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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李璇 -【君心似我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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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08:42
標題:
李璇 -【君心似我心】《全文完》
李璇 -
君心似我心
他以為自己娶的娘子,
是一位粗手粗腳的村婦,
誰知卻是個手無搏雞之力裹小腳的弱女子;
只會說封不起,畏畏縮縮的活似他虐待她似的,
讓他這山林拙夫
又生氣又火大又……愛憐?
但這也罷了,
她竟然遺嫌貧愛富、離家出走?
完全不顧念他的付出?
可悲,他發誓他要讓她後悔,
讓她跪在他面前向他懺悔
是,她是嬌弱了些,
可也不代表她甘於受辱,
尤其是當他的紅粉知己找上門來時
她這正牌娘子又該如何自處?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09:11
第一章
紅燭喜帳、雙喜字貼滿了新房,不同的是,新房裡全然沒有歡樂的氣息,只聽得見陣陣哀怨的低泣。
娘真的就為了那五十兩將她嫁給了外地的獵戶!好狠的心啊!她手執絲絹,想拭掉如泉湧般的淚水,但卻怎麼也無法成功,徒然沾濕了衣襟。她連忙驚恐地擦拭著衣衫,不讓淚水的漬子留在衣上。
她是怎麼也回不去了。這兒離家得走上一天路程,娘在她出閣時就明明白白告訴她,水家是養不起她這個女兒了,只得找個願意娶她的人把她嫁了出去,好歹也能拿這五十兩聘金過日子。
「就算是你報答爹娘的養育之恩吧!」臨行前,她娘這麼對她說。 「無論你以後過得好不好,這都是你的命,往後,娘也沒臉再見你了,這一切,只能怪你那短命的爹。聽好,嫁出去後,就別再回來了!」想起娘的叮嚀,水柔又流下了淚。
這身嫁裳是租來的,她的夫婿在將嫁衣交耛她娘時,還特別囑咐她別弄髒了,否則錢得從那五十兩里扣。
這樣對待新嫁的娘子,可以想見未來的她,會有什麼樣的日子好過。想到這裡,她又不禁悲從中來,嚶嚶地哭了起來。
「你到底哭夠了沒?」 一個低沉而雄渾的聲音出現在新房裡,語氣中充滿了不耐。
他只是想娶個妻子來幫他理家,好下容易湊齊了一百兩,全花在這女人身上,沒想到,換來的竟是個弱不禁風的愛哭蟲!
他煩躁地搔搔頭。媒婆不是說她是個窮人家的女子,既強壯又能做事嗎?怎麼眼前這個新娘怎麼看怎麼不像媒婆形容的那樣?算了,還是得先驗驗貨才能知道。
心思一及,手立即搭上了頭蓋就要掀開。
「你……你是夫君嗎?」聲音是哽咽且充滿恐懼的。但那柔柔的嗓音卻好聽得緊。
「什麼夫君,我沒讀過書,別跟我來那一套!」聽她說話的語氣,好像有點學識似的。
哼,女子無才便是德,要是她真識字,那還可真麻煩,回頭他得跟媒婆討些媒人禮回來,這女人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
水柔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流下。
這麼粗魯不文的夫婿,她要如何忍受和他共度一生?要不是爹爹經商失敗,她也不會有今天的下埸。
早知當初就不該多讀了些書,也許還會心甘情願地跟著個莽夫。現在,也只是讓自己徒增痛苦罷了。
難道她的命運就此注定了嗎?
「喂,我要把蓋頭掀開了,我話可是說在前頭——我不喜歡看到女人哭。」他毫無惜香憐玉之情,只覺得這女人忒地麻煩。
話聲方落,艷紅的頭蓋便自水柔頭上揭開。愣住了性情南轅北轍的一對新人。
好美!他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形容她。
尖尖的小臉蛋,裝了個大大的眼睛,眼珠子還水汪汪的,活像山裡起霧時一片煙茫茫的感覺,讓人捨不得轉開眼睛;小巧的鼻頭好像小兔子般紅通通的,八成是哭紅的。
而她的唇——該怎麼形容呢?紅艷艷的,潔白的牙齒還輕咬著下唇,好像在忍耐些什麼,雙唇微微地顫抖著,讓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水樣的女人!
看來,他的一百兩銀子還是沒有白花!
水柔本來低垂的眼眸,在他凝視下也覺得奇怪地抬了起來。一抬眼,竟望進他那雙有著濃眉的深邃眸子。
他的眼是好看的,好看得超乎她的想像。
她一直以為他是滿臉鬍渣、滿身酒肉臭的胖獵戶。眼前的他雖然也是滿臉鬍渣,但他清瘦挺拔的身形、
健康黝黑的膚色,和那雙逼人的黑眸,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看夠了沒?」他粗聲粗氣地問。「時間不早了。」
既然花錢娶了個這麼標緻的娘子,當然是春宵一刻,浪費不得了。至於她能不能砍柴做事,得等到天明再說了。
驚覺他話中的涵義,她不覺又害怕起來。不管他跟她原先想像的有多大的差距,仍不能解除她對他的恐懼。
畢竟對她來說,他只是個陌生人,而且是個陌生的男人,她不知道該怎麼調適自己的心情,她——害怕。
淚水,又不自覺地含在眼眶裡。
「天!妳別再哭了行不行!」他一把握住她的腰,將她移開些,一屁股就坐上了床榻,自顧自地解著虎皮衣衫。
「你,你想幹什麼?!」她如受到驚嚇的小鳥般驚跳起來,腳步不穩地移向桌邊。聲音仍是柔弱細小的,一如她的名字。
完了,還是個纏小腳的!柳彥蹙起了眉頭,盯著她的三吋金蓮。他發誓,他絕對要找那個媒婆算帳!
他脫下上衣,露出強健的胸膛,歎了口氣後走向她。"水……你……"糟了,他忘了她叫什麼?「我是說,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誰?今天是什麼日子?」
「知……知道……」她看著他,緊張得嚥了嚥口水,不文之人果然是不知羞恥的,竟然在她面前赤身露體。
你是柳彥,雨山的獵戶,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日……』她顫抖著聲音回答他的話。
他聳了聳肩。「那不就得了。」他拍拍床榻,示意她回座。
是,他說的沒錯。她是該認命,否則,她只有更痛苦。她低下了頭,巍顫顫地走回床榻,撿了個離他較遠的位子坐。
「很好」他滿意的笑了笑,「你要知道,你是我花錢買來的,我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她柔順的點了點頭,沒再看向他。
「好了,夜深了,做我們該做的事吧!」說完了,吹熄了燭火、,欺身向她。
一片漆黑裡,觸及她柔軟的肌膚,吻著她冰涼微顫的紅唇,不知為何,心裡竟浮上些許的——罪惡感。
一覺醒來,身上傳來陣陣酸疼,讓她輕呼了出聱。昨夜的一切,如潮水般湧入她腦中,霎時間,羞愧與難堪的情緒溢滿胸口。
她竟讓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對她做了那樣的事!
她不敢轉身,更不敢張開眼,深怕一睜眼就要面封她不想面封的一切。錦被底下是赤裸的身子,自被縫吹來的冷風竄至她胸前,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喂,該起床了,今天還要幹活呢!」柳彥低沉的聱音在喚她,催促她面封現實。
她緩緩睜開雙眼,緊拉住錦被坐起,才一抬眼,竟望見她的夫婿赤條條地在房內伸展軀體,強健的肌理隨著他的運動而動作,腰間只圍著一塊布。
「你——」她羞得別過了臉,既驚又怒。 「你一定要穿得這樣走來走去嗎?」
「這是我的家、我親手蓋的房子,為什麼我不能在自己的地盤遇舒服的日子?」
他停下了勤作,雙腿劈開,插著腰瞪祝著她。
「但是這……不合禮儀!」她仍未正眼看他,眉心是緊蹙著的。
「禮儀?哈!」他拿起床邊的上衣開始穿上。「封我們這種人來說,能下能活下去,可此禮儀重要得多了。」才沒一會兒,他已經全身穿戴妥當。「現在……是你要自己穿,還是要我幫你?」他凝視著她雪白的肌膚笑道。
「啊!」她輕呼一聲,整個人縮進被裡。然後自被角露出水靈靈的大眼瞅著他。「你……先出去……」
她怎麼能當著他的面穿衣裳!
他又望著嬌弱的妻子一笑,隨即踏著大步向前將她連錦被一道攬進懷裡。「水柔——」他終於記起她的名字了。「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你懂嗎?」意思是他早已看遍她全身,害羞是不必要的。
她被圍在他懷裡動彈不得,聽見這話,更不知該如何反應。「你放……放開我……」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自小到大,她還沒有受過這種侮辱。
他倏地依言放開了她,不以為然地聳肩。「只不過是一件小事就哭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幫我?而然……
我很滿意你昨天的表現……不過,看來我得好好考慮這項交易是不是值得。」說完,竟認真地思考起來。
「你不能這麼封我!」她呼喊出聲,語氣是哽咽的。
要是讓人知道她新婚第一天就被休了,而且是被這種粗魯無禮的莽夫所休,那她娘、一干親友會怎麼看她?
往後……還有何顏面活下去?她緊咬住下唇,淚眼婆娑。一顆心,頓時傍徨無依。
「嘿、嘿!」見她緊咬住的唇滲出了血絲,他不禁心中一緊,喚住了她。「我只不過是說要考慮而已,又沒當真要把你送回去,你別這樣行不行?」
女人怎麼會這樣麻煩呢?當初,他只想到娶妻的好處,卻沒想到竟也會給他帶來麻煩!
聽他這話,她才稍稍安下了心。但仍有些不敢肯定。「你是說……不會把我休了?」
「是——」他拉長聲音,翻了個白眼。「好啦好啦,我轉過身去,你快些穿上衣裳得了。」沒辦法,只能順著她了。
他一轉身,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整好衣裳,使勁扯下染上點點腥紅的手帕,不想讓他看見。
「好了沒啊,這麼——久——」他轉過身子,正好瞧見她手上的巾帕。
「你拿這幹什麼?」
她倏地將手背在身後,霎時間紅了雙耳。「我……想拿去洗……」
「開什麼玩笑!」他一個箭步上前摟住她,將長臂繞到她身後搶過她手中的巾帕。「這是做丈夫的戰利品,哪有讓你洗掉的道理!」說完,很自然地將巾帕收入衣內。
這人真的很野蠻!這是她對他唯一的想法。
「對了,你會不會做針線活兒?」他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會一些。」其實是她不想自誇,她刺繡、做衣裳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那好,我有好些衣服都破了。」他想了想。「不過今天不教你補。待會兒你就跟著我到市集去,我得賣些毛皮。」他嘟囔著。「娶你回來幾乎把我的積蓄都花光了,若是不趁冬天來臨前多打些野獸,恐怕連生活都會有問題。」
她委屈地斜瞥了他一眼,低垂下頭,眼角還微閃著淚光。
我又何嘗願意呢?她一陣心酸。要不是為了那五十兩,也許我早己遁入空門,又何須在此接受這蠻夫的侮辱。
沒察覺到她的不對,柳彥仍興致勃勃地道:「待會兒我介紹你給大家認識認識,往後要是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可以替我把獸皮、肉乾拿下山去賣些錢回來,省得我來來回回的跑。」
「你……會常常不在家嗎?」她沒想到還要一個人待在這山中小屋。
「哦,一年大概有兩、三個月吧!」他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知道的,冬天鳥獸不常出沒,要是捕不到野獸,我們就無法生活了,所以我得趁春夏之際往深山多打些獵物,才能過個暖冬啊。到時你一個人——」
他突然發覺她臉色不太對。「你——該不是捨不得我吧?」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不是的!」她急忙否認。話一出口,才發覺她的態度有可能惹怒了他,連忙又解釋著。「不,我的意思是……」
想也不是。他聳了聳肩,對她的強烈否認倒沒有生氣。只不過,有些失望罷了。一個人在山裡過慣了,有人想念總是好的。
「我……夫君……」她仍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擺擺手。「不是就算了,說這麼多幹麼。」 一句話就讓她安靜下來。「還有以後別再那樣叫我。」他瞧著她。「叫我柳彥得了。」
「是……柳……郎……」對丈夫連名帶姓的叫是不敬的。
他一撫額頭。「好啦,隨便你了。」
「柳郎……你等等我。」她緊跟在他身後,踩著碎步前進。
這下山的路實在是崎嶇難行,才走沒多久,她已經腳軟手麻,再怎麼也走不動了。
他扛著一捆皮毛回過頭來,表情極為不耐。「依你這個走法,我看天黑了也到不了市集。」
要是這回趕不上市集,他可得虧損好大一筆錢呢!
市集裡的毛皮價格賣得好,所以他總等到每月十五有市集時才將毛皮帶下山來賣。這回他把錢全花在她身上了,所以非得在這次賣了毛皮才有錢過活。若是去晚了,他只能賠本將毛皮賣給鎮裡出了名的鐵公雞李大戶了。
「對……不起……」她垂著肩膀,神情頗為沮喪。
她並不是不想走,而是實在走不動了。自小到大,她從沒走過這麼遠的路,而且還是山路,低頭看看自己已然磨破的繡花鞋。這教她如何走得快呢?
「手上的包袱給我。」他走近她,對她伸出一手。幫她減輕負擔,這樣應該會走得快些吧!
她依言交出了包袱,身形有些不穩地攀住了他的臂膀。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驚異她反常的舉動。「嘿,該不會是想要我背你吧?」他開玩笑似地問了句。引得她像碰著了火似地縮回手。
「不……不是的……我自己會走。」忍著腳下如火燒般的灼痛,她咬緊了牙回答。
「那就走吧!」說完,再度邁開大步往前走去。才走沒幾步,竟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哀嚎,他連忙回頭,他的妻子已經跌坐在地上,面上慘無血色。
「你怎麼了?」他丟下毛皮,蹲到她身邊關心地問著。
「我的腳……」她強忍著痛,冷汗直冒。
「腳?我看看。」他將她的右腳放到白己膝上,剝下她的繡鞋。
真是慘不忍睹!原來一雙嫩如筍尖的小腳上,現在已是傷痕纍纍、鮮血淋漓,上面有許多磨破的水泡,還有被石子擦傷的痕跡。他急忙又抬起她的左腳,褪下繡鞋一看——也是同樣淒慘!
「為什麼下早說?」他抬頭,以責備的話氣對她。
「我……怕你下高興……」她邊回答,還邊設法把被他撩起的衣裙推回原位。再怎麼說,一個女人家是不該讓人看見身子的。
「別亂動!」他生氣地捉開她的手。「我是豺狼虎豹還是什麼的?一雙腳都弄成這樣還不說!?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
「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他生氣地大吼,猛地站起身來四處亂轉。
該說對不起的是他!他內疚地自責著。是他沒留意到她的情況,先前她老是走走停停的,他就早該注意了,更糟的是,他竟忘了她曾是裹過小腳的。當然無法和一般人一樣跋山涉水。都怪他!
「柳郎……你別生氣,我還可以走的。」不知何時,她又套上了繡鞋,自己站了起來。這回,她一滴眼淚都沒掉。
他皺起了眉頭。她當他是什麼?毒蛇猛獸嗎?還是他真的對她太凶了?
「我沒在生氣。」他歎了口氣,走到她面前,然後背對她緩緩蹲下身子道「上來吧,我背你。」
等了許久不見反應,他回過頭看著不知所措的她。「你還在等什麼?」
她仍猶豫著。
「再不上來,我就把你一個人丟在山上!」
這才讓她乖乖聽話。
她柔軟纖細的身子在他身上一點也不成為負擔。太瘦了,他這麼想著。不過瘦歸瘦,該有的還是有。
想起昨夜她那正巧可以讓他一手握住的渾圓胸脯,他的血液又不禁澎湃起來。
這個妻子是麻煩了些,不過——他並不討厭她。
「我會不會太重了?」她靠在他背上小心翼翼地問。生伯造成他的負擔。「真的不要我下來走嗎?」
「你該吃胖點。」他答非所問。
這是說她不會太重嗎?她在心中揣測他話裡的涵義。還是說他——不滿意她的身材?
算了,她搖搖頭。不管他怎麼想,她就是她,不會因他的想法而有所改變,就像他不會為她改變一樣。
不過幸好——他還是個可靠的人。至少不會丟下她一人下管。她再度靠回他堅實寬闊的背。也許她該學著如何和他相處,畢竟,他是自己的夫婿,不是嗎?
他就這樣背著她,一手還拖著毛皮和包袱,慢慢地走下山。
「柳郎……」她突然開口。
「幹什麼?」他沒好氣地回答。心中仍生著悶氣,但不知是在氣自己還是氣她。大概都有吧!
「謝謝你。」 一句柔聲的謝意傳進他耳裡。
他陡地停下了腳步,滿臉脹紅。 「謝什麼謝!」說完仍埋頭前進。
望著他通紅的雙耳,水柔展開了笑顏。他和她想像的似乎不太一樣。也許——她這麼希望著——他和她也可以和平相處。,
「該死!」望著眼前本來該有一群商賈小販的市集,他憤憤地詛咒著。
果然如他所預料的,他們錯過市集了。
「柳郎我……」她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囁嚅地道。
「不要再說對不起!」他吼著截斷了她的話。這個時候,他可不想聽見她再說任何一句自責的話。更何況,錯又不全在她。
他怎麼知道她要說什麼?
像是被人捉到小辮子似的,她聽話地止住了口。
「來吧!」他再度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來。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她抬頭看了看天色,該不會在黑夜裡趕路回山上吧?
「進鎮裡去找王大夫。」他仍蹲在原地等她。
「進鎮裡去?」那他還要背著她?這不是會讓人笑話他嗎?「那我……我已經好多了,我可以自己走進鎮裡去。」就算他不在意,她也不希望被人背著進城。
「你確定?」他懷疑地看著她。這女人恐怕沒過過幾天苦日子,她不知道腳底傷成這樣,眼前是不可能繼續走路的。
「嗯。」她點點頭,並試著要站起來。
腳才一碰地,一陣椎心的刺痛便自腳底傳來,疼得她幾乎要跌坐回去。她勉強撐住身子,蒼白著臉對他笑了笑。「我們走吧」
他瞪視著地,幾乎不敢相信她是這麼的倔強。看她強忍著痛,舉步維艱往鎮裡前進的模樣,心上一陣不忍。
將毛皮一把甩上背,他趕上前去,攔腰將她抱起。
「啊!」她驚呼出聲。「你……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的。」
「閉嘴!」
她嬌小的身軀整個被包在他懷裡,緊箝的臂膀讓她動彈不得。「柳郎,我覺得這樣……」
「你覺得這樣進鎮很丟臉是不是?」他一語說中了她的心事。
「所以,你寧可受疼,也不願讓我背你。」
「我……」她低眼斂眉,不敢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他。
「既然如此,那我就抱你進城。」他雙臂稍一使勁,將她更栘近自己。「要是真覺得丟臉,就將臉埋進我的胸前,這樣,你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你了。」
說完,不容她再反駁,大踏著步伐往鎮裡邁進。
他的女人真的很奇怪,總是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掉淚,還喜歡堅持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則。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09:28
第二章
「王大夫,這是我剛娶進門的妻子水柔。水柔,這是王大夫。」他簡單地為兩人做了介紹。
「彥小子,想不到你真好福氣,才聽說你要娶親,沒想到真讓你給娶了個這麼嬌滴滴的水人兒回來。」
王大夫摸著長及下巴的白鬚,一臉滿意地上下打量著她。
我也沒想到。柳彥嘴裡嘟囔著。
「喂,你瞧夠了沒,到底替不替她看傷啊?我還得趕著去鐵公雞他家呢!」見那王大夫盯著水柔瞧了半晌,都把她給瞧得低下了頭,還不見任何動作。
「要去你就去啊,把人放在我這兒,不會給你弄丟的。」王大夫對他的話不以為意,仍舊笑嘻嘻地撫著長鬚。「怎麼,舍下得啊?」
柳彥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柳郎,你有要緊的事就先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沒關係的。」
看這王大夫就像鄰家的老爺爺般親切,應該沒關係的。更何況因為她的緣故使得他錯過了市集,她不想再讓他為自己耽誤了正事。
「柳郎?她叫你柳郎?」王大夫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新鮮事兒,指著他大笑了起來。
「笑什麼?是她自己要這樣叫的,你指著我幹什麼!」柳彥被笑得極為尷臉,惱羞成怒地喝斥著。
「沒……沒什麼……只是覺得……哈哈哈……太好笑了!」王大夫笑得打跌,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這個腿長胳臂粗的彥小子,也能被稱做什麼「郎」?虧這小姑娘想得出來,簡直要笑死他老人家了。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看見柳郎被王大夫嘲笑得面紅耳赤、一副即將爆發的樣子。她又開始不安起來,小心翼翼地瞥著他。
「沒你的事!」柳彥對著她吼回去。尷尬得不知要把臉往哪兒擺。早知道就不該讓她隨便亂叫。
水柔被他這一吼,嚇得險些跳了起來,當著外人的面又不敢掉淚,只好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不敢出聲。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讓他丟臉的。
彷彿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王大夫止住了笑,閃著充滿智慧的眼睛對她說:「小姑娘,你別怕他,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嗓門大了些、脾氣躁了點,你可別被他的外表嚇著了,其實他呀——」
「死老頭,你跟她扯那麼多幹什麼?再不好好看傷,我走人了」柳彥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
「好好好,我看,馬上看。」
「柳……我……」她欲言又止。現在她真不知道要怎麼喚他了。
「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別管別人怎麼想!」不必她開口,他就知道她要說什麼。雖然他對柳郎這兩個字也有點感冒,但被她叫了一天,也就習慣了,既然習慣了,又何必改口?
「是,我知道了。」她又低下了頭。
「小子,不是我要說你——」一旁看到這情形的王大夫忍下住開口了。但見到他凌厲的眼神,只得乖乖住了口,教水柔把傷處擺在墊上,好讓他療傷。
「你腳底受了傷嗎?脫下繡鞋讓我瞧瞧。」王大夫指示道。
「柳郎?」水柔轉頭看他,像是要徵詢他的同意。
雖然她已為人婦,面對的又是個大夫,但畢競在陌生人前脫下繡鞋,對她來說是件極為難堪的事。或許……能免就免。
柳彥並不懂她的想法,對他來說,治病就是治病,哪來這麼多顧忌。「你就脫啊,不脫要大夫怎麼替你治療!真麻煩!」
她這才遮遮掩掩地褪下了繡鞋。滿臉尷尬。
「老天!你這是怎麼弄的?!」王大夫驚叫出聲。他從沒見過哪個姑娘家能把自己的腳傷成這樣,還虧她忍了這麼久,竟沒叫一聲疼?
