楚明昊,就在一次救援行動中,為了保護基地的平民,引爆炸彈和『偶』群同歸於盡。」

  言臨清說到這裡,抬手用手指梳理著頭髮,「楚明昊這個名字已經沒什麼人記得了。犧牲在末世的軍人實在太多。很多時候他只是作為周蘊博士的丈夫被記載下來。」

  「而你們這些哨兵應該記住他的名字。他是你們所有哨兵的始祖!」

  司徒子彥眼中閃過異色。

  言臨清說:「周蘊和楚明昊青梅竹馬,鶼鰈情深,很遺憾他們生在末世,而且為了人類事業,沒來得及生孩子。在楚上校犧牲前,周蘊一邊編寫女媧程序,一邊研發生物電腦。關於生物電腦,我想,對於熟悉機甲操作的你來說,我無需過多解釋吧?」

  司徒子彥輕輕點頭。

  越強大的系統,越需要運作它的電腦有更大的運算和儲存空間。

  哪怕在今日,要運作一個高智AI系統,要不就利用雲端,要不就建造超大的主機。而雲端存在安全漏洞,政府和軍方不會使用。所以女媧初代的主機,是一顆小型行星。大概只有月球的三千分之一大。

  於是科學家們開始試著用生物分子代替硅,縮小儲存空間。

  「造物主多麼神奇!」言臨清浮現崇拜的笑意,「用蛋白質製造的生物晶片上的元件密度是普通人神經密度的一百萬倍,也就是說,它的傳遞速度比人腦思維也要快一百萬倍。機甲上使用的就是高級的生物晶片,直接接受人腦的指令。這也成就了你們哨兵輝煌的戰績。」

  「而這還不夠。痛失愛人的周蘊博士想要研發出一款最強大的電腦,用來繼承丈夫的遺志,守護人類。她編寫的『女媧』是那麼強大,也需要足夠匹配女媧的生物電腦來運行它。而一枚晶片,終究比不過人類大腦本身。」

  「但是人腦比不上晶片。」司徒子彥說。

  「那是普通人的大腦。」言臨清不屑一笑,「當人的大腦程度開發度越高,神經密度成倍增加,遠超人造生物晶片。一個高度開發的大腦,是人造晶片絕對無法比擬的。而且人工智慧程序再精良,一些需要極其精密的模式識別能力的工作,也依舊很難被AI代替。機器人終究不是人!而人腦生物電腦,是人和機械終極完美的集合。人的思維,可以暢所欲為地操縱整個世界!」

  司徒子彥雙目微微一眯,說:「哨嚮。」

  「確切地說,是嚮導!」言臨清勾唇,「周蘊博士協同另外三個生物、基因、遺傳學精英團隊,通過研究快速進化的『偶』,然後用自己的基因孕育出了第一個嚮導。一個女孩兒。」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8 00:38:39

卷三 第九十八章 冬宮-6

  「很久很久以前,創世神造出了一個女孩兒。」紅髮女郎指著畫卷最左端。

  一片混沌之中,一團光破雲而出。光芒之中,蜷縮著一個黑髮女孩兒。她一出生就大約四五歲大,穿著白色的裙子,面孔稚嫩卻可見清秀的輪廓,一雙丹鳳眼半張半瞌,眼中似乎蘊含著悲憫的情懷。

  「她是神的女兒,是她第一個孩子。她自出生起,就擁有一股強大的能力。她能夠不通過五感,而只通過識海,來感知這個世界。」女郎看向楚環。

  「嚮導。」楚環深深呼吸,「她是人類史上第一個嚮導?」

  「也許吧。」紅髮女郎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神深愛她,給她準備了一個可以掌控整個世界的武器。但是她還太幼小稚嫩,還不能操控那個武器。而世界是那麼險惡。總有人垂涎女孩兒的力量,想要掌控她,傷害她……」

  畫卷裡,一片地獄一般群魔亂舞的背景裡,略長大了點的女孩被一個人形的光芒抱在懷中,彷彿在替她抵禦那些傷害。

  「而神在世間停留的時間有限,不能永遠保護她。所以神又給了她一個小同伴。」

  下方,女孩伸出雙手,讓一隻渾身散發著瑩白光芒的鳥兒落在手掌中。

  那是一隻雪白的,長尾如帶的鳥兒!

