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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貪以身相許~水晶約(約定十五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1:30     標題: 寄秋 -【貪以身相許~水晶約(約定十五之一)】《全文完》

寄秋 - 貪以身相許~水晶約(約定十五之一)

「十五年後,如果妳三十歲還嫁不出去,我娶妳!」

身為岳家道館館主的獨生女,她岳筱晞不只拳頭硬,
脾氣更硬,打退混混還不小心破相才救了這個爛醉高中生,
沒想到,他清醒後連句謝謝都沒有就拍拍屁股走人,很好,
就算施恩不望報是她的庭訓,她也決定要他以身相許,
但那不是賭氣的話嗎?怎麼十五年期限一到,他卻當真了?
且一行動就很猴急,送花、看電影、吃燭光晚餐行程排滿滿,
只不過冰塊男就是冰塊男,完全不懂女人要的是什麼,
送花不問花語就送她象徵分手的黃玫瑰,還共九百九十九朵,
看電影則帶她走錯廳,害她臉紅心跳的看著火辣同志情慾片,
但儘管狀況百出,她還是感受到他的心意,
尤其是他打不還手的硬挨她老爸拳頭,更讓她心都軟了一塊,
誰知就在她滿心期待婚禮時,卻聽到他和他死黨的對話,
才知道,原來,他會實踐約定是為另一個女人……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2:16

緣起

  “小曦,待會要不要去吃冰?”

  一名穿著白色道服的男孩手拿護具,一身是汗的向剛打敗他的瘦弱女孩揮手,誠意十足的咧開大笑臉,絲毫不覺得輸給一個年紀比他小的女生有什麼好羞愧。

  只是他的誠摯邀約,換來她沒好氣的一瞥。

  “你瞧我現在的臉色適合去吃冰嗎?你要害我痛到死是不是!”當女生真是麻煩。

  先是不解的見她捧腹輕揉,男孩繼而恍然大悟的叫道:“啊!你‘那個’來了……”

  這是成長的過程,也是身為女孩不得不承受的折磨,名叫小曦的女生留著一頭俐落的短髮,乍看之下有幾分清秀小男生的味道。

  不過十五歲的她已發育出少女的體態,胸前微微隆起,身形纖瘦修長,仔細一瞧倒沒有男孩子的剛強,很容易看出她的性別。

  只是從十四歲初經開始,她每回“那個”來脾氣就會變得暴躁,老是控制不住情緒,不知哪來的火氣一直冒出。

  剛好家裡是開道館的,從小跟著父親學些拳腳功夫,還好有個場所讓她適當抒發一下,不然青春期的少女還真是慘綠到爆。

  “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還不走,想讓我多摔你幾下?”

  “是、是,女俠,我這就走了,你自個兒多保重。”

  調侃的聲音漸遠,剛換下道服的女孩正打算去喝一碗熱紅豆湯,才背過身,掛在牆上的電話忽地無預警的響起。

  鈴……鈴……鈴……

  “喂!岳家道館,請問你找誰……”

  “梵宇,來接我,我在××酒吧。”

  “喂!喂!你誰呀……”掛斷了?

  望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小巧的鼻頭微擰,不太高興對方沒頭沒腦的無禮。

  本來她是不想理會,一聽那人使喚人的口氣,分明是個醉漢,她會理他才怪。

  可是他口中喊的名字正好是她認識的人,也是在道館習武的學生,所以她只好勉為其難的打電話到另一人家中,叫他去接人。

  誰知正主兒溜出去玩不在家,她想了一下,還是雞婆地跑了一趟。要是有個萬一,誰也擔待不起。

  只是她到了現場,就見一個醉得連站都站不穩的高中男生,口中嘟嘟囔囔著聽不清楚的話語,眼眶浮著可疑的淚光。

  “是你要找沐梵宇?”

  一張很俊秀的臉一抬,醉眼迷蒙的睞著化作數個身影的女孩。“梵……梵宇,你變矮了……”

  “是你醉傻了,不是我變矮了。還有,你不要一直朝我噴氣,好臭……”臭氣熏天,她要捏著鼻子啦!

  “呵呵……我沒醉,我沒醉,你瞧我清醒得很,我……我可以走……嗝!走直線……”

  走路歪歪斜斜的男孩硬是不讓別人扶,笑得比哭難看的拎著半瓶酒,想證明他沒醉。

  但畢竟是龍蛇雜處的不良場所,一名醉漢加上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即使他們不去惹是生非,還是有人欺其年幼,故意來找麻煩。

  “嘿!小子,你撞到大哥我了,還不拿點醫藥費出來賠償。”

  “賠……賠什麼?讓開,不要擋路。”縱使喝得醉醺醺,雙腳飄浮,酒氣熏紅眼的男孩一臉傲慢,斜眸睥睨。

  “你向天借了膽子,敢向我大小聲,活得不耐煩想找死呀!”看來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其實幾名混混看他出手闊綽,早就虎視眈眈地等在一旁,待他醉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出面,撈點好處。

  “你們才奇怪呢!他根本沒撞到人,是你走過來碰了他一下,要什麼醫藥費呀!別笑死人了。”好惡分明的小曦擋在男孩面前,聲量不小的指著流氓的鼻子嗆道。

  “喲!喲!喲!人家的小情人跳出來了,瞧這細皮嫩肉的,來哥哥懷裡,讓哥哥好好疼你。”有自動送上門的小妹妹,不吃就可惜了。

  “去你的小情人,好手好腳不去工作,在這裡欺負人,勒索錢財,你們還是不是人呀,簡直豬狗不如!”她一把揮開企圖摸她胸部的大手,惡狠狠地用所學的武術空手一劈。

  “啊!你……你這臭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饒不饒你……”

  吃痛的混混火了,一使眼色,其它人立刻一擁而上。

  想當然耳,一場混戰由此展開。

  雖然身形單薄的小女生是學武之人,在武術上略占上風,可對方是一群不學無術的小流氓,下流招式甚多,在過招之際不慎遭到偷襲,額頭腫了一個大包。

  “……可惡,都是你拖累我,喝到醉得像個死人,害我一邊要顧著你的安危,一邊還要還手,我很累你知不知道……”

  小曦邊罵邊照顧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孩,很氣他沒事找事,灌醉自己。

  次日,男孩酒醒後一點感激也沒有的就要離開,讓氣了一晚的小曦不爽到極點,昨晚他害她破相,他就是這樣回報她的?

  “不然你想怎樣?”男孩冷冷地問道。

  本來不想怎麼樣,但是看他一副倨傲的模樣,她忍不住火大。“當然是以身相許,報答我的大恩大德。”

  “這是仙人跳?”他冷誚。

  “仙你的大頭啦!也不看看自己全身是酒臭味,邋邋遢遢的像個從鹹菜乾桶撈起來的死魚,我圖你什麼?”她還吃虧呢!

  “你又好到哪去,長相中等,要胸沒胸,要臀沒臀,宛如乾扁四季豆,送給我吃都覺得澀口。”他眼露鄙夷。

  小曦不客氣的回嘴,“至少我不會四處買醉,要人當成死豬的抬回來。”

  “你……你……好,等你三十歲時還嫁不出去,我就可憐你,娶你當老婆。”

  兩人互嗆到最後,居然為了賭一口氣而決定了終身,並互不退讓的立下字據,白紙黑字不讓對方反悔,嘔氣的成份居多。

  更甚者,怕被嘲笑沒擔當,言而無信,冷傲少年拾起地上一顆玻璃珠當作信物,十五年的約定成立。

  男孩事後回想,這好像是他人生中難得的失控。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2:43

第一章

  “噠!噠!噠!中原標準時間十二點整,大懶蟲,大懶床快起床了,不要再夢遊仙鄉,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睡懶覺,尿布濕了吧!尿失禁的毛病還沒有好對不對?趕快起來穿你的超人披風,飛上月球看火星人醫生,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外星人……”

  午夜手機傳來鈴聲震動,一盞床頭小夜燈倏地亮起,小小的四方螢幕裡亮著光,一張自動輸入的大怪臉噘著章魚嘴,歪斜的擠眉旁比了個手勢。

  目冷如冰的男子眉鎖惱意,怒視手中的高科技產品,一點也沒有回話的意願,任由來電者如瘋子般自說自話,穿透腦神經。

  他可以切斷通話鍵,甚至是關機,不與對方有任何聯繫,半夜擾人者本該沉入深海底,永不見天日。

  可是依他對來電者的瞭解,如果他真掛上電話,也許下一秒鐘,他會發現門鈴大作,一堆員警、媒體記者破窗而入,以為他遭到謀害。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五年前就發生過。

  只不過那時闖入的是消防人員和裡長,因為有人通報瓦斯外洩,而當事人,也就是他中毒昏迷,極需救助。

  被吵醒的易勳抿著薄唇,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冽樣,他瞄了眼夜光鬧鐘,上頭的時間讓他很想罵人,爬著發低咒幾句。

  “哇!大老闆也會講髒話呀!看來你真的工作過度,被操出精神病了,教你一個非常有用的民俗療法,自打左臉三耳光,再掐右臉三下,保證你大病小病全除,三十歲是一尾活龍啦!”

  “我,三十二了。”剛好大她兩歲。

  “咦?你有這麼老了呀!看不出來耶!你平常用什麼保養,老鼠還是蟑螂尿?我聽說蝙蝠血喝了會長壽,你要不要試試看?”好人不常命,禍害遺千年,哈……

  聽到電話裡嘻嘻哈哈的狂笑聲,易勳的冷臉又下降數度,像北極融冰。“你有什麼事?”

  “沒事呀!打來閒聊,我怕你睡多了會得骨質疏鬆、老人癡呆,所以特別關照你,免得你尿床,我很夠義氣吧?”電話那頭的女人扮著鬼臉,神情愉快得不得了。

  只要能整到易勳,她比什麼都開心,這是他欠她的。

  沒辦法,愛記恨是女人的特權,誰教他在很多很多年前得罪過她,她連本帶利再利滾利,非要鬧得他整個世界翻過來不可。

  “不用,你管好你自己就好。”少來煩我。

  “不行,我們是十條麻繩打在一起的好朋友,我怎麼可以不管你?快起來上廁所啦!不要一直賴在床上,小心尿憋久了會得膀胱炎,我不想捧著一束白菊花去醫院探望你。”瞧!是他才有的福利耶!身在福中不知福,是最要不得的心態。

  他還有改進的空間。

  揉揉酸澀的眉心,身為被騷擾的受害者,易勳的聲音更冷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輕快的女音帶著歡愉笑聲。“佛羅里達州的天氣真晴朗,陽光普照,我站在黃澄澄的香橙園中,感覺超幸福的。”

  你羨不羨慕呀!操勞鬼。她話中的意思大抵是如此。

  “我這裡是半夜,淩晨兩點,而且外頭在下雨。”而他想像著把她的頭像柳橙一樣的捏爆。

  “哈!哈!哈!我曉得呀!不然我幹麼打電話給你?可憐的小勳勳工作到深更半夜,身邊只有一盞孤燈陪伴,想想多心酸,你淒涼的晚景可見一斑,我同情你。”她邊說邊笑,還發出大口吸吮橙汁的美妙聲響。

  同情……易勳咬著呀,差點捏碎藍芽手機。“你怎麼不說你打擾了我,我剛好和女人在床上翻滾,做著耗費體力的運動。”

  “哈!”又是大笑聲,笑得通話中發出嗆氣的雜音。“別人我是不清楚,可是換成你呀!臉上長過幾顆痘子我都如數家珍,你根本是孤僻鬼,天生的低燃點冰岩,真有那方面‘人性化’的需求,也是單純的辦事而已,脫衣上床,下床穿衣絕不超過一小時,一切公事公辦,你不喜歡有女人躺在身邊。”

  如此瞭若指掌的說法,讓人著實惱火,她對他的瞭解,的確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而他卻拿她沒轍,只能縱容她所有的胡鬧。

  兩人的關係無關愛情,可是又比朋友多一些什麼,每回她出花招整人,他通常是冷冷的接招,由著她爬上頭頂撒野。

  也許是相識近十五年的緣故,他早就習慣這個不請自來的麻煩,遊刃有餘地應付她,習以為常地當是人生的小插曲。

  不過這特權僅限於她及少數好友,若是其它人膽敢玩相同把戲,恐怕下場只有四個字——後悔莫及。

  而女人,只是一時的調劑品,即使他有過為數不少的床伴,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人敢自稱是他的女朋友,他和她們的交集僅止於性的供需。

  “你在美國幹什麼?”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掛電話,而非陪某個正在溫暖緯度享樂的女人閒扯。

  “喲!天要下紅雨了,你也會關心我呀!我得趕緊多買幾份保險,大喜之後一定是大悲,為我的日後著想,有備無患。”她很怕死,因為她還沒撕下他愛耍冷的假面具。

  “嶽、筱、曦,你說夠了沒——”他是衰神嗎?居然詛咒自己。

  耳邊響起快破表的吼聲,細肩微縮的嶽筱曦不敢笑得太得意,以免某人受刺激。“工作啦!還能幹什麼,你忘了我是攝影師。”

  還小有名氣呢!

  “哼!餓不死的職業。”才會這麼閑,一天到晚拿他當惡作劇的目標。

  “喂!職業歧視喔!起碼我養得起自己,你以為這世上有幾個像你這樣的操勞鬼,拚死賺錢,我又不當錢奴,夠我享受就好,何必追錢不放?”人人都是大老闆,誰來當小工,小小螺絲釘雖不起眼,但是少了它,機器無法運作。

  岳筱曦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明明是獨生女的她卻非常會照顧人,隨性率直,超有義氣又熱心,有點大姊頭性格。

  對朋友很好,好惡分明,面對敵人也絕對是狠角色,以牙還牙,毫不示弱,說話直得讓人受不了,可是又覺得她很真,值得用心交往。

  不過得罪她的人可另有見解,認為她嘴巴很毒,整人手法一流的厲害,只有她的好朋友們才知道,她要嘛不說話,一說便是真心話。

  所以她有一大票的朋友,大都是姊妹淘和哥兒們,加上常年習武的關係,養成她開朗樂觀的個性,因此大部份的人都樂於親近她,人緣超好。

  “窮酸鬼的自我調侃。”口出冷言,易勳諷刺她的自得其樂。

  “哈!嫉妒我就說一聲,用不著含著梅子酸我,我會記得帶一把黃金陽光回去給你,你別太難過了。”嘩!藍藍的天空,一朵一朵白雲飄過,四周是成熟的金黃果實,她真是太幸福了。

  “不必,再見。”打在窗戶上的雨滴令人心煩氣躁,他的耐性也磨到極限。

  “哎呀!消遣兩句就耍起小孩子脾氣,你也太幼稚了吧!我告訴你喔!我下午要去海邊衝浪,白色的沙灘有二十公里長呐!”迷人的海岸線,光與影的最佳組合。

  易勳一聽,整個眉頭皺了起來。“我記得你的泳技很爛。”

  分明是找死,一百公尺遊不到一半就往下沉的人也敢去衝浪。

  “嘿!我會穿救生衣,而且答應教我衝浪的男人很帥,非常帥的義籍大帥哥,我一看到他,心口就卜通蔔通的狂跳,若是就這麼錯過他,我會捶心肝。”岳筱曦的口氣滿是陶醉,仿佛魂魄已經被世紀美男子給勾走了。

  “你是去工作還是娛樂,別以為東方臉孔在洋人世界一定吃香,小心被賣了。”而他絕不會同情她的自作自受。

  “忙裡偷閒嘛!人要適時地放鬆心情,別繃得太緊,瞧瞧你面無笑容,一張臉冷得像別人欠了你錢,誰敢靠近你?你要好好地反省反省,不要辜負上天給你的好皮相,偶爾笑一笑不會有惡鬼追殺……”

  “天快亮了。”易勳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天快亮了?”她頓了一下,不解其意。

  “而我睡不到兩個小時。”光聽她講廢話就講了一個多小時。

  她喔了好長一聲,表示明白,然後賊賊地笑道:“鋼鐵人不是上點油就能繼續動了,哪需要睡眠,哎呀!太陽好大,光線真刺眼,你感覺到了沒?曬在皮膚上的陽光熱呼呼的,我回臺灣後一定會變成十八銅人啦!一身古銅色。”

  “嶽筱曦,你要我派人去暗殺你嗎?”他現在的感受就像屋外的氣候,陰雨綿綿。

  “好啦!好啦!放你一馬,小貝比快快睡覺,姊姊唱搖籃曲給你聽。”她當真哼起囝仔囝囝困,一暝大一寸……

  “……”他氣到無言。

  “對了,易勳,幫我買張回臺灣的機票,太平洋上空有颱風眼形成,很多航空公司停飛,我買不到票。”而且有票不賣她才可惡,只留給特權人士。

  “我為什麼要?”她也太理所當然了,好像買支冰棒一樣簡單。

  “我要頭等艙。”位子大又有專人服務,這才叫人生一大享受。

  他冷笑,“有商務艙就該偷笑了。”

  “你這人也太小氣了吧!錢賺那麼多拿一點救濟窮人有什麼關係,要不是我死皮賴臉的纏著你,你這個人肯定一個朋友也沒有。”搞自閉嘛!

  “要不要,一句話。”他懶得理她。

  嶽筱曦瞪著手機,老大不高興。“要啦!誰教我遇到摳門鬼……喂!喂!咦?手機怎麼斷線了,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銀色系手機喀地闔上,閃著光的螢幕瞬間隱沒,床頭的夜光鐘閃動著三點五十九分,再一跳,直指四點整。

  本來困乏的易勳經這陣鬧吵之後,反而睡不著,他光著上身滑下昂貴床鋪,信步走向天色猶暗的窗臺,神色森冷地望向星子漸稀的雲海。

  北半球的黑暗是黎明將近,徐徐涼風伴著稀微街燈,人與影都孤單。

  而在鬧陽喧騰的銀白海岸,一群穿著清涼的比基尼女郎搔首弄姿,手拿熱帶水果和鮮花,爭奇鬥妍的搶鏡,擺出撩人姿勢。

  不遠處的果園結實累累,柳橙豔黃,樹莓鮮紅,一顆顆水蜜桃鮮甜欲滴,成串的野漿果攀著木架,發出誘人的果香味。

  “……什麼嘛!居然掛掉我電話,看我回去後不整死他……”

  以為衛星通訊失去訊號的嶽筱曦又重撥了幾次號碼,手機接收到的訊息是關機狀態,這才明白並非通訊不良,而是有人故意不接手機。

  不過她並未因此不滿,因為她已達到想要的目的,讓某人不得安眠,光是這點就夠她樂上好幾天了,哪會掛懷小小的、小小的不悅。

  “筱曦姊,你機票買到了沒?要不要我拜訪亞德幫你留一張?”

  問話的是同行的月曆女郎,二十一、二歲左右,正值青春貌美的年紀,胸前相當偉大,有幾分刻意地炫耀才釣上的遊艇小開。

  “不用了,我朋友會替我搞定。”她擺擺手,表示多謝她的好意。

  “不會是又擠又小的經濟艙吧!那種的位置連我的化妝箱都放不下,你別委屈了,也買張商務艙,起碼寬敞些。”小模雖高傲,但對攝影師大姊還算和顏悅色。

  她笑著一眨眼,做了個帥氣十足的童軍禮。“雯雯,好好去玩一天,明天一起回臺灣。”

  正逢暑期假期,一票難求,不少人趁著兩個月長假四處旅遊,所以若不及早訂票就沒機位了。

  而岳筱曦原本預定去一友人家采莓果,拍幾張大自然美景,誰曉得好友一聲不響的飛到日本會男友,撲了空的她只好打消原意。

  可是之前的團購票她已取消機位,現在才訂票是來不及了,最快也要一個禮拜,而她身上的錢撐不到七天。

  幸好她有“後援部隊”,沒有後顧之憂。

  “好吧!筱曦姊,那我先走了,我要去買些紀念品送人。”小模開開心心地挽著剛認識的金髮男人,神情嬌媚地咯咯笑道。

  紀念品

  兩眼一亮的岳筱曦盯著擺設千奇百怪的商店,嘴角詭異地越揚越高。

  “你說什麼”

  低冷的沉音如冰珠灑落,地面瞬間凝結成一層凍人的薄冰,寒徹入骨。

  但顯然的,有人感受不到由腳底鑽入體內的寒冽,兀自侃侃而談,理直氣壯的說出恬不知恥的卑劣言語,自以為是主宰宇宙的無上大神。

  “我說挪個位置讓你弟弟坐坐,他資質淺,沒見過什麼世面,就跟在你身邊學習學習。”同樣是男聲,說話的口氣是施壓性的命令。

  “我沒有弟弟。”如果能讓他有所選擇,他寧可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一聲老奸巨猾的冷笑由話筒中傳來。“不曉得璿現在在做什麼?她應該滿想見見你這位親大哥。”

  “你想用小璿來威脅我?”他的臉色鐵青,陰沉得教人不敢直視。

  “呵呵……我不是一直這麼做嗎?爸的乖兒子。”只要女兒在他手上,不怕他不乖乖聽話。

  “連自己兒女都成了你利用的工具,小心天譴會找上你。”他一點也不介意成為扳倒父親的那把凶刀。

  “哈哈哈……有了錢,神仙都要羨慕我,兒子呀!別費心抵抗,替你老子賺更多的錢,讓我舒舒服服地揮霍。”錢當然是越多越好,沒人嫌多的。

  易祖霖是易勳的親生父親,極度愛錢,奢侈成性,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不論是誰都可以犧牲,只為成就個人野心。

  他有無數的女人和為數不少的私生子女,熱愛享受,縱欲私情,易勳和易璿便是他小老婆之一劉芊芊所生的孩子。

  清楚父親根本不把他們母子三人放在心上,易勳十五歲那年為了父親的事和母親起爭執,一時衝動脫口而出,他也有“能力”讓她和妹妹過好日子,不必靠父親豢養。

  意外得知兒子的“才能”,急於討好易祖霖的劉芊芊便告訴他,以為這樣能有名有份,獲得幸福。

  而後她確實如願了,由小老婆升格為正妻,但也是不幸的開始。

  生性貪婪的易祖霖居然軟禁易璿,並以此為要脅,逼易勳幫他做事。

  驚覺丈夫的無情為時已晚,自責害了一雙兒女的劉芊芊自此鬱鬱寡歡,一病不起,在易勳十七歲那年與世長辭。

  “我要見小璿一面。”不知她是否安好,他無法放心。

  “沒有這個必要,只要你把我要求的事做好,她就會得到妥善的照料,別想私底下搞鬼。”他警告說道。

  易祖霖的疑心病很重,他在易勳身邊布下不少眼線,一有風吹草動,他馬上拿易璿開刀,讓易勳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這也是易勳受制於人的原因,他不做沒把握的事,縱使他對父親恨之入骨,但是一日不救出被囚禁的妹妹,他便擺脫不了強橫的勒索。

  即使易璿的吃穿用度都很好,有專門的老師視訊教學,可籠中鳥畢竟是籠中鳥,飛不出狹小的鳥籠,所以在她臉上少有笑容。

  “我能搞什麼鬼,不全在你的掌握中。”他冷嘲,面帶一絲嫌惡。

  “知道就好,不要給自己找麻煩,我不喜歡有人陽奉陰違,還有,就弄個業務經理給他做,排場別太寒酸了。”一說完,他便切斷通信。

  “業務經理?”他可真敢開口,一個沒半點實務經驗的空降部隊竟安插在重要部門,分明別有居心。

  易勳接下父親的投創公司已有多年,表面上,他是看上司臉色的總經理,實際上,他早獨當一面,是公司真正的決策者。

  別人看他很有眼光,幾乎是零失誤,只要他要哪支股票漲,就算那間公司快倒了也會起死回生,這便是易祖霖從劉芊芊口中得知的本事,讓他有機會操控他,為己牟利。

  但是曾有一高人到易家作客,直指易勳的能力並非天賦而是天罰,若他過度使用這才能,會英年早逝。

  易祖霖當然不會讓下金蛋的鵝早夭,他每半年才讓易勳動用這種能力大賺一筆,其餘時間則讓他經營公司。

  只是他和易勳約定,若公司每個月的營收達不到他要求的標準,他就會扣下易璿的平日開銷來補貼營收差額。

  自此,不管易祖霖的要求有多難,易勳都能辦到,也加深了父子間的裂痕。

  “他又逼迫你做什麼?”多年好友沐梵宇笑臉如常,如春風般令人感到愉快。

  黑眸冷漠的一瞟,“他要易清到公司上班。”

  “什麼那個沒膽又懦弱的拖油瓶?”他吹了聲口哨,表示太不可思議了。

  易清並非易祖霖的親生子,而是他某個小老婆帶過來的小孩,個性軟弱又聽話,是條貪圖榮華富貴的狗,對易祖霖唯命是從,也因此易祖霖才願意收養他。

  “可也是一顆最好用的棋子。”不會反抗,任其擺佈。

  “這倒也是,你父親防你防得緊,不派個人盯著怕難安心。”明擺著是監視,瞎子也看得出來。

  “哼!他盯得住我嗎?”若非出於他意願,誰能察覺他私底下的一舉一動。

  除了面上的投創公司外,易勳還有發展其它事業,譬如目前最夯的光電工程、生化科技,以及綠能公司,每年為他賺進的財富勝過投創公司數倍。

  而這些他父親一無所知,以為依然牢牢掌控他,自鳴得意地揮霍他賺來的錢,毫無半絲愧疚。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心謹慎總沒錯。”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會命人暗中觀察,看他究竟想做什麼。”想當間諜,易清還不夠格。

  善使心計、隱藏自我的易勳是一頭兇殘的狼,他冷漠得讓身旁的人都怕他,避之唯恐不及,自他懂事以來,一心要扳倒易祖霖,搶回主控權。

  所以他的朋友少之又少,除了妹妹易璿外,和他認識超過二十年的沐梵宇算是唯一的知己,他有事也只會找他商量對策。

  “你喲!想捉他把柄恐怕不容易,除非在你最鬆懈的時候,否則他不會輕易出手。”易祖霖可是只老奸巨猾、一肚子算計、不好捉住的老狐狸。

  眉目冷然的易勳沉下眼。“他老了,總有疏於防備的一刻。”

  為了妹妹,他沒有退路。

  “是呀!老頭一個,還怕他什麼,瞧他好享受又女人不斷,早晚死在溫柔鄉里,你一定等得到他自食惡果的那一天。”末了,沐梵宇半開玩笑的道:“說不定等到你結婚時,忙得蠟燭兩頭燒再來捅樓子,可是防不勝防呀!”