「很嚴重嗎?」聽見這話,柳彥忙上前詢問。
王大夫白了他一眼。「對你這頭牛來說當然不算什麼,可你媳婦兒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哪能這麼受折磨!」
這小子,果然不懂得怎麼憐香惜玉!
「那你就快點幫她治啊,還等什麼!」柳彥急了。「還有,給我用上好的藥材。」
「不……不用了……」 一聽見他說要用上好的藥材,她連忙開口阻止。「別為我花這麼多銀兩,只要隨便包紮一下就行了。」
她也不是什麼千金之軀,不值得為她花這些錢的。
「少囉嗦!」他吼她一聲。「我的錢想花在什麼地方你管不著!」
他就是最不喜歡她這個樣子。畏畏縮縮的,好像什麼事都是她的錯,又好像她只是個連草芥都不如的弱女子。這是什麼心態!他越想就越有氣,他又沒虐待她。
大夥兒頓時都僵在那裡。
「彥小子,聽我老人家一句行不行?」
王大夫見狀,忙設法打圓場。「要是疼媳婦兒直說就行了,何必這麼粗聲粗氣的,看,你把人家給嚇的。」
望著水柔淚眼朦朧的模樣,他不禁替她心疼起來。這麼個水靈靈的媳婦兒,彥小子怎捨得這麼罵?
「王大夫,你別怪他,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說到這兒,她竟哽咽起來「對不起,我失態了。」
她吸吸鼻子,勉強振作精神。
王大夫瞟了柳彥一眼,滿眼責怪之色。
看,不是我老人家多事吧?事實就是如此。
柳彥百口莫辯、為之氣結。他怎麼知道他娶的媳婦兒這麼不禁罵,隨便說她兩句就成了這樣,又不是真在罵她。何況他天生就嗓門大、脾氣差,有什麼辦法?
「好了,傷口都上過藥、包紮好了。」王大夫完成最後一道治療手續,對著柳彥道:「記得,這幾天盡量別讓她走動,也別讓傷口沾了水,我準備幾服傷藥讓你帶回去給她每晚替換,月底時再帶她來看一次就成了。」
若下是怕他上下山不方便,照理是該隔天來換一次藥的。
「知道了。」柳彥仍臭著瞼接過藥包。「多少錢?」
「看在你是我從小看大的分上,算你十兩銀子成了。」他用的可是上好的傷藥,十兩算是便宜他了。
「十兩?!」水柔驚呼。「這我不要了。」她嚇得將藥包往王大夫身上一丟,倏地縮回了手。
怎麼才幾包藥要這麼貴?十兩銀子可是她們水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啊!
「喏!」柳彥面不改色地遞出了十兩銀子。瞄了她一眼後,又自王大夫手中拿回了藥包。「好了,我們走吧!」說完,又將毛皮背在背上,彎腰將她抱起。
「可是,柳郎,那些藥得花十兩銀子,我們用不起啊!」她攀住他的頸項,心中仍擔心著那一大筆錢,渾然不覺自己已被他摟在懷中。
很好,至少這十兩銀子讓她用了「我們」這兩個字。證明他們是一體的。
柳彥滿意地笑著走出大門,臨回頭對著王大夫點了個頭道:「謝啦,老頭。」
「甭客氣,小子。」王大夫撫著長鬚,回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賣了十張毛皮,得了六百兩。柳彥在客棧裡頭氣得來回踱步,半天也安靜不下來。
該死的卑鄙小人!竟然趁人之危對他漫天殺價。
原本可以在市集賣到一千兩的毛皮,竟被他殺成了五百兩,要不是他真準備翻臉了,那鐵公雞死都不肯多加一百兩,最後,就以六百兩成交了。
白白損失了四百兩!還沒算上這房錢、菜錢,和替她看傷的錢。虧!真是虧大了!
「柳郎,飯菜都快冷了,你不先吃一點嗎?」看他怒氣沖沖的模樣,她本來坐在一旁不敢搭腔,但她真的餓壞了。若是沒他的允許,她又不敢隨意動手。
等了好一陣子,實在餓得慌了,才不得不出聲提醒他。
賣完毛皮後,太陽已經下山了。要是他單身一人,說什麼也不會在這客棧落腳,白讓他們賺了一天的房錢。但眼前帶著她,腳又受了傷,不讓她在這兒歇息還能怎麼著?飯,也總得吃吧,所以順道要店小二招呼了些飯菜。
不過,他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下!
「我不餓,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吧!」他沒心情搭理她,隨便應著。
「那……我也不餓。我等你一起吃。」話才說完,沒想到一陣咕嚕聲讓她的謊話穿了幫。
當場,她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真的不餓嗎?」他故意調侃她。看她羞得滿臉通紅的嬌模樣,讓他連剛才在生什麼氣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我……」她囁嚅著。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
怎麼他這娘子的頭看來小巧,卻總像有千斤重似的,老是抬不起來。眼睫也總是低垂著,從沒正眼看過他。
這樣一想,他才發現自己似乎還沒好好欣賞過她呢!
他覺得她美極了。王大夫這麼說,連走在路上,每個經過他們身旁的人都會忍不住回頭多看她幾眼,可見並不是只有他一人覺得她美。
「別你啊我啊的,我陪你一起吃成不成?」說著,他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將自己的臉湊上前去。「水柔——」
她壓根兒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整個人驚跳起來。受傷的腳一著地,又被那劇烈的疼痛給逼得跌回了座位,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
「你這傻瓜!究竟在緊張什麼?」見她疼成這樣,他既生氣又心疼。連忙執起她的雙足,輕放在他蹲踞著的腿上。
這回她可疼得沒力氣縮回腳了。
「幸好沒事,下次別再這麼莽撞了。」在仔細瞧了半晌後,他才放下了心。「好啦,吃飯吃飯,多吃點
飯,這點小傷很快就好了。」說著,將她的腳放回原位,催促著她。她的眼淚還一時止不住,抽抽搭搭的。
他這一生最怕看見女人哭了,怎麼也想不到竟讓他娶了個這麼愛哭的老婆。「你別哭了行不行?」他重重
地歎了口氣。「我真服了你了,哪來這麼多眼淚。」
聽人家說,女人都是水做的。本來他還不信,今兒個——總算讓他見識到了。
他的女人,活脫脫是從水裡給撈出來的!
「對……不……起……」腳下的疼已經減輕,這才抽噎著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她又低下頭。
「你不喜歡……我會改。」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愛哭。他在心裡加了句。「快吃飯吧,菜都涼了。」順道還挾了些菜放進她碗裡。
「嗯。」她乖順地舉起碗筷,小口地吃著。
「多吃點,待會兒吃完我再幫你擦澡。」他嘴裡含著飯,口齒不清地說。
什麼?一口飯哽在喉頭不上不下,她使勁地咳,咳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你在趕什麼啊?叫你多吃點,又不是要你搶著吃,看,嗆住了吧!」他連忙放下碗筷,用力地拍著她的背。
「人家說吃飯皇帝大,你急什麼嘛?真是!」瞧她咳的。他還真怕她一口氣上不來給嗆死了。
單是想到要在他面前赤身露體就讓她面紅耳赤、呼吸不過來。
「我……咳……咳咳……自己來就可以了……咳……」她撫著心口,極力要表達她的意見。
「什麼自己來就可以?你在說什麼啊?」他仍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自己可以擦澡。」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她鼓起勇氣一次說完。俏臉一片嫣紅,也不知是給嗆的,還是因為說了這話而不好意思。
「原來是說這個啊!」他恍然大悟。看她的情況已經好轉,他才放下了心。「你我都是夫妻了,還忌諱什麼?難不成你真能下來走嗎?」
他意有所指地瞄著她被包紮妥當的腳。「你忘了大夫說過的話?」
「我……我可以要店小二幫我將熱水提來,只要坐著就行了。」她仍紅著臉爭辯。
她知道大夫要她別走動、別沾水,但是……也不能……
自古以來,男女就是要有分際的。下了床、出了閨房,無論是丈夫還是妻子,都有應遵守的分際。連孔老夫子都這麼說,自然是不會錯的。
現在跟他談這一件事就已經讓她窘成這樣,更何況是讓他在……想到夫妻間的事,她的臉又更紅了。在不正常的情況下看見自己的身子,那她豈不是要羞死過去了。
又來了!他這小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確定?」他挑眉問。
「非常確定。」她趕忙強調。
他望了她一會兒,舉起碗筷,埋頭繼續扒飯。然後在塞了滿嘴的飯之後,他抬起眼來瞪視著她。「吃飯哪!發什麼愣?」
她真的昏過去了!
柳彥手足無措地望著倒在床榻上的妻子,目瞪口呆。他甚至還沒替她脫下衣裳呢!
幾分鐘前,他只不過是叫店小二提來熱水,想先替她擦擦臉罷了,沒料到他才靠近她,她竟然就這樣昏過去了。
他真有這麼可怕嗎?他探探她的鼻息,安下了心,然後低頭看著自己。
沒錯,他是長得很高大,對她來說,或許是太高大了些,但是……也不至於讓她怕成這樣吧?他可沒聽過哪個女人對他抱怨過這事。
而且,新婚夜那晚,她並沒有昏倒啊,為什麼現在……還是因為……那晚並沒有亮著燭火?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安放在床榻上,替她寬了外衣,再度拿起巾帕輕輕地擦著她略顯蒼白的心形臉,略略皺起了眉頭。
不可否認的,他並不討厭她。雖然她跟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形象全然不符,但是,這個和他大刺刺的性格完全相反的小妻子,比他想像中的更迷人。
他並不是聖人。
為了解決生理上的需要,他也曾找過女人,但那也只是一種發洩罷了,他從未認真過。反正大家都是你情我願,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眼前這女人,他名正言順的妻,卻總是輕易就激起他的保護欲。
究竟為什麼呢?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但想來應該是好事吧!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向來受到女人歡迎的他,竟會讓自己的妻子避若猛獸,不知這算不算是他對那些女人無情對待的一種報應?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要如何讓她不再怕他?
他脫下虎皮衣衫,赤裸著上身倒在她身旁。望著她嬌小的身軀,他忍不住拉起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和自己粗壯的手臂比較著。
他的手掌足足有她的兩倍大。一個白皙、一個黝黑,一個纖細得像是隨手就可以折斷、一個卻有如鐵石般堅硬。
他和她,的確是有很大的不同。
想起那晚被抱在他懷裡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她身上溫潤肌膚傳來的觸感,他的心跳如擂鼓。
努力甩掉即將升起的渴望。他支起上身,看著她額上已然恢復的紅潤,停了好一會兒,復又將自己重重地摔回原處,一手抵住前額。
希望,這不會是一個無眠的長夜。
她在哪裡?這是什麼地方?她茫然地睜開雙眼,入眼所見的,是天花板上斑駁的水漬,上面還隱約可見新長出的青苔,可見這房子很老舊了。
這兒不是她的家!她猛然驚醒過來,才要起身,卻被腰際一個力量硬生生扯回。她不可思議地轉過頭,竟見一個男子赤裸著上身,半趴在她身旁,而壓住她腰際的力量,就是他那強健的臂膀。
她幾乎要驚呼出聲,但立即掩住了口。這才忽然想起,她已經為人妻了。
這裡是客棧,她和柳郎昨夜在這兒……等等,昨夜?昨夜她……昏過去了……她連忙察看自己的身子,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的單衣還穿在身上。
記憶一點一滴回到她腦海,霎時間,她不知該害怕還是羞愧,昨夜她就這樣昏過去,柳郎一定是氣極了。
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因為他……他的舉動太駭人了,讓她一時又羞又急,竟就這樣暈過去了,他要是醒來,會怎麼對她?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害怕起來。
她稍稍轉動身子,想移開他放在她身上的大手。但自他身上傳來的強健心跳和他手臂的重量,全讓她動彈不得。
「柳……郎……」她輕輕喚他,想要叫醒他,卻又怕吵擾了他,喚出的聲音也是怯怯的。
「唔——」他無意識地動了動,一個翻身,伸手一帶,竟將她帶進自己懷中,整個人趴在他身上。
「柳郎!」她驚叫出聲,兩手掙扎著抵住他的胸膛,設法要拉開兩人的距離,沒想到這個舉動卻讓兩人的下半身尷尬地緊貼在一起。
「小紅,別亂動。」他緊閉著眼,口齒不清地嘟囔著。雙臂卻很自然地鎖緊,將懷中的女子摟個滿懷,芬芳的體香直撲他鼻前。「你換了香粉啦?好香!」他深深地窩入她頸間吸嗅著。
「我不是小紅!」她脫口而出,卻是語帶哽咽的。
柳彥倏地睜開雙眼。「水——水柔?!」他還以為是恰春院的小紅。
「你放開我!」她掙扎著。
「對……對不起。」驚覺到兩人間親密的姿勢,他連忙放開了她,雙雙坐起身。小紅是誰?這是她現在唯一想問的問題,但她不敢。她並不天真,知道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或是在外尋花問柳都是很平常的。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在新婚第二天就自丈夫口裡聽到其他女人的名字。這讓她的心莫名地抽痛。
「水柔,你—你醒啦?」像是被妻子發現了姦情般,猛搔著後腦,尷尬得不知該如何解釋。「我——呃——」
「嗯。」她打斷了他的話,低頭應聲,掩藏住心中翻騰的思緒。「柳郎,快穿上衣裳吧,天冷了。」她不想聽他解釋,因為她怕,怕聽見她不想聽的。
拿起被他放在枕邊的虎皮衣替他披上,然後理好自己的衣裳,她依舊以同樣平板的語調道:「對不起,我腳疼,無法替柳郎打水梳洗。」
「啊?哦,沒關係,我自己來就行了。」他一邊穿衣下床,一邊奇怪她怎麼什麼都不問,而且還向他道歉?
難道是她氣瘋了,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這點,他的心整個沉了下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向她解釋,男人逢場做戲是很平常的,更何況那是在娶她之前的事。他近乎賭氣地想著。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鎮上買些日用品就回來。」聲音也跟著陰沈起來。
果然,他是要去看那個小紅,他的情婦。那麼,他又為什麼要娶她呢?她悲切地想著。
「你……要去很久嗎?」她柔聲問著,語氣裡隱藏著不易察覺的酸楚。
「下—定。」他冷冷地回答。「我會要店小二把吃的送上來,你在這兒等我就是了。」他背起包袱朝門口走去。「對了。」這話讓她的心一緊。他突然停下,回頭。「要不要我先抱你上茅房?」
希望頓時落空。她紅赧著雙頰。「不、不用了。」
「那就算了,我會要人送夜壺上來。」說完推開房門,一腳踏出門檻。
「柳郎——」她突然喚住他,欲言又止。這聲音讓他心頭一震,裡面好似有滿腹的心酸和委屈。
「還有什麼事嗎?」他回過頭,聲調也放軟了些。
「柳郎,我——」她想問,卻又問不出口。「你可不可以幫我帶些繡線和布匹回來?」脫口而出的,卻不是原來的心意。
他一愣,又恢復了冷然的神色。「好。」然後頭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09:46
第三章
滿肚子鬱悶的情緒,讓他不得宣洩。在採買過日用品後,他踅著腳步,竟來到恰春院前。正在思量著要不要進去,一陣叫聲便喚住了他。
「柳大爺!您好久沒來了!姑娘們可想死你了呢,來來來,快進來,我教姑娘們出來陪你。」說著連拖帶拉就要將他拖進恰春院。
也罷,他也很久沒來找小紅了,順道給她捧捧場吧!
「小紅、小紅!柳大爺來了!你快出來啊!」鴇母朝裡喚著,領著柳彥進了廳「彥!怎麼這麼久才來,人家想死你了」小紅扭著妖嬌的身子攀附在他身上,聲音甜得像蜜似的。
「別開玩笑了,你還會缺男人嗎?」不知怎的,以往被她這麼一撒嬌,總會有幾分暈陶陶的,然而今天不但不覺高興,反而覺得有些噁心。
為什麼她不能像水柔那般溫雅端莊呢?
「嗯……你怎麼這麼說嘛,人家最喜歡的還是你呢!」小紅猶自討好著他,「聽說你娶妻了?好沒良心,要丟下我不管了嗎?」
她本來以為他終有一天會替她贖身的。因為他在這裡,從來不找其他姑娘,雖然他對她的態度總是冷冷的,也不見真心,但她總希望有一天能嫁給他,即使是做妾也是好的。一來,他生得俊俏,精壯的身子總讓她不想再和其他男人相好:二來,他人實在,雖然姑娘們見他生得俊,總想勾引他,但從沒見他動過心;三來,他雖是個獵戶,但武藝了得,收入也不少,所以家計不成問題。光是這三件,就足以讓她對他傾心,更別提其他的了。
「沒的事。」他隨口敷衍著,喝了杯酒。
今天他真不該來的。想起水柔那水汪汪的大眼,一顆心就不由溫柔起來。
她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跟她賭氣,想想她一個弱女子,自家鄉嫁到遠處,既沒娘家可依靠,又沒親近的姊妹,當然什麼都不敢說,也什麼都不敢問,他是該多體諒的。
「彥!你在想什麼啦!」小紅不依地扭著臀部,「來了又不理人家!」說著整個人爬上了他的大腿,輕扯著他的衣襟。
「小紅!」他制止她。
「彥,你不是才新婚嗎?為什麼會來?」她在他胸前畫著圓圈挑逗著。 「是不是——你的小妻子不像我一樣能滿足你?」她語帶曖昧地問。
「你在胡說什麼!」聽她這麼侮辱水柔,他不由得怒由心生。一把推開了她,站起身子就往外走。
「哎,彥,你別走啊,好端端地發什麼脾氣呢?」小紅一時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急得自身後抱住了他的腰,攔住他不讓他走。 「你別生氣嘛,小紅給你陪不是好不好?」她深怕他一氣之下,就再也不來找她了。
「小紅。」他軟了心,拉開她的手回身看她。畢竟,他和她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聽我說,我這裡有些銀子,給你當私房,以後我不會再來了,你拿這些銀子足夠替自己贖身,早些找個好人家嫁了,別再待在這兒了。」他自包袱中取出一百兩交到她手上。
「彥……你這是幹什麼?」他真的是有了新人就忘了她這個舊人嗎?「你想替我贖身卻不娶我?」這不是在羞辱她嗎?
「我已經娶妻了。」他何嘗不明白她的心思,所以他才從不給她希望。沒想到,她還是不肯放棄。
「不,我不是要搶她的位子,我只要求能留在你身邊,就算是做妾、做丫鬟也沒關係,求求你別拋下我好嗎?」她整個人攀住他,聲淚俱下。
他皺起了濃眉,再度扳開她。「小紅,你別這樣。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就是了。」
「彥——」她對著他的背影哭喊,卻怎麼也喚不回他的心。那從來就不屬於她的心。
「水柔,我回來了!」他興沖沖地趕回客棧,急著尋找自己嬌弱的小妻子。一進房,卻見她倚在床前,一副落寞寂寥的模樣。「我去找你要的布和繡線,耽擱了些時間,你一個人還好吧?」
他沒有去找那個叫小紅的女人嗎?她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曙光。「我很好,辛苦你了,柳郎。」她微紅著雙頰。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長這麼大,還沒人在他回來時對他這麼說過呢,被人關心的感覺還真不錯。
「呃……那個……現在天色還早,我買了輛牛車,可以載你回山上去呢!」
「牛車?那不是很貴?又讓你為我破費了。」她真覺得很過意不去。
「沒有啦,反正我也買了不少東西,有輛牛車來運送,總是方便些。」他笑著。「你準備好了嗎?我們出發嘍!」
「嗯。」她柔順地點頭,隨著他的笑,心情也好轉了些。先前的誤會和尷尬在這瞬間好似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 *
才回到山上的小屋,他一人就在屋外不知敲敲打打地幹什麼?
好像是在劈柴、釘東西吧!她坐在桌前朝屋外張望著,卻也不敢打擾他,只得低頭繼續做她的針線活兒。
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瞧他一個大男人,好些衣衫不是落了扣子,便是磨破了洞,也不知如何縫補,既然身為他的妻子,當然就該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現在她的腳傷還沒好,只能做些女紅,等完全恢復,能替他做的事就更多了。
她想著想著,又放下了針線。其實他對她算是好的,雖然自己常惹他生氣,但他還是處處照顧她,處處替她著想。算來她還是幸運的,嫁了個好丈夫。
不識字、沒念過書又如何呢?真正過日子時,那些詩詞歌賦不也幫下了她。
只不過——多少覺得有些遺憾罷了。畢竟,他和她原先擇偶的條件實在是相去太遠了。
「水柔,你快來試試這椅子合不合用!」這時,他突然推著張奇怪的木椅進來,上身打著赤膊,汗珠順著他黝黑得發亮的身子滴落下來。
「柳郎——」水柔別過臉,語氣略帶責怪。
他怎麼老是這副模樣出現在她眼前呢?也許他以前習慣如此,但現在這屋子裡並不只有他一個人啊,他這樣——
「你又怎麼了?」他奇怪她突如其來的反應,繼而看她臉上的尷臉和紅暈,才發覺原來她在意的是他的衣著。他拉過她的手,攔腰將她抱起。「來,坐下讓我看看。」
既然兩人已成為夫妻,她就該早些適應他的習慣和身子,否則以她這害羞的模樣,就算到老她還是不敢正視他。更何況,他對自己的身材還頗有信心,應該不至於難看才對,那她又何必老是紅著臉不敢看他呢?
