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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馥梅 -【漏電金龜婿(金烏藏嬌之八)】《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5:09     標題: 馥梅 -【漏電金龜婿(金烏藏嬌之八)】《全文完》

馥梅 - 漏電金龜婿(金烏藏嬌之八)

后羿射日後,墜凡的金烏化悲憤為力量,
將太陽特性變成異能──
金烏屬性:超猛電力 追愛技能:擒得美人神魂「電」倒~

他體質怪異,碰到電器十秒必壞,幸好他是木雕藝術家,不礙事,
但也因和電器犯沖,不得已只能過著事事靠別人的大爺生活──
手機有專人接聽、看個電視也有神出鬼沒的管家幫忙轉臺,
否則就會爆炸出現「鬼火」,外人甚至還以為他家大宅是鬼屋,
為了避免嚇到人,他深居簡出卻被謠傳是自閉症、性格乖張,
就只有那個丫頭膽子大,成天當自家後院似的往他家竹林鑽,
說啥自個兒挖冬筍能省下一大筆伙食費,搞得差點跌下山谷,
而他只是碰巧救了她,他們全家十九口就把他當神來供奉,
尤其是她那認真想報答他的表情實在太可愛,讓他不禁動了心,
更因此擺脫了創作瓶頸,興起一股強烈想要雕刻她的慾望,
只要她的護士工作一結束,他便纏著她來他家當他的模特兒,
哪知,此舉卻惹來她那八個「極度妹控」的哥哥們不滿,
幸好在他努力身體力行證明下,終於取得她的信任與交往許可,
沒想到慘況卻再度發生,他只要對她起邪念就會……漏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6:00

【序言】

        末世重生
 馥梅

        繼隨身流空間小說之後,梅子再次迷失在末世小說中。

        雖然看多了之後覺得千篇一律,但還是看得很歡樂。

       梅子愛看的題材有:末世+空間。

        世界末日降臨,病毒泛濫,百分之九十的人類變成喪屍,還有各種變異的動植物,人間成了地獄,這種時候,最缺乏的是什麼?

        沒錯,就是糧食和物資。

        一個人能帶多少物資?一輛車又能載多少物資?

        所以隨身空間乃是末世居家旅遊必備物品。

        多棒的東西啊!隨身移動倉庫,走到哪意念一動,所有物資唰唰唰地全收進空間裡,多方便,是吧!

        還有一種:重生+末世+空間。

        這個金手指開得更大,不僅有空間,還是重生回來的,可以提前準備,搜刮物資裝滿空間。再不濟,重生回到末世前一刻,那至少有末世生活的經驗,也等於有預知能力不是?

        說起來,梅子似乎比較喜歡看「爽文」。

        隨著馬雅預言的末日時間接近,周遭也開始有了末世的話題,通常都是當笑談,至今梅子還沒聽過有人相信。

        那天,二0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馬雅預言的世界末日。

        西瓜弟弟說:「今天世界末日耶!」

        梅子點頭,開玩笑地說:「是啊!你去探探外面有沒有行屍走肉。」

        然後西瓜弟弟轉身走到廚房。

        正當梅子疑惑,不知道西瓜弟弟跑到廚房幹麼,難道是拿「武器」?

        家裡稱得上「武器」的,也就只有菜刀啦!

        一會兒,就見西瓜弟弟回來,拿了一小包醬料放在梅子桌上。

         「來,媽,既然是芥末日,當然要享用芥末。」

        梅子愣了一下,看著桌上那一小包芥末,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世界末日?

        呵呵!是芥末日。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6:15

【緣起】

  據傳東方大海的扶桑樹上住著十隻金烏,他們都是天帝的兒子,自混沌以來便輪流由他們的母親羲和駕車載著,途經眾多古山到天上值班照耀大地,年復一年,數萬年的光陰就這麼流逝而去,某天感到無聊的金烏們起了貪玩之心,瞞著母親同時一起上天,未料此舉竟造成大地乾裂、河水乾涸、蒼生受難。

  得知此事的天帝便將有神力的箭和弓交給神射手后羿,並交代他適度的給予金烏們警告,沒想到后羿看到百姓民不聊生的景象,一時氣憤便把九隻金烏給射了下來。

  儘管萬民百姓都十分感謝后羿,但他一連射傷了九個天帝之子的行為卻惹得天帝震怒,而另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也就從此拉開了序幕——

*             *             *

  「大膽后羿!我不是交代你嚇唬嚇唬他們?你看看你做了什麼?!」恢宏大殿上,天帝渾厚的質問聲挾帶怒氣,回蕩在天宮內久久。

  雙膝跪地的后羿,眼神閃過一抹無奈,雖然自己一連射下九隻金烏的確是思慮不周,太過衝動行事,但再怎麼說,今日局面完全是金烏們太過貪玩、咎由自取造成的。

  「回天帝,小的本來只是要讓他們受點輕傷得到教訓,無奈刀劍不長眼,九隻金烏竟先後墜地,其中過當之處小的自然無法推責,但若不是金烏們有錯在先造成百姓民不聊生,今日之事也不會發生,還望天帝明察。」他解釋著,不過心中卻連連叫苦,明明是天帝自已教子無方,連要教訓孩子都派別人出馬,這下出了事又全怪罪到他身上,唉……

  「還敢找理由推託!」天帝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當初就交代過他嚇唬兒子們就好,哪知后羿竟會幹出這種事!

  其實他也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怪自己太寵那十個兒子,養成他們驕傲自恃的性格,才會無法感同身受凡間眾生的痛苦,逕自以自個兒的娛樂為優先,他雖打算要教訓那幾個兒子,但又各個都是心頭肉,只好讓后羿拿著神弓前去,本想以他神射手之名絕對能順利達成警告作用,如今他竟讓他的寶貝兒子們出這種事,這口氣他就是無法吞下。

  大殿上兩名男子相互瞪視,雖然都心知自己亦有過失,但皆因對方的態度不佳而上火,一時間各持立場的兩人誰也無法先拉下臉認錯。

  「好了,你們都別吵了。」見兩人對峙不下,羲和忍不住跳出來說話。

  「金烏乃是天帝之子,就算是拿了神弓射中他們也傷不致死,天帝您也明知道兒子們只是墜入了輪迴池,您就別再氣了,依我看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呀。」

  「墜入輪迴池?我記得當時他們明明墜落大地後,隨即消失不見了呀……」后羿一愣。那為何自從那日起,天上就只剩下一顆太陽?他一直以為金烏們神形倶滅了,難道神族子弟也會輪迴轉世嗎?

  像是洞悉他的疑問,羲和溫柔的為他解答,「我那群兒子八成是玩瘋了,太過輕敵,一時不察才會被你嚇了一跳,應該只是受了點小傷又誤打誤撞跌入輪迴池,不要緊的。」

  后羿微瞠大眼。原來金烏們明明就沒事,那天帝如此生氣又是在演哪齣,未免也太寵兒子了吧!

  「他們就是因為無法苦民所苦才會引發此次事件,既然他們墜入了輪迴池那正好,我覺得應該讓他們去人間歷練一番,體驗人生百態,甚至接受人類最珍貴的資產,也就是愛情的考驗,從中學習如何珍惜重視一個人,如此一來,他們才能夠真正明白自己當初犯下多大的錯,也才能以此為鑑。」羲和是個嚴母,對於兒子們擅自出動在人間闖下大禍一事,她心知自己絕不能再任由夫君縱容他們了。

  「他們都已經被神箭所傷又墜落了,應該都已受到驚嚇,若再懲罰他們豈不是太說不過去,我倒覺得那小子才該好好嚴辦……」天帝不捨的開口,說到一半又睨了后羿一眼,意圖非常明顯。

  「不行,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你別再寵著兒子們了,我已經決定要讓他們去歷練一番了……只不過那幾個孩子也真夠令人擔心的,若有人能在旁協助輔佐他們就好了。」羲和堅持道,不過最終仍忍不住有些擔憂,畢竟身為母親,她還是會放不下。

  「既然如此,不如讓小的來吧!金烏們遇到此事我也責無旁貸,若能盡到一份力量彌補,小的定會全力以赴。」自請重任的后羿,其實也是很有責任感的。

  「那就讓他先下凡去等著吧,不然要是跟不上咱們兒子出生的時間,就算是特別選了哪一個也沒用,這事我自有安排。」

  語落,天帝不等身邊兩人發表意見,隨即甩袍一揮,萬道燦金光芒霎時包圍了后羿,將他形成一道金圈,接著在嗖嗖聲中又分裂成九束光箭,以驚人疾速四散俯衝進了雲霄。

  羲和見到這一幕,以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夫君,「天帝,您這是做什麼?」

  「嘿嘿嘿,這小子嚇著了我兒子又頂撞我,要是不整整他我這個天帝的臉要往哪擺,既然他都自願要去輔佐兒子們了,那只要讓他多幾個分身一起下凡,就可以同時讓后羿那小子輔助九個兒子呀,哈哈哈——」

  隨著天帝的笑聲,即將墜至人間的后羿莫名感到全身一陣惡寒,他倏地睜開了眼,卻發現四周一片無止境的白,什麼都沒有,只有他獨自一人處在這異度空間,而手中還拿著一張紙條。

        奇怪,我哪時拿著這個的?後后羿納悶的定眼一看,上頭寫著——

        債留子孫。

        忽然間,天帝邪惡的笑聲似乎又傳進了后羿耳裡,他不自主的渾身一顫,背脊發寒,接著,不知是誰平空從後頭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后羿全身打了一個激靈,頓時忘了之前發生的事,腦海裡只隱隱約約的剩下一個念頭︰我必須快點趕到金烏身邊才行……金烏……誰呢?我好像要去尋覓誰……

        就這樣,后羿迷迷糊糊的踏上了尋找金烏的旅途,而早已落入凡間的頑劣金烏也將遇上能克制他的天敵,讓他學會愛的對象,一段段愛情考驗就此展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6:30

【楔子】

        黃昏,夕陽綴在西方山頭,血紅的顏色渲染了整片天空,似是臨死前最後的泣血。

        而籠罩在這片光芒中的大宅,寂靜中透出一股陰森。

        一名男子站在大宅的窗前,靜靜的看著那輪血日,面上的表情隱晦不明。

        突兀的,遠處隱隱傳來一陣汽車與人聲的喧擾,吸引了男子的注意,畢竟自從這座大宅鬧鬼的傳言甚囂塵上之後,這方圓數里的人家能搬走的都搬走了,留下來的,只有那些沒有能力搬家的,所以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熱鬧的聲音了。

        男子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看見兩輛貨車和兩輛轎車、數臺機車停在一棟四樓半的透天厝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餘人進進出出,明顯的,是在搬家。

        而且是搬入,不是搬出。

        沒想到這地方竟然還有人敢搬來。

        突然,男子深邃的眸光一閃,緊接著微微瞇起,那原本似是蒙上一層迷霧的雙眸變得清明凌厲,目光牢牢定在那群男男女女中的一名女孩身上。

        女孩的身影像是在攝影鏡頭前突然拉近,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巨細靡遺地落在他眼中。

        然而,他看的並非是女孩的外貌,而是籠罩在女孩周身的「氣相」。

        罕見的、純粹的白光,那是包容一切色相的白,亮堂堂的,說明女孩心性健康裡外皆優。

        「如此乾淨的靈魂啊……看來我的任務有點眉目了呢。」男子低喃,嘴角緩緩的彎起一道頗有意味的弧度。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6:46

【第一章】

        一間堆放著各種木料以及漂流木、略顯雜亂的工作室裡,金曜升站在滿地的木屑中,一手拿著平刀,一手拿著敲錘,一下一下的劈削,鏟平木料表面的凹凸。

        他半長的髮用一條黑中帶金絲的髮帶簡單的束在身後,幾縷髮絲散落在俊美卻不顯陰柔、冒著青髭鬍碴的面上,表情認真又嚴肅的審視著工作臺上一塊已有雛型的黃楊木,須臾,蹙著眉頭移動那包裹在牛仔褲下的筆直長腿,轉換了一個方向,繼續之前劈削的動作。

        「少爺。」管家后羿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

        金曜升手一斜,敲錘直接敲在了指頭上。

        「Damned!」他低咒了一聲,將手上的工具往工作臺上一丟,惱怒的回身瞪著管家。「后管家,我說過很多次,不要像背後靈一樣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是的,少爺。」后羿很是順從的應了。不過應是應了,之後他還是照舊,反正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金曜升深吸了口氣。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管家的惡趣味,但是他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說,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這家伙送還給老爹,別跟在他身邊,可偏偏自己他還真少不了他。

        「有什麼重要的事,讓你不惜冒著害我致殘也要闖進來?」他瞄了一眼紅腫的指頭,真該死的疼!
   
        「前幾天山坡下那個金華社區有人搬家。」后羿說。

        他橫了管家一眼,意思很明顯,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這三年多來,金華社區那一排四樓半的透天厝漸漸空了,據說如今三十餘棟屋子僅剩不到十戶有人住,不僅賣不出去,更租不出去,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目前所住的這棟大宅子,乃是傳說中的鬼宅。

        說起來,他是有打算把那些空屋全都買下來,只是目前尚未付諸行動罷了。

        「是搬來,不是搬走。」后羿補充。

        金曜升挑眉。喔,這倒是新鮮事,不過……

        「這關我什麼事,你進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件事?」如果后管家敢說是的話,他就算因此得付出慘痛的代價,也一定要把他攆回祖宅!

        「不是,只是順口說說而已。」后羿聳聳肩。

         別氣,別氣……金曜升做了幾個深呼吸,忍下想破口大罵的衝動。和這家伙生氣太不值得,就算氣死了,他也只會涼涼的問一句「死透了沒有」。

        他真不知道他家老爹到底是什麼眼光,又是從哪裡請了這麼一個古怪又神出鬼沒、比他這少爺都大牌的管家回來?

       「說起來,那一大家子老中青三代,將近二十口人吶!現在這社會很難看見兄弟幾家全都住在一起的大家庭了。」后羿感嘆的說。

        金曜升額上青筋浮現。這家伙是在感嘆什麼?這有什麼好感嘆的!

        「最妙的是,這一大家子陽盛陰衰,除了嫁進門的媳婦,就只有一個女娃兒,其他全是男孩。」

        額頭那條青筋開始跳動,他還不知道后管家這麼八卦,那家人才搬來沒幾天怎麼他就知道得這麼清楚了?

        「所以,后大管家闖進來,究、竟是有什麼事?」金曜升咬牙提醒。

        「喔!差點忘了。」后羿點點頭。「老爺五天前心臟病發住院了。」平淡的語氣好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而非人命關天的事似的。

        「什麼」他臉色驀然一變,也顧不得責備后羿為何這麼重要的事還會差點忘了,盡聊那些無關緊要的事,立即吩咐備車,便快步離開工作室。

        車上,後座的金曜升蹙著眉想,老爹今年六十四歲,以往不見他身體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每年的定期健康檢查所有的數據也都在正常範圍內,這次竟然冒出一個心臟病發!

        以老爹的性子,不管為了什麼目的都不會拿這種事來蒙騙他,這點他是能肯定的。可竟然拖了這麼多天才通知他……

        金曜升放在腿上的雙手猛地握緊,眼底溢滿憂心。

        他知道老爹對他的工作很不滿,一直希望他回家接手家族事業,可是木雕不僅是他的工作,還是他的興趣和愛好,而且……他可以不用去接觸外界。

        突然,有人拿著一支手機遞到他眼前。

        「少爺,您的電話,沈先生打來的。」不知何時也跟上車的后羿,將手機遞到他面前,像是沒看見自家少爺被自己嚇了一跳。

        「你……」金曜升咬牙。這個該死的神出鬼沒的家伙!

        他發誓剛剛車子發動的時候,他明明看見這家伙還站在大門口的!

        「喂?」帶點羞惱的,他一把搶過手機。

        「金爺,我的金大爺啊!你—」沈家任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即唱作俱佳的哀嚎著。

        沈家任,是他一隻手便數得完的朋友之一,開了家經紀公司,目前由他本人負責自己對外的一切工作。

        「你打錯了。」金曜升直接打斷他的哭嚎聲。金爺、金大爺?哼,是叫他老爹的吧!

        「別別別,我叫你升爺行了吧!」沈家任立即改正。「升爺啊,距離咱籌劃了一年多,預定的木雕藝術展只剩五個月又二十八天,不到半年了,你的作品咧?你還記得這不僅是歷年作品回顧展,還有新作展吧?我需要你的新作品啊!」

        提到這個,金曜升臉色更沉。

        如果能有滿意的新作,他會不交出去嗎?問題是這半年多來,他陷入瓶頸,雕出來的作品他都很不滿意,而他不滿意的作品別說流出去,連留下都是不可能的。

        「少爺……」后羿方出聲,金曜升立即瞪他一眼,意思很明顯︰閉嘴。

        而話筒那端,沈家任依然滔滔不絕道︰「拿到作品之後還有很多後續工作要做啊!要拍照做小冊子,要根據作品布置展場,要聯絡媒體,要宣傳,要……」

        后羿見狀,聳聳肩,緩緩地伸直手,在他眼前張開五指,然後四指、三指、兩指……

        金曜升眼瞳一縮,像是想起什麼,在後羿縮回最後一指變成拳頭的同一時間,猛地將手機拿離耳朵,可還來不及鬆手,手機便傳來「砰」的一聲悶響,還冒出了一陣青煙,話筒裡的聲音瞬間斷掉。

        「該死的!」他將手機摔到對面的座椅上,俊美的臉上布滿陰霾的瞪著管家。

        「唉,」后羿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道︰「少爺,您怎麼老是忘記自己是電器殺手,任何電器設備在您手上都撐不過三十秒啊。」

        「你給我閉嘴!」金曜升咬牙切齒的說。后羿是故意的!他非常肯定這家伙是故意的!

        對於自己的「放電體質」……或者說「特異功能」,他從小身受其害,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控制,對周遭的人事物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因此養成了他孤僻、不喜別人踫觸自己的古怪脾氣,又因為求學階段他是在家自學的,從來沒有上過學,導致他不善交際。

        直到十年前,他十八歲生日那天,這個自稱叫后羿的家伙出現了。

        他不知道后羿的來歷,老爹沒說,他甚至猜想老爹也不知道,至於老爹為何任用這來歷不明的人當他的管家,完全是因為后羿說能教他控制自己的異能。

        想到當時老爹聽到后羿提起他的異能時的表情,他毫不懷疑,若不是察覺后羿的特殊,自知沒有能力對付,老爹絕對會殺人滅口。

        這些年經后羿的訓練下來,他確實能完好的控制放電能力了,可以說是收放自如。不放電,絕對不會漏電,要放十伏特的電,絕對不會放九伏特或十一伏特,他甚至能放出瞬間十萬伏特的高壓電,他這輩子唯二的朋友之一在意外得知他的異能後,還戲稱他是皮卡丘。也是因為他得知的時候只有驚訝,沒有其他負面情緒,並且還曾多次為他掩護,後來兩人才真正地成為知己。

        他朋友曾問過會不會沒電?

        他的回答是會,當然會。一次放出十萬伏特的電力時,他只能維持「瞬間」就沒電了。但別以為這個異能就此消失,因為他還能像太陽能板一樣,有光就能自動充電……

        總之,他真的都控制得很好,除了對電器的破壞力之外。

        就算他能收放自如,可電器在他手上,也只是從以前十秒內必壞,到現在延長至三十秒內必壞而已,而這據說—后羿說—已經是最極限了。

        因此,如果他不想過原始生活,就得忍受后羿來照料他的日常,除非他願意讓其他陌生人頂替這個管家職位,進入他的生活,而且是他最隱私的生活。

        他願意嗎?

        絕不!

        所以只能忍。

        稍微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只有他的手踫觸到才會破壞電器,其他身體部分就不會有影響,所以他接聽電話,可以戴上耳麥,只是偶爾會因為某些情況分心而忘記了,譬如方才。

        甩開這些惱人的思緒,金曜升關心起父親的狀況。

        「老爹情況如何?」

        「老爺五天前送進醫院,三天前出了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醫生說老爺的心臟病是輕微的,目前只需要靜養,切忌大喜大怒,保持良好的生活和飲食習慣便可。」

        五天前!還住了兩天的加護病房,卻到現在才告訴他!

        「為什麼病發?你知道嗎?」

        「病發的原因只知道和鈺真夫人有關,細節方面就不清楚了。」

        金曜升眼底閃過了一抹怒色。又是這金鈺真!老爹的「好妹妹」,他的「好姑姑」。

        當初這個姑姑在結婚前夕,為了「真愛」悔婚,留下一堆爛攤子,氣病了祖父祖母,後來如願嫁給了真愛,又常常回娘家挖牆,拿她視為糞土、俗物、「侮辱了她的真愛」的金錢補貼她那個孕育出一堆極品的婆家,祖父祖母過世之後,她改挖老爹的,全然忘了她結婚時,在法律的見證下,她已經拿走了屬於她的金家一半財產,並依她的意思折合成現金和其他動產、不動產。

        從小到大,他可沒少見這位姑姑回娘家,總是一副理所當然地伸手要錢,至於她那位真愛,他法律上應稱為姑丈的男人,則只出現過一次,因為嫌棄他們金家充滿銅臭味,那次之後便不再臨門。

        而那一次他印象深刻,姑姑說婆家某親戚想要開公司,所以要祖父把市中心一棟辦公大樓過戶給她,祖父嚴正拒絕了,那位姑丈一副受辱的表情,然後用嫌惡鄙夷的目光指著他,說他的「自閉」是金家為富不仁的報應。

        那一次,以祖父被氣得暈倒,他們急得送祖父到醫院,而那對夫妻趁亂離開做結束,並且在祖父住院期間不曾露過面。

        這一次,這個姑姑又是為了什麼事,竟然惹得老爹心臟病發?

        「少爺,醫院到了。」后羿的聲音響起。

        金曜升從思緒中回神,而後羿已經先行下車立於已打開的車門旁等他下車。

        他抬腿跨下車,俊美的容顏加上修長挺拔的身軀,立即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但他毫不理會,周身泛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大步的走進醫院大門。
  
        不管為什麼,見了老爹之後應該就知道了。

*             *             *

        「子萱,你過來!」

        一聲壓抑的咬牙低吼,讓正在準備個案報告的湯子萱驚出了一身冷汗。

        「佑瑋學姊……」她硬著頭皮走到護理長面前。

        「你要我說什麼才好啊!」莊佑瑋一看見她的表情,忍不住壓了壓太陽穴。子萱是她的學妹,也是她男朋友的寶貝堂妹,他們湯家三代以來唯一的女娃,每個人都寶貝得要命,男友還千交代萬囑咐,不能讓他們的寶貝受委屈,而她本身也滿喜歡子萱,所以才對她特別照顧,可是……「病人的情形你只要先跟大家說一下,大家才有心理準備幫忙啊,結果呢?看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對不起,我沒料到他要OnEndo,陳醫生只一直叫我CPT跟Suction,還是我問他要不要f/uCXR的,我真的沒料到病人要OnEndo。」

        「子萱,主護要Keep在病人旁,其他床的針劑你可以請其他學姊幫忙啊。」

        「大家都在忙,我不好意思開口請學姊幫忙,又怕留太多東西沒做,所以才看到什麼就先做什麼……」湯子萱低著頭,想到今天的混亂,她真的很對不起大家。

        「我知道你剛畢業,還生嫩得很,不過事情的輕重緩急要先分清楚,你看看今天,你說你不好意思開口請學姊幫忙,可是最後呢?反而造成混亂,這樣有比較好意思嗎?」

        「對不起,以後我會努力改進。」

        「子萱,只有努力是不夠的,你要『用心』,努力只能把事情做完,用心才能把事情做好,尤其是我們這種牽涉到性命的職業,用心更為重要。」

        湯子萱一震,繼而認真的看著她。

        「是,學姊,我會用心去做。」

        「好,我很期待。」莊佑瑋點點頭。「等一下把報告寫好,放在我桌上,另外……」她翻了翻班表,微微蹙眉。「八一二的主護不是佳樺嗎?怎麼變成你了?」

        「……佳樺學姊說讓我負責。」湯子萱一愣。看佑瑋學姊的樣子怎麼好像不知道這件事?雖然覺得奇怪,可還是老實的點頭。

        「為什麼沒告訴我?」莊佑瑋皺眉道。八一二可是特等病房,整間醫院也就只有五間特等病房,一直以來都是身為院長外甥女的蔡佳樺把持,那可是她「飛上枝頭」的跳板,怎麼會讓子萱這隻小菜鳥去?

        「我不知道佳樺學姊沒說。」

       莊佑瑋翻看八一二的病歷資料,金貫易,六十四歲,心臟病。

        金?金貫易?是金凱集團總裁、金氏基金會董事長的那個金貫易?

        原來八一二病房是他啊!

        她大概猜到蔡佳樺為什麼要「讓」出這間特等病房的班了,而且還是趁著她不在的時候。

        一來金貫易脾氣不好,難伺候,對他看不順眼的人非常不假辭色;二來,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據說金貫易的獨生子也是個脾氣古怪的人,還有自閉癥,很少出現在大眾面前,所以蔡佳樺大概覺得這「枝頭」非良木,也沒有飛上枝頭的機會,當然就不願意負責難伺候的病人—所以和她同組的小菜鳥湯子萱就倒霉了。

        「那有什麼問題嗎?」莊佑瑋問。

        「目前沒有。」

        「沒被刁難嗎?」她疑惑。

        「刁難?」湯子萱聞言笑了笑。「被誰?」

        莊佑瑋聞言挑眉。「怎麼?很多人刁難你?」

        「這倒沒有,我還是分得清什麼是為我好、在教導我,什麼是雞蛋裡挑骨頭、沒事找碴。」湯子萱也沒多說什麼,她知道自己已經很幸運了,有佑瑋學姊這般照顧她。

        「佳樺刁難你了。」說的是肯定句,不是問句,她太了解蔡佳樺的個性了。「要我幫你……」

        「不用了,佑瑋學姊,因為有你,我已經比其他新人幸運多了,這麼點小事我還可以承受。」湯子萱搖頭,打斷了她的提議。「不過,佑瑋學姊,你剛剛為什麼會問有沒有人刁難我啊?聽起來好像不是指佳樺學姊?」

        「是八一二的金先生,他沒刁難你嗎?」

        「金先生沒刁難我啊,學姊為什麼會這麼問?」

        莊佑瑋眼底閃過一抹訝異。沒有嗎?那為什麼佳樺只負責一天,就把子萱推出去當主護了?