  “結婚……”他低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沐梵宇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玩笑話,竟往好友的心窩鑽,並生了根,發了芽,從此多了點心思。

  “對了,最近小曦有沒有和你聯絡,沒再半夜送豔女到你房間了吧?”一想到那件事,沐梵宇就忍不住想笑。

  易勳的表情為之一冷,斜睨著他,“助紂為虐。”

  “嘿!好朋友才有的特權,想想梅莉莎的胸部有多大,兩手都快捉不住,而且小蠻腰挺會扭的……”舞姿曼妙,媚眼橫送。

  “他是人妖。”易勳說得咬牙切齒,似要將某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咬碎。

  他悶聲偷笑,“你能否認人家的身材真的很好嗎?而且小曦也算用心了,還貼心地為你準備良伴。”

  “要不是你出賣我,她會知道我的落腳處?”興匆匆地從泰國空運一名從事性工作的“男人”,到他下榻的五星級飯店。

  沐梵宇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表示未參與其中。“那你那晚過了個旖旎銷魂的春宵嘍?”

  “信不信我轉送十個上空美女到你床上?”個個千嬌百媚,風情萬種,只不過是帶把的。

  “呃……”卻之不恭。

  正想再取笑他兩句,門外傳來敲門聲,一臉不正經的沐梵宇上前拉開門,一名戰戰兢兢的套裝女子如履薄冰,捧著一個四方盒子站在門口。

  “有事?”

  李秘書深吸了口氣,神情緊繃地跨入地雷區。“有……有總經理的國際快遞。”

  “誰寄的?”

  “岳筱曦小姐。”她力求穩定,回答上司的問話。

  “又是她?”一聽到寄件人的名字,易勳不自覺地擰眉。

  她就不能安份一天嗎?

  “好了,李秘書,你先把東西放下,待會易勳……呃,易總會處理。”看她嚇得臉色發白,沐梵宇好心地開口。

  “是,那我先出去了。”一放下三十公分左右的方盒,她像獲得特赦的罪犯,飛快的走出辦公室。

  易勳的冷會讓人從頭頂涼到腳底,鮮少人例外。

  “我的處理方式就是把它扔得遠遠的,她絕對不存好心眼……”

  驀地,他聲音一停,駭人的眸光停在沐梵宇私自拆開的盒子上,表情由冷冽轉為青綠,清俊五官如惡鬼般猙獰。

  “嶽筱曦,你居然敢送我一個縮小版的骷髏頭,還祝我千‘古’不朽——”

  更可惡的是,她用紅筆在眉心至鼻樑處,寫上:易公勳安息。

  沐梵宇見狀,捧腹大笑,大贊創意十足。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2:59

第二章

  岳家道館館主岳富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和女兒一樣是非分明,有著習武人的急公好義,魯直真誠,年屆五十五仍老當益壯,體格壯碩得不像快要六十歲的老頭。

  因為妻子早逝的緣故,他表面裝嚴父,其實是個把女兒當寶疼的傻父親,每回女兒一犯錯,他高舉起棍子,看起來很恐怖的樣子,但是每一下都像在按摩似的,真是打心酸的。

  他經營道館亦是如此,對館裡的小朋友看似嚴厲,實則關心,所以這些學生長大後仍常來道館坐坐,加上左右鄰居也很尊重他,導致岳家總是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不過為人熱心的他最恨人家喊他全名,感覺在叫“岳父”似的,怪不舒服。

  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岳筱曦個性大刺刺的,隨性得很,除了外表像個嬌滴滴的女人外,本質上,跟個男孩子沒兩樣,頑皮又淘氣,老以整人為樂。

  即使是“高齡”三十的老女人了,在老父和眾師兄弟的過度寵溺下,還是難改本性,老是我行我索的做想做的事,跳脫常人的理解能力。

  這一天,她又一時興起,從某人提供的消息中,再一次出擊。

  啾!啾!啾!

  門鈴聲驟起。

  過了好一會,年邁的管家才姍姍來遲,蹣姍地拉開厚重門板。

  驀地,他一怔,以為眼花。

  “你……呃,小姐,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教堂在左轉第三條巷子底。

  岳筱曦輕快地揚起嘴角,“這裡是易家別墅嗎?”

  “是的,請問你要找誰?”不會是少爺的朋友招來的桃花吧!

  “易勳。”她偷偷笑著,眼底閃著惡作劇的光彩。

  “少爺?”他驚抽了口氣。

  見老人家嚇得不輕,她趕緊掀開頭紗一角,吐了吐可愛的小粉舌。“是我啦!楊伯,我來給易勳送禮物。”

  “啊!是筱曦小姐。”他真是老眼昏花了,連看了十幾年的女娃都認不出來。

  一看是熟面孔,表情生硬的楊伯松了松面部線條,眼神柔和地開門迎客。

  這位岳小姐可是常客了,大少爺身邊的人少有不認識她的,每隔一段時間就見她大搖大擺的出現,掀起一陣風暴後又快速離去,讓人想忘也忘不了。

  “楊怕,你不用招呼我了,這裡我比自家廚房還熟。”她說得頗為得意,好像已把易勳這個人的底摸得透徹,沒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動向。

  楊伯會意的一彎身,笑意盈目。“筱曦小姐請自便。”

  從以前到現在,岳筱曦如同易勳的背後靈,不時地在他左右飄來飄去,不管他是否被氣得跳腳,多次揚言要將她挫骨揚灰,她依舊故我,以整他為人生一大樂事。

  可是不論她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易勳氣歸氣,但從未真的阻止過她,反倒有些縱容的意味在,讓旁人霧裡看花,始終猜不透兩人的關係是好是壞。

  倒是有一點大夥看得了然于心,岳筱曦絕對是易勳背上的一根刺,每回她一現身,冷厲嚴峻的大冰山很容易就達到沸點,失控地發出罕聞的吼聲。

  “易哥哥,我幫你送老婆來了——”

  送老婆……

  聽到耳熟的聲音,易勳神色緊繃,上下兩排牙齒用力咬緊,他必須一再控制胸口隱隱冒出的怒火,才不致一把捏碎手中的高腳杯。

  像影片倒帶,他緩緩地轉過身,迎面走來的身影讓他目光一黯,迸射出某種隱晦不明的幽光。

  “岳筱曦,你又想幹什麼?”

  以為他像往常一樣被激怒了,岳筱曦動作優雅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笑聲悅耳。“看不出來嗎?我來要求你履行當年的承諾。”

  “一身新娘禮服?”他抿起唇,表情高深莫測。

  “怎樣,不錯吧!我稍一打扮也是人模人樣,不會讓你丟臉的。”她故作嬌媚,一雙羽睫像扇子揚呀揚的。

  胸口抓皺的曳地魚尾長禮服綴著無數水鑽,一朵緞帶白花系於腰間,削肩低胸的設計,襯托出光滑美肩的細緻與嬌嫩。

  合身的剪裁充份地顯現出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纖纖合度,多一分太胖、減一分太瘦,纖柔的體態如同那美麗的楊花,令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但是對於看多美女的易勳而言,她並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雖然心口稍微震動了一下,但很快地恢復平靜,冷然面容依然不興波瀾。

  “猴子穿上衣服也有三分人樣,你打算由攝影師改行當模特兒嗎?”她不夠高,頂多拍平面廣告。

  以易勳的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高來看,才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岳筱曦的確“矮了些”。

  “嘖,猴子在說誰呀!本小姐是可憐你太搶手,每個女人都搶當易太太,害你選擇太多而遲遲無法下決定挑一賢良女子為妻,所以自我犧牲,免去你的麻煩。”

  她一副施恩口吻,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是解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大恩人。

  “你想嫁給我?”他語氣很輕,輕得帶著一絲令人不安的危險性。

  可惜岳筱曦聽不出來,率直地伸出麥色手臂,朝他肩上一搭,臉上露出作戲的迷戀。“不,是你要娶我。”

  “我娶你?”黑眸銳利,閃過一抹冷銳。

  “別忘了你說過我到了三十歲還嫁不去,你就要負責娶我,我可是把當年的證據全留下來。”他想賴也賴不掉。

  岳筱曦一臉好玩的取出當年兩人簽訂的一紙契約,以及當作信物的玻璃珠,想讓高高在上的他狠摔一跤,氣急敗壞地叫她滾。

  這本來就是一場玩笑,她拿來大作文章,用意是整得易勳灰頭土臉,沉言冷目,久久說不出話來。

  以前她也常常這麼做,被整多的易勳通常會冷著臉接受,以敷衍的態度打發她,沒人會認真地看待她做的每一件事。

  但是,這一次似乎出乎意外……

  “好,我們結婚。”娶她,並不難。

  易勳的過於爽快,讓她心裡微微打了個突,感覺怪怪的。“喂!求婚得有誠意,起碼要有鮮花和鑽戒,還要下跪。”

  他二話不說,單膝落地。“岳筱曦小姐,請你嫁給我。”

  她傻眼,一陣手忙腳亂。“你……你幹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幹麼跪我,我又還沒死。”

  岳筱曦真被他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嚇到了,璀璨如星子的雙眸睜得大大的,差點要陪他一起跪。

  “我喜歡你,小曦,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與你共結姻緣是我一生所願。”他兩眼如炬,熠亮地望著她。

  “你……你在玩我對不對?報復我這些年的捉弄,你給我起來啦!我不會上當。”他一定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看她出糗。

  “我從沒想過玩弄你,要不是真心喜歡你,你以為你能自在的在我身邊來去嗎?”若有人敢如她一般三不五時的騷擾他,現在恐怕是一堆墳土高覆。

  “這……”好像他對她特別放縱,不過他們不是朋友嗎?十五年的交情不可泛泛而論。

  岳筱曦的腦子變成一團繈糊了,搞不清楚他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有些迷惑和困擾,不曉得該不該當真。

  從她十五歲那年認識他開始,兩人的關係從不涉及情愛,他有他的社交圈,女人緣甚佳,常有不少緋聞上報,每一次身旁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人。

  而她呢!也瀟瀟灑灑談過幾場戀愛,雖然最後都無疾而終,可戀愛值還算豐富,沒交張白卷。

  愛情嘛!她多少懂一些,可是他的告白未免太詭異了,讓人起雞皮疙瘩,他和她明明是飛鳥與魚,怎麼搭也搭不到一塊呀!

  幾乎教人眼珠子跌出眼眶,易勳舉止輕柔地輕撩過她烏黑秀髮。“這麼難以置信嗎?十五年來,你的任何要求我可有拒絕過?”

  “……”好像沒有。

  面對善使心計的男人,岳筱曦如墜五里霧中,徹底被搞糊塗了。

  回想過去種種,一向是她找他麻煩,主動地和他搭起友誼橋樑,有時他心情不好,她也會和他聊兩句,聽他發發牢騷。

  可是不管她怎麼鬧他,他雖冷著臉不給好臉色看,卻也不曾因她的惡形惡狀而予以還擊。

  認真說來,他除了冷冰冰、臉臭外,她和人家玩真心話大冒險時,只要找上的對象是他,他頂多沉著臉,但還是會漠然的幫她完成任務。

  但是,這應該不是愛吧!他是迫於無奈,才勉強配合她,免得她一再打擾他。

  “一定是開玩笑的,易總怎會喜歡一個老是不規矩的女人,不過是玩玩她,省得她一天到晚跟前跟後,自以為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

  “肯定是的,瞧她一副想嫁人的模樣,還穿上可笑的新娘禮服,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易總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看上她。”

  竊竊私語的譏諷聲從角落傳來,傷人又充滿妒意,猛一回神,岳筱曦訝異的睜大眼看了一下四周,怎麼這麼多人?她想都沒多想地拉起身側男子的手腕,走向一旁。

  她的動作十分自然,毫無男女分際,對於一個認識十幾年的熟人,她沒想過這樣的舉動合不合宜,在她眼中,易勳不過是一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而已。

  但是在別人眼裡,要說無一絲關係,絕難取信他人,以易勳的冷血性情,別說靠近他了,就算是遠遠望之一眼也會遍體生寒,幾時看他和善地讓一個女人接近,並由著她動手動腳。

  換成其他人,早被他大力甩開,要不也是一番冷諷厲誚,逼得對方顏面無光,羞愧萬分地揮淚奔離。

  “你怎麼不是一個人在家,他們是來幹什麼的?”好丟臉哦!本來是想整整他,沒想到出糗的是自己。

  他嘴角輕輕勾起,似笑非笑地凝睇她。“可見你的線民給你的資訊不齊,我們正在舉行慶功宴。”

  她懊惱的罵了一句,“慶什麼功嘛!你這人根本是熱不起來的冰塊,找些人熱鬧熱鬧也不會炒熱場子,錢太多可以捐給世展會,為自己積點陰德。”

  “找到對的人就會發熱,我在等你。”他故意說得曖昧,俯下身在她耳邊吹氣。

  岳筱曦從沒把他當戀愛對象看待,對他的反常只感到怪異,並無心跳加速的感覺。“少來了,你沒聽見她們說了什麼,我這平民出身的小老百姓構不上你大老闆的標準。”

  眼角一瞄,滿屋子身穿華服的男男女女,有的拿著酒杯,有的用著不屑的眼光輕睇,或坐或站,或隨著悠揚的音樂來回走動。

  看得出來,全是出自上流社會的精英份子,身上的衣服隨便一件,都得花上她幾個月薪水才買得起,她一個小小的雜誌社攝影師和人家一比,就像是華麗孔雀群中的一隻小麻雀,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別理會她們,我的想法才是你應該重視的。”他反握她不算柔細的小手,將她拉至身前。

  “咳!易勳,你該不是吃錯藥了吧!要不要先去躺一下,讓你錯亂的腦神經恢復正常?”習慣照顧人的她舉起手輕覆他額頭,擔心他發燒了。

  人若反常,原因有二:一是生病,二是瘋了。

  易勳瞳孔一縮,笑意偏冷地將她兩手包覆大掌中。“你不相倩我喜歡你?”

  她咯咯輕笑。“不要玩了,我該走了,不然真會被說成攀龍附風的拜金女。”

  “該走的人不是你。”他握住的手不曾放開,轉過身,拉著她走向人群。

  大家都以為易勳會像以前一樣,面冷地接受岳筱曦一時的捉弄,但是不會當真的由著她胡鬧,畢竟這是他們一直的相處模式,見怪不怪。

  誰也沒料到,他居然一臉認真地請眾人離開,一點也不在乎會不會得罪合作夥伴,把岳筱曦看得比他們還重要。

  不僅所有人錯愕不已,連存心整人的“新娘子”也怔愕當場,腦中一片空白。

  “沒人在一旁礙眼,我們可以好好地談一談。”

  談……談什麼?他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不就是久久才聯絡一次的朋友,而且是一頭熱的聯繫,單方面的付出不變的友誼。

  從以前到現在,兩人的交集少得教人吐血,說是朋友卻沒有太深厚的情誼,一直以來,易勳是被動的木頭,推一下動一下,很少提及家人。

  岳筱曦對他的瞭解,來自沐梵宇不經意的說漏嘴,她知道他和自己的父親處得不好,還有個不住在一起的妹妹,其餘的家庭成員太複雜,說了她也記不牢。

  只是,他有必要搞這麼大的陣仗嗎?把所有人都趕走好證明他的在意,他不是這樣的人呀!

  太詭異,太戲劇化了,不會是這些年她玩得太過火,真的把他逼到極限,他決定絕地大反攻,反將她一軍吧!

  她想了想,這種可能性居高,也比較符合他的“本性”。

  “你剛才太粗暴了,怎麼可以直接把人丟出去,好暴力哦!”怎麼說都是他邀請來的客人,起碼要做到以禮相待。

  “我討厭死纏爛打的女人。”偶爾的男歡女愛是各取所需,他不欠任何人。

  “喂!你這句話有影射我的意味,我纏了你十幾年。”而且打死不退,像女蘿攀樹,藤纏絲繞。

  “你例外。”他斜眸一睨,意味深長。

  她嘿嘿地乾笑,“那位小姐看起來對你頗具好感,人又長得漂亮,身材嘛!前凸後翹,是男人夢想中的性感女神,你捨得看她難過?”

  她是站在旁觀的立場發表意見,雖然她不甚明瞭易勳的感情世界,可只要是男人,很難不對投懷送抱的大美女動心。

  何況人家還明白地表示愛慕之意,無懼他一臉寒意,死命捉著他的手不肯離去,光這份癡心就足以令人動容,誰忍心見美女淚眼汪汪,強橫斷絕癡情。

  “比起你,她不過是一朵即將凋零的野花,不值得一提。”於纖纖心裡在想什麼他一清二楚,無非是總經理夫人的位置,坐享榮華富貴。

  “哎呀!幹麼拿我跟人家千金小姐比,她一雙鞋子的價錢,我最少能吃香喝辣三個月。”人比人,氣死人,還是別比了。

  易勳唇角一勾動,“你想吃什麼我都能帶你去,用不著羨慕別人。”

  “哈!說得好聽,你是大忙人耶!哪有時間陪小人物四處獵食,指望你還不如拖著自稱美食家的小氣鬼,他好歹會替我買單。”真要找他一起用餐,她會先餓死。

  她口中的小氣鬼指的是在岳家道館學過武的沐梵宇,同時也是她最有用的幫手兼眼線,關於易勳的一舉一動皆出自他的熱心提供。

  “你和他往來相當密切?”平整的眉峰微蹙,似乎多了一絲陰色。

  “當然嘍!他是我老爸最得意的徒弟之一,他常常回道館和我老爸喝兩杯,我們走得近也是正常的事。”她心胸坦蕩蕩,不認為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岳筱曦是個直率的人,不會往心裡藏秘密,有什麼就說什麼,真實得像一面玻璃,全然透明,不見虛偽和欺騙,一眼就能看透。

  所以她的語氣也十分坦然,沒有什麼需要隱瞞,談起老讓她壓搾、奴役的男人,她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何男女私情。

  “看來我也該去走動走動,增進彼此的感情。”他似有若無地拂過她蜜色臉龐,刻意在唇上多停留一秒。

  “你、你不要突然變得這麼……古怪,感覺好陌生。”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很深邃,讓人背脊微微發涼。

  像被狼盯住的獵物,每一根寒毛都戰傈。

  “我說我喜歡你,此話不假。”她是少數讓他不生厭的女人,若是她成了他的妻子,他可以接受。

  如同一頭嗜血的野獸,易勳眼含深意地盯著眼前身穿新娘禮服的清妍面容,心裡想起好友的一席玩笑話。

  若是父親想背著他搞鬼,挑他結婚的時間最佳,因為忙得焦頭爛額的他將專注在婚事的籌備上,疏于防範,無心顧及他人的小動作。

  而她剛好在這節骨眼出現,帶著當年的“信物”和白紙黑字的約定,不就是老天給他的機會?

  他內心沒有一絲愧疚,只要能扳倒父親,救出妹妹,誰都是他利用的棋子,即使是她亦然。

  “等等,你說得太順口了吧!別以為我會輕易受騙,你根本不像會喜歡人的樣子,嘴巴說說誰不會。”她壓根不相信。

  “我生性內斂。”他說了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理由,用以取信她。

  她嗤之以鼻,還不客氣的大笑出聲。“哈哈哈,易大少爺,你當我今天才認識你呀!你要是內斂,我就是含蓄的代言人了。”

  岳筱曦真的沒把他的示愛當一回事,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郎有情妹有意的關係,真要有什麼火花,不會等到今天。

  可她不知道的是,易勳有著令人害怕的剛強意志,只要他想要什麼,就噲不計一切代價地獲得,絕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而她,正是他鎖定的目標,儘管她並未往心裡放,只當成玩笑一場。

  “小曦,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她,是他精心計畫中不可或缺的餌。

  乍聞他親昵地喊她小名,怔了怔的岳筱曦忽覺耳根一陣發熱。“你……你別玩了,觀眾全走光了,你要演給誰看。”

  他慵懶地一笑,對著她隆起的雙峰行一巡禮。“穿著新娘禮服的你很美,我很滿意目前的視覺饗宴。”

  這個婚姻還是有令人愉快的地方,至少他一點也不介意享用她腴嫩的身軀。

  一想到她將嬌喘連連地躺在他身下,修長雙腿緊緊夾住他腰腹,易勳的胯下忽地一緊,難以抑止的欲望蠢蠢欲動。

  娶她,並不困難,因為他想不出有誰比她更適合當他的妻子。

  無關愛情,來自男人的私欲和別有用心。

  跟著他視線一低,岳筱曦生動的靈璨雙眸驀地染上淡淡惱意。“大老闆看夠了沒,別說你沒看過女人的胸部。”

  她不自覺地拉高V字領,想找塊布包住裸露的細肩和暗影浮動的深壑。

  “我的印象始終停留在你十五歲那年。”稍有起伏,但目測不到尺寸。

  “所以……”她做了吸氣的動作,雙峰陰影更為明顯。

  易勳的笑帶著一抹算計,讓人聯想到人狼。“告訴我,你希望有個什麼樣的婚禮?”

  她一聽,眉頭皺了起來。“你不會真把玩笑話當真吧!我當初只是鬧著你玩而已,誰教你這人不知感激。”

  當年她從一堆混混手中救走爛醉如泥的他時,並未想過要他報恩,就算是路過見著以多欺少,她還是會挺身而出,先救人再說。

  可醉死的他根本問不出住在哪裡,而她又聯絡不上在外鬼混的沐梵宇,只好將塊頭兩倍於她的他拖回家中,並照顧了他一整夜。

  誰知他一覺醒來,一言不發地就想離開,連句謝謝也沒有,讓精神不濟的她看了超不爽,一把捉住他後領,讓他瞧瞧她額角的傷口。

  他害她破相了耶!居然反過來問她想怎麼樣,口氣之冷,像她倒了他家的會似的,讓她的不滿指數直飆,只差沒海扁他一頓,消消火氣。

  其實她都差不多快忘了他允諾要娶她一事,要不是剛好翻國中畢業冊,發現夾在其中的紙張和黏在上頭的玻璃珠,這件笑死人的往事早如雲煙散去,不留蹤跡。

  “現在知恩圖報還不遲,尤其在我們兩情相悅的情況下……”他低下頭,作勢要吻上她殷紅唇瓣。

  “等一下,誰跟你兩情相悅,你酒喝多了,昏頭是不是?”不愧是習武之人,岳筱曦反應極快地手心平貼他胸口,不讓他靠得太近。

  “你穿著這一身新娘禮服來找我,不就是提醒我履行當年立下的誓言,身為喜歡你甚久的男人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喜訊,你說我捨得拒絕你嗎?”他說得煞有其事,仿佛是執著守候的癡情男子,可眼底平靜得像結凍的湖水,波瀾不興。

  他沒追過女人,也沒有這個必要,以他的身份地位,多的是自己送上門的名嬡淑女、狂蜂浪蝶,她們畏懼他令人退避三舍的寒意,卻又迷戀他誰也不在乎的冷絕外表,一心想成為融化他一身冰霜的唯一。

  可惜沒有一個人成功過,在他眼底,她們不過是路邊的花花草草,誰也無法令他停駐,因為他的世界是一片荒蕪的黑暗,不見光亮。

  “啊!你……你不要說些不像你會說的話,我要回去了,下次我找幾個猛男跳脫衣舞,讓你大飽眼福……啊!你幹什麼?踩到我裙擺了,我還要還人家耶!”弄髒了會很難洗。

  易勳趁她差點跌倒之際,伸手摟住她不及盈握的細腰。“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是真心的?”

  她嘴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重複了好幾回,像缺水的青蛙,鼓著雙腮又發不出聲音。

  瞪著他,用力地瞪著,瞪到眼睛發酸,最後她認命了,他的毅力比她強。

  這是無數的整人遊戲中,她第一次敗下陣來,而且非常可恥的,她竟然有種遭到俘虜的危機感。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3:36

第三章

  “一大早在吵什麼吵,你們這些兔崽仔不練功,全圍在門口看什麼看……X,這是什麼東西,誰家出殯,送一堆黃花觸黴頭。”

  是街尾新開的跆拳道館,還是菜市場那間快倒閉的國術館,想咒他早死是不是?

  “師父,這不是菊花啦!是品種極其名貴的黃玫瑰,以枝論價耶!一枝要兩百五十元。”貴得要命,一束十枝是他一個月的零用錢。

  “你怎麼知它有多貴,你買過呀!”什麼菊花、玫瑰,在他看起來都一樣,全是不吉利的顏色。

  死人才用黃色。

  “我哪買得起,是我女朋友吵著要我買一束花送她,我一進店裡詢問花價,當場嚇得手軟。”根本買不下手,花比四個便當還貴。

  “死小子,你才幾歲,也敢學人家亂亂愛,我先打死你……”不肖惡徒,打死一個少一個。

  “啊!師父,饒命呀!你別打我臉啦!我今天下午有約會……”他的阿香,千萬別被他的豬頭嚇到。

  岳家道館裡一天的開始,是健步如飛的中年漢子追打抱頭鼠竄的年輕小夥子,一前一後繞著道場滿場跑,慘叫聲連連。

  其他怕被牽連的人一個屁也不敢放,作壁上觀地站得遠遠的,生怕師父老人家力道沒拿捏好,不小心K到旁邊無辜的人。

  倒是那一大束價值不菲的玫瑰花被冷落在一旁,孤零零地躺在顯眼的角落,乏人問津。

  畢竟習武強身者以男生居多,在週末假期裡,整間道館是清一色的臭男生,沒有半個女生,誰懂什麼叫浪漫,不過是浪費錢而已。

  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花中還有卡片,只當是送錯了,放著無人理會,等花店的人發現自然會來收回。

  而且,黃玫瑰是送給分手的物件耶!收花的人應該也不想收到吧!畢竟誰要情人的黃玫瑰,被甩就夠淒慘了,還怕沒有人知道。

  “師姐,救命,師父發瘋了,要殺人。”只不過交個女朋友,有必要大開殺戒嗎?

