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千尋 -【奸商出任務(下)小星皇后】《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5 19:48:29
標題:
千尋 -【奸商出任務(下)小星皇后】《全文完》
千尋 -
奸商出任務
(下)小星皇后
笨笨笨,這三個字足以說明龍壢熙的前半生。
第一笨。笨得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
第二笨。因為這樣,而去狠狠傷害愛他的陸茵雅,甚至影響到後世,
讓他們原本的三世夫妻情就此斷絕。
第三笨。笨得低估情勢,堂堂一個大皇子竟被敵人溺死於浴桶……
不過沒關係,這第三個笨,笨得好,
這樣他黎慕華才能穿越回到前世的他身上導正錯誤,讓一切回到正軌。
來這裡,他唯一的任務就是「愛陸茵雅」,重建她對愛情的信心,
但在這時代,追求女人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
為了送花,他蓋了一個溫室,但溫室很燒錢,得另外攢錢,
於是,他招募千名民兵,明裡,是訓練他們當籃球隊員,
之後可以定時舉辦比賽,收門票、賣周邊,增廣財源;
暗裡,是訓練他們變成007,朝廷情勢詭譎,能在適當時候派上用場。
事業愛情兩得意時,皇帝跑來添亂,又指了一個陸府二千金給他,
他絕不讓茵雅當養在外頭的小星,她是他三生三世唯一的妻子,
好不容易處理完這個棘手問題,九皇子卻在此時逼宮篡位,亂世再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5 19:49:22
第十九章 賜婚
沉寂大廳中,肅然的氣氛壓得人們難喘氣,謀士們彼此相覷,沒人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壢熙對所有人怒目相向,憤怒的目光一寸寸凌遲著眾人神經,大家紛紛低下頭,與半刻鍾前,人人搶著說話的情景大相逕庭。
他緊握的拳頭浮著青筋,拳側一片通紅,忿忿的臉龐充滿不平,在幾個連續的深呼吸之後,緩慢地,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笑意。
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所有人仿佛全被他狠狠蹂躪過似地,禁不住一陣陣哆嗦起來,距離門近的,立刻起身告退,加快腳步遠離大廳。
不久,滿屋子的人全走光,只剩下不怕死的文師父和公孫毅待在原地。
壢熙終于開口:"師父當真這般看輕我,認為沒有陸丞相襄助,我便爬不到東宮位置?"
事情緣起于汪公公來府宣讀聖旨,皇帝將陸家二千金賜婚給壢熙。
這個消息于壢熙而言是青天霹靂,打得他頭昏腦脹,偏偏不懂看眼色的謀士們,還一人一語大贊皇帝聖意。
他們說:皇上再度為王爺和陸家賜婚,代表王爺是皇帝心目中太子的不二人選,說陸家定能成為王爺最堅強的後盾,與韋氏抗衡……
眼觀眾人的興高采烈,壢熙狠狠澆了他們一頭冰水。他一掌擊上桌面,怒聲道:"我絕不會娶陸茵芳!你們誰要,誰娶去。"
壢熙在心底腹誹,皇帝就那麼想改行當紅娘?很可惜,陸茵芳不是他的崔鶯鶯,便是想亂點鴛鴦譜,也得找本譜來讀一讀。
把小姨子嫁給姊夫?這種劇情虧皇上想得出來,以為在演天龍八部嗎?拜托,就算是喬峰,到最後也沒有因憐生愛,和阿紫湊成一對。
公孫毅偷壢熙的神色,看著他犀利森然的眼神,他本想勸解兩句,"紅塵百劫生菩提,煉獄火焰化紅蓮",許多事在絕望中也孕育著生機,咱們先把陸茵芳娶進門,後續……可所有的話,在視線觸上王爺凜冽肅然的目光後,半句都說不出口。
公孫毅緩緩吐氣。
王爺變了,自從失億之後,變成截然不同的人,在以往,與陸府聯姻這種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兒,他連考慮都不必,自會點頭承應,現在竟然……
唉,誰教王爺的生活中,只剩下陸茵雅,他將救回來的陸茵雅安置在一幢小屋里,並派端風和立羽專一保護。
王爺日日前去見她,他不再對塗詩詩專寵,他驅逐府里的眾女子,一心一意對待陸茵雅,兩人如膠似滾,濃情蜜意,片刻分開不得。
可誰也沒料到皇上竟在此刻頒下聖旨,讓王爺迎娶陸府的另一名千金陸茵芳。
方才聽完聖旨,他暴跳如雷,指著汪公公鼻子說:"甯拆十座廟,不壞一樁婚,擋人姻緣可是要衰八代的……"
這話說得重了,倘若傳到皇帝耳里……皇帝會不會衰八代不知道,但第二代肯定會遭殃,而那個第二代,百分百是聽完聖旨,暴跳如雷的這個。
幸而汪公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滿頭霧水說:"王爺想差了,皇上不是擋婚,而是要促成一樁良緣吶。"
緊接著,就是不明就里的謀士們,一人一句誇贊這起婚事,說得王爺怒火中燒,劍眉狼藉,面如青霜。
幸好汪公公在文師父的陪同下,先一步離開大廳,沒聽見接下來那句"我絕對不會娶陸茵芳!"
王爺狂怒得甩了袖子就想往皇宮里跑,他一心要求皇上收回成命,他們怎能任由他胡來,自然是幾個人合力將他拉住。
幸好文師父及時回廳,見情況混亂,想也不想,伸出手指,東戳西戳,上上下下不曉得點了王爺多少個穴位,使得他手腳不能抬,頭身不能動,全身上下還能順利運作的,只有嘴巴。
在滿屋子人被他凌厲眼光嚇走後,壢熙問:"師父當真這般看輕我,認為沒有陸丞相鼎力襄助,我便爬不到東宮位置?"
文俱翔望著他,一瞬不瞬,堅定回答:"是的。"他的確需要陸承相大力襄助。
"既然龍壢熙是個需要依靠女人裙擺,才得以成事的庸碌之男,師父何必在我身上下工夫?"他回盯著文師父,倔強地不肯轉移目光。
"王爺以為進宮,就能夠讓皇上收回成命?"文俱翔冷聲問。
"能不能讓父皇收回成命,端看本王的能耐。"
壢熙咬牙切齒,如果嘴巴可以代替腳,他便是用爬的也要爬進宮里,鄭重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不是龍壢熙,他是穿越而來的黎慕華,龍壢熙早在壅熙買通江湖人士下毒時,已經斃命。
而黎慕華是生長在二十一世紀的男子,一夫一妻的觀念深植于心,王府里面,那位趕不走,推不開的塗詩詩已經夠讓他傷腦筋,他為什麼要再娶進一個陸茵芳,嫌麻煩不夠多嗎?
他穿越,是為了成就自己和雅雅的三世情緣,是為了圓滿兩人的愛情,他才不是想來這個時代當皇帝,創造一番轟轟烈烈的家國大業。
若非這段時間里,公孫毅,文師父,皇太後,以及……一堆人的期待和耳提面命,讓他漸漸明了,龍壢熙對這個時代應負起的責任,他早就帶著雅雅遠走高飛。
"王爺,您真的……想不到嗎?"公孫毅考慮半天,遲疑出口。
以王爺的城府,斷然不會猜不到皇上的心思,可……猜得到還執意這麼做?王爺依恃的是什麼?
壢熙眼睛一轉,怒氣轉到公孫毅身上,如果不是公孫毅拉住自己,他早就進了宮,把意見充分向皇帝表明。
陡然接收到壢熙充滿敵意的目光,公孫毅全身一僵,不管了,不管王爺猜不猜得到,他都要把話挑明。
"王爺當真認為,皇上不知道王爺埋了棋子在宮里?不曉得王爺的隱衛們齊力救下王妃?"
壢熙雙目猛然一張,什麼!意思是皇上知道雅雅還活著?龍壢熙是在皇上的默許下救回雅雅?
"公孫先生,你小看王爺了,王爺怎麼可能如此天真,他只是在冒險,並且認為自己有機會贏皇上。"文俱翔淡淡說著,他始終認為壢熙的"失憶"是種偽裝,目的是為了松卸皇後和壅熙的心防。
壢熙心思轉轉繞繞。
文師父講得不對,他是真的過度天真,以為自己做事無人知曉,以為把雅雅保護得很好,沒想到,在這個沒有針孔攝影,沒有竊聽器,沒有一堆科學器材輔助的時代里,皇帝的情報網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密。
可……皇上是怎麼知道的?因為文師父嗎?他告訴皇太後,而後母子連心,于是皇帝知內情?
文俱翔發現壢熙眼底的質疑,嗤笑一聲,否認道:"不是我,陸茵雅之事,我從未告訴過皇太後。"
事實上,整個王府里,大概只有謹言,公孫毅和自己曉得陸茵雅還活著,他甚至相信,皇上也沒把陸茵雅未死的消息,透露給皇太後。
"既然父皇知道,為什麼還要把陸茵芳嫁給我?"
公孫毅回答:"我認為,把陸家二小姐嫁給王爺,恰恰是皇上對王爺的厚愛,一來,王爺可以藉此得到陸相爺的助力,二來,陸茵芳是王妃的親妹妹,倘若將來王爺把王妃帶回府里,兩姊妹必能親密相處,不教王妃的秘密外傳。況且姊妹雙雙效法娥皇女英,不也是佳話一段?"
姊妹同侍一夫?娥皇,女英佳話一段?見鬼了!這叫**,叫做變態,在現代是會鬧上社會版頭條的大笑話,他絕不做那種變態鬼。壢熙偏過臉,心底輕哼一聲。
文俱翔接道:"不管你多有自信,朝政不是單憑一個人之力可以做好的,你有能,還得有權,那個權來自……"
"來自百姓,百姓讓我為他們做事,我便全力以赴。"
他搶過文師父的話,雖然他比誰都明白,政治這種東西肮髒又黑暗,再好的政策都需要壞的人來配合才能完成,但他就是不甘心承認。
"所以,你自信有民間的好聲譽,便可以在朝堂上一帆風順?"
文師父幾句話,問堵了壢熙。
"你千萬別忘記,使是皇上再怎樣聖明,他都是皇帝,他的性格,他的尊嚴,都不容許你忤逆違抗,如果你當真做絕了,讓他沒有台階下,你在乎的人,他不會在乎。"
他不想恐嚇壢熙的,但眼前似乎除了用陸茵雅的性命來威脅壢熙之外,別無他法。
公孫毅見壢熙沒出口相抗,似乎將文師父的話給聽了進去,他跟著苦口婆心說:"王爺,君無戲言,如果您決意抗旨,那麼您失去的絕對比您所能想象的還多,王妃已為您走一趟鬼門關,難不成您還舍得她再為您冒險犯難?"
打蛇打七寸,他們的話就打在壢熙的七寸上。
壢熙聽明白了,為帝位,他得娶;為掌握權力,他得娶;為雅雅,他更得娶!就算再憎恨痛惡,他都無法改變這個皇權當道的世紀,皇帝要你往東,你就是不能往西。
他沒忘記,曾經,為了國家朝廷,皇帝想要犧牲掉龍壢熙,若非雅雅強出頭,壢熙早就失去入主東宮的資格,一個連兒子都可以犧牲的男人,怎會吝嗇犧牲一個過去式的媳婦?
他比誰都明白,他們的話不只是恐嚇。
可,要他娶他就娶嗎?哼……從來,不管前世或今生,他的人生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替我解穴,我要出去。"壢熙淡聲說道。
"去哪里?皇宮嗎?"文俱翔淺淺一笑,替他解開穴道,察顏辨色,他明白方才一番話已讓壢熙清楚自己的冒險計劃根本不可行。
"文師父……"公孫毅想出口阻止,已經來不及。
"別擔心,公孫先生,壢熙是個明白人,他比誰都清楚,便是他有本事把陸茵雅藏到天涯海角,皇上也絕對有辦法把人給追回來,取其性命,為了保住茵雅,壢熙一定會奉旨迎親。"文俱翔說得萬分篤定。
壢熙望著文師父,他沒說錯這是個自己不熟悉的時代,這個時代以一種他不理解的規則在運行著,他來了,能改變的有限,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妥協將就,但……會有辦法的,他會找到辦法……
重重歎息,他起身活動活動手腳,往門外走去。
"王爺……"公孫毅憂心忡忡追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看著公孫毅一臉擔心,一個難纏的主子果真是屬下的大麻煩,壢熙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進宮,我去溫室看看。"
公孫毅點頭舒口氣,王爺的話是不是代表,就算不情願,他也會遵旨迎娶佳茵芳?
壢熙心煩,坐在馬車里,兩道濃眉在額間打結,眉梢的疤痕皺出扭曲猙獰。
兩天過去了,他在腦海里不斷假設新局面,不斷想辦法突破現況,盡管他現在身處皇權時代,他也不會一味妥協,因為他的妥協,傷害的不僅僅是雅雅,連雅雅的妹妹也會受牽連。
推開簾子,他催促車夫幾聲,車夫微訝地偷壢熙一眼,今天……王爺看起來局促不安,發生什麼事嗎?
揚起馬鞭.他抽了馬屁股幾下。
車子來到雅雅住的小屋,壢熙跳下車飛快敲門,才敲第一聲,端風就在門後頭出現,聽音辨人的功夫,他早已爐火純青。
壢熙進屋,屋里靜悄悄地,多話的銀月不知道跑哪里去,只有雅雅一個人站在牆邊,傻傻地望向窗外,她偏著頭,思緒不曉得飛到哪一度空間。
壢熙放輕腳步,把帶來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走到她身後,伸出手臂自她身後圈抱住她。
倏地,一股暖意包裹,雅雅回神,側過頭,他在她頰邊印上一個親吻。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認真。"他柔聲道。
有她在懷里,壢熙滿足輕歎,真希望時時刻刻,分分秒秒不分離。
"想你。"她實話實說。
她已經想他一整天,也想謹言轉速的話,她說壢熙對著空氣,不明所以地久吼人叫:"有沒有聽過鶼鰈情深,鴛鴦不獨宿?有沒有聽過忠心不渝,此情鑒天地?住哪人要求女人為自己忠貞的時候,憑什麼男人從不要求自己對女人忠貞?這輩子,我只愛一個女人,她叫做陸茵雅……"
謹言說:王爺的口氣是那樣的毅然決然,毫無商量余地,王爺他,是真的愛王妃。這句話,足夠了。在日日夜夜翹首盼望後,她終于盼來他的鶼鰈情深,他的忠貞。"想我什麼?"他的手像條繩子,綁著她的腰,圈起她的心,他的身子緊密地貼合著她的後背,臉頰與她相親。
她倚著他的溫暖,他汲取她的香氣,兩人是這樣的親近,親近身子,更親近兩顆心。
"想你說的那個溫室,能種出那麼多花,一定很美。"她說著,嘴角露出柔柔笑意,但眼底埋著淡淡哀愁,她不確定,這樣的依靠……還能持續多久。
她的手覆著他的手背,那樣大,那樣溫暖,那樣予人安全的大手呵,為什麼他們不早一點像現在這般,為什麼不早一點情投意合?
"對,很美,美得不得了。屋子已經快蓋好了,過兩天我讓人去那里收拾妥當,置辦些東西,再添幾個下人,你就可以搬過去。"
"那里離京城有一段路,你恐怕不能經常來看我。"
"對,不過我會想辦法,每隔一天去見你一回。"雖然路途遙遠,但他並沒有打算讓遙遠路途遙遠了兩個人。
"壢熙,我怕。"她抓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胸口。
"怕什麼?"
"怕太想你,想得睡不著。"
"那我讓人繪一張我的圃像,讓你隨時隨地看得到。"
這個時候,他有股大喊三聲童女的**,他想叫童女幫他送一部數位相機,他願意做足各種表情,讓雅雅隨時隨地都能看到自己……不對,如果可以送數位相機,他應該讓童女送輛保時捷,縮短他往返王府和溫室的時間,讓兩人可以天天見面。
"你在想什麼?"雅雅轉過身,仰頭問。
"怎麼了?"
"我說好啊,可不可以順便把我畫在圖紙上,就像現在這樣。但你心不在焉。"她嘟著嘴,微微撒嬌,可心底,抽痛著。
他還在想著即將到來的婚禮嗎?還在想著該如何說服皇帝,放棄陸府聯姻嗎?傻蛋!君無戲言吶,皇上說的話就算不對,下面的人也只能按著頭,一路行到底。
謹言是對的,她也是對的,除非她離開,壢熙根本無法專心面對自己的未來,那條充滿荊棘坎坷的天子路呵,那般難行,她既幫不了他,又怎能處處阻礙?
壢熙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叫做任意門的東西?"
"任意門?那是什麼?"
"是一扇可以變大變小,可以收在口袋,也可以立在地上,變成一道真門的東西。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我都可以在門的這邊喊:'我要到有雅雅的地方’,然後打開門,跨一步,就直接走到你身邊。"
"如果真有那種門,可不可以,也送我一扇。"
"你想去哪里?"
"去……"她想半天,只想到一個最想待的地點。"去有你的地方。"
壢熙笑開懷,捧起她的臉,細細審視她的眉目,這女孩的學習能力很強,才短短幾個月,就敢表達自己的真心意,勇于對他甜言蜜語,很好,不枉費他的用心教導。
他的額頭貼上她的,笑問:"雅雅,我今天說過我愛你了沒有?"
"還沒有。"
"好,那你要好好記住,我愛你。"
"記住了,i love you。"雅雅滿懷抱歉,因為他那麼愛她,她那麼想待在他身邊,可最終,他們只能勞燕分飛。
聽見雅雅這句,壢熙笑得像賊貓偷了腥。
他誆她,這洋文的意思是對不起,她被騙了,每回感到歉意,她便說一次"我愛你"。
"你又有什麼事對不住我?"他問。
"對不住,我還沒辦法……說出那三個字。"他最想聽的那三個字,他天天說幾遍也膩不了味的字。
"沒關系,你還有時間慢慢學習。"
"嗯,終有一天,我學得會。"
"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讓你慢慢學。"她用力點頭,用力擠出笑容,然後又在心底輕輕說一聲:i love you。"過來,我要送你一個禮物,猜猜看,是什麼?"他拉起她走到桌邊。"是花嗎?"
上回他送的玫瑰,美得讓人心喜,插在瓶子里,她一遍遍想著它們的意義,他說三朵玫瑰代表我愛你.九朵代表天長地久,合起來便是他愛她,天長地久。
他還要再送她一份天長地久?不必了,那花雖然已經凋零,但那個"天長地久",始終存在她心底。
"你喜歡花嗎?放心,很快那一大片溫室都是你的,想要多少花就有多少花,所以今天不送你那個。再猜猜。"他拿起木匣子,炫耀似地在她面前晃兩下。
"男人送女人東西,不外乎華服,金玉飾品。是哪一種?"她看一眼木匣子,心里猜,大約是後者吧。
"我這麼沒創意嗎?"他笑著捏捏她的臉,不錯,養胖了一點點,以後生兒子才不會太辛苦。
"創意?"她沒聽懂。
"與眾不同的意思。"
"又是洋文翻過來的新詞兒?"
"對,快猜猜,我真的拿了好東西來送你,你一定會高興得跳腳。"他得意地一彈指。
"跳腳?我豈會那麼沒有家教。"她橫他一眼,那種行為是小家小戶的女子才會做的。
"誰說跳腳沒家教?那叫做真情流露。雅雅,我喜歡你真情流露,不喜歡你壓抑情緒,快樂的時候,就跳舞,就大笑;生氣的時候就大吼大叫,把滿肚子不愉快全吼出來:傷心的時候,就掉眼淚,大聲哭號,難受的時候,甯可找個人捶幾下,也別偷偷躲在角落里哭,懂嗎?"
茵雅失笑。"我要捶誰啊?"
"捶我啊,我不在的時候就捶端風,他個頭夠大,你怎麼使勁兒,都傷不了他。"
茵雅忍不住失笑。"像你這個樣兒,怎麼教導得出大家閨秀,將來你的女兒可是要當公主的呢。"
"女兒?"他滿臉驚喜。"你打算替我生孩子了嗎?好,我們就生個女兒!"