  楚環瞳孔微微收縮。

  ***

  「一個擁有高度開發的大腦,神經密度極高,可以感知萬物的嚮導女孩。」言臨清說。

  「周蘊博士給這個孩子起名『曉初』,因為她是所有嚮導的初代。而且她已經能幻化出僅僅自己可見的精神體,也就是魂獸。那是一隻白色的綬帶鳥。」

  司徒子彥呼吸短暫一窒。

  「你想到了我所想的,是不是?」言臨清狡黠一笑。

  楚環的魂獸,就是一隻雪白的綬帶鳥。

  「而那時候,周蘊博士的壽命也即將走向終點。她被診斷出患上一種變異型惡性膠質瘤,以當時的醫療技術,她沒有被治癒的可能。在她所剩無幾的時間裡,她全身心投入科研。她完成了『女媧』的全部程序的編寫。她還根據曉初的情況,結合了亡夫楚明昊的基因,培育出了第一個哨兵!」

  ***

  「神臨走前,製造出了一個無敵的戰士,用他來保護她的女兒。他擁有最敏銳的五感和最強大的體魄,是神之軍團的領袖,是世界最無畏的戰士。」

  「哨兵。」楚環輕聲說。

  女郎點了點頭,「而為了讓兩個孩子能夠相互扶持,共同抵禦外界的傷害,神還賦予了他們兩人特殊的屬性。他們彼此會產生強烈的吸引,會深愛對方,忠貞不移。他會保護她,而她會消除他的痛苦。他們會同生共死,一旦結合,就永遠不會分離。」

  已隱隱有少女之姿的女孩和一個同齡的男孩正在花樹下玩耍。他們的面部雖然被模糊處理,但是喜悅的表情和兩人肢體間透露出來的親暱融洽,都在畫卷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女郎怔怔地注視著畫卷中的少男少女,一抹混雜著渴望的憂傷自眼中溢出,流露在了臉上。

  「然後呢?」楚環問。

  女郎回過了神,自嘲似的笑了笑,說:「然後神走了。這兩個孩子留在了人間,將他們的族群繁衍壯大。女孩兒長大,能熟練使用母神留給她的武器。兩個孩子並肩戰鬥,抵禦獸潮,直到人類決定放棄那塊最初的樂土,遷徙到遙遠的地方。」

  已是成年容貌的那對哨嚮站在高處,兩男三女五名身穿白衣的少年正跪在黑髮披肩的女子腳下。女子手持花束,面容安詳,將花枝分給這些孩子們。

  高大英挺的哨兵站在她的身後,背手而立。他的腳邊,有一頭雄健的猛獸,似獅如虎,又長有雙翼和長尾,獠牙猙獰。那是哨兵的魂獸。

  「女神將武器分成了五份,分別交給了五個她從族人裡精心挑選後培育出來的孩子,教會他們如何使用,並且分別給這五個孩子用五種顏色命名,封他們為王。」

  ***

  「青帝伏羲,赤帝神農,白帝少昊,玄帝顓頊,黃帝軒轅。」言臨清一一道來,「白帝和玄帝是男孩兒,其他都是女孩兒。而曉初因為已同女媧結合,所以她的代號,就是女媧。」

  司徒子彥雙手按在桌上,注視著言臨清:「所以說,女媧,其實是一個人類生物電腦。她的本體,是人類!」

  「是。」言臨清微微笑,「女媧,她是一名嚮導。」

  司徒子彥喉結滑動:「而五帝……如果他們能夠和曉初一樣用自身運行女媧的復刻程序,那他們——」

  「也是嚮導。」言臨清笑容加深,「包括我們提到他的名字都會色變的白帝,他也是一名嚮導。一名非常罕見的,3S階以上的男嚮導。」

  「就像他們的稱謂一樣。他們擁有世上最不可思議的能力,能掌控和運行最無敵的人工智慧程序。他們帶著著人類離開了毀滅的家園,指引方向,探索前路,將人類帶到了新的家園。他們是人類的嚮導,是周蘊博士他們這些科學家留給後人的守護者。」

  「為了保護人類,這群探索者嚮導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五支探索隊伍,青帝、赤帝和玄帝都在途中全軍覆滅。黃帝的艦隊至今下落不明。只有白帝和女媧的艦隊成功會師,抵達了我們現在所在的這片星域,降落在了朝歌星上。」