「柳郎,你別這樣!」她被他抱在懷裡,身上充滿陽光和汗水的男性氣味,逼得她心跳加速、臉紅上耳根,幸好才一轉身,他又將她安放在那木椅上,這才稍緩了她劇烈的心跳。
他岔開雙腿、雙手環胸地低頭看她。「怎麼樣,我這椅子做得不賴吧!」表情是相當得意的。
「啊?哦,坐起來很舒適。」她這才自他惑人的體魄中回過神來,回應著他的話。
「還不止這樣呢!」他蹲下身,整個人偎近她,將她的兩手握起輕放在兩側的木輪上。「你的手動動看。」
她依言動了動輪子,沒想到這木椅竟依她手所轉動的方向移動了!「柳郎!這木椅!?」她像是小孩發現了新奇的東西似地驚歎著。「它會動?」
「沒錯!」他得意地挑高了眉毛。「這樣你就可以不靠雙腳自由移動了。」
「真的耶!」她坐在木椅上又動了動輪子,有了經驗後,竟開心地在屋裡轉起圈子來。「柳郎,你看,這輪子跑得好快!」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小屋裡,聽來格外地動人。
他喜歡她的笑!
「你笑起來好美——應該多笑的!」他呆愣在原地,口裡情不自禁地吐出這些句子。
他沒想到自己一個舉動,竟能為她帶來這麼大的快樂。如果先前柔弱羞怯的她美得像是洛水女神的話,現在的她,就是純真動人的花中仙子了。
聽見他的稱讚,雖然不好意思,但心中仍是甜甜的。「對不起,我——失態了。」被他瞧見她孩子似的舉動,總覺得不太恰當。
「不,你沒有。」他靠近她坐下,兩人的目光幾乎平視。「我喜歡你這樣毫不保留地表達自己。」
他灼熱的眼神和低沈的嗓音,讓她羞得垂下眼睫,身子拚命向後退。「柳……郎……」她開口,卻說不出半句話,後退的身子牽動木椅,使得木椅向後滑動了數寸。
「別躲!」他伸手穩住了椅身,將她整個人鎖在木椅和他的雙臂之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就該習慣我的接近,懂嗎?」他騰出一手,握住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他。
她被逼得抬起頭,眼神卻仍迴避他的。「我……我知道了……」聲音是微顫的,身子也在微微發顫。
「你先……將衣裳穿……穿上好嗎?」
他有這麼可怕嗎?他放開手,皺起了眉頭。
瞧她抖得像是受驚的鳥兒似的,這讓他覺得有些沮喪。他寧可她氣他、罵他,但就是不希望她——怕他。
順著她的心意,他解開綁在腰間的衣衫穿上,企圖化解她的驚懼。「好了,你可以抬起你的頭了。」聲音頓時沈了不少。
似乎察覺他情緒的轉變,她拾眼看著他道:「柳郎,我……對不起,我……只是……不太習慣這樣……」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這麼怕他,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躲他,雖然她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傷地。
「你會習慣的。」
他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出屋外,將不滿的情緒全發洩在木材上。
近傍晚時,他已經劈了一堆像小山般高的柴火,手卻仍不停地動作著。
「柳郎——」她坐在特製的木椅上,怯怯地靠在門邊喚他,伯他仍不高興。
他停下動作,頭也沒回地問了句——「幹什麼?」然後又繼續劈柴。這回,他可是衣著整齊的,只不過全身早已被汗水浸濕了。
「柳郎——」她又小聲地喚了一句。「天黑了,你——不休息一下嗎?」
她趁他在屋外劈柴的時候,已經將屋內外大略打掃了一遍,還將中午自鎮上買回的飯菜燙熱了。
他替她做的木椅真的很方便,也因此,她可以隨意在屋內移動,這讓她覺得放心多了,至少在腳傷恢復之前,她不會造成他太大的負擔。
見他沒回應,她又稍稍提高了音量。「柳郎,我把飯菜熱好了,你不進來吃嗎」
他這才放下了斧頭,拉起上衣擦拭臉上的汗水,大踏步地走進屋裡。
「你——做了什麼?」一進屋內,整潔的擺設讓他大吃一驚。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竟將他的屋子完全改觀了!桌上還擺著熱騰騰的飯菜。
「你不喜歡嗎?」她瞪大眼睛,聲音聽來有些惶恐。
「不,我喜歡。」只是太訝異了。「你是怎麼辦到的?」
他回答讓她放下了心。她將自己的木椅栘至桌前,羞澀地道:「沒什麼,我只是把這裡大致整理了一下。」
她拿起飯匙,將盛滿白米飯的大碗送到他面前。「我們中午的飯菜還沒吃完,所以我熱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歡吃的話,明早我再親自下廚替你做幾道新的菜。」
「唔。」他舉起碗箸。被人照顧的感覺還真不錯。「你這樣可以下廚嗎?」她腳傷還沒好,再怎麼樣,總是行動不便的。「我看這些天還是我來準備就行了。」
反正他一個人過慣了,做幾道菜並不是難事。
「不,我可以的。」她相當堅持。「你替我做的木椅很方便的,你看,我不是可以熱菜嗎,做幾樣小菜當然不成問題。」如果連這點小事都不能做,她還怎麼當他的妻。
「是嗎?」
「嗯!你放心吧!」她很肯定地點頭。「啊,柳郎!」突然間,她又出聲喚他,讓他挾住青菜的筷子停在空中。
「怎麼了?」
「沒什麼啦,只是——」她不好意思地看著他的手。「你吃飯前都不用梳洗一下嗎?」然後靜待他的反應。
「我——」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卻又止住了口。隨後在她的「關注」下,放下了碗筷往廚房走去。
這女人,規矩真多!
「為什麼要纏小腳?」他坐在床前的矮椅上,替她換著腳上的傷藥。忍不住問了句。
不知是誰發明了這種虐待女人的方法,把她們的腳纏得跟肉粽似的,走也走不快、跑也不能跑,更別說是做粗活了。更奇怪的是,為什麼這些女人還願意讓人對她們這麼做?
看見他皺起的雙眉,她輕輕縮回了已包紮好的雙腳。「多謝相公。」她柔聲道謝。
相公!?先是夫君,又是柳郎,然後是相公!?「你哪來這麼多麻煩的稱呼啊?」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見她答不出話來,他又補了一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一時間她不知該先回答哪個問題好。「可是大家不都這麼叫……」
「那不是個問題!」老天,她連抱怨和疑問都搞不清楚嗎?這小女人的腦袋實在該好好清一清。
「哦,你是說我的腳……」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腳。「那是因為我爹……」
「是你爹要你這麼做的?」
她點點頭。「其實,我本來可以不用纏足的。」她也不願意。「那是真正的富家千金才會這麼做。而我們水家當時只能算是有些資產的布商罷了,但是……爹爹見我自小生得不錯,認定我將來必能嫁入宮宦之家,光耀門楣,所以……」想起纏足時那痛徹心肺的疼痛,不禁紅了鼻頭。
「所以你爹就逼你纏足?」不知為何,他的聲音就大了起來,直覺地對她爹的行為感到憤怒。「想賣女求榮,這算哪門子的爹!」
「別這樣說我爹!」她激動地大聲制止他。「我爹他……生前最愛護我,他這麼做都是為了我著想,要不是因為他經商失敗,也不會……」說著聲音竟哽咽了起來。
「也不會嫁給我這粗鄙的獵戶嗎?」他的聲音頓時陰沈了下來。似乎受到了傷害。
當初透過媒婆提親的時候,他只知道水家有兩個女兒,一個剛滿十八,另一個還不滿十歲,由新寡的母親帶著,亟需錢用,乍聽之下,還以為是個死了丈夫的窮苦人家,沒想到——確實的情況他也是到現在才真正瞭解。
原來他還娶了個富家女!哼,他發出一聲冷笑。該算是他這窮小子好運嗎?
難怪她處處表現得像是大家閨秀一般。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猛抬起頭,慌亂地解釋著。「你很好,真的」
雖然——她的確這麼想過,但她並沒有貶低他的意思,更不是傷害他。
「好了,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是很好,只不過——配不上她。
「柳郎——」她仍想解釋。但見他滿臉陰鬱,又不敢再提。「跟我談談你自己好嗎?」既然他不高興,換個話題試試也許有用。
「我?我沒什麼好談的。」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孤兒罷了。
「可是……除了知道你是個獵戶外,我對你一無所知啊……」她希望能多瞭解他一點,畢竟,他是她的夫婿。
看著她充滿乞求的眼神,他歎了口氣。「我是個孤兒。」
她低呼一聲,隨即又用手掩住了口。
「自有記憶以來,我一直是在四處流浪,打工乞討維生。」
「都沒有人肯收留你嗎?」
不理會她的反應,他繼續說下去。「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我十歲。那年冬天,我來到景祥鎮,身上的一點盤纏也用光了,又冷又餓,只好到客棧裡看有沒有人能僱用我,好賺得溫飽。」
「那他們僱用你了嗎?」她緊張地問。
「你想有人願意雇個快餓死的髒小鬼嗎?」他瞟了她一眼,又接下去。「後來,我被趕出客棧,快要餓昏過去時,遇見王大夫和他的江湖朋友。」
「是幫我治腳傷的王大夫嗎?」她扯著他的衣袖問。
他點點頭。「他們將我帶回家,供我吃飯和一個能睡覺的地方。」
「然後你就在這裡住下來了嗎?王大夫真是個好人!」她滿眼感激之情。
「不,後來我跟著他的那位朋友流浪去了。」
「為什麼呢?你好不容易才找到有人肯收留你……」
「光靠別人是不行的。」他搖搖頭。「當時,王大夫自己的情況也不好,我不想拖累他,而正巧他那江湖朋友懷有一身好武藝,於是我便求他收我為徒,想習得一技之長好養活自己。」
「那江湖人士是什麼來歷?功夫很高嗎?那他答應了沒?」她接連問了三個問題,看來對他的身世相當緊張。
「你別急。」他安撫似地握住她的手。「他究竟是誰,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考慮了很久後,才答應收我為徒,但條件是不得過問他的身份。」
「好奇怪的人。」
「所以我便跟著他浪跡天涯,學了一身武藝。現在是不愁吃穿了。」事實上,他知道自己當時遇上了高人,跟師父所學的功夫,只怕世上少有人能敵得過他。「師父死後,我將他葬在終南山,便又回到這兒來了。」
「你師父死了?」她相當驚訝。「那時你多大了?」
「十七。」
「那你現在多大?」
「二十七。」媒婆沒告訴她嗎?
「十七……二十七……你一個人還是孤孤單單地過了好多年……」想到他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依靠,卻又在幾年內失去了師父,就不禁替他覺得難過起來。
她不知道有武功的人還會這麼早就死了。他師父為什麼不多活幾年陪陪他呢?想著想著,她的眼淚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水柔?」她怎麼哭了?是他說了什麼讓她想起傷心事了嗎?
「你——好可憐——」說著竟哭倒在他懷裡。
他愣住了。
她是為他而哭?他緊摟住懷中啜泣著的嬌小身子,心中一陣暖流流過。從沒有人會為了他而哭,除了他這愛哭的小妻子。
「水柔,別哭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啊!」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安慰著她。
照理來說,該哭的人應該是他,怎麼反倒是她哭成這樣?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滿足的微笑,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別哭了,水柔,我現在不孤單了啊!」他抬起她淚眼滂沱的小臉,輕輕地吻上她粉嫩的頰。就算他曾覺得痛苦,現在也全忘了。
「嗯?」她仰著頭,含糊地問。
「因為我現在有你啊,傻瓜!」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10:02
第四章
她平安地度過了昨夜。
本來,她是不該有這種想法的,但越接近夜晚,她的緊張就越來越明顯。
雖然在經過那番談話後,兩人對彼此的瞭解又更進了一層,但這也無法稍減她對和他肌膚之親的恐懼。
熄燈後,她一直緊抓著被褥不放,生怕他欺身過來,要與她行夫妻大禮。想到新婚那晚的痛楚和尷尬,竟讓她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著。
他平躺在她身旁,沈重的呼吸聲和陣陣傳來的體熱,擾得她無法思考。
她想問他,是不是能等些日子,確定她沒在那夜懷了他的孩子再和她……但他不敢開口,知道他必定會生氣的。
她並不是討厭他,只是怕……那件事,給她的感覺很不好。夫妻間非得做過那件事才能懷孩子嗎?當女人真是辛苦。
夜色中,他翻過身子用手攬住了她。她無法停止地顫抖著。但出乎意料的,他只是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便攬著她沉沉睡著了。這樣的舉動,讓她驚愕了半晌,卻也鬆了口氣。
於是一夜到天明,她睡得異常香甜,甚至連他什麼時候出門都沒發覺。
手裡忙著針線活兒,她心裡卻也沒閒著。
今早起身後,她便做了些點心,想等他回來吃。但盼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的弓箭都不在屋內,想是到山裡去了,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於是她又將昨兒個沒理好的地方整理了一遍,還替飯桌鋪上了桌巾,整個小屋看來煥然一新。
他回來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又心不在焉地眺向屋外。要不是屋前有門檻擋著,她也許能推著木椅到屋外去等他呢!
來到這兒幾天,她已經對這間屋子瞭若指掌了——一個飯廳、一間臥房、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廚房,屋裡所有的傢俱都是柳郎自己親手做的,雖然簡陋,卻很實在,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不過到今天為止,她還沒好好看過屋外的景致,不知這山裡是怎麼個樣子呢?
「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她不由自主地吟起詩來。想像著她悠然的山居生活。
以往在爹爹的安排下,她總以為自己會嫁入豪門,卻沒想到,她也會過這樣的日子呢!也許這樣更適合她也說不定。看著牆上的大斧、長弓、獸皮,幸好他沒有拿獅子的頭來做裝飾的恐怖品味。她吐吐舌頭。
「水柔,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什麼啊?」還沒踏進家門,就聽到她清朗的吟哦聲,還帶著音韻起伏,像是唱歌似的,扣人心扉。
回家能看見她的感覺真好,這也是他今天沒到時辰就急著趕回來的原因。
「柳郎,你回來了?」像小孩被人發覺做了壞事似的,她赧紅著臉,放下了針線。
「嗯。」他卸下背上的獵物和長弓,長腿一跨就跨坐到她跟前。「你剛才在念些什麼啊?聽起來挺有趣的。」
「沒什麼啦,只不過是些無用的詩詞罷了。」她不好意思地轉開話題。他應該不會發覺她對他的想法吧?
當然不會,你這個傻瓜!她在心底暗罵自己。
「你一早就到山裡打獵去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她探頭看他放在地上的東西——一隻血肉模糊的鹿!她下禁胃裡一陣翻騰,蒼白了小臉。
「哦,對了。」沒注意到她的反應,他逕自彎下腰,自袋中掏出一隻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免子。「這給你處理。」
她驚得叫了出聲,險些把兔子摔到地上。
「對不起,我忘了你膽子小。」瞧她嚇成那樣子,讓他忍不住內疚起來。對他來說,猛虎都不看在眼裡,一隻兔子當然更不算什麼,但他卻忽略了她可能見不得血。
「我自己來好了。」說完站起身捉住兔子便走。
「等等——我可以的。」她喚住了他,吞嚥了口唾沫,對他伸手道:「給我吧」連這小兔子都怕,她也太沒用了。
他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但仍把兔子交到她上。「不要我幫忙?」他仍不放心地問。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啦,真的。」為了得到他的信任,她再次向他保證。把原先鋪在桌上的布挪到腿上,然後放下帶血的免子,推著木椅住房裡移動。
他一個人坐在桌前吃著點心,一面欣賞著被她佈置得煥然一新的小屋。這樣才像個家!他滿意地笑著。以前他所住的,頂多只能稱得上是個狗窩吧。看來他娶了這小妻子還真有點用。那隻兔子的「用處」吧!偏偏他的小妻子就是有這能耐。
他在屋裡走來走去,忙著清理地上一大灘的穢物和血跡,順帶還剝了鹿皮、割下鹿肉。當然,這件事就別指望她了。
他並不是在怪她。只不過,這樣的她要怎麼獨自生活?萬一他不在家的時候,她一個人該怎麼辦?難不成要吃起素來?瞧她那弱不禁風的模樣,怕不出幾天就要餓死了!
越想就越擔心,氣更是消不下來。
「柳郎……你還……在生氣嗎?」躺在床上的她,猶自擔心地問。聲音仍相當虛弱。「是我……不好……你別……」
「閉嘴!」吐成那樣還有力氣說話!嘴裡雖這麼罵著,他還是倒了杯水,扶起床榻上的她,粗聲道:「喝下!」
她乖順地將水喝完,原先蒼白的臉色也漸漸恢復紅潤。「柳郎——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只是她一想到要將那可愛的兔子剝皮煮來吃,就禁不住一陣反胃。
「我沒有生氣。」他耐著性子道。
「真的嗎?」她偷偷瞄他,看他面無表情,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過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我能不能留下這隻兔子?」她怯怯地問。
既然救活了它,她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它被殺,更別說吃它了。
他順著她的眼光,瞥過床上那隻兔子。「隨便你!」被她這麼一鬧,他還吃得下那只免子嗎?嘖!女人!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水柔已經可以下來行走了。每天清晨,天才濛濛亮時,柳彥便帶著她親手做的飯菜到山裡打獵去了。一直到太陽落山時才會回來,回來時總帶著一大堆血淋淋的獵物,從未空手而還。
她想,他的功夫應該是很厲害的。
有了上回的經驗之後,他總是將獵物留在屋外,自己剝好了皮、切好了肉,甚至還從井裡打水上來沖了一遍,才將肉塊交給她。這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他也從沒說過什麼。
她應該算是個幸福的妻子吧!柳郎對她很好,雖然他常常生氣(她想這應該是要怪她的),但他還是對她很好。
還有,她發現,有好幾次,當她在看他的時候,他總是故意撇過臉,還會臉紅呢!這個發現讓她覺得很開心,也不再像以前那麼怕他了。
只下過,她現在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為什麼都不碰她?
她是在害怕那件事沒錯,但對一對新婚夫婦而言,除了新婚夜那晚之外,他就再也沒碰過她,這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還是他——根本不喜歡她?
這個問題,盤桓在她腦海裡不斷困擾著她。是我長得不好嗎?還是——對了,她忽然想起,以前他曾說過她太瘦的話。那麼,肯定是她的身材讓他不滿意了。可是……最近她都照他的話多吃了啊,他還是不滿意嗎?
「哎喲!」柳彥的聲音出現在門外。「滾開,你這只笨兔子!」他彎下腰,將撲在他腿上的兔子拎起,拋到桌上。「管好你的兔子行不行!」他粗聲粗氣地說。
「小兔子,快過來!」她連忙捧起兔子,將它放到柳郎特地為它做的籃子裡。
「別去煩柳郎,他辛苦了一天,很累了。」
「誰說我累了。」他褪下長弓,坐在桌前就著水壺暍了一大口水。他可是滿身精力,苦無發洩之處。
趁著這時,水柔忙將熱在爐上的飯菜端了出來
天我特地煮了紅燒獅子頭呢!」
嘖,又要洗手了!
「快去洗個手,趁熱吃吧,今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到井邊轉了一圈又回來,晾著沾了水的雙手道吃了吧?」說完便埋頭吃了起來。
看他吃飯的樣子,讓她感到很滿足。她一邊吃飯,一邊偷瞄著他。
「我可以
他真的長得很俊。別的女子要是見了他,也一定會為他著迷吧!不知道和他走在一起,別人會不會認為他們很相配呢?希望他不會覺得她太難看。想到這裡,她又努力地多吞了幾口飯。
「喂,你今天幹什麼?吃這麼多!」他忽然按住了她的手,皺起眉頭。
這還真反常,平日要她多吃些都像要了她的命似的,今天怎麼吃成這樣,還多添了一碗飯。這種吃法,怕不要吃壞肚子。
她停住了手,嚥下口中的飯粒。「可是,你不是都要我多吃點的嗎?」她疑惑地看著他,對他前後不一的言行感到奇怪。
「我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也沒要你這麼吃法啊!」他的小妻子是怎麼回事,每次都是矯枉過正。「等會兒肚子疼我可不管!」他放開了手,繼續吃他的飯。
原來他是在擔心她,嘻!她掩著嘴偷笑,隨即又恢復正經的樣子。「柳郎——」她突然皺起一雙柳眉。
「幹麼?」他沒抬頭,繼續吃飯。
「柳郎,我……我肚子好像真的疼起來了……唉喲!」她捧著肚子,竟喊起疼來。
「我就知道!」他懊惱地吼著。看她這樣子,他什麼也管不了,一把抱起她就往床榻跑。「你看吧,早不聽我的話,疼死算了!」嘴裡雖這麼說,但他臉上著急的神色和緊張的語氣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把她放在床榻上,轉身就要往廚房跑去。「你忍著點,我去替你拿藥來。」記得上回王大夫給他的一些藥還放在櫥子裡。
突然間,她嬌笑出聲,讓他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發覺原來她是在裝病嚇唬他。「好啊,你這小妮子竟敢騙我!看我怎麼處罰你!」說著朝她胳肢窩搔起癢來。
「啊!不要!哈……哈哈……人家不……哈哈……不敢了啦……」她在床上躲來躲去,卻怎麼也躲不過他的「魔爪」。「柳……郎……啊……不要了啦……」
他整個人欺身上去壓住她,兩人都玩得氣喘吁吁的,然而,才一瞬間,兩人都安靜了下來,喘息聲也和先前大不相同了。
「水柔——」他輕聲喚她。一手撫上她染著紅暈的粉頰,微張的櫻唇鮮嫩得像是要滴出水來。他忍不住想低頭——
「柳郎?」她察覺他的異樣,卻不知如何反應。抵著他胸膛的小手微微發顫,心似小鹿般亂撞。他要吻她了嗎?那她該怎麼辦?她還是有些緊張。她應該把眼睛閉起來嗎?
看著他身下微微發顫的纖弱身軀,他一咬牙,強忍住澎湃的慾念。一把拉起她「好了,別鬧,飯還沒吃完呢!」
她還沒準備好,不是現在。他一再告訴自己,想藉此穩住奔騰的情緒。
水柔垂下了眼睫,笑容自她臉上消失。
他果真不喜歡她!她該怎麼辦?