他說得她滿臉通紅。"我哪有說這個。"
"不說也沒關系,做就成了!"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收進自己懷里,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臉,他的唇停留在她耳畔,緩聲道:"記住哦,我不要兒子,我要一個像你這樣美麗聰慧的女兒,我不想她當大家閨秀,我要她自由自在,快快樂樂,不受俗世上的無聊禮儀束縛。想要教出這樣的女兒,你這個當娘的,得先丟掉那些無聊教條。"
說完,他很不受教地低下頭,用力吻上她的唇,很熱情,很激動,很驚天動地的……法式熱吻。
他吻得她心眺加速,呼吸失去頻率,他吻得她把女誡,婦德全擠出腦外。
壢熙松開她時,發現他懷里的小女人,雙頰酡紅得誘人。
她傻了,傻傻地盯著他的唇,他呆了,呆呆地望著她的臉。
一個吻,把兩個人的腦子在轉瞬間變笨,笨笨的男女就杵在同一個定點,維持同一個動作,回想剛剛的驚天動地。
不知道兩人互看了多久,是一輩子還是一秒鍾,沒有三朵或九朵玫瑰,他們在此刻找到天長地久。
壢熙先一步回神,他把木匣子打開,秀出里面兩張人皮面具,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緊得很,倒水,喝一口,喝兩口,然後把第三,第四口喂到她嘴里,兩人才算真正回魂。
"這是文師父給的,戴上它,你會換上一張新面孔,絕對不會有人認出你,明天下朝之前,我讓謹言先過來幫你打扮打扮,然後,我們去軍營練兵,然後,去大街上吃吃喝喝,然後,再帶你騎馬踏青……好不好?"他講了很多個"然後",每個"然後"都讓茵雅開心到不行。
"好。"她點頭。
"高興嗎?"
"高興。"
"既然高興,為什麼沒表現出高興的樣子。"
"要……怎麼表現?"
"嗯,像我這樣。"壢熙想了一下,決定學"少女時代"裝萌,他一面小跳步,一面拍手,臉上笑容燦爛,嘴里輕喊:"好棒哦,萬歲,萬萬歲,我終于可以出去玩!"
看他學小女孩的模樣,茵雅再也忍不住,不計形象地捧腹大笑起來。
終于暢懷大笑……她的"不計形象"扯動了他的嘴角,他在乎她的開心,在乎她的快樂,在乎她的幸福是不是他親手所給。
雅雅,他要愛她,三生三世,五生五世,十生十世……他要在每個輪回里,在每個相錯身的時機點,找到她,愛上她,並且承諾她——唯一愛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5 19:49:42
第二十章 新式練兵
茵雅攬鏡自照,她認不出鏡中人是自己,長目稀眉,短鼻薄唇,一張平凡到不會被人注意的臉,在謹言的幫忙下,她身穿小兵的灰色粗布服,打扮成壢熙的隨身侍衛。
"王爺馬上就到。"謹言站在茵雅身後,輕聲道。
她輕點頭,沒有回身,對著鏡子里的謹言問:"王爺和茵芳的婚期定了嗎?"
"婚期定在兩個月後。"皇族婚事至少得有半年時間籌辦,這回怎定得那麼快?宮中……情況有變嗎?
蹙起雙眉,茵雅說:"再過幾日,王爺就要送我去溫室農場長住,到了那邊,我們再行動,成嗎?"
她很想看看夢想中的溫室農場,看看以鮮花為毯的土地是怎生模樣,更想知道,他為她建造的夢幻小屋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苦苦一笑,命運待她不知算好還是差,他們花了三年時間苛待彼此,非要一場生死劫難才能開啟兩人的愛情,本以為幸福將一直延續,誰知,幸福只能是她人生中的小抽曲。
唉,人人都說她福大命好呢,可她怎地總找不到福大命好的證據。
"是,王妃。"謹言望茵雅一眼。
舍不得嗎?被王爺這樣深待,任誰都會舍不得分離的吧,只是,人生總有太多誰也阻止不來的無奈。
起身,茵雅走到櫃子旁打開抽屜,從里頭拿出兩個荷包,一個上面繡了金黃菊花,一個上面繡幾竿綠竹,她將綠竹荷包交給謹言。
"這段日子受你照顧,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的,便做了個荷包相贈,希望你喜歡。"
"謝謝王妃。"謹言低頭,掐了掐荷包。自問:這是對的嗎?
謹言愣了下,她知道王妃一直以為婆婆還待在王府里,為了避免王妃擔心,她始終沒有跟她說婆婆已經離開王府,不知去向好一陣子,現在還要繼續瞞下去嗎?
"啞婆婆她……"謹言話沒說完,就讓白外頭進屋的壢熙給接了過去。
"啞婆婆已經回鄉了。"
他走到茵雅身前,雙手搭在她肩膀,前看後看,又把她整個人旋了個圈圈,笑道:"厲害,厲害,人皮面具竟然可以把人改頭換面成這模樣,實在太厲害了。"壢熙調皮地敲敲她的頭。"請問雅雅在不在家?"
她抓下他的手,皺著眉問:"別轉移話題,婆婆好好的,怎麼會回家鄉?她的家鄉已經沒有親人了呀。"
"你猜,那個殺害黎越屏一家的狗官是誰?"
"誰?"
"韋立昌的庶子韋應男。黎越屏的案子不過是滄海一粟,他還涉及不少傷天害理的案子,相信嗎?這些年,一個小小的七品縣官竟能搜刮民脂民膏達百萬兩之多。"
"百萬兩?"茵雅不敢置信。
"沒錯,我將他貪贓枉法的證據交給父皇,父皇目前按著不發,但已經一紙派令將他調進京城,派了個還算清廉的官員過去。我沒估錯的話,父皇不動則已,一動作……肯定驚人得很。韋應男很快就要倒大楣了,不,應該說,整個韋氏很快就要倒大楣。"
壢熙東拉西扯就是不肯講重點,他總不能說:婆婆早就死了,你認識的那個,洽好是本人,在下,我。
他更不能說:我喊三聲童女,在她把我送回二十一世紀同時,婆婆就跟著壽終正寢。
因此他需要一點時間編故事,而且要編得合理,編得順暢,還要編得把人給騙過去,他是商人,不是編劇,豈能信口拈來就是一篇好故事。
可茵雅心急了,抓住他的衣袖,急問:"誰問你那個韋應男,我問的是婆婆,是婆婆呀,王府里的人待她不好嗎?你那些小妾欺負她嗎?不然好端端地,她干麼不待王府?"
"你傻啦,哪來的小妾,我不是早告訴過你,她們全讓我送出王府了。"
壢熙笑著將她摟進懷里,這是他對她表達忠貞的第一步,若非公孫毅死命攔阻,他也想把塗詩詩給送回娘家。
茵雅推開他,不依。"別顧左右而言他,既然沒有人欺負婆婆,怎麼……"
"你真是個心急丫頭,總要等人把話說完嘛。事實上,婆婆的二媳婦雖然上吊,卻沒死成。"
"怎麼可能?"茵雅不信。
"韋應男府里有個下人,曾經受過婆婆一家子的恩惠,因此上報主子,說二媳婦死了,之後,偷偷將她藏起來,好生照顧。不只如此,她還懷上孩子,黎家有後了。"
"派出去的采子回報此事,我一字不保留地全部告訴婆婆。當時你不在王府里,婆婆對王府沒什麼好留戀的,一知道這個消息,自然是急著要回去照顧媳婦孫子,于是我讓總管挑幾個能干的下人,陪婆婆回鄉,幫她們蓋房子,找人好生照應。"
"韋應男呢,知道二媳婦沒死,他會不會……"
"色心又起?放心,他已經自顧不暇,恐怕沒力氣再給自己惹事情,況且我讓婆婆隱姓埋名了。"這個點子好,"隱姓埋名",以後雅雅就算心血來潮,也沒辦法追出她們的下落,他真想給自己拍拍手,大力點出一個贊。
"那就好。"茵雅松口氣,無論如何,能夠和親人一起生活都是幸福的。
"看在我為婆婆做那麼多事的分上,可不可以把荷包賞給我?"他從謹言手里拿走菊花荷包,細細看著它的繡工花紋。"沒想到我們家雅雅手藝這麼好,幾時給我做一件衣裳?"
茵雅一笑。"想給王爺做衣裳的大有人在,哪兒輪得到我。"
"這是在……吃醋嗎?哈!你終于為我吃醋,可見得我在你心底有著不能取代的位置,太好了,繼續吃醋,越酸越好,知不知?"
她橫眼斜他,這是哪一國的話?嫉妒吃醋可是犯了七出之罪,是女子最最要不得的行為,他怎麼能歡天喜地,為她的吃醋而開心。
她轉開話題。"時候不早了,不是要帶我看練兵?"
"嗯,走!"
他拉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謹言緊緊跟隨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親昵的身影,心底愈發沉重起來。
練兵場上只有千人軍隊,相較之前壢熙帶的數萬大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似對黎慕華而言,就算得上大陣仗了。
他與雅雅站在高台上,身後還有文師父,公孫先生和謹言。
他們居高臨下,看著士兵們兩兩成對,相互練習跆拳道的情況,壢熙忍不住在心底稱贊,比起怕痛,怕摔,嬌貴無比的未來人類,他們真的很能吃苦,才短短幾天,就已經練得有模有樣。
微微一笑,他想起小時候被父母親逼著去練跆拳道和空手道防身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好像被人家暴似地,若不是後來練出成就興趣,恐怕也堅持不下去,這是種很"肉痛"的才藝。
"他們練的這個叫做跆拳道,可以在近身肉搏戰時,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敵人打倒。"壢熙向雅雅解釋。
"可上戰場打仗,有用嗎?兩軍交戰,往往是靠兵器,靠陣法以及將軍的指揮若定,才能決定勝負。"茵雅問。
壢熙訝異地望她一眼,不錯嘛,還老嘲笑她是宅女,沒想到她懂得挺多。
"那是什麼眼光吶,瞧不起人嗎?我還有兩個哥哥是將軍呢。"哥哥疼她,經常說些軍隊里面的事情給她聽,但也是她夠聰慧,才能理解哥哥所言。
她不依地朝他擠擠鼻子,俏皮可愛的模樣,和半年前判若兩人。
原來女人的自在,任性全是靠男人寵出來的,只要男人願意給她們空間,她們可以發展出無數的可能。
既然如此,他願意寵她,哄她,讓她一輩子驕縱自在。
壢熙笑開,在背後偷捏她的小手。"不是瞧不起,是太驚訝,你足不出戶,竟然能曉待這種事,我猜,這世間沒有多少女人說得出這些。不過你說得對,他們這種訓練,上戰場打仗的確占不了便宜。"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白費工夫?"茵雅不解,轉頭望他。
"沒有白費工夫,他們並不是要用來上戰場的,他們學突襲,學獨立作戰,學小隊合作,都是用來應付臨時狀況的。"
"臨時狀況?"茵雅偏過頭想了想,好半晌才想通,她驚嚇得雙眼圓瞠,微張口,卻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你是指宮變?有可能嗎?不……有可能,他們敢在白虎身上下毒,危害皇上,那麼弒君逼宮,怎麼不……"
茵雅抬眼,滿目的憂心忡忡,她終于理解,為什麼皇上把他跟茵芳的婚期定得那麼早,原來朝中情勢比她所想得更緊張。
"別擔心,一切有我,我不會讓狀況走到最壞的地步。"壢熙自信滿滿。
"怎能不擔心?"他沒了武功,而皇後心腸歹毒,誰曉得還有多少嚇人狀況會發生。
"拜托,怎麼用那種眼光看人,對我有點信心吧,我可是龍壢熙。"他笑著仰起下巴,手一勾,將雅雅攬到身邊。
"做什麼,我現在可是小兵,你這樣……不怕人家誤會大皇子有斷袖之癖嗎?"她眾聚眉頭,臉漲紅,尷尬地看看左右,想扯開他的手,力氣卻沒有他大。
"我這麼做的話,會引發誤會?"壢熙揚起尾音,眼睛飽含笑意,好像撞到什麼天大地大的好事情。
"當然,眾目睽睽的,有沒有聽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太好了,那就讓它傳千里吧。"他笑得真開心,不顧眾人目光,硬是勾住雅雅的肩膀,讓她往自己身上靠。
"你……放開啦,我可不想被叫做兔兒爺。"
"你怎麼會是兔兒爺,你明明是金屋里的阿嬌,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小三,是人間最完美的外過,是我最珍愛的小星星。"他越說越得意,手跟著越攬越緊。
"你,你……氣死我了!怎有人連名聲都不顧?"
"我便是要讓那些覬覷我的女人知道,嫁給龍壢熙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事,有點腦袋的,還是提早打退堂鼓吧。"
他並不曉得茵雅已經知道他即將迎娶陸茵芳之事,因此他的口氣雖然玩笑,她卻聽出他的認真態度。
他是認真的,認真地想讓茵芳打退堂鼓。
茵雅忍不住在心底埋怨他傻氣,就算茵芳不想嫁,難道能違抗聖旨?如果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她真想告訴壢熙,別鬧脾氣,倘若逆來順受是唯一的選擇,那麼他該做的不是無謂的反抗,而是試著調整自己,讓自己別那麼不甘心。
可她什麼話都沒說,只能回握他的手,讓他明白,她心疼他的心。
他笑著握住雅雅的手不放,就當做是小小的抗議好了,就算改變不來結果,他也要讓皇帝知道,對于皇帝改行當紅娘這回事,他有多麼不滿意。
訓練完畢,士兵停下動作,壢熙走下高台,問領隊將軍藍棋,"青蛙跳做完了嗎?"
"是的,五百下青蛙跳,今日只余一百七十人無法完成。"
壢熙點頭,進步不少,一開始,能完成的人不到三十個,他指指沙袋,告訴藍棋。
"今天每人增加一個沙袋,跑到後山再繞回來,休息兩刻鍾,到昨天畫好的場地集合。"
"遵命。"
藍棋領了命,走向隊伍,先召集每隊的小隊長,再把壢熙的命令傳達下去。
眼看著各個小隊成員,迅速奔向早已經堆在各定點的沙袋,將沙袋一一負在身上,他們腰間綁三個,腿部和手臂各綁兩個,待集合完畢,藍棋一聲令下,便紛紛向後山方向奔去。
原本整齊的隊伍,在距離拉長之後,漸漸分出快慢,有人搶在前頭,有人落在後面,而那些當小隊長的更加辛苦,除了身上負重之外,還得記錄誰在先,誰落後,因此他們必須第一個跑回來。
茵雅對于這種練兵方式前所未聞,青蛙跳,負重跑,接下來呢?要不要比賽在地上滾?
她才這麼想的時候,就見十幾個士兵,不曉得從哪里背過來一袋袋的小石子,將它們均勻地鋪在地上。
"那是什麼?"茵雅問。
"它叫做天堂路。"壢熙回答時,突然想到穿越前,表弟蔚允抽簽進海軍陸戰隊時,向來冷靜自持的姑姑竟然關在房間里面號哭,他就忍不住想笑。
"天堂路?可看起來一點都……不天堂啊,那是做什麼用的?"她真的看不明白。
"感興趣嗎?"
"很好奇。"她用力點頭。
"等他們回來,答案便會揭曉,你要不要再看看有什麼?"
"好。"
壢熙牽著她一路往後走,一行人越往後走就越發現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便是見多識廣的謹言,也沒看過那麼稀奇古怪的事物。
天堂路後方,架起好幾塊長形木條,斜斜的木條一端架在堆高的石頭上,石頭堆另一邊,鋪上一層松松軟軟的厚沙子,再往前行,十幾根豎在地上,腕口大的鐵竿子,穩穩地立著,鐵竿子後方五十步距離處,架起一層密密麻麻的鐵絲網,網子上頭有銳利的鐵針。
送走王妃……她這個局外人,都會覺得心疼,那麼王爺呢?他得承受多大的哀慟,才能接受她的離去?
"這個荷包,麻煩你幫我轉交給啞婆婆,隨便找個名目交給她,別說是我所贈,這段日子為了怕連累她,始終不敢讓她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她定是傷心不已,婆婆那里……"
"是機關嗎?"茵雅看得皺眉,若是被那些鐵針勾住,還能不扯下一片皮肉,鮮血淋漓?
"再等等。"壢熙領著大家,朝附近一棵大樹下走去,等待負重的士兵往回跑。"王爺,您真的要浪費時間訓練他們打籃球嗎?"公孫毅問。此事擱在他心頭好幾日了,一直想找機會問。
籃球?茵雅沒聽過這東西,但自小到大的教養,教養出她的習慣——男人說話,女子不得插嘴,因此即使滿腹疑問,她也沒出聲。
壢熙注意到她的表情,他向身後的侍衛使眼色,有人出列,將一顆用牛皮做成的球,交給他。
他在地上拍幾下,雖然彈性不怎樣,但以這時代的技術能做成這樣,他已經感到相當滿意。
壢熙把球放在茵雅手上,任由她捏捏轉轉,徹底研究,可看過半天她還是弄不懂,這顆球與練軍有何關系。
壢熙把球接回來,在空中拋丟幾下,向大家簡單解釋籃球的玩法和規則。
"我打算在他們當中選出幾十個人組成隊伍,每逢初一,十五,就在京城舉辦比賽。"
"做這種事,于練兵何益?"文俱翔蹙眉問。
雖然他心底不贊成,卻也不一口氣反對,這段日子以來,壢熙的點子往往推陳出新,讓人不得不佩服。
"我不單要讓他們打球比賽,還要建場地,讓百姓可以進場觀看,每個進場觀賽的人,得先付兩百文。"
他暫停,等待文師父和公孫毅齊聲反對,可他們不上當,多次經驗已經讓他們學乖,硬要等壢熙把話說完整,再下結論。
"王爺這麼做,定有其深意。"公孫毅諂媚兩句。
壢熙轉頭望望兩人,不上當?好吧,謎底揭曉。
"沒錯。首先,籃球是種強身健體的運動,倘若能夠推廣到民間,讓所有百姓跟著運動,自然可以達到強身健體的目的。第二:舉辦球賽可以賺到很多,多到讓人難以想象的銀子。"他想起麥克喬登,想起歐肥,想起那一堆賺錢賺到爆的球星:心癢難耐。
"能有多少,不就是一人兩百文的入場費?"茵雅不懂生意,可這點蠅頭小利,她不認為壢熙會看在眼底。
"不只入場費,倘若籃球這個運動推廣成功,風靡了全國百姓,那麼能賣的,除了入場費,還有周邊商品。"
"周邊商品是什麼?"茵雅越聽越見興味。
"我們可以大量生產球員身上穿的衣服,鞋子,擦汗帕子和皮球,讓百姓購買,這是第一筆生意,在幾場比賽後,自然而然會出現幾個籃球英雄,比方得分多的,跑得快的,跳得高的,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會變成百姓心目中的英雄,這時候,就可以出版籃球英雄榜,介紹這些英雄的生活,收入,練球情況等等,這是第二筆生意;第三筆生意,將這些籃球明星的畫像,繪在紙扇上,縫在頭巾上,印在書冊上賣錢。"他還沒提在場邊賣大聲公,零食和紀念商品,沒提塑造出來的偶像可以幫許多的商品代言,籃球不只是籃球,還是個賺大錢的行業。
"說來說去,你想要的還是賺大錢?"
文俱翔的眉頭更緊了,身為皇子,腦子里想的應該是國家大業,怎麼老是在銀子上頭兜圈圈,壢熙越來越像三皇子惠熙了,再接下去,會不會也搞出一間賣袋子的飽學齋?
"這麼講也沒錯,不過容我向師父稟明,那些銀子不但可以讓我們賺飽荷包,養活干人軍隊,還可以增加朝廷稅收,並且帶動民間的制造業。"
"制造業?"
"沒錯,做衣服的,做鞋的,做球的,做帕子的……越多的百姓投入這些工作,不但可以增加收入,改善生活,另一方面,當這些百姓荷包滿了,就會舍得買東西,舍得花費。"
"他們上餐館,開餐館的就會賺錢,他們買馬,馬市就會活絡,他們買布做新衣,養蠶的,織布的,繡花的,開布莊的……就會因此生意興隆,收入更豐碩,慢慢地,帶動大燕的經濟繁榮。"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他頓了下,笑著望向半信半疑的雅雅。
"不過是一顆球?"茵雅說。
"不相信嗎?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證明給你看。"
時間……他們之間還剩多少時間?茵雅斂起笑容,與謹言互視一眼。
壢熙緊接著對文師父說:"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一點。掩人耳目!"