  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驚恐萬分,快速地躲往剛從內室走出的岳筱曦背後,尋求庇護。

  “老爸,你又忘了吃藥,血壓一升高容易斷腦筋,你不想癱著半邊身子等人餵食吧!”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年輕人一樣血氣方剛。

  “死丫頭,我身體好得很,沒病沒痛,你給我讓開,徒弟敢跑給師父追,目無尊長,我今天非要好好地教訓他不可。”小時不學好,他日成社會害蟲。

  其實岳富也不是真仗著為人師,故意挑徒弟毛病,他只是做做樣子,不讓其他人有樣學樣,毛沒長齊就急著長大。

  要不憑他一代宗師的身手,還追不上毛頭小子嗎?他是在訓練他的飛毛腿。

  “師姐呀!你千萬不能讓開,我這條小命就全指望綹了。”師父的拳頭很硬呐!打人不見傷,卻痛上好些天。

  看著身後直發抖的男孩,岳筱曦好笑地把他從後頭拉出。“小剛,你也太沒用了,老爸老了沒力氣,揍你幾拳不痛不癢。”

  名叫小剛的男生可笑不出來,嘴裡嘟嘍著聽不清楚的不平聲。

  “你說誰老了,人生七十才開始,我才五十五,正值壯年。”岳富擺起嚴厲嘴臉,強調他還是一尾活龍,和老扯不上邊。

  “是,你老當益壯,渾身是勁。才會一早起來做“健身操”,我在蹲馬桶的時候就聽見你的熊吼。”震耳欲聾。

  明顯偏袒小師弟的岳筱曦故意取笑父親的好體力,漾笑的眸底有一絲沒大沒小的淘氣。

  “什麼蹲馬桶,女孩子說話要文雅點,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你什麼時候才嫁得出去。”這個寶貝女兒想讓他操心到幾時。

  和天底下所有的傻父親一樣,女兒還小時巴不得她永遠不要長大,一直維持天真可愛的模樣,當父母窩心的小天使。

  可是年歲漸長,煩心的事一樁接一樁,一會擔心她遇人不淑,被花心浪子給騙了,一會又憂心忡忡,怕女兒找不到好人家,後半輩子沒得依靠。

  不想不打緊,越想越心驚,一晃眼,牙牙學語的小娃兒都三十而立了,到現在身邊還沒個人,要是再蹉跎下去,都成了老小姐。

  “爸!你牙疼呀!怎麼老是嘮嘮叨叨的。我要真嫁人了,你肯定哭得淅瀝嘩啦!抱著我大腿不讓我走。”她小手一拍,身前的小剛踉蹌地往前一撲,差點雙膝落地,叩謝天地。

  厚!這麼用力,想打死人呀!一定會得內傷啦!哀怨腹誹的男孩低下頭,趁機開溜。

  岳富哼一聲,不以為然。“最好有人敢要你,瞧瞧你這一身男孩樣,一點也不像女孩,我都要懷疑把你生錯性別了。”

  他口頭上愛念幾句,似乎非常不滿女兒的穿著和獨立,可實際上,他暗爽得嘴巴都闔不攏,逢人便誇起女兒的能幹和聰明,好像人家不知道他有個舉世無雙的女兒是多大的罪過似的。

  不過他是有名望的人,頗受敬重,即使要炫耀也不好太張狂,總是若無其事地一提,以埋怨的口吻變相讚揚自家的瓜。

  “簡單方便就好嘛!難不成要我穿長裙,腳踩三寸高跟鞋,背著二十公斤的裝備跋山涉水取景?”她不累死也會被兇猛的蚊子咬出幾百顆紅豆。

  岳筱曦並未和雜誌社簽約,算是自由攝影師。

  她喜歡拍照,熱愛大自然,更擅長人物表情的捕捉。

  她所拍出的人事物幾乎張張是佳作,呈現的是真實和瞬間的美,沒有偽裝、沒有粉飾,讓人一看驚歎不已。

  所以她雖不定時拍照,灑脫地看待雜亂無章的生涯規劃,不過她的攝影手法深受喜愛,因此常有接不完的工作,讓她生活無虞。

  只是如風的性格不喜受到約束,寧可少賺一點也要拍出自己想要的照片,不想作品淪為商業化,看不到純淨的靈魂。

  襯衫、牛仔褲是她一徑的配備,了不起加件外套和遮陽帽,個性上十足的男孩氣,也有一顆野慣的心,老想著往外跑。

  “你又要出去拍照?”岳富的眉頭一皺,不太贊同她獨自一人在荒山野嶺穿梭。

  沒有一位父母不掛心兒女的安危,即使明知她有自保能力,一次能撂倒十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他還是沒法放心。

  意外往往發生在一瞬間,不管多謹慎小心,稍有疏忽,便後悔莫及。

  “是呀!山上的百合花全開了,還有野薑花,我想記錄它們的美,留下刹那的永恆。”花季很短,朝開夕謝,她想留住花開的繽紛。

  “你就不能找份像樣工作,安份地待在辦公室嗎?不然來道館當教練,也好過你在外頭風吹日曬。”不知道他有多心疼,捨不得她吃苦受罪。

  別說他溺愛,就這麼一個獨生女,不疼她,疼誰?

  偏偏老婆死得早,沒把女兒教好,成天和學武的學生一同廝混,久而久之被同化了,大而化之地融入男孩堆裡,少了女生該有的嬌柔。

  “爸,你饒了我吧!平時我有空也兼差當教練呀!不要再想綁死我了,我……咦!這裡怎麼有一“片”花?”話說到一半,岳筱曦錯愕地瞪著“花海”。

  很緊盛,滿滿的一束,大概有上千朵吧!乍看之下,真的是一大片,占滿所有視線。

  “誰曉得,八成是送給對街的周小姐,待會叫幾個小鬼拿過去給她。”放在這占空間。

  道館對面開的是服飾店,店家是位二十四、五歲的美麗老闆娘,她男朋友是科技公司主管,老愛送花搞浪漫,不時上演溫馨接送情。

  雖然看起來很甜蜜,但是實際上相處的時間並不多,男方一忙起來沒日沒夜,大半個月見不到面是常有的事。

  為了怕女友跑掉才會鮮花不斷,每次一看到送花小弟捧著一束花走過,那就表示老闆娘的男朋友又忙得沒空陪女友,特地送花賠罪。

  “喔!我順道送過去……”她眨了眨眼,有些愕然,才剛碰到花瓣的指頭像被針刺到似的,倏地縮回。

  視力一點二的岳筱曦眼尖地瞧見水藍色的鳶尾花卡片,上頭寫了什麼她沒仔細讀,但末端的署名令她驚跳起來,呼吸極重地倒抽了口氣。

  易勳?

  “怎麼了,花會咬人不成?”瞧她一臉驚恐,該不會有人放了炸彈?

  一見父親朝自己走來,她驚慌地抱起玫瑰花束,連忙往外走。“爸!小剛又在偷懶了,快用你的佛手點化他,我要出門了。”

  身後傳來某人淒厲的慘叫聲,岳筱曦快步地走出道館,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東瞧瞧、西看看兩旁有沒有熟識的人,再閃身至一旁寬約兩人合抱的樹幹後,飛快地抽出教人驚悚的卡片。

  “‘戀你如朝露,緝捕曙光,想你似夕陽,雲翦霓裳留星,念念朝與夕,浮你嬌顏’……哇靠!寫這什麼鬼呀!想嚇死我……”

  邊念著上頭文謅謅的內容,她先是想笑,眉眼閃著興味,可是越往下看,毛骨悚然的戰慄感越來越重,手臂上的寒毛一根根豎起。

  這是什麼東西,肉麻得讓人打冷顫,一句句分開來看是非常文藝,可是一瞄蒼勁字體,和想到書寫的人是誰,她臉上只有驚嚇,沒有半絲喜悅。

  是那個住在北極冰圈的易勳呐!終年積雪不化的大冰山,他沒冷言冷語地殺上幾句就不錯了,哪會風流題詩,故作多情。

  肯定是開玩笑啦!故意用她的整人模式回敬她,警告她他不是無牙的狼……

  驀地,動人的歌聲從震動的手機傳來,嚇得思考中的岳筱曦差點丟出花束,沒用的先跑為快。

  她瞄了眼來電顯示,閃動的兩個字讓她雙眼越睜越大,幾乎要以為是神通廣大的詐騙集團,冒某人之名訛詐她。

  “喂!”打開滑蓋,她聲如蚊蚋。

  “你喉嚨不舒服嗎?聲音怎麼有氣無力,小得我快聽不見。”她少了平時的朝氣,怪不習慣的。

  “易勳?”她還是無法相信,瞪著銀光白手機。

  “你還沒恢復元氣鳴?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小病不醫容易拖成重症,不要跟自己過不去。”在計畫進行中,他不允許她有事。

  “等……等一下,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岳筱曦驚愕極了,一再確認是本人無誤。

  “收到花了沒?喜不喜歡?我親自到花店挑選的花。”他有幾分邀功的意味。

  “先別說花了,我認識你幾百年了,這是你頭一次主動聯絡我耶!”天要下紅雨了嗎?她要不要先把鏡頭架設好,以免漏拍世界奇景。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而且我們也沒有認識幾百年,儘管我們要結婚了,婚前的約會還是不能省略。”他至少能抽出幾個小時陪她,營造出兩個人交往已久的假像。

  “你瘋了呀!誰要跟你結婚。”那個人絕對不是她,她沒有找死的打算。

  “你。”看她氣得滿腮通紅。易勳忽覺心情特別痛快,眼中的冷意退了一分。

  “我?”她指著自己鼻頭,氣呼呼地大叫。

  “你不會忘了你向我求過婚吧!”他嘴角上揚,有種終於踩她一腳的快感。

  “呃,那是……”玩笑話嘛!他們一直這樣玩呀!

  “我同意了。”她當定他的妻子。

  “……”她頓時無言,頭頂一片烏雲。

  “用不著擔心太多,一切有我打點,你只要負責當個漂漂亮亮的新娘。”想起她那日曲線畢露的曼妙身段,沉鬱的黑眸深邃如海。

  等等,這聲音似乎很近,近在耳旁……她倏地一抬眸,碩長身影氣定神閑地倚在車門邊,手持手機與她通話,與她相隔不鍘十步遠。

  “分手?”

  易勳的臉上生平第一次出現冷漠以外的神色,他劍眉飛揚,面露訝然,深逡的雙瞳中佈滿無法理解的困惑。

  一束花而已,能有什麼含意?

  玫瑰花象徵愛情,是女人的最愛,尤其是由男人親手送上。

  而他在秘書的建議下挑了最貴的黃玫瑰,一共九百九十九朵花。

  但是,她的捧腹大笑給了他最難堪的回報,說花也是有語言的,每一種花都有象徵的花語,送錯花等於表錯情,出師未捷身先死。

  “沒人告訴你不可以送女人黃玫瑰嗎?這是常識耶!”他住在哪裡,阿爾比亞三號星球嗎?

  岳筱曦忍俊不禁,見他惱羞成怒的將一捧鮮花丟上路過的空貨車,一臉冷寒。

  “你認為我需要討好女人嗎?”他說得陰沉,目光森然。

  這倒是,他一向不屑寵女人的行徑。“那你也不必故意丟束花嚇我,我差點被你嚇出心臟病。”

  “你沒那麼膽小。”她是他見過最大膽的女人,什麼都敢做,無所畏懼。

  她吐了吐舌,做了個吊死鬼的鬼臉。“最好是啦!我剛看到花是你送的時候,整個人像被雷打到,呼吸停了三秒鐘。”

  “太感動了?”雖然買錯花,但女人的心態不難揣測,無非是一份心意。

  而他做了。

  “不,是驚恐。”怕他聽不仔細,她特意用力強調。

  “驚恐?”易勳的瞳眸一凝,進出一道冷光。

  “我快被你嚇死了,平白無故幹麼送我花,還用不知從哪抄來的情詩寫在卡片上,感覺像希區考克的驚悚片,讓人心頭直發毛。”驚悚片的可怕在於不曉得何時會伸出一隻手,緊緊掐住劇中人物的脖子。

  “不接抄的……”他整張臉陰成一片寒霜,冷冷散發冽人寒氣。

  “那根本不像你的作風!一看就知道是抄襲的,你還真是煞費苦心整我,我沒想過你也有幽默感,以後我要想更高招的手法,不能被你比下去,有損我多年的功力……”

  看著她喋喋不休的緋紅小口一張一闔,易勳黑眸一黯,大手一攬,扶握她腰身,低頭封住所有聲音,並以舌撬開貝齒,吻住滿溢芳澤。

  這不是一時的情生意動,或是意亂情迷,而是一種手段,用來使人臣服的手段。

  但是一碰觸到軟膩的嫩舌,他驀地神經抽緊,有些入魔的吮吸前所未有的蜜津,緊繃的下身也熱潮湧現,幾乎失去控制。要不是地點不對,他會一舉佔有她,管她願不願意成為他的女人。

  “你……你吻我……”待他撤離,她撫著發腫的唇,顫聲不解的喃喃問道。

  “我喜歡你。”他用異於平常的熾熱眼光看她,讓她身體發熱發軟。

  “可是……”他們之間並沒有男女之情。

  他的行為讓岳筱曦大感怪異,她明知道有一絲不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覺得怪,心頭卡卡的。

  “你想看什麼電影?”他牽著她的手,走向停放路邊的流線型跑車。

  “看電影?”他一下跳脫太快,她跟不上他的思路,微微一怔。

  就在這幾秒的怔忡間,她被帶上車,直奔熱鬧的東區。

  本來情侶相偕看院線片沒什麼大不了,偏偏才貌出眾的易勳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而且是商界有名的經營金童,他一下車還沒走進電影院,一群認出他的女人立即上前包圍他,七嘴八舌的纏著他不放。

  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女人這種生物更可怕了,這一推一擠,還有人故意卡位,沒站穩的岳筱曦硬生生被擠出人群,後腦勺還不小心撞到看板。

  手一空的易勳見狀,臉色當下一沉,他一把拉開貼在他胸前的性感辣妹,手臂一曲,毫不留情地將她丟出,擺明瞭誰敢擋在他面前,就等著被他無情對待。

  因為他的神情太冷漠,薄唇緊抿,渾身散發一股生人勿近的肅殺氣息,終於圍觀的女人慢慢散去,讓出一條路讓他通行。

  也算是經過一番兵荒馬亂,他的手才又重新握住岳筱曦微冰的小手,兩人像動物園的動物,在別人的目送中走進黑漆漆的電影院。

  只是……

  “呃,咳咳……易勳,你喜歡看這種片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壓抑的人也會有特殊癖好。

  “不、許、笑、出、聲。”他咬著牙,死命盯著螢幕上正在脫衣的慘白身軀。

  “我……嘻……沒有笑呀!我在清痰。”她悶笑一聲,又正經八百地握了握他大掌。“其實人各有所好,你不用太在意,我瞭解你是愛女人的,絕對沒那種傾向。”

  偌大的電影院裡人數不多,但多半是一對對的,且以男人居多。

  而此時,畫面上是兩具交纏的男性身體,粗壯的男人將瘦小的男人壓在牆上,聲線粗啞的撕扯戀人身上多餘的衣物,發了狂似的吻他裸露的上身,甚至將他的腳往腰上一放,用力一頂。

  這是一部描述同志情欲的泰國片,主角人物是員警和富家子弟,他們掙扎在愛不愛的欲望情潮中,借由rou體的結合宣洩這社會對同性戀人的不公。

  黑暗中,沒人看見易勳的臉呈現暗紅。“秘書買的票,她說這是浪漫愛情喜劇片。”

  她一聽,立刻明白他們走錯廳了,“約會喔麥尬”在隔壁播映。“沒關係,來都來了嘛!就當開開眼界,這種片也要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才有機會看。”

  “岳、筱、曦——”他冷著嗓音,低聲一吼。

  這話分明在消遣他。

  “噓!安靜,不要影響其他人觀看的情緒。”既來之,則安之。

  兩人硬著頭皮看了一半,大部份的畫面以性愛居多,簡直可以說是一部同志A片,從頭到尾都是男男互摸,親來親去,甚至光著身子交疊在一起,以唯美的手法拍出激烈的歡愛。

  說實在的,要不是前座那一對欲火難耐,跟著劇情高chao在那仿效,還發出讓人臉紅的申吟聲,他倆真的會當一般影片看到笑,而不是僵著身子,落荒而逃。

  “哈哈,這部電影……哈哈……很好看……頗負教育意義……”天呀!她笑得肚皮好痛。

  捧腹大笑的岳筱曦被臭著臉的易勳拖著走,她笑得沒力氣取笑他挑了一部世紀大爛片,一逕的從胸口逸出笑聲,沒辦法停下來。

  片子爛也就算了,還有人實地演練,小小的座椅也能辦事,她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們去吃飯。”這一次,絕對不可能出錯。

  力持冷靜的易勳努力挽回一再失誤的形象,他要她的眼底只有感動和驚喜,而無嘲笑。

  “還要吃飯喔!天還沒黑呐!”她笑都笑到飽了,哪還吃得下。

  “我們到山上吃野菜,這點路程,開到餐廳剛好是晚餐時間。”他不信還能搞砸。

  易勳包下一整間餐廳,暈黃的燈光搭配悠揚的小提琴聲,潺潺流水流過乳白色山石,盛開的睡蓮養在十尺見方的小池中。

  當他們繞著蜿蜒山路到達時,天色已暗,樸實無華的田園處處蛙鳴,一隻又一隻的螢火蟲從草叢中飛出,像在歡迎兩人的到來。

  從入座到上菜,一切完美到不像真的,如夢似幻,教人沉浸其中,不知不覺感染到四周的氛圍,微微的悸動鼓噪著胸口最柔軟的位置。

  “點一堆蠟燭熱得要命又沒用,根本是活受罪……”扯著領結,易勳不耐煩的嘀咕。

  一根一根心型蠟燭排成一個半月形,將用餐的兩人圍在中央,淡淡燃燒的燭光釋放出熱氣,照得他額頭頻冒薄汗。

  男人永遠也不懂女人要的是什麼,精心安排的羅曼蒂克,不過是蛋糕上的草莓,純粹是裝飾用,除了美觀外,一無可取。

  他忍耐地表現出一個喜歡女伴的男人姿態,可他的表情比踩到狗屎還臭,忠實的反映真實自我,不似平時嚴峻待人的冷漠男子。

  雖然易勳始終認定這十五年的交情是岳筱曦一廂情願,他追求她,不過是想逼易祖霖出手,好讓他早一日救出被軟禁的妹妹。

  可是他一直沒發覺,唯有和岳筱曦相處時,他才像活生生的人,會生氣、會惱怒,會為她打破自限的原則,在她面前毫無遮掩,真真實實地表現自己。

  他不曾深思同樣的事他不可能對別人做,即使他最好的朋友沐梵宇亦然,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例外。

  “易勳,你做自己就好,用不著刻意取悅我,我們的感情不會因你對我好不好而改變,我是你患難與共的朋友。”岳筱曦主動握起他的手,揚眉低笑。

  “朋友……”這不是他要的關係,她必須更接近他。“從朋友做起的夫妻。”

  “嗄?”她忽地面容一臊,心口漏跳一拍。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3:50

第四章

  好像有什麼在她心底發酵,開始產生化學反應。

  望著易勳刀削般的側面,心跳加速的岳筱曦感覺自己有點心動,以往的朋友情誼似乎在鬆動中,添了些不知名的情愫,變了質。

  在以前,她從沒想過會喜歡上像他這樣的男人,個性太被動,整個人又很龜毛,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跟一座會走動的冷凍庫沒兩樣。

  說好聽點是沉穩內斂,嚴謹自持,有自己的想法,他以冷峻的姿態領導全體員工,是王者的楷模,真正的領袖人物。

  但實際上,他根本是剛愎自用的孤僻鬼,不跟別人分享心事,不輕易相信別人,待人嚴厲到幾乎冷血,不容許一絲差錯,把失敗者踩到腳底,痛飲人家的鮮血。

  可奇怪得很,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很可愛?一顆心為他卜通蔔通的跳,一點也不認為他真的黑心得無可救藥。

  “你在看什麼?”感覺到兩道視線落在臉上,易勳側過頭,對上一雙眨也不眨的明亮眼眸。

  “我在看你。”她笑眯眯的,毫無羞色。

  “結論是……”他等著下文。

  岳筱曦托著腮,故作鑒賞家的頻頻點頭。“我到現在才發現你長得很好看,有當壞男人的本錢。”

  如果他仗著長相玩弄女人,一定是個中高手,所向披靡。

  “你以前是瞎子。”居然看不出他長得儀錶堂堂。

  “喂!沒禮貌,我當你是朋友耶!你是美是醜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因為你的外在條件而決定和你往來。”她不滿的嘟起嘴,朝他手臂一拍。

  “你確定?”他轉動方向盤,彎進岳家道館所在的街道。

  自從計畫要與她結婚後,他每天必定抽出幾個小時,以追求為名和她出雙入對,形同交往中的情侶,來往密切。

  他們的活動很乏味,喝喝咖啡,看幾次夜景,然後一起在車上打盹,在貓頭鷹的啼叫聲中驚醒,然後他送她回家。

  當然其中會有不慎擦槍走火的親吻,但易勳的自製力還算不錯,在她沒點頭答應嫁給他前,兩人的底線限於胸部以上,即使他想做的比這些還多,且不時用眼神勾引她放棄堅持。

  “什麼意思?”好討厭的表情,好像她占了他很多便宜似的。

  “譬如說買不到演唱會的票,要去北極拍極光卻坐上往南極的船,在兩萬英尺高空拜託我幫你喂剛撿到的流浪犬,出門忘了帶相機,要人十萬火急送到零下四十度的阿爾卑斯山山脊……罄竹難書,要我繼續細數你的惡劣罪狀嗎?”她隨性的行徑是他一連串的苦難,他最怕接到她突如其來的電話。

  聽著他一條一條數落她的罪行,岳筱曦掛不住的笑臉越垂越低。“我也只能找你嘛!你才有辦法幫我忙。”

  其實自創運動品牌,開設運動器材公司的沭梵宇也是選擇之一,可是她仍習慣找易勳,心中沒半點愧疚感。

  因為她一直把易勳當自己人,不做多想,朋友有難本就該伸出援手,她有困難找上他是理所當然,而他也從未拒絕過她。

  有點類似吃定他吧!她知道他始終都在,是她不可或缺的大支柱。

  “嗯哼,我該深感榮幸嗎?”又不是欠她的,她真敢說出口。

  岳筱曦厚臉皮的點頭,“沒錯,你該與有榮焉,為百年後的攝影大師效犬馬之勞,這是別人盼也盼不到的榮耀。”

  車一停,他拉起停車桿,讓引擎空轉。“講這種誇大不實的謊言,你不怕遭天打雷劈。”

  也只有她說得大言不慚,理直氣壯。

  “嘿嘿,要劈也先劈你,你比我高。”個矮的人大可高枕無憂。

  “你把我當避雷針了。”他板起臉想給她臉色看,可腦中浮起雷劈高個而導電入地的畫面,往下沉的嘴角悄悄上揚。

  “誰教你這陣子老和我同進同出,害我的拍攝進度嚴重延滯,雷不劈你就太沒天良了。”再交不出百嶽照片,旅遊雜誌的編輯就要衝到她家哭訴了。

  易勳冷冷一睨,關掉引擎。“你很不滿意?”

  “呃,這個……”她眼珠靈活地東瞟西轉,就是不看向他。

  白吃白喝,還有身價上億的大老闆伴游,她要敢說是,天雷真會劈死她。

  “和我培養感情很痛苦?”他上身一傾,居高臨下俯視她。

  “我……呵呵……沒想像中難受……”岳筱曦覺得全身都在發燙,熱得想逃開他專注的目光。

  “小曦。我們認識幾年了?”他忽然放輕醇厚嗓音,在她耳畔低語。

  “十五年。”好長呀!原來都過了這麼久了。

  “我曾經做過傷害你的事嗎?”易勳的黑瞳深幽難測,隱隱勾勒著一絲危險微光。

  她想了一下,挺俏的鼻粱擰了擰。“你對我還算不錯……”

  認真地一想,她還真是嚇一跳,一向只有她鬧他的份,任性地予取予求,不管他是否厭煩,她總是不請自來,讓他不得安寧。

  而他做過什麼……嗯,除了吼她幾句,威脅要扭斷她可愛的小脖子外,他簡直是有求必應,從未真正做出傷她的舉動。

  啊!好像是她比較對不起他耶!老仗著他“有錢有勢”而使喚他,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不會太過份。

  噢!好吧,大不了以後對他好一點,少整他,補償他的精神損失。

  “只是不錯?”他挑剔地一嗤哼。

  “做人別太計較啦!吃虧就是佔便宜,你是什麼都有的大老闆,好意思向窮人索取報酬嗎?”她先聲奪人,以為大聲就能占上風。

  “就缺一個老婆。”易勳的笑很邪惡,指腹摩挲著她水潤的粉唇。

  “……”岳筱曦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半帶埋怨地睇著他。

  “其實並不難,我們對彼此有一定的認知,我喜歡你,你不討厭我,做對雙宿雙棲的夫妻有何不好?”她身上有股淡淡幽香,令人情動。

  “話不是這麼說,你不能突然說喜歡我就要我接受你,你總要給我時間適應……”一下由朋友進階到夫妻,他坐太空梭呀!一飛沖天。

  易勳的唇似有若無的刷過她唇心,引起無限遐思。“多久?”