        「金先生的脾氣……比較不好,他沒有給你臉色看嗎?」她斟酌了下用詞,試探地問。

        「原來學姊是說這個啊。」湯子萱聞言輕笑,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那又沒什麼,金先生就是一個老小孩,老人家都是這樣的,而且生病的人哪有心情好的,黑個臉,罵幾句,又不痛不癢,我完全不在意。再說,比起我爺爺,金先生的脾氣只是毛毛雨。」

        要說壞脾氣,她還真沒見過有誰比她家爺爺脾氣還大的,從小到大看著她家爺爺教訓除了她和奶奶之外的人的樣子,對比金先生,那根本是暴風雨和毛毛雨,她完全不放在眼裡。

        莊佑瑋這才想到了湯老爺子的脾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可是會成為湯老爺子的孫媳婦啊!她……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哦,你不在意就好,不過如果你想換回來的話,我可以幫你。」

        「不用麻煩了,照顧誰都一樣,沒關係的。」湯子萱甜甜地笑了笑。硬要說的話,照顧八一二等於頂了她兩間健保房,一間健保房四床,兩間就是八床了,一比八,她現在反而比較輕鬆。

        而且這兩天金老爺子讓她處理掉的「垃圾」,可是讓她賺了一筆。那些花籃、花束、水果、營養品等等,可都是頂級的,她一轉手,收入足足抵得上她三個月的薪水。

        哎呀!想到這個,今天八一二的「垃圾」又該去處理處理了,早上巡房的時候她看見了幾盒有名的營養品,如果那也在金老爺交代處理掉的「垃圾」裡,她正好可以拿給爺爺奶奶補補身子。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多事了,不過有什麼問題還是可以來找我,不要又自作聰明,知道嗎?」

        「是,學姊。」

        「好了,沒事了,去吧。」莊佑瑋放她離開。

        湯子萱回到位置快速整理完個案報告,趕在下班之前,到八一二收拾「垃圾」去了。

        來到八一二病房,她才剛要推開房門,就聽見病房裡金老爺子的怒罵聲。

        「你是看我沒死,所以打算來氣死我是不是!」

        室內一片沉默。

        「你冷著一張臉是什麼意思?擺臉色給我看啊!難道我說錯了?好好的正經事不做,偏偏去搞那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回話的人語氣有著不容質疑的強硬。

        「就算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是會把你搞得亂七八糟的東西!」

        霎時之間,一堆「亂七八糟」聽得湯子萱頭暈。

        「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這麼頹廢的樣子有哪裡像我金貫易的兒子!」

        嘖!金老爺子又激動了,這可不行。她心裡輕嘖一聲,抬手敲了敲房門,便推門而入。

        「金老爺子,在門外就聽見你大著嗓門,這可不行唷!醫生交代你要保持心情平緩的。」湯子萱走進病房,笑咪咪地對著病床上還氣紅著臉的金貫易勸說。

        「哼,還不是這個不肖子害的!」他怒道。

        湯子萱這才轉移了視線,望向立在床尾處的男子。有些凌亂的髮絲、青黑的鬍碴、沾黏著不知是什麼屑屑的衣衫,也難怪金老爺子說他亂七八糟了。不過基本上,還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有張俊美的臉,身高……她暗暗咬牙,忍不住嫉妒。他長這麼高做什麼啊!保守估計他至少有一八五,在他面前她根本就是個侏儒!

        嫉妒啊!想她號稱一六○,實際一五九,差這一公分是她切身的痛啊,尤其是在家中所有男人都至少一八○,女人至少一六八的情況下,更讓她一提起身高就郁悶不已。

        說不肖子也對,老爺子都住院五天了,他今天才第一次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把老爺子給氣壞了。

        「金先生,你知道你父親是因為心臟病才住院的吧?他是不能受氣、不能動氣的,有什麼事不能順著老人家一點呢?心臟病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真把老人家氣出問題來,到時候哭都來不及了。」湯子萱的語氣有些不客氣,可因為她聲音軟軟的,消彌了那不善的口氣。

        「就是說啊!不肖子!」金貫易得意地瞪著兒子那僵硬的表情。

        金曜升眼角微微一抽。老爹這是怎麼回事?腦袋抽風啦?這種表現活像是小孩子找著了家長,覺得有人可以撐腰似的,瞧他那得意的樣子,真是幼稚。

        「金老爺子,您也一樣。」湯子萱轉過頭來白了金貫易一眼。「醫生千交代萬囑咐的,不能動氣,要心平氣和,要放開心,結果您動不動就發脾氣,您不愛惜自己,誰替您愛惜啊?我們醫護人員也只能照顧您的身體,可您的心情要自己控制,您不聽醫囑,這不是在浪費醫療資源嗎?」

        金曜升緊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絮絮叨叨教訓他們父子的小護士。

        他第一次看見老爹這般被人訓話還顯得挺樂的樣子,當然,老爹面上裝得氣呼呼的,可眼底的神情可沒瞞過他。

        老爹很喜歡這個小東西。

        是的,「小東西」,她真的很嬌小,身高只到他腋下,巴掌大的小臉上,小巧挺直的鼻,小巧嫣紅的唇,襯得那雙圓滾滾的眼睛黑白分明,靈動燦亮,像是充滿了……他微微思索。是什麼呢?

        金曜升微瞇著眼審視著,思考著,好一會兒才領悟。

    是生命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7:01

【第二章】

        「小丫頭,你不是該下班了?」金貫易對著湯子萱哼了哼。

        「是啊,下班前繞過來看看您有什麼吩咐沒有啊。」聞言,立即笑咪咪的說,也不管那個「不肖子」是不是在瞪她。

        「還是女孩子貼心啊!你來得正好,幫我把那些垃圾都清理乾淨。」

       「呵呵,哪裡,金老爺子也很善解人意。」湯子萱呵呵一笑。第一次金老爺子讓她處理「垃圾」時,她就跟他明說過自己會怎麼處理這些東西了。

        金曜升無語的看著兩人的互動。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丫頭,左邊櫃子上的留著就好,其他右邊櫃子、沙發、茶几上的全清走,看了就覺得煩。」金貫易指著一堆花束、花籃、水果籃、營養品等東西。

        湯子萱一瞧。左邊櫃子上的,就一束已經插瓶的花和兩個水果禮盒。

        「老爺子,那些好歹都是人家的心意……」她意思意思的勸說。

        「哼!什麼心意,都是些虛情假意的,貓哭耗子假慈悲,我看了堵心。」金貫易撇嘴。面子他給了,禮也收下了,至於怎麼處理就是他的事了。

        「呵呵,老爺子,您怎麼把自己當耗子了呢。」湯子萱調侃。

        「小丫頭,膽子不小敢調侃我。」金貫易佯怒,心裡卻樂了。他就喜歡小丫頭這坦然的性子,不像之前那個護士,一副諂媚的樣子以及眼底難掩的企圖和算計,就跟外頭那些人的嘴臉一樣,讓他一看就覺得厭煩。

        「嘻嘻。」湯子萱輕笑,抬手指了指那些待處理的物品。「那些不如讓金先生帶回去吧?都是好貴的東西耶……」雖然有些不捨,可人家兒子在呢。

        「不用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金曜升終於開口。

        湯子萱訝異地望向他,對上他深邃黑沉的眸,心莫名的微微一緊,她趕緊撇開視線,感覺好像多看一秒就會被吸進去一樣。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她甩開那莫名的感覺,笑得甜蜜蜜的對著金貫易說。

        「拿得動嗎?臭小子,不會幫忙啊?」他斥責兒子。

        「不用了不用了,老爺子,我外面有推車呢。」湯子萱擺擺手,動作快速的將一干物品全往外搬到推車上。

        金曜升嘴角微微一抽。這妮子還事先準備推車,看來不是第一次。

        「老爺子,您要乖一點,不可以再動氣了喔,金先生也要乖啊,別再惹老爺子生氣了。」收拾好東西準備離去前她不忘叮囑,然後在兩位金先生滿頭黑線的表情目送下,歡樂的離開。

        「這小丫頭真是。」金貫易失笑搖頭。

        「你很喜歡她?」金曜升問。

        「是啊,行事坦蕩蕩的,眼神清明乾淨,是個好丫頭。」

        「你不會真的認為她把那些東西丟了吧?」金曜升狐疑的問。

        「呿!人家丫頭行事坦蕩蕩,早在第一次我要她把東西丟了的時候,丫頭就直言說這樣太暴殄天物,是在消福氣,說她會把那些東西拿去賣,反正東西留著,最後也只是丟垃圾桶。」

        金曜升點頭,怎麼處理他本就沒什麼意見,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

        「臭小子,你可不能向她要錢啊。」

        他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爸,我不缺那點錢。」也不屑。

        「這還差不多。」金貫易滿意了,不過看著兒子的模樣,又忍不住瞪他一眼。

        「臭小子,你就這副模樣出門,丟不丟臉!」

        「這不是急了嗎?一聽到你心臟病發,哪還想得到什麼。」金曜升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

        金貫易心裡也知道可能是這樣,只不過看著兒子這般頹廢的外表,他就不禁來氣。這麼不知道照顧自己,把自己搞成這模樣,不知道老子會心疼嗎?

        「爸,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可以瞞著我呢?」

        「反正也沒事對了,誰通知你的?我不是交代別讓你知道?」他這才想起來這事。

        「后管家說的,我不知道是誰通知的。」

        父子倆相視一眼,除了金夫人之外,還會有誰敢違抗老爺子的命令。

        「好了,我沒事,你忙的話不用待在這裡。」

        「沒事,我陪你。」金曜升說。

        「不是快要辦個展了?」金貫易對兒子的狀況還是很了解的。

        他們父子倆感情其實很不錯,只是老子看不慣兒子老是因為藝術工作廢寢忘食不懂得照顧自己,希望兒子回來接掌家族事業,而兒子為了興趣愛好不想接老子的班,才會偶爾引發口水戰。

        「唔……」金曜升不自在的撇開頭,須與,還是老實的說︰「最近陷入瓶頸,沒什麼滿意的作品。」

        「那就乾脆放棄,回家算了。」

        「不要。」

        「臭小子,你老爹我都六十四了,再活也沒幾年,你就不能讓老爹我享享清福啊。」他沒好氣的說。

        「爸!」金曜升不悅,病房裡的燈光頓時啪嚓啪嚓的一陣閃爍。

        「嘿!兒子,冷靜。」金貫易一頓,趕緊喊。

        「爸,你會長命百歲,至少再活五十年。」金曜升控制下情緒。

         「再活五十年不成老不死的了。」他無奈地說。

        父子倆就這麼有一下沒一下的拌著嘴,病房裡一片溫馨,直到金夫人提著晚餐出現在病房裡。

        金曜升本想留在醫院陪床,不過到了晚上九點,還是被催促回去休息。

        「這裡有特護,還有你媽,你留下來添什麼亂啊,快走快走。」特護照顧他的身體健康,妻子則安慰他的心靈,兒子只會「活絡」他的血壓。

        「我留下,讓媽回去休息。」

        「你媽沒看見我是睡不著的。」金貫易瞪了兒子一眼。

        「阿升,聽你爸的,媽送你出去。」鄭仲雲微笑道。特等病房的設備比起五星級飯店的套房不遑多讓,而且有特護在,她留下來主要就是陪伴丈夫而已。

        看見母親眼神示意,金曜升只好順從的離開。

        「媽,爸為什麼發病?」離開病房後,他低聲地問。

        看了兒子一眼,她轉身走到這樓層的家屬休息區,坐下後才淡淡的開口。「你姑姑說,你爸手中金凱集團的股份有一半是她的,要你爸還給她。」

        金曜升臉一沉。當初姑姑的股份,老爹已經以高出當時市價兩成的價格買下來了。

        「這應該只是起因,不至於讓爸氣得心髒病發,媽,她還說了什麼?」

        鄭仲雲沉默,想到當時的情景,縱使事隔多日,依然讓向來溫柔嫻靜的她難掩怒氣。

        見狀,他大概猜到了。「是不是和我有關?」

        她有些心疼的看著兒子。「算了,反正你爸也沒事……」

        「媽!」金曜升拉住母親的手。

        「阿升……」

        「我要知道,媽,別瞞著我,就算我再不爭氣,我還是你們的兒子。」

        「誰說你不爭氣的?!」她先是生氣,後來無奈的嘆息。「好吧,我告訴你。股票的事,你爸很明白地提醒她,當初她已經把股票賣了,反正你姑姑的性子你也知道,不順她意的人就是殘忍惡毒、冷酷無情,你爸對這個妹妹也已經死心,所以不管她怎麼鬧,你爸也沒理她,股票的事也就不了了之,誰知道……」

        鄭仲雲停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

        「她突然提起她的二兒子郭承德,說他性情好,又聰明又有才能,人見人愛,本來我和你爸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突然誇起自己那個成天無所事事、吃喝嫖賭樣樣來的二兒子做什麼,接著她話鋒一轉,說她打算把二兒子過繼給你爸,以後好繼承金家。」

        「什麼?!」金曜升錯愕。這個姑姑腦子裡到底裝什麼東西?

        「你爸說他自己有兒子,沒必要過繼外甥。結果你姑姑說,你是個自閉兒,你有精神疾病,沒有好人家的女兒會嫁給你,就算花錢買個外籍新娘,生的孩子難保不會遺傳精神病。

        「她說你爸爸不知好歹,他們是如何的不捨這個孩子,是為了金家忍痛成全,說她是為金家著想,不忍心讓金家……」鄭仲雲握了握拳,咬牙道︰「斷子絕孫,讓你爸成為金家的罪人,死了也沒臉去見你祖父祖母。」

        金曜升眼底閃過一抹寒芒,怒氣勃發,周圍的燈光再次像方才病房裡一樣的閃爍起來,只是這次範圍大了一點,引起不遠處護理站裡的護士一陣騷動。

        「阿升!」鄭仲雲立即低喊。

        他閉了閉眼,壓下怒氣,四周才恢復正常。

        母親三言兩語說完,他很明白這已經是刪減版,他完全可以想像當時的狀況絕對比母親說的嚴重數倍。

        「我很抱歉,媽,都是因為我……」父母愛他,他卻讓他們因他受辱!

        「阿升!」鄭仲雲輕喝,「你胡說什麼,腦袋也不正常了?這關你什麼事,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把別人的錯攬在自己身上了?」

        「不是。」金曜升搖頭。

        「如果是為了你的特殊體質,那也是我們當父母的生給你的,有錯的話,也是我們的錯。」她哪會不了解兒子的意思。「更何況,我們不認為你的特殊體質有什麼錯,那可是特異功能,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媽……」金曜升看著母親擺出一臉驕傲得意的樣子,失笑之餘也很感動。

        「如果你真的過意不去的話,就趕緊交個女朋友,都二十八歲了,咱們家沒有門戶之見,只要你喜歡就好。」她趁機說。

        金曜升無奈的看著母親,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好了好了,已經恨晚了,趕緊回去吧,你爸肯定在病房裡嘀咕了。」她笑了笑,催促兒子趕緊回家。

        「那我回去了,有事就交代特護去做,三餐叫柳姨送來就行了,不要專程跑回去做,那樣太累了,有什麼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不要再瞞著我了。」他叮嚀。

        「知道了。」

        「也不能像這次這樣事隔多日才說,要馬上通知我。」他不放心的補充強調。

        「行了行了,知道了,快走吧。」這孩子,平時對外人蹦不出一句話,冷漠得可以掉冰渣子,可一旦讓他放心上,他就會化身管家公,囉唆極了。只可惜,有幸見識他此等本質的人,一隻手就數得完。

        金曜升離開醫院,一踏出急診室的大門,車子也剛好停在他面前。

        看著下車站他打開車門的后羿,他瞪他一眼,默默的坐上車,已經不想問他為什麼能把時間算得這麼精準了。

        「少爺,沈先生剛剛又打電話,請您回電。」后羿很盡職的報告,拿出一支新的手機。

        有鑒於他的特殊體質,他備用的手機非常多支,同個號碼的SIM卡也利用關係同樣有許多張來備用。

        「明天再說。」金曜升現在不想談工作,陷入瓶頸半年多了,雖然熱情未減,愛好未變,但有時候也想放開一會兒,緩和一下膠著的情緒。

        他閉上眼,一頭靠在椅背上,腦子裡想著母親方才轉述的話,車廂內維持了數分鐘的寂靜。

        「你說,金鈺真和郭泓那一家子,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金曜升突然開口,睜開眼睛望向坐在對面的后羿。

        后羿微微一笑。「唯利而已。」

        簡單明了,一針見血。

        金曜升暗笑自己多此一問。

        車廂內又恢復沉默。

        他視線轉向車窗外,晚上十點多,街上依然很熱鬧,而這種熱鬧,他從來不曾參與過。想想自己從小到大的生活模式,也難怪外人會認為他是自閉癥。

        將熱鬧遺留在後頭,車漸漸離開了市區。

        突然,他的視線裡閃過一抹嬌小的人影,他微微一楞,尚未反應過來,對面的后羿已經開口。

        「那位好像是新搬進金華社區的住戶。」

        「停車。」金曜升嘴巴比腦袋快,沒有多想便開口。

        車子停了下來,他回頭望過去。果然是那個小東西,瞧她手上還提著兩個水果禮盒以及幾個裝著營養品的紙袋。

        這世上果真有這麼巧的事,她竟然是新搬來的住戶嗎?

        明明早幾個小時前就下班了,怎麼現在還在路上走?

        小東西停下腳步,視線戒備的看著他的車,還四處張望著,好像在打算要從哪逃走似的。

        也對,現在夜深了,這四周又沒有路人,只有幾戶人家,突然一輛車子停下,她若不是太蠢就會知道該戒備。

        金曜升打開門,一腳跨下車,轉身面對她。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路上閒晃?」他揚聲問。
   
        「金先生,真巧,你怎麼會在這裡?」湯子萱訝異的問,在驚訝之餘也鬆了一口氣。

        「我住在前面那個金華社區附近。」金曜升說。那棟大宅雖然不是屬於金華社區範圍內,但是離得不遠,他沒說謊,只是把最後「附近」兩個字含糊帶過罷了。

        至於她有沒有聽清楚,就不是他的問題了。

        「啊?你也住在哪裡?」湯子萱錯愕。這未免太巧了吧!不僅巧,還古怪,堂堂金家少爺怎麼會住到這裡來呢?

        要知道,那個社區因為山坡上那棟大宅鬧鬼的原因,附近地價大跌,聽說本來一開始還沒這麼嚴重,甚至還吸引了一些獵奇人士蒞臨,不過耐不住常常莫名其妙的停電,偶爾整個社區的電器產品還會同一時間集體故障,晚上能看見鬼火幢幢,還時不時的閃現一些電光火影,尤其是近半年來聽說更加嚴重,漸漸的,有能力搬走的人都搬走了,如今社區裡幾乎都是空屋。

        他們家會搬去那裡,完全是因為他們家——窮啊!

        他們原來住的地方,房東將地賣給集團要蓋大樓都更,他們一大家子三代十九口人被迫搬家,而這裡租金超便宜,一棟四樓半的透天厝,一個月租金才八千元,不僅房間剛好夠他們住,家具也齊全,雖然離市區遠了一點,交通不方便,目前近的公車站要步行十五分鐘,但是對他們來說,能找到夠一大家子住、租金又便宜的房子,交通不便或鬧鬼什麼的,都不重要啦!

        「上車吧,我送你。」金曜升說完,便重新坐進車裡,車門開著並沒有關上,然後他發現,他家的管家大人不知何時已經坐到前面的副駕駛座去,察覺他的視線時,還回頭對他眨了眨眼,將駕駛座與後座之間的隔板升起。

        湯子萱猶豫,斟酌了一會兒,才決定搭個便車,於是她走到車旁,彎身鑽進車裡。

        「金先生,麻煩你了。」她客氣地打招呼,在他對面坐下,手上的禮品則放在旁邊的座位上。

        「不用客氣,順路而已。」金曜升淡漠的說,瞥了一眼那些禮品便轉移視線。

        管家剛剛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讓他現在面對小東西,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感覺到他的冷漠,加上那瞥向禮品的一眼,湯子萱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有點後悔上車了。

        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奇怪,她好像坐到了什麼東西……

        「咦?」她稍微移開身體,從臀下拿出了一支手機。「哦~抱歉,我沒注意到……」尷尬的笑了笑,她將手機遞給他。「是你的吧?」

        該死的管家!金曜升忍不住在心裡低咒。他一定是故意的!

        「放在那裡就行了。」他沒有伸手接過來,當然也不能伸手,於是直接用下巴努了努扶手旁放置手機的地方。

        「喔,好。」她也沒多想,將手機放進手機座裡,緊接著毫無預警的,手機驀然響起。

        因為響得太突然,湯子萱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望向金曜升,卻發現他似乎沒有接電話的打算,只是看著窗外一副沒有聽見的樣子。

        「金先生,你的手機響了。」她輕聲地提醒。

        「你接。」現在叫后羿拿耳麥給他也來不及了。他頭也沒回,視線定定的看著窗外,仿佛外面有仟麼吸引他的好風景似的。

        「啊?你要我接你的電話?」湯子萱錯愕。她什麼時候成了他的秘書了?

        「這裡有別人嗎?」金曜升橫了她一眼。

        「有,就是手機的主人啊。」她白了他一眼。

        「我不方便接電話。」他說。

        哪裡不方便了?湯子萱很懷疑的掃視他。看起來明明方便得很!

        想是這樣想,不過她還是妥協的拿起電話。

        「來電顯示是沈家任。」電話繼續響著,顯示這位沈家任先生非常的有耐性,而依照響鈴的秒數來看,金先生並沒有設定語音信箱,甚至曾變更系統延長響鈴的秒數,否則一般的手機早已經進入語音信箱,或者語音告知來電者「手機無人應答請稍後再撥」了。

        「告訴他明天早上十點過後再打。」金曜升吩咐得很理所當然。

        湯子萱無奈,按下通話鍵,電話一接通,她都還沒來得及出聲,對方已經狂嚎出聲了。

        「我的升爺啊——」沈家任哀嚎的長音簡直是一波三折,嚇得她一哆嗦,手機差點掉了。

        「你好。」她連忙出聲打斷。

        「欸?」沈家任的哀嚎瞬間被秒殺。「抱歉,我好像打錯了。」

        「沈先生,你沒打錯電話,這是金先生的手機。」湯子萱在他掛斷電話前趕緊道。

        「咦?是嗎?我就說我怎麼會打錯電話嘛!」沈家任哈哈一笑,隨即狐疑道︰「他人呢?你怎麼會幫他接電話的?不要告訴我他的手機掉了,湊巧被你撿到這類的答案。」

        「金先生目前不方便接電話,要我轉告你明天早上十點之後再打電話給他。」

        不方便?沈家任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竟然有女人幫他家升爺接電話,而且都這麼晚了……難道他家升爺終於開竅,春天來了?!

        「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嗎?」他兩眼放光的問。

        幸好不是面對面,否則湯子萱肯定會被他那如狼的眼神給嚇到。

        「呃……」她一愣。這要怎麼回答呢?說她是他父親所住醫院的護士?還是說她是搭他便車的路人甲?朋友更不可能了,那麼只剩下……鄰居?「我是他的……鄰居?」她語氣不怎麼確定的說。

        「呵呵,鄰居啊~~呵呵呵,明天早上十點過後是吧!我知道了,放心,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沈家任呵呵詭笑,掛斷電話。

        湯子萱將電話放回扶手上的于機座,表情古怪的看向金曜升。

        「沈先生說他知道了。」

        「怎麼?」他瞟她一眼。

        「沒什麼,就是覺得沈先生的笑聲……很古怪。」湯子萱老實的說,末了聳聳肩道︰「也許是我感覺錯了吧。」

        金曜升眼神閃了閃。依他對沈家任的了解,大概猜到他為什麼會發出她所謂古怪的笑聲了,也因此才後知後覺的想到,能幫忙接私人手機的,通常都是關係比較親密的人。

        頓時,他有些頭疼的按了按額角,已經可以預想到,明天那家伙會有什麼反應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7:17

【第三章】

        湯子萱站在門口,有些疑惑的目送車子的尾燈消失在轉角。他不是說自己也住在金華社區,這車子怎麼開向往山坡上的那條路?