果然,聽見這個,他們立刻滿意點頭。
掩人耳目,是目前他們迫切需要做的事,幾次對峙後,皇後與壅熙已不如之前那段日子般,無視于壢熙。
近日,他們又開始動作頻頻,盡管他們並沒把這個千人軍隊放在眼底,但壢熙與眾不同的訓練法,遲早會傳出去,屆時,他們很可能猜出這支軍隊的真正用途。
目前大燕的軍隊有一半在陸明衛之子,陸因政,陸因啟手中,另一半則掌握在韋氏手里。
可是陸家人所領之軍隊,皆駐守邊境,而韋氏留在京城附近的軍隊,還有十余萬左右,倘若京城發生大事,不管消息再靈通,遠水救不了近火,陸家軍的速度絕對贏不了韋家軍。
壢熙雖然已經在暗地里安插人手進入軍營,待韋氏造反日,取下韋氏眾將軍的項上人頭,但安排時日尚短,他所布置的人,在軍中還只是小角色,若有狀況,怕無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控全局。
屆時,他手上這千員小兵就得扮演重要角色了。
在此之前,絕對不能讓他們的任務曝光,因此讓皇後他們以為壢熙訓練軍兵的目的,是為了發大財,不失為一種掩人耳目的好方法,文俱翔還想向壢熙追問細節時,壢熙目光一閃,轉身望向遠力。
"看,他們回來了!"
壢熙手指向東邊,已經有負重的士兵跑回原地,他們拆下身上的沙袋,訓練有素地奔到天堂路前方,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一聲呼喝,重重趴在石頭上面,接下來是翻滾,翻滾不斷翻滾,他們的動作看得大家忍不住皺起眉頭。
雅雅下意識握緊壢熙手心,顫聲問:"他們……不痛嗎?"
"很痛。"
"干麼沒事讓士兵挨疼?"這根本不是訓練,而是虐待人,那些士兵的爹娘看見自己的兒子被人這般整法,能不心痛?
"這種訓練可以增加士兵的耐痛度,在出現狀況時,不會因為疼痛而亂了思緒,做出錯誤判斷。"
"從一開始的青蛙跳到負重跑,每種項目的訓練都有其目的,青蛙跳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增強他們下半身的力氣;背著沙袋跑,可訓練他們的肌肉耐力,他們在來回跑的這一路上,有平地,有起伏的坡地也有窪地,除體力訓練外,還能夠讓他們在面對各種不同狀況時,迅速分析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應對方式。"
聽到這里,公孫毅總算明白了,明白王爺口中獨立作業的殺人機器是怎麼回事。
不久,有人經過天堂路,爬上斜置的木板,再從木板的最高處往下奮力一跳,在沙地上滾圈,降低往下跳所帶來的沖擊力,接下來爬竿,匍匐前進……
第一批人到達終點後,迅速從腰間拿出小冊子和削尖了的墨條,開始依序記錄自己隊里回到終點的人名。
除了在登記人名的小隊長,回到終點的士兵,無不累得仰躺在地上喘息。
"為什麼先跑回來的那些都是隊長?"謹言難得地提出問題。
"你倒因為果了,應該說,能夠第一個跑回來的,才能夠當隊長。"所以若是有隊長在訓練中連續三次拿第二的話,便會有新的小隊長產生。
小隊長的月俸比小兵整整多出二兩銀子,如此做法,可以激發隊上士兵潛能,讓他們以超越隊長為目的而努力。
壢熙深信,這世界上沒有人是因為想犧牲性命,或者為"愛國家"那種空泛口號而當兵的,多數人當兵,是為了糊口,為了讓自己的家人不遭饑餓,因此壢熙堅持,他的一千名士兵雖然受訓辛苦,但待遇得比別人的兵好,還得吃好,穿好,睡好,並且只要肯努力,人人都有升遷機會。
"你覺得怎樣?"壢熙望向茵雅,像個急欲等待誇獎的小男孩。
茵雅柔柔一笑,回答:"他們這樣辛苦,應該給他們合理的對待。"
"自然,他們的俸祿是別營的兩倍,能當上隊長的更不用說了,最近消息傳出去,聽說有不少人想加入我們。"
"那就好。"
哥哥們常說,最愚蠢的將軍才會苛待士兵,曾有過兩回,朝廷里的餉銀來不及撥下,駐守在燕金邊境的因政哥哥寫家書,望父親能在朝中想辦法,當時朝廷實在拿不出銀子,父親只好變賣家產,為士兵們籌得軍餉。
那次事件讓哥哥贏得軍心,也讓幾萬名大軍對陸家死心塌地,他們信任陸家,相信在哥哥的帶領下,定有光明前途。
"這邊看完了,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他又拉起雅雅的手,全然不介意身後侍衛和其他士兵的眼光,龍壢熙有斷袖之癖……盡量傳吧。"什麼地方?""籃球場!"
這是個刺激的一天,在軍隊訓練告一段落後,壢熙放下身分,坐在士兵當中和大家一起用餐,三菜一湯,滿滿的肉盛在缽盆里,幾乎要溢出來。
他大聲吆喝,鼓勵了眾人,也給大家畫餅,讓所有人對他充滿信心。
士兵們呼喊著,要跟著壢熙出生入死,壢熙則笑著回答:"我不要你們入死,你們每一條命都是最重要的,你們得活,每個人都給我活成老妖精,這是軍令。"
他說完,引來一陣狂笑鼓掌,他收攏人心的能力,比誰都強。
午後休息一個時辰,千人軍隊分兩批,一半做籃球訓練,一半帶到山林里,學習攀爬和突襲。
沒人可以想象他將會把這支千人軍隊變成怎樣的隊伍,但大家都存著高度期望,茵雅相信,壢熙會成功,不管是在練兵這件事情上頭,抑或是……成為九五至尊。
回程,茵雅累得在馬車上睡著,到家了,壢熙抱她下車,抱她進屋,為她淨臉換衣服。
這個晚上,他沒有回王府,他看著她的臉,直到入睡,夢里,他們回到二十一世紀,他們去帛琉潛水,去威尼斯坐燕尾船,他們到101,到雪梨塔,到艾菲爾鐵塔,也攀上高高的金字塔,他們在最高處向天底下的人宣布:壢熙愛雅雅,慕華愛雅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5 19:50:02
第二十一章 偷天換日
寢宮內,鎏金香爐散發著淡淡的龍涎香,明黃色的布幔因窗外吹進來的風,微微搖擺,今日皇帝沒招宮嬪侍寢,他還在批閱百官們呈上的奏折,他是個勤政的好皇帝。
一個身穿粉色宮裝,纖細嬌小的宮女走進寢宮,皇帝連頭都沒抬一下,他知道來人是誰,那是侍奉自己多年的宮女眉兒。
"皇上,禦膳房呈上銀耳羹。"在皇帝放下毛筆時,女子深黑色的雙眸里閃過一絲凌厲,這是她第二十七次為皇帝送上消夜,並且……她不認為自己還需要再送太多次的消夜。
"嗯。"皇帝抬起頭時,她迅速隱去眼底異光,垂下眼瞼,換上柔和的表情。
放下手上的筆,皇上端過消夜,一口一口慢慢品嘗,身旁的眉兒戒慎地審硯著他的表情,直到他放下空碗,她朝皇上嫣然一笑。
眉兒長相甜美可人,圓圓的頰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笑起來的時候,像個不解人世憂愁的天真孩子,可愛得讓人舍不得對她大聲,只不過那雙眼睛太精明銳利,偶爾透露出一絲教人不易看透的戾氣。
平日里,皇上並不覺得眉兒美麗,只覺得她是個可愛天真,讓人瞧著挺舒服的女子,後宮佳麗三干,再美的女子他都見識過,可不知為什麼,她這般一笑,他竟覺得她宛如下凡神仙,美不勝收,忍不住,他再瞧她一眼,可這一眼過後,他再也移不開視線……
眉兒繼續對他笑著,她靠得他很近,近到他能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她巧笑倩兮地與他四目相望,甜甜軟軟的聲音,讓人精神松弛下來。
眉兒柔聲道:"皇上,您累了,好累好累,天色不早,請您慢慢閉上雙眼,緩緩吸一口氣,好舒服呵……"
忙了一天國事,他真累了,緩緩閉上眼睛,在身子向後墜跌同時,眉兒伸手扶住他,很快地,兩名太監向前接手,將皇帝扶到龍床上,細心地為他蓋好被子。
安置好皇上,兩名太監當中,名喚康匱的向前一步,走到眉兒身前,她朝他一點頭,他走到房間的右側,由另一名太監為他換上金色龍袍。
康匱的五官並不特出,稀眉,小眼,扁塌的鼻子和寬嘴,是那種在宮里行走一輩子都不會讓人注意到的男子,但他身形與皇帝極其相似,連頭形,身高和足寬幾乎一摸一樣。
康匱穿上龍袍後,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眉兒將人皮面具覆在他臉上。
她十指靈巧,不過半炷香工夫就將康匱變成當今大燕皇帝,她勾起康匱的臉,細細檢查後,松手,退開幾步,上上下下打量,她滿意地看著自己一手制造出來的皇帝,一臉得意。
"章姑娘,我還可以嗎?"康匱模仿皇帝的語調口氣。
康匱抬頭,不經意間,輿笑容可掬的眉兒四目相對,情不自禁地,他臉紅心跳。
她微點頭,眼下的康匱已有四,五分像,但那個帶著不確定的猥瑣眼神和皇帝相差太大。
她走到他面前,再次勾起他的臉,露出甜甜笑顏,柔聲道:"看著我。"
簡短三個字,康匱眼睛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似地,一眨不眨地將目光定在她的瞳仁里。
眉兒對著他說:"你是當今大燕皇帝,跟我講一次,我是大燕皇帝。"突地,他像個被牽著細繩的木偶似地,照著她的命令說話。
"我是大燕皇帝。"
"你不必害怕任何人,因為你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
"我不必害怕任何人,因為我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他緩慢地跟著眉兒念。
"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走到前殿,召喚汪公公,翻婉貴人的綠頭牌。"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走到前殿,召喚汪公公,翻婉貴人的綠頭牌。"
"很好,張開眼睛!"
眉兒彈指,康匱立刻睜開眼睛,她望著男子眼底浮上的自信,微微一哂,很好,這樣才像個皇帝。
他已待在皇上身邊一段日子,是皇後經過一番挑剔才選上的人物,皇後讓他留在皇帝身邊,細細觀察,模仿皇帝的舉止神態。但皇帝威儀天生,豈是凡人可以模仿得來?因此在皇帝身上施行攝魂術同時,她也同樣在康匱身上施攝魂術。
在皇帝身上行的攝魂術較容易,只要讓他一覺好眠便行,但在康匱身上下指令就沒那麼容易了,光是要他相信自己是皇帝,散發出那種威儀氣度,就費去她不少心思。
前些日子,還有宮嬪察覺皇帝似乎與平日不大相同,經她一番努力,這幾天已鮮少有人發出這般疑問,她相信再過幾個月時間,她定然可以讓康匱成為毫無破綻的皇帝。
到時候,"皇帝"將會封九皇子為東宮太子,而她換個姓氏,成為大學士府里的千金,嫁給龍壅熙成為太子妃,再過不久,皇帝無疾而終,東宮太子登基為帝……
所有的計劃在她心底架構過無數回合,她深信,會成功的,她再不當飄零江湖的彩虹仙子,她將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
"走吧。"
她手一勾,康匱合作起身,她的攝魂術讓他整個人脫胎換骨,走起路來,昂然闊步,抬頭挺胸,那氣度竟與皇帝有了七成像。
"朕要先去清華宮見見皇後。"
他竟然不理會她的指令,作主見皇後?!眉兒失笑,不過……也行,這樣才更像皇帝呢。
"是。"她微微躬身,就像所有的宮女一般。
兩人離開,屋頂梁柱後頭出現一個男子,他沒有穿夜行裝,還是平日穿慣的青色長衫,一個飛掠,他無聲無息地從梁柱上飄下,落地疇,半點聲響都不曾發出。
他輕巧走到床邊,提起皇帝手腕,細細號脈,半晌,從腰袋里取出銀針,在他頭部幾個穴位處紮針。
片刻,皇帝打了個呵欠,張開眼,發現平日里服侍的太監宮女都不在身邊,在床邊出現的竟是文俱翔,心底一驚,卻也立刻明了情況不對勁。
文師父食指在唇邊輕輕一點,皇帝會意噤聲。
"想知道怎麼回事嗎?"文俱翔在他耳邊低言。
皇帝點頭,文師父找來一件披風遞給他,之後挾起皇帝,運氣,飛簷走壁,筆直往皇太後所居處奔去。
文俱翔施展輕功,皇帝看著腳下穿梭的景物,壽永宮,紫誠殿,禦花園,風月亭……歎息,這個宮里,唯一安全的地方,大概只剩下皇太後的壽安宮了。
壽安宮里,皇太後屏退所有奴才,偌大的偏廳里,唯有皇太後一人獨坐,她心神不甯,仿佛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壓住胸口似地,自接到文俱翔的密函後,她連晚膳都不用,就在這里等待。
她明白,有事情即將發生了。
密道里傳來一聲細微聲響,她急急起身,見到文俱翔領著皇上走出地道,出現在她眼前。
"母後。"皇帝向前,扶著母親,一起坐進長椅當中。
"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太後偏頭轉向文俱翔。
"別急,待我慢慢道來。月前,大皇子回府,提及皇後讓他進宮,要他撤銷調查九皇子虧空庫銀之事,當時皇上正與皇後下棋,皇上非但沒出聲阻止皇後後宮干政,他望向大皇子的目光中,還帶著一絲的怯懦。"
文俱翔猜測,皇後定然是太有把握,認為壢熙已失去記憶,不記得父皇的性格脾氣,才敢讓膺品大搖大擺出現在壢熙面前。
"月余?不可能,朕已經很久沒進清華宮。"皇帝出聲反駁。
"沒錯,那個人並非皇帝,而是皇帝身邊的假太監,稀眉,小眼,塌鼻和闊唇,皇上想得出來,那人是誰嗎?"
"文師父指的……可是康匱?"
"沒錯,我聽那位名喚眉兒的宮女是這樣喊他的。今夜,我在壽永宮當了一晚的梁上君子,終于將所有事的前因後果全弄清楚。"
"之前大皇子的話讓我起疑,皇上是否又中了毒物,但幾次為皇上把脈,都查不出皇上身子有何不對勁,近日,我在禦膳房,太醫局暗暗查訪,一樣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直到我無意間在壽永宮後頭的牡丹園里找到'玄保’。"
"那是種奇特的毒物?"
"玄保不是毒物,而是制作人皮面具很重要的一項材料,沒有它,所制的人皮面具膚色會慘白如屍,不似真人。"
當今世上,能制出入皮面具的武林人士並不在少數,但龍夠把人皮面具做到栩栩如生,看不出絲毫破綻,能說得出名號的,沒有幾個。
"然後呢?"
"我在心底思忖了幾個名字,然後在壽永宮里尋找面生宮人。"
"我身邊沒有那樣的人,便是康匱,也已經在朕身邊服侍近七年。"皇帝說道。
他生性謹慎,宮人的背景若非清楚明白,絕不會將他們留在身邊。
"我明白,但皇上是否注意到,康匱經常在背後,細細觀察皇上的一舉一動?"
大部分宮人為避免惹事,在皇帝嬪妃身邊伺候時,若非必要,多半不會抬頭看主子,康匱的舉止太奇怪,方引得他注意。
"所以文師父認定是他?"
文俱翔點頭。"今日黃昏甫至,我已在皇上的寢宮隱身,想看看康匱是否會出現特殊舉動。用過晚膳,皇上還在批閱奏章時,我訝異的發現,接近皇上身邊的,竟然不是康匱,而是章妹憶,呃……章妹憶,皇上或許不知道她是誰,如果我說眉兒,皇上應該就曉得了。"
他本也想不透,一個幽居後宮多年的女子,怎懂得攝魂術?若非康匱那聲"章姑娘",恐怕他也聯想不到彩虹仙子章妹憶。
皇帝驚怒不已,康匱背叛,已經讓他無法相信,連眉兒都……
他一口反駁。"不可能是眉兒,她十二歲就跟在我身邊,我有恩于她,她絕不可能背叛我?"
"我猜,真正的眉兒恐怕早已經不在人世,現在的眉兒是由章妹憶易容假扮的。章妹憶,江湖上人稱彩虹仙子,因為她像彩虹,驚鴻一瞥後便消失無蹤,我與她師父聶云有過幾面之緣,知道她些許來曆。"
事實上,他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藝,還是用攝魂術與聶云交換得來的。
"她是怎樣的背景,為何一個江湖人士要費盡心思混入宮,犯下這種欺君大罪?"
"我不知道她為何甘冒奇險,為皇後謀事,但我曉得她是官宦之後,父親長輩犯了事,整個家族被判流放。"
"章妹憶的師父救下她之後,見她伶俐乖巧,便帶在身邊,短短數年,她不但學得師父的易容手藝和攝魂術,還能將人的言行舉止模仿得維妙維肖,她的武功雖不高,但滿腹心機,江湖人都很怕與她打交道,因為,往往還沒認清楚自己犯了什麼人,就已經著了她的道。"
皇上蹙眉點頭,心底隱隱驚惶,若不是壢熙提早發現,若非文師父挖出真相,接下來情況會變得怎樣?
他用盡心機,四下布局,卻沒想到對手會用江湖人士來對付自己,韋氏吶韋氏,怎能怪他不念舊情,一意鏟除他們的勢力?
"我想請教皇上,是否近日經常覺得疲憊,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但一覺到天明,睡得相當穩妥。"
"是。"
文俱翔點點頭。"那是因為皇上中了章妹憶的攝魂術,若里上精神奕奕,思緒清楚,定然不會著了她的道,但她利用皇上用過晚膳,批閱奏章,人處于疲累狀態下動手,自然會防不勝防。
"皇上無庸擔憂,攝魂術于龍體無礙,相反的,若用的得當,還能讓人清醒後,備覺神清氣爽。"
"皇上熟睡後,章妹憶便開始替康匱易容,並用攝魂術讓康匱相信自己是大燕皇帝,她要他翻婉貴人的綠頭牌,我猜,他們這是想藉皇上身邊的人來測試大家對于康匱所扮演的皇帝,能否察覺出異樣。就此看來,我認為,真正的康匱怕也是凶多吉少。"
康匱是太監,章妹億敢用嬪妃們來做測試,足見這個康匱是個真男人。
"該死,竟敢這般淫 亂後宮!"
好啊,為謀奪大燕江山,竟如此不擇手段!皇帝震怒,好一個大燕皇後,好一個九皇子,他們竟是這般通力合作對待他!
曾經,他明察暗訪,確定壽禮事件,皇後並無牽涉其中,看在皇太後的面子上,本還打算放她一馬,沒想到……
是啊,早該料到的,一枯俱枯,一榮俱榮,事已至此,便是他有心放過,韋氏也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二十幾年來的榮華富貴,位登極品,怎能忍受身敗名裂?