  “多久……”她哪知道,感情的事又不是行程表,能預做安排。

  “小曦,你好好考慮考慮,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為了小璿。

  有些受到蠱惑的岳筱曦沒瞧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認真的思考和他結婚的可能性,畢竟他是條件不差的物件。“我覺得自己沒那麼喜歡你。”

  至少還沒有結婚的衝動。

  “看來你需要一些說服。”他橫過身,按住她後腦勺,一記讓人窒息的長吻落下。

  這是會令人意亂情迷的,不論是岳筱曦或是易勳,他們都太高估彼此刻意忽略的吸引力,兩塊正負兩極的磁鐵一相碰,摩擦出的火花連他們都吃驚,差點停不下來。

  許久許久之後,喘息聲在彼此胸口震盪著。

  四目相望,無法言語,清澈的明眸輝映著深沉黑瞳,似有什麼在兩人眼底飄動,暗生教人苦惱的縷縷柔絲,纏繞著越靠越近的心。

  是情絲,是愛戀,是嗤之以鼻的永恆?

  沒人得到驗證實,因為猛然拍打車窗的動作打斷接下來的發展,一名長相尚可的壯碩男子在車外叫囂,還仗著一身蠻力搖晃車身。

  “下車,馬上給我下來,不要逼我使出絕招。”敢碰他的馬子,活得不耐煩了。

  面對不講理的攔路霸,易勳按住岳筱曦的手要她待在車裡,別輕舉妄動,他自行開了車門,走到惡言讒罵的男人面前,以傲人姿態睥睨著。

  “你有什麼事?想收保護費先到我秘書那辦理登記,我有空一定受理。”他語帶冷傲的嘰誚。

  “什麼保護費,我不是流氓,小曦是我的女朋友,你以後不許再來找她。”他胳臂一彎,露出結實的肌肉。

  “女朋友?”他聲音突地變得很輕,輕得宛若墜地無聲的冰珠。

  “沒錯,我們從小一一起習武,還一起洗過澡,睡同一張床,我看過她沒穿衣服的樣子,她以前好小好小,都是我抱著她玩溜滑梯。”他們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沒人拆散得了。

  “是嗎?”眸心眯了眯,閃動著無名火光。

  “哼!你是不可能從我手中搶走她,我們小時候玩家家酒,她是媽媽,我是爸爸,我們約好長大後要生好多好多的小孩,她是不能沒有我的。”他自以為瀟灑地一甩頭,朝坐在副駕駛座的岳筱曦勾勾食指,但她懶得理他。

  越聽越火大的易勳不自覺握緊拳頭,渾然不覺自個兒已一身醋意。“童言無怠,哪能當真。”

  “我管他什麼忌,你離小曦遠一點,不要妄想我的女人,我們結婚時也不用送禮,我不歡迎你。”任何想搶小曦的人都是他的-情敵。

  “你……”一聽到他癩蝦蟆奢想吃天鵝肉,醋勁大發的易勳沉下臉,目光冰冷極了。

  “不要理他,他是瘋子。”真是的,那自以為是的個性怎麼老改不掉。

  一見岳筱曦下車了,原本氣勢洶洶的大男人馬上哈腰,搓著雙手,好聲好氣地揚起迷人大笑臉。

  “小曦,你不用害羞啦!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從小立定志向非我不嫁,我也一樣,只想娶你當老婆,生一窩小豬仔。”他的小曦,最最可愛的小曦。

  “你閉嘴,葛靖頑。”吵死了。

  被她一吼,他不怒反笑,一臉暈陶陶。“小曦,我們快去結婚,我會幫你準備美美的新娘禮服,讓你當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葛靖頑住在岳家附近,是地主的兒子,曾在道館學過一陣武術,但是定性不足,沒耐性,學了幾招就放棄,是個愛把妹的紈絝子弟。

  不過他對岳筱曦有一份執著的喜愛,老是纏著她不放,開口閉口自稱是她男朋友,不許其他人打她主意,讓她非常無言。

  “小曦不會嫁給你,她已經向我求婚了。”他才是她未來的丈夫。

  “什麼?張媽媽和許婆婆說你要結婚的事是真的?”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活像老婆跟人家跑了的棄夫。

  葛靖頑就是聽說她喜事近了,才拋下剛釣上的豆腐西施,趕緊到岳家等人,宣示主權,不讓他早想娶進門的老婆被人拐走了。

  其實街頭巷尾的傳聞也只是空穴來風,一群婆婆媽媽閑來無事窮磕牙,瞧見岳家的女兒和個體面男人走得近,便開始捕風捉影。

  結果誤打誤撞的猜中七、八成,又不小心傳進葛靖頑耳中,他才氣衝衝地守在巷口,看誰敢搶他看上眼的女人。

  “我結不結婚關你屁事,回去孵你的小雞啦!”明說暗示都講不通,跟頭牛沒兩樣。

  “你……你怎麼可以移情別戀,水性楊花,人盡可夫,見一個愛一個,枉我對你癡心一片。”他大聲嚷嚷著,唯恐街坊鄰居不曉得他被橫刀奪愛。

  “你說誰水性楊花,人盡可夫?”易勳的臉色如蒙上一層冰霜,透著冷冽寒意。

  白目的葛靖頑不知死到臨頭,還一逕地大放厥詞。“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搶我的破鞋穿,我十七歲就破了她處女身,她比公共汽車還不如……啊!你要幹什麼?我……我會武術……”

  一道噴出的鼻血止住他的滿口胡言,葛靖頑還沒站穩,又是一記重拳往腹部落下,他痛得臉部扭曲,叫都還沒叫出口,下巴又遭受一擊,接著,人如飛起的沙包重重落地,撞倒了許婆婆家的籬笆。

  他全身沒有一處不痛,就像被卡車輾過一樣,支離破碎的遭到拆解,屁股上一腳是岳筱曦踩的,他嚇到破膽,連滾帶爬地哀嚎逃走。

  “聽說你們要結婚了,怎麼沒人通知我一聲?當我不存在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出來買包煙的岳富看見巷口停了輛十分眼熟的跑車,他不動聲色的停在一旁,就是想瞧瞧這輛車子的主人在搞什麼鬼,老在道館附近晃來晃去。

  當看到副駕駛座上坐的是自家女兒時,他已經非常不高興了,再瞧見一個人模人樣的畜生調戲她,足以燎原的熊熊大火直冒,恨不得把那個衣冠禽獸拖出來海扁一頓,他岳富的女兒是尋常野男人招惹得起的嗎?

  只是還沒來得及出手,葛家那愣頭愣腦的笨兒子早他一步,害他只能繼續窩著,當牆邊雜草。

  可惜那小子太不濟事,空長根愛造謠的是非舌,三兩下就被打趴,丟盡岳家道館的臉。

  “爸!你躲著偷聽喔!”真小人,枉稱武術名家。

  一聽女兒的指責,氣不打一處來的岳富老臉掛不住,好不蠻橫地將矛頭指向某人。“你,就是你,不要左顧右盼。你這獐頭鼠目的傢伙也敢對我女兒上下其手,你數過你全身有幾根耐折的骨頭沒?”

  “爸,你別借題發揮,不關他的事……”走了一頭蠻牛,來了一頭老黃牛,令她一個頭兩個大。

  “你讓開,不要擋在我面前,等我先教訓他,待會有你皮肉痛。”他面有厲色地將女兒推開,實則巧施綿力,拳腳無眼,要是傷了他的心肝,痛的是自己。

  “爸……”

  岳筱曦很想介入男人的戰爭,可是兩人同時用眼神一掃,一個要她安心,一個叫她滾遠點,她兩邊不討好的退到戰線外,暗自好笑他們的保護欲。

  雖然她看起來很嬌弱,一副風吹即倒的荏弱樣,可道館的師兄弟還沒人敢向她挑戰,他們都知道她的身手與外表不符,是殺手級的,招式一出又快又狠,鮮少人擋得住。

  “伯父,我們不是有心要瞞你,婚事……”才剛提及,尚未成定局。

  “誰是你伯父,沒禮貌的小子,先看我一記游龍手。”敢在他眼皮底下造反,先接他三拳再說。

  岳富是急性子的人,不等易勳說完,他身如蛟龍,動作奇快的左手一翻,右手拈雲,身低手快地連連出擊,招招拍向來不及防範的胸膛。

  易勳連動也不動地硬接下他的出招,身形微晃,有點站不住腳,嘴角因岳富一掌揮過而淌血,滴滴鮮紅,直落地面。

  可岳富不因他的不還擊而停止攻擊,反而加強力道,看他能逞強到什麼程度。

  這是男人的意氣之爭,為的是一個他們不忍傷害的女人,各持己見,各有堅持,不想退讓也不願退讓,這時比起了耐力。

  當易勳被一股軟勁推向樹幹時,一聲強忍疼痛的悶哼聲傳來,看不下去的岳筱曦以父親所教的推雲手,格開他的擒拿手。

  “爸,你別太過分了,他都受傷了耶!”真的打斷易勳的手不成。

  “你這吃裡扒外的一次,還不給我走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岳富右手高高舉起,兇惡的橫起兩道濃眉。

  “你才該住手,是非不分亂打人,他又沒做什麼,你幹麼一臉尋仇的樣子?”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怎能由得他要打要罵。

  “被占盡了便宜還替他說話,你翅膀長硬了是不是,連我也敢忤逆!”養女兒有什麼用,一顆心全向著外人。

  “爸,是你不講理,我才出面……”替他說情。

  岳筱曦小有埋怨,偷瞪父親,氣他老番癲,有理說不清。

  “小曦,不要為了我和令尊起衝突,他想打就讓他打個痛快。”就當他該付出的代價,畢竟他利用了她。

  不知岳富脾性的易勳以為他真會動手打女兒,他負傷一擋,站在岳筱曦前面,以自己的身體為屏障,將她守護在後頭。

  看到他甘於犧牲的保護舉動,岳筱曦眼眶湧上一陣熱潮,涓滴沁入心底,她動容的揚起一抹笑靨,將他寬厚的背收入眼中。

  一個肯為她擋風遮雨的男人,還有何求,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大話說多了小心閃舌,我岳富最瞧不起空口說白話的混蛋。”他忿忿然揮動著拳頭,趁機把舉高的手放下。

  手抬久了也會酸,而且他才捨不得打女兒,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

  易勳雙手敞開,任由他處置。“是我單方面喜歡小曦,你有任何不快儘管朝我來,別動她一根寒毛。”

  “你……”嗯,有魄力,肯擔當,他女兒真好,挑了個好女婿。

  “爸,你要再亂來,我就到媽牌位前上香,叫她晚上去找你聊聊。”岳筱曦兩腮氣鼓鼓,從易勳腋下探出腦袋要脅。

  “你……反了、反了,居然威脅你老子,我不管了,哪天吃了虧別回來哭。”岳富假裝被女兒氣得七竅生煙,口中嘮叨不休,氣呼呼地連多看他們一眼都不肯地走開。

  其實他在找臺階下,人過半百了,還會看不清誰對女兒真心,只要小倆口過得好,他這一條腿入棺材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用不著他窮緊張,再說女兒長大了,終究要有個歸宿,他能留她一輩子嗎?

  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岳筱曦有些心疼,可她沒時間感傷,身邊的男人才是需要她照顧的人,她責無旁貸,以他為優先。

  “易勳,你的傷嚴不嚴重?要不要到醫院?”她一手扶撐他左臂,為他擔心。他吃力地搖著頭,“不打緊,全是皮肉傷,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都是我爸啦!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回頭我一定找老媽告狀。”錯就是錯,不能姑息。

  聞言,他微怔。“你母親不是過世了?”

  這件事他是聽好友沐梵字不經意提及。

  “是呀!在我五歲那年就不在了,可誰規定不能跟死人說話,我和我爸在重要節日都會多擺一副碗筷,當我媽還在人世,我們搶著和空座位聊天。”人雖已死了,但仍活在愛她的家人心中。

  “你們父女的感情很好。”想到他們對著空無一物的座位喋噤不休,他喉頭頓地一緊,乾澀泛苦。

  “嗯!我爸很疼我,你別看他長得嚴厲,其實是紙老虎一隻,只能嚇嚇人……啊!我都忘了你有傷,還拉著你扯東扯西,我這豬腦袋快生銹了。”她扶著他靠向樹幹,細心地檢視他傷處。

  聽到她自稱豬腦袋,易勳臉皮一扯,輕輕發笑,但傷口一經牽動,他疼得擰眉,腦中浮起先前葛靖頑說過“生一窩小豬仔”,他鬆開的臉部線條又斂緊,目中閃動著不知是惱意還足妒意的冷光。

  “剛才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麼關係?”他不該問,可嘴一張,自然地脫口而出。

  “哪個男人……啊!你是說葛靖頑那只大豬頭呀!”一個煩人的傢伙,她提都不想提。

  “他說你們一起洗澡,還睡在同一張床上,你答應替他生一堆孩子。”停下來,停下來,她的過去不是你該在意的,她只是你用來釣魚的餌,不能過度關注。

  一條無形的線拉扯著易勳的理智,他冷漠的一面要他適可而止,別追問太多,岳筱曦活該被他利用,誰教她癡纏了他十五年,不肯甘休,是該為她種種放肆的作為償還點利息。

  但是他控制不住奔騰的內心,溢到喉頭的話不吐不快,他失去平目的冷靜和自製,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的胸口糾結著,像有人掐住他跳動的心臟,造成呼吸不順。

  “拜託,小時候三、四歲的事誰還記得住,我家開的是道館,來來去去的學生多半是男生,誰沒跟我洗過澡,我們睡的還是大通鋪,四、五十人橫躺成一堆睡午覺。”她說得輕鬆,不以為意,易勳的眉頭卻越攏越高。

  “那你十七歲……呃,你跟他……”涉及隱私,他真的問不出口。岳筱曦看他彆彆扭扭的欲言又止,她反倒笑開了。“豬頭說的話能信嗎?他從我十一、二歲就嚷著要娶我當老婆,不許別的男生靠近我,可你瞧,我都三十了,他還在一頭熱,窮嚷嚷。”

  “你還是處女?”一問出口,他自覺可笑。他的第一次早在十來歲就沒了,這年頭沒人看重那層薄薄的膜。她勾起唇,淘氣地一眨眼。“想知道我是不是,等我們新婚夜便知分曉。”

  “新婚夜……新婚夜?”她是說……

  “反正你喜歡我,我也不討厭你,結個婚應該不難。”她套用他的話,面上微帶羞紅。

  “你同意嫁給我?”突地,易勳的心情變得沉重,沒有想像中的高興。他該歡喜的,他最疼愛的妹妹終於有機會擺脫惡魔的掌控,為什麼他笑不出來,反而有種即將失去相當重要東西的空虛感?

  他,做錯了嗎?

  不,他沒錯,從以前到現在,他所作所為都只有一個目的,為了達成他要的目的,誰都可以利用,包括他自己的婚姻。

  此刻他的手在顫抖,竟不敢看向那雙全然信賴他的清眸。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4:07

第五章

  易勳要結婚了?

  這對易氏投創公司而言,無疑是一大震撼,全體員工都被這個大消息炸得頭昏眼花,大大地振奮開高走高的股票市場。

  大家都為總經理的喜訊感到高興,人人揚著笑,同聲祝賀。

  只有少數人悶悶不樂,她們的豪門夢碎,當然感覺不到一絲喜悅,甚至有些怨妒,私底下詛咒這樁喜事沒能完成,她們才有機會一登貴夫人寶座。

  而在這充滿喜氣的歡樂氣氛中,還有一個人偷偷摸摸的張望,他目光謹慎,行事小心,雖擁有幾張傲人的文憑,可生性怯弱,難成大器,只適合聽人命令做事,沒法位居高位。

  “大哥,你真的要結婚了嗎?”

  “是,我打算請個長假籌備婚禮,再帶新婚妻子到國外度蜜月。”易勳一抬起頭,注視眼前神色不定的男人。

  “那要很長的時間吧!公司若沒有你坐鎮,怕會亂成一團。”他心想,越亂越好,養父才有機可趁,安排一切。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交代下去,一年半載還出不了紕漏。”除非是人為因素。

  眼神閃爍的易清清了清喉嚨,刻意表現出手足情深。“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吩咐,我一定使出全力,不讓你失望。”

  銳利黑眸閃了閃。“是自家人當然不會跟你客氣,我不在公司的時候,很多事要你代勞了。”

  表面上兄友弟恭,私底下暗潮洶湧,他們維持和睦的假像,不拆穿彼此的假面具,讓人以為他們真是毫無嫌隙的兄弟。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個中玄機,身為業務經理的易清並無實權,他只是易祖霖養的一條狗,整天在公司裡嗅來嗅去,探聽機密,對公司業務並無助益。

  “大哥的信任小弟深感惶恐,我怕沒有你的魄力,鎮不住那些傲才恃物的主管。”他預留後步,不封死日後的退路。

  易勳在心底冷笑,憑他也敢跟他玩手段。“放心,你不會和他們交手,你還是做你的業務經理,大家各司其職,管好自己的部門即可。”

  “啊!你不是要把公司交給我管理?”易清滿臉錯愕,微微露出一絲不服氣的貪婪。

  只要易勳不在,整間公司都是他的,他可以作威作福,為所欲為,把以前受的鳥氣全討回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易清很清楚養父並不喜歡他這個兒子,但是放眼易家的孩子中,也只有他最好掌控,沒法舍掉易姓所帶給他的榮華富貴。

  “你想多了,我怎麼可能讓你擔此重任,你的經驗還不足,再鍛鏈個三、五年也許能成氣候。”可惜他氣數將盡,等不到成材的那一天。

  他被耍了。易清眼底閃過不甘的怨色,氣憤在心中。“大哥說的是,我還有待磨練,不過你幾時才要讓大夥見見嫂子?”

  是人就有弱點,有了弱點,便握有箝制他的武器。這是養父說的。

  “快了,過幾天我會帶她會見長輩。”他絕口不提“父親”兩字,在他心裡,易祖霖不過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易勳冷然諷笑。對他而言,若非擁有小璿這張王牌在手中,易祖霖什麼也不是,甚至比一無所有的乞丐還不如。

  這些年易祖霖利用他的天賦賺了不少錢,可揮金如土的花錢速度也不遑多讓,本身奢靡無度又豢養如他一般揮霍的情婦,再多的金錢也填不滿無底洞。

  依他估計,每半年一次使用能力的時間又快要到了,對他已起防心的易祖霖勢必會獅子大開口,要求他提供比以往更多的“家用”。

  到那時,他的計畫應該已完成一半,就等老狐狸自己走入他設計好的陷阱,他會一次還清父子親情,從此,兩人再無關聯。

  黑眸漆深如墨,發出懾人光澤。

  “我能先見見她嗎?大家認識認識,免得日後見面不相識顯得尷尬。”易清的理由很充份,聯繫家族中漸行漸遠的親密。

  “不用了,我們會很忙……”他一口回絕,不因易清的態度“誠懇”而有所動搖。

  其實易勳此時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叫他滾出去永遠不許在他面前出現,但為了大局著想,他隱藏心緒,不讓蔑然和嫌惡浮於表面。

  另一方面,他也是在保護未婚妻,即使他並未察覺自己的心意,可下意識就是會為岳筱曦著想,不希望易祖霖的魔手伸向她,害她成為第二個易璿。

  “易勳,爸說最少要訂一千盒喜餅,你來幫我嘗嘗各家的口味……啊!你有客人呀!那我待會再來。”反正她的事並不急,決定訂哪家喜餅而已。

  沒人知道婚禮上的女主角是誰,不過在公司待久的元老都曉得,行事率性的岳筱曦是少數的例外,無需通報也能自由的進出總經理辦公室。

  因為誰也攔不住她,縱使總經理本人也拿她沒轍,這些年來來去去如家常便飯,大家早把她當成隱形人,視若無睹。

  因此門口的秘書群未加以阻攔,由著她如一陣風的闖入。

  但是對於易清而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終於能一睹“大嫂”的容貌,早一步通報供應他富裕生活的養父。

  “請留步,嫂子,我不是外人,你大可不必回避。”他們有的是話題好聊。

  易清生性軟弱無能,但是有一樣本事他學易祖霖學了個十成十,那就是重女色,除了檯面上的女朋友,另外養了幾個酒店小姐,還買屋藏嬌,縱欲忘情地輪流夜宿美人窩。

  岳筱曦的男孩氣雖重,卻是貨真價實的大美女,她身形高挑修長,纖纖合度,眼睛大而有神,鼻粱高挺,唇豐形豔,鵝蛋般的臉蛋,以外貌來看無一不嬌美,讓人難敵誘惑。

  睫羽輕揚,她以詢問的眼神看向易勳。“這位是……”

  “易清,公司的業務經理。”他沉目回答,起身將兩人隔出一段距離。

  易清過於熱絡的笑臉讓他看得刺眼,尤其是他企圖和她攀交情的舉動,更令人厭惡。

  “哎呀!大哥介紹的真馬虎,我是你未來的小叔,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千萬別太生疏,要多走動走動,聯絡感情。”他主動上前,表達親切的一面。

  “誰是一家人?”易勳咬牙一哼,拍開他伸過來行握手禮的大掌。

  “大哥……”他有些愕然,卻也顯出不被易家人接受的難堪。

  畢竟他不是易祖霖的親生子,母親曾是周旋名流的酒國名花,社會地位低人一等,是個沒人看得起的私生子。

  即便他姓易,喊易祖霖“父親”,但在養父眾多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中,他的身份仍不被其他易家人認同。

  發覺自己的反應太過急躁,易勳語氣一緩。“我是說結了婚以後才是一家人,你用不著操之過急,要是嚇跑了我老婆,我唯你是問。”

  “喔!原來如此……”他暗籲了一口氣,牽強地揚唇訕笑。

  “易清,你先出去,我們還有婚禮細節要討論。”他不著痕跡的遣走礙眼的人。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他哪敢厚著臉皮留下。“好,我先回辦公室。”他走到門口,又似想到什麼地折返。“對了,這些檔要你簽名蓋章,我才好請款。”

  “文件……”他瞄了一眼。

  “是一些應酬上的支出,財務部門催著核帳。”他卑微地陪著笑,冷汗直冒。

  “知道了,我待會再看。”他面無表情的打發,從頭到尾沒打算批閱喝花酒所積欠的帳單。

  網子撒下去就等著豐收成果,他要逼得易清走投無路,越走越險,做出難以彌補的錯事,才有把柄握在手中,可供要脅。

  他在賭,賭他和易祖霖之間誰的籌碼較多,並善加利用,在這場不能輸的賭局中,他必須掌握所有優勢,不能留給對方一絲機會。

  “你好像很忙,我等你下班再說。”難得展露體貼的岳筱曦作勢要走,怕打擾到他的工作。

  易勳大手一撈,將嬌軟人兒抱坐大腿上,雙臂輕環纖腰。“我什麼時候不忙,你哪一次不是趁我忙得不可開交上門,給我留下一大堆麻煩又揚長而去。”

  她從不按牌理出牌,想來就來,說走就走,將他的作息搞得天翻地覆之後一走了之,沒想過收拾殘局。

  而她做過最過份的事是在他床底下藏鞭炮,用無昧的長香當定時點燃,在他睡到半夜時鞭炮聲乍響,讓他誤以為是槍聲,慌忙從床上滾落。

  那一次差點釀成火災,而他的左踝也因此扭傷,始作俑者卻只扔給他一張慰問卡,人已飛至雪國拍攝薰衣草花田。

  聞言,她俏皮地皺皺鼻頭。“過去的事就別放在心上嘛!人家年少無知,才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女子計較。”

  “都幾歲的人了還年少無知,我要是真跟你計較,你還能完好無缺的賴在我懷中撒嬌嗎?”易勳不經意地流露出笑意,少了駭人的冷冽。

  “這叫情趣,才不是什麼撒嬌,而且明明是你抱著我不放,可不是我投懷送抱喔!”她咯咯地笑得清揚,明豔了蜂蜜色臉龐。

  他故意咬一口她摸著他眉毛的小指,順勢吮含入口,“走入狼穴的小兔子難以全身而退,你打算獻出什麼賄賂我?”

  易勳嗅著她頸側暗香,視線流連在隆起的丘峰,意有所指地以指隔著衣服,沿著胸衣邊緣滑動。

  “別玩了,這幾盒喜餅你嘗嘗看,看你喜歡哪一種?”岳筱曦嬌紅臉蛋,按住他想往衣內探的大手。

  “總要給我吃點甜頭,婚前禁欲對男人而言是種傷身的折磨。”她就在眼前,觸手可得,散發著令人迷亂的誘惑。

  她嬌笑出聲,纖指輕點他挺鼻。“有耐心點,男人,最甜美的果實要留待最後才吃,心急是嘗不出好味道。”

  “哼!女人,別用糖果當誘餌引誘我,我不是三歲小孩。”他黑眸一黯,大掌捧住豐盈,時輕時重的揉按。

  “嗯!別這樣。”她不小心發出嬌媚的申吟聲,臉色紅潤如火。

  “別這樣,那是哪樣?”他將她的柔軟處按向他的硬挺,火熱摩擦著。

  除了細碎的嚶嚀,聽不見岳筱曦的回答,她嬌喘地抗拒越升越高的體熱。

  一條門縫被推開,遲遲未離去的易清躲在門外偷看,他眼睛看見被吻得渾身無力的女人酥軟嬌媚,嫣紅小口遭到狠厲蹂躪。

  而一向冷酷嚴峻的易勳卸下漠然,熱切地撫摸惹火同體,唇舌並用的咬開她胸前衣扣,埋首乳波晃動的雙峰間盡情咂吮。

  要不是身後傳來秘書提醒他自重的輕咳聲,他還想繼續往下瞧,讓旖旎的畫面留存在腦海中。

  而他一走,秘書馬上關緊門,將一室春光留在門內。

  但是易清並未立刻回到業務部門,他鬼鬼祟祟地隱身逃生門後,順著樓梯往下走了幾階,人倚在牆邊拿起手機撥號。

  “他要結婚了,消息正確……嗯!是,我明白……我會照您的指示……對!他的女人在公司,看起來很要好……我想我可以接下他一些工作……什麼?時機來到……好,我不會輕舉妄動……是的,我不會有負你的重托……”

  易清的表情時而謙遜,時而卑微,唯唯諾諾地聽從安排,不敢有二話。

  可是一結束通話,原本怯弱的眼神露出一絲憤慨,嘴裡忿忿不休的嘟嘍,“什麼叫還不是時候,時機未到,我像狗一樣地乖乖聽話還不成嗎?居然吃著肉還不肯分給我一點熱湯,存心要我看得到,吃不到!”