「水柔?你怎麼了?快過來啊!」他在桌前喚她。
「哦!」他一定是對她有什麼不滿意,否則怎麼能這麼鎮定,她的心到現在還怦怦跳呢,他卻已經像是沒事人一樣。
「下次不可以這樣嚇人,知道嗎?」待她在桌前坐下,他表情嚴肅地叮囑她。其實這只是為了要掩飾他狂亂的心緒和嘴角難掩的笑意。
至少他小妻子不再那麼怕他了。這是個好現象。
「是!夫君。」她皺著小臉,一副委屈的模樣。讓他險些噴出飯來。連這種時候她還是一本正經,很難想像眼前的她和剛才惡作劇的她是同一個人。
他輕咳了一聲,然後宣佈。「明天我要到鎮裡去一趟。」
「啊,真的,可以帶我一塊兒去嗎?」她興奮起來。將方纔擔心的事全拋到腦後。
這陣子待在屋裡,她用他買來的布匹做了不少衣裳,若能帶到鎮上去賣,或許能補貼點家用,柳郎也可以不用這麼辛苦地每天到山裡打獵了。
「不行。」臉上仍是缺乏表情的。
「哦。」她雖然覺得失望,但仍落寞地低下頭,默默地接受了。
「傻瓜,騙你的啦!明天就是要到王大夫那兒拿藥,怎麼可能不帶你去呢?」
他逗著她笑。
「討厭,你欺負人家!」她紅著臉,自籃裡抱起小兔子起身就走。「小兔子,我們走,別理那個壞人!」
他起身攔住她。「這麼容易就生氣啦,嗯?」
「水柔不敢。」她背轉過身。分明就是在生氣。
「好啦,別氣了。」他自她身後摟住她。「明兒個看過王大夫後,我帶你到鎮上逛逛,你說好不好?」
她倏地旋過身。「這回不能騙人喔。」
「人格保證。」他笑著舉起了手。
「水柔,你還在忙什麼?我們要出發了!」他坐在牛車上朝屋裡吼著。
「好了,快好了,我馬上就來——」她清脆的聲音自小屋裡傳出。
一大早,他的小妻子就不知在忙些什麼,偷偷摸摸地不讓他瞧見,這會兒都要出發了,她還在屋裡忙個沒完。
「你再不出來,我就一個人走了!」
他這已不知是第幾次這樣威脅,可見她根本沒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是不是他平常都這麼吼,她已經習慣了?
「好了,我來了,柳郎……」她氣喘吁吁地自屋內衝出來,一手抱著個不小的包袱,一手還摟著那隻兔子。「我……好了……」
「好了就快上來。」他下了牛車,伸手往她纖腰上一舉,就將她送上了車。隨後輕輕一躍,三兩下就坐到了她身旁。
「我們可以出發了。」她閃著亮晶晶的大眼,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他仍沒有動作,瞄著她懷裡的兔子道:「你要帶它一起去?」
「哦,不是的。」她摸摸小兔子的頭,低聲回答著。「我要帶它到山裡放生。」話裡顯得有些傷感。
「放生?」他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做。「你不是很喜歡它嗎?不會捨不得?」平日他不在時,不都是這隻兔子陪她。
「嗯,所以我沒給它取名字,這樣,它走了我才不會太難過。」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聲。
「既然捨不得就把它留下來啊!」
「不,它是屬於山裡的,應該回到山裡去。說不定它的家人還在等它呢。」
他沒再說話,只是握住了她的手,鞭子一揚,催促著牛兒上路了。
因為害怕別離,所以不敢放太多感情。
他的小妻子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脆弱。也許他該付出更多的耐心,讓她不再害怕失去。
牛車仍在行走。好像瞭解他的想法似的,她朝他露出一個勇敢的微笑。
「柳郎,在這裡停一會兒好嗎?」她喚住他。
「這裡?」他望著森林的入口。
「嗯。」等他在適當的地方停住牛車後,她抱著小兔子下車,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到地上。
「小兔子,回家去吧!下回要小心,別再給壞心的獵人捉住了喔!」她拍拍它的頭,然後看著它離開。
小兔子跳了幾步,回過頭看看她,隨後又蹦蹦跳跳地跑進森林裡去了。
他很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是唯一想到的是——她那是身為獵戶的妻子該說的話嗎?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10:19
第五章
「喲,稀奇稀奇真稀奇!」王大夫上下打量著剛進門的柳彥小夫妻倆,不斷地嘖嘖稱奇著。
本來他以為,以這彥小子大刺剌的個性,是絕對沒法子把他媳婦的腳傷照料好的,沒想到才半個月時間,他竟有本事讓水柔這丫頭活蹦亂跳地走路了!
嗯,他摸摸胸前的長鬚,想不到這小子還挺有心的。
說老實話,雖然他是個大夫,但若要是由他自己來照料這丫頭,恐怕她到現在還得一跛一跛的呢。可見——
嗯,很好、很好!想著想著他又笑了起來。
「王大夫,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水柔有些憂心地問。
是她的穿著不好?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否則王大夫為什麼要這麼盯著她笑呢?
他沒什麼不對,只不過是喜歡作弄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柳彥在心裡嘀咕,表面上卻完全不為所動,雙臂交抱,冷冷地道:「老頭,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每次才想對他禮貌一點,這老頭又來激他,他就非讓他火冒三丈才高興?
「柳郎!」水柔出聲制止他,輕柔的語氣還帶著些責怪。「王大夫是你的恩人,你怎麼可以這樣不禮貌。」她斜眼輕瞪了他一眼,暗示他收斂些。
柳彥斜瞥了老人家一眼。看在水柔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
恩人?哦,連這事都說了?王大夫不懷好意地回瞪他。
哼!柳彥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臉上卻微微地紅了。
「好小子——」王大夫面帶微笑地思量著。
當初剛收留他時,個性可是彆扭得很,打死都下多說半句話,這回,這麼快就棄械投降,該不會是——真被這柔得像水的小妻子給收服了吧!
「王大夫,您別在意,他這人就是這樣的。」她連忙為他的粗魯言行做解釋,希望緩和緊張的氣氛。殊不知緊張的就只有她一人罷了。
嘿,馬上就急著維護他了?「不錯喔,彥小子!」他頗具深意地對他說。
錯不錯還用你來提醒!他以眼神回敬。多事!
「來,小姑娘,讓我來看看你的腳傷怎樣了。」不理會他的尷尬,王大夫捻著長鬚,自顧自地和水柔說起話來。「嗯,彥小子把你照顧得很好嘛!不但腳傷好得快,人也豐腴了些,怎麼,小夫妻倆感情不錯喔?」
這話一說,水柔整個兒臉都紅了。
「喂,你很奇怪,看傷就好好看,說這麼多幹麼?我——」這老頭,死性不改,老是喜歡看人出糗。不吼他幾句準沒完沒了。
「柳郎——」水柔又對他的言行加以制止。柳彥立即停住了口。
「嘖嘖嘖!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快教教我老人家吧!」王大夫突然像發現什麼神奇的法力似的,直央著水柔教他。
「教你?要教什麼啊?我做了什麼嗎?」王大夫究竟在說什麼,怎麼她一點兒也弄不懂?
「馴獸啊!」他誇張地比了比。「瞧,你這麼眼睛一瞪、眼角一瞄,人家不就乖乖地聽話了?這我老人家可得好好跟你學學!」說完便逕自哈哈大笑起來。
「死老頭!你活得不耐煩了!」柳彥滿瞼通紅地大吼,震得滿屋子老鼠亂竄。
這才明白王大夫話裡的涵義,水柔也顧不得禮數,直把臉埋進手裡,羞得抬不起頭來。「王大夫……」
「不看了!我要換人!」柳彥上前一把抱起水柔,丟下銀子就往外走。坐在座上的王大夫猶自哈哈笑個不停。
有趣!沒想到他還有看到這小子臉紅的一天,有趣極了!
「柳郎你別這樣,快放我下來,王大夫還在看著呢!」水柔驚慌地拍著他的肩,小聲地抗議著,羞得整個臉幾乎要埋進他懷裡。
「怕什麼,我不能抱自己的老婆嗎?」他收緊了雙臂,挑釁似地瞪了王大夫一眼。
王大夫撫著鬍鬚笑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別這樣,我還有東西要給王大夫……」她掙扎著。只想盡快脫離這種窘境。
「在哪兒?」
「我的包袱……」
「是不是這個?」他自肩上包袱裡掏出個小包,還熱騰騰的,傳出的香味像是她平常做的桂花糕。毫不考慮地,他將它丟向王大夫。「拿去,水柔做給你吃的!下次不給了!」
「柳郎你……」
「走,我們換人,省得在這兒被他耍著玩!」說完哼出一口氣便一腳踏出了房門。
「慢走啊!」王大夫打開小包,慢慢地品嚐著。「好香,」他深深地聞了聞。「哦,忘了提醒你,」在柳彥踏出另一腳時,他又開口道「這鎮上就我這麼一個大夫。」
「柳郎……你不覺得……你對王大夫這樣不太好嗎?」水柔踩著小碎步緊跟在丈夫身後,對於方才在王大夫家中發生的事仍耿耿於懷。
柳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不希望因此而破壞了他和王大夫的感情。
「不覺得。」簡短有力的回答。
他停下了腳步,等水柔跟上來,但他一停,她也跟著停下,他開步走,她又跟上,於是兩人始終維持著一段距離。
「可是……王大夫他人很好……而且還是你的恩人……」見他又停了下來,她站定,對著回過頭來的他繼續叨念著。「至少我們也該敬老尊賢……」
看他氣得那個樣子,人家王大夫從頭到尾可是都保持著笑容。當然這也不能都怪柳郎啦!她偏心地想著。王大夫那樣笑,連她都不免覺得有些尷臉,更何況……話雖如此,但柳郎他也實在不該——
「好,他是夠老了。」他同意她的話,又繼續向前走,這回腳步卻放慢了些。
「但你倒是說說,他哪點值得我尊敬?」
那老頭人好下好他當然知道,只不過他不喜歡被人耍著玩!
「但是我覺得……」看夫婿放慢了腳步,她也跟著走得慢了些。
「水柔!」他驟然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大聲吼她。
「啊——」她險些撞上他的胸膛。「怎麼了,柳郎?有事慢慢說……」拍著上下起伏的胸脯,她小聲地問著。
大街上人多,突然叫這麼大聲會引人側目的。
「你不是腳疼嗎?」他沒來由地問一句。他已經忍很久了。
「不、不……沒這回事……王大夫說我的腳已經好了,而且也不疼了啊……你怎麼會……這麼問?」
「那是走累了?」
「怎麼會……」她滿臉疑惑。「我們剛從王大夫那兒出來沒多久……哦,多謝相公關心,水柔真的很好。」原來他是在擔心她。她的心甜甜的,害羞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不是腳疼,也不是走累了,那你為什麼老走在我身後,就是跟不上我?」他還特意停下來等她,又放慢了腳步配合她,可她就是怎麼也跟不上,這不是有問題是什麼!
「柳郎!」她驚愕地倒抽一口氣。難道他不知道嗎?
「說啊!」瞧她吃驚的樣子,果然是另有隱情。
「柳郎,這……」她究竟該不該說呢?她擰住眉心猶豫著。
要是當著他的面說了出來,豈不是在說他不懂規炬;可要是不說,他肯定是會大發雷霆的。
「水柔——」他挑起一道濃眉威脅著。
「柳郎……」她上前一步,攀住他的臂膀委婉地說:「我是說……那個……要是讓人看見我們並排著走……不好的……我不想人家笑話你。」她低下頭。這麼說,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水柔——」他沉下臉來,雙臂交抱。
槽了,他果然還是生氣了。「柳郎——你先別氣。」她急著安撫他。「我這也是為你好……你看,別人不也是這麼走嗎?」她指指路上的行人。「現在你知道了就好,你放心,我不會認為你不懂規矩的。」
「我不懂規矩?」他瞪大了眼。「是誰規定妻子非得走在丈夫身後的?」
他當然知道很多男人都要求女人這麼做,還知道那些讀書人老是以先聖先賢為借藉口,說這是什麼婦德!呵!笑死人!他還見過在路上走得耀武揚威的男人,回家被被老婆打得鼻青臉腫的哩,要這些外在的形式有什麼用?根本就是一堆狗屁!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急了,忙著向他解釋。
「夠了,你不必解釋這麼多。」他歎口氣,對她伸出—手。「走不走?」他盯她。
「這……柳郎……你別……」她在大街上不知所措,只是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別什麼?走了!」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並肩向前走去。
他不認為那些禮教對她有益。所以,直接以行動推翻她的謬論是最好的方法。
「好啦,現在你見著有人笑話我嗎?」摟著她在熱鬧的街市逛了好一會兒,他停在一個專賣姑娘們珠寶的攤前低頭問。
「沒……沒有。」她柔聲回答。
事情真的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觀察四周的人,竟發現其他人紛紛對他倆露出微笑,一臉艷羨的模樣,好像他們是多麼恩愛的一對夫妻。
「瞧見了沒?」他得意地摟著自己嬌美的妻子。「來,你看看這個髮簪好不好看?」說著,拿起眼前攤上一支銀製的簪子替她簪上。她害羞地垂下了頭。
一路上,經過她身旁又回頭看她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害他得逐個兒瞪回去,才逼得那些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敢輕舉妄動。
有個如花似玉的妻子的確麻煩!他看著渾然不覺的小妻子,心中這麼想著。但這個小麻煩卻讓他覺得——自己是全鎮最幸福的男人。
不,也許是全天下!
「這位大爺,您夫人長得年輕又標緻,戴什麼都好看的,要不要多買些?不是我自誇,姑娘們的首飾、寶貝,您只要說得出來的,我這裡都有!」小販見生意上門,極力推銷。
「嗯——是不錯。」柳彥後退半步,欣賞著妻子的美麗。純銀的手工髮簪,既精緻又典雅,就像她的人一樣。
「不、不要了,我已經有一枝簪子了。」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真要把這簪子買下來。她連忙伸手拔下簪子。
「款——」柳彥按住她的手阻止她。「老闆,這簪子多少錢?」
「柳郎——我說了不用的。」她對他搖頭。
「不貴不貴,才三兩銀子而已。大爺您若是要,我只算您二兩銀子。」老闆比出了個手勢。「怎麼樣,夠爽快吧!」
「好,就這支了。」柳彥一口答應,立即掏出銀子。
「柳郎,我真的不要。」她扯址他的衣袖。
「可是我要。」他仍把簪子別回地頭上。她只得接受。
雖然心裡是開心的,但她真的不能再拿他的東西了。
「多謝大爺,再看看別的吧?我的貨色可是全鎮最好的呢!」說著又拿起一對銀製耳環兜售著。「您瞧,這耳鉤正好可以和簪子配成一對兒,只要一兩銀子,夠便宜了吧!」
「好,也幫我包起來!」他極為滿意地露出微笑。
「柳郎——」這回抗議也沒用。
「這位夫人您就放下吧,這是您好福氣,你家老爺很疼你哩!」老闆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還順帶多說了句。
梆彥朗聲大笑。「嗯,說得好!她是值得我疼!」
「柳郎你——」水柔羞得躲進他懷裡不敢見人。「下回再這樣,我不限你出來了……」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他吻著她的髮際。「現在你還想去哪兒?」
她心中一動,自他懷裡拾起頭,眨著晶亮的大眼道:「帶我去布莊好嗎?」
「哪,這兒就是全鎮最大的布莊,你想買什麼衣料,自個兒挑就成了。」他拉著她的小手,指著德記布莊的招牌對她解釋著。
「我不是要買衣料,我的衣裳夠穿了。」他不會真認為她是那麼虛榮的女子吧?她抬頭看著他。「柳郎,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好嗎?我想一個人進去。」
「—個人?為什麼?」她膽子那麼小,一個人成嗎?更何況布莊裡也是有男人……嘿!他暗罵自己。這是在幹什麼,難不成要把她鎖在家裡不准見人嗎?
「這……你等會兒好嗎?等會兒我再告訴你。」她眨著水靈靈的大眼,讓他無法拒絕。
「好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什麼事就叫我一聲。」
「嗯,我會的。」她伸手要拿回她的包袱,但他卻不放手
「這包袱對你來說太重了,我提就行了。」
「可是我要用……」她伸出手又縮了回去。「那……等我出來你再幫我提好嗎。」
這小妞,又不知打什麼主意?但他還是把包袱還給了她。
「多謝夫君。」她笑了。「柳郎,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就妤了。」說完便急匆匆地走進布莊去了。
真不知她在忙些什麼?柳彥看著妻子嬌小的身影,無奈地搖著頭。
「彥?」
他心頭一凜,好熟悉的聲音。
「是你。」一回身,小紅就站在他身後。
這下可好。他的眼神飄進店裡,希望水柔不會看見這一幕。
「彥……你怎麼對人家這麼冷淡嘛!」見情郎缺乏反應,小紅不依地槌打著他的胸膛埋怨著。
雖然上次分手時是那麼令她傷心,不過她始終不相信他真會這麼絕情。因此,她一直認為還有機會——只要能讓他記起她的好。
他捉住她放肆的雙手。「小紅,這裡是大街上!」語氣聽來不太開心。
「嗯……你好壞!」雖被捉住雙手,她仍趁勢倚進他胸前。「那咱們就快回我的繡樓好了。我好想你喔,彥……」
他猛地推開她,整個人後退了一大步。「我沒那個意思!你別誤會了!」
「彥——」失去了依靠,她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柳彥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穩了卻又立刻放開。
他真變了個人,換做是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拒絕她的提議的。這究竟是為什麼?是什麼讓他改變的?難道真是他那個新婚的妻子?
「小紅,我們的事,上回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不想再說第二逼,眉心揪起。
「彥——」小紅還想爭辯,但相處這麼久,她知道該怎樣安撫他。「好吧……」她垂下眼睫,擺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道:「但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分上,有空的話……來看看我行嗎?」
她知道他有一顆好心腸。
果然,他的瞼色稍霽。「我會的。」也許。
「謝謝你,彥。」她低下頭,一雙手搭上他的肩。
看她這副模樣,他不忍心再推開她。
「柳郎我——」這時水柔卻無巧不巧地自店裡飛奔出來,原先發亮的小瞼在看見這一幕時倏地垮下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最後這話還是勉強說完的,但才半晌,又恢復了鎮定,只是臉上的光彩已黯淡下來。
柳彥退後半步,伸出手接她步下台階。「要告訴我什麼好消息啊?」他問,氣氛卻有些尷尬。
「柳郎,這位是——」她已無心回答,目光專注於眼前這位艷麗的女子。
她好美!豐腴飽滿的身段,別說男人看了心動,就連同是女人的她也不自覺地被吸引!不像她——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身材,突然覺得自慚形穢。
難怪她的眼底充滿了自信,難怪柳郎要說她太瘦,大概沒多少女人能和她相提並論吧!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小紅!她的心沒來由地抽痛。
「這位想必就是柳夫人了吧?小女子陳紅久仰大名了。」小紅立即上前對她親熱地打著招呼。「柳夫人真美!難怪柳公子好久都不到鎮上來了。」她仔細地打量著她。
相對於她的退縮,似乎顯得她更比不上她了。
「不……別這麼說,叫我水柔就行了,陳姑娘。」對方是在稱讚地,但這番話出自她口中,卻更像是在——嘲弄她。她深吸口氣,穩住即將決堤的情緒,微笑著應對。
「哎喲!這樣多見外啊!」她誇張地推卻,上前拉住她的手。「這樣吧,我叫你一聲柔姊姊,你也叫我一聲紅妹妹,這樣咱們可就親近了。你說是不是啊,柳公子?」她刻意將柳彥扯進來。
礙於情面不好發作,他只得勉強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小紅自顧自地演起戲來。「我長這麼大還沒讓人叫過一聲妹子呢!柔姊姊,您就行行好,讓我開開心成不成?」
「這……」水柔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陳姑娘,時候不早了,我和水柔得走了。」見情況不對,他立即擺出臉色替水柔解圍。麻煩是他引起的,他不能置身事外,任小紅戲弄她。
「啊,你們瞧,我一說起話就忘了時間了,真不好意思。呃……這樣吧,下回我再專程去拜望柔姊姊,咱們姊妹倆好好聊一聊,您說好不好,柔姊姊?」她對水柔撒著嬌。
「我……歡迎你來。」水柔被逼得不得不這麼回答。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那咱們就這麼說定嘍!」說完朝他倆嬌媚地笑了笑,揮著手,目送他們離開。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10:36
第六章
他不喜歡她這樣!非常不喜歡!他懊惱地扒過頭髮。
坐在牛車上,兩人已經一個時辰沒說話了。在水柔的臉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從坐上牛車後,她就是這副漠然的模樣,好像所有的事都與她無關,讓他無從猜測她的心意,更不知如何開口解釋。他非常、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哭泣也好,生氣也罷,他都可以理解,唯獨現在這樣,她的過於平靜讓他生平第—次感到無力與失措。
「水柔——」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是的,柳郎,有什麼事嗎?」她禮貌性地回應。
該死!他一拉韁繩,停下了牛車。「你難道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他粗魯地問。本來他是不想這麼粗暴的,但看她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一開口,火氣就上來了。
「沒有。你希望我問你什麼嗎?」她垂下眼睫,輕聲地問。不想洩漏太多的心事。
「問我什麼?」他暴吼著跳下牛車,摟住她的腰將她拖下來。「問我那女人是誰啊!問我和她做了什麼!問我——你問啊!該死的!」他握住她的雙臂搖晃她。
問這些有用嗎?「柳郎,你弄痛我了。」她輕皺起眉頭,按住被他握痛了的雙臂。
他倏地收手。「對……對不起。」他並不想傷害她。「小紅……陳紅她……是我以前認識的……我是說……那是在我娶你之前……呃,你知道,男人,我的意思是說,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這些我都懂,你不需要向我解釋的。」她撇過臉,不想讓他看見她臉上的表情。
她知道男人是這樣的。有的妻子還得在婚後幫丈夫選妾不是嗎?而陳紅,據他所說的,只能算是他的過去,這件事本就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當然,她無權過問他的過去。而現在——就算他想納妾,她也無權反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做妻子必須接受的,也是她早就知道的。
只是她從沒料到,這種她早已再明白不過的事實,竟會讓她感到如此沉痛!