        不解的撓撓頭,索性聳聳肩不管了,轉身便將此事拋到腦後,掏出鑰匙,輕輕地打開大門。

        這個時間家人都睡了,爺爺奶奶睡在一樓的孝親房,爺爺較淺眠,她可不想吵醒他。

        他們家三代同堂,祖輩有爺爺奶奶,父輩有三位伯伯、伯母,她的父母,孫輩的則有大伯父的三個兒子,分別是大堂哥湯宇豪、二堂哥湯宇航和六堂哥湯宇佑;二伯父的兩個兒子,分別是三堂哥湯宇翔、五堂哥湯宇銘,三伯父的兩個兒子,四堂哥湯宇衡,八堂哥湯宇勝,她的父母則生排行第七的哥哥湯宇賢,以及最小的她,共十九人。

        原本他們家算是小富階級,不料前些年經濟蕭條,大伯父和三伯父接連生意失敗,背上大筆負債,爺爺開家庭會議商量解決辦法,最後把家裡的房子土地賣了,還了三分之二的債務,剩下的三分之一,全家人努力這些年,也還得差不多了,預計再辛苦兩年,就能還清債款,日子就會日慢慢好起來了。

        最讓她欣慰的是,他們這些年雖然過得貧困,但是卻沒有人有怨言,畢竟以前大伯父三伯父做生意賺錢時,全家都享受到了,生意失敗也不是他們樂意的,既然有福同享,有難當然就同當了,反正孩子們都成年有工作,全家人一起打拚,依然和和樂樂。

        湯子萱放輕腳步走進客廳,悄悄的爬上樓梯,準備回頂樓她的小香閨。

        這棟四樓半的建築,總共有十間臥房。

        一樓的孝親房屬於爺爺奶奶。

        二樓兩間大臥房,分別住著大伯父夫妻和二伯父夫妻。

        三樓三間房,一間屬於三伯父夫妻,一間她的父母,一間則是三伯父的兒子四堂哥湯宇衡和八堂哥湯宇勝。

        四樓也有三間房,大堂哥湯宇豪和二堂哥湯宇航住一間,六堂哥湯宇佑和哥哥湯宇賢住一間,三堂哥湯宇翔和五堂哥湯宇銘住一間。

        頂樓四樓半僅有一間大套房,獨屬於她。

        目前是勉強夠住,不過堂哥們的年齡也都大了,現在還能兩人住一間,等結婚後就不夠住了,如果到時候還沒能找到更大的房子,以堂哥們戀家的性情,一定會就近租賃金華社區的房子。

          踏上四樓,湯子萱就看見二堂哥坐在四樓那小小的起居室裡,面對著樓梯口,看見她上來,對她招了招手。

        「二哥,還沒睡啊?」將幾袋子的禮品放在茶幾上,她在湯宇航身邊坐下,甜笑的望著他。「找我有事?」

        「等你呢。」他神情寵溺,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剛剛看見有人送你回來?」

       「對啊,那是我負責的一個病患的兒子,今天在病房裡踫見,剛剛下公車後剛好踫到他經過,好巧他也住在附近,就順路送我回來了。」湯子萱老實的報告。

        「真巧,叫什麼名字?」湯宇航微微笑問。

        「姓金,叫……」她微微一愣。她好像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耶。

        「怎麼了?」他挑眉。

        「呵呵,二哥,我只知道他父親姓金,所以他應該也姓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她尷尬的笑了笑。「啊!對了,他的名字應該有一個『ㄕㄥ』,因為他朋友喊他『ㄕㄥ』爺,至於是哪個『ㄕㄥ』,我就不知道了。」

        看來是真的不熟。湯宇航點頭,放心了。

        「聽佑瑋說,你現在負責一間特等病房,就是這位金先生的父親?」莊佑瑋就是他的女友,今天下午兩人已經電話聯繫過。堂堂金凱集團的繼承人,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他可不相信!

        「是啊!」湯子萱點頭。

        「你這兩天拿回來的一些水果禮盒和營養品,就是他們的?」

        「嗯,金老爺子叫我處理掉,我想都是好東西,丟了太浪費,花束、花籃和部分水果禮盒以及營養品,都轉賣給醫院周遭那些專賣探病禮的店家,咱們家也不會忌諱這個,所以挑了一些爺爺奶奶用得上的營養品和水果禮盒回來。」她掩嘴打了一個呵欠。

        「累了?」湯宇航有些心疼。「你什麼時候輪休?」

        「嗯。」摟著兄長的手臂,她微瞇著眼在上頭蹭了蹭,咕噥道︰「早班換大夜的時候有兩天輪休,下個禮拜吧。」

        「好了,上樓去洗洗睡了,對了,你放在露臺接雨水的幾個水桶,我們已經幫你提到浴室倒在大水桶裡,每一樓的浴室都倒滿了,水桶也放回露臺,你就不用再去看,趕緊洗完澡去睡覺。」湯宇航說。

        「好,二哥也早點睡,晚安。」她又打了個呵欠,起身上樓去了。

        在湯子萱上樓後,四樓的三間房門幾乎同時打開,五個長相各有千秋,年輕帥氣的男子走了出來,一會兒又從樓下上來兩個。

        「怎樣?」住在三樓的老四湯宇衡和老八湯宇勝迫不及待的問。「我們沒錯過什麼話題吧?」

        「沒有,我們也是剛出來,正等著老二說話呢。」老大湯宇豪說,讓他們放輕聲音坐下,然後示意老三可以開始了。

        湯宇航點頭,簡單的將剛才的談話轉述一遍。

        「對於這位金少爺,你們怎麼看?」說完之後,他淺笑著望向幾個兄弟。

        「就我所知,金總裁的兒子叫做金曜升,傳聞是個自閉兒。」湯宇豪蹺著二郎腿,雙手拍胸,沉吟的說。

        「他在木雕藝術方面還算有點成就。」老三湯宇翔接著道。

        「近幾年來沒聽過他的任何消息,傳聞是被金總裁逐出家門,不過這個消息有待商榷,可信度不高,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並沒有和父母同住……」目前任職於金凱集團業務的老五湯宇銘一頓,轉向湯宇衡。「聽說他有一個品性堪稱『極品』的姑姑,四哥,你在財務部,有沒有見過金總裁的妹妹?」

        「一次。」湯宇衡惜言如金。

        眾人等了一會兒,確定他沒有下文後,忍不住同時翻了一個白眼。

        「然後呢?」老大代表追問。

        「很吵。」湯宇衡承受眾人炯炯的眼光,只好再追加一句,「火星人,狀似精神疾病患者。」

        可大夥兒依然看著他,他忍不住皺眉,不說話了。

        眾人見他皺眉,也就不敢再問,可還是不懂,只好望向老五。

        「那次我有聽說過,據說那位金姑姑去財務部銷單,拿著一些高額的發票要請款,不過財務部的人說她不是公司員工,不能向公司請款,接著財務部就上演了一齣『你殘忍你冷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的戲碼,後來驚動了總裁,最後是總裁夫人把她請走的。」湯宇銘望向四哥。「有沒有說錯?」

        「差不多。」

        「我想我們大概理解了。」湯宇豪說。這是什麼人啊?不是公司員工還跑去銷單請款?是以為她是總裁的妹妹就能這麼幹嗎?金凱集團是個大型的、股票上市的企業集團,如此沒常識的胡鬧,難怪老四說什麼火星人、精神疾病患者什麼的。

        「算了,那個人不重要。」湯宇航將話題拉回來,「他跟萱萱說他也是住在這個社區,不過社區裡現有的住戶,在我們搬來的第一天我就全部去拜訪過了,雖然社區委員會已經形同虛設,不過至少還有住戶名冊,名單不會錯。」

        「有沒有可能是住在山坡上那棟大宅裡?」老七湯宇賢偏頭望著眾人。

        「咦?那裡有住人嗎?」老六湯宇佑有些迷糊的問。

        眾人面面相覷。說真的,他們還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住人,只是那裡鬧得這麼嚴重,他們才搬來幾天,就曾經親眼見過傳說中的鬼火,不像影劇中那種綠幽幽一團,飄蕩在半空中的那種鬼火,而是形似閃電,泛著金色的光芒,且金色光芒一閃而過中,隱約間還會映出一個人形的陰影。

        「其實那金色的閃電一點也不像鬼火,鬼火應該是陰森森的才叫鬼火吧?我不覺得它陰森。」湯宇賢斜靠著沙發的扶手,手撐著下巴有些懶散的說。

        「現在我來做個總結。」湯宇航見眾人討論得差不多,於是開口道,「狀況有二,第一,如果說金曜升住在那棟大宅裡,那麼鬧鬼的傳言是怎麼回事?我們親眼見過的鬼火又是怎麼回事?第二,如果金曜升不是住在那棟鬼宅,也不是金華社區的住戶,那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順路』送萱萱回家,還跟萱萱說他住在金華社區?目的是什麼?

        「歸納這兩點,我們唯一要慎重注意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金曜升是否對萱萱有企圖,如果有,那麼無論多小的疑問我們都要查明,如果沒有,那麼金曜升就算住在地獄裡,專走黃泉路,也與我們無關。」

        「所以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湯宇豪問。

        湯宇航目光梭巡眾人,淺淺一笑,緩緩開口,「靜觀其變。」

        眾人思考了一會兒,暫時似乎也只能這樣。

        「接下來,我報告一下目前家裡的帳務。」湯宇航是湯家的財政部長。「目前家中債務總額為一千兩百六十八萬七千六百四十三元。」

        「咦?怎麼突然少了兩百多萬?」湯宇勝發現數字降得太多。

        「是老二上個月股票炒短線賺了五十幾萬,還有老三上個月賣掉了兩間豪宅,抽成獎金領了一百八十二萬。」湯宇豪說。

        「哇!二哥、三哥威武!」

        「也不是每個月都有的。」湯宇翔笑得有些靦腆。

        「我炒短線的資金也是大家的,你們信任我的眼光,我怎麼能讓你們失望。」

        湯宇航輕笑。「以我們的能力,目前多再兩年就能還清債務了,大家加油吧!爭取在萱萱結婚前還清債務,還要累積一定的財富,給萱萱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

        「嗯!」眾人重重的點頭。

        「好,今晚的會議到此結束,散會。」湯宇航微笑的輕拍了拍手,宣布散會。

*             *             *

         難得的休假日,湯子萱睡了一個飽覺,一睜開眼,已經上午十點了。

         在暖暖的被窩裡蹭了蹭,又賴了一會兒床,她才依依不捨的起床梳洗。

        下了樓,看見奶奶坐在客廳沙發上,戴著老花眼鏡,手裡織著毛衣。

        「奶奶,早啊。」她飛奔到奶奶身邊,攬住奶奶的手臂,對著奶奶嬌笑。

        「萱萱丫頭起床啦。」湯奶奶慈藹的對著唯一的寶貝孫女笑。「不早嘍,都快吃午飯了。」

        「嘻嘻,人家休假嘛!」湯子萱吐吐舌。「爺爺呢?其他人呢?」她指的是當全職家庭主婦的大伯母和二伯母。

        「你爺爺在房裡寫大字,你大伯母去市場、二伯母在外頭曬被子,難得今天出了太陽。」湯奶奶微笑,一邊推推她道︰「來,站起來,我量量。」

        「咦?奶奶這毛衣是織給我的啊?」她順從的起身,讓奶奶比劃一下尺寸。

        「是啊,當然是給我家萱萱織的,要不然你覺得這顏色適合家裡哪個人?」湯奶奶笑道。她可想像不出來她那幾個人高馬大的乖孫,穿上這種顏色的毛衣會是什麼樣子。

        湯子萱似乎也在想像,忍不住哈哈一笑。這粉嫩嫩的蘋果綠,確實只適合她。

        「謝謝奶奶,萱萱最喜歡穿奶奶織的毛衣了,又暖和又漂亮,不過奶奶不要太累喔,織一會兒就要起來動一動,免得筋骨酸痛,到時候萱萱可是會心疼的。」

        「知道知道。」湯奶奶高興的點頭。

        「奶奶,我去找爺爺。」她說。

        「去吧。」湯奶奶揮揮手,繼續織她的愛心毛衣。

        湯子萱起身走到爺爺的房前,抬手敲了兩聲,才輕輕地推開一條門縫,從門縫中探頭。

        「爺爺,我可以進去嗎?」她對著抬頭望過來的爺爺調皮一笑。

        「進來吧,丫頭。」湯爺爺抬手招了招。

        她這才推開房門,走進房裡。

        「爺爺,你寫大字啊。」走到書桌前,她偏頭望著爺爺寫的大字。

        「嗯,這段時間因為搬家,幾天沒練字了。」湯爺爺嚴肅的說。「丫頭,來寫幾個字,讓爺爺看看你有沒有退步。」

        湯子萱聞言,自信的一笑。「人家可是每天至少一張大字,沒有間斷過喔!」

        「好丫頭,不愧是爺爺的寶貝孫女。」他笑著點頭。「不過還是要寫。」

        「行啊。」她脫下外套,捲起袖子,之後便靜下心來,鋪紙,磨墨,醮墨,緩緩地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家和萬事興。

        「好!」湯爺爺一聲喝采。

        「嘻嘻,」湯子萱甜甜一笑,放下毛筆。「爺爺是讚我寫的字呢,還是讚這句話?」

        「都好,都好。」他滿意的點頭。「萱丫頭,不愧是爺爺手把手教出來的,比你那幾個哥哥都好。」

        「哪有啊!大哥的字比我多了份豪邁,二哥的字就比我有風骨,三哥的字可灑脫了,四哥那字可是力透紙背,入木三分吶!還有五哥……」湯子萱就這麼一個一個拗著手指頭算。

        湯爺爺笑瞇了眼,這神情只有在寶貝孫女兒面前才有。

        「行了,在你眼裡啊,就沒有一個不好的,就像你八哥寫的字根本就讓人看不懂,你還會讚他一聲這草書寫得好。」

         她呵呵一笑,「八哥的大字確實是草得好咩!」

        「草書可不是寫草就叫草書的。」他屈指敲了一下孫女額頭。

            湯子萱吐吐舌,決定撤退。「爺爺,快中午了,我去煮午飯。」

        「老大媳婦兒不在?」湯爺爺問。

        「奶奶說大伯母去市場,沒聽到聲音,應該還沒回來。」她說著,挽住爺爺的手臂撒嬌的搖了搖。「難得我在家,爺爺不想吃萱萱做的飯啊?」

        「護士的工作那麼累,難得休假,要好好休息。」他可心疼這個寶貝孫女了。「午飯等老大媳婦兒回來再做就行了,你剛起床,去外面走一走動一動。」

         「遵命,爺爺。」她俏皮的行了一個舉于禮。

        湯子萱退出爺爺的房間,跟奶奶打聲招呼,便出了大門,站在門口掃視著不大的院子,看見牆角幾棵孟宗竹,突然想到現在正好是生產冬筍的時節。不知道這幾棵竹子有沒有生竹筍?

         她立刻轉身回客廳。

        「奶奶,奶奶,院子裡有幾棵孟宗竹,咱們家有沒有挖筍子的工具啊?」

         「我記得有幾把鋤頭,你到樓梯下那個雜物間找找,不過會有筍子嗎?」

         「挖挖看嘍!如果挖到了,晚上就有冬筍湯喝了。」湯子萱笑說,跑到樓梯下的小小雜物間翻找了一會兒,終於在牆角處看見幾把大小不一的鋤頭。

        大的太重,她挑了一把小的,便跑到院子裡耙土找冬筍了。

        她小心翼翼的將土耙開,不一會兒果然發現了一棵筍尖,為了避免傷到筍子,她從兩側小心的挖,費了一番功夫,終於將整棵冬筍給挖了起來。

        幾棵竹子面積不大,她花了半個多小時找遍,挖出了七支冬筍,笑咪咪地抱著七支筍子走進客廳。

        「奶奶你看,有七支呢!」她將冬筍放在茶几上,一臉等著邀功的樣子。

        「唷!是冬筍,個頭還不小呢。」湯爺爺剛好從房裡出來,上前拿起一支。

        「是啊,爺爺,是我在院子挖的,你看,都沒人想到,我很厲害吧!」湯子萱得意的說。

        「咱們萱丫頭就是能幹。」湯爺爺和湯奶奶寵溺的點頭。

        「咦?萱萱挖到冬筍啊?」大伯母剛好回來,肩上背著大大的環保購物袋,手裡還拖著一個更大容量的手推購物車,裡面裝滿了各種蔬菜魚肉水果。

         「大伯母你回來啦,我在院子裡挖的。」湯子萱連忙上前打算接下大伯母肩上的購物袋。

        「欸,這挺重的,我直接拿進廚房就行了。」大伯母阻止。「你把筍子拿到廚房來,等吃完午飯我再來處理,晚上大家就可以吃到咱們萱萱挖的竹筍了。」

        「好。」湯子萱開心的抱著竹筍到廚房。

        「我今天在市場也看到冬筍,產期才剛開始,產量還不多,三斤可要四百多,個頭還沒有萱萱挖的那幾支大。」大伯母說。

        冬筍確實挺貴的,尤其是春節前的價格一直是居高不下,以前他們想吃就買,不過現在可不行了。

        午飯後,爺爺奶奶回房午睡,湯子萱有些無聊地出門散步去。

        望向不遠處的山頭,本是隨意地四處看看,卻猛然發現那裡有一片竹林。

        正巧一名中年婦人從不遠處的大門走出來,湯子萱立即上前打招呼,詢問後得知竹林無主,立即回家拿著鋤頭和一個布袋,準備去竹林挖冬筍。

        「萱萱,你這副模樣是要去哪裡?」二伯母提著剛洗好的衣服出來,準備時在院子裡,正好看見欲出門的她。

        「二伯母,我要去後面山上挖竹筍,很快就回來。」她揮揮手,便跑出家門。

        「欸!」三伯母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失笑搖頭。「這萱萱還真是,說風就是雨。」

        花了大約三十分鐘的時間,湯子萱終於來到這片滿是孟宗竹的山頭,由於她是從南邊的方向上山,沒有注意到北邊的方向還有一條蜿蜒的小徑,剛好直通那棟威名遠播的鬼屋。

        「哎呀!瞧瞧這小筍尖是多麼的可愛啊!」她樂呵呵的咕噥著,還真是旗開得勝,一出手就耙到一支小筍尖,手上奮力地挖開竹筍兩側的土,等整支竹筍都露了出來,揮動鋤頭朝根部用力一斬,一支冬筍到手。

        湯子萱就這麼一路埋頭找筍子、挖筍子,因為太過興奮,以至於沒有留意周遭的環境,漸漸的,手上的布袋重了。

        她滿意的綁好布袋口,拖著一布袋的冬筍正想打道回府,不料腳下一個不慎勾到了凸出地面的竹根,更糟糕的是她側面不遠竟然是一處斷層,十幾公尺下方是一條消急的溪流。

        她尖叫一聲往下跌落,好一會後,她才發現自己沒有滑落谷底,抬頭一看,原來是她抓著的布袋正好卡在兩根竹子中間。

        「嗚……」她忍不住啜泣,感覺腳下那湍急的水流。她不會游泳啊!

        一手死抓著布袋口,這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索,另一手試圖抓根竹子,卻屢試屢敗。

        「救、救命啊!」她害怕地大喊。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可是仍然期望有人能聽見。

        「嗚嗚……」喊了好久,奇跡沒有出現,她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有沒有人啊!誰來救救我!嗚……爺爺……哥哥……快來救我啊……」

        她的手快沒力了,今天大概要葬身在這裡了,爺爺奶奶一定會很難過的,爸爸媽媽,哥哥們……

        就在湯子萱脫力下滑的瞬間,她手腕突然一痛,被人用力地抓住。

        有救了!她驚喜地抬頭往上看。是他!

        「金先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7:31

【第四章】

        金曜升不敢相信,一個和往常無異的午後散步,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以他原本散步的地方和這裡的距離,他是不可能聽到她的呼救聲,是后羿聽見的。

        他指著這個方向說︰「湯小姐在喊救命,遲了就掉下崖了。」

        本來他是不信的,可鬼使神差的,還是抱著看看也沒損失的想法,直住這裡跑來。

        隨著距離越接近,金曜升也聽見了她的求救聲,當他聽見的那一瞬間,心髒猛地一緊,一想到那個充滿生命力的小東西變成一具屍體,久違的恐慌竄了出來。

        金曜升以他能力所及的極限跑到斷崖邊,正好看見她脫力鬆掉了救命的布袋,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他整個人撲向前,中途眼捷手快的一手抓住一根竹子,整個人順著衝勢往下滑,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她的手腕。

        聽到她驚喜的聲音,看著她滿面淚痕,眼底雖然還有恐懼殘留,可那爆發出的驚喜和對生命的渴望光芒,霎時讓他心悸不已。

        忽略了抓握住竹子的左手掌心所傳來的刺痛,他猛地一施力就將她拉了上來,幸好她身材嬌小,讓他做起來不是太費力。

        看著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氣,劫後餘生的啜泣著,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有沒有哪裡受傷?」他問。

        「沒,只有一些擦傷。」她哽咽的說,他掌心的溫暖讓她反射性的蹭了蹭。

        「是嗎?」金曜升聲音倏地一沉,「你是白痴啊!活膩了?一個人跑到山上來跳崖啊?!你的眼睛瞎啦!沒看到這邊是斷崖嗎?還是你脖子上的東西只是裝飾品,沒有絲毫作用?你不知道隨便丟棄大型垃圾是犯法的啊!」

        湯子萱被他給吼呆了。

        看見她呆滯的樣子,他閉上嘴。自己嚇到她了?

        「如果你脖子上的東西還有一絲作用的話,就不要再呆坐在地上。」

        「金先生,沒想到你很有毒舌的潛力。」湯子萱讚嘆。是的,她不是被他嚇到,她只是被他的毒舌給驚到。

        金曜升聞言,張嘴就想開罵,可見她渾身狼狽,眼底卻閃亮亮的盯著他,似乎對他的毒舌很是期待——就算毒舌的對象是她。

         於是他很自覺地閉上嘴,一會兒才冷淡的開口,「能走嗎?我送你回去。」

        「可以……」她手腳並用地打算爬起來,可腳才一動,一陣劇痛從腳踝處襲來,她痛呼一聲又跌坐在地上。

        「怎麼了?」他一驚,在她面前蹲下。

        「我的腳……我忘了剛剛就是因為勾到竹根,扭到腳才摔倒的。」結果一摔就摔出崖。

        金曜升低頭察看她的腳踝,果然已經腫了起來。

        「算了,我抱背你回去。」他及時改口,感覺用公主抱似乎太過親密了。

        「那個金先生,我能先到你家把自己整理好嗎?」她不好意思地開口,祈求的望著他。「如果我用現在這樣子出現在爺爺奶奶面前,一定會嚇壞他們的。」

        他朝她上下掃視一遍,的確很狼狽,可是他住的地方……

        「可以,只要你不害怕。」金曜升說。

        「害怕?」她疑惑,以為他指的是怕他對她不軌。「不會的,我相信金先生的為人。」

        「上來吧。」他也不解釋,在她身前背對著她蹲下。

        在他的協助下,她終於趴上了他的背,才走了兩步,突然想到她的竹筍。

        「啊!我的冬筍!」她大喊。

        「命都差點沒了,還惦記你的冬筍!」他沒好氣的說。

        「可是那是我花了好多力氣才挖到的,就是為了它們才差點喪命,現在丟了它們不是更不劃算了!」湯子萱可不依。那些冬筍少說也有三十斤,要賣的話至少能賣到上萬元。

        「你這……。」金曜升氣結,但最後仍妥協,開口喊了一聲,「后管家!」

        湯子萱正疑惑,可隨即聽到身後傳來回應。

        「少爺。」后羿不知何時已恭敬的站在那裡。

        「啊!」湯子萱嚇了一跳,她完全沒注意到還有一個人存在。

        看她被后羿嚇到,金曜升偷偷揚起嘴角,心裡覺得平衡了,總算不是只有他被嚇了。

        「把湯小姐的竹筍帶回去。」那袋竹筍還卡在那裡,他相信將它們拿上來對后羿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是,少爺。」

        「好了,你的竹筍不會有事了,現在可以走了吧?」

        「呵呵,當然可以,麻煩你了,金先生。」湯子萱一笑。

        湯子萱錯愕地看著前方漸漸接近的建築。好吧,她終於理解他之前所謂的「害怕」指的是什麼了。

        「你說你住在金華社區的。」她喃喃的似抗議又似質問。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他實在不知道她腦袋的迴路是怎麼運轉的了。

        「這棟鬼屋又不是屬於金華社區範圍,你騙我。」

        顯然,她知道這是鬼屋。金曜升撇撇唇暗想。

        「是你自己沒聽清楚,我說的是住在金華社區附近。」他說得心安理得,因為他是真的有說「附近」兩個字,管他音量大或小、清楚或含糊,說了就是說了。

        「是嗎?」湯子萱狐疑,腦袋往前探,偏頭審視著他的側臉。「你真的有說附近?」

        金曜升覺得耳朵一陣癢,那吹拂在耳旁的氣息像是風拂過湖面般,吹皺了一池春水,泛起了絲絲漣漪。

        他稍一偏頭,就看見她近在咫尺的小臉,太近了,近到他只要稍稍再往前挪那麼一公分,兩人的唇就能相貼,以至於他略微失神。

        下一瞬間,湯子萱突然低呼一聲。

        金曜升回過神,發現她已經把頭縮回去,心裡莫名的覺得有些失望。

        「怎麼?」他甩開那莫名的失落感,發問。

        「沒……」她不確定的搖頭,剛剛她膝窩處突然竄起一陣似觸電般的酥麻,那是他雙手抓握的位置。

        是錯覺吧?

        「如果害怕,不敢進去,我可以送你回家。」金曜升停下腳步,只剩幾步距離就到他住處的大門了,他以為她的低呼是因為驚嚇。

        「什麼?」湯子萱還在思考那種「觸電」的感覺到底是不是錯覺,反應有些遲鈍。

        「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也就是傳言中的鬼屋,敢進去嗎?」他抬了抬下巴,努努前面的大門。

        前面那高大的雕花欄桿大門是開啟的,從這裡望進去,是一條小徑,小徑兩旁是大片的庭院,說是庭院,其實更像樹林,鬱鬱蔥蔥。

        而那棟傳說中的鬼屋,就隱藏在樹林深處,小徑的盡頭。

        距離近了,反而難窺其貌,他們從坡下望上來,卻能清楚看見鬼屋全貌,這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意思吧。

        也因為距離近了,倒是沒感覺到什麼陰森氣息,她只是有些奇怪這個季節那些樹木為何還是那麼綠意盎然。

        「為何不敢?」她輕笑反問。他都敢住在這裡了,她為何連進去都不敢?