  他對易祖霖是有所埋怨的,卻又無法捨棄他給的好處,個性上的軟弱是一大致命傷,註定他成不了大事,只能當個被人呼來喚去的小兵。

  這也是易祖霖重用他的主要原因,因為他沒膽子扯他後腿。

  “啦啦啦……我要去旅行,飛過雲做的山,越過夢織的海,旅行到你的心間……啦啦啦,旅行,旅行,愛的遠行……”

  婚期將近,岳筱曦的心情特別愉快,她哼著荒腔走板的歌曲,臉上帶著足以融化冰雪的微笑,一蹦一跳地躍上大理臺階。

  她有一點點新嫁娘的緊張,也有一絲絲雀躍,想到即將來臨的婚禮,她眼底的笑意濃得化不開,連擦身而過的行人都感受到她的喜悅。

  之前若有人說她在三十歲這年嫁掉,她肯定嗤之以鼻,沒對象她嫁個鬼呀!

  可緣份就這麼奇妙,說來就來,誰也擋不住,兩個月前被她整得變臉的男人居然要成為她的老公,簡直是不可思議。

  “我要結婚了,嘻!嘻!”她掩嘴偷笑。

  十五年的交情竟催化出一段姻緣,想想還真是出人意料。

  捂著怦怦的胸口,她還是無法相信自己要嫁人了,感覺像在作夢,輕飄飄的,很不踏實。

  但是一想起差點越過底線的火熱愛撫,她的胸房不自覺的腫脹,嫩蕊挺立,一股熱流在身體內湧動,讓她幾乎要腿軟。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將全都的自己交給他,徹底地解放,他的輕揉撚弄,撩撥挑逗,在在挑起她深層欲望,恨不得和他融為一體。

  只是他比她有自製力,在最後一秒抽身,讓情欲繃到極點的兩人都留下些許遺憾。

  想著羞人畫面,她臉頰浮起淡淡緋紅。

  易勳名下有幾間房產,岳筱曦上次穿著新娘禮服闖入的別墅是他用來辦宴會、招待客人的地方,本人並未居住在那裡。

  他真正的住家其實位在城市的另一頭,距離公司有段不算短的路程,遠離塵囂,十分僻靜,獨棟獨戶的三層樓洋房,有私人花園和游泳池。

  到目前為止,只有兩人到過此處,一是好友沐梵字,另一人則是剛拿著鑰匙開門,一臉興匆匆的岳筱曦。

  “乾脆再鬧他一回,當作婚前告別禮。”

  她本來只是趁著籌備婚禮空檔,心血來潮過來瞧瞧她連拍婚紗照都像趕場的來婚夫,但是目光瞧見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造型電話,她一時玩心大起地拿起,想故意由客廳撥內線到書房鬧他。

  可是……

  “……你確定要這麼做,一點轉圜的餘地也不留?”真要做到如此絕情。

  話筒傳如沐梵宇獨特的低啞嗓音,似在勸說某人三思而後行,勿一意孤行。

  “今天我不出手,明日必淪為砧上魚肉,我不會手軟的。”為了徹底擺脫貪得無厭的吸血蟲,他已經蟄伏得夠久了。

  “何必趕盡殺絕,給人留一條後路也算是積德,用不著真翻臉。”他還是希望他再想一想,有些事一旦錯過就無法挽回。

  “哼!婦人之仁,這些年他有為我們設想過嗎?想到小璿的處境,他死一萬次也不足惜。”那人早該滾回烈火熊熊的煉獄,燒成灰燼。

  小璿是誰?

  她和易勳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易勳的口氣充滿怨恨,每一句每一字都透露著冰冷寒意,好像那個“他”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勢必討回。

  捂著話筒偷聽的岳筱曦放輕呼吸聲,她盤起腿,席地而坐,靈璨的雙眸閃著困惑。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血緣天性,斬也斬不斷。

  沐梵宇真的不願看到父子反目成仇,對陣廝殺。再大的仇恨也能消彌,不一定要用激烈的手段達到目的,換個溫和的方式減少衝突,才不會傷人傷己。

  但是他很清楚,好友聽不進去,他被所謂的親情傷得體無完膚,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完整,恨是唯一支撐他的力量。

  “你不曉得他對我做了什麼嗎?換成是你,你能毫無芥蒂的原諒他?”他們都是凡人,做不到神的境界。

  “這……”他啞口了,喟然一歎。

  勸人寬心容易,要自己心懷大量,很難。

  要是他有個像易祖霖那樣的父親,不肯付出父愛只想壓搾兒女,從中獲利,他想他也會選擇放棄,對親恩絕望。

  “他的安逸日子過得太久了,也該是得到報應的時候。”沒人可以一直稱心如意,栽惡因,得惡果。

  原來“他”指的是易勳的父親,他做了什麼?讓易勳恨之入骨。

  聽到易勳口中難忍的恨意,岳筱曦的心起了變化,悄悄為他心疼。

  “好,他作惡多端,是該付出慘痛代價,但你幹麼把小曦也扯進這渾水中,她對你們易家的恩怨情仇毫不知情。”這是他最不滿的。

  咦!他們為什麼提到她?

  正想放下話筒的岳筱曦怔了一下,眼皮沒來由地一跳,心底有股聲音叫她別往不聽,但是她的手放不開,自有意識地牢牢握住。

  “那是你的建議,不是嗎?”他不過是將之化為行動。

  “去你的建議,我當初只是開玩笑,沒要你當真。”他沒料到他的一句話會牽連無辜。

  易勳抬起頭,看著窗外流動的低雲。“但它非常管用,老狐狸相信了。”

  他低咒一聲,“那也不能拿小曦來玩呀!你身邊的女人那麼多,隨便挑一個也行,何必要拖她下水?”

  要是時光能倒流,他定要收回一時口快。

  “是她主動走向我,我沒逼她。”他低笑,但笑聲空洞。

  “易勳,咱們這麼多年朋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取消婚禮吧!”趁還來得及,把傷害降到最低。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說。

  沐梵宇氣急敗壞地提高音量,“你這死腦筋怎麼不轉一轉,固執得讓人想用榔頭敲,你就沒想到執意妄為的行徑會傷到人嗎?”

  他指的是岳筱曦。

  “她很堅強,不會受傷。”他沒見過比她更堅毅的女人,凡事向著光明面,不被逆境擊倒。

  堅強?

  他們在說她嗎?

  忽覺不安的岳筱曦指尖微顫,臉色由紅潤轉為蒼白。

  “只要有感情就一定會受到傷害,難道你看不出她喜歡你,而且深信你對她有同樣的情感。”他是旁觀者清,不忍心好友自毀姻緣路。

  別的不敢說,易勳和小曦這一對早該開花結果了,他看著他們一路走來,藤纏瓜連地互生剪不斷的情絲,卻因兩人都眼盲而一再錯過。

  他想這世上沒人比他看得更清楚,易勳對小曦的容忍度超乎尋常,雖然他只當是無關緊要的麻煩,隨她去鬧,可是以他冷硬的作風,需要遷就一個連朋友都構不上的女人嗎?

  而小曦則是更糊塗了,以朋友之名行騷擾之實,明明在意卻歸結為朋友間的關心,把萌生的情意硬生生折斷,嘻笑地當成整弄對象。這兩個遲鈍的感情白癡,教人快看不下去了,他不從旁推波助瀾,這輩子別想修成正果。

  “那又如何,她先來招惹我的。”易勳有說不出的煩躁,老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他苦笑地歎了口氣,“至少拿出真心對待她,不要把她當成對抗你父親的利器。”

  “我並沒有虧待她。”他給了她妻子的位置,分享他全部的財富。易勳認為自己沒有做錯,除了易祖霖和他養的狗,沒人會因為此事受傷,也就不需要往心裡擱,他不過是討回該有的平靜。

  只是內心的騷動始終平息不了,岳筱曦明亮的笑臉在眼前晃動,揪著他不該有感覺的心口。

  “算了,我也沒有立場說你什麼,你好自為之,別讓小曦知道你利用她這件事……”話筒裡忽然傳出抽氣聲,他頓了一下。“電話壞了嗎?好像有電波干擾。”

  “大概是接收不良,附近有道路施工。”他眉峰微顰,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見勸阻不成,沭梵宇只好獻上祝福。“最好永遠別讓小曦知曉你做了什麼,要瞞就瞞到底。”

  “她不問,我不會告訴她。”她只要專心當他的妻子,他能保證的是自己絕不生二心。

  “也好,祝你們有個幸福的未來,夫妻同心,早日接回易璿一家團聚。”他言盡於此。

  交談結束。放下話筒的易勳一點也沒有將為人夫的悅色,反而心情更加沉鬱,眉間深鎖,兩眸深幽得看不到盡處,一片荒涼。煩悶的他忽然想見能令他心安的人兒,每次一見到為他而展開的笑容,他心中積沉的鬱悶便會煙消雲散,像被雨水清洗過般清朗。

  倏地拉開書房的門,正準備跨出的長腿驟然一停,因為他想找的人就在門口。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4:27

第六章

  “你在利用我是不是?婚禮是假的,你對我的真心也是假的?”

  乍見岳筱曦一臉少見的冷肅表情,易勳心裡打了個突,響起警訊,一絲不祥的預感暗浮。

  他希望自己猜錯了,事情並未如他預料的那般,只是瞎緊張一場。愛整人的她難改本性,肯定又想到什麼,想整得他欲哭無淚。

  但是他的好運到此為止。

  曾讓他吻得紅腫的緋色唇瓣正抿得死緊,一字一句宛如利刃般,朝他射來嘶啞的控訴。

  而他沒有回答,只用漠然神情回視。仿佛她的問題多麼微不足道,不值得回應。

  其實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被那雙無垢的澄澈眸子盯住,胸口仿佛被奔騰的萬馬踩過般,渾身窒息僵冷,發不出一絲聲音。

  “你說呀!為什麼不說話?我都聽見了,你和梵宇通的電話。”受不了他的靜默,岳筱曦朝他胸前一捶。

  他終於動了,指尖輕輕一顫。“竊聽通話是不當行為,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犯了。”

  “這是你要說的話,你不想交代清楚?”她要的很簡單,只是一顆坦蕩蕩的心。

  看得出來她很難過,但易勳毫無安慰她的舉動。

  “你只要做好我的妻子,其他事不用多管。”他冷冷說道。

  岳筱曦一昕,氣得渾身發抖。“不是什麼都是假的嗎?還提什麼妻子,根本不會有婚禮,你的感情、你的婚姻全是假的,你是虛偽的大騙子!”

  他居然還想耍得她團團轉,真當她那麼好騙嗎?

  “婚禮照原定計劃進行,不會有任何變動,你仍會成為我的妻子。”他說得像在背書,毫無感情。

  “哈!你想我會嫁給你嗎?說不定一到了禮堂你就把我丟下,轉身便走,好讓大家看我笑話。”他這一招真毒,比任何整人招數還高明。

  他抿起唇,神色不悅。“不要胡鬧了,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

  “但你利用我是事實。”她忍不住吼道。

  “沒錯,我是利用你讓某人失去防備,可是你有什麼損失?一切照舊,我還是會娶你。”他不懂她有何好吵的,他並未毀約失信,照常迎娶她進門。

  易勳認為她只是在無理取鬧,排洩心中的不滿罷了,所以他一如往常地由著她鬧,等她鬧過,也就船過水無痕。

  不過女人的心不是他能拿捏的,一旦出現裂痕,用再多的心思也縫補不了,只會越裂越大,直到粉碎。

  在某方面,女人比男人果敢,一旦決定不愛了,她們會轉身離去,絕不回頭。

  “那真心呢?你能還給我嗎?”岳筱曦的眼眶紅了,淚光浮動。

  “……”他不發一語,面色冷得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我問你,你說你喜歡我是不是真的?我們認識了十五年,你至少要告訴我這一點。”不是她自作多情,他多少對她是有情的。

  “……沒有,我說喜歡你,是因為女人會想聽這一句。”而她被說服了。

  “沒有……”她呵呵的低笑,笑得好不悽楚,讓人感覺到她的悲傷。

  “何必要問呢!自尋煩惱而已,宴客的名單擬好了沒?等會去看看會場,結婚的瑣事還很多……”見她如枯萎的花朵失去光澤,他伸出手想撫摸她柔亮黑髮。

  誰知她一掌拍開。

  “不要碰我。”

  易勳惱怒地沉下臉,不顧她的反對硬是抓握她手腕。“你想鬧到什麼時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需要這麼大反應嗎?”

  “如果被利用的人是你呢?你能笑笑地說沒關係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你到底在不滿什麼?我已經把大家搶破頭的妻子位置給你,你還跟我鬧脾氣。”他覺得對她夠好了,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他興越結婚的念頭。

  “你以為我很希罕嫁給你嗎?你連我在不高興什麼都看不出來,我們根本不可能有未來。”她想嫁他,是因為她愛他,而不是該死的總經理夫人頭銜……

  愛?

  面色忽地慘白的岳筱曦驚愕地倒退兩步,她撫著狂跳不已的心口,嘴唇因閃電般的領悟而咬出血絲,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看不清早已悸動的心。

  原來她早已愛上他。

  在這多年來不曾斷絕的聯繫中,一點一滴的建立起以愛為名的城堡,但她本人卻一無所覺,任蓋好的堡壘無人進駐。

  可笑的是,在她發現自己是愛他的同時,他卻用她的愛狠狠劃傷她,讓她受創的心汩汩流血。

  教人更傷心的是,他不愛她,甚至連喜歡也沒有。

  “你在氣頭上,我說什麼也聽不進去,你先冷靜冷靜,婚禮的事我會處理。”

  易勳忍著不撫摸她,用意是要她明白不能再任性。

  畢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即使他很想擁她入懷,很想用盡一切的謊言哄她,讓她心甘情願配合他的汁劃,但理智阻止了她。

  岳筱曦笑得好無力,好像不再發光的太陽般提不起勁。“我只再問你一句,在我們交往的這段時間裡,你有沒有真心地喜歡過我?”

  一提到真心,他沉冷的臉益發冷峻。“在上流社會中,很多夫妻不是靠感情維繫一輩子的。”

  “就算我不愛你也沒關係?”她的心寒了。

  “……無妨。”他手掌悄悄握起,眉心因她這句話而多了皺褶。

  “你可以無愛,但我不行,我沒辦法跟不愛我的男人共度一生。”那太累了,也太委屈。

  “你想毀婚?”他黑眸倏地一眯,迸射出冷冽寒光。

  她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像要把他的模樣牢記在心田。

  “你說過你絕對不會傷害我,十幾年來你確實沒傷我一絲一毫,可是現在的我受傷了,因為你的無情和冷酷。但我不怨你,是我給了你傷害我的機會。所以我自當承受。”

  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臉上沒有一滴被他所傷而流下的眼淚。

  她的傷在心上,看不到、摸不著,她沒有特效藥可醫治。

  仿佛被釘住的易勳欲留人卻抬不起手臂,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而他所能做的事,是感受她留下的寂寥。

  即使心裡隱隱浮動酸澀,如螞蟻啃噬著,他仍壓下那般令人不舒服的窒礙感,認為是計畫觸礁的關係,並非她眼角那要流不流的淚水。

  利用有什麼不對?他又不是利用完就要將她一腳踢開,他用婚姻換她的一生,她該感到高興的,而不是用失望的眼神譴責他——

  冷血。

  “哼!不愛就不愛,以為每個人都肖想當總經理夫人嗎?我也不要愛你了,讓你當個沒人愛的老孤僻……”

  可惡!這熱熱的液體是什麼東西,居然一直由她眼中流出,擦也擦不完,真是氣死人了,連“雨水”也跟她作對。

  淚流滿面的岳筱曦不停地用手背抹去淚水,手是濕的,臉也是濕的,連心情也像濕答答的雨天,開朗不起來,十分低落。

  她不是沒失戀過,但從沒這麼的痛,感覺仿佛有人朝她心口插了一把刀,嫌她不夠痛又轉了幾圈,攪碎鮮血淋漓的心。

  也許是不曾深愛過,才不至於痛徹心扉,現在她終於知道了,愛是會傷人的。

  因為太傷心了,她的爆發力也相當驚人,捨棄大眾交通工具,安步當車,足足走了兩、三個小時才接近住家巷口,且仍不見疲累。

  “咦?小曦,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你跟我說,我帶兄弟去教訓他。”好心疼喔!從來不哭的小曦居然哭了。

  “滾開。不要擋我路。”她哭得雙眼紅腫,淚眼艨朧地看不清來者。

  “一定是姓易的小子對不對?我早說過他不會真心待你,一看就知道玩弄女人的玩咖,不像我對你一心一意,從小就決定娶你為妻。”呵呵……等久了就是他的,沒人跟他搶了吧!

  從小……“葛靖頑,叫你滾遠點聽見沒,我現在心情很不爽,不要逼我動手。”

  不怕死的葛靖頑嘻嘻哈哈地湊近她。“打是情,罵是愛,你愛我在心裡口難開,捨不得打……哇!你真打呀!我的眼睛……”

  痛……痛死了,他會瞎掉啦!

  “你再多說兩句廢話,我讓你有手沒腳。”她揮舞著拳頭,恫嚇他不許再跟。

  “不要啦!要是沒有腳怎麼給你幸福?你要想清楚,我絕對是好老公,我們結婚吧!”他自說自話,說得口沫橫飛。

  葛靖頑是拔了牙就忘了疼,全然忘記易勳那幾拳,他興高采烈地跟著岳筱曦走進岳家道館,在她身後嚷著要娶她,樂在其中,根本沒發現其他人的存在。

  探出一顆頭的岳富就是聽見他口無遮攔的大嗓門,這才瞧見女兒回來了,連忙揚聲一喚,“小曦,今天有你愛吃的紅燒魚和辣子雞丁,豬肝湯也煮得軟嫩……”

  砰!回答他的是重重甩上的門板。

  “岳父,小曦的心情不好啦!等一下我帶她去吃牛排……”喝!他說錯什麼?

  為什麼以前的師父怒氣騰騰地瞪他?

  “你叫誰岳富呀!”他的名字是無知小輩可以喊的嗎?

  “你是小曦的爸爸,我以後娶了小曦就是你女婿,岳父當然是在喊你。”不然,他還有兩個老婆嗎?

  此父非彼富,岳富還是超不爽的。“就算是岳父也不是你喊的,我女兒就要嫁人了,你少壞她名節。”

  二話不說的給不肖徒弟一拳,讓他牢牢記住一件事——飯可以多吃,話少說,禍從口出,是非皆因舌頭長。

  “噢!怎麼又打我眼睛,一左一右湊成熊貓眼呀!小曦又不是我弄哭的。”他日後可辛苦了,老婆和老丈人都有打人的毛病。

  岳家拳法雖不敢自稱天下無敵,但也教人聞風喪膽,腦袋放在家裡長蛆的葛靖頑實在白目到極點,不夠機靈,不會看眼色,一連招惹兩個“風火頭”的岳家人,活該雙眼多了一圈團團圓圓。

  “什麼?我家的拗丫頭哭了——”

  一聽到女兒掉淚,岳老爹的熊吼又出現了,他心急如焚又手忙腳亂地趴在女兒門縫底下偷瞧,看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想不開燒炭自殺。

  這年頭呀!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為人父的好不擔心,急得頭髮都快白了,想撞門問個清楚又怕觸及她的傷心事,乾著急的來回走動。

  最後岳富終於耐不住心裡的焦急,取來鑰匙偷偷開門。

  “小曦……”

  “曦”字還沒說完,一人高的小熊娃娃朝臉砸來,他一閃……呃,“暗器”太多了,小狗、小貓、小叮噹全都來,他一時大意,一隻米老鼠黏在臉上。

  “我沒事,你出去,不要再來打擾,還有,我不餓,不用替我留飯……”哼!

  她很堅強,沒人傷得了她。

  岳筱曦話說到一半,丟在床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以為是易勳打來道歉的,她讓它響了十幾聲仍沒打算接起。

  可是鈴聲太吵了,她氣不過的接下接聽鍵,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破口大駡,連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也順便問候幾句。

  “咳!咳!小曦妹妹,我沒得罪你吧!你連我老爸老媽、家裡的三頭小豬也一併清算在內,這樣不太好,有什麼委屈,宇哥哥讓你靠。”可怕的穿腦魔音,令他耳膜生痛。

  “豬八戒?”

  沐梵宇臉皮抽動幾下,乾笑幾聲。

  易璿是易勳同父同母的妹妹,今年二十五歲,小他七歲,是個安靜少話的內向女孩,易勳相當保護這個極度怕生又少有笑容的妹妹。

  但自從易勳十五歲那年,父親易祖霖知道了他的特殊能力,兄妹兩人,一個淪為父親的賺錢工具,一個被軟禁,做為要脅易勳聽話的手段,一旦他敢反抗,易璿便代替他受罰,餓上幾頓是常有的事,兄妹倆被迫分隔兩地,一年見上兩次面,而且還是透過視訊。

  目前只有易祖霖和易清知曉易璿被關在哪裡。

  而易勳的母親雖然靠著兒子的“能力”如願地當上正妻,但也後悔害了一雙兒女,最後抑鬱而終。

  岳筱曦當年從酒吧拖回易勳的那一天,就是因為易勳承受不住母親死亡的打擊,又氣自己無法救回妹妹,才灌醉自己好麻痺心中的傷痛。

  而在那天之後,他的個性也由沉默的少年變得更難接近的孤僻男,對人疏離,不近人情,憤世嫉俗的看待周遭的世界。

  他不是存心傷害你,而是他自己也不曉得他愛你,仇恨困住他太久了,沒人教他什麼是愛,你就多點耐心,別太早放棄他,這十五年來,你是唯一能夠接近他的女人,要是他對你沒有一點情意,能容忍你一再對他放肆嗎?

  沐梵宇如雷貫耳的話猶在耳際,茫茫然度過三天的岳筱曦重新振作起精神,把他解釋過的事消化、整理,再儲存進大腦。

  有那種父親,難怪易勳會性格扭曲。

  但是有仇不報,絕對不是她的作風。她是以牙還牙的奉行者,誰敢得罪她,就等著被她整得呼天搶地。

  哼!易勳那混蛋等著瞧,她絕饒不了他!

  “婚禮繼續?”

  面對毫無笑容的一張臉,眉頭微擰的易勳無所適從,他很不習慣小曦不再敝開心胸的對他笑,連多看他一眼都嫌麻煩。

  他不知道她為何回心轉意,願意讓婚禮進行下去,並主動要求配合計畫,讓他順利的救回小璿,他只曉得自己無法適應她驀然的轉變。

  心,很沉。

  口,很乾。

  胸口像有一把火在悶燒,胸腔內的器官隱隱作疼。

  易勳想生氣,但師出無名,既然他已明白表示不喜歡她,還毫不隱瞞利用她的事實,那他有什麼資格對她動怒?

  她肯不計前嫌的義氣相挺,他就該知足了不是嗎?還想強求什麼?

  可他仍一臉陰沉,不只因為她捉摸不定的心,更因為她不肯對他笑,讓火大的他很想用手拉開她抿成一直線的嘴唇。

  “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用來鬆懈令尊的防心,好讓你逮到他的狐狸尾巴。”

  沐梵宇已經全告訴她了,沒有一絲遺漏。

  “你是真心想讓婚禮完成嗎?”他其實想問她,妻子的角色是否延伸到真實世界,和他當一對真夫妻。

  岳筱曦嗤哼,“拜託,這年頭有人講真心嗎?你別太天真了,一時的權宜之計而已,你不會真要我當你老婆吧?”

  他給她多少痛,她就要還他多少,女人可不是好惹的,由著他搓圓搓扁。

  “小曦……”她以前並非這樣的人,玩笑話會適可而止。

  “沒有第三人在場的時候請喊我岳小姐,我們的交情沒那麼好,我不想讓人誤會我厚顏無恥,看上你多金就趁機巴著不放,我還有自尊心,請尊重我。”要把關係劃分清楚,有誰比她更拿手?

  “我以為你喜歡我……”他說得澀然,喉嚨像是被人用繩子綁住。

  忽然間,他想念她笑口常開的模樣,頑皮又淘氣的擠眉弄眼,不理會他的臭臉,硬是要他陪著做高難度的臉部運動。

  岳筱曦冷冷地一哼,“我幹麼拿熱臉貼你的冷屁股?你都擺明瞭看我不順眼,我再傻乎乎的撩下去,不是換人家笑我白癡。”

  “我沒有看你不順眼,至少在我眼中你還滿養眼的。”他沒忘記大掌滑過的玲瓏曲線和她豐挺的雙峰。

  “是哦!那還真要感謝你的看重,要不要早晚三炷香,膜拜你的另眼看待?”

  她表情很冷,一副懶得和他窮哈啦的模樣。

  濃黑的眉擰得很緊。“你要一直用挑釁的口氣和我說話嗎?這不是你。”

  起碼不是他熟知的岳筱曦。此時的她太尖銳、太具攻擊力,處處和他唱反調,且毫無收斂的跡象。

  “你又真的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嗎?這些年來一直是我一廂情願的來找你,你幾時主動問過我在幹什麼?哪天我客死異鄉,你說不定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她說得有幾分心酸。

  “你胡說什麼,誰准你把死掛在嘴上。”易勳忽地發火,抓起她雙肩搖晃。

  “你……你凶什麼凶,你嚇到我了知不知道?”他的情緒反應也未免太大了,她真的嚇了一大跳。

  他深吸口氣,慢慢鬆開手,但她嫩皙的肩頭已被他抓出數道指痕。“不要輕易言死,你還年輕,不可以比我早死。”

  同樣的,他也嚇到了,那個“死”字像一支利箭,狠狠穿過他的左胸,他不敢想像世上若少了岳筱曦,將會何等黯淡。

  母親的死,他學會接受。

  但若是她……易勳覺得連呼吸都在痛,不敢去想像那灰澀的畫面。在他一半的人生裡,她始終都在,沒有了她,他會在哪裡?