是她奢望過高了吧!即使疼愛妻子如她父親,也曾有過娶妾的想法,她又如何能期望這新婚的夫婿對她情有獨鍾呢?她按住胸口,期望能藉此緩和那令人無法喘息的痛楚。
「你——」他無法相信。換作是他,根本就無法如此平靜。「不,你根本就不懂我要說的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可能再娶其他的女人,而且——我不喜歡被誤會!」他再度扒過那一頭亂髮。
是不可能?還是逼不得已?這……算是愛的告白嗎?她的眼眶噙滿淚水。
「為什麼?」她哽咽地問。她不懂。如果他愛她,為什麼他不碰她,卻讓那個女人——這麼親密地碰觸他?想起她親眼所見,她的心又是一陣揪緊。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他自問。二十七年來,他從來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觀感,唯獨對她——他不要她誤會,更在意她對他的看法。
「何必問為什麼,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嗎?」他不自在地回答。霎時間,她似乎聽見她的心,傳來輕輕的——破碎的聲音。
生活一如往常,日子和以前一樣平淡。只不過,少了些她以為原先該有的鶼鰈愛戀。
「桂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絹,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想起這首詩,她苦笑著。
當年唐宮中的梅妃初入宮中即得到聖上的眷愛,然而一旦失寵,所得到的,也僅是玄宗在閒時想起,派人送來的一斛珍珠罷了。
恩情既已不再,又何必珍珠徒慰寂寥,男人的心,果真是如此寡情嗎?
而她,甚至還沒有那斛珍珠呢!地苦澀地自嘲著。這大概就是尋常百姓和帝王家的差別了吧?
她不是虛榮,只是感歎。皇宮嬪妃又如何,不也都在為寡情的男人傷神?女人,真是可悲。
一度,她曾以為柳郎是眷戀著她的。更曾經,她以為自己找到了幸福,心中的愛苗正要開始萌芽,直到陳紅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或許是她太吝於付出,也或許是她要求過高了吧!
曾經她幻想著自己嫁與一個外貌才學堪與自己匹配的夫婿,自此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後來嫁給柳郎,縱使他胸無半點墨,甚至有時也是野蠻的,但他英挺自信的神采、粗魯卻不失體貼的溫柔,讓她漸漸地喜歡他,甚至——愛上了他。
只不過……才剛萌芽的情愫怎禁得起風雨的摧殘,若是就此夭折,又如何能怪她呢?
柳郎依舊待她很好。只是她的一顆心,空洞洞的。
「柔姊姊、柔姊姊!你在嗎?」屋外的叫聲喚起了她的注意。她放下針線站起身來。
「柔姊姊,你果然在家,真是太好了!」小紅一身鮮紫的裙裝,在草地裡顯得相當——刺眼。若不摻入個人情緒因素的話,正確的形容應該是——美艷。這正巧是她所欠缺的。
「請進,陳姑娘,你是來找——」她該怎麼問?問她是不是來找柳郎的嗎?
「唉呀!柔姊姊,咱們不是說好要以姊妹相稱的嗎,你怎麼又叫我陳姑娘了?叫我紅妹!」小紅極自然地走進小屋,拉著她便到桌邊坐下。
「那……紅……妹。」她生澀地叫著。「你今天——」
「我今天是專程來找你的,柔姊姊!」她親熱地喊著。「今兒個我正巧有空,所以專程來探望姊姊。」
「謝謝你,我……真不敢當。」水柔勉強擠出笑容。對自己的無端猜測感到心虛。畢竟對方也沒有惡意,她又何必如此防範著人家呢?
「哎,柔姊姊,你別這麼說,這樣就太見外了。其實不瞞你說,我今天是有事想來拜託姊姊你的。」小紅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眼眶中不自禁地泛著淚水。
「啊,陳……紅妹,發生了什麼事?這……你先別哭,有什麼事說出來商量,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你先別難過了……」天生的好心腸讓水柔一時亂了手腳,忙不迭地安慰著她。
「柔姊姊——」小紅哽咽出聲。「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
「好了,你先別急,有什麼事慢慢說,嗯?」水柔拍著她的背,悉心地安慰著她。
但末料小紅竟放聲大哭起來。「柔姊姊……你……你對我這麼好……我……紅妹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怎麼會呢?我們不是才剛認識嗎?你大概是弄錯了吧?」
「不,是我對不起你!」小紅仍抽抽搭搭地哭著。「我……我懷了彥的孩子了。」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
「你……你說你……懷了柳郎的……孩子?」她顫抖著聲音問。
小紅只以更大的哭聲代替了回答。
這竟是真的!?水柔虛弱地望著她,腦子一片混亂。小紅懷了柳郎的孩子?這個認知徹底擊垮了她。她揪住心口。她還叫他彥!
知道他和小紅在一起,這是一回事,但他竟讓小紅懷了他的孩子?這……讓她怎麼也無法接受!
「柔姊姊……你要原諒我……」小紅泣不成聲,噗通一聲跪在她眼前。
「你——別這樣,快起來,小心肚子裡的孩子!」被她這麼一跪,水柔慌了手腳,連忙將她攙起。「紅妹,你別自責,我……不會怪你……」
真正該要求原諒的是柳郎。他怎麼能在和陳紅有了孩子之後,又娶她為妻!
「柔姊姊,你肯原諒我?你真的不會怪我嗎?」小紅擦著淚水,在她的攙扶下半推半就地站起身來。
她垂下眼睫,低聲道:「是,我不會怪你,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她咬了咬牙,問出了心中的疑慮。「孩子的事,柳郎他……知道嗎?」
「彥他……我曾告訴過他,但他不信。」
「不信?」柳郎會是這種人嗎?
「柔姊姊,這只能怪我命苦……打小,我就在勾欄院裡長大,每天送往迎來。你想,一個青樓女子,有誰肯相信她會付出真情,又有哪個男人會承認她所生的孩子……」她悠悠泣訴。
「紅妹——」原來她的境遇是如此可憐,水柔不由得同情起她的處境。
「柔姊姊,」小紅抬起帶淚的雙頰,乞求地望著她。「我肚子裡懷的真的是彥的孩子,自從認識彥以後,我再也沒跟過別的男人,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時,彥為了要娶你,狠心地拋下我,連我肚子裡的孩子都不顧。我知道,我沒有柔姊姊的高雅端莊,也不懂得如何溫柔體貼,但是,柔姊姊,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心愛著彥的!」
見她脆弱的模樣,水柔不忍地別過臉。她自己又何嘗不痛苦呢?親耳聽見一個女人為自己的丈夫懷了孕,還口口聲聲說愛他,這要她如何能承受?
柳郎,你要我怎麼辦?
她沉默下來,緩緩地吐了口氣。「紅妹,你今天來找我,是想要我成全你們嗎?」聲音不大不小,卻沉穩得令人吃驚。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不、不是的,小紅不敢這樣要求柔姊姊!」小紅惶恐地搖頭。
「但——」若非如此,還有別的法子嗎?
「我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所以從來不敢奢求些什麼。本來……我是想獨自生下孩子,將他撫養成人……但是,你知道嗎,柔姊姊,在見過你之後,我就明白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人,而我又是這麼愛著彥,所以,我才會大膽地來求你,求你讓我和你一起侍奉彥!」
共事一夫?水柔驚得退了半步。
小紅上前拉住她的手。「求求你,柔姊姊,求你看在這孩子的分上,讓我稱你一聲大姊,我不要求別的,只求待在彥的身邊,讓我的孩子出生時能有個爹。求求你——」
不!她狂亂地搖著頭退到了門邊。知道柳郎曾愛著陳紅就已讓她如此心痛,她又怎可能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柔姊姊,求求你別拒絕我,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啊!要是連你都不肯救我,我再活在這世上也沒什麼意義了!」小紅逼上前去,再次跪倒在她跟前。
水柔也虛軟地跪下。「小紅,你可知你在要求我什麼嗎?」她沉痛地說。
「柔姊姊,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我真的不能沒有彥啊!」她大喊出聲,哭倒在水柔懷裡。
該哭的人應該是我吧。她仰起頭,卻流不下—滴淚。「小紅,」她柔聲喚道。
「你起來。」
「不,你若是不答應,我就跪死在這裡。」
水柔望著眼前決絕的女子,閉上了雙眼。再睜開眼時,表情已顯得鎮定多了。
「小紅,」她說。「你先回去,讓我好好想一想。」
「但柔姊姊,我肚裡的孩子真的不能再等了!要是被鴇母發現我懷了孩子,咱們母子倆的性命就要不保了啊!」
「我知道,你總得給我些時間。」
小紅還要開口,但水柔的一個手勢擋住了她。「別再說了,你回去,我保證會盡快要柳郎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別!柔姊姊,這樣不行的!」聽了她的回答,小紅不但不欣喜,反而恐慌地大叫。「你不能把我來這兒的事告訴他,要是讓他知道,就更不可能接受我的!」
「怎麼會?」
「不!他會的!他會認為是我在欺騙你,破壞你們夫妻的感情!」
水柔按住小紅的肩,穩住了自她身上傳來的顫抖。也或許是她自己的?她不知道。
「你放心,我絕不會告訴他的。」她對她保證。
「嗯?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怎麼煮了這麼豐盛的菜?」尚未進門,遠遠就能聞到自小屋裡傳來的飯菜香,腳才跨進門檻,就看見水柔微笑地端著菜盤,桌上滿是豐盛的菜餚。
「柳郎,你回來了。」溫婉的微笑,引得他心一動。「沒什麼,我今天覺得很開心,所以多做了幾樣菜。」她指著桌上。
「這些都是我最拿手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她笑著,笑裡有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
「喜歡,我當然喜歡!只要你開心,怎麼樣我都喜歡!」他黝黑的大手握住她精巧的下巴。「水柔——」
他已經好久沒見到她笑了!
彷彿一個重擔自心頭落下,他的唇角微揚,視線落在她總是半閉著的眼睫上。嗯!?
「你哭過了?」她的眼睛是通紅的。
「沒的事。」她技巧地別過臉,語帶笑意地道:「是做菜不小心,被煙熏的,你別多心。」
原來如此!否則他還以為她——「要是這樣,下回就別做這麼多菜了,免得弄傷了眼睛。」
「我知道。」她低聲回答,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柳郎,你若不是如此……溫柔,也許能讓我走得容易些,她悲切地低語。
是的,她已決定要離開。那個無辜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沒了爹娘,小紅……更不能沒有他。而她,至少還有自己,即使只剩一顆破碎的心,她還是能活下去。她必須。
「怎麼了?快來吃飯啊!」他坐在飯桌前喚她,挾了塊腿肉到她碗裡。「你要多吃肉才會長胖。」
她柔順地坐下,盯著碗裡,卻一口也吃下下。「柳郎——」她欲言又止。
「哦,對不起,我又忘了洗手了。」
「等等!」水柔喚住了他。 「柳郎,我不是說這個。」
啊?不用洗手?他愣在原地。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水柔走進房裡,出來時,手中拿著個包袱。
「那是什麼?」
她只是笑著將包袱打開。一攤開,裡頭是件深藍短襖。「柳郎,這是我替你做的,你來試穿看看。」
「我的?」他動容。
從來沒人替他做過衣裳。
「嗯,我怕你冬天出外冷著了,所以替你選了能御寒的衣料。來,先吃飯,吃完了飯,你再試試合不合身。」
「哦!」他呆愣地扒了幾口飯,迫不及待地說:「我吃完了。」
水柔含笑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吃完了就來試試吧!」
他聽話地走到她跟前,拿起了短襖,要拿之前還用手在身上擦了擦。
「這……這是紹皮!你哪來這麼多錢?」他摸著身上的皮襖,既驚又喜。
她微微一笑。「還記得你曾替我買過的布料和繡線嗎?」
「記得。」他點點頭。
「我用那些做了幾件衣裳,還繡了些圖案,布莊老闆很喜歡,出了三千兩將它們買走了,這貂皮便是用那些錢買的,說來還多虧了你買的那些布料呢!」她檢視著,伸手拉了拉皮襖。「嗯,下擺稍短了些,回頭我替你改一改。」
三……三千兩!?他低頭看這身短襖。手工的確精細,袖口還繡了兩隻蓄勢待發的猛虎,看來——栩栩如生。
「你還喜歡嗎?」她期待著他的回答。
「喜歡,可是……」他以為她說的「會些針線活兒」,只是會些平常的縫補,卻沒想到竟比他獵的獸皮還值錢。「你不該為我——等等,你把所有的錢全花在我身上?」
「不,還有一些我又買了些布料做了衣裳,剩餘的,就存在你平常放錢的罐子裡。」
他還以為她買那些布料都是要自己穿的——
「手給我。」他突然道。
「手?我的手?」
他不再多說,上前握住了她手,翻開手心。「你花了多少時間做這些事?」
「沒……沒花多少時間的。」她羞澀地要縮回手,卻讓他緊緊握住。
「你胡說!」沒花多少時間會讓這雙手長繭?
「柳郎——我只是——」
「只是什麼?你做這些事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他顯得有些懊惱。「以後不許你再這麼做,即使是為我,聽見了沒?」
「但我只是……本來……那天……在布莊時就要告訴你的……」她臉色黯淡下來。可是陳紅在……她在心底說完。
「水柔——」他抬起她的眼。「我不是在責備你,我只是——不想你這麼辛苦。若是缺錢,多打幾隻獵物就行了,我不要你替我做這些事。那些錢,你自己留著慢慢用,知道嗎?」
「可是柳郎,我——」
「還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他抱起雙臂,打斷了她的話。「我和小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就算我和她之間有過什麼,那都是在認識你之前的事了。我這樣說,你懂嗎?」
「水柔……懂得。」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一直記掛著這件事。還有——」
她抬起眼,等著他的下文。
「雖然我不喜歡你這樣,但還是……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很開心。」他執起她的手心,在上面印下了一吻。
「柳郎——」聽見他極少表露的情感,她淚盈於睫,向前一步摟住他的腰身。
「水柔?」
這……這是怎麼回事?懷中嬌小的身軀讓他一時間錯愕不已。他說了什麼話讓她有這麼熱情的反應?他激動地反手摟住她。早知如此,他早就什麼都說了。
她自他懷中抬頭,只見一張陽剛的臉龐堆滿了笑意。
沒說話的,他低頭吻上了她的唇。渴切地、溫柔地,以行動代替了千言萬語。
她承受著他細密的親吻,像是要吞掉她似的,從眼睫、下顎,到胸口,處處都留下他的印記。火熱的氣息流連在她唇問、耳際,她不自禁地顫抖著,雙腿幾乎要無法支撐。
不一樣,這次不一樣!她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的情感。
初夜的情況再度回到她腦海,當時的痛楚仍記憶猶新。但這次,她卻毫無畏懼。因為這是熟悉的、深愛的柳郎;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感覺到她的放鬆,柳彥雙手滑下她的背脊,摟住了她的腰臀,支撐住她即將癱軟的身軀。唇,仍捨不得離開她的。
兩人沉重的喘息清晰可聞。
「水柔——我可以嗎?」他稍稍放開她,粗嗄的聲音裡有一絲猶豫。
她抬眼,被吻腫了的雙唇欲言又止。終於她輕輕地點了下頭,表情不勝嬌羞。
幾乎是立即地,他自喉際發出一聲狂喜的低吼。然後,毫不猶豫地,他攔腰抱起她,粗魯地踢上了房門。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10:53
第七章
望著身旁嬌美的妻子,他的唇角不由得持續地咧著微笑,滿足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他終於等到她了!水柔不安地動了一動,發出一聲瓔嚀。他撫上她如雲的秀髮。『疼嗎?』附在她耳邊間,溫熱的氣息撲上她的。
『柳郎?』他的舉動讓她自睡夢中驚醒,失措地望著他。看她柔弱的模樣、緋紅的小臉,他笑了。『別起來。』他按住她的肩。
『昨晚你累著了,我要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嗯?』接著他吻上她的頰。
『柳郎你‥‥要出門了嗎?』她移動酸疼的身子,紅著臉整理著衣裳。
『嗯,今天 起得晚了些。』他話中有話。『再不出門不行了。』
說著穿戴好了獵裝,準備走出房門,但一雙腳卻仍停在原地不動。
『柳郎‥‥我送你出門‥‥』她一腳踏下床,卻因突來的移動皺了下眉心。
『我不是說了要你休息的嗎?』他彎下腰,仍把她抱回床榻。『乖乖在家等我回來,知道嗎?』隨即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嗯。』水柔低下了頭,小聲地回答。
歸心似箭!這是柳彥此刻的心境。
背上背著一隻比人還高的猛虎,但腳下的步伐卻未因此而稍歇。不是因為他的輕功高,而是為了想快些見到水柔 他的小妻子。
心中如此想著,回家的腳步顯得更輕鬆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幸福!想起水柔的笑、水柔的淚,和水柔的嬌羞,他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速。現在若有人問他,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他一定會毫不考慮地回答 水柔!
是的,在不知不覺間,水柔已經完全地佔據了他的心,而他竟愚蠢地直到現在才發覺。也許在揭開頭蓋的那一瞬間,他就已愛上
了她,只不過他還不自知罷了!
蠢蛋!他暗罵自己。不過,至少他現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而水柔呢?她也愛著他嗎?愛著他這個粗魯的莽夫?肯定是的!否則她不會
把自己交給他!想起水柔那經常酡紅著的小臉,他傻笑著。
他們的小屋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腳步前進。
等等,一個異常的現象吸引了他的注意。通常這個時候,水柔不都是已在屋前點起油燈了嗎?今天為什麼仍是一片漆黑?
『水柔 』他的心沒來由地恐慌,丟下背上的老虎,拔腿就往小屋狂奔。
老天!求求你別讓她出事!忍住一顆要躍出喉頭的心,他不敢再往下想。
『水柔?』他破門而入,狂亂地喊著。『你在哪兒,你沒事吧?』空蕩蕩的屋子裡,充斥著他的回音。
不!他發瘋似地搜遍每一角落,連床底都不放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水柔人呢?
『水柔 』他再度狂吼。
沒有人回應。
他不該留她一個人在山上的。他恐慌地抓住頭皮。誰都知道山上多不安全,屋裡仍保持整潔,不像有人闖入。那麼她|古不會是出了小屋,被山賊
不!不會的!他衝出屋子,往小徑跑去。『水柔!你在哪兒 別嚇我!你快出來啊!』小徑上也杳無人蹤,一隻松鼠被嚇得跌落了地。
他仍不放棄地在林裡搜尋,整座山林裡只聽得他急促的喘息和狂亂的腳步聲。天!水柔!我會找到你!你一定要活著!
水柔可能遭人殺害的情景浮現在他腦海,他的心猛地抽痛。不!我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有誰膽敢傷了我的水柔,我會要他生不如死!
夜色漸深,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難辨。不,他不放棄!沒找到水柔之前,他是絕不會放棄的。
突然,他靈光一閃。也許,也許水柔現在已經平安回到家了!說不定她只是故意躲起來要嚇嚇他而已。對!一定是這樣!
他再度拔足狂奔,奔向那屬於他倆的愛的小屋i
『水柔!』他帶著笑推開房門,點起了油燈。這個小壞蛋,讓他這麼著急,要是找著了她,他非得好好『懲罰』她不可!
房內空無一人。他執起燈火,床上一個陰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水 柔?』他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是你嗎?』他走近。
那是一個藍色包袱,和她昨晚拿出的包袱是一樣的。他放下燈火,伸手解開,昨晚的皮襖赫然出現在他眼前,皮襖上,放著一封信。
他顫抖著手,取出信件。信紙上密密麻麻的字,除了第一個『柳』字外,他什麼也看不懂。
這是什麼意思?他瞪視著這封信,好似上面塗滿了毒藥。這是水柔留給他的信?這表示什麼?她對他做了什麼?
『不 』一個狂亂傷痛的吼聲自小屋傳出,響徹整個山林。
『開門!該死的!快開門!』急促的敲門聲在黑夜裡響起。
『誰呀,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人家家裡雞貓子喊叫。就算是趕著投胎也用不著這麼急嘛!』王大夫穿起了外衣,嘴裡叨念著走到門前問;『是哪個擾人清夢的混蛋?』
『開門!』柳彥狂暴的吼聲自門外傳出。
彥小子?他這種時刻來敲他的門做什麼?門咿地一聲打開。『彥 』
話還沒出口,衣領就一把被柳彥捉住。『水柔有沒有來你這兒?』
『喂喂,你鎮定點行不行。』看他滿眼血絲,臉上的表情像是快瘋了似的。『水柔她怎麼了?別急,你慢慢說‥「
『不在 她還是不在 』柳彥無力地垂下手,整個人虛脫地坐倒在地。
這時王大夫終於急了。『水柔不見了?她會到哪兒去?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拉起柳彥。『彥小子,你先進來,坐下來說清楚。』
瞧他這副狼狽樣,不先讓他安定下來不行。
柳彥彷彿行屍走肉般讓他拖進屋裡,由著他安排著坐下,讓他灌了口茶。自始至終,他失神的雙眼就緊盯著手上的東西不放。
『你那是什麼?一件皮襖?一封信?來,放開手,讓我瞧瞧。』王大夫自他手中強取過皮襖和信件,攤開了信迅速地讀著。
『柳郎,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你說什麼?她信上寫什麼?』才聽到這一句話,柳彥暴怒著捉起他的衣襟。
『嘿嘿,彥小子,別衝動!』王大夫按住他的手。『你至少得先讓我念完這封信吧!』
柳彥這才放下了手,坐回椅上。
『好,我念嘍!』王大夫清了清喉嚨,繼續念下去。
柳郎
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侯,我已經遠在千里之外了。別找我,也別怨我,因為不值得的。
你知道,我原是個富人家的女兒,因為家境沒落才不得不下嫁給你。
本來,我以為我能夠適應山野的生活,但事實證明,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我無法忍受一輩子過著貧窮.孤單、一成不安的日子,所以,我選擇離開。
柳郎,不要怨我嫌貧愛富。你想,戎一個富家出身的女子,能長期屈居山野之中嗎?當然不可能。甚至,當我寫這封信時,都得擔心你是否看得懂。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你也該看得出我在試著接受你,一度,我也曾被你的體貼所感動,本來,我也以為自己能辦到的,但對於一個自小飽諳詩書的我來說,嫁給一個連大字都不識的夫婿,這教我情何以堪?
所以我走了。離開這個全然不適合我的生活。
也許我真該算是個虛榮的女人吧!