        她的笑聲悅耳動聽,竄入他的耳裡,像是連鎖反應般,震動了耳膜,也震動了他的心。

        「啊!」湯子萱又是一聲低呼,再次感覺到一陣酥麻。這麼明顯的反應,怎麼也不可能是錯覺。

        「又怎麼了?」金曜升不解,他完全沒想到早已經學會控制的自己,會因為心神略微恍惚便漏電,畢竟這是不曾發生過的事,所以他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是的,只是漏電,非常輕微。

        「沒有。」湯子萱還是搖頭,那陣酥麻竄過背脊,讓她身子微微發軟,引發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讓她有些羞赧。

        她沒談過戀愛,不曾單戀也不曾喜歡過任何人,在愛情方面,可以說是一片空白,但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她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傳說中的,觸電的感覺。

        也因為有了這個聯想,她當然不可能告訴金先生,她對他「觸電」了。

        「沒有?」金曜升很是狐疑。「所以你只是喜歡時不時的叫一聲,沒有任何意義?」

        湯子萱無話可說,只能吃下這個莫須有的罪狀。

        金曜升也沒打算探究,既然她不怕,他也就背著她走進大門。

        步行約五分鐘,才來到屋前,后羿已經等在門旁,那一袋子的冬筍,就放在他的腳邊。

        「少爺,您回來了。」他打開大門,對湯子萱道︰「湯小姐,歡迎您的蒞臨,我是后羿,少爺的管家。」

        「你好。」她對后羿微微一笑。「你叫后羿?那個射太陽的后羿?」她指的當然是「后羿」這兩個字,想他的父母也真有趣,竟然會取這樣的名字,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姓后的。

        「是的,那個射太陽的后羿。」他眼神閃了閃,一面順著她的話說,一面跟在他們身後走進客廳。

        金曜升才要吩咐什麼,沒來得及開口,后羿便已經主動說了。

        「少爺,客房已經準備好,湯小姐是要先整理儀容,還是先處理腳踝扭傷?」

        「你說呢?」金曜升偏頭往後問湯子萱,讓她自己做主。

        「你家有人會處理扭傷嗎?」她問。

        「本人略通一二,如果湯小姐不嫌棄,我可以幫你處理。」后羿說。

        「好,那就麻煩你了,我先處理腳傷。」

        金曜升將人背進客房,讓她坐在床緣,退開兩步,在她身旁坐下,示意后羿可以開始。

        推拿的過程很讓人動容——臉部扭曲運動,幸好結果是欣慰的,雖然還要休養個三、四天,但是疼痛緩和了,不知道是治療的效果,還是和之前推拿時的劇痛相比的結果。

        「少爺,您的左手也受傷了,還是讓我幫您處理一下吧。」處理好她的腳傷,后羿對金曜升說。

        湯子萱一驚,猛地望向他。「你受傷了?!」

        「沒什麼,只是一些小擦傷。」金曜升回避。

        「讓我看看!」她堅持,伸手抓住他藏到身後的手,看見他手心上那有些慘不忍睹的「小擦傷」,猛地倒抽了口氣。

        他就是用這樣的手,背著她走那麼久的路?

        「把急救箱給我,我來處理。」她聲音低啞的說。

        「不用了,讓管家處理就行了。」

        「別忘了我的職業,有專業的就讓專業的來,你有意見?」湯子萱瞇著眼看著他。

        金曜升頗為識相的搖頭,再說,后羿已將急救箱放在她手邊,人也退出客房,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她仔細的為他清洗傷口,傷口上有不少沙子和異物,幸好都是皮肉傷,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

        「我好像還沒向你說聲謝謝呢。」她一邊為他上藥,一邊低聲說著。

        「不用。」金曜升看著她頭頂的髮旋。從這個角度看,她更顯得嬌小,他想她應該可以整個人都窩進他懷裡。

        想著那樣的畫面,胸口微微發緊,突然之間,腦海中閃過一抹雛形,他忽地有了雕刻的慾望,迫不及待的想將腦中的形象刻劃出來。

         「好了,這兩天記得不要踫水。」湯子萱處理好他的傷口、抬頭交代。

        「嗯,知道了。」他壓下了心裡的慾望——不管是將她抱進懷裡,還是雕刻。

        「我先出去,讓你整理儀容,你……」

        「嗯?」她偏頭望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的腳不方便,需要人幫忙嗎?」見她訝異的表情,他立即補充道︰「這裡還有一個柳姨,是廚娘,可以讓她來幫你。」

        湯子萱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自己應付得來。」

        金曜升點頭,也不堅持。

        敞開的房門突然被敲響,后羿捧著一迭衣物走了進來。

        「湯小姐,這是為你準備的衣物。」他將它們放在床上。

        「謝謝你,后管家。」

        之後,兩個男人退出客房,金曜升順手將房門關上,留下空間讓她整理自己的儀容。

        「對了,少爺,柳女士昨天已經辭職了。」門外,后羿告知金躍升。

        而門內,湯子萱望向床上那迭衣物,表情有些古怪,一抖開,果然和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樣,包括被外套包裹著沒有露出分毫的羊毛衫。

        頓時,這位名叫后羿的管家,在她心裡添上了一圈「神奇」的光環。

        最終,湯子萱有驚無險的摔崖意外,依舊沒能夠瞞住家裡那群疼她寶貝她的家人,一個都沒有。

        英勇拯救了湯家寶貝的金曜升,已經從「待觀察」的名單中畢業,榮登為湯家人心目中「神」一樣的存在。

        而湯子萱則被忍不住後怕的家人強硬要求請假一個禮拜在家養傷,經過她嚴重的抗議,並做了很多保證,簽下了許多不平等條約,並答應和人調班、不上大夜等條件後,才勉強將「傷假」縮短為兩天,加上她本來就有的兩天休假,總共四天的假期,足夠她養好當時已經不怎麼痛的扭傷了。

        在享受了幾天「傷殘人士」的生活後,今天,是她解放的日子。

        「咦?二哥,你還沒出門啊?」湯子萱一下樓,就看見湯宇航還坐在客廳看報紙。

        「等你呢。」他將報紙放在茶几上,起身走到她面前。「二哥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二哥,我的腳完全好了,我們兩家醫院又不同方向,你送我後一定會遲到的。」她婉拒。

        湯宇航是個醫生,主攻外科,目前是一家醫學中心的特約醫生,一年一聘,每次合約快到期時,都會有多家醫院向他招手,算是頗有名氣。

        「沒關係,晚個半小時無所謂。」他說。

        「二哥,我真的沒事了,也請你們都恢復正常作息吧。」湯子萱無奈的……

        他審視著她,一會兒才點頭。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你知道你若出事,咱們這個家就會失去笑容了。」

        「嗯,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我會小心的。」她很慎重的說。

        「走吧,一起出門。」湯宇航微笑地摸摸她的頭,兩人相偕走出大門。

        由於一出社區,兩人的方向就完全相反,所以湯子萱沒讓二哥送她去公車站,揮別二哥之後,便加快腳步往公車站走去。

        一輛眼熟的轎車突然在她前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後座的車窗降下,金曜升探出頭來朝她招了招手,一邊還戴著藍芽耳機不知在和誰通電話。

        她走到車旁,正想問他有什麼事時,他就將車門打開,並示意她上車。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上車。

        「你等一下。」金曜升瞥她一眼,對著耳機道,然後轉向她。「我要去接我父親出院,順路。」

        「哦,謝謝。」湯子萱輕聲道謝,這才彎身上車,在他對面坐下。

        車子繼續前進,他拿著一支筆按下車窗的升降開關,將窗戶升起。

        「你和誰說話?我聽到女人的聲音,是那天幫你接電話的那個女人?」沈家任八卦之火又燃燒起來。

        「與你無關。」金曜升拒絕談論這個話題,筆在他手指間靈活的轉動著。「今天晚上我會讓人把新作送過去你那邊。」

        「真的?有幾個?」他興奮地問。

        「不要太貪心了,目前只有一個。」有一個就偷笑了,沈家任還想要有幾個?要不是因為她,現在連一個也沒有。

        視線落在安靜坐在對面的人兒身上,金曜升眼底光芒微閃。

        「好吧,一個就一個,我就先收下了,其他的你打算什麼時候送來?」

        「我無法給你保證,就連這個新作也是意外的收獲,你就別奢求了。」他的視線在她臉上仔細的移動著,那認真的樣子,像是連睫毛有幾根也要數清楚似的,導致他講起電話有些心不在焉。

        「那個展呢?你不會打算開天窗吧?」

        「反正正式的宣傳還沒開始。」

        因為還沒開始宣傳,參展日期只是他們內部自訂而己,也就是說——開天窗也無所謂。

        「我的升爺啊!其實我覺得你這段時間的作品就已經很好了,完全可以參展,你不要這麼挑剔啊!」

        金曜升臉色一冷,視線轉移到窗外,沒有發現湯子萱為此暗暗鬆了口氣。

        「沈家任,如果到時候真的沒有我滿意的作品問世,我寧願把展期無限延後或者乾脆取消都行,就是不允許濫芋充數,你如果還想繼續當我的經紀人,就請你牢牢記住這點,像這種話就不要再讓我聽見第二次。」

        「行了,我只是說說而已,我還不了解你嗎?如果我真的有這種打算的話,怎麼還會任由你把那些你所謂的瑕疵品毀掉。」沈家任嘆氣。老實說,每次見升爺毀掉那些所謂的瑕疵品,他的心就揪揪的疼啊!

        「好了,就這樣。」猜到他接下來肯定又要說些有的沒的,金曜升果斷的拿筆頭按掉通話,然後視線重新回到對面人兒身上。「你的家人捨得放你出門了?」

        「是啊。」湯子萱微微一笑,雖然覺得家人有些過度保護她,可是她並不會不知好歹,她很感恩,也很珍惜。「你的手也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金曜日弄一怔,借著雙手抱胸的動作,將左手藏在右手下。他這幾天全部心神都用在雕刻新作上,還真沒在意左手掌的擦傷,結果今天早上發現傷口不僅沒好,反而已經發炎了。

        看見他有些不自在的表情,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我看看。」她移動身子向前,伸出手,示意他把手交出來。

        「不用了,只是小傷,這麼多天早就好了。」

        「那就把手伸出來。」湯子萱強硬的說,雖然配上她軟軟的聲音一點也不顯強勢。

        他可以堅持的,可是對上她的眼眸,不知何故,就只能無奈的妥協,把左手伸出來。

        「發炎了。」湯子萱沉聲道。她知道肯定不是他所說的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沒料到竟然是更嚴重,還發炎了!「你到底是怎麼弄的?就算那天之後不再上藥,也只會好得慢點,不至於變嚴重,難不成你還刻意去折騰它?」

        金曜升不自在的撇開臉,沒敢說她猜對了,這幾天他確實是使勁的折騰它,不是刻意的,他只是有些忘我了。

        湯子萱抿唇,氣他不懂得愛惜自己,連這種度外傷都能搞到發炎。可是她能說什麼?

        有些話,只有親密的人能說;有些態度,也只有親密的人能做。如果他是她的哥哥或者是她的男友,她就會狠狠地罵他一頓,可是他不是,她和他之間的關係也不到能說那些話的程度。

        「車上有急救箱嗎?」她問,壓抑火氣的關係,語氣變得有些冷淡,瞬間在無形中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這幾日那股在兩人之中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氛,似乎也因此淡去了。

        「沒有。」像是察覺她的變化,金曜升心裡有些不舒服。

        「那等到醫院的時候,我再幫你處理一下。」她向後退回,靠向椅背,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

        金曜升也沒再說什麼。

        他很少接觸人群,不擅長交際,面對眼下這種狀況,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也只能跟著沉默。

        很快到了醫院,湯子萱先在急診室幫他處理好傷口之後,兩人才分道揚鏣,他往病房去,而她則回到護理站。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7:49

【第五章】

         出院手續有專門的櫃臺負責,湯子萱基於自己是八一二的主護,所以她還是將帳單、藥單都打印出來,親自送到病房。

        「金老爺子,恭喜您康復出院。」她將手上的單子交給一旁的鄭仲雲。「金夫人,這是結帳單,到櫃臺繳錢領藥就行了。」

        「我來。」金曜升接過單子,離開病房。

        「小丫頭,腳都好了?」

        「都好了,謝謝老爺子關心。」湯子萱笑道。

        「你們聊,我先把東西拿到車上去。」鄭仲雲提著住院的行李也離開病房。她知道丈夫喜愛這個小女孩,她也滿喜歡她的,就是不知道丈夫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老爺子,出院之後可要好好保重喔,脾氣收斂點,別動不動就生氣,希望以後都不要在這裡看見您了。」

         「只要我家那個不肯子別惹我生氣,我就什麼事都沒有。」金貫易哼了哼。

         「金先生其實很擔心您的。」

         「現在的孩子都不懂父母的苦心,小丫頭,你說說,做那個木雕什麼的能有什麼出息?他喜歡的話,平時當興趣就好,我也不會阻止他不是?我就他這麼一個兒子,家裡的事業最後還不是要由他來繼承,難道我辛苦養他到這麼大,還不能指望他接我的班嗎?」金貫易嘆氣的說。

        「孩子是父母的債,金先生是個孝順的人,總會了解您的苦心。」

        「我都已經六十四了,怕是等不到他的了解了。」

        「金老爺子,您會長命百歲的,到時候就等著享兒子福了。」

        「我不指望享兒子的福,只希望他能懂得照顧自己,那個臭小子一做起木雕,就像被勾了魂一樣,廢寢忘食,常常把自己搞得不成人樣,我就是氣他這點,完全不知道做父母的會如何心疼。」

        「我能理解。」湯子萱心有戚戚焉。

        「小丫頭,聽說你和那臭小子住得近是吧?老頭子我可不可以拜託你,有空的話就去臭小子那裡走走,幫忙照看一下,行不?」

        湯子萱心裡很是為難,畢竟就在不久前,她才決定要和他保持距離的。

        「我知道我的要求是為難你了,不過那個臭小子……」金貫易眼底浮現一抹霧氣。「是我們做父母的錯,把他生得……」

        他頓了頓,抬手抹了把臉,繼續道︰「反正啊,那小子打小因為身體的關係,很少接觸外人,連學業都是在家自學的,才造成他現在這樣不懂待人接物,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性子,老頭子我是看那小子似乎不排斥丫頭你,所以就厚著臉皮拜託丫頭了,不然我真擔心哪一天會接到警方的通知,要我們去收屍吶!」

        看著他殷切的眼神,那父母疼愛子女的心情讓她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

        「我知道了,有空我會去的。」她答應下來。

        金夫人和金曜升辦好出院手續後,湯子萱又和老人家說了一會兒話,這期間她沒有看金曜升弄一眼,因為她還在思考,到底要用什麼心態來看待兩人的關係,有幾次瞥見他好像要說什麼,但是她當作沒發現,幾次後他也沒再試圖開口了。

        直到目送金家三人離去,湯子萱轉身打算回護理站,但一回頭就看見蔡佳樺站在不遠處,帶著像是嫉妒,又像是不甘的表情瞪著她。

        她心裡很是不解,覺得應該是自己看錯了,畢竟她有什麼地方能讓佳樺學姊嫉妒不甘的?

        「佳樺學姊,你找我?」她走到她面前問。

        「沒想到你還挺有手段的,真是看錯你了。」蔡佳樺怪腔怪調的說。

        湯子萱蹙眉。「佳樺學姊,我不懂你的意思。」

        「哼!你就裝吧,虧我那麼照顧你,讓你負責特等病房,結果你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蔡佳樺狠狠的瞪著她。

         這湯子萱傻眼了,摸不著頭緒,搞不懂她上演的是哪一齣戲。

        難道對她雞蛋裡挑骨頭,處處找她麻煩就是「照顧她」?

        再說,讓她負責八一二,也是因為佳樺學姊自己受不了金老爺子的脾氣才把她推出去當炮灰,她以為她不知道啊。

         什麼叫養不熟的白眼狼?佳樺學姊這話說的沒道理,甚至這一頓火發作得也莫名其妙。

        她深吸口氣,忍下怒火。

        「佳樺學姊,請你把話說清楚,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你指責我,而且我什麼時候受你的恩惠了?」

        「湯子萱,沒有我,你能當特等病房的主護,能趁機勾引豪門少爺?八字都還沒一撇,就打算過河拆橋了,小心掉河裡!」她剛剛看見了金曜升,心裡頓時後悔不已,到底是誰亂傳他是自閉兒,說他有精神病的!

        湯子萱總算了解蔡佳樺在演哪齣了。

        之前就聽說過她仗著是院長的外甥女堅持負責特等病房,目的就是以此為嫁入豪門的跳板,原本她也只是聽聽而己,並沒有當真,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佳樺學姊,我只是做好份內的工作,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讓我負責八一二,更不要以己度人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抱著那種齷齪的心思工作。」她不是沒有脾氣,只是不想與人爭執,不過佳樺學姊的誣蔑觸到了她的底線。

        「你說什麼?!你這個賤人,竟敢這麼說我!」蔡佳樺憤怒的罵道。

        「夠了!你們兩個在幹什麼!」莊佑瑋匆匆的走了過來。「在走廊互相叫罵,你們是嫌不夠丟臉嗎?都給我進辦公室去!」

        「對不起,佑瑋學姊。」湯子萱道歉,轉身走進護理站,進入裡面的辦公室。

        「莊佑瑋,你沒有權力命令我。」蔡佳樺冷哼。

        「是嗎?那要不要我去問問院長,看我有沒有權力?」莊佑瑋泠冷地看著她。「順便問問院長,你拿特等病房當成釣金龜婿跳板的行為是不是他默許的,問問他把醫院的制度置於何地。」

        蔡佳樺怒瞪著她。

        「現在!馬上!給我進去!」莊佑瑋一句一句咬牙低聲命令。

        她甩手憤怒地走進辦公室,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湯子萱,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隨後跟上的莊佑瑋問︰「說吧,怎麼回事?」

        湯子萱將方才的事轉述了一遍,沒有任何的加油添醋,甚至連情緒也很平靜。

        「子萱說的對嗎?」莊佑瑋轉問蔡佳樺。

        她用鼻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蔡佳樺,這件事誰對誰錯你自己心裡有數,我也懶得說你什麼,不過從今天開始子萱調回我組裡,和你同組真是有夠倒霉的,你缺人直接找你院長舅舅,別折騰我的人。」

        這件事算是落幕了。

        只是蔡佳樺心裡對湯子萱的憤恨和嫉妒一直盤旋不去,且有越積越深的趨勢。

        中午,湯子萱和莊佑瑋到醫院地下室的餐廳用餐,整個用餐時間她都沒說話,想到她對金曜升那種疑似觸電的感覺,又想到蔡佳樺竟指控她勾引金曜升,她鬱悶了。

        「怎麼?還生氣?」莊佑瑋關心地問。

        她搖搖頭。「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搞懂,被那人一攪和就覺得很煩。」

        「喔?說來聽聽。」莊佑瑋一愣,對她還沒搞懂的事很有興趣。前後聯想,她猜應該和金少爺有關。

        湯子萱笑著搖頭,此時餐廳播放的一首歌進入了她的耳裡——

        氣象說溫度會驟降,我預言愛情是晴朗,心能感應冷熱變化,眼神它反映著溫差,直覺在瞬間的剎那,這回真的被電到啦︰

        這是蔡依林的歌,歌名「早就是愛」,吸引她注意的就是「被電到」三一個字,和歌名一結合,「被電到」不就等於「就是愛」?

        「佑瑋學姊,你是怎麼確定自己喜歡二哥的?」湯子萱突然問。

        「每個人喜歡的感覺其實都不盡相同吧,我和你二哥第一次見面,就覺得你二哥很合我的眼緣,後來又見過幾次,兩人感覺滿來電的,就決定相處看看。」

        「來電?」湯子萱微偏頭。「像是一種觸電的感覺嗎?像剛剛那首歌詞裡寫的『被電到』是嗎?」

        「唔,是啊,這也是一種說法。」莊佑瑋聳聳肩。

        兩人都不知道,她們說的觸電根本完全不一樣,莊佑瑋說的觸電是抽象的,而子萱說的則是寫實的。

        「這樣啊,被電到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啊……」她低喃著。

        「怎麼?你和誰來電了嗎?還是你被誰電到了?」莊佑瑋趴在桌上湊近她好奇的問。「是金先生嗎?」

        「沒、沒有啊,我只是好奇的問問而已。」她有些心虛的避開佑瑋學姊探究的眼眸。「那個,我吃飽了,我想到還有一些事沒做,先上去了。」這件事她自己都還沒完全搞清楚,要怎麼說呢?再說,讓佑瑋學姊知道,等於三哥也知道了,也就等於全家人都會知道,到時候可就不妙了,無辜的金先生會很慘的,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一樣。

        「有問題,要不要跟宇航通通氣呢?」莊佑瑋看著落荒而逃的湯子萱,笑得意味深長。

        一整個下午,湯子萱在莊佑瑋意味不明的視線中忐忑不安,好不容易下班時間到了,她動作迅速的離開醫院,搭上公車回家。

        到站下車時,意外的看見公車站前那輛她已經熟悉的車子。

        她站在原地,考慮著到底要上前,還是當作沒看見。

        不過回頭想想,她似乎太理所當然地認為金曜升是在等她,人家又不一定是在等她。

        想到今天蔡佳樺的誣蔑,湯子萱心裡還是有些火氣。雖然他是無辜的,可誰教他是導火線,她就是遷怒,不行啊!

        所以她決定當作沒看見。

        誰知才剛做了決定,車門卻打開,金曜升下車站在車旁望著她。

        心跳不期然的加快了速度,她低著頭不看他,帶著些許倔強的站在原地,不願意主動或率先的向前,哪怕只是一步。

        金曜升看著不遠處那遣散發著個強氣息的嬌小身影,心裡忍不住嘆氣。

        他不太理解她為何突然就對他生氣了,他猜是因為他沒有依照她的囑咐照顧好傷口,卻又覺得受傷的是他,傷口發炎了,挨痛的也是他,她不至於、也沒必要生那麼大的氣,甚至在醫院的時候,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讓他幾次想問她為何生氣都沒有機會。

        老媽問他發生什麼事,他正愁沒人幫他分析,於是也沒隱瞞的將過程敘述了一遍。

        結果老媽只是笑得意味深長,拍拍他的肩,說這種事要自己想,想通了獲益匪淺。

        而老爹……只是翻了個白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但他也不指望老爹能給他什麼良好的建議,所以也就沒在意老爹的態度了。

        最後他問管家,管家給他建議,「直接找湯小姐問清楚。」

        所以,他有了這個理由,出現在這裡。

        現在看見她,煩躁了整個下午的心漸漸冷靜下來,眼下這種狀況,金曜升有種預感,如果他不主動上前,她也絕對不會靠近,哪怕只是一步。

        於是,他無奈的輕嘆一聲,主動縮短兩人的距離。湯子萱隱約間似乎聽見他的嘆息聲,就在她疑惑時,發現他已經來到她面前。

        沒有說話,他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著她走到車旁,推她上車。

        她也沒有說話,並且順從的上了車。一來,當他握住她的手時,她又感覺到那種微微酥麻的觸電感,正默默地體會著那種感覺。二來,在他主動結束兩人之間的距離後,她已經決定不生他的氣了——不管是因為他不愛情自己,還是因為他害自己被人誣蔑。

        車子沒有立即發動,大概是因為到家的路程太過短暫,誰都不想太早結束這一切。

        車廂內一陣沉默,好一會兒之後,她忍不住開口。

        「你找我有什麼事?」專程來等她,卻沉默不說話,他是想怎樣?

        「今天早上你為什麼生我的氣?」金曜升試探的問。

        湯子萱一愣,搞了半天,她氣她的,而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之前只是理解,可現在她終於可以體會金老爺子的心情了。

        既然他是這麼的「單純」,那好吧,就由她來引導,看看能不能讓他稍稍體諒一下當父母的心情好了。

        「我生不生氣你會在意嗎?」湯子萱反問。

        「如果不在意,我現在不會在這裡。」金曜升無奈的看著她。她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為什麼在意?」她又問。

        金曜升一愣。為什麼在意?這是什麼問題?

        在意就在意了,哪有為什麼?

        可她這麼問了,那他就得想出個答案,「為什麼」對應的是「因為」。

        為什麼在意?因為……因為……

        金曜升望著她,望進她的眼底,他孤獨太久,也拒絕太久,這是第一次,他主動地伸出手,想抓住一點什麼。

        是什麼呢?只要能想到答案,應該就能知道了吧?

        為什麼在意?就是一想到她生著他的氣,他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不想她對他視若無睹,不想她對他語氣冷淡,不想她就這樣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鴻溝,築起一道牆,不想……再看不見她那充滿生命力的燦亮雙眸和笑容。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緩緩地冒出來,那種感覺……無法言喻,像是有某種東西,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消明掉那從小到大充塞在心中的孤寂,再慢慢的填充著一種名為「喜歡」的情感。

        他腦袋轟然乍響,恍然大悟,他知道為什麼在意了,因為喜歡。

        為什麼在意?因為喜歡。因為喜歡,所以在意。

        這是一種因果循環。

        湯子萱看著他不斷變換的表情,糾結、不解、疑惑,當她看見他日軍後露出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似的恍然表情,心裡忍不住一陣緊張,卻又覺得自己緊張什麼啊,莫名其妙。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想不明白之前,很難,想明白了也就不難了。」

        湯子萱等著他的下文,可是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他的下文,心裡暗暗嘆息。既然想明白了,就不會直接給她答案嗎?

        反正「在意」的是他,既然他不說,她也不說了。

        「你怎麼不說話?」車廂裡沉默了良久,金曜升弄終於忍不住又問。她沒問,他要怎麼回答?

        「要我說什麼?」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要她重複問幾次?

        金曜升微微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有些急,慢慢地漲紅了臉。

        湯子萱見狀,心裡有點想笑,可不期然的,想起了金老爺子提起這個兒子的那些話,笑意淡去,反而升起一種莫名的酸楚,她心軟了。

        「你想明白了什麼?」

        金曜升聞言精神一振。「你問我為什麼在意,我想明白了。」

        見他似乎在等著她「追問」,她只好再次開口,「所以……是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他直白地說。

        湯子萱這下真的呆住了,驚訝地瞪大眼看著他,一時之間沒有任何回應。

        見她這種表現,金曜升心裡微堵。「怎麼?喜歡你很奇怪嗎?」

        「也不是,只是我以為我們之間連朋友都還稱不上……」

        聞言,他心裡說不出的憋悶。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結果對方竟然覺得兩人之間連朋友都稱不上,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難道我就不能喜歡你嗎?反正我就是喜歡了,你有意見?」金曜升豁出去的說,一副我說了算,你不能有意見的樣子。

        「沒,只是有些意外。」她確實只是意外於他會這麼直率的說出來,感覺他好像是個彆扭的人才對。

        「這麼說你接受了?!」這回換金曜升訝異了,訝異中還帶著驚喜。不能怪他如此驚訝,畢竟她剛剛還說兩人連朋友都不算。

        「有嗎?」她挑眉反問。

        「有,你剛剛說沒意見,既然沒意見,就是接受了。」他拍板定案,帶點耍賴的味道。

        「噗!」她忍不住噴笑。怎麼覺得他這個模樣還……挺可愛的。「你說是就是嘍!」好吧,其實她也挺開心的,自己才剛理解對他有來電的感覺,就得知他也喜歡自己,真好。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生氣?」他追問,已經為這個問題悶了一整天了。

        她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他是不是真的這麼……「單蠢」?真如金老爺子說的離群索居以至於不懂得待人接物,不懂得如何應對嗎?