白虎之事,覆水難收,皇後再氣再怒,再多的惱恨,也不能不替壅熙收拾善後。
是他太粗心大意,也是他太高估皇後為朝廷著想的決心,畢竟是女人呵,到頭來,還是把國家放在家族後頭。
好,很好,好到他都不曉得該怎麼說……
他錯了一遍,絕不容許自己再錯第二回,下毒事件結束,他讓不同的太醫天天為自己號脈,以為再沒人可以動手腳,沒想到他們竟請動江湖人士……攝魂術……他竟栽在連聽都沒聽過的事情上,好,既然如此,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那個假康匱,扮得像嗎?"皇太後在一旁聽得驚詫不已,開口問。
"若是在後宮,我認為他已有六,七成像,但經常與皇上親近的皇後,皇太後及幾個皇子帝姬,怕還是會看得出差異,更別說在朝堂之上了,決斷國事,不是模仿出樣子,就能成事的。但我擔心的是,再過幾個月,皇上被取而代之,下令立九皇子為東宮太子,之後皇上稱病,由九皇子代理朝政……"
接下來的話,不需要文俱翔說得更清楚了。
"本宮多方暗示,明示,皇後竟還是使出這般天理不容的手段,難道韋氏就要敗在這干不肖子孫手中?"皇太後欷籲不已,她揉揉發脹的太陽穴,歎氣道:"皇上,該怎麼做便怎麼做吧,該抓的抓,該拿的拿,該下獄的……為大燕江山,別手軟。"
"母後,朕還不想有所動作。"皇帝這樣一句,出乎文俱翔和皇太後的意料。
"為什麼?難道皇土還要繼續縱容韋氏?"皇太後驚問。
"現在辦,頂多只能辦出兩個易容的江湖人,于朝廷無益。把棋子放在最明顯的位置,才能看清楚它有什麼作用,以及……對手會如何應對。現下知道了前後,康匱和章妹憶已不再是皇後的棋子,而是我的棋子,我怎能不善用他們,好好下一盤棋?"他噙起一抹冷笑,真正的戰爭現在才要開場。
"所以……"
"我等,等他們逼宮!"
等他們認定時機成熟,等他們動手毒殺皇上,取而代之,等韋氏動用朝廷軍隊,輔佐壅熙成為東宮太子,等他手中韋氏大小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搜集的更齊全,屆時,他要一舉成擒,不容許半條漏網之魚。
"不行,太危險了,萬一他們對皇上……"
皇太後話說一半,皇上握住母後的手,截下她的話。
"母後,我信任文師父。"簡短幾個字,皇太後頓時失了言語。
這話代表多大的意思,他明白嗎?
一個江湖人士,怎能得到她的信任,讓她將未來大燕的皇太子交到他手中?那是要怎樣的交情才辦得到的事。而堂堂一個皇太後與不拘小節的江湖人有交情,這事又能引發多少臆測與聯想?
自從文俱翔突然出現救下皇帝後,許多謠言開始在宮里流傳,也因為如此,當壢熙被釋,回到王府時,文俱翔才會毫不考慮,隨壢熙回府。
她知道皇帝從小便明白,她一心向往自由。人人羨慕眼紅的位置,對她而言只是可有可無的虛榮,若不是從小被傾力教導,為家族努力,為父兄犧牲,她怎甘心踏進這個暗不見天日的宮闈?
她為權力而爭時,想的是父兄,她手段使盡,咬緊牙關一步步走到今日地位時,心心念念的是韋氏族人。然韋氏子孫不肖,辜負了她多年經營,他們將祖先名譽抹上汙泥,她心灰意冷,這個皇宮,讓她度日如年……
在宮人種種猜疑中,皇上竟說出"信任"二字,這對皇太後,對文俱翔都是意義重大的。
文俱翔笑望皇太後,他把皇上那句話當作承諾。
他說道:"皇上該信任的不只是我,還有大皇子。"
"我明白壢熙這孩子有能力,他是個戰場上的英雄,但對于宮廷斗爭……"皇上搖頭。
雖然壢熙是朝堂上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雖然他也已允諾陸茵雅,必將大位傳予壢熙,但事實上,他並不看好壢熙,這孩子想當皇帝,還得時間慢慢磨。
這些年為邊境安定,壢熙在外東奔西跑的時間太長,他有勇有謀,他敢于捋虎須,但以白虎事件為例,若非陸茵雅比他更早一步想到結果,並一肩承擔起所有責任,現在朝堂中,怕早已沒有一個大皇子,比心機,他尚且不如壅熙。
"請皇上記得,大皇子手上還有千名士兵。"文師父提醒。
千名士兵?皇帝失笑,他不明白壢熙要那一千人做什麼,但他沒反對,一方面是想測試皇後的反應,一方面也是想知道壢熙那點兵,能夠與皇後對峙到什麼地步。
皇帝雖沒說話,但態度已經夠明白。
文俱翔莞爾一笑,語帶保留說道:"倘若此事,大皇子能連皇上都瞞過,那麼皇上似乎該重新評估大皇子對宮斗的能力。"
文俱翔承認,他剛進王府時,壢熙對于這種心計斗爭實在不在行,每每要他在旁提醒,壢熙才能悟出那麼一兩分道理,但近日,他進步種遠,對于人心,陰謀,多能看破。
或許如謹言所道,出身相府,自小被當作皇後訓練的陸茵雅教了壢熙不少,也或許是中毒事件,讓壢熙不再像之前那般自負驕傲,以至于每件事都多長了些心眼。
無論如何,壢熙的確大有不同了,與他之前所觀察的,判若兩人。
他的話引得皇帝一陣深思,"文師父,你在壢熙身邊已有一段時日了,可以說與朕聽聽,他是個怎樣的孩子嗎?"
不知這算不算悲哀,他有時間琢磨忖度大臣百官的心思,卻沒有時間好好觀察自己的兒子,天家親情,是怎地筆墨難形容?
"大皇子大度,善于禦人,禦心,他博古今,反應靈敏,過事沉穩:心思縝密,觀察力驚人,他經常獨自一人關起門來,思考如何解決事情的法子,而每回提出的方案,往往令人驚歎不已,便是老叟,也經常覺得自歎弗如。"
"這與朕所知的壢熙有很大不同。"
他知道的大兒子,是個嚴厲之人,他用嚴刑峻法帶兵,讓所有的人畏他,敬他,他有勇有謀,卻不是個擅長思考的孩子,因此儇熙才會把自己身邊的謀士,一個個送到壢熙身邊。
"沒錯,若非半年相處,眼見為憑,我也不相信大皇子是此般人物。"
"聽說他弄了個溫室?"
皇後曾經批評,堂堂一個皇子竟把精力拿去當農人,簡直是丟盡皇家顏面。
"是的,溫室的收益比想象中還高,京城各處的賣花鋪子還沒全開,溫室的鮮花盆栽已經預訂一空,這段日子所收到的現銀,不僅回收了成本,還替王府掙了近十萬兩白銀。"
"大皇子說,重點不是王府掙到多少銀子,而是這一來一往中間,有三百多個農民,七十個商戶受益,他們增加了收入,不久便能蓋新屋。"
"倘若朝廷能夠將這類的富民政策向民間推廣下去,那麼百姓人人口袋里有銀子,不但朝廷稅收大增,國富民安……"
文俱翔緩緩將這半年里壢熙的所作所為,一一轉述給皇上聽,這番談話讓皇帝對壢熙的觀感大大改變,他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兒子並非只會打仗。
皇帝聽著,皇太後也聽著,她一邊聽,一邊回想起前幾日翔哥說的話。
翔哥說:"壢熙問我:'人的一生追求的是什麼?錢財利祿,至高權勢?’我回答:'不,是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壢熙聽得我的答案,對我輕笑兩聲,反問:'師父,既然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是您一心追尋,為什麼您容許自己深陷在九重宮闈,名利斗爭里?’"
她怎能不明白,他是為她而身陷,他的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想要有她相陪。
那麼……她呢?
家族榮耀已與她無關聯,韋氏子孫再不值得她費盡心血,她留在這個是非牢籠,圖的是什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5 19:50:20
第二十二章 熙雅小築
茵雅細數著壢熙迎娶茵芳的日子,她扳動手指,一天,兩天,三天……時日已近,她即將遠行。
她把滿桌信紙收攏,一頁一頁排好折起,每一頁,每一行,字字句句都是諄諄叮嚀。
她得叮嚀他,後宮是天底下最血腥的地方,女人和男人一樣,爭名爭權爭財富,只不過男人用明刀明槍,而女人用心計,用不見血的手段來主導戰爭。
以前,她從不擔心這些,她認為壢熙終究是在後宮長大的孩子,就算城府心機比別人道行淺,也不會輸得太厲害,但失憶之後,他改變了,變得純善,變得體貼,也變得容易相信別人。
多疑嚴厲的龍壢熙已在那場陰謀殘害中消失,現在這個壢熙,溫暖,柔軟,帶給她,帶給百姓無數幸福。但把這樣的龍壢熙放在宮廷里,卻不給他任何武器,便讓他去面對城府深厚,心機詭詐的壅熙和皇後,著實太危險……
放不下心吶,可偏偏她又是個不該存在的人物,怎能時時在身邊幫他?
蹙起雙眉,她的眉心豎出淡淡的川字,想象著他將會碰到的危險,她無法心寬。
"在寫什麼?"
壢熙不知何時進的門,她發覺時,他已自身後環住她,他雙肘靠在桌面,將她圈箍于桌椅中間。
"不告訴你,是……**權。"她盜用他的話。
不曉得他從哪里聽來的字眼,每個字句簡單明潔,又能一清二楚表達意思,她越來越喜歡專屬于他的"龍壢熙詞典"。
"不公平,你的**不讓我得知,我卻想把所有的**全數同你分享。"壢熙笑道。
茵雅偏過頭望他。
全與她分享啊?這樣易表真心,真是讓人不安,握起他的手,茵雅道:"可不可以答應我,你的**,除了雅雅,別向其他人說去。"
"還在擔心我?放心啦,你教過無數次了,話在舌尖繞三圈:心機算盡方出言,吃一塹,長一智,我非蠢物,有你的殷殷叮嚀,怎還能學不會。"他曾經思考過,什麼樣的人會培養出縝密心機,幾經思索,他找到答案。
一:身受太多束縛,無力改變現狀,卻企圖改變現狀的人。二:生命時刻受到威脅,不使計害人,便無法安然生存的人。三:貧欲太多,永不滿足之人。
即便在商場打混多年,他的心思比一般人多上那麼幾分,但誠信磊落仍然址他的經營原則,本以為出身奸商之家的自己,走進古代,應付這群古人已是綽綽行余,沒想到最終,他不得不承認,身為現代男人,忙于工作,沒有太多時間用來培養心計,比起時時刻刻,戰戰兢兢,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斗心計的宮里人,他的功力稍嫌不足。
茵雅歎息,真想勸他放棄那個高位,告訴他,什麼萬世不朽的功業,終究也只能化為鏡花水月,付于笑談;真想自私地與他攜手遨游三川五岳,再不沾惹這番是非。
只是呵,他命中早已注定身處云端之上,注定俯瞰眾生,豈可如她一般,為一處美景回眸再三……
忍不住,她又想嘮叨。"壢熙,你知不知高處不勝寒?別樣的繁華,自然伴有別樣的孤寂與苦痛。"
"我明白,但只要你在身邊,孤寂消融,痛苦無蹤,你是我最好的解痛良藥。"
他坐進椅子里,手一勾,將她勾進自己懷中。
有她在,他什麼都不怕,無風無雨無畏懼,哪怕那個高位,氣溫是零下四十度c,她的愛也足以為他支撐起冰河時期。
他那樣的信心滿滿呵,要她怎生勸說,他才能懂得,榮耀背後,往往伴隨著太多的妒己心和嫉恨,往往過重的擔子,會讓人承擔不起?
"壢熙,你曾同我說起經營之道,說經營朝堂家國與經營鋪子是一樣的道理,善待臣下,使其回饋于忠誠;善待百姓,使其回饋于堅貞,你認為與其權謀算計,不如報以真心。"
"不錯嘛,把我每句話都記得那麼清楚,可見得,你真的很愛我。"他嘻皮笑臉,完全無視于她的憂心忡忡。
她才不理會他的笑言,她必須鄭重地把話給交代清楚,才能走得放心。
"可在宮中,你的道理不能成事,因為無人甘心一生卑賤,尤其有野心,有能力者更甚,在宮里想同你爭,想同你奪,想得到最高的位子的,不是別人,是你的手足,你的長輩。"
"既入宮門,你便注定了與陰謀詭計為伍,你絕對無法做到獨善其身,因為即便你不爭,世事也由不得你來作主,即便你不願沉淪,早晚也會被拉著沉淪。"
"所以,善待可,真誠收,即便你不願傷害別人,也請千千萬萬自珍自重,別讓任何人來傷害你。"
她娓娓說著,眸中悠遠縹緲,幽然清冷,仿佛說盡皇族悲哀。
壢熙懂她的擔憂,但事到如今,他已無法置身事外。
況且他從來就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生命本來就如同一場豪賭,如今的他是豁出一切的賭徒,面對的是最權威的對手,贏了,便是全身而退,輸了,則是死無葬身之地,身處漩渦中的自己,相安無事已屬天方夜譚。
"相信我,我比你所想象的更能干。"他捧起她的臉,態度也跟著鄭重起來。
她承認他能干,短短幾日,他的籃球隊已經組織起來,能容納干人的籃球場也開始著手建蓋,而籃球這種運動,也漸漸推廣到百姓之中。
還有,他預定的花店才開了五成,已绖帶動京城一股新風潮,日姓們開始在追求女子的時候送花,在探病,慶賀生辰,在拜訪長輩時送花,因此溫室里的花供不應求,近來又打算購進一筆土地,擴建溫室。
聽說他用高薪聘請有經驗的掌櫃來當師父,教導新手如何做生意。
他的做法和一般的店鋪不同,一般的鋪子會聘請小二,然後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慢慢磨,磨出他們的曆練,職位才慢慢往上升。
可壢熙只打算用三個月時間教導他們做生意的方法,然後就把他們放出去獨當一面。她曾經問:"這樣是否太冒險,他們的經驗不足……"
他笑著截斷她的話,說:"放心,每五間鋪子會有一名經驗老道的大掌櫃負責,而且新掌櫃和大掌櫃的基本俸給和店里一般仆役相同,雖然薪俸很低,但月底結帳,他們可以分得鋪子里的一成利潤。"
他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他說:用數字來找人才,比用時間來找效率更高。
他說:早已估計過了,一成利潤比起普通掌櫃一年的收入還多。
他說:我要用的不是守舊之人,而是能夠找到新方法,創造高營收的人。
這樣的龍壢熙,誰能否定他的能干?只是,她擔心的從來不是他的辦事能力,魄力或決斷力,她煩惱的是他被暗中算計。
轉開話題,茵雅問:"你今天來得早了,不去教場練兵嗎?"
"不去教場,今天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講到這里,他挑眉淺笑,語帶保留。
"什麼地方?哦,籃球場已經蓋好,你要開始打球賽,收門票了?你等等,我馬上去戴人皮面具。"
她從他膝上跳下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壢熙形容過比賽場面,有啦啦隊,有拿著大聲公歡呼的觀眾,他說:在那個場地里,人人都會因為比賽而熱血沸騰。
她不懂得什麼是啦啦隊,不認識大聲公是什麼東西,她更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因為一場比賽而熱血沸騰。
但他形容得很仔細,誇張的手勢,真誠的表情,煽動了她這個聽眾的心,讓她未見比賽,已先熱血沸騰起來。
壢熙望著她躍躍欲試的表情,忍不住大笑。
雅雅生錯時代,受錯教養,她的根底不是傳統女性,她的心比誰都好奇,她喜歡新事物,喜歡新學習,她從不排斥他帶來的任何新資訊,比起需要費口舌慢慢說服的文師父和公孫先生,她對不理解的事物,更不心存成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身邊,拉回自己膝上,親昵地捏捏她的臉,說:"籃球賽還沒開始,不過要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
"聽說你擅長丹青。"
"還不錯,我受過名師指點。"在他面前,她已經無畏懼展現自己。
"幫我設計入場券,大約……這般大小。"他取來紙筆,寫寫畫畫,把入場券的形式大致說明,然後解釋它的用途。
"怎樣,行嗎?能不能幫這個忙。"壢熙問。
"有什麼問題,小事一樁。"她樂意幫他,能幫他,讓她的存在多了幾分價值。
"多畫幾款,我要自當中選出最好的。"
"我以為凡是我畫的,你都會說那是最好的。"她笑說。
"我有這麼公私不分嗎?此屬公事,好是好,差是差,不行的話還得重新來過,至于私嘛……我們家的雅雅,容貌舉世無雙,我們家雅雅,舞蹈無人能匹敵,我們家雅雅性情天下第一,我們家雅雅聰慧無與倫比,我們家……"
"行了,行了,我們還是談公事的好。"
她被誇得羞紅了雙頰,他誇人的方式與眾不同,卻每個字句都入人心,老是害她一想再想,想得發癡發笑,想得輾轉難眠。
"好,要談公事便談公事。第二次強調,我不是公私不分的男人,有付出便有所得,我不會讓你白白畫入場券,走,我帶你去領取俸祿。"
牽起她的手,他不給她時間戴人皮面具,反正那里是他的地盤,並且鮮少出門的王妃,有幾個人認得?
更何況,皇帝都知道了不是?既然有皇帝的默許,他還客氣什麼。
茵雅沒反應過來,已經讓壢熙一把帶出屋子,出了房,才發現端風,立羽和銀月都背著小包袱等在門口。
她看著含笑的銀月,問走在前頭的壢熙。"他們也要去領俸祿嗎?"
"不,他們是你的俸祿中的一部分。"
茵雅一笑,隱約猜得出自己將會收到什麼,她扯扯他的手道:"這輩子我還沒收過俸給呢。"
"恭喜你,雅雅姑娘,你將有場人生初體驗,好好享受吧。"
打開大門,那里已有一輛馬車在等著,壢熙一把將茵雅抱上車子,銀月跟在後頭准備上車。壢熙給立羽使眼色,他立刻一勾一抓,把已經一腳跨上馬車的銀月給抓了下來。
"做什麼?"銀月不明所以,回頭看著手臂橫在自己腰間的立羽。
"你跟我騎馬。"
"騎馬?不,不,不……我可不敢,馬那麼高……啊……"
她的哀叫聲還沒停,就讓立羽丟上馬背,接下來,是一連串的驚呼聲,惹得馬車里的壢熙和茵雅笑不停。
當茵雅看到這幢屋子時,驚訝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是壢熙畫過的夢想屋吶……比起王府,這宅邸並不算大,但是那得花多少心血才能蓋成的屋子呵。
那屋子位于溫室的正中央,前後左右都有門通往溫室花房,等同于溫室的樞紐,不管口從哪個方向打開門,都可以將溫室里的各色鮮花一覽無遺。
大門掛著一塊匾,上面龍飛鳳舞四個大字寫了"熙雅小築"。
走進大門,左右各有兩棵環抱大樹,傘似的枝葉覆蓋出一片蔭涼,樹的兩旁是一片一片開滿各色鮮花的花圃,紅的紫的粉的金黃的,燦燦爛爛地怒放著初夏盛豔。
園子後頭有三排正屋,正屋後方有廚房,下人房,約莫三,四十個大房間,規規矩矩地橫排成三大列,約莫可住一,二百人,在溫室的北側,還有近三百間屋子,可供溫室里的伙計們居住。
正屋以n字形排列,面向正門庭院的有三間,分別是正廳,書房和偏廳,正廳及偏廳的布置和王府一般無異,但書房就大不相同了。
書房靠牆處有一整片書架,架子上擺滿各種書籍,幾個橫排的小櫃子上放了許多盆栽,有鮮綠的藤蘿,有怒放的牡丹,給書房帶來幾分柔軟氣息,靠窗處有一組楠木桌椅,窗外則是一整片青翠竹林。
最特殊的是書房中間有一組……椅子?
壢熙看見雅雅一臉懷疑的看著沙發,忍不住笑出聲,握起她的手說:"過來,坐坐。"
茵雅本想正襟危坐,但才一沾上沙發,就讓壢熙環住腰際,往後拉,整個人一下子便沉進椅背里,她驚呼一聲,壢熙收攏雙臂,將她收在懷里,唇瓣輕輕貼在她的耳際,問:"舒服嗎?"
她一邊躲著他在耳際呵出的暖暖氣息,一邊問:"這是什麼呀?"
"它的名字叫做沙發,里面先用木頭架起支柱,放入彈簧和棉花,外頭再紮以牛皮,坐起來又軟又舒適。喜歡嗎?"他拿來一旁的絲綢抱枕塞進她懷里,她接起,把頭靠進抱枕中間,真舒服。
"你怎麼會弄這個?"