  隱隱約約的,他知道自己對她的感覺與別人不一樣,可是又分辨不出哪裡不同,她的存在如風、如空氣,無所不在。

  “你緊張什麼,我說的是事實,像我在阿拉斯加那一回,高燒到四十度,還被困在森林小屋,外頭下著大雪,同行的人以為我撐不過,要救難隊放棄救援。”她差點提前上天堂和老媽作伴。

  “你……你沒告訴我這件事。”易勳的心在發顫,莫名地抽痛。

  “報喜不報憂嘛!何必讓你們為我擔心。”一察覺自己語氣放軟,岳筱曦連忙冷著嗓,故意自我解嘲。“哎呀!瞧我在說什麼傻活,反正你也不會在乎我的死活,說了只會讓人笑話而已。”

  “我在乎。”他的聲音很沉,重如巨石。

  岳筱曦心湖微蕩一抹漣漪,因他眼神裡的深濃情感而竊喜。

  “我們離題了,扯得太遠,你現在該關心的人是易璿。”

  說實在的,她還真有點吃昧,在他心裡易璿占第一位,易祖霖占第二位,只不過一個是愛,一個是恨,她姓岳的哪爭得過兩個姓易的。

  勢單力薄嘛!她有自知之明。

  “她的事我自有打算,我們現在討論的物件是你。”沒有一絲遲疑,易勳此時的眼中只看得見她一人。

  她撇撇嘴,意興闌珊轉頭不看他。“有什麼好討論,不就你和我站在禮堂上。”

  “看著我,小曦。”易勳的口氣中帶著蠻橫的命令。

  “岳小姐。”她懶懶地糾正他,以漫不經心的眼神微瞟他一眼。

  他冷然吸口氣,扳正她的臉,不讓她避開他的注視。“我不討厭你,這是真的。”

  “但也不見得多喜歡我呀!”她也不討厭老纏著她的葛靖頑,雖然他很煩人。

  “我……”他說不出“喜歡”兩字,臉色陰沉得像閻羅王。

  見無法逼出他的真心,岳筱曦氣悶地決心給他好看。“好啦!我也不為難你,從今天起我就搬來和你住,未婚夫妻嘛!總要有個樣子,你挪間客房,把我放在門口的行李扛進去。”

  “你要搬過來?”他訝異。

  “對了,找個油漆師傅來換換牆壁顏色,我偏好粉紅色。記住喔!”一屋子粉紅,看能不能逼瘋你。她心中暗忖。

  “什麼?粉紅色……”他的腸子開始糾結。

  那是他最痛恨的色調,軟綿綿又無力。

  “順便告訴你一聲,我訂了一對牧羊犬,過兩天寵物店的人會送來,你負責清狗大便。”臭死你。

  易勳的嘴角抽得厲害。“你明明知道我對大型犬過敏……”

  哼!誰理你,要不是曉得你怕狗,我幹麼多此一舉。“很抱歉,我對你的一切並不熟悉,我和你從來就不是朋友。”

  他們是冤家,天生相欠債。

  “岳筱曦——”

  終於失控的咆哮聲直沖雲霄,幾隻飛過的鳥兒驚得狂拍翅膀,以為天災將近。

  而充耳不聞的岳筱曦只是帥氣的揮揮手,不把他的嘶吼聲當一回事,逕自地走上樓,睡覺。

  因為,養足精神才有體力再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4:43

第七章

  “你就是我兒子要娶的女人?”

  用“女人”這詞做強調,在某方面具有輕蔑的意味,說話者蔑視女性。

  眼前的老人便是如此,一雙銳利的眼似在評估她有多少份量,夠不夠資格成為易家的一份子,絕不允許濫竽充數。

  眼露精光的他可見一絲殘忍心性,雖然他隱藏得極佳,幾乎教人無從察覺,可那毫無笑意的凜然面容裡,仍透著六親不認的殘佞。

  不過以他的外觀來看,絕對看不出他已近耳順之年,長期以燕窩、人參等高級品養生,讓他看起來有如五十出頭的健壯中年男子,絲毫不見老態。

  除了兩鬢髮絲微微泛白外。

  “她是我即將結婚的物件,請你在語氣上尊重她。”面對痛恨的男人,易勳的神情比往日更冷上幾分。

  “哼,我問的是她不是你,她是啞巴嗎?不會自己回答。”

  他擺出長輩的架式,高高在上,不許晚輩質疑他的權威。

  易祖霖要的是絕對的掌控權。

  “她沒見過你難免會緊張,你又何必刁難她?”他十足十的表現出保護姿態,不讓未婚妻受半絲委屈。

  “刁難?”他笑聲濃重地厲喝,“想進我易家門可沒那麼簡單,沒點本事制得住我刁鑽的兒子嗎?”

  “她不需要制住我,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她只要當我的妻子就足夠了。”

  他的手悄悄一伸,握住柔嫩手心,輕按。

  易祖霖看了眼他細微的動作,目光閃了閃。“停止代她發言,我要聽見她的聲音。”

  “你……”

  若非是計畫中的一部份,不得不為,易勳一點也不想讓自己的女人和這個男人見面,毒蛇的牙永遠淬著毒,等著咬一口路過的人。

  “勳,別把我當入虎口的小綿羊嘛!人家很高興能成為你的妻子,拜見長輩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擔心個什麼勁,他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岳筱曦眨動著美麗的長睫,笑得好似一朵盛開的白玫瑰,惹人憐惜。

  “你不知道他是哪一種人。”他刻意壓低聲量,但在場的人都聽見他說了什麼。

  “你很沒禮貌耶!他是你父親,你怎麼可以當他的面說他的不是,太不孝了。”她一臉不贊同地搖著頭,星眸漾著異樣的光彩。

  “小曦……”不要玩得太過火了,你只是來亮亮相而已。易勳略帶警告地沉下嗓音。

  哼!她又不是佈景,只能起陪襯作用。“爸!一直沒來見你是我的不對,這傢伙……呃,勳老是藏著我,說我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怕我言語不當冒犯了你。”

  “岳筱曦——”你敢喊他……那個字,你真當我死了嗎?

  易勳的惱意明顯可見,黑眸深處跳動著想掐死她的熊熊火光。若非必要,作作戲取信生父,他絕無可能喊出過於親昵的稱呼,“父親”兩個字已經是他的極限。

  打從母親過世那年,在他心中已視自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易祖霖不過是強佔便宜的野心份子。

  “呵呵……你倒是有趣得很,比起我話不多的兒子,實話實說的人較討喜。”

  至少不用防備她,透明得像一張白紙。

  易祖霖在心裡盤算著,此女有多少利用價值,能不能用她來牽制易勳,創造更高的經濟效益。

  一個易璿雖是管用,但是多些籌碼在手對他更有利,日益壯大的老虎快要脫出他的掌控,他必須砍他幾刀,以防異心。

  “才不有趣昵!我人太直,說話也直,凡事直來直往,他常頭痛得要我別太耿直,學學路邊的野草,見風彎腰,不要直挺挺的以為能禁得起風雨摧折。”她笑著斜睨身側的男人,口氣輕鬆帶了點詼諧。

  “可惜你做不到。”易勳冷冷一哼,看她的眼神是惱是怨,是無奈。

  她嬌笑地一吐粉舌,朝他懷裡蹭。“人家有在改了嘛!你別太嚴苛了,小草從發芽到長出葉子也需要時間,你總要讓我去撞牆才知道痛。”小孩子學走路會跌倒,多跌幾次,受些傷,自然就走得順。    ’

  岳筱曦語帶雙莢,她所謂的“撞牆期”是讓她先測試老狐狸的底線,看他肯做多少讓步,接下來才是釜底抽薪的大反攻。

  能不傷和氣是最好,他們最終的目的是救出易璿。兄妹團聚,而非同室操戈。

  若是無法如願,那就對不起嘍!非常時期使非常手段,和平使者退場,進入戰國時代,大家各憑本事,對陣廝殺。

  “我咬你一口就痛了,用不著去撞牆。”易勳沒發現自己的話裡多了寵溺,冷眸橫視,不高興她自作主張,跳進他和易祖霖之間的暗潮。

  她嘟起嘴,有幾分撒嬌意味。“你很小氣耶!讓我一下不行嗎?大男人愛跟女人計較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怎麼成大事、立大業、做大人物呀!”

  “我還讓得不夠嗎?你讓那兩頭該死的畜生在我皮鞋裡撒尿。”他說得咬牙切齒,兩眼冒火。

  在岳筱曦的堅持下,她將易勳的房間以外的空間,起居室、休閒室、客房全漆成有春天氣息的粉紅色,若非他堅決反對,連客廳也要淪陷,最後才折衷改成兩人都能接受的嫩黃。

  但是易勳的讓步卻使他的生活品質變得一團糟,他無法再擁有想要的寧靜,一大早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是他的起床號,焦黑的土司和帶著蛋殼的昧噌蛋是他可怕的早餐,她用來折磨他的另類方式。

  尤其是聲帶特別發達的犬科怪物,一天兩次有固定的餵食時間,只是晚上飼料倒好,它們就發了瘋似的拼命吠叫,一直到填飽肚子為止。

  他很懷疑狗毛長到蓋住眼睛了,它們怎麼看得到路,還準確無誤的撞向他兩條腿,把他撞倒後又用噁心的口水舔他,再將一堆令人厭惡的毛留在他身上。

  濃密而蓬鬆的毛髮,英國古代牧羊犬,一般標準體重是三十公斤,而兩頭怪獸被養得癡肥,起碼有五、六十公斤。

  岳筱曦沒好氣的翻翻白眼,“瞧,男人的小心眼,不過是兩隻可愛的小狗狗,值得你小題大做。”

  “立起來有我的肩高叫小狗?”她對大小的判斷力有待加強。

  “它們喜歡你嘛!你還有什麼不滿,至少它們很乖,沒咬你屁股。”原來她想挑德國狼犬,後來想想才作罷,狼犬太凶了,她也會怕。

  既然是整人,幹麼整到自己,針對他就好了。

  “岳筱曦,你講不講理……”真是吃定他了,為所欲為,只因他說了一句“不喜歡她”,她動不動就把喜歡兩字掛在嘴邊,用來刺激他。

  突起的大笑聲打斷小倆口的“打情罵俏”,驀地一怔的易勳瞬間面冷如霜,收起惱怒神情,恢復生人勿近的淡漠。

  其實他心裡在懊惱著,居然忘了仇人就在眼前,他還被個女人牽羞鼻子走,全然忘我的和她口角爭鋒,疏於防備。

  他並不想讓易祖霖看到他趨於人性的這一面,雖然他不認為有何不同,他仍是冷血絕情的易勳,可是他和小曦的相處是極私人的,屬於個人隱私,他不願分享。

  分享?為什麼這兩個字會突然鑽進他腦中?

  不容多想,沉厚的聲音揚起。

  “看來你們是真的要走入婚姻,感情真好。”易祖霖眼中閃著令人不舒服的詭光。

  “我不是你,將終身大事看成兒戲。”他只問有沒有利用價值,從不在乎有誰因此受到傷害。

  “我前後也不過結三次婚,需要大聲撻伐嗎?”易祖霖不以為然。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財團千金,他費盡心思將她拐上手,再侵佔岳父家的資產,一夕致富,成了小有名聲的企業家。

  而當知道易勳的賺錢能力後,他不念舊情的甩了元配,迎娶劉芋芊為第二任妻子。

  不過他目前的妻室並非易清的母親,而是年僅二十八歲的行銷公關,她外貌姣好,身材高挑,是一流大學的高材生,被他用五億台幣買下。

  他喜歡美女是眾所皆知的事,而且年齡往下修,即使他已經一把年紀了,家有嫩妻,外頭包養的女人只多不少,最年輕的二十歲不到,是在學中的女大學生。

  “夠多了,你娶她們的目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如果不是他的自私,他被金錢迷惑的母親也不會汲汲於名份,導致抑鬱而終。

  最討厭別人說教的易祖霖冷起臉。“你不想結這個婚了嗎?還是我對你太寬容了,你想爬到我頭上?”

  掌控欲強的他無法忍受兒子的不順從,他早察覺他有異心,只是礙於自己手中握有一枚活棋而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不過他別想有羽翼長豐的機會,他會一根一根拔掉他翅膀上的毛,讓他空有雙翼卻飛不高。

  陰狠的深色瞳眸中暗藏狡笑。

  黑眸眯了一半,跳動著怒火。“我沒那個意思,我們的婚禮會如期舉行。”

  這是他挖好的洞,等人往下跳。

  “你打算請長假?”乖乖聽話,不要妄想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是的。”已經請了。

  “多久?”易祖霖在琢磨著。

  “三個月。”夠他們動手腳了。

  “三個月……”他暗自思忖,手指敲著茶幾,腦子快速轉動。

  “你出不出席並不重要,我只是盡告知的義務。”這一步跨出後,已沒有回頭路。

  易祖霖將眉挑高,露出令人作嘔的溫笑。“兒子結婚是喜事,我怎麼可能不到場,尤其你娶的是這麼可愛的小女人。”

  他心生警覺。“我會把公司交給幾個信得過的幹部,營收方面不成問題。”

  易祖霖極度愛錢,易勳利用這一點,讓他的注意力從岳筱曦身上移開。

  果不其然,一聽到照樣有錢進帳,易祖霖貪婪的眼睛倏地發亮,錢還沒到手就想著如何享用,不在乎那是別人花了多少心血所累積的。

  “既然運作正常,你就安心地辦你的婚事,改天我挑份大禮送給未來的媳婦。”鞭子和糖雙管齊下,收買人心。

  “不必費心,她要的一切我都會買給她。”易勳一口回絕,不接受他的饋贈。

  “我的一番小小心意,你敢拒收?”他冷笑的臉孔一轉,看向另一人。“媳婦呀!你可別學他的反骨,乖一點才會受人疼愛。”

  “我知道,爸,我比他會做人。”這是他比不上的,也是她最大的優點。

  岳筱曦笑得好甜美,眼角、嘴角都笑彎了,笑眯眯的像真要嫁人的新娘子,一臉喜氣和幸福,而且巴不得讓人知曉她結這個婚有多快樂。

  更難能可貴的是,她似乎有點“遲鈍”,看不出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兀自甜蜜地偎在未婚夫肩頭,好不滿足。

  這點讓易祖霖非常滿意,他望著兩人始終交握的手心,冷唇微微揚高。

  是該行動了,時間到了。

  易勳與岳筱曦毫不生疏的互動,小倆口的眼神交會和不經意流露的親昵舉動,讓他尤為放心。他們是真的要結婚了,不是空穴來風。

  “小曦,肚子餓了吧!前面有間餐館,我們……”

  易勳自說自話了老半天,一轉身,身後的女人並未跟上來,反倒是蹲了下來,拿著相機對停在樹葉上的星點褐瓢蟲取景。

  他很不習慣她的冷淡,少了她快如子彈的聒噪聲,他的胸口像是遺失了什麼,空蕩蕩的,感覺有一點點失落和……寂寞。

  這讓習慣掌控大局的他難以適應,尤其是她熱切的視線不再跟著他時,他第一次感到心煩意躁,難受的很想朝天大吼。

  十五年來,一直主動接近他的人兒不再繞著他打轉,忽然間,心口湧上一陣寒意。萬一她從他的生命中消失,那他該上哪兒找尋她?

  頭一次,易勳心裡有了恐慌。

  這也是他在投入仇恨之餘,逼自己不得不去省思的問題。為什麼他會特別害怕失去她,而且見不到她的笑容會心情煩躁?

  想了又想,反覆地思索答案,黑霧一般的謎團始終在原地盤旋。

  驀地,岳筱曦因為拍下一張好照片而展露笑靨,怔愕當場的易勳猛然一震,那抹不帶城府的純淨笑意狠狠撞進心窩,迷霧盡散,他頓然明白了無法排除的焦慮是什麼,原來是——

  他喜歡她。

  “小曦,我……”

  拉不下臉道歉的男人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說不出心中驚人的發現。他先前說的話太傷人了,她怎麼可能輕易原諒他?

  這是他懂事以來,第一回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麼或做什麼,面頰發燙地有些沉不住氣,又不想太急躁,讓她知道他有多在意她。

  小男生的矛盾心情,像初戀,酸酸甘甘的,舉步維艱又難以啟齒,徘徊在沒有方向的十字路口,左轉或右彎都為難。

  “你擋到我的光,站遠點。”岳筱曦沒好臉色的一喝,口氣跟他一樣冷冰冰。

  他重重垮下喪氣的肩,苦笑的退後兩步。“我想我們都快結婚了,該找些時間培養感情。”循序漸進,至少比較不尷尬。

  “培養個屁啦!十五年都養不出一株豆芽來,你還窮攪和什麼勁。”哼,知道她的好了,開始後悔沒早一步示愛了吧!

  用乾草玩小蟲的女人故意不看他,好像他不如一隻蟲,引不起她絲毫興趣。

  “‘喜歡’是一種化學作用,它隨時在變化,也許它只是少了一些燃煤。”他語帶暗示,表示他的心如化學方程式,悄悄地有了變動。

  “你忘了呀!我的化學成績很爛,每次都低空掠過,連鎂、鋁、錫也背不住。”拿她最差的科目做比擬,他存心和她過不去是不是。

  “你的反應別太直接,我的意思是不討厭也有可能是喜歡,也許我一直沒發現我對你……呃,是那種感覺。”話到嘴邊,他還是沒能確實傳達。

  岳筱曦因他的吞吞吐吐,勉強施捨了一眼。“放心,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你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別的事物混淆不了你。”

  “人是會變的。”他急著解釋。

  “你再怎麼變還是你,你不需要別人喜歡你,反正人是可以利用來利用去。你幹麼想太多,自尋煩惱,沒有朋友你也活得下去。”她壞心地用他以前說過的話刺他一下,讓他知曉滿腔熱血被澆熄的感受。

  她岳筱曦向來有仇必報,他一旦得罪她,接下來的日子別想過得舒舒服服。

  易勳有種自打嘴巴的澀然。“我不是聖人,也有考慮不周詳的時候。”

  “那又怎樣,你現在想說你喜歡我嗎?”如果他夠有種,說不定她會給他點甜頭吃。

  “我……我……”望著她仰起的美麗嬌顏,他口乾舌燥地只想吻住她誘人嫣唇,恣意蹂躪。

  “你什麼?”一個“我”字要拖多久呀!她等得快不耐煩了。

  “我喜……我……我想吻你。”他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渴望,身隨意動。

  岳筱曦快被他氣炸了,完全不給他機會靠近,就在他俯下身快貼近唇瓣時,她使出岳家拳法頂向他下顎,用力一推。

  一點誠意都沒有就想吻她,他當她是什麼人,阻街女郎呀!還是隨傳隨到的應召女。

  對於他的感情遲鈍,她能體諒,誰讓他天生少根情感神經,後天又失調,因此開竅慢是人之常情,要讓猴子學會穿衣,也需要一點技巧。

  可是別得寸進尺,唯我獨尊。給人一巴掌後還要人家笑臉以待,他不是把女人看得太廉價,便是無視情感的交流,以為愛情能由他往磅秤上一丟,論斤估兩。

  “你居然對我動手?”他擺出一張臭臉,以肘格開她毫無預警的攻擊。

  鼻孔翕張,她不客氣地連哼三聲。“我好心幫你的忙,你還反過來恩將仇報調戲我,你是不是人,有沒有良心呀!”

  “又不是沒碰過,何況我們就要結婚了。”對於她毫不留顏面的拒絕,暗惱在心的易勳有些不是滋味的氣憤。

  那一句“又不是沒碰過”踩到岳筱曦的地雷,她表情一狠,又推了他一下。

  “不喜歡我幹麼還碰我,你有病呀!錢太多就去找妓女,不要想在我身上發洩你的獸性。

  “還有,能不能結成婚還是個問題,別太早下定論,我們舉行婚禮的目的是救出你妹妹,要是在這之前人已脫困,典禮還用得著辦下去嗎?”

  易祖霖的掌控欲和疑心病真的很重,他住的地方和易勳的居所相隔不到三公里,即便不開車,步行也只要二十分鐘左右。

  表面上是方便彼此往來,可大家心照不宣,不過是就近監視罷了。

  剛從易祖霖家走出來的岳筱曦有意要整易勳,便佯稱她胃不舒服不想坐車,要一路散步回他家。

  所以有了好笑的畫面,兩個成年男女就在馬路旁吵起來了,一個凶巴巴,得理不饒人,一個冷著臉,不豫地瞪視,讓路過的行人和駕駛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們一定會結婚。”他絕不容許出現變數,她只能是他的妻子。

  “嗟!你說一定就不會有意外嗎?那也要我點頭才行吧!”她無禮的一撇嘴,取笑他的天真。

  岳筱曦擺明瞭要讓他不好受,她腳步忽地一快,直往前走。

  見狀的易勳尾隨其後,三、兩個大跨步就追上她,並順勢握住她擺動的手。

  “誰規定沒有感情就不能結婚,我們帖子都發出去了,誰都不許中途喊停。”

  他態度強橫,卻始終不肯說出她想聽的那句話。

  “我喜歡你”很難嗎?不痛不癢,也不會流血,不曉得他在“矜持”什麼。

  “好呀!結就結,但我不和不喜歡我的人同床共枕,結婚後你大可在外打野食,我會睜一眼閉一眼當沒瞧見,你們這些有錢人最會搞同床異夢的把戲。”甩不開他的手,她走得更快,目標是前方那扇鏤花大鐵門——

  易勳的家。

  聞言,他瞪大眼,差點把一口牙咬碎。“我不會花天酒地,逢場作戲,搞婚外情。”

  母親的殷鑒歷歷在閼,他怎會和那個人一般,將女人視同隨手可得的玩物。

  一確定結婚物件是她,他就沒想過離婚這件事,即使那時他尚未察覺自己對她的感情,他仍決定忠實一生,不再有第二個女人。

  易祖霖的花心是易勳不願承受的痛,因此從稍解人事後.他和女人的關係一向維持在你情我願的各取所需,從不包養或買屋藏嬌,他認為男女之間越簡單越好,不涉及情愛。

  “但我可能會喔!要是有人真心愛我,我夜半爬牆的機率很高。”她故意說來氣他,表示她的行情很好,不怕沒人追求。

  “岳筱曦,你敢給我爬牆——”他臉色鐵青,幾乎要捏碎她手骨。

  岳筱曦回頭吐舌,扮鬼臉。“人蓋圍牆幹什麼,不就是為了爬它。”

  不,圍牆是防賊的,但……的確能讓人爬,不然小偷怎麼闖空門。

  “你……”

  沒等他說完,岳筱曦哨子一吹,兩頭過胖的巨獸從庭院跑來,龐大的體積朝鐵門一撞,鐵門應聲而開,熱情度破百的撲向岳筱曦……

  喔!她閃開了,剛好撲得易勳連退好幾步,吃力地撐住大狗的重量,而他的手也鬆開了。

  “好好陪大黑、小黑玩一會,它們喜歡玩撿骨頭的遊戲。”嗯哼,享受它們熱力無限的款待吧!