  ***

  畫卷中,三顆星墜落,一顆星遠遠漂浮在角落,光芒微弱。只有兩顆一大一小的星聚集在一起。背景裡,是一張熟悉的大周、聯邦和波提亞星域總圖。

  「女神和她唯一倖存的弟子開始幫助人類重建家園。但是苟延殘喘的人類卻突然開始質疑神。他們不接受女神的統治,彼此又開始自相殘殺。女神為了平息戰爭,不得不重新披甲上陣。這一次,她同她的守護戰士一起出征了。」

  「他們征戰了許久,許久,直到彈盡糧絕,被敵人包圍。而人類,她數千年來守護的人類,卻選擇拋棄她。他們拒絕再增援,任由她戰死!」

  畫卷裡戰火似血一般的驚濤駭浪,女神披堅執銳的身影幾乎被火焰吞沒。她的魂獸白鳥也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女神懷抱著已經陣亡了的哨兵,面容出奇地安詳,彷彿坦然接受了命運。

  遠處,有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身影,正拚命向火海中的女神伸出雙手。可是他們距離太遠,他無能為力。

  白袍男子的雙眼中,流淌著鮮紅的淚水,觸目驚心。

  ***

  「那其實是一場有預謀的屠殺!」言臨清厲聲道,「人類過河拆橋。在平安抵達了新的居住地後,他們開始畏懼女媧過於強大的力量,畏懼這些能掌控AI的嚮導。當時的政要和軍方聚在一起,商議決定銷毀女媧和白帝。但是他們又怕制服不了女媧,於是設下了這個陷阱!」

  「你是說……」司徒子彥深吸了一口氣,「人類歷史上,曾兩度銷毀女媧?」

  「是的。」言臨清字字如冰刀,,「除了AI戰爭後的那一次,之前還曾銷毀過一次。」

  「等等。」司徒子彥不禁揉了揉眉心,「如果女媧其實是人類。那麼所謂的銷毀女媧,其實就是——」

  「從肉體上毀滅一個人類。」言臨清峻聲道,「通俗的說法,就是殺了她。」

  一股森森涼意瀰漫開來。

  「當時的女媧,已由第八代嚮導擔任。她懷著一顆平息戰火、贏回和平的心出征,卻被人類背叛,慘死在了炮火中!她和她的先祖,足足為人類服務、奉獻了八代,卻是換來這麼一個淒慘冤屈的結局!而這場謀殺卻是被政客們偽裝成了一次英勇就義。」

  「而白帝……」司徒子彥已想明白了很多事。

  「白帝的背叛不是沒有由頭的。」言臨清冷笑,「他最仰慕和敬愛的師長,那個如母如姐的女人,就在他識海裡悲慘死去。而他知道自己會是下一個。換誰不會背叛?」

  ***

  全息圖像裡,浮現著一張少女的胸像。黑髮大眼,是一張常見的青春漂亮的華夏族女孩的臉。

  「是她!」楚思注視著全息螢幕上的少女頭像,「華國對她用了點刑,不過看起來都是皮肉傷。她是誰?」

  楚牧面色冷峻,沒有回答。他身邊的一個技術人員正在操作板上忙碌著,調整著一系列資料。全息圖像裡的少女面容開始產生變化。她輪廓略微拉長,雙眼變細,豐滿的臉頰收斂。轉眼,她就從一個十八歲少女,變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女性。

  改變後的女人模樣,同少女就只有一兩分像了。

  「這是她長大後的樣子?」楚思問。

  「不。」楚牧對妹妹說,「這是她本來的樣子。」

  楚思驚愕。

  「這才是真的『方雪莉』。」楚牧看著懸浮著的立體影像,「她還對你說了什麼?」

  「她提到了……」楚思瞥了一眼一旁的情報人員,「提到了大姑姑,問我和她是什麼關係。我倒是想和她多聊幾句,但是司徒子彥來得太快。」

  「你確定她不是哨嚮?」

  「不是。」楚思搖頭,「她挾持我的時候,手勁兒並不大,我能感覺到她並不想傷害我。甚至,她還有點緊張我。從她的情緒波動來看,她對我充滿了好奇。大哥,她是誰?」

  楚牧沉沉嘆了一聲,眉頭緊鎖,抬手揉了揉妹妹的頭。

  「你今天辛苦了,又受了驚嚇,先回去休息了吧。」

  楚思撇嘴朝門口走,忽而止步回頭:「大哥,爸爸真的會回來的吧?」

  楚牧能看懂妹妹看似天真單純的目光中掩藏得極深的擔憂和畏懼。

  天家父子的感情不能用尋常家庭的親情來類比。權力一直在同血脈親情搏弈。楚思愛她的大哥,但是她也在心底隱隱擔憂,害怕嘗到了權力滋味的兄長,會不願意再把到手的王權交還回去。