"洋文書里寫的,我也不曉得做得像不像,就讓工匠試試了。"
材料是好的,手工是好的,連里頭填充的棉花都是最好的,就是設計得不夠好,沒辦法,他對沙發懂得不多,只能憑邏輯拼湊出來,不過他還是打心底佩服這些工匠們,竟能在一頭霧水當中,把沙發給做出來。
茵雅靠在他的胸口,笑著說:"好 舒 服哦,真不想動了,可我又迫不及待想看看其他房間。"
"那麼……先看看再回來坐?"
壢熙先行起身,朝茵雅伸出手,她大方地把手伸向他,兩手交握,由著他帶領她的人,她的心,走向他為她准備的美好世界。
離開廳房,n字形的左側有四間房,分別是她的寢間,澡房,小廳以及銀月的房間,n字形右側也有四間房,分別是端風,立羽起居處。
雅雅走進自己的房間,床是檜木做成的,躺在上面有一股舒人心肺的香氣,這床與平常的床不同,並非在上面放幾床褥子了事,而是擺了一層近五寸的厚墊子,墊子上頭再鋪著綢緞裁成的薄床單和棉被。
銀月見了,不曉得那厚墊子是啥,有點慌,用手指輕輕碰兩下,感覺軟軟的,挺舒服,就用整個掌心去壓,這一壓,壓上癮,整個人全坐上去了。
"夫人,這墊子太舒服了,皇後娘娘肯定也沒這種好東西可睡!"
壢熙朝她比比大拇指,她說對了,這時代的皇後還沒有彈簧床可睡。
茵雅側過頭問:"和沙發同理嗎?"
壢熙敲敲她的額頭,誇張道:"這腦袋里面裝的是什麼啊,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聰慧的女子。"
除銀月的房間之外,其他三間房各有小門互通。
教人意外的是,澡房竟比一般人家的大上兩三倍,並且隔成兩間。
左側那間是衣櫃,幾十套長衫短褂長裙,全掛在用木頭刻成,外面包裹棉布的衣架子上頭,依不同款式分別掛在敞開的衣櫃里面,衣櫃有門,門上釘了十幾個小竹籃,籃子里頭擺著可以除濕的木炭。
右側是澡間,除了一個很大的泡澡木桶外,還有恭桶,可那恭桶不但長得奇形怪狀,還固定在地板上,恭桶旁邊立著一個木桶,木桶上方有一根長長的管子,連接起怪怪的頭,茵雅不曉得那個要做什麼用,好奇必一起,轉了轉那顆怪頭,沒想到一扭轉,竟然有清水從里面泄出,再往反方向扭去,清水停止。
"這水,哪里來的?"
"從後頭的湖中引來的,往後夏日要用水,不必那麼麻煩。"
壢熙看著讓自己費了不少心思的水龍頭,忍不住得意,不過他還沒辦法弄出沖水馬桶,再給一點時日,他會做得出來的。
"這屋子,你費了不少心思吧。"
"往後要常住的,自然得多費心思,你喜歡嗎?"
"喜歡極了。"
"喜歡就好。"這陣子太忙,待朝廷里的大事底定,他再來改裝王府,屆時把雅雅接回家去,熙雅小築就當他們的度假農莊,有空時再來逛上一逛。
他環起茵雅的肩,將她帶回寢屋,拉開被子,雙雙躺在床上,軟軟的床,讓人一躺下就不想離開,兩人橫躺在有凹槽的長枕上,支撐了頸椎,也舒展了腦袋。
穿越後,壢熙最受不了的就是枕頭,那麼硬的枕頭真不曉得古代人的睡眠品質怎麼好得起來,因此他經常折了棉被當枕頭,可都沒有這回的健康枕來得舒服。
"很辛苦吧,有那麼多的事要忙。"她心疼地撫撫他的臉頰。
他簡直是三頭六臂了,既要忙朝政又要與宮廷人相斗,還得忙著他的溫室花房和練兵,早該分 身乏術了,可再忙,他還是每天來見她一面。
同樣的問題,她曾問過他—來來回回,不辛苦嗎?
他連想都不想便回答:看不見你才辛苦,這里辛苦。他指指頭再指指心。
他說:以前不知道妻離子散是人間至苦之事,現在,明白了,我絕不讓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當真這麼苦,往後……他怎麼熬……眉間深鎖,淡淡的哀愁染上她眼底。
壢熙抓下她的手,笑著回答:"對,我很忙,忙得天翻地覆,所以身為賢內助,你得多幫幫我。"
一個沖動,她環上他的頸子,把頭埋進他頸間,輕聲說道:"i love you"。
壢熙敏感地蹙起眉頭,他比誰都明白,自己誆了她i love you代表什麼。
"為什麼對我說i love you?"
"你這麼忙,還要處處為我費心。"
只是為這種事嗎?他松口氣,將她更加攬近自己,"為你費心是我最幸福的事。"
她甜甜地笑了,為她費心竟是他最幸福的事?被他這樣哄著,寵著,誰能夠舍得離開?
推開他,望著他,她眼底忍不住淚水閃閃發光。
怎麼辦……不公平呵,用這樣的言語牽絆人心……
"為什麼哭?是感動嗎?"他笑著用大拇指拭去她的淚水。
她用力點頭。"嗯。"很感動,很感動……感動到心碎了,也不敢放任碎裂聲,破壞這份感動。
"別太感動,往後我還會做更多讓你感動的事。"他揉揉她的頭,碰碰她的額,他要愛她,要寵到她再也離不開他。
"夠了,這樣……已經太多。"
"我們家雅雅這麼不貪心?"
"貪心會遭天妒,我不要。"
"沒關系,我來當你的天,你再貪心都不會遭嫉妒。"
茵雅笑出幾分無奈,額頭貼上他的,與他耳鬢廝磨。她心底想著,不行的,天會妒,地會妒,人不可幸福太過,否則走到盡頭了,誰能適應寂寞?
"壢熙,可不可以幫個忙?"
"說說看。"
"每一天,都要過得開心快樂,要幸福平安,要不讓任何人動搖你的自信,要做所有能讓自己快樂的事情。"
"好。"壢熙回答得很爽快,因為他老早說過,為她費心是他最幸福的事。他願意一輩子為她費心,一輩子因她的存在而幸福。
"壢熙,我困了。"
"我也困了。"
他將她收入懷里,拉起棉被,蓋起一方小小溫馨,此刻,他很高興他很高興自己穿越到這個中古世紀,改變自己和雅雅的命運,改變他們的愛情,改變他們下一世的所有際遇。
壢熙果真困了,茵雅靠進他懷里,聽著逐漸緩和的呼吸,聽著他胸口處傳來咚咚聲,她小心地貼在他胸口許下願望。
"但願我的壢熙一世平安順遂,但願茵芳能傾全力襄助,但願他長壽健壯,子孫滿堂,但願他……在這里留下小小一方,對雅雅……別遺忘……壢熙,我愛你。"
她終于說出這三個字,在他沉睡之時,在她下定決心離去那刻。
她,愛,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5 19:50:40
第二十三章 勞燕分飛
昨夜一室旖旎,壢熙和茵雅終于再度成為夫妻,在他為她蓋起的熙雅小築里,在他為她架起的安全天地。
他熱情地吻著她,用她不曾熟悉過的親昵,他在她身上處處點火,燃起她的心悸,她不知道,原來男女之間,可以這般緊密結合,不知道那種事……除了延續後代,還可以讓男女,深深地,深深地,把對方刻進心底,骨血里,讓彼此成為對方身上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難怪亞當和夏娃明知危險,還是要偷嘗禁果……
想到這里,茵雅臉紅,昨夜壢熙把亞當夏娃的故事說得更齊全了,除了她早已聽說的肋骨橋段,他還提了禁果,她不明白為什麼亞當夏娃會敵不過一顆紅蘋果的誘惑,只不過是一顆蘋果啊?然後今晨,她明白得很……徹底,因為他用一整夜的時間對她"細說分明"。偏過頭,她望向他的容顏,陽光斜射在壢熙臉上,淡淡的金黃亮了他的五官。茵雅細細審視他的鼻眉眼,淺淺笑著。
眾皇子里,他不是最好看的,他的臉有些嚴肅,再加上額間斜劃入眉的那道傷痕,更是讓人望而生怯,他不笑的時候,會讓人下意識想距離他遠些,但他咧唇一笑,四季便更替了容顏,寒冬入春,暴雨回晴。
多麼奇怪又矛盾的一張臉,就如同他的性情,若非失憶,誰曉得嚴峻的大皇子心底藏著一個天真少年?
伸出食指,她細細描繪他的黑眉,那樣濃墨的眉呵,不該時時緊鎖。
她明白,世事不盡如人意,煩心事多于樂心事,也明白,天底下最辛苦的那個位置,正等著他一步一步向前攀,她清楚,即便他說過干百次"我愛你",她也只能回應他一句"i love you",因為,他的幸福她無權照管……
怎麼辦呢?人定勝天是假的,命運從來就不是操之在她。
"加油。"她悄悄地在他耳邊說話,即使她從沒弄懂過,為什麼鼓勵人家時,要大聲喊出加油。
突地,她被一股力量往前推!
壢熙貼在她腰後的手一使力,將她推向自己,兩手一圈,將她緊密圈在自己身上。
壢熙親親她的額頭,再吻吻她的臉,心滿意足地笑著,他們終于成了夫妻……在昨天晚上。
"喜歡嗎?"他笑得一臉欠揍,幸好雅雅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上,不然肯定會羞得結巴。
"沒頭沒腦一句話,我怎麼知道喜歡什麼?"不過,她喜歡趴在他身上,喜歡他的體溫染上她,喜歡兩個人好像被捆仙繩綁成一體,喜歡這種永不分離的情境。
"喜歡你老公嗎?"
老公……多麼平民百姓的喊法,不是丈夫,不是夫君更不是王爺,而是一句乎平實實,一出口便讓人含了滿嘴蜜的字眼。
她笑了,不露骨的話,她還是羞得滿臉通紅。
微點頭,她反問:"喜歡嗎?"
"沒頭沒腦一句話,我怎麼知道喜歡什麼?"他剽竊她的話。
她用力吸足一口氣,手肘支撐在他身上,鼓起勇氣小聲地問:"喜歡你老婆嗎?"
壢熙聽見她這樣問,滿心歡喜,捧起她的臉,重重地在她唇間落下一個熱情十足,火力十足的法式熱吻,翻過身,他把她壓在身下,吻得她頭暈目眩,吻得她失去東南西北眾方位,也吻得她遺忘時間空間後,才舍得放開她。
他像宣示般拉高嗓子,"喜歡,喜歡的不得了。喜歡你很美,喜歡你很聰明,喜歡你的自在,喜歡你的改變,喜歡你不再是綁手綁腳的笨蛋陸茵雅,喜歡你敢問我喜歡你老婆嗎?聽清楚了嗎?我喜歡你的一切一切,愛你的一切一切,我要和你分享人間的每一時分,每一寸空間,你,雅雅,只能是我的,我龍壢熙的!"
分明是霸氣十足的宣示,可……她好喜歡。
垂下眼睫,她偷偷想著,她也喜歡自己的自在,改變,勇敢,不管這個改變是不是因為他。
門外傳來兩聲輕叩。
是銀月,今日雖然不必早朝,但壢熙還是得進宮見皇上,壅熙挪用庫銀的事查清楚了。
盡管重要的證人全死光,可他還是千方百計挖出物證,昨日奏折呈上,皇上扣著不發,卻讓人傳口諭,要他進宮面聖。
他也很想知道,皇上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該起了。"茵雅推推他。
"溫柔鄉又名英雄塚,我終于明白,英雄為什麼樂意掘地自埋了。"他重重歎氣,摟著她的身子,好半晌,不肯放開。
"快起床來。"她又推他。
"真舍不得。"
"你有正事待辦的。"她用力扯開他的手,自行坐起來。
"知道。"他跟著坐起,雙腿一盤,又從後腰處環住她,下巴落在她的肩膀,懶懶說:"我晚上再來。"
她正襟危坐,拉開他的手,轉過身,鼓起腮幫子,噘嘴道:"不許,你快馬來回一趟要一個半時辰,怎麼能天天來?後天!你後天才准進熙雅小築,到時,我把籃球比賽的入場券給畫好,然後,你陪我去巡視溫室花房。"
茵雅愛上溫室,愛上那里開得燦爛紅豔的鮮花,愛上一室的春意盎然。
他卻說現在看到這些不稀奇,待冬天一到,花房里仍是滿園鮮綠,才會讓人震驚不已。
其實現在已經夠讓人驚豔的了,溫室隔絕許多病蟲害入侵,架高的盆架讓雨水毀壞不了農作物,強風阻不了花卉生長,原本一年開花一次,在這里甚至可以開三次。她雖不常蒔花弄草,卻也明白這技術是困難的。
"後天?"他愁眉苦臉,十二個時辰加上六個時辰再乘以二,天!三十六個小時見不到她……
"對,就是後天,這兩日你千萬別出現,擾了我誤了事,我會怨你的。"
她扯開他的箝制,飛快下床,套上衣服,走到門邊打開門,讓銀月端水進來服侍。
"誤的又不是你的事,我說沒關系就沒關系。"他一邊嘟囔一邊下床,接過銀月遞來的帕子淨臉。
"有關系,我頭一回賺薪俸,怎麼能敷衍了事?"
"可我聽銀月說,你已經畫好。"
"那些……還不是太滿意,我要重頭來過。"
"完美主義。"幸好沒讓她穿越到二十一世紀,否則她肯定是穿套裝的女強人。
"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是不是我不聽話,晚上跑回來的話,你就不愛我了?"他像八爪魚,又纏到茵雅身上,也不理會一旁的銀月早不曉得該把眼睛往哪里攏。
雅雅笑了笑,回答:"對,不愛。"
"真的不愛?"
"真的不愛。"
"雅雅不愛壢熙?"
"對對對,雅雅不愛壢熙。"
銀月皺眉,這是三歲小孩的對話嗎?她悄悄地吐了吐舌頭,真想挖地洞,把兩個主子給埋進去。
"知道了。"他擺擺手,正經地說:"後天才來,這兩天我絕不吵你。"
茵雅找來木梳,為他打理一頭黑發。
這是她第二次為他梳頭,第一次是在他當啞婆婆的時候,那回他聽盡她的心酸事,知道在光鮮亮麗的陸府千金,王妃頭銜下,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並且他知道,她第一個交付真心的人是奶娘。
第二次,她為他梳頭,為她第二個交付真心的男子梳頭。
他反手握上她的,在鏡中回望她的容顏,她在笑,笑得滿眼滿臉都是幸福甜美。
打理好儀態,壢熙牽起茵雅走到屋外,端風,立羽,謹言隨之跟上。
"快走吧,時辰不早,別耽誤正事。"茵雅催促。
"知道。"壢熙正轉身要離開,謹言開口喚住他。
"王爺,今兒個,初塵,單霧會陪您回京。"
她退開一步,兩名穿著玄色布衫的男子向前一步,向壢熙作揖。
這兩個名字他聽過,但從未見過其人,龍壢熙有隱衛三十七名,在上次的白虎事件中,損失了六名,其余的皆埋伏在宮里,近日,文師父又為他挑選二十六名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在王府,在暗地保護,大家都在防范皇後再次下手。
"你不跟我回京?"他勾起右眉,懷疑睨她一眼,在文師父的交代下,謹言成為他的貼身護衛,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兒。
"今日是謹言雙親祭日……謹言要告假一日。"她低頭回應。
"是嗎?知道了。"他沒多置喙,捏捏茵雅的手,上馬前在她耳畔說:"等我,後日下朝,我立刻趕過來。"
茵雅擠出笑容,對壢熙揮揮手。
壢熙上馬,一扯韁繩,馬匹快步奔馳,他轉身,看見茵雅圈起嘴,對自己說話,他聽不見聲音,只看見她的唇形發出三個音節的字句。
本想策馬回頭,問清楚她說什麼,但看著她倚在門前的模樣,他笑了。家……這才是真正的家,一個有心愛女子等待他回來的家。
送走壢熙,茵雅回到屋里,從櫃子中拿出包袱,將夾在書冊里的信拿出來,輕輕放在桌上,用硯台壓住信封一角,露出信封上頭的字跡——"壢熙:l love you"。
再環顧一回這屋子,這個壢熙處處用心的屋子。
吞下哽咽,她雖然傷心,可打死不願泄露出一絲絲,一分分。
因她遍尋不著傷心的道理。被一個偉岸男人看重,愛憐,她不該傷心;被他專心呵寵,她更不該傷心;他救下她,為她送走滿房妻妾,為她造房蓋屋,允諾她永世不變……這一生,他給了她這麼多,而她所能為他做的,也只有——從此往後的恩斷情絕,永生不見。
她沒有半點遲疑,她是心甘情願的,甘願為他生,為他死,甘願為他的幸福退讓千百步;她甘願不做阻礙他的小石子,甘願為他的未來虔心祝福,即使他成了萬乘之尊那日,她不是他身邊的女子。
甘願,干百個甘願,只是呵……求求老天,他一定,一定要幸福……
拭去悄然滑下的淚水,她對站在一旁的謹言說:"走吧。"
謹言點頭,朱唇幾度欲啟,卻又在最後關頭緊閉,她真的很想問夫人:會後悔嗎?
在壢熙眼底沒有陸茵雅的時候,她的回答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而今,她遍享他的專心愛戀,她還能尋出其他答案?
兩人先後跨出屋子,可未出庭院,早先被茵雅支開的端風,立羽竟然擋在前頭,不讓她們再往前一步。
謹言凝目。"你們這是做什麼?"
"我們奉王爺之命,保護王妃。"端風擋在謹言面前,准備必要時與謹言動手。
幸虧銀月發覺王妃神色怪怪的,及時報信,否則他們要真的聽從命令去了溫室搬花,再回來時,怕熙雅小築早已人去樓空。
"需要我再分析一回眼前的情勢給你聽嗎?王爺需要陸家相助,可聯姻不成……"
立羽搶下她的話。"你口中的情勢,是文師父和公孫先生所評估出,並非王爺的判斷。"相較之下,他更相信自己的王爺。
"倘若王爺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我們何需如此?"謹言硬聲相抗。
"或許王爺自有解決之道。"
"王爺的解決之道?便是像眼前這般,四下散播謠言,讓天底下百姓誤以為王爺有斷袖之癖?"
若不是尊卑之分在心底深烙,她真想嗤之以鼻,王爺千般好,萬般好,獨獨碰上王妃,所有理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認為王爺不明白,就算謠言傳得沸沸揚揚,滿城盡知又如何,誰都改變不了聖旨。
至于陸丞相,他豈能為了女兒陸茵芳的幸福,違抗聖意?恐怕比起女兒的幸福,他更在意陸家子孫能否在朝堂上掌權,揚名立萬。
可王爺分明知曉,還要去散布這種不實消息,目的為何?
讓皇上難堪嗎?讓皇上明白,他並沒有那麼容易妥協?問題是……這種挑釁,除了幼稚無知外,還有什麼擺得上台面的意義?
為此事,文師父和公孫先生不知已與王爺爭執過多少回,表面上,他們以王妃的安危要脅了王爺,而王爺似乎已經讓步妥協。但事實上,婚期越迫近,王爺越平靜,代表他定然有其他動作在暗中進行。因此為防范萬一,讓王妃離去,徹底斷了王爺的念頭,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壢熙四處散布斷袖謠言?"
茵雅頭痛呵,怎麼會……他不是這樣的人吶,怎會失憶後性情大變,連判斷事情的急緩輕重都不懂了?
"是的。"大家都很擔心,眼前皇上雖沒任何反應,但千萬別讓皇後挑出來當借口生事才好。
茵雅義正辭嚴對兩人說:"我明白你們對王爺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要完成王爺的命令,但真正的忠心是替主子著想,而不是一味愚忠,主子是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難道,你們真的樂意見到王爺與皇上杠上?白白糟蹋大好前程,甚至惹來殺身之禍?"
端風垂眉,默不作聲。
茵雅歎息,這事,得她來出頭。
她走到端風,立羽面前柔聲威脅,"你們阻止得了我踏出這扇門,卻阻止不了我尋死,你們無法一日十二個時辰,時刻盯著我,對吧?我已決意離開這里,決意不耽誤王爺前程,倘若身子走不了,魂魄走,屆時,你們要如何跟王爺交差?"