        聽說是因為身體的關係導致他排斥和他人接觸、相處,他的身體是有什麼問題嗎?

        「你還不懂嗎?就像你剛剛說的,因為喜歡,所以在意,而我呢,因為在意,所以生氣,我氣你不愛惜自己,不懂得照顧自己,說得這麼明白,你懂了沒?」

        金曜升微微一愣,理解了她的意思之後,先是驚訝,然後是喜悅,忍不住伸手將她拉到腿上,擁在懷裡。

        「啊……」湯子萱沒有防備,一陣酥麻竄過全身,她輕喘一聲癱軟在他懷裡,粉嫩的雙頰浮上兩抹嫣紅,羞得將臉埋進他的懷裡。

        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麼會這麼敏感,被他一踫就有感覺,覺得沒臉見人了。

        「放開啦。」她輕輕掙扎。

        「不!」金曜升斷然拒絕。抱著她的感覺很好,像是長期以來的空虛被填滿了似的,讓他捨不得放開。

        「你這人怎麼也會耍無賴啊!」被他抱在懷裡動彈不得,她很是無奈的嘟起嘴,心裡卻湧起一絲甜蜜。

        「別人想看我耍無賴也看不到。」言下之意就是︰這是你的榮幸,感恩吧!

        「嗤,那我還真是三生有幸了。」她故意嗤笑一聲。

        「哼!知道就好。」他刻意忽略臉上的燥熱,輕哼一聲,嘴角卻不自覺的彎起了一個迷人的弧度。

        「你還真是……」她既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

        「所以你也喜歡我,是吧!」金曜升下巴輕輕的頂在她頭頂上,確認道。「以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是吧!」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湯子萱在他懷裡挑眉。也許他有當忠犬的潛質,只需要好好調教。

        「表現什麼?怎麼表現?」金曜升不解。

        「首先,你不可以讓關心你的人為你擔心,怎麼做,很簡單,就是要照顧好自己,該吃就吃,該睡就睡,還有類似這次手傷事件的情況不許再發生,只要記住,你病了,你傷了,你傷心難過的時候,也會讓愛你、關心你的人跟著擔憂、心疼、痛苦難受。」

        金曜升雙手輕輕抓握著她的雙肩,將她推開,低頭認真地看著她。

        「所以你生氣,是因為你擔心,心疼?」

        「嗯。」她微微紅了臉,不過還是點頭。

        「我知道了。」金曜似乎懂了,可一想起自己的工作,又有些為難了。「不過……」

        「怎麼?」

        「你知道我從事的是木雕藝術工作吧?」他低低的開口。

        她抬頭瞥了他一眼,有些一疑惑的點頭。

        「從兩年前,我和我的經紀人就開始籌備個展,預計是在半年後的暑假檔期舉辦。」

        「你的意思是……你會很忙?」所以沒辦法好好照顧自己?

        「不是。」金曜升搖頭。

        好吧,他成功的把她搞得越來越迷糊了,她完全不明白他跟她說這些的用意是什麼。

        「這半年多來,我的創作陷入了瓶頸,已經將近七個月沒有任何滿意的作品問世了。」他臉上有些紅,像是不好意思。「前幾天我突然有了靈感,要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迫不及待想要雕刻的感覺,所以一拿起雕刻刀,我就進入忘我的狀態……」

        「所以這就是你把手傷折騰得這麼嚴重的原因。」她總算知道了。「你是在告訴我,未來這種狀況無法避免,這個『表現』你做不到?」

        「不是也算是,但不完全是,我會盡量做到,但有時候一進入忘我狀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想,你可以監督我。」雖然說陷在瓶頸裡半年多,這麼長的時間也只有昨晚完成的一個作品,但是他有預感,會有第三個、第三個,乃至於無數個出現。

        湯子萱張著嘴,好一會兒才無奈地閉上。

        好吧!他們不愧是父子,打的主意都一樣,不過,想起自己身後有八個妹控哥哥——如果他們得知他拐跑了他們的妹妹,不知道他得承受怎樣的……咳!折磨。

        所以,他們算扯平了。

        「如果我當你的女朋友,會讓你的日子變得不好過,你還會想要我當你的女朋友嗎?」她試探地問,也算是幫他打個預防針了,雖然安慰成分居多,預防效果不大,但至少要心裡有數。

         「沒關係,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行了。」有難同當。

        「哦?如果說那需要你獨自去面對,我不能在你身邊呢?」男友和哥哥們之間的事,她還是別插手得好,這是為他好,如果她站在他那邊,只會讓哥哥們對他下手更狠。

        金曜升偏頭審視著她,一會兒才開口,「事後你會在嗎?」

        「當然。」她用力的點頭。事後安慰安慰他,那是一定要的。

        「那就沒關係。」他點頭。只要她在就好,不過……「日子不好過的時候,我不能想辦法讓日子好過嗎?」

        後座的兩人認真的討論著,並不知道隔著一道深色隔音板的前座,副駕駛座上,管家后羿向來平靜無波,俗稱面癱的臉上,難得浮現一臉滿意的笑容。

        而駕駛座上的司機一直歪著頭盯向窗外,寧死也不把視線落在后羿身上,心裡一直叨念著,催眠自己︰我沒看見管家戴著竊聽器,我什麼都沒看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8:05

【第六章】

        「這就是你的工作室啊!」湯子萱張大了眼,好奇地看著這間佔地頗大的工作室。

        這是兩人確定關係之後,她第一次來到「鬼屋」,然後金曜升就帶著她參觀他的木雕工作室。

        一踏進門,便是面積頗大的「大廳」,左手邊靠牆的是一排排放置各種她沒見過的工具的架子,然後是很大一片空地堆放了各種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木料;右手邊則是一處明顯乾淨的角落,擺放了一組沙發、茶几,一個矮櫃,櫃子上有飲水機;中間最大的部分,則是幾個工作臺和較大的器具,散放著一位一大型的木料。整體上看來,沒有想像中的雜亂。

        除了寬敞的「大廳」之外,還有三個隔間,一間很簡單,是衛浴。一間是專門放置高級昂貴的木料。最後一間則是屬於精細的雕刻房,較隱密的,閒人勿入。

        「幹麼站在門外探頭探腦的?進來啊。」金曜升見她沒跟著走進來,反而站在門口探頭朝裡面看,那可愛的模樣讓他失笑。

    「咦?可以進去嗎?」湯子萱故意問,指了指掛在門板上用木頭雕刻出的「非請勿入,閒人勿近」八個字,是「近」非「進」,如果不是錯別字,那就代表連接近都不行。

        「當然,我邀請你了不是嗎?」他乾脆上前將她拉進門。「那八個字是給管家看的。」

        「喔,后管家啊,效果如何?」以她粗淺的了解,那位管家大人似乎挺我行我素的。

        「零。」金曜升撇了撇嘴。

        湯子萱見狀忍不住笑了,她就猜是這樣。

        她環顧這間精細雕刻房,面積大概四、五十坪左右,牆邊一整排玻璃櫃吸引了她的注意,每個玻璃櫃裡放了一個木雕作品,她好奇地走上前,隔著玻璃欣賞那些木雕。

        金曜升跟在她身邊,一個一個簡單的介紹這些作品。

        「咦?」她輕呼一聲,站在最後一個玻璃櫃前,裡面是一個大約四十五公分高的人形木雕,外型很眼熟,可又覺得沒道理,她疑惑地望向身邊的金曜升,指著那個木雕問︰「那個木雕看起來好像是……我?」

        「是你沒錯。」金曜升的耳垂浮上一抹粉紅。

        「真是我?!」湯子萱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該感到榮幸,還是該覺得尷尬。因為那個木雕的外型,讓她想到她那天摔下崖的狼狽模樣,差別只在於姿勢。

        木雕的姿勢是側坐在地上,頭仰天四十五度角,雙手一高一低的往上舉著,像是在祈求著什麼。

        而最吸引她目光的,是木雕人物的神韻。雖然頗為狼狽,可那臉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求生意志,卻讓觀者炫目,連她本人看了都有些懷疑,她……有這麼美嗎?

        是的,很美,雖然非常狼狽,卻奇異的,讓人覺得很美。

        這個作品名稱非常簡單,只有一個字︰「生」。

        湯子萱不得不承認,金曜升的雕刻技術和手法非常的厲害,每一個線條,每一個細節都非常細緻,說是閉關如生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她看著看著,幾乎都快以為「她」要活過來了。

        「怎麼會雕這個呢?」她疑惑,偏頭望著身邊的人,意外看見他泛紅的耳垂,不禁微微莞爾。原來他也覺得不好意思啊。

        「那天救了你之後,你的堅韌,你的意志,你爆發出來的生命力,都一一沖擊著我,那時,我就有一種想把你的形象雕刻出來的強烈欲望。」金曜升輕聲的說著那天的感覺。

        原本看著木雕的目光轉移到她臉上,眼裡熱切的光芒幾乎讓人無法逼視。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想要雕刻的慾望了,通常都是為了雕刻而雕刻,以至於這七個月來,自己沒有一個滿意的作品問世。這個作品,是我七個月來唯一一個滿意的作品。」

        一說真的,想像著「她」在他手下慢慢成形的情景,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算不算侵犯我的肖像權啊?」為了轉移自己不好意思的情緒,湯子萱開玩笑地說。

        「你會追究嗎?」他笑問。

        「唔……哼!暫時放過你。」她傲嬌的輕哼一聲。

        他笑著,從後面攬住她,彎腰將頭靠在她的臉側,兩人一起看著「生」。

        「在你眼中,這個作品和其他作品有什麼差別?」他低聲的問。

        她偏頭望他一眼。「對木雕我可是個大外行。」

        「嗯,就是想要知道在外行人眼中這些作品有什麼差別。」他對她一笑,微微一傾,親了一下她的唇角。

        她一愣,紅著臉睞他一眼後,才將視線重新落在木雕上,仔細的在幾個作品中來回觀看。

        金曜升已經放開她,沒有打擾她,只是走到雕刻臺前的高腳椅坐下,看著她可愛清麗的臉上,浮現嚴肅的表情,他心裡流過一陣陣的暖意——因為她這麼認真對待他心血來潮的一句話。

        燈光下的她,臉上似乎染著一層粉嫩的柔光,那黝黑晶亮的大眼閃著靈動的光芒,專注的時而偏頭,時而抿唇,表情變換間,生動可愛極了。

        這個可愛靈動的小東西,是他喜愛的人,是他的女友。

        這個認知突然竄入他的腦海,一瞬間,心裡漲得滿滿的,酸酸的,軟軟的,他的心因她的進入而變得柔軟,不再僵冷。

        湯子萱看得專注,好一會兒才發現他似乎有些安靜了,疑惑的抬起頭來四下一掃,無預警的對上了他那深遠的眸。

        她臉微微一熱,印象中被人這麼專注的看著還是第一次,尤其是他的眼神又是這般的……溫柔。

        「看著我做什麼?」她走到他面前,微歪著頭看著他。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萱萱。」金曜升一伸手將她拉近,讓她站在他的雙腿間,雙手圈著她,下巴輕輕地靠在她肩上。「萱萱,萱萱……」

        她不知道他突然怎麼了,可被他這麼迭聲的輕喚著,一顆心莫名的有些酸疼。

        「嗯,我在。」抬手輕輕的回抱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回應,就是感覺他似乎是在確認她的存在似的。

        突然,從他身上傳來一陣電流,她渾身一陣酥麻,腿一軟。

        「萱萱?!」金曜升一驚,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提起。「怎麼了?」

        湯子萱紅著臉,將臉埋在他懷裡搖頭。

        「萱萱,你身體不舒服嗎?別瞞我。」他緊張地問。

        「沒有啦,不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好意思說,可是看他焦急的樣子,心裡覺得有點甜,又有點不忍。「說了你可別太得意忘形喔。」

        「嗯?」得意忘形?金曜升有些糊塗了,實在無法理解她剛剛的反應和他會不會得意忘形能扯上什麼關聯,可他還是點頭承諾。「好,我不會。」

        「就是啊……有些時候你踫到我,我會有……觸電的感覺,然後就會渾身發軟……」她低著頭,害羞得不敢看他,所以沒有發現他眼底的震驚和驚慌。

        怎麼會?!金曜升心裡不敢置信。他明明已經能控制得很好,怎麼還會漏電,而他卻毫無察覺!

        對了,他想起來了,之前她似乎也有幾次這種反應。

        「你會覺得不舒服嗎?身體可有不適?」他壓下恐慌,擔憂的問。

        他很早就記事,早到八個月大的事情還記得一二,所以三歲時第一次異能爆發的情況,他記得非常清楚。那次他把他的保母給電暈了。保母醒來後,看著他的眼神就變了,眼裡有著對神秘力量的恐懼,以及對非我族類的厭惡。之後沒多久,那個保母就辭職了。

        「不會啊。」湯子萱臉更紅了。她怎麼好意思跟他說很舒服……而且他的問題好奇怪。

        「真的?」他還是會擔心。

        「真的真的,比珍珠還真。好啦,不說這個。」退出他的懷抱,她覺得有些丟臉,趕緊轉移話題,「你剛剛不是問我對作品的看法嗎?」

        「嗯,你怎麼看?」他也配合她改變話題,卻有些心神不寧。

        「先申明喔,我真的是個大外行,如果有什麼地方說得太奇怪的話,你聽過就算了,不要往心裡去。」她不放心的強調。

        金曜升微微挑眉,思緒被她的話給拉了回來。

        「好,我知道,你說。」

        「你的每個作品,在我看來都非常的漂亮,一看就覺得很喜愛,其要我評出什麼深奧的話我不會,只是就這個作品和你之前的作品給我的感覺說說。」

        湯子萱看著他,見他點頭之後才繼續道︰「這個『生』,我看著看著,就有一種『她』好像要活過來的感覺;而之前的作品,很漂亮,很精緻,我相信看過的人都會伸出大拇指稱讚,這是一個很好很棒的木雕作品,可是怎麼說呢,就是……」

        她停了下,似在思考該如何說。「它們就是木雕,就只是一個木雕。」

        金曜升微微蹙眉,垂眼若有所思。

        「你懂我的意思嗎?」她輕聲的問。

        「我想我大概懂了。」他抬眼,眼底熠熠發亮,心裡有些激動,伸手想要緊緊的擁抱她,卻突然想到自己踫觸她會漏電的事,才剛有動作的手頓時僵住,心中有些無措,有些惶恐。

        「真的?」湯子萱笑道。「我都不懂我有說什麼了,你懂就好。」

        金曜升很快掩飾住自己心裡的恐慌,笑著道。

        「這幾個月我都在思考自己為何陷入瓶頸,在尋找突破瓶頸的契機,到今天你的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原來一直以來我都進入到一個誤區。

        「我是喜歡木雕,甚至有時候會忘我的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我很用心的將它們雕刻出來,細細雕琢每個細節,務求完美,但我卻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環節。」

        他看著她,笑意加深,眼底的感情漸濃,溫柔得像要化成水一樣。「那就是賦予作品感情、生命。」

        湯子萱微微張著嘴,恍然大悟,這下她也懂了。

        「以前的作品,就像你說的,它們就只是木雕而己,一個精雕細啄的木雕,沒有感情,沒有生命。」他手張了張,最後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仔細觀察她沒有什麼不適的反應,才鬆了口氣的將她拉進懷裡。「謝謝你,萱萱。」

        「嗯,嘿嘿,不客氣。」她將臉埋進他懷裡,很開心自己這個大外行的話竟然真的對他有幫助。

       「萱萱,再幫我一個忙,好不好?」金曜升低聲的拜託。

       「你說。」

       「做我的模特兒。」

       「嘎?」她抬頭訝異的看著他。

       「只要你常常出現在我眼前就行了,來這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刻意擺什麼姿勢。」他解釋。

       湯子萱面露為難,金曜升見狀,心裡雖然有些失望,可也不忍心勉強她,正想開口,她卻早他一步說話。

        「你知道我要上班,而且有時還是上大夜,所以你說常常來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我有休假的時候過來,你看這樣成嗎?」

        金曜鼻聞言,心裡的失落消失。原來她的為難是因為這個。

        「當然成,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那就沒問題啦,」湯子萱笑道。「不過,當模特兒總該有酬勞吧?」

        「確實,你想要多少酬勞?」他大方的說。

        「難道我想要你就給?就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呵呵,不怕,就怕你不開口。」他寵溺的輕笑。

        湯子萱眼珠子一轉,「聽說這座山頭是在你的名下,包括那片竹林?」

        本來當初打聽,說竹林是無主的,她摔下崖之後,是二哥查了一下,才知道整個山頭都在金曜升名下。

        「沒錯。」他點頭。

        「那你看,那片竹林長了好多冬筍,這樣放著不挖多可惜啊,就把它們當作我的酬勞吧!」

        「你還打算去挖竹筍?」金曜升眼一瞇。這個沒記取教訓的小東西!

        「我會小心的好吧,我讓哥哥們來挖總行了吧。」

        「行,你們隨意。」

        「太好了。」她開心的跳起來。「那我回去跟他們說。」

        見她一陣風般的離開,他也沒留她,失寞的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內,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收斂。

        金曜升起身大跨步走向主屋,一進門便大喊,「管家!」

        「少爺。」后羿的聲音在他後面響起。

        他猛地一回身,就看見后管家站在那裡。

        「我想知道,我的控制能力是不是下降了。」

        后羿也沒多話,直接上前一掌抵住金曜升的額頭,一會兒才放開。

        「沒有,少爺,控制能力沒有退步,不過您的蓄電量增加了一點。」

       「蓄電量增加了?是因為這樣嗎?」第二句話是他自問。

       「有什麼問題嗎?少爺。」

       「她……就是湯子萱,她一踫到我……不,應該說我踫到她,會漏電,而且連我都沒有察覺,這是怎麼回事?」

       「少爺不用擔心,那只是一種信號,過段時間就會好了。」

       「信號?」金曜升糊塗了。「什麼信號?」

       「是少爺找到命定伴侶的信號。」

       「什麼?」他錯愕,旋即一股喜悅充斥心中。竟是命定伴侶!

       「還有……」后羿在他喜不自禁的時候又開口。

       金曜升微微一哂,瞪著管家。他就知道一定還有後文。

       「除了是信號之外,也和少爺的情緒有關,少爺感情波動強烈的時候,就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感情波動強烈嗎?

       細細回想那幾次小東西被他電到的狀況,似乎是這樣沒錯。

       好像遇到她之後,他的情緒起伏開始變大了。

       「對身體有害嗎?」想到這點,金曜升擔憂地問。「我是說對湯子萱。」

       「少爺請放心,您釋放的微電流能活化細胞,對身體反而有益。」

        金曜升鬆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             *             *

        又是一個假日。

        一大早,湯子萱歡快地奔下樓,看見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的家人。

        「爺爺,奶奶,大伯,大伯母,爸,媽,早安。」她一一向在座的家人打過招呼,沒見著其他人,不禁覺得有點奇怪,今天是假日啊,她記得除了三伯和大哥沒休假,其他人都放假。

        「萱丫頭,早啊,快過來吃早餐。」湯奶奶朝寶貝孫女招手。

       「奶奶,其他人呢?」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把外套和背包放在旁邊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問。哥哥們不在,她是有點慶幸的。

        「你的幾個哥哥出門運動了,你二伯陪二伯母回娘家,三伯母說今天婦女會有活動,活動地點比較偏遠,需要提早出發,所以一大早就出門了,要到晚上才會回來。」湯奶奶邊笑說邊打量一下孫女。瞧她穿著高領的羊毛衫和牛仔褲,襪子已經穿上,還拿著羽絨外套和背包,看來,「丫頭這麼早要出門啊?」

        「嗯,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去逛街。」湯子萱點頭。昨天金曜升去接她下班時,就訂了今天的約會,這些日子他們的約會通常都是在那棟大宅裡,陪他尋找突破瓶頸的契機。

        據他說,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有一些突如其來的靈感,雖然不像上次那樣強烈到讓他立刻忘我的投入雕刻中,但一些想法已經在他腦中成形,相信不久他就能有第二個滿意的新作產生,說明白點就是,她要去給他當模特兒。

        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了約會的模式,決定約她去逛街,說真的,她對逛街沒什麼興趣,如果沒有要買東西的話,她會覺得逛街是浪費時間,不過他都開口了,她也就不拒絕,畢竟這種改變對他來說是難能可貴的進步呢。

        她邊回答奶奶的話,手上也沒閒著,開始做早餐。

        湯家的早餐向來是中西式都準備著,不趕時間的話,她都是選擇吃中式,不過今天她選了西式,拿起烤得香酥的吐司,動作俐落地夾上培根、荷包蛋、蕃茄切片和幾片生菜,一份早餐便做好了。她總共做了三份不同口味的早餐,然後裝袋,拿出一個手提袋裝好,又拿出兩個五百西西的保溫杯,裝上熱熱的豆漿,一並放入於提袋裡。

        「什麼時候回來?」湯爺爺吃完碗裡的稀飯後,放下碗筷才開口問。

        「不一定呢,不過晚餐之前肯定會回來,要記得留我的飯喔。」目前她還不敢不回家吃晚餐,否則肯定早早就讓哥哥們察覺不對勁了。

        「萱宣,身上有錢嗎?」湯媽媽問,已經起身準備回房間拿錢了。

        「媽,不用了,我自己有,你忘了我已經開始上班了啊。」她趕緊阻止母親。

        「你才上班多久,這個月薪水都還沒領呢!你趕緊去拿一些給丫頭。」湯爺爺低斥一聲,揮手催促媳婦趕緊去拿錢。

        「好。」湯媽媽領命上樓拿錢去了。

        「爺爺,我身上的錢夠用的。」湯子萱心軟軟的,每個月家裡所有人都會給她零用錢,或多或少,包括只大她一歲、卻從高中就開始打工的八哥。她花費少,大概五分之四都存下來了。

        「多帶點,預防萬一,真沒用上回來再還給你媽。」湯爺爺拍板定案。

        好吧!湯子萱笑著點頭,不想拒絕家人對她的寵愛。

        拿了錢,跟大家道再見,她便匆匆地出門,往社區的入口處走去。

        出了路口,便看見金曜升的車子停在不遠的路邊,她才剛接近,車門便打開,金曜升下車,站在車旁望著她。

        「早,萱萱……」他輕聲道早,方才看到她從路口出現的那一剎那,他的視線被她那渾身散發出的青春活力給吸引,心臟緊緊一縮,如雷鳴動,連頭都有些暈了,於是不由自主地開門下車,迎接她的到來。

        「早安,阿升。」湯子萱歡愉的小跑步來到他面前。「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是剛到。」半個小時而已。是他來早了,每次相約的時間,她並不曾有遲到的紀錄。

        今天可是兩人交往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約會」,套句后管家說的,之前那幾次都只是她陪他工作而己,所以他聽從后管家的建議,暫時放下略有進展的雕刻,出門約會。

        他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反正今天他很早就醒來,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才有些迫不及待的早早出門。

        「上車再說吧,今天很冷呢,你的外套呢?」湯子萱發現他竟然沒穿外套?絮叨地問。

        「在車上。」聽著她的叨念,他嘴角不自覺的彎起。

        金曜升側身讓她上車之後,才跟著上車。

        吩咐司機目的地後,車子往市區的方向行去。

        兩人都沒注意到,在他們車子駛離後,七個長相各有千秋的帥氣男子從轉角處緩緩地走出來,每個人的視線都緊盯著車子消失的方向。

        「我沒看錯吧?那個男的,是住在那間鬼屋的金曜升沒錯吧?」湯宇勝奇異的驚呼。

        「這個家伙,竟然敢誘拐我們家萱萱?!」湯宇佑咬牙切齒的控訴。

        「有膽子做,沒膽子親自上門,沒用的家伙!」湯宇銘怒哼的批判。

        「不知道他們來往多久了?」湯宇賢沉吟的疑問。

        「大概是從萱萱偷偷摸摸地出門那次開始吧。」湯宇翔不著痕跡的火上澆油。

        「……」湯宇衡沉默的散發殺氣。

        「看來我們已經找到這些日子萱萱古怪的原因了,會唆使萱萱欺騙隱瞞家人的人……」湯宇航有別於他人的義憤填膺、咬牙切齒,他笑得如沐春風,語調柔和得足以令百花齊放。

        其他兄弟見狀卻同時一抖,雖然他沒把話說完,可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加令人有想像空間啊!

        雖然他們自認都是妹控,可這妹控也是有分輕重的,而八個兄弟裡,如果湯宇航認了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連湯宇賢這個萱萱的親哥哥也是早早退位讓賢。

        因此,他們雖然也對拐走他們家寶貝的金曜升很不爽,但是在這一瞬間,幾個人竟同時對金曜升產生了一咪咪的同情。

        他們已經可以預見金曜升會有怎樣慘烈的下場了,如果老三早早下手,那麼應該不會太嚴重,如果下手的時間拖得越長,那麼他們就只能為金曜升祈禱了。

        祈禱他能留個全屍。

        湯宇賢除了有些同情金曜升之外,也不忘為自己的親妹妹祈禱。

        妹妹,二哥要發威了,你保重啊!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8:21

【第七章】

        車上,金曜升突然覺得背脊竄起一陣冷意,不著痕跡的透過後照鏡往車後方向看去,深遠的雙眸立即微微一瞇。

        他的視力很好,雖然有些距離,他還是看見了那七個人。

        和小東西交往一個多月,他對她家里的成員有一定的了解,那七個人應該是小東西的哥哥們,七個,還少一個。

        他向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看來小東西的哥哥們對他很有意見,不過……低頭望向坐在身邊的湯子萱,看著她凍得有些紅撲撲的臉蛋,可愛到讓他很想咬一口。

        為了她,她的哥哥們……他會解決的。

        「今天早晨的氣溫好像又創下入冬以來的新低。」臨出門前,好像聽後管家這麼說過,他伸手輕輕踫觸她的頰,發現她的臉頰冰涼。「你的臉好冰。」

        他微微蹙眉,用雙手捧著她的頰給她溫暖,並吩咐司機將暖氣調強些。

        「車上有暖氣,等一下就好了。」倒是他的手很熱,湯子萱舒服得忍不住輕吟一聲,抬手覆上他的手,臉頰在上頭輕輕的蹭了蹭。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又說了一會兒話,她才想到他們還沒吃早餐呢。

        將早餐拿出來,等雙方吃完之後,車子也剛好停下,十餘公尺前便是一個商園步行街的入口。

        湯子萱心裡暗暗一嘆。外面很冷,她真的很不想下車啊!