  兄妹兩人無法明言的擔憂在目光的交匯中傳遞。

  「會的。」楚牧柔聲說,「我向你保證,爸會平安回來的。現在,去睡覺吧。」

  楚思走出了門。一直等在門外的楚譽收起了遊戲,走過來給了她一個擁抱。兩個一母同胞的嚮導,那源自最親密的血緣的共鳴讓他們的自然而然地就能無阻礙地交流所有的情感。

  「大哥壓力很大呢。」楚譽說,「國內雖然還有爺爺撐著,但是那些堂叔伯就等著大哥犯錯。」

  「我知道的。」楚思長嘆,「我真想早點長大。」

  楚譽學著大哥的樣子,也揉了揉雙胞胎姐姐的頭髮。兩個孩子挽著手,朝休息區走去。

  楚牧將所有人員都清出了屋,撥通了一個星際通訊。

  楚王明顯有幾分疲憊的面孔出現在了全息投影裡。

  「還好嗎,牧兒?」長輩慈愛地注視著長孫,「思思他們表現怎麼樣?」

  楚牧慎重道:「爺爺,言家人現身了。」

  楚王臉上的笑意驟退。

  「雖然還不清楚父親為什麼會冒險返回蟲洞,但是顯然是和女媧有關。我權限不夠,不能查閱這一區域的資料。爺爺,我來之前你就一直提醒我留意『女媧』,你是不是早就察覺到了什麼?」

  楚王面容凝重,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把所有情報都發給我。」

  「是。爺爺?」

  楚王已中斷了通訊。

  ***

  夜色中的冬宮猶如一個巨大的裝滿珠寶的鏤空匣子,同漫天星辰交相呼應。

  悠揚悅耳的舞曲從樓下的舞廳一陣陣飄來。

  走廊依舊清幽。兩個年輕女子並肩站在巨大的畫卷前,仰望著一段波瀾壯闊的秘史。

  畫卷裡,白袍男子臉上流淌著血淚鮮豔刺目。楚環感到心臟情不自禁輕輕抽搐,一種難言的痛楚隨著血液蔓延全身。

  她彷彿能體會到那一場生離死別的痛苦。

  他們是師徒,是姐弟,是肩負著使命,世代輪迴都會重聚的摯友。

  可人類畏懼他們的力量,在享用了他們無數年的服務和風險後,將他們當作冰冷沒有情感的機械對待,殘忍屠殺。

  而他將這一刻銘記了下來,編寫進了程序了。他的每一條資料,每一段殘片裡,都在不斷地重複著他們分別時的那段對話,直至所有程序都被摧毀的那一天。

  「我們的聖主率領著他的部曲展開了反抗。」紅髮女郎露出了驕傲的笑意,「他英明睿智,強大無畏。他造就了一批無堅不摧的鋼鐵戰士,操控了人類發明的所有的武器。他成功收服了人類,成了新的神!」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8 00:38:55

第九十九章 冬宮-7

  「白帝開始了他長達兩百多年的統治。」言臨清嗤笑,「就我看來,人類罪有應得。」

  「民眾不該為政客的決策買單。」司徒子彥冷聲道,「尤其當時還不是民主制社會,百姓們沒有辦法選擇他們的領袖。白帝為了復仇而奴役人類。受機械政權壓迫的主體,還是那些無辜的平民。」

  「你這口氣和白帝統治末期那群革命軍一樣。」言臨清聳肩,「其實人類對女媧他們的畏懼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人類確實不是他們的對手。 」