端風,立羽相視一眼,心思在眼波間流轉,幾經猶豫,默契絕佳的二人下了決定。
"主子命我們保護王妃,無論王妃走到哪里,端風,立羽便跟到哪里。"這是他們所能做的最大妥協。
謹言抿唇一哂,王妃竟然能說服這兩根大木頭,她服氣了!
"給你們一刻鍾,去收拾行李,我已備好兩匹馬在門口候著,隨時可以出發。"謹言道。
兩個高大個兒二話不說,轉身回房,沒想到一轉身,竟瞧見銀月呆呆站在屋前,發現他們終于看到自己,銀月開始扯開喉嚨,放聲大哭。
"你們通通要走了,你們不要銀月……"
謹言皺眉,一個飛身竄到銀月旁邊,搗住她的嘴。
這宅子里可不像京城那個小院落,除茵雅外,只有四人隨侍;這里有吳總管,有下人,林林總總加起來至少三,四十人,若是引得總管出面,到時要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銀月不斷掙紮,張開口還想往謹言手掌咬下,幸好她躲得快,否則掌心就得留下一排新齒印。
茵雅快步走向銀月,握住她的手,急急安撫。"你別哭呀,小聲點,聽我說,你可以繼續待在這里,吳總管人很好的,必定不會虧待你。"
銀月哪里聽得進去,她斷斷續續哭著說:"銀月沒有親人,好不容易有夫人當姊姊,我不要自己待在這里,我要同夫人一起。"
"別,在外頭處處難,你同我一起,只會吃苦。"
"銀月什麼苦頭都吃過,啥也不怕,就怕夫人不要我。"
"我們也不曉得要往哪里去,你跟著,著實不方便呀。"
"嗚……夫人不要銀月,就別管銀月,讓我在這里活活哭死好了。"她大哭的說。
謹言歎氣,在她哭死之前,定會引來旁人,她看了看左右:心想:現在既然換端風,立羽保護王妃,也許帶上銀月會比較方便些。
"行了,你別哭,要跟就閉上嘴巴,若是你再多發出半點聲響,我立刻把你鎖進屋里。"謹言出聲恐嚇。
她本不是多話女子,卻每回碰上銀月就無法少說兩句,這丫頭是天生來克她的。
知道可以跟夫人一起走,她笑出彎月眉,飛快轉身往自己屋里奔去。"我很快的,不必一刻鍾,立刻回來。"
片刻後,兩騎飛快離開熙雅小築。
壢熙騎在馬背上:心情相當愉悅,想著昨晚的縫繈溫存,想他終于和雅雅成為正式夫妻,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他已經做好充分布置,計劃在與陸府聯姻時偷龍轉鳳,將茵雅迎回王府,成為他的正妃。
雖然往後他不能在人前喊她雅雅,而要喚她一聲茵芳,不過能和她日夜相守,這點小小的不便,他很樂意忍受。
至于陸茵芳,很抱歉,他並不打算讓她進王府。
半年過去,他摸透了壢熙的人員布置,知道哪些人對他忠心,哪些人可以全然信任,也清楚了皇帝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物有多少。
而文師父,他打清醒那刻就明白,他不歸皇帝管,也不會對他忠心,他是皇太後的人,他雖對自己無惡意.甚至一心扶持他上大位,但他絕不是聽命于自己的人物。
雅雅對自己的擔心,他看得明明白白,一百多個日子,他慢慢學會不再純然相信人性,他的奸商性情至此,才算真正得到全然發揮。
因為手邊有足夠現銀,因為他有一票對自己絕對忠心的人,使得他有辦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況下,在江南置產。
他買下一幢房子,安排數名心腹,待陸茵芳送到江南之後,他們會讓她服下失心散。那是種江湖秘藥,服下之人,會忘記過往情事,陸茵芳在那里會有一群"家人"照顧,她將認識自己未來的丈夫,並且幸福地過上一輩子。
至于茵雅,即便是婚後得進宮請安,他也不擔心,因為茵芳,茵雅本是同胞姊妹,姊妹容貌相似,有何不可?
而且,就算皇帝心知他將陸茵雅娶進門又如何,到最後也只能將錯就錯,反正哩帝要的不過是藉由他來聯合陸家,掌握足以與韋氏對峙的局面。
想到大婚日,他忍不住興高采烈,自此,各歸各位,雅雅再度成為他的王妃,從此琴瑟和鳴,珠聯璧合,一生一世,天地永恒。
想起雅雅,他又忍不住扯開嘴角,擴大笑臉。
那個被他教出一點點小叛逆,那個勇于對他說不許,不准,不可,不要,那個高興時會大笑,生氣時會跺腳的小女人……他,喜歡她的脫胎換骨。
不知臨行前,雅雅圈著嘴對他說什麼?
是"我愛你"?不,那嘴形不像,是"謹慎小心"?也不對,這是四個字,那麼是……是……i love you。
突地,他勒緊韁繩,馬匹前蹄瞬地揚起,緊隨在後的初塵,單霧也跟著抽緊韁繩,在一陣馬嘯聲後,三騎一起停了下來。
i love you,為什麼最近她總是在對他說i love you?她突然愛上這三個字?不對,那麼她有什麼事對不起他,或者……她即將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難不成……心猛烈一抽,顧不得皇帝還在宮里等著自己,不理會初塵,單霧的錯愕呼喊,他策馬狂奔,任狂風翻卷長袖,一路往回走。
像是有人在後頭追趕似地,熱愛動物,從不抽馬的他,狠狠地揚了幾下手中鞭子。
快點,再快點!仿佛預知什麼事似地,他雙眼狠狠地瞪著遠方,眼看熙雅小築漸漸接近,再抽一鞭……
嘶,拉緊韁繩,他飛身下馬,以從來不曾見過的速度,疾奔入屋,他在院子前面與謹言相錯身,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入屋尋人。
王爺怎又返回?謹首大吃一驚,速速望向初麈,單霧,他們搖頭,也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壢熙進屋,小廳,寢室,浴房,他翻逼每個雅雅可能待的地方,直到在桌上發現那封信,那封標寫著——"壢熙i love you"的信。
該死!被他料中了!
他迅速打開信封,抽出厚厚的一疊信紙,除她為他繪制的籃球賽入場券之外,還有一封十幾頁的長信。
他一目十行,快速閱讀。
信里寫著她被救活之後的心情,寫他們這段日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寫她曾經有過的幻想與欲 望。
她說:她想過就這樣一輩子下去,在他煩悶憂心的時候,來到她的小院子里,她與他說笑,解題,她為他跳舞,為他念詩句,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養在外頭的女人叫做小三,但她樂意當他的小三,外遇,當只上不了台面的狐狸精。
她想過,那個王妃或者皇後,就讓愛爭的人去爭,她不屑,她要的是他的心,而他的心……她早已在掌心細細捧起。
若不是她的愛成了他的負擔,若不是她的愛讓他面臨危難,她真的願意這般繼續下去,可惜……世事難料,她不願意他為自己放棄大好江山,不願意她成為他與皇上的心結,她已然幫不了他的忙,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在他的未來里成為阻礙。
自然,信里寫最多的,是對他的殷殷叮囑,她要他小心別人的謀計,要多點心眼,時時提防別人,她一遍過提醒,宮廷是天底下最暗藏危機的地方,一朝不慎便會墜入無底深淵,他千萬別被表面的富貴祥和給蒙蔽。
信末,她寫了一道題目給他解。
"端風說:銀月真心愛著壢熙。銀月說:愛壢熙的人其實是立羽。雅雅說:我根本就不愛壢熙。立羽說:銀月說謊。
四個人當中,只有一個人真心愛壢熙,也只有一個人說實話,猜猜看,是誰說了實話,又是誰真心愛壢熙?"
解出來了嗎?我要公布答案了。
因為四人當中只有一人愛壢熙,如果端風說的是實話,銀月愛壢熙是真的,那麼雅雅不愛壢熙也是真話,可四人當中只有1人說實話,因此不符題意。
同理,如果銀月說的是實話:立羽愛壢熙是真的,那麼雅雅說的一樣是真話,同上,也不符合題意。
如果雅雅說的是真的,所以其他三人說的全是謊話,那麼銀月不愛壢熙:立羽不愛壢熙,並且銀月沒說謊,這里就造成沖突了。
假設立羽說的是實話,其他三人說的是謊話,那麼銀月:立羽都不愛壢熙,而雅雅愛壢熙。
聽清楚了嗎?雅雅愛壢熙!
不管你是不是在兩天後才趕回來,不管你有沒有違背雅雅的心思,不管你有沒有為我造屋蓋溫室,有沒有寵我愛我,專心一意對待我,雅雅就是愛壢熙,真真切切地愛,永世無悔的愛。
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信至此,再無它言,信紙自壢熙手中緩緩飄下,她走了……
她竟然在笑著送他離開之後,走了……
笨蛋,後宮那麼危險,她怎麼可以獨留他一人;笨蛋,她怎麼會阻礙到他的未來,她是他最重要的未來啊;笨蛋,說什麼她的愛成了他的負擔,她不懂,不明白,不清楚嗎?他已經講過千千萬萬次,她是他最最甜蜜的負擔……
該死的!是哪個嘴碎的人告訴她不實訊息?是誰說愛她,他就得放棄大好江山?是哪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智障,說她會成為他和皇帝的心結?
該死,該死!他非得把那個嘴碎,腦袋長蛆的人給抓出來,好好嚴懲一番。
他怒氣沖沖往外奔走,朝著院中怒吼:"謹言,你給我過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5 19:51:06
第二十四章 干犯龍顏
壢熙心里翻江倒海似地,滿腔怒火瀕臨爆發的臨界點,他從房中疾奔而出,奮力抓起謹言的手腕,手背青筋盡現,怒問:"雅雅在哪里?"
"回王爺,謹言不知。"她與王爺四目相望,不容許自己有半分畏怯。
"你不知道還有誰會知道?說!是文師父下的命令,還是公孫先生的意思?是誰讓你們聯手圖謀?是誰讓你們合力逼走雅雅?真是了不起呵,失憶後,我身邊的人全換了主子了,既然決定為他人出力,何必在我跟前裝忠心!"
他字字句句咄咄逼人,全是黑心指控,但他才不管公平與否,膽敢做出違反他心意的事,就得要有承受指責的准備。
"回王爺,謹言沒有逼走王妃。"
"當然沒逼,你只要把皇帝賜婚的事透露給她,再對她曉以大義……不,連曉以大義都不必,雅雅那麼擅長分析,那麼了解朝堂局勢,豈會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會妨礙了什麼?一個肯為本王的'雄圖大業’犧牲性命的女人,怎麼會不願意在這關頭,為我……讓路?"
他怒目相向,緊抿的薄唇毫無血色,一雙眼睛銳利逼人,隱含熠熠鋒芒,說到雄圖大業時,臉上帶了譏諷。
謹言低頭,不再頂嘴。
沒錯,雖然賜婚之事並非她透露,但結論都一樣,不管王妃從何處得知此消息,最後,她都得為了王爺,在王妃面前推波助瀾。
文師父說,王爺並未失憶,但這段日子以來王爺跌跌碰碰,狀況不斷,雖然屢有驚人表現,但過度的感情用事也是事實,公孫先生已經不只一次提及,王爺對王妃的過度用心,早晚會成為敵手攻擊的弱點。
或許王爺並未失憶,但對人,對事的觀點已因生死一遭有了重大改變,改變後的王爺更有人性,更教人親近,但對于未來的天子之位,確實有所妨礙。
她沒做錯,成大事者,豈能有情感牽絆,多年來,王爺對爭取王位的用心,所有人全看在眼底,豈能在最後關頭放棄?
細審謹言表情,壢熙噙起一絲冷笑,他猜對了?難怪雅雅會用那樣的眼光望他,會時不時丟出一句i love you,會天天耳提面命,要他小心再小心,不知道多久以前,她就在預備著,預備今日的離去。
"端風,立羽呢?"他的語調里帶上尖刻。
"他們保護王妃離開了。"
很好,總算還有人有點腦子,要是他們敢放雅雅一人獨自離去,就算他概度尊重人權,也會一一把他們抓來釘在十字架上,讓他們當耶穌?不,是剝下他們一層皮。
"仔細聽好我說的每句話,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雅雅帶回來,否則……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他來自民主世界,習慣人性化管理,他從不以命令口吻對待隱衛或下屬,但謹言把他逼到底了,很好,既然如此,他就來做一回任性,無理取鬧的主子,他倒要看看,自作主張的公孫毅,文師父要怎麼接招。
"回王爺,謹言不曉得端風,立羽將王妃帶到哪里去。"她硬著頭皮道。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倘若大婚之前無法找回雅雅,那麼陸家千金只好讓父皇去迎娶了,陸明衛應該無所謂吧,反正都是嫁入皇家,應該會樂觀其成。"
他大步向前一跨,嘴巴湊近謹言耳邊,他在笑,卻笑得陰森詭譎,讓謹言身上浮起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信不信,我,說,到,做,到……"
壢熙才不管皇上有沒有摻和其中,他便是要把所有人全拖下水,最好連同皇太後,皇上都明白他的堅決,有他們出馬,就算雅雅躲到天涯海角,都很快就會被挖出來吧!
單霧看看謹言再望望主子,為難地上前輕言提醒:"王爺,皇上還在等您。"
可不是嗎……皇上還在等他呢,既然要耍任性,就一次要個透徹,最好讓所有人都被自己的作為嚇到,最好一次的不按牌理出牌,讓所有人一口氣看清楚,他不是個可以任意安排的人物!
他的逆鱗被扯了,他要不管,不顧一回合。"差點忘記呢,我是得去提醒提醒父皇,准備迎娶新嬪妃。"
單霧,初塵和謹言同時間倒抽一口氣,主子……是認真的?怎麼辦?初塵向謹言丟去一個眼神。她要是知道該怎麼辦就好了。
重重歎氣,她的眉頭打上千結萬結。
"做什麼?你們還不走?"壢熙撂下話,便像踩著風火輪似地,快步往熙雅小築外頭走去。
單霧,初塵飛快跟上,臨行前,在謹言耳畔留下幾句話:"王爺是當真的,你快去把王妃追回來吧。"
像狂風狂掃而過,被吹得東倒西歪的謹言手足無措,怔怔地望著壢熙的背影,看著他的失控:心底一陣緊繃……
跟隨王爺身邊多年,再憤怒,他也不曾失去過理智,他的每個言論舉止都有目的,每分喜怒哀樂都帶有含意,他不是喜形于色的人物,更不會允許自己在屬下面前表現出過度情緒。
可今日她真做錯了嗎?
深吸氣,謹言略一思索,在壢熙之後,駕馬朝不同方向奔去。
皇太後與皇帝高坐在軟榻上,文師父坐在皇太後下首。
自上回進宮後,文師父已經很少回王府,便是有要事,也是來去匆匆,這意味著宮中戰爭即將開打,狀態勢如累卵,危在旦夕。
文師父沒有告訴壢熙來龍去脈,只提過要他盡快加強千名士兵的訓練,壢熙並不多問,因為文師父的自信態度,也因為眼下等著自己做的事還很多,皇帝能自行解決的部分,他不想多事,趟渾水。
壢熙從不是事必躬親的上司,在公司里,授與職權並信任每個人的能力是他多年習慣,他只負責自己該負責的部分,至于其他的……他相信在需要自己出頭時,文師父自然會告訴他。
壢熙站在下首,皇上沒給壢熙賜座,看來他的遲到,讓皇上很不爽。
沒關系,他也不爽。
在離開熙雅小築時,壢熙看見幾個鬼祟身影,沒料錯的話,那些盡責的暗樁應該早已經把他遲到的理由和原因傳進宮里。
皇帝之所以不愉快,恐怕除了他的遲到,他那句"陸家干金只好讓父皇去迎娶"之外,最惱恨的應該是他竟敢把不滿張揚在臉上。
身為皇子呵……雅雅不知提點過幾百次,要他綿里藏針,含而不露,要他隱藏喜憂悲怒,不教真心出籠,而他卻這般大搖大擺,把心情彰顯在臉龐。
淡然地,他雙手負在身後,不卑不亢地站著,垂眉看著那雙金黃軟靴,上面的團團盤龍刺目而耀眼,臉上不帶半分表情。
他當真不怕自己?!皇上輕撇了撇嘴角,這孩子鬼門關一度徘徊,倒是把膽子給磨大了。
也是,膽子不夠大,怎麼敢當著他的面,違抗聖旨,把陸茵雅從他眼皮子底下救出去。
壢熙不開口,皇上也不說話,他靜靜望著壢熙,這孩子越大越有王者威嚴了,那些年,戰場上出生入死,滿身戾氣,已隨著多年政治磨練,逐地消彌。
他埋在壢熙身邊的人,只能看出壢熙正在做的事,卻看不出他的背後目的,然文師父的一一點明,讓他明白,壢熙比他這個父皇更懂得為王之道,更有為百姓謀福的心思,幾番觀察,他同意,壢熙絕非池中物。
壢熙和惠熙是截然不同的,惠熙為商,滿口都是道理,但除卻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富了朝廷稅收之外,看不出他為百姓謀什麼福利。
剛開始,他以為溫室花房和惠熙的飽學齋一樣,是為爭得更多的銀子所想出的點子,然文師父一番話,讓他徹頭徹尾改變想法。
壢熙告訴文師父: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
他辟溫室,是為了研究更好的農事法,讓更多的農民在不同季節能種出糧食,以溫飽三餐,賺銀子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想要的是為百姓開生財之道。
壢熙還說:今大燕律法賤商人,但商人卻得富貴;尊農夫,但農夫卻得過貧賤。因此當今要務,莫過于使農民致力農耕,而獎勵農民勤務最好方法便是"低稅賦,輕徭役"。但是降低農事稅賦,國庫歲收便隨之降低,因此他正在研擬一套公平的新稅制度。
文師父的話,讓他更加仰重信賴壢熙。
"朕已經看過你呈上來的奏折,壅熙除挪用庫銀,你還列下他的四項罪證,依你的意思,朕應該如何發落?"他想聽聽壢熙對壅熙,對手足相殘的看法。
如果壢熙心情好,他會試著跟皇帝分析自古以來,皇室層出不窮的兄弟闡牆案例,試著提出問題根源及解決方法,但不巧,今天他的心情爆爛,而制造他惡劣心情的人,恰恰是坐在上位的那個。所以……
"兒臣的心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已經決定好怎麼發落九皇弟,不是?"他清淡反問。
壢熙的口氣不好,態度更差,若要雞蛋里挑骨頭,治他一個不敬之罪並非難事,但他不怕,因為眼下不是好時機,皇帝再送他進宗人府的話,可沒有一個笨雅雅會跳出來替他兒子頂罪,更何況,對付韋氏,恐怕還得他這個不敬的逆子來幫幫手。
他才不會天真相信,皇帝讓他與陸家聯姻,單純是為了保他成為東宮太子,皇帝正值盛年,他還想掌權數十載呢,挖掉韋氏,他真正想鞏固的是自己的天子之位。
龍壅熙蠢,以為白虎事件,皇帝只會將它當成兄弟之間的權力之爭,錯!當白虎攻擊的目標是皇帝那刻,他想到的只會是弒君逆父,罪該萬死。
即便虎毒不食子,即便他是位仁君,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今日大事,除了鏟除韋氏之外,他還要徹底了斷其他皇子的非分念頭,讓百官看清楚,結黨依附是最不明智之事。
"你認為,朕決定要怎麼發落壅熙?"
壢熙淺哂,此事他與雅雅討論過,為何壽辰之事,皇帝選擇不了了之?除了韋氏勢力太大,尚且不能輕舉妄動之外,有無其他可能?