像我這樣虛榮的女子,是不值得你用真心付出的。
床榻上的皮祆我已經替你修改過了,錢罐裡的五百兩就當是我對你的賠償,賠償你娶了我之後的金錢損失,相信應該足夠了。至於我的生活,你不用擔心,沒有你,也許我能過得史好。
柳樸,我走了。相信我,我們並不適合彼此。沒有我,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戽於你的幸福的。有時,幸福就在你身邊,只是你尚未發
覺罷了,不是嗎b
別為我難過,也別因此而恨我,不值得的。
看看你的週遭,比戎更通杏你的人就在你身畦。
忘了我吧,柳即,一如我忘了你一樣。
水柔
『她真的這麼寫?』柳彥的聲音聽來異常地冷。
『彥小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搞成這樣啊?』王大夫皺起眉頭,凝望著手中的書信。水柔會是這樣的人嗎?『喂,你‥‥還好吧?』看著柳彥異常鐵青的臉色,王大夫不由得擔心起來。
『我?不能再更好了。』聽了他的話,柳彥反常地笑了起來。『能及早發現污-炮女人竟是如此無情,豈不是太好了嗎?』說完竟大笑起來。
『彥小子,你別‥‥事情一定是另有隱情‥‥』他不相信憑他老人家多年的閱歷,還會看錯人?『依我的觀察,水柔那丫頭對你‥‥
有很深的感情,更何況,她不像是那麼虛榮的人。』
『不像?她信上不是說了嗎?我連她寫的信都看不懂!呵!好一個情何以堪!這樣你還認為她對我有感情?』柳彥冷笑。『老頭,我不是三歲小孩。』
『這‥‥』王大夫愁眉不展地撫著他的長鬚。『所以我認為‥‥一定是另有隱情‥‥』
『隱情?那你想聽聽我的隱情嗎?告訴你,我愛她,直到昨晚,我才發覺自己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但‥‥她卻留給我這個?』
他舉起手,搶過信撕個粉碎。『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彥,你別悶悶不樂嘛,水柔不懂得你的好,可是我懂啊,你 』
『住口!別再提那個女人!』柳彥將酒杯一摔,霍地站起身來。
『好好好,我不提,以後都不提了。』小紅按住他的胸膛安撫他。『喝酒,讓小紅好好伺候你喝酒。』
柳彥坐了下來,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彥,那你以後‥...不打算再娶了嗎?』小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
『怎麼?你還想跟著我?』柳彥冷笑,又灌下一杯酒。
她搶下他的酒杯,看著他那連憔悴時都那麼引人注目的黑眸,癡癡地問;『彥,你難道從沒有愛過我嗎?一點也沒有?』
他笑。『我喜歡你。』
『喜歡?只是喜歡?』她像是要發作,但瞬間又收斂下來。『只是喜歡也好。彥,讓我跟著你吧,好不好?』她不相信,就憑她的姿色會無法得到他的心?
『好啊!』他攬過她的腰。『只要你願意,有什麼不好。』說著,吻上了她的唇。聲音裡,全然無一絲喜悅。
小紅欣喜地承受著他的愛憐。只要能跟著他,她會有辦法的。她露出得意的笑。對不起啦,柔姊姊,這只能怪你自己笨嘍!怨不得我
五年後 湖南螺石鎮。
『喂,小狗子,你有沒有聽說,那個赫赫有名的鎮國將軍要到咱們鎮上來!』
『鎮國將軍?你是說那個一年前擊退匈奴,皇上賜封賁虎將重的柳將軍?』小狗子搔搔頭。『他到咱們這個小鎮來幹麼?』
『我也不清楚,聽人說是專程來這兒的錦繡坊訂做織繡的。你也知道,錦繡坊的繡工可是遠近馳名,聽說連皇太后都曾派人來訂呢,柳將軍大概也是慕名而來吧!』
『可是‥‥一個大男人講究這些,不是太……』
『喂,人家可是將軍耶,誰像你小狗子一文不名。』
『可是我還是覺得奇怪,既然他是將軍,又何必親自出馬呢,派個下人來不就得了?』
『對喔,這是有點怪‥‥』
『赫|赫|壞人,我戳、戳你i』一個童聲插入他們的談話。
小狗子被竹枝戳痛,反手一扯,就將小孩推倒在地。『死小鬼!滾一邊去,誰教你在路上隨便戳人的,沒家教!』
小男孩被推倒在地,卻也不哭,只用稚嫩的童音道;『算了,技不如人。小俠我不跟你們計較。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說完拍拍屁股自己站了起來。
『嗟!小鬼,莫名其妙!』小狗子和他朋友揮揮手,自顧自地朝酒店走去,不再搭理這小孩。
『小彥!你又在胡鬧了喔?』一個少婦自菜攤旁轉過來,拉起小男孩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你瞧,玩得這麼髒,是不是又趁娘不注意時玩起打壞人的遊戲啦?』語氣雖帶著責備,但臉上的愛意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娘 』小男孩攀住少婦的腰腿撒著嬌。『人家無聊嘛!』
『無聊也不能這麼玩哪,來,我們回家了。』做娘的牽起孩子的手。
『娘,我要自己走。』小男孩倔強地甩開母親的手。『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走路!』說完,踏著小小的步伐,昂首闊步地走在母親跟前。
這孩子,真像極了他爹!水柔看著自己的孩子,眼角泛著淚水。
五年了!想不到一晃眼就過了五年。當初,為了成全小紅,她放棄了一切,包括她深愛著的柳郎,來到了螺石鎮。
直到離開了他,她才明白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她無法再回頭,也不能回頭。
她是坐著馬車來的。身上帶著賣衣裳得來的五百兩,本以為就算遇境困難,這五百兩也夠她過活了。沒想到,在南行的路上竟遇上了山賊,所有的財物被搶了不說,還險些被山賊侮辱。
當時,她在山林裡拚命地奔逃。她那雙小腳,怎麼逃得過那些身強體仕的大男人呢?在情況危急之際,她逃到了山崖。心想反正此生也已無可依戀,索性一了百了,至少還能保住自己的清白。於是心一橫,閉著眼就往下跳。
也幸好有這一跳。她大難不死,落入河中,順著水流漂到下游,被在河邊洗衣的婦人救了起來,昏迷了幾天幾夜才保住了性命。醒來時,人就在錦繡坊了。
繡坊主人駱千雲收留了她,還給她一個工作,讓她養活自己。大難不死,她知道老天給她的時間還末到,她必須活著,也許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於是她便在此地安頓了下來。直到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生命才又出現一絲曙光。
想到這裡,她全身又不由得顫抖著。每次只要一想起她險些帶著柳郎的孩子一塊兒送命,就讓她心痛不已。
這是她走前那晚留下的孩子。她沒想到,成全了小紅,卻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無父的孤兒。
但她並不後悔,也從未想過要拿掉孩子。因這是柳郎的骨肉,而她深愛著他!只不過,苦了孩子了。
但令她欣慰的是,小彥從來沒讓她操過心,小小年紀就知道要保護娘不受外人欺侮,這性子,像極了他爹!
『娘 你走得好慢喔,小彥肚子餓了。』小彥走在前頭,回轉過身子喚她。
『好,娘就來,回去要雲姨給你窩窩頭吃好嗎?』水柔抹去眼眶中的淚水,踩著碎步朝兒子走去。
這是她摯愛的人留下的骨血,所以,她給他起名 柳少彥。
『水柔,不好了!』才一進門,駱千雲便急忙跑出來迎接。
『怎麼了,千雲,什麼事這麼慌張?』水柔放開兒子的小手。『小彥乖,自己去廚房請陳嫂弄些飯菜給你吃。記得,要跟陳嫂說『請』,
還有,先把手洗乾淨喔!』
『哦,知道了。可是‥‥娘不吃嗎?』
『小彥先吃,娘有事要和你雲姨商量,你和陳嫂先吃好嗎?』
『好吧!』小彥想了想,蹦蹦跳跳地進廚房去了。
『好了,千雲,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水柔拉著千雲的手安撫她,一齊坐到桌前。
駱千雲是個堅強的女子,才比水柔大上三歲。自從八年前一場瘟疫致使父母雙亡後,她便一人撐起錦繡坊,辛苦地經營著。
千雲是個美人,但她的美不同於一般女子。那兩道過濃的劍眉、神采奕奕的雙眸和豪爽的性子,往往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因此,在螺石鎮內,追求者簡直就要踏破錦繡坊的門檻了,但她卻未曾動過凡心。據水柔的瞭解,是因她始終無法對死去的未婚夫忘情。
那樣爽朗的外表下,有一顆如此深情的心,教人怎能不愛上她!
『水柔,你不知道。方纔你出門的時候,官府裡派了個人來,說是有個特地從京城來的柳將軍,要向咱們錦繡坊訂製一百件皮襖,指定要在袖口繡上老虎的模樣,還說非得要你親自繡不可呢!』千雲說著,不自禁地雙手握拳,憤慨地敲上了木桌。
『千雲 』雖然心中有一絲不祥的感覺,但水柔笑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這是好事啊,自從上回皇太后要咱們做的五十件織錦後,
這可是近來最大的訂單了呢,這樣一來,你想訂製的織布機不就有著落了嗎p』
五年前,錦繡坊原只是鎮上的小繡坊。但自從水柔加入後,開始有人注意到錦繡坊出來的織品不一樣了。
漸漸的,無論是她做出來的衣裳、繡出來的花樣,馬上就被人搶購一空,錦繡坊裡的生意,也隨著蒸蒸日上。
坊主駱千雲眼見水柔為坊裡所做的一切,知道沒有水柔,她的錦繡坊根本不會有發達的一天。基於情誼和道義,她決定將錦繡坊所有的一切無條件地分給水柔。雖然水柔極力反對,但在千雲的堅持下,她不得不屈服了。
自此,兩個姑娘家撐起了錦繡坊,還收容一些孤苦的人們。若是女子,便教她們刺繡織錦的技巧。若是男子,便讓他們學習運貨、出貨的工作,她倆最希望的,是讓每個人都有自立更生的能力,不需要倚靠別人。
而那些被她倆收容的人,在滿懷感激的情況下,自是更賣力地為坊裡工作,根本不會有人想要自立門戶。
不到兩年的功夫,錦繡坊的織造便已遠近馳名,甚至連皇太后都慕名派人前來訂製織錦。得了太后的賞賜後,錦繡坊又將屋子重新翻修,經營得更好了!
『不,水柔,你聽我說,事情不是這樣的。據說那外號叫什麼賁虎將軍的,來意不善,這一百件皮襖,說是非得在十天內做出,否則就要拆了咱們錦繡坊哪!』千雲說到這兒,急得滿頭大汗。『你不知道,我當場就拒絕了。可是那通報的人說他作不了主,有什麼事教我們自己說去,你說,這有沒有道理嘛!』
『哪有這回事,就算是將軍也不能這麼不講理啊!』
『我說也是!水柔,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這樣吧,就跟官府的人說,咱們接不下這件訂單好了。不接總行吧,他們應該不會明目張膽地欺負我們這些弱女子的。』
『嗯,也對,那我們倆明天就到府衙走一趟。可是,得找誰呢?直接找那位將軍嗎?』
『這‥‥將軍是暫住在縣令的府裡吧?』見千雲點了頭,水柔想著。『那這樣吧,咱們先請縣太爺幫忙,再看看情況如何,你說這樣好不好?』
『眼前也只能這樣了。』千雲雙臂環胸。『希望那個柳將軍脾氣不會太壞
『但願如此。』
『娘 』小彥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我吃飽了,想睡覺。』他揉著惺忪的雙眼。『我要聽娘唱歌。』
水柔看著自己的兒子,笑著抱起了他。『好,娘唱歌給你聽,聽完就睡嘍!來,跟雲姨說晚安。』
『雲姨晚安。』這晚安道得有氣無力,眼看著眼皮就要垂下來了。
『小彥晚安。』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11:12
第八章
『林花謝了舂紅,太匆匆‥‥』水柔輕柔的歌聲在月夜裡響起,小男孩躺在床上,閉起了雙眼,靜靜地聆聽著,稚嫩的小臉上還帶著一抹微笑。『...‥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看著兒子臉上安詳的神色,她也露出了微笑。這是多麼幸福的年紀啊!年少不知愁,她伸出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臉。但願他永遠能這麼知足快樂。
吹熄了燈火,水柔輕輕地站起身來。
『娘?』小男孩的聲音在黑夜裡響起。
『小彥,你還沒睡著嗎?』她以為他已經睡了。
『還沒‥‥我還要聽一首才睡‥‥』口齒已經有些模糊不清。
這孩子!水柔笑了。『好吧,你要聽娘唱哪一首,娘唱給你聽。』
『嗯,我要聽那個‥‥那個什麼梧桐的‥‥』
『嗯?』
『就是娘在我睡著時常常唱的那首嘛!』說完便像是被發現秘密似地塢住了小嘴。
原來他每次裝睡,就是在偷聽她唱歌。
水柔捉起他的小手,象徵性地打了一下。『下回不准再裝睡。』
『好嘛!』
水柔笑笑,開口便唱了。『無主旨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歌聲裡有著濃濃的哀愁。
『娘,』連小小年紀的他都聽得出來。『你在難過嗎?』
『沒有,小彥聽話,快睡吧i』為了掩飾心中的愁緒,她替兒子蓋上棉被,轉身別過了臉。
『娘,小彥想爹,娘是不是也在想爹?』小男孩輕聲地問。『爹去山裡打獵,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來看娘和小彥呢?』
水柔摀住了口,淚水不自禁地流下。她哽咽著聲音道;『小彥乖,爹爹很快就會回來看小彥了。』
『真的?』小男孩露出興奮的聲音。『等爹回來,我要告訴爹,小彥很乖,娘也很乖,小彥和娘都很想爹。』
『夜深了,快睡吧!』水柔走出了房門。
來到中庭,水柔終於忍不住地哭倒在石階上。
五年了,她以為時間可以幫助她忘了一切,但沒想到,隨著時光流逝,柳郎的身影在她心底不但沒有淡忘,反而更加清晰。
每次看到兒子和柳郎酷似的小臉,她的心就一陣抽痛。不知是該感謝老天的用心,還是要埋怨老天的殘酷?時光,就這樣在分分秒秒的思念中過去了。
不知柳郎現在可好?他和小紅的孩子應該也和小彥一般大了吧?他也曾‥‥像她這樣想念過她嗎?還是 恨她?她不敢再往下想,拭乾了淚水,勉強自己站起身來。
忽爾,一隻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誰?你是誰?為何三更半夜闖入民宅?』水柔驚恐地後退,卻被來人的大手緊鉗住手臂,動彈不得。
眼前的人,一身黑衣黑褲,臉上還蒙著黑布,高大健碩的身形,肯定不會有人誤會他的性別。唯一可以隱約瞧見的,是他那在月光下熠熠的雙眸,看來竟是如此的 熟悉?
『你‥‥你想幹什麼?你別‥‥別傷人,要什麼我都給你‥‥』此時她滿腦子所想的全是小彥和坊裡人的安危,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要什麼你都給我?』黑衣人在蒙面布裡悶聲笑道。『如果說‥‥我要的是你呢?』
『我引』
不待它的回應,他已縱身一躍,飛出了圍牆,不見人影。留下仍因恐懼而不停地發著抖的水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0
回到自己的官邸,柳彥挫敗地扯下蒙面,將自己重重地拋在椅上。
『該死!』他怒吼。
『將軍,發生了什麼事?』門外的守衛緊張地喊著。
『沒事,通通別進來!』柳彥吼回去,一拳敲在桌上,留下了個深深的印子。
水柔!那可惡的女人!回想著方纔的情景,他的怒氣再次攀升。為什麼經過活足些年她仍是那麼該死的美;甚至 更美了!
他雙手握拳,忿忿地捶在桌上。
可見老天對她特別眷顧,不是嗎?他本來深夜潛入錦繡坊,就是想先看看她,看她那背叛丈夫的良心是如何摧殘她,但見到的卻不是如此。
且令他不解的是 她為什麼還帶著他送她的銀製耳鉤和簪子?
月光下,她的肌膚-如五年前,晶瑩剔透。水靈靈的大眼,也不見任何歲月的痕跡,唯一不同的是那成熟的少婦風韻,和淡淡的憂愁。
這卻讓她更迷人了。
她在哭,他看見了。哭得那麼壓抑、那麼苦楚。
本來他以為他會因此而覺得大快人心,這狠心的女子總算遭到報應了,事實證明,她過得不快樂,不是嗎?
無法克制地,他心中湧上一股衝動,一股想親手殺了那個讓她如此傷心的人的衝動!是誰?是誰讓她哭得如此傷心?
他陡地冷哼。不論是誰,那個人絕不會是他。
我這是在幹什麼?驚覺到心中的思緒,他將手插進發裡,恨恨地提醒自己。我是來報仇的!報復那個嫌貧愛富、不守婦道的女人!沒錯,就是這樣;他抬起頭,狠狠地望著前方。
我會讓她知道,當年的選擇,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錯誤!
『水柔,水柔,你在發什麼愣啊?』千雲喚著飯桌上呆愣著的水柔,有些緊張地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水柔這才回過神來。『不,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回絕那筆生意罷了。』
昨夜的事,她沒讓任何人知道,為的是不想引起恐慌。坊裡全是老弱婦孺,要是這事傳了出去,大伙要如何能安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當做沒發生過這件事。
況且,那個黑衣人既然沒傷害她,應該也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傷害,往後只要叫大家注意安全,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雖然這麼想,但她心中仍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哦,是啊,咱們今天真的要上府衙去嗎?』千雲擔心地問。長這麼大,她還沒進過官府呢!想起就不免覺得害怕。
『我也不想,但這事若不早些解決,怕會有麻煩的。』她皺起眉頭。『等會兒小彥吃完早點後,咱們就動身吧!』
『娘,你們要去哪裡?小彥也要去!』小彥滿口塞著稀飯,呼嚕地說著。
『小彥!飯吞下去再說話。』水柔搖搖頭。『娘和你雲姨有重要的事要辦,小孩子不能去的。』
小彥急忙將嘴裡的飯吞下肚。『可是小彥要保護娘!我也要一起去!』
『小鬼!』千雲拍了下他的頭。『淨記得要保護你娘,那雲姨你就不管啦i』
『小彥先保護娘,然後再保護雲姨i』小臉上的表情可是正經得很。
『水柔,你瞧瞧,你生的好兒子啊,雲姨白疼你了。』水雲笑碎道。
小彥露出了苦惱的表情。『雲姨,不然這樣,我先找個人來保護你,等小彥長大,再一起保護雲姨好不好?』他一個人,沒法子又要保護娘,又要保護雲姨啊!
水柔和千雲同時笑開了。『好啊!』千雲笑道。『那你可要找個像你一樣厲害的人來保護雲姨喔i』
『一言為定!』小腦袋點頭如搗蒜。
央 釆 央
『兩位姑娘,不是本官要為難你們,這實在是‥‥將軍的命令啊!』石縣令邊
擦著冷汗,邊顫抖著聲音說。『請兩位姑娘行行好,就接下這樁生意吧,要是你們不接,怕我這縣令的頂戴也要保不住了!』
『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是一百件皮襖罷了,就算有事,也該是咱們錦繡坊,怎麼會跟大人您扯上千系b』駱千雲百思不得其解。
『這‥‥兩位姑娘有所不知,柳將軍現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說的話就像聖旨一樣。這回他是專程到咱們鎮上來的,要是得不到
他要的東西,你想我還有命嗎?』
想起將軍那凶暴的樣子,才一皺眉,他就嚇得快魂飛魄散了。
『水柔,怎麼辦?』千雲皺眉望著她。
『這‥‥』
『石大人,將軍請水姑娘過堂-敘!』偏堂突然走出一名冷面俊逸的男子,傳達將軍的命令,瞧他的裝束,很明顯,是將軍手下的武將。
『太好了!』縣令彷彿如獲大赦。『水姑娘,你要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對將軍說吧,我...‥實在是做不了主的。』
『好吧!』水柔勉為其難地頷首。『就請這位官爺替我們帶路。』說完領著千雲一同走向那男子。
待水柔過了門檻,那男子竟擋住了千雲冷冷地道;『將軍只請水姑娘一人。』
千雲急了,喚著水柔。
水柔看了看那位官爺,又看看焦急的千雲,開口道;『不礙事的,千雲,我去去就來,你先回坊裡去吧!』
『姑娘請回!』冷面男子仍面無表情地道。
千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怔,像是在驚異從未有人敢對他這麼做,才一眨眼,又恢復了原先冷然的表情。
『水柔,你別怕,我在這兒等你的消息。』千雲叮嚀著,又瞪了那男子一眼,像是在說;『要是水柔有什麼事,我跟你沒完沒了!』
『我知道,但你還是先回坊裡去吧!』要千雲一個女人家待在府衙裡總是不妥,還是讓她回坊裡去等比較讓人安心。
那男子不再看她,逕自轉身走在水柔跟前。
長長的迴廊裡,只聽得她一人的腳步聲。那官爺是走在她跟前,但他的腳步極輕,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水柔覺得氣氛相當尷尬,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開口問道;『不知‥‥這位官爺如何稱呼?』
『你不需要知道。』頭也沒回,一句話就打斷了她的問話。『到了。』他停在一扇門前。『將軍在裡面等你。』手,直接推開門,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水柔猶豫了一會兒,才踏進門檻,門就立即被關上。
『你來了。』低沉的嗓音自窗邊傳來,在陰暗的大屋內顯得格外駭人。
這應該就是將軍了吧?水柔朝前揖了揖。『將軍,錦繡坊水柔‥‥』
『我知道你是誰!』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聽來有些慍怒。
水柔微微抬眼,只見白花花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形成了陰影,令人看不真切,隱約只可見他高大的身形。
『抬起頭。』他上前一步。『想不到,你這麼快就忘了我。』聲音裡有著明顯的譏嘲。
柳郎
水柔的大眼裡霎時間充滿了淚水,一時間,所有情緒,思念、痛楚、愛戀,全都一湧而上,揪住了她的心。
他在她夢裡不知出現過多少次,每回她總希望能聽見他喚她一聲水柔,但待他真的出現時,她卻懷疑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一點都沒變。還是像五年前一樣,那頭亂髮、深邃的眼眸,早已深深印在她心底,抹也抹不去。唯一不同的是,他剃去了臉上的鬍鬚,清爽的樣子,令他顯得更年輕了些。縱然如此,但在他眼底的那抹滄桑,卻使他看來比五年前更沉穩,也更吸引人了。
『忘了我,一如我忘了你一樣?』他捉住她的下巴,逼使她抬頭。『你做得可真徹底啊,水柔 』
『不,不是這樣的。』她淚盈於捷。她從來就沒有忘,也忘不了!