        實在很佩服剛剛從他們車旁經過的一對男女,這麼冷的天氣,那女孩竟然還敢穿那麼短的裙子。

        嗚嗚,她覺得更冷了,陣陣冷風吹呀吹的,她在車上都能感覺到了……

         「萱萱?怎麼不下車?」耳旁突然傳來金曜升的疑問。

        她一愣,偏頭望去,看見他巳經下車,正彎身疑惑的看著她。

        原來冷風吹不是幻覺,而是車門已經開了。

        她趕緊下車,站在他身旁,感覺到他的體溫,只覺得很暖,於是更加貼近。

        金曜升眼眸閃過一抹悅色,似乎很高興她的親近。

        「你認識?」他疑惑地間,不然怎麼會盯著那對情侶看。

        「誰?」湯子萱不解。

    「剛剛經過車子的情侶,你盯著他們看很久,認識的?」

    「…」她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你看那個女孩的穿著。」

        金曜升疑惑地轉頭看著那個女孩的背影,一件緊身毛線衣加上短裙,腳上穿著長靴,苗條的身段展露無遺。

        「怎麼了嗎?」他收回視線,有些困惑。

        「呵呵,我看著都替她冷,就不知道是她愛美不想把自己穿得太臃腫,還是她男朋友愛看,畢竟女為悅己者容嘛。」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穿那樣的。」金曜升忍不住一笑。寶貝她都來不及了,萬一她有個傷風感冒他會心疼死的。

        湯子萱聞言,仰頭對他嫣然一笑。

        「走吧,咱們逛街買禮物去。」她拉著他走進步行街。「快過年了,你會回家跟你爸媽過年吧?」

        「嗯,除夕那天就回去。」金曜弄點頭,寵溺的看著她,任由她拉著自己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的。

        「你要買什麼禮物送給你爸媽?」

        「不用了,他們又不缺什麼。」

        湯子萱腳步一頓,回頭瞪他一眼。

        「送禮物不是因為對方缺什麼,也不是禮物值不值錢,而是一個心意,難道你從來沒送過你爸媽禮物嗎?」

        金曜升搖頭。

        「連生日、父親節、母親節這些都沒有?」她不可置信地問。

        「沒有,我們家沒有過節的習慣。」

        「少來了,那哪是什麼過節的習慣,一個小禮物,一句祝福,表現一下自己感恩的心意,就算你只是拿張紙,寫下一句祝福的話送給他們,他們都會很開心,懂嗎?」湯子萱想到金貫易的性子,補充道︰「就算金老爺子可能嘴裡會罵幾句,可是我相信他心裡一定樂開花。」

        「呵!萱萱,你是不是有些誤解?」

        「什麼?」

        「你是不是以為我和家裡處不來?」

        「不是嗎?你和金老爺子像兩頭個牛似的。」她撇唇。

        「其實我們感情挺好的,就是嘴上愛逗而已。」他笑說,不過一下子,眼底閃過一抹黯然。「只是我爸不喜歡我的工作。」

        「你錯了。」湯子萱一握緊他的手,沒有錯過他眼裡的黯然。「老爺子只是見不得你遭遇的頹廢樣,他是恨鐵不成鋼。」

        「是嗎?」

        「當然,舉個例子好了,上個星期二你接我下班,看到我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你不是叫我辭職,那時你是什麼心情?」

         「心疼你,不想你這麼辛苦。」金曜升握緊她的手,有些明白了。

        「金老爺子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你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他對你抱了很大的期望,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只可惜,你們兩個性子都很大,一句不合脾氣就上來了。」她忍不住搖頭。「真不愧是父子。」

        「我大概了解了。」他點頭。「那你來幫我選禮物吧。」
   
        「好啊!」她開心的一笑。「你想送哪一類的?」

        「都行。對了,你應該知道你家人都適合什麼吧?」

       她微微挑眉。「你要送我家人禮物?」
  
        「過年送禮不是很正常嗎?」更何況,他還打算拐走他們家的寶貝呢。

        她笑得眼睛瞇瞇的。「很多人喔!」

        「我知道,每個人都會送,不過你得幫我選,還有我爸媽的。」

        湯子萱橫他一眼。「好吧,不過只幫你這一次喔,以後你要自己挑選,這樣才有誠意,頂多我會給一些建議。」

        聽到她說「以後」,他的心情很明顯的更好了。

        「好,以後我自己選,不過你還是要從旁協助。」

        「行。」湯子萱沒推辭,卻突然眼睛一亮,看著前方不遠處一家特別的店面。

        「你看那家店。」

        金曜升順勢望去,那是一家陶藝店,瞬間就明白她的意思。

        「嗯,我爸是喜歡收集一些陶藝品,去看看?」他偏頭望向她。

        「走。」她拉著他跑進那家店。

        店裡客人不多,但也不少,而湯子萱是有明確目標的,所以一進門四周掃了一眼,便直接拉著他走向門市最後面的一角。

        那是店裡的一個噱頭,讓客人自己DIY,製作屬於自己的陶藝品。

        「萱萱,你不會是要我自己動手吧?」金曜升看見DIY的介紹,就猜到了她的打算。

        「當然嘍!金老爺子喜歡陶藝品,如果是你親手做的,就算比不上大師作品,他也一定會很高興。」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當然,收到的時候或許會嫌棄一下,不過心裡開心是絕對的,你只要對他的嫌棄視而不見就可以了。」

        其實湯子萱原本想建議他送親手做的木雕,不過考慮到他對木雕的認真,絕對聽不得人家的嫌棄所以,便放棄了這個建議,免得送禮不成反添仇。

        「你倒是了解。」金曜升忍不住調侃。

        「呵呵,因為我家裡有一個脾氣比金老爺子還大的老爺子啊!」

        兩人笑鬧問招來店主,繳了錢上了半小時的基礎課後,便在店主的指導下開始拉坯,調皮的性子一起,兩人邊玩邊鬧,最後湯子萱做了一個圓不圓、方不方的陶碗,而金曜升也不知道是不是身為藝術家的關係,做出了一個廣口的瓶子,形狀圓潤漂亮,他還上了釉彩,簡單的畫了一枝梅,不像她的陶碗完全以本色表現。

        店主大贊金曜升,說他一點也不像第一次做陶藝,湯子萱故作嫉妒的對他齜牙咧嘴,惹來他的大笑和她鼻頭上的一點陶土。

        包裝好兩人的作品,金曜升把她的歪陶碗收為己有,她沒和他爭,心裡甜甜的,笑得也甜甜的。

        到了下午三點多,兩人收獲大包小更無數,司機已經來回幾趟先把一個個購物袋拿回車上放了,據說後車箱已經裝不下,副駕駛座也放滿,湯子萱低頭看著兩人手上滿滿的紙袋,這一趟應該是直接放在後座了。

        這種購物法,就算當初湯家正值顛峰的時期,也不曾如此,而這幾年背負巨債的窮困生活,更讓她養成了節儉的性格,今天也不知怎麼的,花錢花得這麼痛快,是因為不是花自己的錢嗎?

        唔,也對,要送禮的人是他,花他的錢理所當然,她可沒有貪他任何便宜,自己要送的禮,她可是都自己掏腰包買的,她雖節儉愛財,但取之有道,這是原則問題。

       「花了好多錢啊……」湯子萱在心裡計算了一下自己花的錢,有些心疼的低喃著。

        她買了一些原材料,打算自己動手做禮物,可材料一年比一年貴,再這樣下去,買材料的錢都快比現成的產品價錢高了。

        「呵,心疼了?」她一臉割肉的樣子真有趣!金曜升忍不住輕笑。

        白了他一眼,她嬌嗔道︰「就是心疼了,怎樣?不行啊?」

        「當然行。」他一面笑著,一面轉移話題,「我們到咖啡廳坐一下,喝個下午茶,嗯,我請客。」

        「當然是你請客。」她輕哼了一聲,微偏頭梯著他,「不讓你付帳,卻又心疼花那一點錢,你會覺得我假清高嗎?」

        「你說你有你的原則,而我尊重你。」他真誠地說。

        湯子萱笑了,眼底閃著晶亮的光芒。

        「走吧,去喝下午茶,你請客。」說完,便提著數個紙袋率先向不遠處的咖啡廳走進去。

        金曜升也提著紙袋跟在她後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他卻有一種感覺,和她之間似乎又親近了一點。

       「萱萱,我想到忘了買樣東西,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兩人才剛坐下,東西都還沒點,他又站了起來。

       「要我陪你去嗎?」她問。

       「不用了,你先點東西,幫我點一杯黑咖啡就行了,我很快就回來。」金曜升說完,便匆匆的離開。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入口處,湯子萱眼底有些疑惑,不過很快甩開,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點了一杯黑咖啡和一杯卡布其諾,又點了兩份各四種口味的小蛋糕拼盤,接著拿起桌上的雜誌隨意的觀看起來。

       雜誌翻不到三頁,眼前一暗,她抬眼一瞥,訝異的挑眉,就見金曜升站在桌旁氣息稍顯急促。

       「這麼快?」她的視線往他手上一掃,沒看見他拿什麼東西。不是說去買東西嗎?這麼快回來,是沒買成?

       「嗯,離這不遠,所以很快。」金曜升在她對面坐下,放緩呼吸,垂眼端起咖啡輕啜一口。

       湯子萱心裡的狐疑更重。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很不自在嗎?那飄飛的眼神很明顯地在告訴她——他有事瞞著她。她想,他肯定不知道。

        雖然不解,但是她也沒有打算追問,每個人都有隱私,她從沒想過談了戀愛就要對方毫無保留,那太不切實際了。

        「萱萱,晚餐你想去哪裡吃?」金曜升喝了口咖啡,穩定下心裡緊張的情緒才開口道。

        「哦,我答應家人晚餐之前會回家。」她一臉歉意地說。

        「喔……」他一張俊臉瞬間黯淡下來。

        湯子萱心裡嘆了口氣。為什麼呢,明明沒什麼,可一看到他的表情,她就覺得愧疚。

        「我明天也放假,要不明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她接下來是要上大夜班,所以白天算是放假吧。

        「好。」金曜升立即點頭。

        看他又恢復精神的樣子,她一方面因為他這種明顯的表現覺得心裡有絲甜,一方面卻又覺得自己好像在哄孩子似的。想到這點,湯子萱忍不住輕笑。他有時候的確有些孩子氣……

        看著她的笑臉,金曜升眼底閃過一抹痴迷。她那笑起來彎彎的眼注射出燦亮的光芒,是如此的靈動迷人,那一瞬間就像百花綻放般,他想,他一輩子也看不膩。

        手滑入口袋,握住了那不大的禮物。

        「萱萱。」他輕噢,掏出那包裝精美的禮物,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這是……」湯子萱看著眼前的東西,旋即領悟。這就是他剛剛去買的禮物?

        「你剛剛就是去買這個?」

        禮物長約十公分,寬約六公分,厚度大約二點五公分,若她沒猜錯,應該是首飾,離這不遠的地方,正好有一個珠寶專櫃,他們剛剛進去逛過,還買了幾樣首飾準備送禮,它們有著和這個禮物相同的包裝紙。

        「嗯。」金曜升點頭。

        「送我的?」她又問。

        「嗯。」他還是點頭。

        「我現在可以拆開嗎?」

        這次他沒出聲,只是點頭。

        湯子萱微微一笑,仔細地將包裝紙完好的拆下,露出裡面有著金色滾邊的精緻紅盒子,她沒有立刻打開,心裡竟莫名的有些緊張。

        「打開看看啊。」他催促。

        她抬眼望向他,看見他眼底溫柔的寵溺,還有一絲緊張和期待,於是她打開盒蓋,一抹迷人的紫光投入她的眼裡。

        看清楚首飾盒裡的東西,湯子萱訝異得睜大眼,只見盒子裡一對紫水晶男女對戒並立,黑色的絨布襯托著紫色光芒更加艷麗。

        「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你很喜歡的樣子。」金曜升說著,看她只是但笑不語,眼底閃過一絲羞惱。「反正這是給你的新年禮物,不管你喜不喜歡都得收下。」

        「我很喜歡。」湯子萱笑說,這是真話。之前整個櫃臺裡,她一眼就相中了這個紫水晶女戒,只是人家賣的是男女對戒,不單賣,那種情況下她買對戒似乎有些怪,打算之後再自己來買,男戒暫時收著也無妨,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可是這有一個是男戒。」

        「哦,他們不單賣……」金曜升殷殷期待地看著她。

        「我知道,那這個男戒該怎麼處理呢?」她偏頭,淺淺的笑著。

        「當然是——」

        「我想到了。」她故意打斷他。「就給我哥哥好了,不過該給誰呢?」

        「不准。」金曜聲立即說,伸手將男戒搶了過來。「這個當然是我的!」這小東西真的是太不解風情了。

        「噗!」湯子萱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不可己。

        金曜升此時若再不知道自己被耍了,那他就蠢到了極點,然而他並不蠢,他很聰明,只是不善交際而已。

        「好啊,你耍我!」他有些無奈又帶著寵溺的看著她,然後一手拿起女戒,一手掌心朝上伸向她。「我幫你戴上,好嗎?」

        湯子萱心髒狠狠的一跳,望進他深遠的眸底。他這是無意間的舉動,還是有意的要讓她自己選擇伸哪隻手呢?

        「萱萱?」他疑惑的輕喚她。

        「你知道戒指代表的意義嗎?」想到他過往「自閉」的生活,她忍不住懷疑。

        「我當然知道戒指的意義,你以為我這麼『不解世事』嗎?」金曜升有些哭笑不得,乾脆主動握住她的左手,將戒指戴上她的無名指。「好了,我圈住你了。」

        他滿意地看著紫水晶在她縴細修長的指間綻放著迷人光彩,不禁抬起她的手,在上頭印下一個輕吻。

        湯子萱羞澀地紅了臉,一股酥麻的觸電感從手上竄到全身,讓她差點就呻吟出聲。

        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小臉滿是紅霞。這裡可是公共場所啊!幸虧她已經很習慣,否則真要當眾出糗了。

        金曜升也沒為難她,順從的放開她的手,心知不能太過火。要不然小東西惱羞成怒了,遭殃的還是他。

        「換你幫我戴上。」他伸出自己的左手,並把男戒放到她手中。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這對戒指是定情戒指?還是訂婚戒指?

        但在他滿懷期待的眼神中,湯子萱還是幫他戴上了戒指。其實是什麼戒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彼此心中的感受。

        不過……

        這戒指的意義暫時還是別讓哥哥們知道比較好。

        車子在社區路口停下,金曜升有些委屈地看著準備下車的人。

        「你的東西不少,我送你到門口不好嗎?」

        「阿升,相信我,我是為了你好。」湯子萱一語重心長地說。「剩沒幾天就是除夕了,你一定不想發生什麼意外,導致沒辦法好好過年吧。」

        他知道她指的是她那些哥哥們會為難他,但他相信自己能應付得過來。

        「反正你不是打算年初三要來拜訪嗎?不差這幾天。」她再度勸說。

        「好吧。」他妥協。

        「我們初二的時候會陪我媽回娘家,初三早上才會回來,所以你千萬不要太早到……啊!」交代到一半,湯子萱突然驚呼一聲。

        「怎麼了?」

        「我忘了買外公外婆他們的禮物了。」她苦著一張臉。不只外公外婆,還有大舅一家,小阿姨一家。

        「沒關係,明天再買就行了,我明天早上十點在這裡等你。」

        也只能如此了。湯子萱點頭。

        「好,明天見。」她拿著自己的東西下車。

        「我看你進門再走。」金曜升也跟著下車,示意她先走。

        目送她纖細的背影漸漸遠去,直到在家門前站定,她回頭向他望來,抬手朝他揮了揮,才開門走了進去。

        他輕輕嘆了口氣,正準備轉身上車時,瞥見路旁忽地閃出一道人影,他全身立即進入備戰狀態,那氣勢猛地爆發出來,冰冷的目光掃向來人,但他瞬間一愣,原本迫人的氣勢如潮水般退去。

        「湯先生。」金曜升主動開口,語氣淡漠,神情冷然。

        「看來,你對我們家的成員都做過調查,是吧。」湯宇航挑眉,語調卻是肯定的,顯然並不意外。

        「只是大致了解一下基本資料而已。」他也不否認。「湯先生等在這裡,是有話要說嗎?」

        「本來有,不過現在沒有了。」湯宇航轉身,背對著他揮揮手,回家吃飯。

        原本以為是他不敢或不願上門,沒想到竟然是萱萱擋著,不過這反而更讓他不平衡,從小疼寵愛護的寶貝妹妹路轉向外彎,他心裡真是難過啊!

        而他心裡難過了,自然就要讓這個姓金的更難過,至於要怎麼做呢?

        他要好好的想一想,與兄弟們合計合計。

        金曜升狐疑的看著湯宇航離去。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本來有,現在沒有了?

        摸不著頭緒,他也只能聳聳肩,上車回家。

        明天要和萱萱吃飯,要去哪裡吃呢?

        他得好好想想。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8:37

【第八章】

        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大採購後,兩人手上又是滿滿當當的一堆購物袋,因為距離他們準備用餐的地方不遠,金曜升便打電話給司機,讓他直接過去後,便帶著湯子萱來到用餐的地方。

        電梯抵達十樓,當門往兩邊滑開,兩人踏出電梯,湯子萱看著眼前「京窯」的招牌,不禁深深吸了口氣,萬萬沒想到金曜升竟然會帶她到這麼高級的餐廳用餐,難怪他會交代她穿正式一點。

        「阿升,你有預約嗎?」她不太放心地問。

        「我有打電話請他們準備包廂,放心,這裡的老闆孟叔叔是我爸的朋友,平時是這裡都會預留一兩個包廂。」他拍拍她的手,領著她走進大門。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兩位有訂位嗎?」大門內的迎賓小姐有禮的詢問。

       「二0六包廂。」金曜升簡扼地說。

       服務小姐微微一楞。二0六?那是老闆專用的,怎麼可能會預約出去,她也沒接到通知啊!

        「很抱歉,我們沒有接到有顧客預約二0六包廂的通知,請兩位先到休息區稍等一下,我馬上為兩位查詢,請問訂位的姓名是?」服務小姐客氣的問。

        「金曜升。」

       「是金先生,好的。」服務小姐引領他們到休息區,交給休息區的服務人員之後,立即回頭打電話詢問經理去了。

        休息區裡裝潢得舒適典雅,裡面已經有一些人在等候,他們選了一個角落的沙發坐下,將十幾個提袋放在鋪著地毯的地上,立即有服務人員送上茶點。

        「請問需要幫您把東西放到置物櫃嗎?」服務小姐有禮的詢問。

        「不用麻煩了,等一下會有司機過來拿走。」金曜升說。

        「好的。」服務人員退下。

        金曜升握著湯子萱的手在掌中把玩,欣賞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還伸出自己戴戒指的手,一會兒看看她的,一會兒看看自己的。

        雖然他臉上表情不明顯,但是湯子萱感覺得到他很開心,這讓她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阿升。」她低喚著,視線落在休息區的入口處,示意他看一下,那裡站著兩位男士,正目不轉睛且飽含興昧的看著他們的方向。「認識的?」

        他抬眼望去,眉頭微微一蹙。這兩個該死的家伙,昨晚打電話約他今天吃飯,他說有約之後立刻就後悔了,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出現。

        不過算他們識相,沒有直接過來打擾他和萱萱。

        「是我的朋友,穿黑色西裝的那個就是沈家任,墨藍色西裝的叫做高峻義,改天我再介紹你們認識,現在我過去一下。」金曜升起身,走向那兩個人。

        湯子萱本來想說既然踫上就一起去打招呼,沒必要改天,不過沒來得及開口,就錯愕地看著他一手扯著一個離開入口處,而那兩位,還回頭對著她揮揮手,眨眨眼睛的。

        失笑地搖搖頭,她拿起一旁茶几上的雜誌翻看。

        休息區的氣氛是寧靜悠閒的,可惜這種寧靜沒有持續太久,一聲略微尖細的主音便擾亂了這種氛圍。

        「唷!這不是湯子萱嗎?」

        她眉頭微微一皺,緩緩抬起頭來,就看見蔡佳樺帶著虛假的笑容,手裡挽著一個男人,站在幾步距離外看著她。

        「子宣,你怎麼會在這裡?」蔡佳樺眼光掃到她沙發旁地上有好幾個名牌專櫃的紙袋,那雙明媚的眼睛閃過一抹嫉恨。

        「佳樺學姊。」湯子萱淡淡地打了聲招呼,沒有回話意願,也沒有想攀談的打招呼。

        「子萱啊,我知道你生活苦,可是你不能這麼自暴自棄啊!」蔡佳樺突然一臉心痛的說。

        她清亮的眸子微瞇。「學姊多慮了。」

        「我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家破產了,生活很清苦,但是你不能為了享受、為了買這些奢侈品,就出賣自己啊!你做這種丟臉的事,讓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很心痛啊!」演技精湛,心痛的表情很到位,可惜那雙眼裡卻滿是惡意。

        「佳樺學姊。」不是沒有看見休息區裡好奇看戲的觀眾們,聽見蔡佳樺說的話之後,看著她的目光變得鄙夷,也不是沒聽見那些議論她的竊竊私語,但是她依然一臉淡然,不疾不傍地說︰「你好歹也當了多年的護士,應該知道諱疾忌醫,有病就趕緊就醫,拖久了小病也會變大病,你的病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你才有病!」蔡佳樺聲音驀地拔尖,可一下子察覺不對,又立即恢復聖母模樣,還有些怯意的偷看了一下身邊的男人。「子萱,你別這樣,我真的很擔心你,你……」

        「怎麼回事?」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從蔡佳樺他們身後傳來。

        湯子萱抬眼看見站在那兒的金曜升,沒看見他的兩個朋友,想必已經被打發掉金曜升繞過擋路的男女,直接來到她身邊坐下。

        「萱萱,這兩位是?」他掃了一眼蔡佳樺和那名男子。

        男子見到金曜升,眼神霎時閃過一抹熱切,原本看著湯子萱一的輕慢表情立即變得熱情了起來,甚至帶了些諂媚。

        「這位是金先生吧!」他熱情的上前,對著金曜升伸出右手。「我是慶祥企業的郭志安,去年金總裁的生辰宴會,我們曾經見過,不知道金先生還記得嗎?」

        金曜升沒和他握手,甚至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偏頭望向湯子萱原本冰冷的表情軟化。「萱萱,有人騷擾你嗎?」

        湯子萱看了一眼蔡佳樺,就見她用已經濃得無法掩藏的嫉恨眼神瞪著自己。

        「沒有,學姊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妄想癥病發了,對著我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她淡然的說。「至於這位先生,應該是學姊的男伴吧,學姊沒介紹,我也不認識。」

        「既然有病就去醫病,沒事請離開,不要打擾我們。」金曜升冷冷的眼神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

        「你們……」蔡佳樺忍下心中的妒恨,佯裝一臉驚訝的看著兩人。「金先生,你和子萱是什麼關係?」

        「和你無關。」他說。

        她不甘心,憑什麼湯子萱這個賤人運氣這麼好,能得到金曜升的青睞,她明明樣樣都不如自己!

        「子萱,你不會的,對不對?那種事太缺德了,你不會這麼做的,是不是?」

        蔡佳樺一副事實擺在眼前,她卻不願意相信的表情。

        「學姊,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湯子萱蹙眉。這蔡佳樺到底有完沒完!

        「你怎麼會不懂?你和金先生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證明了,你怎能做出這種事,這對金先生太不公平了!」她痛心的說。

        「佳樺,是怎麼回事?」郭志安接話。

        「是子萱……」蔡佳樺難過的看了一眼她。「子萱,感情是神聖的,你不能為達目的,竟然玩弄金先生的感情啊!或許金總裁給你的條件太優渥,讓你寧願出賣感情也要完成和金總裁的交易,可是這樣金先生情何以堪?」

        湯子萱很詫異的看著她。真的很想剖開她的腦子看看,她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這種八點檔都演爛了的宮鬥宅鬥、小白花聖母的戲碼,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好不好!

        可是下一瞬間,她卻察覺到身邊的金曜升身子一僵,而她的心也微微一沉。

        這時候,她什麼都懶得說了,尤其和蔡佳樺這個有病的女人,更是白費口舌。

        「子萱,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這樣是害人害己啊!」她狀似苦口婆心的勸著。

        「學姊!」湯子萱眼神變得嚴厲。

        蔡佳樺心臟狠狠的一跳,被她的眼神嚇到。沒想到這個小賤人竟然會有這樣的眼神!