雅雅對他講了個故事,現在他決定轉述:
"鄭武公娶申國的女子為妻,名叫武姜,武姜生下二子,莊公與共叔段,武姜偏疼小兒子共叔段想立他為太子,許多次向武公請求,武公不允。
"莊公即位後,武姜請求莊公把制地封給共叔段,莊公說:'制地形勢險要,若是別處,我一定從命。’武姜便請求將京地封給共叔段,莊公允了。"
"很多臣子不服,說:'共叔段野心太大,京地哪會滿足,不如早作安排,不要讓他的勢力繼續蔓延,否則日後便難以對付。’莊公則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大家就姑且等待吧。’"
"不久共叔段命令西鄙,北鄙也要受他的管轄。公子呂就對莊公說:'一個國家不能忍受兩個君主,您若是要讓位于他,臣便請求去侍奉他,若是不讓,就請除掉他,別使人民有二心。’莊公則回答:'不必,他將自取其禍。’"
"不久,共叔段將西鄙,北鄙收為已有,並想擴大到麇延。百官不平,認為再繼續下去,他將會謀朝篡位。莊公則說:'共叔段對君王不義,對兄弟不親,愈是擴大,俞容易崩潰。’"
"最後共叔段修城,積糧,整補軍備,召集軍隊,准備偷襲鄭國,夫人武姜也打算開城做內應,莊公得知進兵日期,說:'可以了。’便命臣子率兩百輛兵車討伐京城,共叔段大敗,逃到共國。
"如今,兒臣沒猜錯的話,父皇要的,不過是一個'多行不義必自斃’。"
壢熙用莊公和共叔段的故事來形容皇帝對壅熙的態度,可他話說得好聽,表面上好像一面倒的批判共叔段,可這段故事留給後人評議的,除了共叔段的不親不義,狂妄惇理之外,還有莊公的不仁與陰狠殘暴。
親弟為惡,身為兄長的莊公不但不曉以大義,反而以靜制動,姑息弟之惡,最後一擊再擊,趕盡殺絕,將他趕出鄭國。
壢熙用故事來暗諷皇帝明知壅熙為惡,卻昧著良心裝聾作啞,直到最後關頭才跳出來偽裝正義,既而牽絲攀藤,消滅韋氏若干勢力,漁翁得利,其心可憎。
他罵人全篇,卻不帶上半個髒字,算是罵人的最高境界了。
一個國學門外漢的壢熙,不過聽得雅雅一篇故事就能聯想當下情勢,飽讀四書五經的皇帝,皇太後怎麼會聽不懂他的暗諷,倏地,他們變了臉色。
壢熙揚了揚眉頭,他不怕,這樣的對峙便是要讓他們明白,他心底有多不爽。
"你這是在指責朕嗎?"皇帝的聲音分外低沉,不悅顯而易見。
指責?沒錯,他是在指責他一意孤行,指責他剛愎自用,指責他以為天底下皇帝最大,愛怎麼蠻干就怎麼干,偏偏他,不買帳!
"兒臣不敢,只是父皇此番對九皇弟,看似有情,實在無情;看似心疼,實是心狠,天家骨肉最難保全……兒臣明白,為君難,為君父更難,只是兒臣能理解父皇一片苦心,不知若干年後青史上能否同樣理解。"壢熙躬身低頭,隱去嘴角一絲笑意。
"你,你膽子大得很吶!"
皇帝震怒,為陸茵雅,他倒是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了,難怪他要對屬下恐嚇——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甚至還撂下話,要讓皇帝上陸府迎親。
壢熙早就等著密使把這些話傳到他耳中,早就等著一個時機對他挑釁,他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傳達自己對聯姻之事的不痛快。
皇帝長歎,這家伙的心計,一日深似一日吶。
他揉揉眉心,手指在眉間停留許久,隨後,口氣平緩下來,開門見山說道:"看來,你對朕的安排相當不滿?"
皇帝竟然忍下來,未對他大聲斥喝?壢熙理解皇帝的隱忍並非出于天倫之情,而是關系著統治者的虛偽利益。刨除韋氏,他需要陸氏來穩定朝野,轟走了壅熙,需要一個太子來穩定民心,而龍壢熙的名望,能力,恰恰是最適合的人選。
很好,他也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比起暗地操盤,他更喜歡上談判案。
"是,兒臣身邊已經有一位陸府千金,不需要另一個陸府干金來增勢。"
"陸茵雅已經死了。"
皇帝喉嚨里低低發出兩聲嗤笑,似怒似諷,又似一鍋沸油,妄想把壢熙的心給炸個酥透,可惜,壢熙是見過干百種場面的人物,怎會就此便被嚇得打退堂鼓。
"她沒死。"他昂聲道。
"她死了,已經從皇家玉牒中除名。"
身為皇帝不能出爾反爾,便是心慈留她一條性命,她也永遠不會是陸府干金,而壢熙眼前迫切需要的,是一個正牌的陸府干金。
壢熙深吸氣,好,說到底就是為了皇室尊嚴是吧?行,他有辦法。
"讓陸府收養一名千金並不困難,兒臣不懂,為何父皇要舍本逐末。"
哈,哈哈!他竟跟他討論舍本逐末?想當初,他是怎麼對待陸茵雅的,先是把人家的名聲搞臭搞髒,把陸家一個好好的千金小姐當成怨婦養,分明是個十足十的薄情郎,現在才來談專一,指責他舍本逐末,會不會太好笑?
"朕沒想到,自己的一時仁慈,竟成為你責難朕的借口,好啊,你今日非要朕收回聖旨,把說出口的話給吞進去就是了。"
"兒臣並沒有要責難父皇的意思,但兒臣是個知恩懂義之人,絕不讓救下兒臣一命的茵雅流落在外。"
皇太後與皇上互視一眼,開口緩聲道:"壢熙,是不是只要把人找回來,你便肯依從聖命,上陸家迎娶陸茵芳?"
"不,兒臣要的是一夫一妻,永世不欺。"他毫不保留,把心底話全數亮出。
雅雅離開,把他所有計劃全部打亂,心也跟著亂成一團,他費盡心思的安排頓時失去意義,他甚至覺得留在這個時代也失去意義。
穿越一遭,他的任務是使雅雅回心轉意,對愛情不失望,誰知道,要在這個時代圓滿起一份愛情,比他想象的更艱巨。
他一直以為,在古代,男尊女卑,對于高高在上的王爺而言,要一份愛情,不過是唾手可得的小事,沒想到古代男人有他的身不由己,難怪龍惠熙會為了一個查晴兒,遠離自己的世界,遠離他野心滿滿的朝廷。
他能把雅雅給逼回來嗎?
如果謹言真不知道端風,立羽把雅雅帶到哪里去,如果皇帝鐵了心,要拆散他和雅雅……
君無戲言,真讓人作思的一句話,就為他高高在上的驕傲與尊貴?君無戲言,便有權力戲弄別人的命運?
他以為只要是人就會心存感恩,雅雅救下皇帝最長進的兒子,難道皇帝就不能恢複雅雅的身分,為她制造一個假身分,讓他的兒子媳婦再續前緣?
為何非要塞一個陸茵芳給他?難不成他眼里的長進兒子就這麼點能耐,沒有陸明衛的支持就當不了皇帝?
哼!他看輕的不是兒子,是他自己。
好啊,既然沒有人站在他這邊,既然他的全力配合換來的是雅雅的離去,從現在起,他再也不聽任何人的意見,他事事都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做!
他早已不是初來乍到的龍壢熙,三番兩次的對峙,再加上雅雅的提醒,陰謀心計,他也能要個七,八分。
冷酷一笑,壢熙的路子走不成,他得讓黎慕華回魂,回想當初,他是怎麼搶下華泰五成出貨量,是怎麼打敗強勁對手,讓自家公司的成品站上銷售排行榜,二十一世紀的他,豈會輸給一個中古世紀的老皇帝。
"你說什麼!一夫一妻?這是什麼道理,你把五倫,把綱常,把皇家規矩全放到哪里去了!"皇上震怒,拳落幾案,他冷冷審視著壢熙,他不信,壢熙真會蠢到為一名女子與皇權相抗。
然而,震驚的不只是皇上還有文俱翔和皇太後。
皇太後離開坐榻,走至壢熙跟前,拉起他的手說:"一夫一妻?壢熙,這是什麼道理,你不是平民百姓,而是高高在上的龍子,未來要成為太子,成為皇帝的人物,掌理朝政是你的責任,為皇室開枝散葉更是你的責任,你怎麼可以口出如此荒誕不羈的話?"
文俱翔則是震驚不語,原以為壢熙一心一意想當皇帝,定會照他所言而行,沒想到他和儇熙相當,竟為一個女子改變心思。
阿甘是怎麼回事,有能力的孫子一個比一個有主見,沒能力的孫子那一個比一個心奸,他們就不能本本分分各安其事?
他本是個自由自在的江湖人,若非為了阿甘,豈肯待在這個讓人心煩的地方?那日阿甘松口,她說父兄已不在人世,韋氏子孫資質平庸卻心如豺狼,她老了,再也管不動那些雜事。
先前皇帝的一句信任,讓他卯足力氣,一心盼著扶持壢熙入主東宮,助皇帝鏟除韋氏後,他便可以與阿甘閑云野鶴,共享人世清樂,沒想到壢熙他……
第一次,他相信壢熙是真的失憶,否則堅持那麼多年的事,怎會在這個時機不顧一切?
"皇奶奶,壢熙一生講究的是個忠字,忠于父,忠于君,忠于軍士,忠于百姓。"
"忠于父為孝,詩經日:孝子不匱,永钖爾類;思于君,忠于家國,則百代萬世,四海升平;思于兵將,則兵將信之,服之,擁之;思于民,則百姓立意,四方歸心。"
"相同地,我也會忠于妻,忠于婚姻,忠于自己的感情,兒臣將以一生一世還報雅雅的終生相許,絕不辜負。"
"聖賢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倘若兒臣連齊家都做不到,豈能治國?"
他句句鏗鏘有力,可這種道理不論是誰聽在耳里都是惇倫逆情。
皇太後擰眉問:"壢熙,你怎會無力齊家?之前,你有妻妾數人,從來也……"
壢熙截下她的話。"皇奶奶,我雖不記得過去之事,但我確定,自己從未善待過她們當中任何一人,她們日里夜里,明爭暗斗,極力爭取我的關注,可一旦出了事,真心為我的只有茵雅,這點,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此事過後,我已暗下決心,用一生一世償還茵雅的感情,更何況,今日朝堂之亂源自于韋氏,難不成父皇還要兒臣培養出一個陸氏?其目的只是為了與韋氏抗衡?此法無異于飲鴆止渴,萬萬不可取。"說完,定定望向皇帝,等著他的答複。
好一個飲鴆止渴,他這是把他和先皇都一並罵進去了,父子倆四目相對,誰也不肯先妥協。
文俱翔緩吐氣,他和儇熙果然是親兄弟,都是十只驢子拉不動的固執脾氣。
"你以為,朕會被你這番話打動?"
"兒臣認為,不會。"壢熙頓了頓,再補上幾句讓皇帝跳腳的話。"如果父皇能理解兒臣的心,就不會讓後宮千百女子傷心欲絕,不會用一個大牢籠,囚禁她們的自由,感情和她們的心。"
壢熙的話狠狠地砸上皇帝胸口,一時間,他仿佛看見惠熙,看見他為了查晴兒,直著眉心,怒目對自己說著相類似的話。
"可憐父皇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又如何,那麼多的女人,您卻不曾愛過一個,不曾為誰付出,父皇根本就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感情。"
"您只愛您的江山,您的寶座,您的權勢,最最可笑的是……二皇兄把這些您珍視如生命的東西看得一文不值,棄之如敝屣,他甯願被燒死在那場大火之中,也要想盡辦法逃離這個冷漠的,殘酷的,毫無人性的皇宮,與他真心相愛的女子天涯海角,自由自在。只可惜了二皇兄,那樣一個情真意摯的好男兒,名劍俱在,英雄安在,繁華幾時交相待……"
"她們一心一意愛的是父皇,還是她們背後的家族?那些被選進來的十五,六歲女子怎會甘心情願,承歡于一個比自己父親還老的男人?都說爭寵,看清事實吧,她們是爭寵,還是爭奪父皇給得起的利益?"
"父皇可知,因為爭奪,她們必須工于心計,因為無愛,所以她們下手凶殘,因為這群女人,造就了一個人世間最森嚴,最涼薄,也最無情的後宮。在這樣的後宮,在這樣的女人懷里,父皇,您果真幸福的起?"
那場爭執之後,他失去惠熙,而今,人海茫茫,再無他的音訊。
儇熙死了,和他心愛的楠楠共赴黃泉;惠熙走了,因為他親手奪去他的幸福;現在連壢熙……也要為陸茵雅背棄自己?
好啊,他果真養了一群好兒子,一個個為了女人,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
回過神,他深吸氣,用力轉動著手上的雙龍奔日和闐白玉扳指,怒指壢熙道:"有膽量,連父皇都可以批判,好一個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他堵得壢熙無話可說。
皇帝冷冽一笑,"死心吧,就算你真有斷袖之癖,就算你真要為誰盡忠心,下月初三,你都得乖乖上陸府,迎娶陸茵芳,這是聖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1:52
第二十五章 後哀
後宮侍衛身上的深藍色錦緞衣裳,在黃昏的金黃太陽中,反射著淡淡橘光,少了那麼點兒肅穆冷漠。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她緩緩低下頭,望著自己那雙銀絲繡鳳,鞋頭鑲著東珠的大紅軟緞繡花鞋,紅鞋停在翠綠草地上,久久不曾移動,靜止得仿佛它本是綠地上的一個部分。
吐氣,仰頭,園中一樹櫻花開得正豔,滿樹的粉紅色,深淺不一,層次分明,風起,繽紛落地,可此番美景入不了她的心,進不了她的眼。
歎息,一陣烈風吹得她身上的飾帶飛揚了起來,頭上叮當作響,天際間滿是紛揚的細小粉色花瓣,仿佛碎雨般落在她身上,無論怎地閃躲,都躲不開一身沾染。
此刻,她比誰都明白,自己是逃不過了。
垂下頭,漠然著臉孔,她緩步走往自己的宮殿。
清華宮很大,裝飾得富麗堂皇,處處飛簷卷翹,金瓦琉璃,殿里靈芝蟠花大鼎中散發出淡薄的輕煙徐徐,帶出一股清冽香氣。
她朝一張巨大,上面刻著精致石榴,葡萄,牡丹的椅子邊走去,輕輕坐下。
見皇後坐定,宮女用水晶白玉盞為她沏來新茶。她臉上浮起一抹淡薄笑意,揭開茶蓋,任憑那股茶香撲鼻而來。沒有退路了,白虎事件後,她的退路已被封死,再不甘心,也只能一路勇往直前。
壅熙夠狠,一條繩子,把整個韋氏全拴上危船,任憑她如何自清,皇帝都不再信任她,況且拔了蘿蔔帶出泥,她與韋氏之間密邇無間,一個茅坑出來的,誰信她乾淨?
與其說她被壅熙擺一道,不如說她是被韋立昌,韋應東……一干不肖的韋氏子孫給聯手擺布了,只是戰戰兢兢了數十年,到頭來竟淪落到這樣的結局,任誰都無法心平。
父親一紙書信,字里行間盡是憂心。
他說:事已至今,便是一步錯,步步錯,也只能任由它錯到底,韋氏不能倒,眼前唯一的希望是扶持壅熙登上帝位。
任由它錯到底?多麼悲涼的一句話,但她無法不同意父親。
皇帝聯合陸氏四處搜羅韋氏罪證,他一步步削弱韋家勢力,任誰都可以預測出,皇帝要的是斬草除根,過去韋氏助皇帝登位之事,如今已煙消云散,今日不複往昔,早巳坐穩帝位的他,再不容韋氏坐大。
他要毀韋氏,而她進後宮,一心保的是韋氏,雖是夫妻,但心相異,這樣的兩個人,遲早要走上分歧道路。
也罷,是對是錯留予青史,眼前,她能善盡的,不過是父母之命。
那年,她到底為何進的宮?
她偏著頭,像十七,八歲的少女,不久,她想起來了,是一道聖旨,是父母恩情,是她一生擺脫不了的枷鎖,將她圈進皇宮里。
忘不了父母親的那番話,那時,天真得尚不知人世險惡的她,哭著向父母耍賴,不願入宮,她又哭又鬧,指著父母親說:天底下哪有這般狠心的父母,竟舍得將女兒送進那暗無天日的肮髒地方。
爹爹氣急敗壞,一巴掌打醒了她。
父親說:平民百姓辛勞一年,攬不了一兩銀,而你光是零花銀子,一月就得十幾兩,家里讓你自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請最好的師傅教你讀書認字,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三,四婢女隨身服侍,你十指不沾陽春水,汗水濕不透衣襟,你沒寒過,熱過,饑過,勞動過,普通女子受的苦,你全然不曾有過。
為何你可以這般得天獨厚,難道就因為落上八字命,你運氣好,投生在好的家族?不全然是吶,家族生養教育了你,你對家族的盛衰榮辱,便有了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瞠目結舌,望著慈愛和藹的爹爹。第一次,她見識到爹爹冷酷精明的一面。
震驚至極,她雙膝落地,匍匐在地,哭求著爹娘,訴說自己心已所屬,便是進宮,便是成為皇後,也無法一心一意對待皇帝,但求雙親成全。
父親苦笑,反問她:要你爭寵奪愛,難道是要你爭自己的幸福未來?不,我要你爭的是家族榮彩,不管皇帝是否專情于你,你都只能對皇帝一心一意。
隔幾日,青梅竹馬的容哥哥被派至戰場,連一聲道別都來不及說,便是天涯海角兩相隔,再無相見日。
兩年後,因為自己的姑姑是皇太後,她順利被封為皇後,可在同一天,容哥哥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
那身人人羨慕的大紅袍服,竟成她心中最重的沉痛……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這個寒冷的皇宮,囚禁了她的天真浪漫與善良,把她變成天底下最陰毒的女子。
她恨,她怨,她滿腔恨,這個皇宮不讓她遂意,她便不讓任何人順心,她時刻都用心計,她雙手沾滿鮮血,她害死無數和自己一般可憐的女子……
贏了,她爭得家族榮彩,爭得韋氏地位,然後呢?
世間豈有長盛不衰,永保富貴的家族?眼前韋氏表面上似乎仍是聖眷正濃,然知底細的,全曉得虎落平陽的日子將近,她所能做的,不過放手一搏罷了。
一分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無奈心酸,讓她全身發寒,西風多少恨吶,吹不散眉彎。
此時壅熙不等下人來報,自外頭飛奔而入,莽莽撞撞,無半分沉穩。
他滿眼含笑,一進入正殿,便自個兒找個椅子坐下,待宮女為他送上茶水,便揮手讓殿里服侍的宮人全都下去。
他是益發大膽了,連她這個皇後娘娘都不看進眼里。
也是……他糊塗一回,便把整個韋氏全張羅進去,偏偏眼下,後宮也就他這麼一個流著韋氏血的男子,可從帶給族人幾分希望。
"母後,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聽說前幾日,大皇兄在壽永宮里和父皇吵了起來。"他興高采烈說道,一只手抓著腰間佩玉來回甩不停,滿面輕浮。
吵?那不是壢熙的性子。
他是個極為隱忍之人,為達成目的,他曾經在雪地里,率大軍埋伏三天三夜,一舉滅掉大金兩萬軍兵,皇太後曾經說過,所有的皇子當中,最能吃苦,忍耐的便是壢熙。
這樣的人,豈會不顧一切與皇帝吵架?
如若是作態,未免太過,如果是真心……又是什麼事情引得他敢出言與皇帝相頂。
難道真是她估計錯誤?失憶並非借口,壢熙的確忘記自己的雄心大志,忘記一心想要的位置?
"大皇子為何事與皇上頂嘴?"
她微蹙鳳眉,後宮多年,經驗教會她凡事多深思三分,不過一瞬,許多念頭自她腦中閃過,這會不會是……皇上與壢熙合演的一出戲?
"據說,是為了一個女人。"壅熙笑著揚揚眉頭。
不愛江山愛美人吶,眼前朝局末明,父皇的心思誰也捉摸不定,他竟敢為區區一名女子和父皇對立,他是太看重自己,還是中毒失憶壞了腦子後,便不知天高地厚?
"女人?"
什麼女人能讓壢熙不顧一切?他是個冷情男子,從來也不曾聽見他對哪個女人上心,如今怎會發生這種事,那女子,是何方神聖?