  「但是白帝還是被打敗了。」司徒子彥蹙眉,「史記裡,當時誕生了一個光明嚮導……」

  言臨清噗哧一笑,打斷了他的話:「司徒公子,你真的相信那個關於光明嚮導的傳說?什麼每有重大的天災人禍的時候,就會有一名光明嚮導降臨在人間?」

  司徒子彥緊緊抿著唇,呼吸裡有著極難察覺的輕顫。

  「況且,明明女媧在之前就已經死了,後面怎麼又冒了出來?」

  ***

  「卑鄙的人類暗中複製了女神!」

  畫卷裡,鮮紅的血海之中,又一個小女孩誕生。她的後腦連接著一根瑩白色的神經帶,另一端,被一隻黑色的大手緊緊拽住,昭示著她自出生起就受到控制。

  「可憐的女神被罪惡的人類洗腦,她失去了過去八世的記憶,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被背叛過。她忠心地為人類服務,聽從他們的指揮,沒有自由,也沒有自我。」

  穿著蕾絲白裙的少女赤足站在牢籠中,目光悲憫地俯瞰人間。

  「她叫什麼名字?」楚環嗓音微微提高,「這個被覆製出來的嚮導,她叫什麼名字?」

  ***

  「九兒,是她的名字。」言臨清一把將凌亂的頭髮撥向腦後。

  「她是第九代女媧。作為生物電腦,周蘊博士的基因編碼就是女媧程序的密碼。所以其實每一代女媧都是周蘊博士的克隆人。所以也只有擁有這個基因的嚮導才能運行女媧程序。」

  「但是九兒和她的前任們不同。每一任女媧在壽命快要到期時,都會自己親手培育一個復刻體胚胎,儲存起來,作為自己的繼承人。而第八代女媧慘死,並沒有來得及孕育胚胎。革命黨人想方設法弄到了周蘊博士的原始基因,培育出了九兒。」

  「他們牢牢控制著她,對她洗腦,甚至對她灌輸她不是人類,而只是個AI機械人的思想。就為了讓她順從他們的指揮,成為一個最得心應手的戰鬥武器!」

  司徒子彥說:「九兒,就是那名光明嚮導。」

  「是。」言臨清微笑,「雖然不是每一個光明嚮導都是女媧。但是每一任女媧的運行者,都是一名光明嚮導。」

  司徒子彥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就我所知,你們言家白帝統治期間,也並沒有效忠於他。既然你們這麼為女媧打抱不平,為什麼不和白帝合作?」

  言臨清傲慢笑道:「我們只認女媧為神。白帝不過是她的一個有瑕疵的復刻品罷了。我們認同白帝的立場,但是絕對不會對他這個偽神卑躬屈膝!」

  「所以,你們就看著被洗腦了的女媧和白帝自相殘殺?」

  言臨清翻了個白眼,「這是王者之間的戰爭,根本沒有吾等凡人插足之地。再說,我們言家一直在嘗試營救女媧的,只是未能成功罷了。」

  「人類將她培育出來,作為一把對抗白帝的武器。而當白帝敗走後,人類果真又再次上演了一齣兔死狗亨的戲碼。」

  「哨兵呢?」司徒子彥忽然問,「女媧通過代代復刻而傳承下來,那初代哨兵呢?如果我沒有估計錯,初代哨兵,應該也是第一任黑暗哨兵。」

  言臨清盯著司徒子彥,狡黠一笑。

  「怎麼?」司徒子彥挑眉。

  「確實有那麼一個哨兵。」言臨清說,「當時一共出現了三名黑暗哨兵,他就是其中之一。革命黨嚴格監控著九兒,令她的心智有別於常人。但是也許是宿命,他們倆依舊相愛了。戰爭結束後,按照計畫,九兒將被『沉睡』,確保人類不會再受到AI們的威脅。可沒人能看著心愛的女人被處死。於是,他帶著她逃了。」

  司徒子彥眼神一閃,目光情不自禁地又落在了楚環的照片上。

  「只可惜好景不長。」言臨清蹺起了腿,笑嘆了一聲,「迫於各方壓力,這個哨兵又將九兒交還了回來。九兒被處死,他反而因為有人罩著,僥倖逃脫了懲罰。說起來,你猜得出他是誰嗎?」

  司徒子彥思索著:「記載中,當時的光明嚮導身邊有三個黑暗哨兵,皆是人中龍鳳。周太祖的弟弟明麓,薛家的薛儀方,還有楚太祖的兄長楚琅。他們的生平都有清楚記載,都不像是那個愛情故事裡的男主角。」