       「蔡佳樺,我稱你一聲學姊,是尊重你,你想過戲癮,可以去當演員,不要跑到我面前來演戲,我沒有酬勞可以付給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得寸進尺了!」

        「我怎麼可能是在演戲,子萱,請你不要這樣,貧窮並不可恥,你們家破產還可以重新開始,你真的沒必要為了金錢出賣自己。」

        「口口聲聲為我好,字字句句卻都在誣蔑我、抹黑我,蔡佳樺,我們根本就不熟,才當同事沒多久,任何認識我和你的人,看見你這麼哭哭啼啼的,苦口婆心的規勸我,第一個反應絕對不是問我做了什麼,而是會問你吃藥了沒有。在公共場所演什麼聖母小白花的戲碼,你以為現在人還吃這一套?.大家八點檔連續劇看得不愛看了,聖母小白花已經不流行,你落伍了。」

        「這位學妹……」

        「我不是你的學妹,郭先生。」湯子萱打斷他。

        「湯小姐這是被人揭穿醜事惱羞成怒了?」郭志安諷刺的說,轉向金曜升,一臉誠懇道︰「金先生,佳樺是個好女孩,她絕對不會無的放矢的,你也看見了,從頭到尾佳樺都是這麼善良的規勸湯小姐……」

        「夠了,閉嘴。」金曜升的聲音冷到了極點。「我和萱萱的事情和你們無關,滾開,別擋路。」

        四間的燈光突然一陣閃爍,下一瞬間「啪」的一聲,整個樓層陷入黑暗,連緊急照明燈、逃生指示燈都沒有亮起。

        「啊!」此起彼落的尖叫聲響起。

        蔡佳樺在四周陷入黑暗之後,尖叫的向前一撲,目標就是前方的金曜升。

        可惜,她算準了距離,卻漏算隔在兩人之間的桌子,膝蓋就這麼重重的撞上茶几角,然後一個踉蹌趴跌在地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也哭喊不出來。

        湯子萱雖然在陷入黑暗的瞬間嚇了一跳,不過她隨即冷靜下來,翻找自己的包包,她的鑰匙圈就是一個迷你型的LED手電筒。

        可惜,找是找到了,按下開關卻沒亮起。

        是沒電了?她疑惑卻無解,無奈地將鑰匙圈收起,靜待京窯的人員處理。

        冰涼的手突然被一隻溫熱的大掌握住,她垂下眼,心裡突然有些酸澀。

        她知道對於蔡佳樺的話,剛剛他遲疑了,雖然只是一會兒,但,還是讓她傷心了。

        不過她沒有甩開他的手,傷心難免,但她不會因此就斷絕來往,畢竟兩人交往不久,互相也不是完全了解,做不到全然的信任是很正常的。

        他沒有當下相信蔡佳樺的謊言、定了她的罪,已經通過她最低限度的標準,她會向他解釋清楚自己和蔡佳樺之間的糾葛,讓他去判斷,算是給他一個機會。

        如果他還是不能抹去心裡的懷疑——不管多少,那麼很抱歉,她沒有自虐的傾向,只能說再見了。

        四周吵雜喧嘩怒罵的聲音越來越多,她還聽到蔡佳樺呻吟哭喊的聲音,聽到那個郭先生尋找蔡佳樺的呼喊,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剛剛明明還並肩站在一起的不是嗎?

        本來今天很開心的,沒想到在最後鬧上這麼一齣,還踫到這詭異的停電。

        唉!她今年是不是犯小人啊?

        唉唉!小白花退散,聖母退散,腦殘男退散。

        唉唉唉!回去之後要找個時間去廟裡拜拜。

        十分鐘後,四周開始出現光亮。

        之後湯子萱才知道,「停電」的只有他們所在的這個樓層,詭異的是,整個樓層的電器用品因不明原因全部損壞,包括顧客們身上的電子產品。

        這個事件在好長一段時間後,依然是個解不開的謎團。

        損壞的照明設備不可能這麼快修復,是從其他樓層借來的臨時照明設備,用來疏散這個樓層的顧客。

        有了燈光後,湯子萱看見跌坐在地上顯得很狼狽的蔡佳樺,想必跌得不輕,瞧她滿面淚痕,哭花的妝容讓原本精緻的美顏變得有些可怖,尤其那滿臉「黑淚」的痕跡,更讓人不忍悴睹。

        雖然她很少化妝,對化妝品也沒什麼研究,但還是知道現在防水產品多得很,在男人面前那麼愛扮演小白花的蔡佳樺,竟然沒用防水的眼線液,是不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嗎?太不專業了。

        瞧那個姓郭的,一有了燈光,看清楚蔡佳樺之後,立即退避三舍了。

        不過這都與他們無關了,她沒有再去理會那兩人,提著購物袋繞過他們,和金曜升一起跟著疏散人員離開。

        而蔡佳樺大概是真的受傷疼極了,再也沒有心力演戲,對他們的離開只是送上恨恨的眼刀,卻沒有力氣再做糾纏。

        回到車上,湯子萱和金曜升都沒說話,這樣的沉默有別以往,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她靜靜的看著車窗外,那熱鬧街景與車上的沉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讓她的心也跟著沉下。

        他該不會真的信了蔡佳樺那些誣蔑吧?

       「你相信她?」湯子萱直言問。一直以來她所抱持的觀念就是︰有什麼疑惑不要藏著,沒有人有讀心術可以讀自己的心。

        金曜升搖頭,「不,你不是那種利用感情達到目的的人,也不是會為了利益出賣感情的人。」只是……垂下眼驗,他佯裝拍去膝上的灰塵,避開了她那澄澈的眸光。

        「那就好。」她聞言鬆了口氣,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那個蔡佳樺也是醫院的護士,聽說是院長的外甥女,一直以來就是負責特等病房的……」她解釋起兩人的糾葛,從蔡佳樺為何把八一二病房的主護「讓」給她,到金老爺子出院後她的糾纏。

        他聽得目瞪口呆,暫時忘了自己心中的疑慮。

        「很驚訝吧!」見他那模樣,她忍不住笑了。「相信我,我是忠實陳述,完全沒有加油添醋,當時我也很錯愕,完全無法理解她大腦的結構是如何形成的,怎麼會有這麼詭異的言行舉止?」

        金曜升伸手輕輕地踫觸她的臉頰,用拇指滑過她唇邊的笑容,撫過頰上那個可愛的酒窩,眼底有著深濃的眷戀。

        他很喜歡她的笑,一笑起來兩眼彎彎,還會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顯現,讓她的笑容多了抹甜意,顯得更加討喜可人,可這不是他最喜愛的主因,而是她的笑容總是給他一種暖入心懷的感覺,每每看見她的笑,他就有種……幸福的感覺。

        是的,幸福的感覺,那是有別於父母親情,專屬於戀人的。

        他想,只要能擁有這個笑容,即便要他去屠龍,他也甘之如飴,所以知道在不久的未來她的兄長們一定會有所刁難,他仍心中無懼,自信滿滿,但他卻忘了最大的障礙不在旁人,而是在他自己身上。

        是的,他並不相信那個蔡佳樺所說的話?他相信萱萱不是利用感情達到目的的人,也不是會為了利益出賣感情的人,但是……她可能會因為同情,因為心善,而接受老爹的請求。

        他不知道老爹跟她說了什麼,但大概猜得出來,所以他不禁去想,她是真的喜歡他嗎?

        就算現在她是真的喜歡他,那知道他異於常人以後呢?她還會無所顧忌嗎?她不會害怕,厭惡嗎?

        因為從不曾擁有過,一朝得之,讓他變得患得患失。

        如今,他在心裡自問,他能保有這個笑容多久?

        「阿升?你怎麼了?」湯子萱疑惑的聲眉問。他的眼神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悲傷?不僅如此,還隱隱帶著一種絕望。

        他知道自己應該告訴萱萱,他異於常人之處,但是他不敢賭,不敢去想像有一天,這雙晶亮靈動、充滿著讓他著迷神采的眸子,看著他的眼神會從喜悅羞澀變得厭惡恐懼。

        「沒事。」金曜升聲音有些啞,張手將她攬進懷裡,不敢去看她那關心擔憂的眼神,那會讓他心裡產生濃濃的愧疚。

*             *             *

        阿升不太對勁!

        湯子萱低頭看著手機,秀氣的眉緊緊地向眉心聚攏。

        那天她就感覺到了,可是他說沒事,她又因為被他擁進懷裡時感受到那酥麻的觸電感,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讓她將這個疑問給拋到腦後了。

        之後,年關近了,她的工作更加忙碌,休假日也因為各種事務被幾個哥哥們瓜分,讓她根本抽不出時間,也找不到機會去「鬼屋」,連昨天除夕他要回家,他們也只在電話裡說了再見,互相拜個早年而已。

        但是今天,那個被她拋到腦後的不對勁的感覺又出現了。

        原本他們是打算過年的時候,把阿升介紹給家人認識,讓兩人的關係明朗化,可是今天阿升一通電話,卻告訴她,他要閉關專心雕刻,原訂年初三到她家拜訪的行程只能取消。

        叩叩!兩聲敲門聲響起,湯子萱抬起頭來,看見斜倚在門框上,抬手敲著敞開房門的湯宇航。

        「二哥。」她微笑輕喚,卻不知自己的笑容帶了抹輕愁。

        「萱萱怎麼了?誰的電話?」湯宇航明知故問。走進她的臥房,在她身邊坐下,揉了揉她的髮,看著寶貝妹妹笑中帶愁、秀眉微蹙的模樣,心疼之餘,對金曜升也更加不滿了。

        曾幾何時,他們開朗樂觀的寶貝也學會皺眉了?想當初他們家背上巨債時,萱萱也不曾皺過眉頭,甚至比其他人都樂觀地給大家打氣,成為全家人的精神支柱。

        「二哥……」湯子萱抬頭望向一臉寵愛的兄長,伸于抱住他的手臂,在上頭蹭了蹭,悠然一聲嘆息。

        「怎麼了?咱們萱萱有煩惱嗎?」湯宇航溫柔地問。

        「二哥,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就會變得患得患失?」她側頭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地問。

        他眼神閃了閃。「萱萱有喜歡的人了?」

        「嗯。」湯子萱輕應,她或許會隱瞞,不會主動提起,但從不曾想過欺騙。

        「是山坡上那棟鬼屋的主人?」

        她訝異的抬起頭來,看著二哥了然的眼神,她苦笑一下。

        「嗯,二哥早就知道了?」

        「湊巧看見你偷偷摸摸地出門上了他的車。」湯宇航輕笑。「怎麼了?他讓我們萱萱不開心了?」

        「不是,就是有點擔心他。」她輕嘆,慢慢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了他。二哥向來聰明,也許能幫她分析一下。

        「你是說,那天你就感覺到他不對勁?」

        「嗯。」

        「那麼應該就是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導致的。」

        湯子萱眨了眨眼,旋即訝然的摀著唇。那天除了蔡佳樺這個意外之外,他們都是很愉快的,他的不對勁,也是在那之後。

        難道他說不相信蔡佳樺說的話,只是騙她的?其實他已經相信了?就算不是全信,也有所懷疑,所以他才會有這些反應。

        「想到原因了?」湯宇航觀察著寶貝妹妹的表情。

        「可……可能……我不確定,但是……」湯子萱不願意相信,可是眼眶卻忍不住紅了,不是因為他輕信了蔡佳樺的話,而是因為她在他心裡竟是那樣的人。

        湯宇航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看見她紅了眼,他理解了萱萱對這段感情已經付出真心,不是他們可以干涉的了。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不能給金曜升顏色瞧瞧,刁難刁難他,讓他深刻體會到——

        想要拐走他們湯家的寶貝,沒有這麼簡單!

        「萱萱,先別哭,你還沒求證呢!自己猜想的可不是事實,忘了二哥說過的話了嗎?」湯宇航不忍寶貝妹妹難過,只能盡力安撫。

        「嗯,有問題就問,有懷疑就求證,不要藏在心裡,誤會之所以存在,就是都藏著才造成的。」她低語著。

        「那你還在等什麼?」他低頭對著她溫柔的笑。

        「嗯。」湯子萱重重的點頭。

        「我先出去,就不打擾你了,別忘了晚餐時間快到了,等一下吃飯的時候,我再上來叫你。」揉了揉她的頭,提醒她之後,湯宇航便起身離開她的臥房,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順手帶上的門只是輕掩,並未關上。

        湯子萱重新拿起手機打開,盤腿坐在床上,點出金曜升的電話,拇指輕輕滑過螢幕,一會兒才按下撥出。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他接通了。

        「萱萱,有什麼事嗎?」

        湯子萱眼神閃了閃。他的聲音暗啞,語氣雖然力持平靜,但她還是聽出他語氣的僵硬。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更沉。

        「你在忙?」

        「嗯,因為打算閉關,所以在做一些準備,你是不是有事?」

        「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知道的。」她閉上眼,忍下淚意。「從去京窯吃飯那天之後,你就不對勁了,應該說,從聽了蔡佳樺的話之後,你就不對勁了,你是不是相信她說的話?」

        「萱萱,我沒有相信她的話。」

        「可是你心裡明明有事,而且和我有關,你甚至已經做了某些決定,卻不肯告訴我問題出在哪裡,我不喜歡這樣,阿升。」

        金曜升那端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為已經斷了線,才又聽到他的聲音,比之前更為低沉,帶著疲憊的沙啞。

        「昨天我和我爸聊了很久,從過去到現在乃至於未來,從我的工作到家族的事業,以及往後我可能從哪方面開始接手,從立業,聊到成家,我談到你以及我們的未來,然後無意間得知,我爸出院前拜託你照顧我的事……」他閉著眼,仰靠著椅背道。其實不是無意間得知,而是他刻意套話的,他想求證她是不是真的應老爹所求才接近他,結果……

        「所以你就信了蔡佳樺說的?認為我和金老爺子做了交易才接近你?」湯子萱不敢置信地問。

        「不,我說過我沒相信她的話,你不是那種為了利益出賣感情的人。」

        「但你相信我是有目的才接近你的,不是嗎?」她質問。

        「……」金耀升沉默了。

        「回答我。」她忍下哽咽,執意的問。

        「我爸確實拜託過你,不是嗎?」

        湯子萱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金老爺子知道我和你住得近,所以在出院那天,拜託我有空的話幫忙照看一下他那個不懂得照顧自己、老是讓他擔心的兒子,對於一個父親懇切的請求,我不忍心拒絕,所以答應了。難道因為這樣,你就懷疑我的感情?難道你認為我答應金老爺子這個請求,是需要拿感情來執行?」

        「我很抱歉,萱萱,我沒有——」

        「我不要你的抱歉。」她打斷他。「我想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對這段感情有了遲疑,覺得已經不適合來拜訪我的家人,所以拿閉關當藉口?」

        「和這無關,萱萱,我只是需要時間思考一些事情……」他在考慮該怎麼把自己的異於常人告訴她,隱瞞對她不公平,她有選擇要不要繼續這段感情的權利。但開口,他需要再多一些一時間凝聚勇氣,畢竟這對他來說是一場一回家賭,賭注是他一生的幸福。

        「無關嗎?」她一點也不相信,他們之間除了這件事,一直以來都很好,沒有問題的,不是嗎?「金曜升,你大可以明說,不需要任何藉口,我不會對你糾纏不清的。」

        「萱宣,不是這樣的,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跟你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分手嗎?

        「你說你需要時間思考一些事情?」

        「是……」

        「好!」她閉眼,深吸了口氣。「你放心,你會有很多時間。」

        「萱……」

        不想再聽他說什麼,她直接結束通話,關機,把手機丟到一旁,撲倒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頭裡。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8:55

【第九章】

        湯子萱告訴自己不能哭,大過年的,不吉利,而且等一下就要吃飯了,會讓大家擔心的,可是……淚水不受控制,漸漸濕透了枕。

        她不懂,明明就只是一點小事,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竟然只是因為這麼點小事,他就懷疑她的感情!

        心痛,有,憤怒,有,但最多的,是失望。

        後腦傳來一陣輕撫,她沒動,知道是誰,親人的安慰讓她淚水流得更加凶猛。

        「萱萱,傻丫頭,要吃飯了。」湯宇航柔聲的說,眼底滿滿的心疼和對金曜升的憤怒。

        敢害他們的寶貝傷心難過,他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二哥,我有點累,想睡覺,就不下去吃晚餐了。」她沒動,極力壓抑哽咽的聲音,埋在枕頭中悶聲的說,藉此掩飾自己濃濃的鼻音。

        「肚子會餓唷。」湯宇航說,體貼的當作沒發現她正在哭泣。

        「我現在不餓。」

        「好吧,那二哥給你留些飯菜,晚點如果醒了,就下樓吃一些。」他也不勉強她。

        「嗯。」

        「那二哥就下樓去了。」

        「嗯。」

        湯宇航看著趴在床上的妹妹,在心裡嘆了口氣,替她拉好棉被,才起身離開,這次將房門關上了。

        「怎樣?」才剛關上房門,其他七個人一起圍了上來。

        「噓!下樓再說。」湯宇航低聲制止,率先走到四樓,在起居室坐下。

        「二哥,萱萱怎麼樣了?」

        「哭了。」他雙腿交迭,十指交握放在腿上,掃了眾人一眼,才吐出兩個字。

        這兩個字就像兩滴掉入油鍋裡的水滴一樣,霎時引起強烈的反應。

        湯宇航簡單的說明了事因——由湯子萱話中很容易推斷——之後,便任由眾人發洩,而他向來不變的笑臉此時變得冷凝,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終於,眾人發現了他的異常,漸漸地安靜下來。

        「二弟,你打算怎麼辦?」湯宇豪問。

        他沉時了一會兒,才抬起眼,掃視眾人一圈後緩緩地開口。

        「你們還記得我年後的打算吧?」

        眾人愣了一下,想起什麼似的點了點頭。

        「啊!難道二哥你是打算……」湯宇翔率先驚訝地喊。

        湯宇航看了他一眼,才點點頭。

        「什麼?」

        「二哥打算怎樣?」

        沒反應過來的其餘人紛紛開口一詢問,但湯宇航和湯宇翔都沒有理會。

        「可是萱萱才剛上班不到三個月,以她的個性應該不會答應。」湯宇翔不看好的搖頭。

        「還有時間,我會說服她的。」他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更何況還有誰比他了解萱萱,他怎麼可能會說服不了。

        「二哥,三哥,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湯宇賢焦急的問,事關親妹妹,他怎能不在意。

        其他兄弟跟著猛點頭,期望兩人說清楚講明白。

        「你們都知道我接受了南部慈安醫院的聘書,年後就要去任職,院方答應我可以自行帶兩名護士,現在萱萱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打算把萱萱帶上,讓她跟我一起去。」湯宇航簡單的解釋,然後便等著兄弟們的反應。

        「嘎?」湯宇豪聞言,瞠大眼的跳了起來。「不行!我不答應。」

        「我們也不答應,二哥,你絕對是有私心,想藉此獨佔萱萱……」其他人也集體抗議。

        這絕對是預謀,要不然二哥怎麼這麼剛好要求帶「兩名」護士?女朋友莊佑瑋一個名額,另一個名額不就是留給萱萱的!

        「我看你們才有私心。」湯宇航又笑了,然後眾人忍不住抖了。「因為你們的私心,寧願萱萱留在這個傷心地,寧願她天天以淚洗面,和那個惹她傷心的男人糾纏不清,看她為情所困,失去所有歡笑,失去……」

        「好了好了,別說了。」眾人被他一連串的指控說得心疼到捧心陣亡,就算他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也只能投降。

        「二弟,就算我們沒意見,可是爺爺奶奶,四叔四嬸呢?還有就像三弟剛剛說的,以萱萱佔了地就懶得挪窩的性子,再加上長輩們都在這裡,不太可能會跟你下南部的。」

        「只要你們不扯我後腿,我自然能說服其他人。」湯宇航很「溫柔」的笑看大家。「你們說呢?」

        「當然,我們絕對不會和你唱反調。」大夥兒猛點頭。雖然心裡捨不得寶貝妹妹離開,可是為了她往後不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也只能忍痛割捨。

        「很好,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湯宇航拍板定案。「接下來,關於那個蔡佳樺……」

        他的視線落在湯宇佑的身上。「六弟,查一下她的交友情況,以她的行事作風,私生活肯定不怎麼好,照片是一定要的,如果有高清的影片就更好,她既然敢一而再的誣蔑萱萱,想踏著萱萱的頭找尋進豪門的機會,那就別怪我們。」

        「我知道了,初九上班後,我會開始追蹤。」湯宇佑在偵探社上班,資源非常豐富。

        「查到之後把東西交給七弟。」湯宇航看向湯宇賢。「憑你的駭客手段,把她的醜事上傳到網路又不讓人追查到,應該沒問題吧。」

        「小事一樁。」他拍胸保證。「不過我有更好的提議,我可以入侵她的電腦,用她的IP上傳,就算查也只會查到是從她的電腦上傳的,反正現在網路上各種秀自己的花樣不勝枚舉。」

        「很好,我要讓她臭名昭彰,全世界都知道,到時候別說豪門,她連想嫁給乞丐都遭嫌,嫁都嫁不出去!」湯宇航笑得溫柔,非常溫柔。

        眾人默默為蔡佳樺默哀。

        「好了,差不多要吃飯了,下樓去吧。」

        此時他們都沒料到,根本不需要湯宇航的說服,湯子萱年後上班第一天,便辭職了。

        湯子萱紅著眼眶,從院長辦公室衝了出來。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從來不曾如此的憤怒!

        她跨著急速的步伐,渾身氣勢盡開,目擊者紛紛退避,驚訝又不解的目送她的身影飆向護理站,然後相互對望,竊竊私語著到底發生什麼事,讓這位可愛開朗活潑又不怕苦認真學的小學妹發這麼大的火。

        「唷!小狐狸精回來啦!怎麼樣啊?這一趟收獲如何?勾引了幾個男人啦?」

        蔡佳樺雙手抱胸,斜靠在辦公室門口,嘲諷地對著湯子萱說,活像不知道她被叫到院長辦公室,完全是拜自己所賜。

        湯子萱正在氣頭上,她不懂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無恥、這麼卑鄙,想到剛剛在院長辦公室裡,院長竟然不分青紅皂白,指責她行為不端、敗壞醫院的名聲,還諷刺護士的工作不適合她,她適合去特種行業上班坐檯。

        別說聽她的解釋,根本連讓她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一連串的指責越來越不堪,她生氣,她委屈,最後忍無可忍,她對院長大吼一聲閉嘴,在院長被嚇到似的錯愕瞪著她時,她憤怒丟下一句「老娘不幹了!」便衝出辦公室。

        這對舅甥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看蔡佳樺眼角的得意、嘴角的刻薄,她以為自己怕了她嗎?

        湯子萱速度不改,在蔡佳樺的諷刺剛落下時,她也來到她面前,抬手狠狠地賞了她一巴掌。

        「讓你嘴臭,讓你誣蔑我,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以為你有個院長舅舅我就怕了你?自己不要臉,到處勾引男人,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無恥嗎?!」

        「啊!你這個賤人!你竟然敢打我!我撕了你的嘴!」蔡佳樺被打傻了,回過神來之後立即尖叫,惡狠狠地撲向她。

        湯子萱側身俐落地躲過,伸出腳輕輕一勾,蔡佳樺立即以非常狼狽的姿勢重重跌在地上。

        「我就是打你,怎樣?要不是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不能亂丟垃圾,我早就把你扔出窗外了!」她雙手抱胸,臉色冷凝的瞪著久久爬不起來的蔡佳樺。看她外表長得嬌小柔弱就以為她好欺負?她可以說是八個哥哥帶大的,而她的哥哥們很寵她,也因為寵她,覺得自己的妹妹怎麼看怎麼可愛,忍不住擔心她遭人覬覦,因此從小各種防身術都會教她,論打架,她絕對是在行的。

        蔡佳樺狼狽地爬起來,惡毒的瞪著她,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蔡佳樺,你無非就是嫉妒,你認為當初如果沒有把八一二丟給我,金曜升看上的就是你了,是吧!」湯子萱諷刺地問著她。「我告訴你,你在作夢,你忘了你千方百計負責特等病房,見了男人就勾引色誘,那麼多年下來,有誰看上你了?就算是瞎子都能聞到你身上的騷昧,誤以為自己進的不是醫院,而是妓院,你說,誰會讓你這種貨色進門?」

        說到瞎子,是因為上個月的特等病房裡曾經有個病例,一位三十歲的豪門少爺,因為車禍入院,身上只是一些擦傷,可是卻傷了眼角膜,需要等移植,蔡佳樺是主護,那時她的「服務」可是非常周到且全面的,而且服務對象不僅是那位病患,還包括了來探病的家屬——像是弟弟和小叔叔之類的,結果不到三天,病患就轉院了。

        蔡佳樺漲紅了臉,吼道︰「你給我住口,湯子萱,你信不信我讓你在醫院待不下去?!」

        「呵呵!信,當然信。」湯子萱一拉長音調,嘲諷地說︰「你敢這麼囂張,不就是因為那個耳根子軟、是非不分、腦滿腸肥的院長是你舅舅嗎?今天會這麼張狂,也是因為佑瑋學姊年前已經離職,現在你最大,你說這叫什麼?這叫狐假虎威,這叫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說到底,蔡佳樺,你只不過是一個小丑,翻來覆去的只會拿『讓你待不下去』這句話來威脅人,你以為這個工作很希罕啊?

        「本小姐就不幹了,你還能拿什麼威脅我?噴!跟你說話真是髒了我的嘴,連和你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都讓我覺得噁心,本小姐解脫了,至於你,哼哼,好自為之吧!」拿了自己的包包,她瀟灑的揮揮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留下蔡佳樺一人在周遭同仁鄙夷不屑的目光中,站在原地氣得臉發白,全身顫抖。

        而另一邊,湯子萱一出醫院,方才的氣魄便全洩了。

        她垂頭喪氣地坐在公車站裡,看著一路路的公車停下,又目送著它們駛離,完全沒有上車的打算。

        剛剛是罵得爽快,狠狠的出了口惡氣沒錯,可是卻落了下乘,成了和蔡佳樺同一個水準的人,簡直是丟二哥的臉!

        如果讓二哥知道她這麼不濟,肯定會給她好好的再教育一番,讓她從頭學學什麼是罵人的最高境界,什麼是陰人的最佳手段。

        唉!真是流年不利,難不成她今年犯太歲?

        不,應該是犯小人才對,和太歲一點關係也沒有!

        看來真的要找個時間去廟裡拜拜了。

        又嘆了口氣,湯子萱抬起冰涼涼的手揉了揉臉,讓自己打冷顫的同時,也讓腦袋清醒清醒。

        此時,不遠處的醫院大門口,一輛她熟悉的轎車停下,一道她熟悉的身影步下車,快步地走進醫院裡。

        她沒有看見這些,當下一班公車抵達時,暫時不想回家的她,也沒在意這班公車是哪一路,便起身踏上公車。

*             *             *

        她辭職了?!

        金曜升對這個消息很是錯愕。

        從幾個與湯子萱交好的護士口中得知大略狀況,他心裡對那對舅甥很是憤怒。

        不就是一個醫院院長嗎?囂張什麼!

        一上車,他戴上藍芽耳機,拿筆點了手機的一個快速撥號鍵,沒有注意到司機似乎有話要說,卻在看到他打電話時又閉口。

        「爸,陳志成把萱萱開除了。」電話一接通,他立即說。

        「什麼?」金貫易詰異,旋即一愣。「等等,陳志成是誰?」

        「徐氏紀念醫院的陳院長。」金曜升暗暗翻了一個白眼。

        「喔!那個陳院長啊!什麼?你說她把萱萱開除了是怎麼回事?」

        「因為他外甥女嫉妒萱萱,到處誣蔑毀謗萱萱,聽說今天陳志成把萱萱叫進辦公室,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但是萱萱是哭著跑出來的,之後就辭職了,現在人已經不在醫院了。」

        「你要我怎麼做?」知子莫若父,金貫易直言問。再說,他也想給小丫頭出出氣,敢欺負他未來的兒媳婦,真是活膩了!