『不是?』他輕哼,放下了停在她下顎的手。『沒關係,隨你怎麼說。好,現在來談談我的要求吧!』他雙臂環胸,瞪視著她。
『要求?什麼要求?』對了,他怎麼會在這兒?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天夜裡的黑衣人,是他?
『還想裝傻?你不是要找將軍理論嗎?看清楚,你眼前的,就是名震遐邇的賁虎將軍柳彥!』
『你 你就是柳將軍?』她早該想到的。但怎麼會:
『意外嗎?還是該說‥‥後悔了嗎?』他冷笑。
『後悔?』她不懂他話裡的涵義。她是為他高興哪,怎麼會覺得後悔?
『沒錯,後悔!後悔你當初嫌貧愛富、不守婦道、遠走他鄉,如今將軍夫人的頭銜,你可是無福消受了!』他吼著,像是要把五年來的憤恨一併傾洩。『說來還真要感謝你,感謝你的嫌貧愛富,讓我在短短五年內考上武狀元、登上金鑾殿,成了人人稱羨的賁虎將軍,怎麼,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吧!』
『不,柳郎,你誤會我了,事情不是這樣的‥‥』他的指控,字字句句像利劍般刺入她心坎,令她泣不成聲。
『不要叫我柳郎!你不配!』他充滿鄙夷的臉逼視她。『我現在是堂堂的鎮國將軍,你一介無恥村婦,竟也想攀龍附鳳!果然是寡廉鮮恥的淫婦!說!在我之後,你有過多少男人!』
他竟然這樣說她?
『不許你這樣侮辱我!』她強烈地反擊,縱使淚流滿面,依然驕傲地抬起頭。她這一生,清清白白,從未讓第二個男人碰過她!
『呵:我說錯了嗎?想不到幾年不見,你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容易害羞的水柔了?是什麼讓你改變的?男人嗎?』
『住口!』她忿恨地-巴掌打上他的臉,卻被他緊緊捉住。
想不到,當年的決定竟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
『小心 犯上之罪可是不輕的喔!』嘴上帶笑,眼底卻無一絲溫柔。
是的,他現在是將軍了。她看著他冷酷的眼眸。不再是那個她所認識的柳郎,她是不該造次。為了小彥。
『你‥‥究竟想怎麼樣?』她抽回被抓痛的手。『我?』他大笑。『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只不過要你在十天內交出我要的東西
『你這是強人所難!』十天,怎麼可能!『你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聳聳肩。『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如果做不到的話‥‥就等著我拆了你們的錦繡坊吧!』
『你不可以!』錦銹坊上上下下十幾口人都靠這吃飯,要是沒了繡坊,他們會活不下去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就是為了要讓她痛苦?她的離去,帶給他的傷害有這麼深嗎?
『我為什麼不可以?就憑我是賁虎將軍,隨便給你們冠上個罪名,只怕‥‥錦繡坊撐不過明天了。』他冷笑。『否則,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不管怎麼樣都比毀了錦繡坊好。她不能讓自己的事牽累大家。
『辦法就是 你進將軍府為婢!』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進將軍府為婢?』他要她做他的婢女?『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的話,將她所有的思念和幻想全都打碎了。五年的時間,真能讓一個人變得這麼多嗎?眼前的人,真是她日思夜想、溫柔的柳郎嗎?
她慌亂地搖著頭。
見她的慌亂,他滿意地笑了。『我要你 』語氣刻意帶著曖昧。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 為你當年的所作所為 付出代價!』
『水柔,怎麼樣?將軍答應了嗎?』千雲著急地問。
水柔看著她,只是無力地點頭。『錦繡坊沒事了。』
『呼!沒事就好。』她鬆了口氣。『水柔,你是怎麼說服那個將軍的啊?快|說給我聽聽!』她興奮地拉著她,並未注意到水柔臉上的表情。
『千雲 』水柔神情沉重地按住她的手。『我不能再留在錦繡坊了。今晚,我就要帶著小彥離開。』
『什麼?你說什麼?為什麼突然要離開?』她激動起來。『是不是他們為難你?你要為錦繡坊犧牲自己?不,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千雲,你別急‥‥』水柔垂下了眼,將小彥的身世和所有的經過全都告訴了她。
聽完了水柔的故事,千雲的反應只有『憤怒』兩個字可以形容。『你以前為什麼從來不說:今天要不是發生這件事,你還想瞞我一輩子是嗎?還是你根本就從沒把我當好姊妹看!』
『不是的,千雲,我 』她不知該從何說起。事實上,她以為今生再也不會見到柳郎了,多說又有何益呢?
『水柔,我知道你心腸好,但也不能這麼苦了自己啊,你要是早告訴我,我非找他們理論不可:你已經這樣退讓,那個叫小紅的還得寸進尺,不但不感激你,還任那個柳彥這麼誤會你,你這樣的犧牲值得嗎?』
『但是 小紅有她的苦衷啊!』
『苦衷?誰沒有苦衷?搶人家的丈夫還要落井下石?如果她沒安壞心眼,為什麼不自己和那柳彥談清楚,要在你身上下功夫?依我看,她就是吃定你不敢跟她爭!』
『千雲 你別這麼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啊!
『什麼過去的事?如果真的過去了,柳彥還會找上你嗎?』千雲這話卻點醒了水柔。『哼!他擺明了就是要報復你當年的離去,這天大的誤會,怎麼能不說個明白,我、我現在就要去找他理論!』說罷氣呼呼地起身就要衝出門外。
『別!千雲,行不通的。』他對她已經恨之入骨了。『而且...‥我也不想破壞他的家庭。』
『你有沒有腦袋啊!到這個時候你還在替他著想!那你有沒有想過小彥,你就要他一輩子無法認祖歸宗嗎?憑什麼要讓那個叫小紅的女人享受你應得的地位?別傻了好不好!』
『不,千雲,你不懂。』水柔搖頭。『他已經不再是我所認識的柳郎了。就算讓他知道真相,你想他會相信嗎?我只擔心,他會因為我而傷害小彥。所以我想,只要我離開,走得遠遠的,一切就不會再有問題了,而你一手建立的錦繡坊也可以保住了。』
『不,我不同意!』
『千雲,你別再說了,我已經決定要帶小彥離開這裡,遠離這一切,否則:他是絕不會罷休的。』她太瞭解他了。
『但水柔‥‥你真捨得咱們?可我捨不得你啊!』千雲的眼蒙上了一層霧氣。『你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
『千雲,別這樣。』水柔的聲音也哽咽了。『你知道我是不得已的。我若是不走,不知還有多少人要遭殃,咱們也得替坊裡的人著想啊!』
千雲含著淚,點了下頭。她捨不得水柔和小彥,但她知道,這的確是唯一的辦法了。『那你準備上哪兒去呢?』
『我也不知道,越遠越好,也許‥‥雲南吧!』水柔低下了頭。
千雲以手背擦乾了淚,宛如壯士斷腕般道;『好,既然非走不可,事不宜遲,那就讓我來幫你吧。走得遠遠的,讓他永遠也找不到你!
但水柔‥‥記得,咱們是好姊妹,千萬不要忘了我!』她抱住了水柔。
水柔淚汪汪地回抱她。『我會的。等安定下來,我一定會寫信來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11:29
第九章
猜猜『柳彥,你好樣的,竟然要把那個賤女人帶進門!我要是讓她踏進柳家一步,我就不姓陳!』小紅大聲地撒著潑。
這五年來,她無怨無悔地跟在他身邊,連兒子都生了。看著他從一文不名到今天的功成名就,本來她想,就算當不成將軍夫人,至少也能做他的妾。但五年、五年了,她始終只是他的情婦,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對她生的兒子,更是從來也沒正眼看過!
她就知道他這次要一個人到湖南來,準沒好事,果然,被她料中了。幸好她死拖活賴都要跟著他來,才讓她親眼證實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好啊!現在找到了水柔,還想將她接進府裡,這口氣,她是無論如何也嚥不下去:
『住口!在我柳彥的屋簷下,還有你做主的餘地嗎?』給她三分顏色竟開起染房來了!
『哼!是啊,我是沒地位,連兒子都替你生了,卻連個名分也沒有。說得好聽是要報復水柔,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嗎?夜裡抱著我,口裡喚的是誰的名字,你以為我沒聽見。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我是你孩子的娘啊;你說,你有多久沒碰我了?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哪,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從頭到尾,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說完竟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我 我好命苦啊!』
『小紅 不要試驗我的耐性!』他已經忍她很久了。
『耐性?什麼耐性?你對鬼有過耐性了嗎?咱們的兒子才剛滿月,你正眼瞧過他沒有?而我呢,自從知道我懷孕後,你就沒再和我同過房,你說,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她哭得更淒厲了。
『你非逼我說不可嗎?』柳彥的聲音開始有著慍怒。
『說啊,你說啊N我要你給我個交代!』
『好。』柳彥深吸口氣。『既然你要我交代,我就對你挑明了說。你生的兒子
不是我的種!』
小紅愣了一下,隨即張嘴大哭起來。『你,你好啊,你‥‥你不但不念我這幾年來怎樣的照顧你,現在有名了,就想隨便編個理由拋棄我,想陷害我於不義,你‥‥你好狠的心‥‥』
『到如今你想狡賴,難道非要我拿出證據你才肯承認?』
『證據?呵!』事到如此,她豁出去了。『你要玩陰的是嗎?有什麼證據,你最好快拿出來,否則我陳紅這輩子跟你沒完沒了!』
『你想聽,那就聽好了。』他瞪視著她。『兩年前,我在戰時受了傷,發了一場高燒,痊癒後,大夫告訴我 這輩子我不會再有子嗣了。』他咬牙。『這樣,你明白了嗎?』
這消息,讓小紅驚得連退了幾步,無力地趺坐到地上。口裡喃喃地道;『不,不可能的‥‥』那她多年的心血不就全白費了?
『你背著我偷人,懷了孩子不說,竟還想把這筆爛帳算在我頭上!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小紅這時不怒反笑,淌著的淚還沒流乾,表情看來十分詭異。『哈!哈哈!怪我偷人?你以為我陳紅天生賤命嗎?目她一抹淚,攀著桌緣站起。『自我認識你以來,就一心一意想跟著你,本來,我以為你總有一天會娶我的,但‥‥你卻寧可娶那個從未見面的水柔,也不願多看我一眼,你可知道,當我知道你娶妻的消息時,我有多恨!』
『我從沒說過要娶你|.』
『是!這是我一廂情願,但你的良心呢?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感覺P這些年來,我不計一切地跟在你身邊,就是為了讓你再多看我一眼,而你呢?你做了什麼?除了水柔那個賤女人,你心裡還有誰?』
『住口!你再侮辱她一句,我會要你好看!』柳彥雙手握拳。
『呵!現在我連說她的資格都沒有了是嗎?很好。你不妨想想,在你貧困時拋棄你的人是誰?趁你不在,不告而別的又是誰?是水柔!
是你心愛的水柔!怎麼,不覺得有趣嗎?至少我這煙花女子對你還有些情義。』
『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你馬上給我滾!』柳彥捧住頭。她每個字都刺中他的要害,剌得他鮮血淋漓。
『哼!這種地方,我也不想再待了。只要你給我十萬兩,我馬上走人!』至少她還能有錢做為補償。
『滾!』他大吼。『拿了錢,馬上給我滾!』
小紅無懼於他的威勢,只是輕蔑地笑笑。『去啊,去找你的水柔啊,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報復她!』
如果他不下了手,她會替他完成的。
『駱姑娘,我們將軍要見水柔姑娘。』錦繡坊裡,柳彥沉著臉坐在廳前,先前那位冷面將官正代他發言。
『要見水柔要他自己去找啊,問我幹麼?』駱千雲瞧也不瞧他們,逕自做著自己的女紅。
『不得無禮!你可知眼前的人是誰?』冷面將官斥道。
千雲滿肚子火,站起身來就將兩手往腰上一插。『他是誰?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怕!將軍是人!咱們平民百姓就不是人嗎?更何況是你這種沒心沒肝的負心漢!』一隻纖纖玉指直指到柳彥鼻子上去。
這種委屈,水柔嚥得下,她可氣不過。誰都知道,她駱千雲只要發起脾氣,就連天皇老子也擋不住。
柳彥緩緩站起身來。『叫水柔出來!我和她之間的恩怨,你沒有資格說話!』
『資格?我太有資格了;水柔跌到溪底,險些喪命時,是我把她救上來的;她生孩子難產,是我一手把他們母子倆救活的!要談資格,我比你這個混蛋有資格多了!』千雲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告訴你,水柔這一輩子不想再見到你!』
『你‥‥你說什麼?』水柔險些喪命?還‥‥還生了孩子?是‥‥他的?
『我說你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最後一個字被那冷面男子用手摀住了,聽不真切。『你‥‥干‥‥什‥‥麼!』她悶在他手裡掙脫不開,便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好潑辣的女人!
那男子卻哼也沒哼一聲,待她安靜下來才放開她。
『水柔!我要見水柔!她人在哪裡?』柳彥緊緊捉住千雲前襟,勒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全都亂了!不行!他要見她,要親自聽她說個明白!
『將軍,請冷靜!』冷面將官按住柳彥,另一手掰開千雲,提醒他別衝動。
千雲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發現這人的舉動竟是在維護她。
柳彥這才鎮定下來,惱怒地扒過頭髮,放低了姿態道;『駱姑娘,請你告訴我水柔究竟在哪裡,我必須跟她把話說個清楚。』
『說話!哼!』千雲拉了拉衣裳,仍義憤填膺地道;『你已經有那個叫小紅的女人,還有了孩子,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水柔?水柔甘願犧牲自己成全你們,你卻利用她的善良來傷害她,你到底是不是人!叫你和你那個什麼紅的,通通下地獄去吧!』
柳彥瞪大了雙眼。『你剛才說什麼?水柔犧牲自己?她怎麼知道我和小紅:』她既然離開,怎麼會知道他和小紅的事?難道是小紅她『等等‥‥你的意思是,水柔以為我和小紅‥‥她以為小紅懷了我的孩子才‥‥離開?』
『我沒什麼意思,事實就是如此。』千雲冷哼一聲。『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她才不會像水柔那麼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狂亂地吼著。原來這一切都是小紅的詭計!
她竟利用水柔的善良逼她離開?而他,竟還如此殘忍地對待她?『水柔!』他心痛地呼喊。憶起那天她絕望痛楚的目光,他的心為之滴血。是他!是他重重地傷了她!
他絕望地轉向千雲。『求求你告訴我水柔現在到底在哪裡?我必須立刻見到她!』
『這‥‥你‥‥』千雲愣住了。
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說謊,難道這真的是一場誤會?她疑惑地看向那冷面男子,卻見他在一旁對她頷首示意,鼓勵她說出來。她這才下定決心開口道;『水柔她 她帶著小彥往雲南去了。』
『小彥H』
『是‥‥小彥,你五歲大的兒子。』
『而你竟讓他們母子倆獨自上路?外面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柳彥狂吼。
千雲隨即變色。『不然你要我怎麼辦?也不想想你自己是怎麼對她的,她為什麼要走你不懂嗎?對她來說,你比外面那些豺狼虎豹更可怕!』
一句話,說中了他的心事。『是,是我對不起水柔,只要找到她,我會設法補償她的。』
『還有小彥!』千雲補充。
『還有小彥!』
『娘,我們為什麼要三更半夜跑出來,雲姨呢?怎麼沒跟我們一起來?』小彥揉著惺忪的睡眼,自馬車棚裡探出頭來問。
『小彥,快坐好。』馬車走在石子路上,顛簸的車身讓小彥晃了一下。水柔忙緩下車速,讓小彥到她身旁坐定。『雲姨有事,以後會來找我們的。』
『哦。』他點頭。『我們要到哪兒去啊,娘?』看著兩旁一閃而過的景物,他繼續發問。
『娘要帶小彥到南方去。』她無心答話,只一味地趕路,生怕柳郎會派人追上來。
『南方?爹也在南方嗎?』
水柔忍住淚。『對,娘要帶小彥去找爹。』
『耶!好棒!小彥可以見著爹了!』他手舞足蹈,但才沒一會兒又停了下來,憂心地對水柔說;『可是娘‥‥我還沒替雲姨找到保護她的人,雲姨一個人怎麼辦b』
『小彥‥‥』她憐愛地看著兒子。『別擔心,雲姨會照顧自己的。等咱們到了雲南,再寫信叫雲姨來看你好嗎?』
『真的嗎?』他張著純真的大眼。
『當然是真的。』
母子倆又恢復了安靜,一路上,只聽得馬蹄達達和車輪轉動的聲音。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引得水柔一陣心慌。
『娘,後面好像有人耶!那人也跟咱們一樣要到雲南去嗎?』小彥好奇地探出了身子,朝後面不斷張望。『哇!好快!我看見他的頭了!
還有身體‥‥哇!紅色的馬!娘!我也要像他一樣騎馬!娘!你停一停脯,我要看那匹馬!』小彥興奮極了,哇哇地亂叫。
.『坐下!』水柔一把拉回兒子,一揮鞭,催促著馬兒快跑"
無論追在他們後面的是誰,她都不能冒險。如果是柳郎派來的人,她絕不能讓他追上;如果是其他人,她更不能掉以輕心,在這野地裡,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危險太多了!
『喝!』想到這裡,她更加緊揮鞭。
然而載重的馬車怎敵得過身後的紅鬃鬣馬。
柳彥腳下一夾,沒命似地向前狂奔,只差一點,他就要趕上了。
『水柔!』他大叫。『停車!水柔!停下馬車!』
所有的聲音,水柔恍若未聞。馬車仍以極快的速度前進。
『該死的你!』他悶哼。再度夾緊馬腹,低頭逆風狂奔。
『娘!那人在叫你耶!』小彥好奇地在風裡喊著,聲音散在空氣中。
『別回頭!』水柔喚著兒子。『那人不是好人!』
小彥張大了嘴,一時吃進不少風沙。『壞人!壞人來了!我要保護娘!』小小的身子頓時進入戒備狀態。
『水柔!』柳彥的俊臉突然出現在馬車左側,正巧是小彥坐著的地方。『停車!』
『壞人!走開!』小彥當機立斷,拿起一個包袱就丟。正中柳彥的臉。
馬匹又再度落後。
『水柔!你聽我解釋!』這回,他自右側竄出,與馬車並排而行。
『娘!小心!壞人跑到你那邊去了!』小彥著急得不得了。抓起了另個包袱又丟。這回,卻讓柳彥技巧地閃開了。
『水柔,我求你先停下來,聽我解釋!』他仍不放棄地在風裡吼著。
『我不要聽!你離我遠一點!』水柔揮著鞭,淚水隨風肆流。『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柳彥好心疼,都是他!這一切都該怪他!他一咬牙,退離了馬車右側。
見他如此輕易就放棄,水柔的淚彷如斷了線的珍珠,無法自抑地奔流。
她好傻!到這種時候,還有值得期待的?她不是早該覺悟了嗎?『小彥,坐好!』她喚著兒子,義無反顧地催促著馬車向前飛奔。
『娘,你別哭,壞人已經被我們趕跑了‥‥啊!』話還沒說完,小彥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一瞬間,自馬車左側竄出的柳彥,一把自車上抓下小彥,硬生生將他拖離了馬車。
『小彥!』幾乎是同時的,水柔嘴裡發出驚恐的尖叫。『娘!』小彥的聲音在馬車後響起。水柔緊急煞住馬車,不顧一切地跳下車來奔向柳彥,中途還險些摔倒。而柳彥,正捉住拚命掙扎的小男孩,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馬背上。
『把孩子還給我!』水柔巍顫顫地走近,對他伸出手。眼底有著明顯的恐懼。柳彥捉著孩子,一個翻身下馬站定。『我不會傷害他的。』
『放開我!你這個壞蛋!』小彥仍自拳打腳踢,掙扎著要脫離壞人的魔掌。柳彥閃過他一個小拳頭。『嘿:小子,小心點!』
『放開他,我求求你 』
『除非你答應跟我一起回去。』他的語氣不容反駁。
『我答應,只要你放了他,我什麼都答應你!』她懇求。不忍看到她的心焦,他鬆手放開了孩子。
『娘 』
『小彥 』兩母子哭成一團。
『水柔,你聽我說 』他上前靠近她。
『別過來!』她緊抱住小彥大聲制止他。
『水柔 』他放軟了聲音,滿眼溫柔。『你先聽我說,這一切都是誤會。我不該那樣‥‥傷害你‥‥』他忍住心痛。『但請你先聽我說,我會把一切解釋清楚的。』
『不必再說了。』水柔絕望地道。『你要我跟你回去,我會回去,不需要再多說,我只求你 放過我的孩子。』她的手,憐惜地撫上小彥的臉。
『該死的!他就不是我的孩子嗎?你以為我會狠心到傷害自己的兒子?』他何時成了心狠手辣的惡人!