  「因為他是第四個黑暗哨兵。」言臨清深深一笑,「真正的黑暗哨兵,潛伏在暗處,蒐羅情報,執行暗殺,同時也負責監守女媧。這才給了他和被隔絕於世的九兒頻繁見面、日久生情的機會。而他也姓楚,是楚太祖最小的弟弟,楚戟。」

  ***

  「那個戰士就這樣背叛了女神。」紅髮女郎說到這裡,反而有些意興闌珊,「瞧,親愛的,男人就是這樣靠不住。不論他在背後對你如何海誓山盟,但是總有別的什麼責任、義務、好處,讓他把你丟出去餵猛獸。」

  而畫卷裡,卻用極其醒目的一塊來描繪女媧親手殺白帝的一幕。沒有血滔和火海,背景是一片安詳的星空。白裙赤足的少女跪坐著,懷裡抱著一個藍袍的男人。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胸口貫穿著一柄利劍。

  是的,白帝也是人類,依照現今的科技,他的壽命最多最多,也不過兩百來年。其實就算女媧不殺他,他或許也不會再活太久。

  「聖主死了?」楚環問。

  「聖主是受到女神賜福的人,他也是永生不死的。」女郎悠長道,「他的追隨者回到了母星地球。在那裡,他們重新學習,壯大族群,然後在一個合適的時機,他們重新復活了聖主。然後他們重新開始了星際漂流,經過數十年的時間,回到了這片星域,降臨在了聖馬丁的土地上。」

  畫卷的最後,重新恢復了年輕容貌的白袍男子位於光芒萬丈的高處,下方匍匐著髮色各異的信徒。四週草木冒出嫩葉,泉水流淌,鳥語花香。

  「他改變了波提亞。」女郎注視著那個以神的形象展現在畫卷裡的男子,「他徹底挽救了我們已瀕臨崩潰的環境,救了無數百姓的性命。他的力量與智慧,只屬於神的領域。雖然他無數次向我描繪女神的美好,可是誰又能比得過他呢……」

  楚環卻已經從畫卷裡抽離了出來。

  此刻時鐘已過了九點,楚淵發來了簡訊,他還在和兩位主教談事。而斯坦伯格似乎已喝醉,讓場面有點尷尬。一號白塔裡,嚮導們應該已經結束了今天晚飯後的休閒,回到宿舍,輪流沐浴,準備睡覺了。

  監督老師們會在九點十五分最後巡視一次大樓,然後回到自己的職工宿舍裡。大樓各處關卡落鎖,熄燈。

  「你們有神嗎?」紅髮女郎忽然扭頭問楚環。

  楚環想了想,說:「我們分為好幾個諸侯國,有各自的信仰。可我一直以為波提亞是基督教國家,你們本來是信仰上帝的。」

  「我們並沒有背棄主。」女郎說,「但是挽救了女皇的山河的,是聖主。為貴族們增添了收入和機械情人的,也是聖主。我知道你們大周有一句老話,有奶就是娘。人類的信仰本就是很虛偽脆弱的。而且,是的,聖主已在逐漸取代主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僅用了短短二十來年……」

  「而這困擾到了您,是嗎,陛下?」

  女郎猛地轉頭盯住了楚環。

  楚環低下頭,提著裙子,行了一個標準的波提亞宮廷屈膝禮。

  「原諒我剛才的失禮,陛下。我是不想打攪了您的興致。」

  伊莎貝拉女皇勾起了唇角,就像看到了流星煙花,微微眯眼注視著這個明麗的白裙少女。

  「你是怎麼發現的?」

  「您的耳環是個模仿器。」楚環平和地說,「它發散出模仿哨兵的磁場,同時遮蔽您自身的嚮導磁場。同時您的圍巾上沾有哨兵的血,散發出哨兵資訊素。只是模仿器散發的哨兵磁場是標準2S階的,但是哨兵資訊素是2S-1階的。」

  「你是第一個認出來的。」伊莎貝拉女皇笑著,抬手在臉上輕輕一抹,將一張肉眼幾乎難辨的網狀面具收在掌心。此刻展露在楚環面前的,是她較為熟悉的,世人皆知的波提亞女皇的面容。