  他的表情充滿驚恐,奮力地躲開狗兒的口水。“它們的毛色明明是白的。”

  叫小黑、大黑未免太超過,是詐欺行為。

  “不然改叫小勳、大勳,隨你高興。”她說得很隨便,仿佛狗叫什麼名字不重要,不過隨人興致。

  “小曦,你……等一下,你不會把它們都留給我吧!”你真敢這麼做,我絕饒不了你。他用眼神威脅。

  “不是。”她一臉正經地說道,在瞧見他松了口氣又補上一句,“你該帶它們去洗澡了。”

  “什麼?”他大吼。

  易勳睜大眼,難以置信她就這麼走掉,沒有一絲愧色的朝他揮揮手。

  十分鐘後,岳筱曦躲在窗簾後朝外偷看,全身濕淋淋的牧羊犬正甩著水,興奮的吐出肥厚長舌,和手拿水管的大男人打水仗。

  好想玩,好想玩喔!好想跟狗狗一起玩水。

  不行、不行,要忍住,你一沖出去就破功了,整不到那個該死的笨男人。

  屋裡屋外兩種心情,一個忍得好難受,超想抱著大狗在草皮翻滾,一個連打數個噴嚏,極欲逃開齜牙咧嘴的大獸。

  風,在笑著,笑他們輕狂。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5:12

第八章

  “這樣不好吧!要是讓上頭發覺了……”

  戰戰兢兢的女聲說得異常小聲,像是怕人聽見似的。

  “有我擔著,你怕什麼?上頭敢拿我怎樣,他們也不過是拿人薪水辦事。”小心一點就不會被發現。

  “可是這樣做不太好,錢是公司的,怎麼能轉進你指定的戶頭。”這是犯法的行為,被捉到會被關。

  “做大事不能畏畏縮縮,你打算一輩子替人數錢,看大把大把的鈔票從手中溜走嗎?”男人低聲的說服,還帶了點威脅。

  “這……”長相普通的女人有點心動,握著滑鼠的手微微發顫。

  “事成之後總有你的好處,光是一成分紅,你就一輩子不愁吃穿,開開心心的當大富婆。”沒有人不愛錢,越多越好。

  “我……我不是為了錢才幫你……”她臉紅地低下頭,話裡帶著三分羞怯。

  他眼露不耐煩,但大掌卻往她衣服內探。“我知道、我知道,你愛我嘛!我不會辜負你。”

  一陣羞人的呻吟驟起,盈滿全室,無人留守的會計部門,衣衫半卸的女會計橫陳淨空文件的桌面,兩腳大張勾著男人的腰,迎合他的大力衝刺。

  膩人的香水味、濃厚的歡愛氣味,再加上兩人汗水直飆的臭味,臉上佈滿嫌惡的男人只想快快結束這場肉搏戰,不想耗費太多體力在沒有姿色的女人身上。

  易清的身上還穿著完整衣物,只解開褲頭拉鍊,半是敷衍,半是意興闌珊的做著規律的進出動作。

  而他身下的女人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不時發出小貓般嚶嚀泣聲,嬌軟無力的雙手攬著他的脖子,哭求他再用力一點。

  其實她一點也不知曉他口中的愛全是假的,用來騙取她這單純的女人。他接近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利用她心甘情願為他做事,事後也不怕她反咬他一口,供出他的所作所為。

  女人是很傻的,甘願為愛付出一切,即使為情人背黑鍋也絕無二話。

  易清就是看上這一點才挑中她,一個年過三十仍小姑獨處,求愛若渴又乏人問津的古板女人,她連第一次都是給了他,才會這麼死心塌地。

  “雅慧,先把這筆轉出去,再開幾張票子給我,面額是……”他說了個高達八位元數的數字,臉色也不見改變。

  “公司會不會周轉不靈?”她整了整衣服,拉下翻到腰際的窄裙,一臉不安。

  她還是有良心的,只不過一遇到愛情,她就盲目了,是非不分。

  他訕笑,“怎麼,怕領不到資遣費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已經調了很多筆款項出去,我擔心金額太大會引人注意。”她只想安安份份做人,不貪求非份之財。

  “你用不著操這份心,儘管放膽去做,有我當你的靠山,沒人敢查到你身上。”就算查到了,他也會推得乾乾淨淨,不沾半點泥屑。

  “是這樣嗎?”她還有點不放心,猶豫該不該往險路走。

  “聽我的准沒錯,等我一拿到錢就買間大房子,你搬來和我一起住。”他缺個打掃的女傭。

  “你是說結婚嗎?”她驚喜萬分,兩眼熠熠發亮。

  “嗯!”他胡亂頷首,根本沒打算娶她。

  被愛神的箭射到的林雅慧真的很傻,她完全看不出他的虛情假意,還以為遇到命定的另一半,喜孜孜地聽從他的指示。

  只見她熟稔的敲著鍵盤,輸入特定密碼,將公司的資金大筆大筆的匯出,還擅自偽造簽名和刻章,蓋上公司章簽下本票。

  她的一切都是為了愛。

  “好,很好,你做得真好,給你一個獎勵。”他低頭吻了她,在她沒發現,自我陶醉時又悄悄以手背抹唇。

  “真的嗎?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她要穿上美美的白紗禮服,當六月新娘。

  “很快了,你要有耐心……”他也不知道養父要他做什麼,只叫他儘量捅些樓子。

  其實他也很不安,根本是忐忑的做事,可是他若不做,自然有別人去做,到時好處就任人瓜分,他落得兩袖清風。

  所以他只好硬著頭皮往下幹,趁易勳忙著籌備婚禮的時間,把公司內外搞得烏煙瘴氣,滿足養父的要求。

  “誰要有耐心?你們孤男寡女窩在會計室幹什麼?”

  做賊怕被活逮,偷情就忌心虛,偏偏他們兩樣都做了,所以特別恐慌,一聽到易勳那冷冽駭人的低沉嗓音,不由自主地嚇縮成一團。

  “我……我們沒幹什麼壞事,只是在討論……呃,公司的旅遊預算。”

  易清臉漲紅,呼吸急促,他很小心地移動身體,擋住身後的電腦螢幕。

  明明白白的犯罪證據全在上頭,他連一個小框框都不能被人瞧見,要是讓人逮個正著,他這一輩子也就完了,還有吃不完的牢飯。

  “誰說你幹壞事來著,幹麼這麼緊張,我和大老闆不過是來送喜帖,順便讓各部門嘗嘗我們的喜餅和喜糖。”岳筱曦俏皮地探出頭,手中捧著幾盒喜餅和喜糖盒子,證明所言不虛。

  她的出現雖讓人松了口氣,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她身邊的男人就是一大威脅。

  “我……我沒緊張,是剛才咖啡喝得太急,燙了舌頭。”極力要掩蓋罪證,易清用大手蓋住開出的支票。

  “噢!那一定很痛,快含顆糖果甜甜舌,一會就不痛了。”她放下手上所有的糖餅,挑出一顆包著奶油的酒釀巧克力。

  “我不吃糖……”他根本不敢離開現在站立的位置,冷汗暗流。

  岳筱曦殷勤得相當可疑,不顧他的婉拒,非要拆開包裝紙。“吃吃看,甜而不膩,香濃可口,我跑了好多家喜餅門市才挑中這幾款。”

  “不用了,我……”

  她硬塞。

  “好吃吧?是不是入口即化?我就愛這口味……啊!你在玩股票呀!這些數字是哪一家上市公司?我對電腦一竅不通,你來教教我……”哇!胃口真大,一下掏空這麼多錢。

  “我不是……”硬被擠開的易清急得快眼前一片黑,背後全濕了。

  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好戲要開鑼了。“勳,你快來幫我瞧瞧,要買哪一支股票才會跟你一樣有錢。”

  她一喊,有兩個人同時腿軟,當下在心裡念著: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你那點小錢買再多股票也不可能跟我一樣富有,你還是乖乖地花我的錢……”驀地,他的聲音消失了,目光如炬地盯著閃著螢光的畫面。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了。

  中央空調的運轉聲在此時顯得異常清晰。

  砰地,有重物落地聲。

  站不住腳的易清跌落在一旁的文件箱上,面露死白,驚恐地睜大雙眼。

  很慢,很慢的,像慢動作重播,其實只有短短的幾秒鐘,面色冷厲的易勳緩緩回過頭,黑眸冰寒地瞪著全身打顫的易清。

  “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我是……呃,缺錢……所以……拿了一點……”他牙齒直打顫,無法完整的說完一句話。

  “拿了一點?”他聲音更低,讓人心口發涼。

  “我會……會還……不要……報警。”他越說越小聲,幾乎難以聽聞。

  “是誰主使你的?”以他那點積蓄,再過五十年也還不了。

  “是,是……是我自己……”他打死也不敢供出幕後那人。

  易清太清楚,一旦他供出易祖霖,不但平時在易氏企業作威作福的日子從此終結,失去對方信任的他,再無任何榮華富貴可享。

  可是他不說,一肩扛起,易勳同樣不會輕饒他,狠絕的手段較之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邊是吃人老虎,一邊是張大嘴的鱷魚,兩邊不討好的他,進退維谷。

  “憑你也敢掏空公司,資產轉移,你有這個膽子嗎?”易勳聲色俱厲地逼近,臉上揚散懾人寒冽。

  “我……我……”他雙肩頹然一垂,死灰著一張臉。

  其實他哪知道這是易勳布下的局,利用婚禮給人機會作亂。

  像是他突然訂了大批的原物料,專接國外的訂單,頻繁出差的次數接近一位高級幹部一年的總和,還與公司的會計走得很近,資金需求驟增等。

  這些全在易勳掌控中,他派人監視易清的一舉一動,包括他和誰碰頭,公司裡有誰是他的內應,他全了然於心。

  而他則以逸待勞的等著甕中捉鼈,在確定易清和會計林雅慧私下匯款到虛設的人頭公司時,他便和岳筱曦以送喜餅的名義現身,當場逮到他私吞公款。

  但是,這只是開頭而已。

  “哎呀!發生什麼事?小叔怎麼嚇得面無血色,我們剛才不是在談股票嗎?”

  假意訝異的岳筱曦跳了出來,拉著來婚夫的手直追問。

  他繃著臉,冷言,“易清涉嫌掏空公司資產,要讓公司無資金周轉。”

  “涉嫌而已嘛!又不是真的搞垮公司,你那麼有錢,拿一點代墊有什麼關係,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才好明算帳。

  聽到岳筱曦口氣輕快地替他說情,似乎對他的惡劣作為不當一回事,易清感激地投以一眼。

  “你知道他拿了多少嗎?根本不是我說了算的小錢,如果董事會一追查下來,我也會受連帶處分。”他喝斥不知輕重的婦道人家。

  “什麼?有這麼嚴重?”她吃驚地膛大眼,轉過身扶起虛軟無力的易清。“小叔,你也太糊塗了,怎麼會挖自家牆角呢?讓我想幫你都不成。”

  “我也不想……”他幽幽地吐出,神情因絕望而渙散。

  “勳,不能想個法子讓他開脫嗎?我想他下次一定不敢了。”也沒有下次了,他等著被掃地出門吧!

  易勳輕哼地凜著臉,說出最殘酷的字眼。“依法處理,絕不寬貸。”

  “……”易清整個人癱軟,幾乎快哭出聲。

  “法律不外乎人情嘛!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自家人何必做得太絕,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啦!”她撒著嬌,拉著他的手直晃。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無人情可講。”他表現得冷酷無情,毫無通融的餘地。

  岳筱曦裝出苦惱的樣子,不知該幫誰。“這樣好了,條件交換嘛!小叔提供一個令勳感到滿意的內線消息,那勳就別再追究此事,讓一切和平落幕。”

  她一說完,易勳立刻發出不屑的嗤哼,“他身上有什麼是我想知道的事,馬上報警,讓警方介入調查……”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一件事可以和你做交易。”像是絕地逢生,易清忽地跳起來。

  “你?”他一臉蔑視,但心底狂跳不己。

  “是的,我曉得易璿在哪裡。”這是他唯一的王牌,不能不用。

  “小璿?”

  “她就在……”

  易清很清楚以易祖霖的個性不可能救他,而他又不想吃上官司,唯有供出易璿的下落做為條件交換,易勳才可能放過他。

  “小璿?”

  這是一個皮膚白皙的清麗女孩,因為少受日曬的緣故,細緻肌膚幾乎是透明的白,隱約可見流動的微血管,毛細孔細得幾乎看不見。

  但是看得出她被照顧得很好,發質黑亮柔順,五官精緻得像個洋娃娃,身形纖細但臉頰豐腴,唇瓣紅得像現采櫻桃。

  唯獨沒有笑容,神色冰冷得像雪國公主,她靜默地倚坐窗邊看書,自成一個沒人進得去的小世界。

  乍見屋裡多了幾名闖入者時,她只是微微訝異,抬起淡漠的眼神斜睨,似乎不解他們為何可以進到屋子。

  直到其中一人的面容映入眼中,她才有一絲人的反應,眼眶蓄淚地輕啟櫻唇。

  “你是……大哥?”

  兄妹相見,沒有感人肺腑的擁抱情景,僅是互相凝視著,有激動、有歡喜,有說不出的想念,眼中淚光浮動,幾難自持。

  環境將他們磨成冷然性情,即使心中熱浪翻滾,兩人仍拘謹地不敢靠近彼此,就在原地看著對方。

  “是的,我是大哥,你這些年過得好嗎?他有沒有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他的妹妹……那個用軟嫩童音喊他哥哥的小璿。

  易璿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澀然搖頭。“除了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上學、交朋友、和家人住在一起,他並未虧待我。”

  老實說,他對她還算不錯,有三個傭人、一個管家照顧她,吃、穿、用有人服侍,女孩家的一些小玩意、保養品也一應俱全,從未有過物質上的匱乏。

  她唯一欠缺的是自由,不論走到哪裡都有兩名保鑣隨侍在側,而她走最遠的地方是三十公尺外的人造森林。

  “是大哥無能,沒能讓你像一般人生活。”他虧欠她太多。

  要不是他天譴的能力,那個人也不會軟禁她,讓她如同籠中鳥,失去很多青春年華和快樂,她被他拖累了。

  易勳十分自責,他認為全是自己的錯,要是當年他能忍住不說,母親現今仍健在,妹妹會像同年齡的女孩子談戀愛,有幾個知心朋友,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不是你的錯,不要再怪罪自己,是命運捉弄人,給了我們嚴苛的考驗。”易璿說著相當有哲理的話,眼神卻是怯生生的。

  因為她一直是一個人,傭人被禁止和她交談,所以她很少說話,也怕生。

  聞言,他哽咽了。“來,我們回家了,大哥帶你離開這個籠子。”

  “嗯!”她笑中帶淚地點頭。

  明明是最親近的血親,互動卻生疏得讓人看不下去,看得一旁的岳筱曦都哭了,他們兄妹倆竟然一前一後,維持三步的距離,毫無肢體上的碰觸。

  至少來個久別重逢的大擁抱,或是雙手緊緊交握,不忍放開,這才像完美的大結局。

  不行、不行,她不能就這麼算了,起碼要有感人的畫面才能賺人熱淚。

  改不了愛照顧人的個性,直率的岳筱曦決定發揮女俠精神,讓兩塊冰塊撞擊出一點熱度。

  “易勳,你太不夠意思了,找到妹妹就忘了未婚妻嗎?你不用替我介紹介紹呀!”

  易勳和易璿同時一怔,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向笑容滿滿的女人。“小曦,她是我妹妹易璿,你可以喊她小璿。小璿,這位是你未來的大嫂岳筱曦,我們過段日子就要結婚了。”兩個最重要的女人都在身邊,他還能奢求什麼。

  因為易璿,他終於放開桎梏心中多年的枷鎖,感受到多采多姿的瑰麗世界,不再因沉重的夢魘而失去對人性的期待。

  原來天空是如此湛藍,宛如一塊漂洗的布。

  空氣是這麼清新,飄著幸福的麵包味。

  還有他心愛的小曦,他一生的鍾愛,是她在他沉淪的黑暗中給他一抹光亮,讓他在仇恨裡也能擁有最真摯的關懷和溫暖,不致心靈荒蕪。

  一直到這一刻,他才赫然發現自己有多愛她,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她始終在他心底,獨佔獨一無二的特別席,教他愛戀癡纏。

  在多年以後,易勳終於看清自己的心,他的心多了一個名叫岳筱曦的女人。

  “去去去,真沒創意,背書都比你有抑揚頓挫。”岳筱曦像個野蠻未婚妻,大力地推開大型障礙物,笑顏燦爛地握住白暫小手。

  “我不是壞人,他才是壞人,他常常欺負我,你要替我主持公道。”

  “呃,你……你們都是好人。”望著突然放大的臉孔,易璿生懼地想抽回手,但未來大嫂握得太用力了,她沒辦法掙脫。

  岳筱曦馬上不滿的嚷嚷。“誰說的,分明是識人不清,你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人又長得像土匪一樣兇惡,他要是好人,這世上就沒壞人了。”

  易勳和她一比,當然是她親切又溫柔,是人與心皆美的大姐姐。

  “我長相像土匪?”某人冷冷地發出不平聲。

  票選第一名的性格情人,竟然被她批評得一文不值!

  “你閉嘴啦!我們女生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哪邊涼快哪邊待。”她還沒跟他算完帳昵!他最好別亂吠。

  愛記恨的岳筱曦猶記得他那一句讓人心結凍的——不喜歡,即使他的喜歡已變成滿懷愛意,可她很不甘心,想整他到氣消為止。

  “小璿妹妹,我們不要理會你沒良心的哥哥,他的血是冰的,抽出一管還浮著碎冰,你一定要牢記他那張醜陋的臉,離他遠一點。”冷血是一種病,無藥可救。

  醜陋的臉?表情微愕的易勳伸手撫摸看了三十二年的臉,頭一次懷疑自己的長相出了什麼問題。

  他信心被打擊到,由他所愛的女子。

  “大……大嫂,大哥是很好的人,他善良又充滿愛心,為人體貼熱忱,他不是你口中的冷血動物。”雖然喊起大嫂還十分拗口,易璿還是柔聲為兄辯解。

  “善良又充滿愛心,體貼熱忱?”她們談論的是同一人嗎?

  不只岳筱曦狐疑,連易勳本人也暗自紅了耳根,裝作沒聽見妹妹過於美化的讚揚。

  “如果他的心中沒有愛,又何必為了我受制於人,他是真正的英雄,我最敬重的大哥。”因為心存對妹妹的疼愛,他才委屈自己,受人驅使。

  岳筱曦張口結舌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呀!英雄,可我還是認為他非常冷血,十幾年沒和妹妹碰到面,他居然連抱你一下都不肯。”

  “啊!”這有關係嗎?易璿愕然。

  她不爽地哼了一聲,“你看他呀!從進門到現在都沒笑過,活像你倒了他債似的,他救你不是兄妹情深,而是帶你回去要債。”

  “嗄!這……”她乾笑。

  大哥明明是嚴肅的人,不苟言笑,怎麼到了大嫂口中全走了樣,十惡不赦得令人髮指?

  “岳筱曦,你說夠了沒?”他不吭聲並非默認,而是看她能編派多少謊言。

  “哼!雞鳴狗盜輩不屑為伍。”她頭一甩,正氣凜然。

  瞧她小孩子行徑,他差點笑出聲。“不然你想怎麼樣?”

  青梅竹馬的好處是他能輕易看穿她在玩什麼把戲,他們太熟稔了,幾乎是對方身上的一根刺,怎好不配合她玩一下。

  岳筱曦裝出大人有大量的神情。“要嘛!笑一個,否則就重重地抱她,兄妹不擁抱算什麼大結局。”

  她玩了這一手,用意是拉近兩兄妹的距離。

  只是笑不出來的易勳表情僵硬,對她的美意是敬謝不敏。有人沒事會亂笑嗎?

  又不是瘋子。

  不過在岳筱曦威脅要踹他屁股的瞪視下,他面色緊繃的走上前,雙臂一伸,輕輕環住雙肩微顫的妹妹,兩兄妹都不自在的僵住。

  但終究是親手足;在短暫的擁抱中,他們知道這是他(她)最親的人,鼻頭一酸,帶著感動和滿心的喜悅,以及對彼此的愛。

  “這就對了嘛!一家人要相親相愛,幹麼要搞得像外人……噢喔!白雪公主的後母來了。”改編版。

  順著岳筱曦睜亮的視線一看,易勳動作極快的將妹妹拉至身後,一手握住心愛女人,讓她不離左石,保護意味濃厚。

  但仔細一瞧,他的眼底充斥著憎恨和嗜血,冷漠地望著走近的男人,身上的冷意讓人不寒而傈。

  “看來你找到她了。”

  “我要帶她走。”沒人可以阻攔。

  知道易勳再也不會聽他的,易祖霖佯裝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有說不行嗎?你的成就一向令我感到驕傲。”

  “你現在說這些太遲了,你的貪得無厭讓所有人都失望。”他不配為人父親。

  他笑了笑,看向易璿。“我老了,還能活幾年?你們就看在我對你們有生育之恩,再幫我做一件事吧!”

  “什麼事?”如果可以一勞永逸的擺脫他,他不介意一聽。

  “我還沒想到,等我想清楚再告訴你。”逃吧!看你們能逃多遠。

  “最後一件?”他問。

  “是的,最後一件事。”暫時。

  “好。”算是還了他一滴精血的恩情。

  易祖霖像是頗為遺憾地呵呵低笑。“可惜了,我本來替小璿找了門好親事,年底就要嫁過去了。”

  他在笑著,聽者卻心寒不已。

  尤其是易璿,她不自覺地發顫,必須靠著兄長的背才不致抖得太厲害。

  大家都很明白,易祖霖有多愛錢,他所謂的好親事指的是背後的龐大利益,為了牟利,他連女兒都能賣。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5:30

第九章

  “你說什麼,不結婚了——”

  易勳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順利將了易祖霖一軍,成功救出易璿,一切否極泰來的時候,那個下巴抬得高高的女人居然一臉不在乎地說要取消婚禮。

  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花招百出地耍花樣。

  喜帖發出去了,喜宴也準備妥當,全臺灣的人都知道他要結束單身,迎娶岳家道館的館主女兒,多少商界友人齊聲祝賀,等著喝這杯百年好合的喜酒。

  他也衷心期盼這一天的到來,讓自己的人生圓滿,了無遺憾。

  可是她又不知哪一根神經搭錯線,天外飛來一筆,高嚷著不婚萬歲,讓以為水到渠成的他措手不及,傻眼到幾乎無言。

  “幹麼還要結這個無聊的婚,我當初配合你的計畫是為了易璿,如今人都救出來,戲也該散場了。”歹戲拖柵,看久了也會膩。

  “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說算了就算了。”她灑脫得令人氣結。

  岳筱曦故作瀟灑脫地甩甩馬尾,“感情一斤值多少錢,有人買嗎?你要看開點,反正你也沒什麼好損失的,用不著斤斤計較。”

  “你又在搞什麼鬼?這個整人遊戲適可而止,不要玩到最後無法收拾。”他有些慌了,沉目怒顏地希望她只是在開玩笑,一如往常。

  她眼睫顫了一下,低目掩飾眼底的笑意。“你到底在不爽什麼?你又不喜歡我,何必結婚?事情結束了,我們以後就各走各的,不再有任何瓜葛。”

  “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再有瓜葛,莫非她……易勳語帶酸澀,生硬地問道。

  “意思是我累了,不想一頭熱地追著你跑,自討沒趣的惹人煩,你也可以輕鬆了,不會再有人莫名其妙的出現,整得你哭笑不得。”他解脫了。

  岳筱曦語氣越輕快,一副有他無他都無所謂的樣子,易勳是越聽越心驚。有種被離棄的感覺,他的心慌亂不已,隨時似要停擺。

  他知道自己很多事沒做好,遲鈍又自以為是,自視過高的認為能掌控所有人,不肯接受這世界不是以他為中心運轉。

  可一見到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心口一緊的他顧不得什麼面子問題,當下唯一的念頭是留住她。

  道歉的話語也脫口而出。

  “對不起,我錯了,是我太自負了,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喜歡你,出自真心。”她一直在他心中。

  一抹欣喜的亮光迅速掠過岳筱曦璀璨星眸,她暗暗垂下冒著心心圖案的眼,佯裝惱怒。“你又想要我幫什麼忙?開門見山的說了,用不著再虛情假意,騙取我的合作。”

  哼!非要下重藥才能逼出你的真心,你也未免太恰了,害我死了上億個腦細胞。

  “我說的全是真的,沒有一句虛假,在我沒察覺自己愛上你之前,我的心己為你空白,就等你來填補。”易勳急急說出內心話,表情由無奈轉為認真。

  他不是不識情,而是太晚領悟。

  在沒救出妹妹前,他自認沒有資格碰觸情愛,所以他封閉自己,拒絕別人的進入,一心朝著救出妹妹的目標前進,而忽略了身邊的好風景。

  “心包在肉壁誰看得見,我怎麼曉得你是不是又在騙人?”

  居然說她很堅強,心不會受傷,現在她要讓他瞧瞧女人的心有多脆弱。

  他苦惱著,笑得澀然。“不然你要我做什麼,證明我的心意並不假?”

  “這個嘛!”她假意思索,非常為難的樣子,其實心裡快笑翻了,笑得腸子都打結了。“我想到了,你要重新追求我,而且招數不能太老套,要有創意,讓我覺得你真的很有誠意為止。”

  害我掉了那麼多眼淚,現在該加倍償還了。

  “重新追求你?”他訝呼。

  “怎樣,嫌麻煩呀!”岳筱曦瞪大眼,雙手撐腰。

  他哪敢說是,讓追妻之路更遙遠。

  面對她刻意的刁難,易勳著實辛苦了,他從未主動追過女人,戀愛值等於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叫有創意的追求法。

  看電影,老套,他也不想再看到男男肉搏戰。

  送花,老套,眼花撩亂的花語快逼瘋他。

  燭光晚餐,老套,他完全看不見浪漫在哪裡,只被熱出一身濕黏的汗。

  那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想了又想,歎息聲不斷,逼不得已,他只好求助好友沐梵宇和自願幫忙的妹妹。

  “……你們真的確定這方法行得通?”易勳的心裡充滿疑惑。

  “當然,我可是戰遍天下無敵手的情場高手,聽我的准沒錯。”沐梵宇極力鼓吹。

  “是呀!大哥,我也覺得很浪漫,要是有人肯對我做這些事,我一定感動到哭。”易璿在一旁掛保證。

  “是……是嗎?”他有些懷疑。

  戀愛中的男人哪一個沒做過傻事,雖然很蠢,他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易勳穿著一身鐵灰色西裝,腳下皮鞋抹得油亮,他手中握著五顏六色的彩線,線的一端往上飄浮,他硬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走進岳家道館。

  突然間,四、五十雙眼睛同時盯著他,發出好大的“哇”聲。

  說實在的,那一瞬間他有想逃的衝動,臉部不自然地扭曲。

  尤其在聽見隱隱約約的竊笑聲時,他感覺自己薄嫩的臉皮在發燙,手心微微出汗,極度尷然地僵著臉。

  “這是在幹什麼?”

  岳富一聲大喝,場上學生馬上規規矩矩地練拳,不敢偷瞄。

  “我來找小曦。”要命,他的背都濕了。

  “小曦?”岳富盯著他好久,眼角一瞄他往上飄的線,時間久到讓人以為他石化了。

  驀地,他爆出大笑聲。

  “天呀!都幾歲的人還玩氣球,你丟不丟臉?還在上面寫什麼:“小曦,對不起,我愛你。”你怎麼有勇氣拿著這些走進道館?”

  “……”他也很納悶哪來的勇氣。易勳無言地站立著,忍受來自八方的嘲弄。

  “有什麼好丟臉,為心愛的女人做點事叫有心,你懂不懂呀!”笑屁,比誰的牙齒白。

  “小曦……”岳富的笑聲分岔,猛地嗆咳。

  沒理會父親嗆咳而漲紅的老臉,她越過他走向一臉不自在的男人。“這是你的創意?”

  進步了些,但還不夠。

  “這些氣球是賠罪,我讓你傷心了,以後我不會再犯了。”他說得輕柔,眼中有著濃濃眷戀。

  她一聽,星脾閃過詭異光芒。“我有這麼好討好嗎?幾顆氣球難讓我消氣。”

  “不是討好,而是將我的心送你,任其擺佈。”愛上她終生不悔。

  “是嗎?那你站著別動,不許動喔!”嘻!嘻!別嚇破膽了。

  “你想幹什麼?”他雖不解,但也冷靜從容,只是……

  “射鏢。”

  射鏢?易勳看到她手上豔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流星鏢,當下心涼了一半。

  她不會拿他當人形鏢靶,練手勁吧!