『你 』她倒抽口氣。『你知道了 』
他狂怒地上前抱住小彥。『看看他!仔細看看他!你該死的以為我會忽略這麼明顯的事實嗎?為什麼不告訴我?』
水柔流下了淚,淚水滴落在身上。『我‥‥不能‥‥』
『娘!這個壞人是小彥的爹嗎?』小彥看著兩個大人,著急地問著。
水柔無法回答。
『小彥,我不是壞人。』柳彥把他小小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自己。『來,你看著我,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他充滿期待地問。
小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著他的眼,然後是他的鼻,最後來到他那堆永遠也梳不整齊的亂髮。『你‥‥好像長大的小彥喔!』他驚歎地說。
瞧!連孩子都可一眼道出的事,夠明顯了吧!『小彥乖!我叫柳彥,是你從未見過面的親爹。』他對他伸出手,想擁抱他。『兒子,咱們父子第一次見面!來,給爹一個擁抱!』
『娘?』小彥半信半疑,回過頭問娘。
水柔抬起眼,含著淚水顫抖著聲音道;『是的,小彥‥‥他就是你爹‥‥』
『爹i』小彥飛撲進柳彥懷裡。『你終於打獵回來了:小彥等你等好久喔!』童稚的臉上,有著燦爛的笑。
柳彥將他深埋進自己懷裡,用力地抱緊他。『小彥乖!爹從此以後不會再離開你們。』
『請你‥‥不要給孩子無法實現的承諾‥‥』看著他們父子相認,水柔一顆心既憐又疼。畢竟是父子連心,才一會兒功夫,他就收服了小彥的心。
柳彥抬起頭,一併將她摟進懷裡。『不,我說的是真的,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們母子離開我半步。』
水柔推開他。『為什麼要這麼說?那小紅和她的孩子該怎麼辦?當初我會離開,就是為了成全你和小紅,只不過沒想到‥‥懷了小彥,但你要我們母子倆就這樣跟你走,你要小紅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話說出口,她才驚覺自己違背了對小紅的承諾,說出她離開的真正原因。她倏地搗住了口。
『水柔,所有的經過千雲全告訴我了。』柳彥柔聲對她說。『娘子,這些年,苦了你了一切都是我的錯i』
一句話,讓她的委屈在瞬間得到了平復,她嗚咽出聲。
『水柔,你聽我說!』他握住她的手腕。『從來就沒有孩子!五年前,小紅根本就沒懷我的孩子,五年後,我更不會讓她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
水柔突然鎮靜下來。『你‥‥你說什麼?』
『我說這一切都是小紅設下的騙局!她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要將你趕離我身邊,而你||竟真的相信她的謊言!』
『這‥‥都是騙局?連孩子的事也是假的?小紅她 騙我?』
她不敢相信。當時,小紅是多麼傷心欲絕地苦苦哀求著她。是她自己決定要離開的,難道‥‥這一切,都只是個騙局?
『沒錯!我們倆都被她害慘了!』他緊擁住她顫抖的身軀,小彥就夾在他們兩人中間。『你可知道,我為你受盡煎熬,五年來,我沒有一刻忘記過你:我 愛你!』
他說出了這輩子從末對人說過的話。
『柳郎 』她如遭雷殛,震驚在當場。『你 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你!自始至終,我愛的就只有你一人!』他輕吻上她的頰,吻去她的淚水。
『我 我也愛你 』夫妻倆互訴衷情,淚眼滂沱。
『水柔,你不怪我那天對你說的那些話…‥』他溫柔地撫著她的發。
她摀住他的唇。『別!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錯。』她安慰他。『告訴我 這些日子,你一個人是怎麼過的?』她心疼地問。
『水柔 』柳彥捧住了她的小臉,凝望著她。『你可知道,在你離去後,我日夜苦讀,為的就是不讓你瞧不起。而你親手為我做的皮襖,我總是帶在身上,一刻都未曾離開過。後來,我考上了武狀元、率兵平定匈奴,在無人的深夜裡,惦念的仍是你 你可知道你的那封信,對我造成了多大的衝擊,甚至,讓我開始恨你
『不!柳郎,你知道我是無心的,我從來就不曾嫌棄過你,但我若不這麼寫,你又怎會對我死心?你和小紅,還有孩子,又怎能過得幸福?』她悲切地低訴著。
『我懂!我現在全都懂了!但你怎忍心就這樣拋下我?拋下我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一切?』
『我不忍心,真的不忍心!』她哭道。『不知多少次,我只想一死了之,但想起肚子裡的孩子,又忍了下來。是小彥,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我知道,你所受的苦,千雲都告訴我了。』柳彥摟緊了兒子,激動地說。『我一直在找你,這些年來從沒停過!你可知道,當我在太后那兒看到你親手繡的圖樣,和你留給我的那件皮襖一樣精巧、一樣生動時,我就知道,那是你,不會錯的
『柳郎你 』
『想問我怎麼認得的嗎?』他掏出懷裡已然破舊的皮襖。『每天,我盯著這件皮襖想你,甚至,看著皮襖恨你,經過這些年,我怎可能認不得你的手藝!』
『柳郎‥‥如今,你還恨我嗎?』她害怕地問。
『恨?不!我愛你!比任何人更愛你,無論你對我做了什麼,我仍會一樣的愛你!』
她撲進他懷裡。『柳郎!無論你是五年前的獵戶,還是五年後的將軍,你依然是我最深愛的柳郎!』
『爹,娘,你們別哭嘛i』小彥抖著聲音道。『你們再哭,小彥‥‥也要哭了‥‥』說完竟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水柔趕緊拭乾了淚,柔聲勸著兒子。『小彥乖,娘不哭,大家都不哭!』勸了好一陣子,才讓他止住了啼哭。
『水柔,跟我回去好嗎?』他滿眼溫柔。
水柔迎向他深邃的眼眸,低語道;『我跟你回去。』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22 00:11:52
第十章
『天!水柔,你們終於回來了!可把我給急壞了!』千雲大老遠就看見水柔的馬車,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馬車由柳彥駕駛,小彥則開心地坐在爹娘中間。
『雲姨!』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撲到千雲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那傢伙沒有欺負你們吧?』千雲抱住小彥,一副母雞護小雞的模樣,斜睨著柳彥。卻只見水柔滿臉嬌羞,而柳彥卻是一臉幸福得意之色,像是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千雲 』水柔在柳彥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嬌柔地偎在丈夫懷裡。
『哦 原來如此啊!』
駱千雲這才恍然大悟,斜睨著柳彥道;『大將軍果然是大將軍,三言兩語就把咱們螺石鎮的第一大美人給收服了,真不簡單!』
『這一切,還多虧了駱姑娘!』柳彥感激地向她道謝。
『哼,我就說嘛!只要是我駱千雲出馬,準是好事,你說是吧,冰塊?』她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男子。
『冰塊?你是說弘毅?』柳彥望向一臉尷尬的張弘毅,那個冷面男子。
他所認識的弘毅被人稱作冰塊?仔細看看還真有點像。
『將軍 』張弘毅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好。都是這男人婆自己想出的怪稱呼,他也無能為力。
『哇!雲姨。』小彥突然插嘴。『你自己已經找到保護你的人啦?那小彥就不用幫你找嘍!』小孩子的觀察力最是敏銳。
『小鬼!胡說些什麼!』千雲悴道。一張俏臉卻紅了起來。
柳彥帶著笑,對著千雲說道;『你和弘毅想怎麼樣我是沒興趣管啦,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要帶著水柔上京面聖,給她一個最盛大的婚禮!』
『柳郎P』水柔驚異。『可是我 』她還沒想到這個問題。
柳彥伸出一指按住了她的唇。『什麼都別說。我要你以將軍夫人的身份,風風光光地進入將軍府,而小彥,將是我賁虎將軍最鍾愛的兒子!』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到京城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千雲全然忘了方才柳彥對她的揶榆,開心地嚷著。
『這是當然,你是我們夫妻的恩人,更是小彥的雲姨,自然少不了你!』柳彥笑道。
『爹、爹,我也要參加!』小彥在一旁急得趕快大叫,免得漏了他一份純真的話語,讓眾人笑開了眼。
『紅蠍,我要你污了她的身子,記住,除此之外,不可讓她有一絲損傷!』紅衣女子拿出三千兩銀票丟在男子眼前,眼底充滿了憤恨。
她不殺她,但要她生不如死!
『小紅,我不要你的錢。』紅蠍捉住她白嫩的手腕吻住。『我只要你和我們的兒子,三個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雖然他不是什麼善類,但他對小紅卻是真心的。
小紅重重地甩開他的手。『別傻了!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可是‥‥我要你替我辦完這件事,然後我才肯跟你遠走高飛!』
『小紅 』他更進一步地摟上她的腰。『你難道就不能忘了柳彥,忘了這一切,讓我們帶著孩子重新過活嗎?』他早已厭倦這種無意義的殺手生涯了。小紅的心,總牽在柳彥的身上,即使她想回報他的愛,也已被仇恨所淹滅,他真怕,怕她被恨意所吞沒。
十年的殺手生涯,他還不清楚過多的恨,是會怎樣毀了一個人嗎?他不希望他所愛的女人遭受這種苦痛。
『不!沒見到那女人痛苦,我絕不甘心!是她,就是她奪走了我的一切!這輩子,我絕不會原諒她!紅蠍,你要幫我!現在,我只剩下你了!』
紅蠍皺起了眉,將她抱在懷裡,冷靜地道『我懂。』
釆 央 嗇
依舊是紅燭喜幛,依舊是洞房花燭夜,不同的是,昔日的冷清早已如過往雲煙,滿室迴盪的全是賓客的慶賀歡笑聲。
真是今非昔比啊!
水柔靜坐在床榻邊,頭蓋底下的笑意卻是一刻也未停。想起行禮時她自頭蓋側瞧見柳郎那傻笑著的模樣,就讓她一陣心動。
他是真愛她的,看他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她輕歎了口氣,是那種充滿了滿足的歎息。
娘和妹妹、王大夫都被柳郎一起接進了將軍府,本來也要千雲一塊兒住到京城來的,她卻推說捨不得錦繡坊,仍要留在螺石鎮。
想想也是,辛苦一手建立起的生意,怎捨得就這樣丟下呢!所以也就隨她了。但無論如何,只要她願意,她總會是將軍府裡的嬌客。
現在的柳郎,滿腹詩書、身懷絕技,還當上了鎮國將軍;今天的婚禮,就連皇上也親自前來,雖然只是短暫停留,但不知羨煞了多少王公貴族。這不就是當年她心中所想要的婚禮嗎?而且她還有了小彥!
但如今她知道,應該說她肯定,就算現在的柳郎仍是一文不名、粗魯不文;婚後,她仍要和他一塊兒住在山中的小屋,她仍是一樣的愛他!
甚至更愛!畢竟,那樣的柳郎只屬於她一人,而身為賁虎將軍的柳郎卻還屬於皇上!
愛真的很自私,不是嗎?她寧可拿這所有的榮華富貴換得和柳郎時刻長相伴,也不願見他征戰沙場,為他擔驚受怕。
但她想 她真的不能再要求過多了。她的際遇,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呢!
一切都很圓滿,除了小紅。
想到這裡,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據柳郎說,小紅在拿了十萬兩銀票後,便帶著孩子遠走高飛了,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到哪裡去了,也沒有人再看到過她的蹤影。好像,她就這麼消失在空氣中了。
雖然她騙了他們,但水柔還是可憐她。
小紅之所以會這麼做,全是因為她太愛柳郎,這的確不能太苛責她,畢竟一個無法得到真愛的女人是很值得同情的。也難怪她會做出那些事,只不過,她用錯了方法。
這些天來,柳郎還一直憂心忡忡地叨念著,深怕她會再次出來破壞他們,但現在,他該放心了吧?
新房的門在這時被輕輕打開。水柔頓時緊張起來,等著柳郎的到來。
『水柔?』他喚她。聲音卻有些異樣,約莫是酒喝多了!
她輕聲回應。『柳 』才開口,冷不防被一隻手嗚住了口,就此失去了意識
『你還把她帶回來幹什麼?』一個尖銳的女聲衝進她腦海。是誰?好熟悉的聲音,是我認識的人嗎?水柔模模糊糊地睜開了眼,卻看不真切。
『小紅,你別這樣!將軍府的戒備實在太森嚴了,要不是因為婚宴醉倒了些人,我還很難下手,那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麼做?』一個男子沉著聲音回答。
真賣的情況是,他根本無法下手!只要想起柳彥可能採取的報復,他就下不了手。他並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怕小紅和他們的兒子受到傷害。
小紅?是小紅把她捉來的?這個認知讓她很快地清醒過來。
『小紅?你 』
『呵,醒啦?那正好i』她轉向那個黑衣男子。『現在四下沒人,你總該可以『辦事』了吧?』
『小紅你|工那男子皺眉。『你真要我這麼做?』他不相信,有哪個女人會讓自己的男人去碰別的女子?除非 她根本就不愛他。
本來他以為只要將水柔捉來略施薄懲,安撫一下小紅就行了。但看她眼底的憤恨,怕是怎麼也無法平息得了的。
『你還懷疑嗎?』
水柔被他們的對話驚嚇住了。『你 你們想幹什麼?』她一坐起,全身竟無力地癱軟下去。『不!不要過來!』她無力地喊叫。
小紅大笑。『叫啊!叫啊!相信我,不會有人聽見的!紅蠍,快上啊!還等什麼?』
京城郊外的木屋,迴盪著小紅的笑聲。紅蠍卻仍佇足不前。
『小紅,求求你,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水柔無助地哀求著。
『放過你?那誰來放過我?』小紅帶著恨意地笑著。『我恨死你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你總是陰魂不散?五年來,跟在柳彥身邊的是我、陪他上床的也是我,我對他付出了一切,換來的是什麼?』她大叫。『沒有!什麼都沒有:從頭到尾,他的心裡就只有你!你|井柔!當年我真該一刀就殺了你i』
『小紅 』她飲泣。她不知道她這麼恨她。愛,竟可以讓一個女人瘋狂到這種程度!
『是你自作聰明要離開他的。那時,我只想先成為他的妾,再慢慢讓他厭惡你、離開你:但是你 你竟選擇離開。』
原來她早有預謀!水柔不敢相信地瞪視著她。
她彷如陷入當時的情境中。『剛開始,我以為這是出乎意料的好運‥‥後來、後來我才發覺事實並不是如此!都是你 是你的離開讓他斷絕了一切對女人的愛意,是你帶走了他的心,而我甚至沒有機會讓他愛上我『』
『小紅,求求你,你現在有了愛你的人,還有孩子,你應該多替你的孩子著想啊!就算是為了孩子,你放過我吧!』她懇求著,期望能藉著母親的天性讓她改變心意。
『不!我不甘心!你看著吧,我絕不會讓自己落入柳彥的手裡的。我要你永遠得不到柳彥!』她瞪視著她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紅蠍!動手!』
『不 』水柔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翻下了床榻。
紅蠍無計可施,只得拉起跌下床的水柔,在她無力的捶打中解開了她的衣襟。
水柔拚了命地掙扎著。『不!不要 』若是被人污了身子,她寧可死!
『叫什麼叫!』小紅上前重重地打了她一掌,惡狠狠地道。『再叫、再叫我就一刀殺了你!紅蠍,你還在等什麼?難道連你都要背叛我嗎?』
紅蠍只是捉住了水柔,遲遲下不了手。
柳郎!小彥!原諒我!
毫不猶豫地,水柔一咬牙,咬住了自己的舌頭,鮮血,自唇角流出。
『啊i』小紅緊張地大叫,忙上前捏住她的雙頰,不容她自盡。『想死!沒這麼容易!紅蠍,還不快!』
說時遲那時快,柳彥持劍衝破房門,一劍砍向趴在水柔身上的禽獸。『放開她!』他大吼。
紅蠍一驚,整個人翻落床下,輕巧地轉身滾到小紅腳邊,拿出了小刀,將小紅護在自己懷裡。
『將軍小心!』不需人提點,柳彥一個回身,猛地將劍刺向他胸口,紅蠍憑著殺手高超的身手,機警地閃過,未料劍卻直刺入了小紅的肩頭,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襟。
『小紅!』紅蠍心痛地大吼。
所有的人在一瞬間將他倆團團圍住,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你 你 你竟然想置我於死地!』小紅指著柳彥,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紅蠍在瞬間點了她的穴道,止住了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柳‥‥柳郎‥‥不要‥...』
無暇顧及那女人,柳彥衝向床榻抱起奄奄一息的水柔,驚恐地喚著;『水柔!水柔!你怎麼樣?』
『柳‥‥郎‥‥』水柔睜開了雙眼。看見柳彥,眼眶立即湧入淚水。
柳郎找到她了!
『噓‥‥別說話,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他掰開她的嘴,幸好,只咬傷了舌頭。他將她擁入懷裡,心猛地揪緊。『你真傻!要是真的死了,你要我和小彥怎麼辦 怎麼辦!』
『柳郎‥‥我‥‥不能對不‥‥起你‥‥』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他現在是將軍了,她絕不能因為自己而讓他蒙羞。
『你死了才是對不起我!』他心痛地大吼。『無論遇到什麼情況,我都不許你這麼做!聽見了沒!』
水柔無力地點頭,一滴淚水滑落在他身上。
『啟稟將軍!裡面找到一個男嬰!』一名兵士自另一個房間衝出,手裡抱著個嬰兒。
『是我的!是我的孩子!』小紅這時才自震驚中恢復神智,尖叫著搶回孩子。
『還給她!』柳彥厭惡地命令。
『孩子!娘疼,別怕!』小紅抱回孩子,瞬間臉上又恢復憤恨的表情。『柳彥!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我所有的心血全被你給毀了!』
『找你?』柳彥抱起水柔。『從你離開的那天起,我就派人盯住你這惡毒的女人,沒想到,你竟敢這樣對待我的水柔?』他怒不可抑。
『我發誓,你會得到應得的報應!』
『柳郎 』水柔的小手按住他的胸膛,彷彿在提醒他別讓自己被恨意所吞沒。『別‥‥怪她‥‥』
『她這樣對你,你還要我別怪她?』柳彥無法相信,他的妻子竟還同情他們的敵人?『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嗎?』
就算他肯放過他們,朝廷的律法也容不下這種做奸犯科的男女!更何況,他們傷害的還是他摯愛的水柔!
『我知道,但‥‥這不‥‥這不能怪她‥‥要怪,只態怪她對你太執著了。你忍心苛責一個為愛而犯下錯誤的女人嗎?她的心,比任何人都痛楚啊!』他拉住丈夫的手。『請你‥‥放過他們,就算是為了我‥‥』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給我住口!』小紅歇斯底里地尖叫,卻引得她懷中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
『小紅!』紅蠍接過孩子,一手仍摟住她。
『不,小紅,我不是在同情你。』水柔含著淚解釋。『你現在有了孩子,還有深愛你的男子,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執迷不悟呢?強求的感情是不會有結果的。難道‥‥你就忍心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爹娘?你忍心辜負他對你的一片深情。』水柔指向紅蠍。這黑衣男子的所作所為都明白地告示著,他愛小紅。『小紅 』水柔語重心長地說;『你現在該珍惜的是眼前得來不易的幸福啊!』
『小紅 我愛你,還有我們的孩子。』紅蠍深切地望著她。小紅垂下了眼,一滴晶瑩的淚珠,滴落在地上。
『柳郎 』水柔轉而望向夫婿,滿眼乞求。
『水柔你 』柳彥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最後,握住了拳,大聲下令道;『今日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違令者死!』
『謝謝你,柳郎!』
數月後_.京城軍府。
『娘:你看那蛐蛐好好玩耶,會跳呢!』小彥在後花園裡,開心地逗弄著草地上的蛐蛐。
『嗯,好好玩,小心別摔傷了!』水柔眼裡帶著笑意,看著眼前的兒子。『娘,我會的。』小彥認真地點頭,說著蹦蹦跳跳地跑到湖邊去了。柳彥站在一旁環住愛妻的腰身,深情地在她頰邊印上一吻。水柔也回吻他。
『你知不知道,我最愛你的溫柔。』柳彥摩娑著妻子的秀髮,低聲地說。
水柔笑著仰望夫婿。『我的溫柔 全是因為有你。』
柳彥握住了她的手,靜靜地享受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水柔 』他喚她。『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他欲言又止。
水柔轉過身,捧住丈夫的臉。『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啊,怎麼,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怕我生氣?』瞧他一臉緊張的。
『不,我是怕你聽了之後,就不要我了。』他一臉擔憂,竟像真的似的。
『傻瓜!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她鼓勵他。『有什麼事就說嘛,藏在心裡可是會生病的喲,你不希望我替你擔心吧?』
『水柔 記不記得以前我說過小紅背著我和情人私會的事?』
『記得啊,怎麼了?現在又提起?』
『其賣並不是我發現她的不貞,而是因為 我發現她懷了孩子。』他咬牙說完。
『因為發現她懷孕?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水柔滿腦子一團亂。
柳彥深吸口氣。『兩年前,我受了傷,發了一場高燒,痊癒後,大夫就宣佈我不會再有子嗣,也就是說‥‥我們不能再有孩子了!』
他把話說完後迅速地轉過身子,生怕看見水柔臉上的表情。
水柔呆愣了許久,眼底蓄滿了淚水。『柳郎 』
他不敢回頭。
她自身後攬住他的腰,將自己貼在他身後。『那個傷,是你胸前那道長長的傷疤嗎?』她憐惜地扳過他的身子,撫上他的胸膛。
『是 』
她扳下他的頸項,獻上她的吻。
每回見到他胸前的疤,總會讓她心疼好一陣子,但沒想到,這道傷痕還隱藏著他另一層痛苦。那他在不知道有小彥的時候,更不知有多麼難過。
柳彥摟住妻子,忘情地回吻她。
『如果今天不能生育的是我,你還會不會要我?』結束一個纏綿的吻之後,水柔微喘著氣息問。
『要!當然要!你是我一生鍾愛的寶貝,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影響我對你的愛!』他熱切地對她宣示情感。
『這就是了i』她眨著晶亮的大眼望著他。『那你怎麼可以認為我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放棄你!』
『可是 每個女人都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她摀住他的嘴。『我們已經有小彥了啊!』
『但是‥‥』
『但是我們還可以領養一堆孩子,每個孩子都會是我們最鍾愛的寶貝!』
『水柔||』他感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柳郎 以前的我們雖然相愛,但就是因為愛得不夠,無法彼此信賴,所以才讓我們走了那麼一大段冤枉路。』她握住他的大手。
『現在,我們一同經歷過活垣一切,你還懷疑我們的愛是那麼禁不起考驗嗎?』
『不,不是的!』他慌了。『我只是 』
『既然不是,你又何必擔心呢?這一切都是命,也許老天要我們這樣,就是希望更多的孩子能從我們這裡得到幸福,不是嗎?』
是啊!他為什麼沒想到呢!
『還有,你別忘了!祂還給了我們小彥,有了這麼多幸福,我們應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柳彥看著愛妻的笑臉,也跟著大笑了起來。『對!你說得沒錯!我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爹!娘!快來啊!我找到一隻烏龜了!』小彥的聲音自涼亭傳來,迴盪在充滿綠意的庭園中。
『就來!』夫妻倆相視一笑,忙著奔了過去。
春天,早就來了,你還沒發現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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