  伊莎貝拉女皇本人看著,比相片上要生動許多。她的五官非常典雅而美豔,紅髮碧眸放在一位女皇臉上,顯得有些不夠莊重,但是她神情冷硬中透著叛逆的鋒芒,減弱了那份女性的風情,增添了皇者的威嚴。

  她是一名剛剛到2S的嚮導,但是楚環能感覺得出,她的精神深度很淺薄。這說明她是通過外力強行提升了等階。楚環估計她本來的等階應該只在A++到S之間。

  「您真實的面容要更加美麗,陛下。」楚環不失時機地讚美了一句。

  女皇意味深長地笑著,再度伸手抬起了楚環的下巴。

  「可是在他的眼裡,依舊不及你這樣的臉吧。」女皇呢喃著,「華夏族的女人,瓷器一般的肌膚,烏木似的頭髮,玲瓏修長的身段,說著動聽的異國的語言。你有一雙他絕對會非常痴迷的倔強的眼睛……」

  女人對同性散發出來的嫉妒是非常敏感的。楚環感覺到了針紮的不適,緊閉上了嘴。

  女皇鬆開了手,又恢復了先前那吊兒郎當的樣子。

  「聽說在周國,嚮導的社會地位非常高?」

  「我們的公民都是平等的,陛下。」楚環回答。

  女皇不以為然地笑著搖頭,「可惜你來了波提亞,我可憐的小鳥。我們這裡,沒有任何事,任何人,是公平的。」

  一個穿著皇宮管事制服的男子邁著精準的步伐走了過來,隔著一段距離站住,朝女皇彎腰行禮。

  楚環沒有忽略掉女皇看向對方時眼中掠過的尖銳的厭惡和憤怒。

  「陛下,就快要到點了。」那個機械侍說,「客人們都等著見您聖顏,向您致以生日的祝賀。請您更換禮服,去接受臣民的朝拜吧。」

  女皇翻了個白眼,朝楚環看過來,傲慢道:「你是今晚第一個認出我的人。我准許你向我提一個願望。」

  楚環有些意外,但是立刻反應了過來,說:「可否允許我先保留這個願望?」

  女皇挑眉笑了,「果真是隻聰明的小鳥。祝你能逃出牢籠。」

  她帶著機械侍揚長而去。

  楚環長長舒了一口氣,抬頭正對著那副畫卷。畫中白袍男子面孔模糊,卻彷彿正在注視著她。

  楚環冷漠地轉過身,一邊摘下脖子上的項鏈,一邊沿著走廊朝裡走。她很快就找到一間公用衛生間,一副內急要命的樣子衝了進去,將門反鎖。

  此刻已是九點十二分。

  白塔內,玫她們都已經洗漱完畢,回到了各自的寢室裡,在室內監控的注視下,跪在床前開始了睡前的禱告。

  監督員帶著防暴機械侍在隔層巡視,逐一透過透明門觀察著嚮導的動態。他們總是會著重觀察那群來自周國的嚮導。不過大概是有兩名同伴被送走了的緣故,今日這群孩子顯得格外安分老實。

  而監督員也有點心不在焉。因為聖壽節的緣故,今晚的皇宮會有一場盛大的煙花大會,就快要開始了。一群員工們準備在下班後辦個小派對,喝酒看煙花,再順便和新來的幾個哨兵保安調調情。

  確認了一切如常後,所有宿舍們在鈴聲中關閉。監督員們迫不及待地打發走了防暴機械侍,離開了宿舍大樓。樓層所有通道的門關閉,燈光整齊熄滅。

  而皇宮一處偏僻的小棋牌室裡,斯坦伯格已歪歪地倒在沙發裡,抱著酒瓶,鼾聲大作。

  「我們該出去了。」女主教率先起身,「該到覲見女皇陛下的環節了。」

  楚淵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扣著西裝外套。他只是普通嘉賓,是沒有覲見女皇的資格,只能跟著眾人在外圍對女皇行個禮。所以他將不會和兩位主教同路。

  「那麼,如果明日的現場體驗如果順利完成,期待我能在簽約晚宴上再見到兩位殿下。」

  兩個主教冷傲淡漠地朝楚淵點了點頭,從大門離開了棋牌室。

  楚環瞥了一眼酣睡的斯坦伯格,推開側門,疾步而出。

  「你在哪裡?」他的手拂過金屬羽毛領夾,給楚環發去簡訊。

  楚環:「在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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