  破!

  又破!

  連三破。

  此起彼落的爆裂聲就在頭頂,一顆顆氣球應聲而破,他手握的七彩絲線也紛紛掉落,垂向地面。

  “這才叫消氣。”氣球破了,裡面的空氣自然沒了。

  捏了一把冷汗的易勳暗籲了一口氣。“原諒我了,不生氣?”

  她橫睇了一眼,“想得美。”

  那一回,他緞羽而歸,沒能攻城掠地。

  於是乎,狗頭軍師沐梵宇又出怪招,易璿也猛敲邊鼓,易勳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出現快爆血管的豬肝色。

  他們要他跳水,扮小丑,調了五輛消防車在岳家道館前灑水,假裝下雨,他在雨中乞求原諒,花錢請來電子花車,在臺上扭腰擺臀,大唱時下流行的情歌。

  結果他聲音沙啞,人也因為淋了雨而重感冒,兩管鼻涕直流,還要照顧兩隻橫衝直撞的牧羊犬。

  易勳的處境不是一個慘字足以形容,他抱病娛樂心愛的女人,忍著頭昏眼花的不適追求不怠,只求她能盡釋前嫌,回應他的感情。

  殊不知,這是一場陰謀。

  “我看大哥快撐不下去了,我們可以罷手了吧!別再整他了。”易璿有些不忍心,心軟地為兄長求情。

  “不行,他沒倒下前,我還要好好地磨磨他。”岳筱曦扳動喀喀作響的指關節,一副壞心巫婆的模樣。

  “你別為他擔心,他強悍得很,沒那麼容易被擊倒。”身為好友,他看好他長紅的績優股。

  “可是……”她還是不放心,大哥已經被他們整得慘兮兮。

  “做人要有原則,有始有終,小璿,你要挺我到底,我才是你的好姐妹。”她們要一條心。

  “呃,這個……好。”她無奈的點頭。

  其實在沐梵宇告知岳筱曦有關易勳兄妹的事時,兩人便合謀要整整死硬脾氣的易勳,逼出他的真心。

  故意裝冷漠,公事公辦劃清界線,表現出死心和取消婚禮,全是兩人安排好的伎倆,用意是讓易勳嘗嘗被人拯於門外的苦楚。

  之後他們把易璿也拉下水,共同策劃一連串的整人行動,在視窗綁示愛紙條便是她出的主意。

  易勳到目前為止還沒發現三人的詭計,依然不疑其他的被人整得暈頭轉向,他還十分感激好友和妹妹的全力支持,為娶得佳人歸而奮戰不休。

  而一向怕生的易璿在加入沐梵宇和岳筱曦的計畫後,兩人不時的打趣鬥嘴讓她漸漸開朗起來,笑容也變多了,昔日的陰霾漸漸遠離。

  “該死的,這怎麼這麼難弄……”

  突地一聲咒駡,涼涼看戲的三人停下交談聲,好笑地看向揮汗做“手工”的男人。

  人心是肉做的,很難沒感覺,即使是整人高手岳筱曦,也無法不動容,原本柔軟的心更柔和,慢慢溢散開濃烈愛意。

  她真的不能要求太多了,一個身價百億的大男人坐在長桌前,用厚實大掌和養尊處優的粗指,摺著阿公分寬度的彩紙,真是難為他了。

  看著看著,她心都疼了。

  早就原諒他的岳筱曦心疼不已,很想說不要再做了,我們和好,可是看到他專注的眼神,心無旁騖的認真程度,她不忍打斷他的努力。

  只是,他的手抖得那麼厲害,真能完成一千顆星星摺紙嗎?

  正當她這麼想時,易勳興奮地大叫一聲,滿臉笑意地將最後一顆星星放入透明玻璃瓶。

  “小曦,我把對你的愛全放進去了……”他忽地眼前一黑,踉蹌地一晃。

  見他差點身形不穩,表面不在意的岳筱曦像支箭,第一個沖到他面前,扶住他。“坐太久不要馬上起身,容易暈眩。”

  這個笨蛋,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

  他揚起眉,露出一絲溫柔。“不要再跟我嘔氣好嗎?我愛你。”

  “哼!知不知道哪裡在賣笨蛋藥?”她都表現這麼明顯了,他還看不出她有多愛他。

  “唔!”笨蛋藥?

  岳筱曦沒好氣地戳他一下,“意思是你沒救了。”

  氣死了,他怎會遲鈍到這種地步,感情神經粗到像阿里山神木。

  怔愕當場的易勳則完全不知道又做錯什麼,惹得她雌威大發,而沭梵字與易璿則悶笑不已,配合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求主保佑他早日開竅。

  “你在做什麼?”

  岳筱曦終究沒點頭答應,一直耗著,讓苦惱不已的易勳繼續追求,考驗他的耐性。

  不過兩人已恢復一般情侶的互動,不時出遊踏青,或是上山看雲景,一時興起還會下廚做做菜,互喂失敗作品,過著宛若夫妻的半同居生活。

  可他們還是各住一間房,並未同床共寢,易勳的不主動讓岳筱曦有些怪責,所以她只允許他摟摟抱抱,偷幾個吻,嚴守最後防線,讓他硬生生的忍住快潰堤的欲望,以為小整。

  “我在整理以前拍過的照片,教我攝影的老師希望我出一本攝影集。”她在客廳,翻著一張張豐富的舊照,曾有的過往歷歷重現,教人好不懷念。

  岳筱曦的拍照技巧十分純熟,光和影的拿捏在水準之上,她慣以捕捉刹那的面部表情,因此人物照較多,風景照則以靜態偏多,每一張都刻劃出她當時的心情。

  “你要出書?”他席地而坐,陪著她挑選其中佳作。

  “還不一定,萬一賣不出去不是很糗。”得考慮有沒有市場,不是說出就出。

  黑眸一動,他望著她柔皙側臉。“我可以出資購買,讓人手一本。”

  她橫眉一瞪,“你錢多呀!全賣給你了,我又何必印刷出版。”

  她也有她的骨氣,書是賣給想看的人,而非拿來墊桌腳。

  “我的確是錢多。”他趁機在她唇上一啄,雙手握住纖腰一翻,將她壓倒在身下。

  “啊!你別弄亂了我的照片……”她好不容易在背面貼上標號,順序排疊。

  易勳蠻橫一吻,卻又帶著一絲寵溺,故意將她柔細黑髮揉亂。“你比較像被寵愛過的女人。”

  他意有所指。

  “色狼。”她一啐,藕臂順勢環上他肩頸。

  “我要是不色,你大概又要指控我不愛你。”他輕蹭她一下,讓她感受到他雙腿間的硬挺。

  微微抽氣,她嫣紅了雙頰。“你本來就愛得不夠多,只有一些些。”

  女人是很貪心的,希望她的男人是只屬於她一人的萬能情聖。

  “需要我做些具體的表現嗎?譬如說,試試我房裡那張雙人床的彈性。”他語帶暗示,鼻頭挑逗地磨蹭她柔嫩頸窩。

  “咯咯,好癢,你不要想……使賤招,男人只想到那種事嗎?下半身活躍的生物。”

  他故作感慨地歎了口氣,“心愛的女人像多汁鮮甜的蜜桃在眼前晃動,撲倒你是我腦中唯一的念頭,你幽然的暗香令我渴望。”像是為了證明所言不虛,他大掌覆著她的腴嫩飽滿,隔衣揉搓。

  “多喝點綠豆湯,消暑祛……欲火。”她笑著想推開他,像往常一樣吊他胃口。

  “可惜這把火消不了,我想深深埋入你體內,讓你成為我的。”他撩起她衣服下擺,吻著平坦小腹。

  “勳,你……”她嬌嚶一聲,不自覺弓起身。

  “生一個像你的孩子給我,我會好好的疼他,讓他擁有我所沒有的父愛。”易勳迫不及待想讓她成為他的妻子,共組一個有愛的家庭。

  原來他打的是這主意,以孩子為理由,逼她踏入結婚禮堂。“可是生孩子很痛耶!我怕疼。”

  想到紅撲撲、流著口水的小嬰兒,岳筱曦的心變得好柔軟,嘴角揚高。

  “我會一直陪著你,寸步不離,你痛我也痛,我們一起度過生育之苦。”他不說甜言蜜語,卻也讓人感到窩心的甜蜜。

  “聽起來似乎很美好。”她主動拱起胸,讓他含吮粉嫩嬌蕊。

  人生的轉角總是充滿驚喜,她當初也想不到那個不知感激的醉鬼會是她的最愛,兩人糾纏了十五年,最後走在一起。

  “做起來會更美好,從此天天在夢裡,夜夜纏綿。”他的手滑向她大腿內側,輕撫細嫩肌膚。

  易勳不懂愛,但不表示他對女人的身體冷感,他技巧純熟地挑逗她的敏感帶,以指輕輕旋撫發腫的花he。

  一波波的快感湧上來,岳筱曦必須咬著下唇,才不讓自己逸出羞人的申吟。

  那是很奇妙的感覺,她全身像火在燒,即使他已將一半重量壓在身上,她仍覺得不夠,內心有股聲音,要全部的他。

  兩人都到了極限,結合成必然的趨勢。

  驀地,門鈴聲響起。

  正要解開束縛的易勳僵直背脊,臉色陰沉地咒駡一聲,他很想不理會外面的人,但是持續不斷的鈴聲令人心煩意亂,他興致全消,不得不起身。

  原本他以為是忘了帶鑰匙的妹妹,沒想到是——

  “你來幹什麼?”

  一看到來者,他的表情刷地一冷,全身沸騰的熱度降到冰點。

  “我來看看自己的孩子有什麼不對,小璿不在嗎?”易祖霖大大方方的走入,絲毫不在乎他的壞臉色。

  “用不著廢話,直接說明來意,省得浪費你我的時間。”他以身一擋,不讓他涉足客廳以外的私人空間。

  岳筱曦已將散落一地的照片收好,一臉好奇地盯著劍拔弩張的父子,不懂他們為何不能好好相處,老是鬧得不歡而教。

  不過她也不免慶倖易璿因為想回學校念書,在沐梵宇的陪同下先去看看學校,再決定要報考哪一所、哪一科系,避開這一尷尬的局面。

  “呵呵……還是這麼不近人情,就連自己的父親也不例外。”他把他教得很好,跟他一樣六親不認。

  “你配為人父親嗎?沒有一個父母會軟禁自己的小孩。”只為了威脅另一個孩子為他賣命。

  他不見愧色地掏取一支煙,點燃。“都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我來的目的是要你再替我賺幾筆大生意。”

  “這是你要我辦的最後一件事?”易勳冷冷一睇,語氣含諷。

  易祖霖只是逕自說道:“儘快辦成別拖延,我等著錢入帳。”

  “這真是你要的嗎?要我拿命來換。”他希望他還能有一絲父子之情。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是。”

  聞言,他心寒。“你從沒後悔,如果我因你的貪念而喪命?”

  眼中只有錢的易祖霖笑了。“何必後悔,我生下你,給了你生命,你用命來還我也是應該的,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他居然說出這樣絕情的話,將兒女當成搖錢樹而非親人看待,其心性之殘忍與畜生無異,為利益而無視他人死活。

  易祖霖的一番話,親手斬斷最後一點親情。而他猶自得意有個可供利用的兒子,讓他像擁有金山銀山永遠有取之不竭的金錢。

  “拿命來換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讓人聽來很不安?

  易祖霖離開後,難忍心中疑惑的岳筱曦走到易勳身後,雙手環抱他的腰輕問。

  “你真的想知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故事。”如果可以,他連提都不想提。

  因為他的能力。他失去太多太多,不可計算。

  “嗯!我要知道。”關於他的每一件事,她都要知之甚詳。

  易勳將身後人兒拉至胸前,目光深濃地注視她,他有掙扎、有不願,也有釋然,對於所深愛的女人,還有什麼好隱瞞,她是他生命的一部份。

  他帶著她坐到鵝黃色絨毛沙發上,娓娓道出慘痛的過去。

  “你曉得他為什麼要軟禁小璿嗎?”

  “不就是讓你做牛做馬替他賺錢。”因為他真的很會賺錢,從沒做過賠本生意。

  “你說對了一半。”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一半?”

  易勳眼眸略深,微浮冷意。“撇開經營手腕不談,我還有另一項賺錢的能力,只要我想哪支股票漲,那支股票便會漲到最高點,讓逢低買進的人大賺一筆。”

  “那表示你眼光精准,看准股市動向,推算出哪個公司的股票會大漲。”股神嘛!有什麼奇怪的?

  “即使是快倒閉的公司,我也能讓它起死回生。”再創高峰。

  “咦?”真神。

  他忽地苦笑,“這就是我的能力,也可以說是天賦,我用我的力量操控股票漲跌,非自然因素的改變它原來的發展。”

  “怎麼可能……”她驚訝。

  “是呀!怎麼可能,所以那是天罰,若是我過度使用這種能力,我的壽命就會縮短,英年早逝。”易祖霖便是利用他的能力從中獲利。

  “什麼?你會早死?”她駭然白了臉,緊緊抱住他臂膀。

  他的父親居然這樣對他,寧可要錢也不要孩子。

  頓感心疼的岳筱曦紅了眼眶,終於明白他的恨意從何而來。

  “小曦,你會怕吧?我可能無法陪你走到白頭。”他打蛇隨棍上,故意露出悲傷神情。

  “胡說,你又沒做什麼壞事,才不是短命鬼。”他是被逼的,並非出於自願。

  “那你敢嫁我嗎?”易勳眼底閃著笑意。

  “嫁就嫁,誰說我不敢,我們生一窩小孩,再讓他們生一堆孩子,你和我當滿頭白髮的爺爺奶奶。”她點頭允了婚事。

  “我愛你,小曦。”他心定了,心滿意足地擁著她。

  “我也愛你。”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5:46

第十章

  “來來來,把這杯酒喝了,不喝光就是不給我面子,快點幹啦!”

  延宕多時的婚禮終於舉行了,賓客雲集,辦得熱熱鬧鬧,商界名人、影視大亨全都來了,還有一群穿著岳家道館袍服的年輕人也來參一腳,鬧烘烘地吵著要把新郎灌醉。

  這一天,岳富真的升格為岳父,道賀聲不斷,也逼出鐵漢柔情的一面。

  原本他是不哭的,面帶嚴厲地送女兒出閣,可一瞧見她穿著美麗的白紗禮服,像只就要翩翩飛走的彩蝶,他悲喜交加地紅了雙眼,一把老淚奪眶而出。

  要不是弟子們攔著他,叫他看開點,他根本不想讓女兒上禮車,從此成為別人的妻子。

  不過他是老父捨不得獨生女,不像丟盡臉的葛靖頑坐在大馬路中央嚎啕大哭,還高喊著要岳筱曦等他,他一定會把她從惡龍手中搶回來。

  非常教人吐血的插曲,讓人看了好笑又好氣。

  “大、大嫂,快開門,大哥喝醉了。”

  剛換下禮服的岳筱曦聽見小姑的叫喚,連忙拉開房門,讓沐梵宇和易璿扶著醉癱的男人進房。

  “怎麼回事?我不是撂來一支擋酒部隊,他為什麼還喝得這麼醉?”簡直像剛從酒缸裡撈起的一條爛魚。

  “那個……呃,就是他們硬灌大哥酒,不喝就翻臉……”不善說謊的易璿一臉心虛,游離的眼神不敢看向新任大嫂。

  “什麼?那幾個傢伙敢陣前倒戈,他們沒見過母老虎發威是不是?”最好逃得遠遠地,不要被她逮到。

  虧她平日那麼照顧他們,每個都當自己家人一樣,沒想到養了一窩老鼠,專門咬布袋,枉費她一片熱血。

  岳筱曦叨叨念念著,一邊數落沒義氣的師兄弟,一邊將新婚老公扶上床,擰了毛巾替他擦臉,順手將他發皺的西裝脫掉。

  “幸好新郎官喝醉了,不然他瞧見你潑辣的兇悍樣,可能要嚷著退貨了。”取笑的男聲不忘調侃兩句,興頭上話就多了。

  “他敢——”岳筱曦擺出女泰山的Pose,只差沒吼兩聲應景。

  沐梵宇被她逗趣的表情逗得開懷。“是呀!他哪敢,你身後有一票得過全國冠軍的武術高手。”

  她哼了一聲,沒趣會他的揶揄。“小璿,你明天幾點的飛機,要不要我們去送你?”

  “不用了,梵宇哥會送我去,大嫂不必太操心我。”她怕他們爬不起來。

  “不操心是不可能的事,你一個人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想想都捨不得。”萬一出了什麼事,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們也只能幹著急,沒法幫上忙。

  易璿笑得澀然。“總要到外面看看走走,我只是出國讀書,很快就回來。”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原本打算在國內就學的她為何遠渡重洋,到陌生的國度落腳,原因還不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的易祖霖。

  自從得知父親又利用兄長賺了一大筆錢,她就曉得自己不能再留下,因為極度愛錢的父親不可能就此滿足,定會再想其他辦法要錢。

  而她想要獲得純然的自由,就必須到另一個國家重新開始,否則他會做出什麼事,沒人預料得到。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大哥的負累,她非走不可。

  “好啦!自己要保重身體,我們有空會飛過去看你,該吃、該用、該花的千萬不要省,你大哥是超會賺錢的機器,我們姑嫂要努力敗金,。錢太多會壓死人……”

  岳筱曦真的不放心她一人遠行,千交代萬叮囑的,改不了愛照顧人的大姐大個性。

  “夠了吧!你還要嘮叨多久,才剛結婚就變成黃臉婆,羅唆不休,別忘了今晚是你們的新婚夜。”沐梵宇笑得曖昧,朝她一眨眼。

  “算了吧!那個醉鬼……”肯定是宿醉不起。

  看了眼滿身酒氣的丈夫,岳筱曦好笑又好氣,故意用食指戳他的臉。

  易璿和沐梵宇什麼時候離開房間她倒沒注意,只是隱約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便又忙著替某人脫鞋襪。

  貼上紅喜的新房只剩下一對新人,特別訂購的大床上橫躺著酒醉不醒的男人,岳筱曦突然想到兩人初識的情景,不覺莞爾地撫著少了個腫包的額頭。

  “少爺,你可輕鬆了,躺著像死人要人服侍,我這可憐的小婢女就得隨侍在側,你呀你,最好懂得知恩圖報,不要像以前一樣不知感激,對待恩人像仇人,一副我欠了你似的……”

  見他雙眼緊閉,一邊照料他,一邊念個不停的岳筱曦想起新仇、舊恨,嘴角一勾,露出頑色,捏起易勳的鼻子,看他會不會因無法呼吸而突然醒來。

  誰知她的手才伸向他鼻下,原本醉得要人攙扶的男人忽然睜開眼,眉目清朗地沖著她一笑。

  “小姐,千萬不要有非禮我的不軌意圖,我已經結婚了,名草有主,我不會對不起我老婆,和你亂搞一夜情。”

  她先是嚇了一跳,怔愕三秒,然後狠心朝他肚子一坐。“叫了小姐還敢不付帳,你流氓還是土匪呀!”

  耍玩嗎?她奉陪。

  “哇!你仙人跳呀!趁我喝醉時上下其手,你的同夥呢?想勒索多少?”他有模有樣地裝作被害者,但上下其手的人其實是他自己,順著纖柔小腿往上撫摸。

  她哈哈三聲,“你的一輩子,你剛白紙黑宇的畫押了,還給了我這個當信物。”

  “五克拉的粉紅星鑽?”他挑眉,表情像被坑了。

  “認命吧!大少爺,你已是我手上的禁臠,乖乖地順從我。”她挪了挪腰,抵住他昂然熱源。

  “禁臠?”聽到這兩個字,易勳終於忍不住破功,低笑出聲。“老婆,你小心點,要坐對位置,別毀了自己的一生幸福。”

  男人的那話兒很脆弱,禁不起她的摧殘。

  “你不是醉得一塌糊塗了,怎麼感覺比我還清醒?”她不滿地低咬他喉結,引起他一陣戰慄和粗喘。

  “這些年多少有點長進,應酬多了,酒量自然變好。”他撩高她的上衣,親吻她迷人的肚臍眼。

  她嬌哦,面頰酡紅。“所以你是裝醉嘍?”

  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床鋪與他之間,細吻如雨落下.“因為我老婆是山大王,今晚我若沒滿足她,明天一早她會將我五花大綁,焚香祭天。”

  易勳很忙,忙著吃他老婆。

  “去你的,我哪有那麼惡劣,頂多把你丟給大黑、小黑,讓它們幫你洗臉。”

  她輕喘著,拱起上身,讓他解開背後的扣環。

  聞言,他肩膀明顯抖了一下,差點不舉。“這個時候不要說殺風景的話,安靜。”

  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是除了嬌喘聲和申吟聲外。她嫩軟的嗓音是令人為之瘋狂的催情素,百聽不厭。

  “小璿要到英國,我們該讓她去嗎?”在這節骨眼,她還是放心不下。

  易勳頓了頓,在她頸邊悶聲低語。“我送她一座古堡,行了吧?”

  古堡?她雙眼亮得異常燦爛。“那我呢?”

  他悶笑,“我把自己送給你還不夠嗎?你可是百億資產的受益人。”

  “那也得等你先翹辮子了我才拿得到。”她作勢要掐死他,謀財害命。

  “最毒婦人心,我看我得多活幾年,免得你拿我的錢養小白臉。”他變相地向她承諾會長命百歲,不過度使用能力。

  岳筱曦輕撫著他逸然俊顏,眼神堅定。“我們有第一個十五年,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十五年,一直到老,我們都要在一起。”

  “嗯!我會陪著你。”他深情地吻著芳澤紅唇,烙下此生誓言。“我愛你,岳筱曦,生生世世,你將是我唯一的摯愛。”

  “我也一樣,勳,愛你無悔。”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她的最愛。

  易勳滿臉溫柔地笑道:“我來討債了,當年你仙人跳沒成功,現在我成全你。”

  “我哪有仙人跳……”

  床頭櫃上裱框著一紙字跡潦草的婚契,裝滿星星折紙的玻璃瓶裡,有顆小小的彈珠閃著光,輝映著床上交疊的身影。

  十五年前因為一通電話而意外結緣的少男少女,如今已緣定終身,在他們溫暖的小窩裡,愛在蔓延。

  幸福的青鳥在微笑。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2-1 00:05:57

尾聲

  “怎麼可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明明一點跡象也沒有,為何會……”肝是不會說話的器官,沒有神經,也不會痛,安安靜靜的為身體排除毒素,成為人體最忠實的守護者。

  但是當它發出警訊時,通常已經是來不及了,惡化得快速而猛烈,在短短的時間內奪走人命。

  捧著剛出爐的身體檢驗報告,易祖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久久難以言語,瞪視著橫列的英文字,僵直的身子動不了。

  肝腫瘤。

  末端的括弧裡明白地標示中文病名,讓人一眼就能看見自己生了什麼病。

  腫瘤有分良性、惡性,前者切除後可回到日常作息,身體不會有大礙,但若是後者……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會死,我有錢,可以找最好的醫生,不過是惡性腫瘤罷了,打不倒我……”

  他慌了,語無倫次,抓著路過的醫護人員詢問治療辦法。他害怕死亡,也不想死,他有花不完的錢,一定能活得長長久久。

  “器官移植,以直系血親為最佳。”主治醫生如此告訴他。

  直系血親,那不就是他的孩子嗎?

  易祖霖有不少私生子女,但眾叛親離的他找不到一個肯捐肝的,他們在他無情的對待下早已寒了心,無人願意犧牲。

  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求助易勳和易璿。

  “你要我捐贈器官給你?”

  求人時,他仍無一絲溫情,視為理所當然。“把你的半片肝給我,我需要它。”

  “我為什麼要給你?”易勳冷笑,對他的“天真”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我是你的父親,你有義務救我。”他再次以父親身份要求他。

  他漠然地揚起唇,冷誚。“相信你的記憶並不差,我答應你“最後”的一件事已經辦到,我不欠你了。”

  是他濫用了一次機會,只為了錢。

  “易璿呢?她在哪裡,叫她出來,我要她的肝。”一被拒絕,易祖霖氣急敗壞的大喊。

  “沒有用了,她不在,我把她送得遠遠的,遠離你這喪盡天良的惡魔。”他說得冷酷,一點也不同情行將就木的老人。

  “什麼,你把她送走了?”易祖霖像體內的空氣被抽光,一下蒼老了十歲。

  “沒有人了,你身邊再也沒有一個親人,帶著你的錢下地獄吧!”這是他的報應。

  想到日益惡化的肝,X光片上黑黑一片的腫瘤,易祖霖驚懼地慘白了臉,他惶恐地求著唯一的希望,“你救我,救我吧!我把我所有的財產……不,是一半……呃,三分之一給你。”

  死到臨頭,他還抱著錢不放,捨不得把吞下肚的資產拿出來換一條命。

  “你可以先交代要土葬或火化,這點我可以代小璿盡最後一點孝道。”

  一說完,易勳毫不留情的甩上門,將狂咆嘶吼的易祖霖關在門外。

  岳筱曦走向一身寒冽的丈夫,雙臂輕環著他,她用她的體熱溫暖他,柔聲地撫慰他再次受創的心,並一再告訴他——

  “這不是你的錯,你答應要和我廝守一生,不能失約,他的病是老天給的懲罰,和任何人無關,你無需自責,也不必感到愧疚,他生你的恩澤,你已經全還給他了,現在的你屬於我,你只對我負責……”

  易勳的回應是緊緊抱住妻子,眼眶噙著對她深情不悔的淚。

  聽說後來易祖霖為了求肝,深夜持刀刺向他某個私生子,意圖剖開他的胸取肝。

  但是畢竟上了年紀,他行兇不成反被一把推開,被酒駕的車輛輾過身體,他在醫院拖了三天,無人問津,傷重不治死亡。

  而他身後留下的遺產被膽小軟弱的易清私吞了,他帶著母親到了日本,過著有錢人的生活。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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