        「爸,你跟徐總打個招呼吧,余氏該換院長了。」

        「嗯,的確該換了,醫護人員的素質越來越差。」金貫易承諾下來。「這件事我來辦,倒是你,趕緊去找小丫頭,好好把話說清楚,我相信小丫頭不會在意你那漏電的小毛病,我看人的眼光至今還沒出過錯,你就安心吧!盡快把我的兒媳婦娶回家。」

        「嗯,我這就去她家找她,不過……老爹,萱萱有八個哥哥,各個都是難纏的家伙,你想早點有兒媳婦,恐怕會很困難。」他無奈地嘆氣,深深的後悔那天為什麼不直接把話說清楚,直到打不通萱萱的電話,才後知後覺的想到萱萱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這幾天他一直在打電話,可是萱萱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中,想到她家去找她,卻還沒接近她家,就被她的兄長們給攔截。

        要不是因為他們是她哥哥,他真想一個個都給電暈,誰教他們阻攔他和萱萱見面!

        就算要找空檔上門,可他們有八個人吶!二十四小時輪班盯梢,他一對八,根本找不到任何機會。

        於是,他只能寄望年後開工,直接到醫院找她,沒想到她竟然辭職了。

        結束和老爹的電話,金曜升吩咐司機到金華社區,現在是上班時間,那八個哥哥應該都不在家,他也許能順利見到她。

        「少爺。」司機終於有機會開口說了。「我剛剛看見湯小姐在公車站那邊等公車。」

        「什麼?!」他錯愕。「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看見的時候您已經跑進醫院了。」司機趕緊解釋,「還有,剛剛湯小姐上的那一路公車並不是她平常搭的那一路,而且和金華社區是完全不同方向的。」

        金曜升聞言忍不住壇眉。她要去哪裡?

        「你知道那一路公車的行駛路線嗎?」

        「知道,少爺要跟上嗎?」

        「嗯,追上去,沿路每個站都仔細注意。」

        可惜,人生不像小說電影,金曜升沒能在茫茫人海中就這麼巧的找到湯子萱,他在這條公車路線來回找了兩趟,還是沒有發現她的身影,最後,他只能放棄。

        當他回到金華社區時,已經傍晚了,遠遠的就看見兩個湯家哥哥在那裡站崗。

        見這種架式,金曜升猜到湯子萱已經回來了。

        懊惱的低咒一聲,吩咐司機停車,他下車走向那兩人。

        「兩位,請讓我見萱萱一面好嗎?」他沒有拐彎抹角的客套寒喧,態度誠懇的請求,他知道沒有得到她兄長們的認可,是不可能見到湯子萱的,尤其是眼前這位一直面帶和煦微笑的湯家老二湯宇航,在他看來,湯家第三代似乎是以他為首。

        湯宇航微笑地看著他。「金先生,你不是說你需要時間嗎?我家萱萱給你的時間還很多,不急。」

        「二哥——」

        「別這麼稱呼,這聲二哥我可擔待不起。」他立即打斷他。

        「湯先生,我和萱萱之間有誤會,我現在不需要時間,請讓我見她。」

        「喔,原來我家萱萱在你眼裡,就是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存在嗎?」湯宇航微笑偏著頭,不疾不徐地說。

        「我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嗎?可是我怎麼看都是這樣啊。您瞧,您需要時間,就讓我家萱萱別打擾您,現在您覺得您不需要了,又要我家萱萱來見您,您說,這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不然是什麼?」他笑問。

        甚少接觸人群,個性孤僻的金曜升,根本不可能說得過腹黑大神湯宇航,在湯宇航一口一個「您」的稱呼下,諷得他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卻不願放棄,只能執拗的站在那裡。

        「金先生,我家萱萱因為您,已經受太多委屈?現在連工作也丟了,難道您還覺得不夠嗎?」

        金曜升被他直白的指責說得臉色一白,抿唇望著他,不說話。

        「看在您曾經救過萱萱的份上,這些委屈和傷害,我們都認了,但是也到此為止,我們不會讓您見萱萱的,您請回吧。」

        「我要見萱萱。」金曜升還是只有這句話,他不知道他還能說什麼。

        「喂!你聽不懂人話啊?不、可、能,懂不懂?」湯宇勝忍無可忍。

        「我一定要見萱萱,我不想傷害你們,因為萱萱會難過的,但請兩位不要為難我。」

        「哈!傷害我們,你有那個本事嗎?」湯宇勝冷哼一聲,根本不認為他有那個能耐。

        金曜升閉了閉眼。反正見萱萱也是要說的,而告訴了萱萱,也不可能瞞得過她這幾個兄長,所以……

        他睜開了眼,抬起右手,五指微曲,下一瞬間,幾道電流在他指間啪滋啪滋的流竄。

        湯宇航眼瞳狠狠一縮,湯宇勝則驚愕的張大嘴,「你……你你……」

        他猛退了一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金曜升垂下眼,握拳收起了電流。

        「萱萱知道嗎?」湯宇航淡淡地問。

        他心臟微微瑟縮,「不知道。」

        「你想過要告訴萱萱嗎?」

        「當然」

        湯宇航審視著他,一會兒突然輕聲一笑。

        「你說需要時間思考一些事情,該不會就是想這個吧?」

        「是,我是在考慮這件事。」

        果然是誤會了,不過那又怎樣?

        「讓你見萱萱也不是不可以,別高興得太早,我說的不是現在。」湯宇航說。

        「要到什麼時候?」

        「等你有了屬於自己的成就的時候。」他收起笑容。「目前的你,配不上我家萱萱。」

        金曜升靜靜的看著他,好一會兒之後,才點點頭,轉身離去。

        「等一下。」湯宇勝突然喊道。

        「還有事?」金曜升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他可沒錯過湯宇勝在看見他的異能時的反應。

        湯宇勝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他面前。

        「你剛剛那個是特異功能吧?也叫做超能力,對不對?」剛剛乍見時,他太過驚訝才呆住了,這會兒反應過來,他可是興趣滿滿。

        金曜升被他那閃閃發光的眼神盯得忍不住退了一步。剛剛他不是還被自己嚇得說不出話來嗎?可現在這個像是餓狼看見了小羔羊的眼神又是怎麼回事?

        「欸!你可不可以再表演一次?」湯宇勝搓著手,興奮地笑問。

        「八弟!」湯宇航撫額,無奈地制止。

        「嘿嘿,二哥,剛剛太驚訝,沒怎麼看清楚,就一下,又不耽誤什麼時間。」湯宇勝期待地等著。

        這下金曜升也總算是回過神來,心臟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動。他們……他們似乎並不排斥,是嗎?

        他伸出手,當電流再次流竄時,他聽見湯宇勝低呼了一聲,「酷!」

        金曜升眼神閃了閃,在他們的注視下,控制電流凝聚,漸漸地變成阿拉伯數字「l」。

        「哇喔!厲害!」湯宇勝忍不住贊嘆,「你最大輸出電力是多少?」

        「三十萬伏特。」他說。自從遇到萱萱後,他的蓄電量又翻倍了。

        「哇!比皮卡丘還厲害。」湯宇勝想到說︰「啊!我想起來了,鬼火!」

        鬼火?金曜升一臉疑惑,湯宇航倒是很清楚。

        他們當初看到鬼屋傳說中的鬼火,應該就是金曜升手上發的電。有別於白色的閃電,他的電是帶著金色的光芒,其實很美。

        他收起電流,沒再繼續「表演」,對於這樣的結果他非常意外,但很高興。

        「湯先生,我可以暫時不見萱萱,但能不能讓我和她通一次電話?」他問。

        「為什麼?」湯宇航挑眉。
  
        「萱萱對我有誤會,而這個誤會讓她難過了,我想,至少得先解開這個誤會,你們也捨不得她傷心,不是嗎?」

        「手機是萱萱的,她開不開機,接不接電話,可不關我們的事。」湯宇航輕輕一笑,轉身回家去了。

        金曜升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這是什麼意思?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

        「欸!二哥的意思你還不懂啊?」湯宇勝雙手抱胸橫他一眼。

        「不懂。」他很老實的搖頭。

        「二哥的意思是,我們不會再控制萱萱的手機了,很清楚不是嗎?『不關我們的事』了,至於萱萱會不會接你的電話,那也同樣不關我們的事了,不過我就奇怪了,不接電話你不會發簡訊啊?」湯宇勝搖頭,轉身揮揮手,也回家去了。

        金曜升在心裡嘆息。因為即使使用觸控筆,他都沒辦法保證在三十秒之內不會壞,更別說是打完想說的話,並把簡訊發出去呀……

        但想到今晚可以打電話給萱萱,他就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歡愉的弧度,轉身回到車上,回坡上的大宅去。

*             *             *

        湯子萱坐在車後座,司機是湯宇航,在副駕駛座上的是莊佑瑋,他們此刻正在往南部的高速公路上。

        她低垂著頭看著手上的信封,封口尚未拆開。

        「不打開看看?」湯宇航從後照鏡看了一眼寶貝妹妹。

        他當然知道那封信是誰寫的,他也聽到那天老八對金曜升說的話,對於金曜升打不通電話之後沒有傳簡訊,反而寫了封信直接投到他們家信箱的舉動有些意外。

        「萱萱,二哥可從來沒有教過你逃避喔。」他輕聲地說。

        湯子萱微微一震。她也不想逃避,只是當初在電話中一時賭氣,揚言不會再打擾他,不會對他糾纏不清,那股氣過後就後悔了,可是又能如何?

        她現在就怕他是真的找她談分手。

        「子宣,你到底在擔心什麼?」莊佑瑋不解地問。

        「我……」她欲言又止。

        「真是的,這完全都不像你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變得這麼優柔寡斷的?」莊佑瑋忍不住搖頭。

        湯子萱苦笑。是啊!真不像自己了。

        「佑瑋學姊,如果他信上寫的是要分手,怎麼辦?」

        「你就是怕這個?」莊佑瑋詫異不己,望向湯宇航,見他只是聳聳肩,不表示意見,她就猜到肯定又是他們幾個兄弟從中作梗。

        她瞪了他一眼。現在看子萱這麼難過,他們就高興了?

        「就算他說要分手,又怎樣?你若真愛他,就再把他的心追回來啊!不過,我不認為這是一封分手信。」湯宇航說道。

        「真的?」湯子萱眼睛一亮。

        「嗯,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再說了,你聽過我說過什麼沒把握的話嗎?」

        是不曾。她點點頭,終於鼓起勇氣拆信。

        《萱萱︰

        我深愛的小東西。

        你一定不知道,在我的生命裡,你佔有多重的份量,如果你知道了,就不會如此狠心的對我置之不理,因為失去你,我等於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色彩。

        但是我不怪你,也無法怪你,因為追根究底,我是咎由自取。

        萱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感情,這一點,請務必相信。至於我的異樣、我請求你給我時間,那是因為我在思考一件事,一件關於我的重大秘密。

        我考慮著該如何對你說起這個秘密,擔憂著你知道後我將有可能失去你,以至於我猶豫不決、心慌意亂,於是我轉移焦點,卻詞不達意,因此造成了你的誤解。

        萱萱,因為這個秘密,我的保母對著我喊怪物、惡魔,用恐懼厭惡的眼神看著我,還差一點將我活活摔死……

        那時,我三歲。

        所以,你準備好聽我的秘密了嗎?

        我請你給我時間考慮這件事,那麼如今,我也給你時間考慮這件事。

        這段期間,我會盡力取得屬於我的成就,讓自己成為配得上你的人,能夠得到你家人的認同。

        到時候,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準備好聆聽我的秘密。

        你的阿升》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5 00:09:11

【第十章】


        六月,木雕創作大賽,是木雕界的年度盛事,由金曜升囊括了「薪傳工藝組」和「木雕創作組」兩個組別的金質獎,消息傳來,在臺灣業界造成了轟動。

        之後,報章雜誌開始廣泛的宣傳金曜升木雕創作個展的消息,展出日期七月十日至七月三十。

        七月三日,一封掛號郵件送到了湯子萱的住處。

        她簽了名,從郵差手中接過掛號信,上頭的字跡雖然沒見過幾次,但她卻已經非常熟悉。

        捧著信,穿過客廳,無視坐在客廳裡的一對男女,她直接跑進臥房,「砰」的一聲將門關上,還「喀」的一聲,按下了喇叭鎖。

        客廳的男女相視一眼,男人撇撇唇,保持著溫文儒雅的微笑,女人則是調侃的斜睨著他,不鹹不淡的說了句,「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喔。」

        「說什麼呢。」湯宇航無奈地看著女友。

        誰不知道這幾個月來,她一直對他們兄弟干涉萱萱的感情事很有意見。在萱萱得知他們做的事之後,她不僅沒有替他這個準老公說好話,反而火上加油替萱萱狠狠地批判了他一頓。

        好吧,他認了,誰教她是他的親親女友,準老婆呢!

        「宇航,你說那封信是誰寄來的?」莊佑瑋好奇的問。

        「這還不容易猜嗎?除了金曜升之外,誰還會用手寫信?」

        「可那是掛號信耶。」

        湯宇航偏頭想了一下,眼神不經意地掃過茶几上的報紙,上頭正好是金曜升木雕個展的整版宣傳廣告。

        「大概是展覽的門票吧,」他指了指報紙上的廣告。「看來該準備回去了。」

        「是啊,你早就料到了不是嗎?不然怎麼會在知道個展的日期後,就向醫院請好假了?」莊佑瑋拿起報紙看著上頭的宣傳廣告,一會兒後笑道︰「這算不算你當初說的『屬於他自己的成就』?」

        「我很想說一句還差得遠呢,不過目前暫時勉強算是吧。」

        「呿!你一副不二狐狸臉,還學起越前龍馬那個傲嬌小屁孩說話,偏偏我比較喜歡手塚冰山呢,怎麼辦?」莊佑瑋湊在男友面前,偏頭笑望著他,滿意的看見他嘴角微微抽搐,一副拿她沒轍的樣子。

        「你喔!」湯宇航搖頭,無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哪天我真成了冰山,看你怎麼辦。」她最受不了冰山臉了,否則當初那一位本身條件都不下於他的冰山大少追她時,她早就答應了,哪還會輪到他。

        「其實不管你變成怎樣,都是我喜歡的宇航,我不嫌棄你就是了。」她笑著聳聳肩。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他失笑。

        「嗯嗯,不用客氣。」

        兩人在客廳溫情嬉笑,房裡,湯子萱拆開信封,拿出了三張門票和一張紙條,門票日期是展覽首日七月十日,紙條上只有一句話和一個署名。

        你準備好了嗎?

        想你的阿升

        湯子萱的眼眶微微泛紅,心酸酸的,軟軟的。

        當初那封提及他秘密的信,讓她思索了良久,是什麼樣的秘密,竟然能讓他的保母對一個三歲大的幼童下毒手?什麼秘密能對得上惡魔、怪物這些稱呼?

        結合古今中外一些奇人軟事,或小說,或野史,或傳奇,她有了一些猜想,雖然只是一個大方向,但是她覺得方向應該沒錯,若是她猜測屬實,那麼她只能說,那個保母本身其實是有問題的。

        這幾個月來,他們不曾見過面,也沒有電話,只有接到過他兩封信,一封在她生日的時候寄來,祝她生日快樂,並附上一個他的木雕作品當生日禮物。那個木雕只有巴掌大,可是卻雕出了她在北部的所有家人,那惟妙惟肖的五官,生動的肢體動作,徐徐如生的表情,讓她愛不釋手,稍稍彌補了她對家人的思念。

        另一封則是他去參加木雕大賽前寄出的,說了一些他的參賽作品,以及之後的個展,隱諱地提及如果得獎,希望她能出席他的個展,隱諱地說,他們該談一談。

        不曾離別,便不知思念是如此磨人,因為如此,她才領悟到,當初是自己任性了。

*             *             *

        分別了五個月,終於,要見面了。

        車子剛駛進金華社區的道路,湯子萱就看見站在她家門前的金曜升。

        她很意外,不僅是因為他站在她家門前,更因為在家人都知道他們今天回來的情況下,竟然只有他一個人出現。

        她透過車窗帶點痴情的望著他,沒有發現車子已經停了下來,直到一聲嘆息響起。

        「下去吧。」湯宇航嘆道。他知道,這個唯一的寶貝的妹妹已經留不住了。

        湯子萱有些惶然的望著他,就好像不懂他在說什麼似的。

        「他在等你。」他又道。

        她眨眨眼,又望向窗外,金曜升已經站直身子,跨步朝車子走來。

        像是突然醒了過來,她打開車門下車,待車子駛離,她還站在原地,而他,也停下了腳步,兩人相距十幾步的距離,就這麼痴痴地看著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舉步朝她走來。

        「站住,不要過來。」湯子萱朝他喊。

        金曜升一凜,心狠狠的一沉,她還是不原諒他嗎?

        他痛苦的仰頭,眨去那沖上眼的熱浪。還是不行嗎?他還是不能抓住屬於他的幸福嗎?

        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下一瞬間,懷裡重重的撞進一具溫軟的身軀,腰部被緊緊地圈鎖著。

        「萱萱……」他低啞的呢喃,不敢低下頭去求證,生怕只是自己的妄想。

        「當初,是你主動走向我,結束我們之間的距離,這一次,換我。」湯子萱哽咽的說,將臉埋在他的胸膛,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清楚感受到,他瘦了,瘦得好明顯。「我回來了,阿升。」

        「萱萱……」他張手,牢牢地將她抱在懷裡,彎身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我好想你……歡迎你回來。」

        她沒有進家門,知道家人這樣的安排,是為了給他們一個談話的空間和時間,所以她和他回到他坡上的大宅。

        外面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他沒有開燈,反而將桌上的油燈點燃。

        偏頭看見她訝異的表情,金曜升微微一笑,帶著些許緊張,牽著她的手在沙發坐下。

        「很奇怪我為什麼點油燈?」他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後,才緩緩開口。

        「嗯,是挺奇怪的。應該不是停電,院子裡那感應燈剛剛還亮著呢,是燈壞了嗎?」

        金曜升深吸了口氣。「萱萱,你準備好聽我的秘密了?」

        「準備好了。」她點頭,眼神堅定。「和燈有關?」

        「算是吧,」他吸了一口氣。「用說的比不上親眼所見,我直接讓你看好了。」

        說完,他抬起手,釋放出輕微的電流。

        當閃電般的金色光芒在他指間流竄時,湯子萱低呼一聲,訝異的張著嘴,一臉稀奇的看著他掌中金色的光芒,為那美麗的顏色所吸引。

        「阿升,好美啊!」她驚喜的贊嘆著,「你怎麼做到的?教我!」

        金曜升被她的反應給弄得呆愣當場。

        「阿升?」久久沒等到他的回應,她才不捨的移開目光,疑惑地望著他,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麼傻了?是發電的後遺癥嗎?」

        他回過一神來,收了掌中的電流,握住她在他眼前揮動的柔荑。

        「你不怕?」

        「嘎?」湯子萱不解。「怕什麼?」

        「這個。」他又發了一次電,這次閃電光芒粗大了些。「你不覺得我是異類,不覺得恐怖嗎?」

        「原來你是說這個。」這時,她才從這美麗的震撼中反應過來,想起這就是他所謂的秘密,以及這個秘密曾經帶給他的傷害……應該說,是得知這個秘密的人帶給他的傷害才對。「我不怕,相反的,我很喜歡,你不覺得這個光芒很美,很神聖嗎?」

        「是嗎?」金曜升看著掌中竄流的電光。被她這麼一說,似乎真的有種神聖的感覺……他知道,這只是心態的問題,從小到大,他的電光並沒有變化,變化的只是看的人,以及心態。「早知你是這種反應,我糾結了那麼久為的是什麼?」

        「呵呵!」看他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四個字,杞人憂天,三個字,自作孽,兩個字,活該。」

        他伸手將她圈進懷裡。「那一個字呢?」

        「一個字啊……就是『哈』!」

        「哈!」金曜升也忍不住笑。

        「啊……」這一瞬間,久違的酥麻感再次竄過湯子萱全身,讓她又癱軟在他的懷裡,她雙頰泛起嫣紅,輕喘著,因這感覺實在是太過撩人。

        「我現在總算知道,所謂觸電的感覺,其實是你在放電。」她嬌媚的瞋了他一眼。「那時我還以為是因為對你來電呢!現在想起來,我和佑瑋學姊根本是在雞同鴨講,各說各話。」

        想起當初和佑瑋學姊的談話,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在金曜升疑惑的眼神下,她跟他說了一遍當時的情況。

        「我想,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他輕笑道。若不是這樣,恐怕這遲鈍的小東西不會那麼快接受他吧。「不過那可不是放電,至少我沒有刻意放電,那只能算是……漏電,而且只有面對你才會。」

        「真的?只有對我?」她訝異之餘覺得欣喜。

        「嗯。」他點頭。

       「對了,你這個秘密和那個有什麼關係嗎?」她指了指桌上的油燈。

        「哦,這是秘密的延伸。」金曜升摸摸鼻子。「我學會控制之後,只出現了兩個意外,一個就是對你漏電,另一個就是成為電器殺手,任何電器一到我手中,三十秒之內必壞,所以只要管家不在,我就得過這種原始的生活。」

        「咦?可是你按個電燈開關,只需要一秒就夠了,用不到三十秒。」

        「小東西,我說的是三十秒『之內』,而不是三十秒,意思就是說,撐得最久的也頂多三十秒而已,有不少是一踫就壞,有的也不過是多撐幾秒鐘而已。」

        「你幹麼老是叫我小東西啊?」心情一放鬆,她向後仰躺,頭枕在他的腿上,睜著圓圓的眼睛睞著他。

        「因為你就是個小東西啊!」他笑。拉來一件涼被為她蓋上,雖說已經七月分了,可是夜裡的山風一吹,還是有些涼意。

        他們聊到了很晚,聊到星星都睏了,然後相依偎地在沙發上睡著。

        他們錯過了首展,但是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客廳,將手中的晚報輕輕地放在茶几上,靜靜的看著相依偎的兩人,面癱的臉上徐徐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他彎身,油燈昏暗的光芒投射在臉上,赫然是管家后羿。

        他抬手用食指輕輕地抵在湯子萱的眉心,無聲地說道︰「少爺就交給你了,請你好好的愛他。」

        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作了什麼夢,湯子萱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個盈滿幸福的微笑。

        后羿轉而望向金曜升,一樣無聲地開口,「少爺,當初欠您的終於還清了,我的任務已了,您保重,後會有期。」

        說完,他的身影像是溶入了黑暗中般,漸漸地消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晚報上,大篇幅的報導著這次的木雕個展,大大的標題寫著——

        金曜升木雕創作展雙料金質獎作品親情與愛情的饗宴

        木雕個展非常成功,除了非賣品之外,剩下的作品全都被搶購一空,其中有三件以拍賣的方式競拍,拍出了絕對的高價,更引起媒體的大肆報導。

        當金曜升接受記者訪問,問到未來的規劃時,他說道︰「這次木雕展所賣出的金額,將全數投入金氏基金會中,而我本人也將接任基金會董事長一職,投入公益事業,回饋社會。」

        「那金先生的木雕事業呢?」

        「木雕是我的興趣和愛好,我不可能放棄,當然會繼續下去,這與基金會並無衝突,反而相輔相成,就像是這一次將所得捐出一樣,一個木雕作品,能換來一個偏遠地區小學至少一年的午餐,能安養一些植物人或照護一些老人,我想都非常值得。」

        湯子萱窩靠在金曜升的懷裡,看著電視裡的訪問節目,無法想像那個對著鏡頭侃侃而談的人,在初識那時,還是個個性孤僻,不喜歡接觸人群,排斥他人接近的人。

        「你真的決定了?」她輕聲地問。

       「嗯,決定了,我也跟我爸說過了,等我們結婚後度完蜜月,就正式接手基金會。」金曜升輕輕的撫著她的頭,低聲應道。「別擔心,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再說不是還有八個哥哥嘛?他們可都是基金會預定的志工。」

        「我不擔心,我當然知道你做的每個重大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擔心的人是金老爺子,他不想你過得不開心。」她輕笑道。

        「我想也是。」他輕嘆了聲。「既然享受了父母所給予的權勢和財富,就必須承擔起相應的責任,更何況他們對我是那麼的愛護和包容,我能做的,就是接手他們肩上的責任,讓他們享享清福,我爸的年紀大了,心臟又不是很好,我想在五年之內全面接下家族的事業。」

        「你想通就好。」

        「不過我爸的個性真是彆扭,擔心我就直接跟我說嘛!」金曜升撇撇唇,眼底的暖意卻越來越盛。

        「呵呵,其實你們是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兩。」

        「我才不會這樣。」

        「是嗎?那是誰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失敗了好幾次,好不容易做出一個滿意的陶藝品,送給金老爺子的時候,還說什麼在路邊攤看見,覺得還順眼,就順手買出來,不喜歡的話就丟了?」

        仰首回頭看見他紅紅的耳垂,她忍不住偷笑,卻被他抓個正著。

        「好啊,你敢取笑我!」金曜升手指往她服下一搔。

        「啊!」湯子萱尖叫一聲,從沙發跳起來想逃,卻依然慢了一步,讓他從後頭勾住她的腰,將她拉進了懷裡。

        「還想逃!」金曜升將她轉個身面向自己,然後將她壓在沙發上。「你必須接受懲罰。」

        「升爺饒命,奴家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

        「沒有了,沒有了。」

        「很好,不過這次的懲罰不能免。」金曜升笑意暖暖的望進她晶亮的眸底,不管何時,他總是會因她眼中動人的光彩著迷,並深深陷入,不可自拔。

        他低頭覆上她的唇,品嘗她的甜美。

        酥麻的快感再次竄過湯子萱全身,她低聲輕吟,沉醉其中的同時,仍不免有些擔憂,最近,他漏電的次數似乎越來越頻繁了。

        這感覺真是喔,太銷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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