"可不,聽說大皇兄不想娶陸茵芳進門,想娶自己喜歡的女子,可父皇聖旨已下,怎容得反悔,為此事,父皇還撒了他內務府的差事。"
想到這個,壅熙就忍不住得意萬分,雖明知道龍壢熙無法抓到自己貪汙的把柄,無法逼他認下虧空庫銀這等罪名,心底還是不免忐忑,現在可好啦,龍壢熙被趕出內務府,徹查之事定然不了了之,接下來,內務府又是他的地盤了。
皇後暗自忖度。做到這等程度呵,那麼,不會是作戲,陸府千金對目前的壢熙而言是重要的,他需要倚仗陸氏才得與韋氏相抗,讓這種事傳出去,于壢熙有害無益……他真的不想要太子之位?
"我猜那陸茵芳肯定長得很嚇人,否則大皇兄怎能為此與父皇對抗。可憐哦,可憐大皇兄將要娶進一個無鹽女,早知如此,當初真該對陸茵雅好些才是,免得繞上一大圈,還是得與陸家結親。"
"陸茵芳是庶出,出身不及陸茵雅,但容貌略勝茵雅幾分。"
那孩子她曾見過一次,眼神太過銳利,僅一面,她便知陸茵芳非泛泛之輩。
"是嗎?那大皇兄為的是什麼?"他想了想,想不出答案,便把問題甩開。"不管他為什麼,父皇偏偏就不順他的意,硬要婚禮如期舉行,我不明白父皇在拗什麼,強摘的瓜不甜,這麼簡單的道理,竟沒聽過。不如把陸家千金嫁給我,至少,我還會好好憐香惜玉一番。"
"你弄不懂皇上為什麼非要強扭這顆瓜嗎?"皇後冷笑,人人都說他心計多,城府深,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兒臣豈能不明白,不過就是想讓大皇兄和陸家聯姻,背後多了那麼點勢力罷了,可陸明衛要拿什麼跟咱們韋氏斗,不過是一個丞相,頂多再加上兩個將軍,幾個小官兒。"他輕哼一聲,不屑道。
"你錯,陸家人雖不足為懼,但陸明衛門生干百,在朝為官,在外地為官,他們聯合起來,便是一股牢不可破的勢力。"
"官兒是什麼?是比稻米還懂得見風就倒的小人,待我登上大位,掌握權勢,他們能不一個個甸甸在我腳底下,看我的臉色。"他說的得意張揚,仿佛那個帝位早已掌握手中。
"那些人多半忠貞為國,一心施展報負,不是輕易可以被金錢權勢收買的。你看不起陸明衛?想當初他譽滿京城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窩在什麼地方偷雞摸狗,你這般人品,怎能鎮得金馬玉堂,便是著上十二章朝服,也擔不起日月星辰,乾坤山河。"
皇後冷笑一聲,像他這般不忠不孝,柔奸陰險之人,豈能明白忠君愛國是怎樣的情操。
皇後的嘲笑惹惱了壅熙,他齜牙咧嘴,顧不得這是什麼地方,掌心一落,打翻桌上杯盞。
"母後就這麼看不起兒臣?兒臣倘若不做一番大事讓母後瞧瞧,怎麼成?"
"本宮自然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九皇子要怎地立下大事業。"她嘴角揚起一抹輕鄙。
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水不言自流,人不言自能,目不視天地之寬,耳不聞自然之闊,壅熙不過是個淺薄之人,由這樣的人登上大位,對大燕是福是禍?
這問題日日夜夜在她心底盤桓,她自問又自問,是父親那封書信,讓她定下心……無論是福是禍,她都無力管了,是悲哀,也是事實,她能做的,也只是任由錯誤一步一步行,漸行漸遠……
看著皇後輕鄙的表情,壅熙氣急敗壞,袍袖忿忿一甩往外走去,但他走了三兩步,倏地回身,重返皇後跟前。
他仰起下巴,與皇後相望,露出一抹陰森笑意。
"母後約莫還不清楚,表兄韋立邦的軍隊已經開往京城?"
"沒有聖旨,誰敢讓軍隊回京?"
話出口,霍地,她驚嚇不已,難不成逼退皇上不夠,父親還打算改朝換代,讓韋家人稱帝?
一陣寒意倏地兜頭而下,宛如跌墜冰窟,寒意滲骨,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冷汗自她頸間涔涔流下,濕透背脊,她猛地伸手拿起杯盞喝下一大口茶,可茶水已涼,吞進腹中的,又是一番驚心動魄的冰寒。
所以,他們不只要讓假皇帝立東宮太子,造成無法挽回的事實……
所以,對真皇帝他們不只要逼宮,很有可能……
略一深思,所有她想不透的環結全串起來了。
假皇帝立太子,真皇帝暴斃,所有證據均掌握在父親手里,屆時,父親只要把壅熙的罪狀公諸于天下,朝堂中,不服壅熙的朝臣本就很多……
兄長們更可大搖大擺,打著清君側,弒逆子為皇上報仇的口號,將軍隊開進京城,控制局面,然後……韋氏取而代之。
父親老糊塗了嗎?除了壅熙,皇上還有許多兒子,便是五皇子務熙來不及自梁州率軍趕回京城,也還有大皇子壢熙,四皇子閱熙,以及後宮中大大小小的皇子們,便是他控制了場面,百官也不會尊父親為帝的,除非……閱熙,壢熙,後宮諸多皇子已無生還的機會……
是啊,爹爹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怎會擁壅熙這樣的人為帝?謀逆之心,怕是早在儇熙亡于梁皓之手後,便種下的念頭。
從要她扶植壅熙開始,到白虎事件,到太醫韋立慶為皇帝配假藥,再到壢熙中毒失憶,深諳攝魂術的章妹憶進宮……
一環扣著一環,一椿接著一樁,每個事件,父親似乎事事不沾手,只是無辜而被動地被壅熙纏上,不得不錯棋錯行,但認真往深處想去……她越想越心驚。
壅熙平庸,又長居深宮,豈能認識那麼多的江湖人士,並令他們為自己賣命?若非有父親在背後示意,立昌,應東,立慶……這群人,又豈會聽從壅熙號令?所以這些點點滴滴,樁樁件件,皆是父親布下的局?
父親膽敢在此時動手,是否代表他早已做好萬全准備,屠宮,殺龍,毀滅大燕龍氏,事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所以為權為勢,為那個金甌九鼎,他已棄親生女兒于不顧?
難怪皇帝要對韋氏動手,難怪要拔草除根,他不是不顧年當年之恩,而是如今,為國為朝,他都得心狠。
皇後全身戰栗,驚懼的表情一一落在壅熙眼底。
他得意非凡:心底暗想:現在知道他有多大本事,能說得動韋氏人全站在自己這邊了吧,知道他的善謀智識,已獲得韋氏上下尊崇愛戴了吧,皇後權威已是過去式,未來韋氏上上下下,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他龍壅熙。
壅熙昂首挺胸,一吐多年怨氣,他終于讓皇後明白,自己不是泛泛之輩。
"軍隊回京怎麼會沒有聖旨呢?母後別忘記,康匱可是夜里皇帝,不過下道聖旨,有何難處。"
"九皇子,你可以告訴本宮,大皇子准備以白虎,長壽酒為皇帝祝壽,此事是誰告訴你的?"
她萬念俱灰,還是強撐起一絲力氣,想追出根底,確定自己的設想無誤。
壅熙皺眉。問這個做什麼?事實證明,這個消息是正確的不就成了。
他滿面狐疑,仍然回道:"是宮里幾個侍衛說的。"
"那幾個侍衛是不是就此……失去下落?"問題出口,她已知道答案,長長地,她歎口氣。
"母後怎麼知道?"
皇後緩聲歎息,望向壅熙,滿眼悲淒。
原來她不是一步錯,步步錯,原來把她拴上危船的不是壅熙,而是她敬愛了一輩了的父親,父親的野心吶,竟然瞞了她一輩子。
可父親憑什麼相信自己會成功?
眼前,康匱之事她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她始終不敢相信事情會這般順利,她認識幾十年的皇帝不該是此般昏匱之人,她只是在心存僥幸吶。
這下子,大軍開拔,皇帝豈有不知之理,那麼皇帝為何隱忍不發?
答案只有一個——皇帝早做好萬全准備,父親已是皇上的囊中物。
不管壅熙如何作為,壅熙始終是龍家子弟,便是他陰招使盡,這天下仍是大燕的天下,他做得不好,自有龍家人來取代,韋氏的光榮盛衰,她盡了全力便是,可父親這般作法,得承受青史上多少罵名?
何況,父親打的,是一場必敗之戰呵……
累了,她不願再多言。"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九皇子,請好自為之。"
皇後再不多看他一眼,佝淒著背,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她喚宮女進門,在宮女的扶持下,緩步走進寢宮,緩緩坐在床沿,偏過頭,她望向窗外那株牡丹,久久不轉眼。
她回想那隼的青春歲月,回想容哥哥馬背上的颯颯英姿,那首小調是怎麼唱的,她已記不得歌詞,只記得容哥哥的歌聲醇厚溫暖,像一壺上好的美酒,一點一點滲進心盧。
她總愛念一闕詞給他聽——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浪漫時,那人兒在花中笑。
容哥哥笑著說:是啊,飛雪迎來春報喜,百丈寒冰凍不壞花枝俏麗,冬天過去,春天就不遠了。
那話兒,明明是真理,怎地,她日也盼,夜也盼,卻盼不來春季,為什麼她的寒冬比人長,為什麼她遺失了春季。
轉過頭,再看一眼金碧輝煌的宮殿,這純金打造的牢籠,囚得起金絲雀,卻囚不住它想飛的心。
只是,她的心還能向往自由天空,她沾滿鮮血的羽翼還能飛得動?
一滴,兩滴……無數滴鮮血飛濺……
垂首,她看見自己的雙掌間淌著血河,夢妃死時不肯瞑目的雙眼,被毒啞的淑嬪至死都無法為自己做辯解,李美人,邱貴人,王貴嬪……一張張絕美淒慘的臉孔自眼前閃過……
埋葬在陰暗角落的劇毒記憶複活了,輕而易舉地將她堅不可摧的心,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它們扭曲猙獰地爬了出來,化為水銀,在她的血管,在她的神經,在她每一分知覺間緩緩流動,殘忍地凌遲噬虐她的四肢百骸。
錯了!從進宮的第一天就錯,爭奪錯了,嫉妒錯了,怨恨錯了……她的一生,竟是個錯誤的累積史……還能再錯嗎?還能再留下千古罵名?
她像被霜打了的蓑草般,委靡起身,蹣跚地走到桌邊,拿起紙筆,幾經躊躇才落筆。父親大人:
昔虞夏之興,積善累功數十年,德洽百姓,攝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後在位。湯武之王,乃由契後稷,修仁行義十余世,不期而會孟津入百諸侯,猶以為未可,其漏乃放弒……
而今大燕帝君,整頓吏志,清查虧空,他推行廉政,嚴懲腐吏,他重農務本,興修水利,東北墾荒,百穿清丈,他廢除賤籍,關曆代帝王之先河……實為一代明君。
夫臣子侍朝,本該忠貞信義……父親如此作為,如何能杜悠悠眾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吶……
今日聽九皇子所言,知悉父親假傳聖旨,讓立邦領軍回京,如此動靜,皇帝萬萬不能全然無察覺……萬祈父親能懸崖勒馬,不要一錯再錯……
滿紙滿篇均是出自真心,真心要父親看清楚當今局勢,萬萬不可成為罪人,只恐怕她的父親,再聽不進她的真心。
封起書信,她喚來貼身太監,把信送至韋府,一番諄諄細囑後,待太監離去,她長歎,複又望向窗外,望向那片找不到盡頭的黑暗。
未來,她已然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天地,萬物之逆旅;光陰百世之過客;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榮華富貴,鏡中水月,人世一遭,但求于心無愧……
一個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恍惚回頭,看見容哥哥站在那個角落,對她微微笑著。
她回他一個慘澹苦笑,眼里壓抑許久的東西終于落了下來,她輕嚅雙唇,悄聲道:"容哥哥,可我……于心有愧呵,人生宿業,點滴必報,欠下的,終要歸還……"
人落入紅塵,不過是醉眼微瞠,遙望蓬萊,不管願不願,想不想,總會在許多情況下做出選擇,然後,不論苦甜,不論是否樂意,都得咽下自己所種的果實,只是……這選擇究竟是出自人們的真心,抑或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嘲弄?
太監走出清華宮,在禦花園里拐過幾個彎後,瞧瞧左右,見四下無人,朝壽永寓打向走去。
一進宮殿園子,就見汪公公在那里接應,太監微微俯首,從袖中取出皇後的家書,遞給汪公公。
"隨我進來。"汪公公低語。
"是。"
太監隨之進入壽永宮,一炷香工夫,汪公公拿出一封新信交給他,低言道:"送至韋府,交由國丈韋安禮親收。"
太監應諾,轉身而去。
那封新信里面,只言八字——萬事俱備,按計行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2:11
第二十六章 冒險蠻干
京城,泰安客棧天字房。
茵雅靜靜聽著銀月的抱怨,她沒有責備,因為小丫頭確實悶壞了,離開熙雅小築已
經四十幾日,原本想往南方走的,沒想到謹言追上來,一句"計劃有變"留下他們。
這些天,不只是她,連銀月也被關在屋里,半步不得離開,眼看她愁眉苦臉的模樣,茵雅既好笑又心疼。
她攬過銀月,柔聲道:"你不是經常羨慕那些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綾羅綢緞裹滿身,珍珠羹,魚翅湯,事事人代勞?"
"可不,天底下就有那麼不公平的事兒,有人一出生就享盡榮華富貴,有的人像我們這般命賤,才五歲呢,就得跟著爹爹下田,幫娘養雞喂鴨,片刻不得閑。"
"可我們這些享盡榮華富貴的千金大小姐,過的便是這樣足不出戶,哪里都不能去的日子呢。"
"哪兒都不能去嗎?"
"嗯,打出生到現在,我去過的地方,屈屈手指頭都能算得出來呢。"
"難怪夫入被關那麼多日子,也不見半句埋怨。"銀月恍然大悟,這些天,夫人身子不舒爽,吃不下,睡不香,她還以為是被憋壞的,原來不是。
"所以上天是公平的,舍了東邊,必得西方,想得自由,又豈能奢求富貴。"
"我突然半點不羨慕飛上枝頭做鳳凰這回事兒了。"
"如若能做只自由自在的小麻雀,何必羨慕高高在上的鳳凰。"
茵雅攬起眉頭,總有女人搶著做鳳凰,哪里知道,那身足以炫耀的羽翼正是它被人囚禁的重大原因。
"可夫人……"銀月猶豫半晌,問:"您不想王爺嗎?"
想,怎能不想,想自己的離去是否令他太傷心?想他在那個詭譎的朝堂,是否一不小心又落入人家的陷阱?
想壢熙未來的日子,想那個可怕可鄙可恨可歎的政治,想孤軍作戰的他落在那個旋風中心,漫漫長夜,誰為他支持?
她想天公不恤,月老無情,但教情投意合的兩人,不得不天涯相隔,人世分離,這個天地呵,到底是對誰有情,對誰有意?
心酸著,扯著,每每這念頭出現,她就為他心疼心痛,她得找出更多的好說詞,來勸說自己,他過得很好,和自己在他身邊時一般好。
婚禮這幾日即將舉行,茵芳那樣好強的女子,肯定會想盡辦法得到夫君的全心愛護。而壢熙,于帝于王,情愛本就不是人生大事,開創不朽基業,才是他們真正志業。
她相信他會傷心,但不會放任自己頹喪;她相信光陰會治療他的委屈;她相信天上人間,終有那麼一日,他們會再度相聚;她相信只要他快樂,即便兩人之間迢迢千里,她仍會為他開心。
"夫人,你不想王爺嗎?"銀月又扯了她的衣袖,想套問出她一句真心語言。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她淡淡說了一句,坐到床鋪上,屈起雙膝,兩手合抱,把頭埋入膝間。
壢熙曾經說過:人生最痛苦的是,所有選項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卻仍然不得不做出選擇。
說得真貼切,不論是成為代罪羔羊,或是遠走高飛,都不是她要的選項,可卻不能不做出選擇。
為何人世間有那般多的情非得已,是誰逆了天的意,讓上蒼懲罰起芸芸眾生,毫不留情?
看著茵雅的沮喪,銀月明白自己問錯了。
她嘟囔著,背過身小小聲抱怨:"我真是個大豬頭,夫人肯定是想的,如果不想,怎會瘦那樣一大圈,又怎會念一堆沒人聽得懂的詩,謹言姑娘是怎麼回事呀,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要我們待在此處……王爺呢,怎麼不快快來尋咱們,要夫人真病了,看他後不後悔……"
門板傳來幾聲輕叩,茵雅從膝間抬起頭,與銀月互望一眼,端風,立羽這麼快就州來?今兒個清晨,他們說有要事待辦,這麼快就辦完了?
茵雅下床,銀月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朝著外頭尖起喉嚨細問:"是誰?"
"我是謹言。"
說曹操呢,曹操就到!銀月笑眯眼,轉頭對茵雅說:"是謹言姑娘。"
"快開門。"
茵雅略略整理發鬢,拍拍雙頰,企圖掩去自己的一臉病容。
她下床,走往門前相迎接,門打開,門外是滿面憂心忡仲的謹言,她身後跟著立羽,端風,三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不等他們開口,茵雅搶先問:"王爺……出事了嗎?"
謹言看一眼銀月,從懷中掏出碎銀兩交給她,說道:"銀月,你解禁了,到大街上逛逛吧,找找夫人需要什麼,買一些回來。"
銀月明白這是要打發她走,看一眼表情凝重的三人,她眉頭跟著緊繃,怕是有壞消息呢。
銀月說道:"我半個時辰就回來,回來後會待在樓下等,倘若有什麼要使喚的,銀月就在樓下。"
"知道了,悶那麼多天,好好去逛逛吧。"茵雅給她一個安心的笑臉。
銀月離開後,端風迅速關上門,茵雅拉著謹言坐下。
"快點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謹言緊蹙眉頭,實在不知道話該從哪里開頭。她猶豫半晌,才勉強擠出幾句:"王爺同皇上,同王公大臣,同朝廷,同天底下的富商通通杠上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才幾天時間,他就能弄出這般動靜,他是想與誰過不去吶,謹言的憂心染上茵雅的眉心。這人,怎地不讓人省心?臨行前,她是怎地千交代,萬交代,他,他……他這是懇急煞誰呀。
"王妃離開熙雅小築後,王爺認定是謹言和公孫先生,文師父合謀逼走王妃,王爺對謹言撂下狠話,要我把王妃找回來,否則……"
"否則怎樣?"茵雅急壞了,哪里聽得下她的吞吞吐吐。
"否則要讓皇上去陸府迎娶陸家千金,王爺還恐嚇謹言,倘若王妃不回去,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那麼不顧前後,幼稚的話語,怎會從她崇拜敬愛的王爺口里說出來?至今她也一頭霧水,而且,那些話不僅僅是恐嚇,王爺還一件一件把它們全給落實了。
"所以王爺做了什麼?"茵雅開始全身冒冷汗,壢熙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吧。
"王爺進宮,對皇上扣著九皇子虧空庫銀一案,隱射皇上是不仁不義,陰狠殘暴的鄭莊公。"
啥?壢熙竟然將他們的私議之言,搬到皇上面前說,他以為自己有幾條命呀,皇上便是再寬厚,也容不得兒子在眼前顯威風的呀。
茵雅的心像被誰拿著大錘子,一下一下敲著,越敲越大力,越敲越響,似乎吸將心給砸爛了方肯罷手。
"王爺還向皇上攤牌,說他要一夫一妻,說要與王妃永世不離,還要皇上收回成命……總之,惹得皇上震怒不已,皇上下令婚期照常舉行,並且發下狠話,屆時,即便是要派干名宮廷侍衛才能架著王爺上陸府迎親,王爺都得把陸茵芳給娶進府里。"
壢熙對皇上提一夫一妻?所以皇上知道她沒死?
茵雅恍然大悟,可不是嗎?若非皇上睜一眼,閉一眼,誰能從皇上跟前把人救回?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留她一條命有什麼目的?利用她控制壢熙嗎?
可是一夫一妻……那是她連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呀,明明是讓人憂心焦慮的事,可她的心底竟然滲出一絲絲的甜蜜。
傻氣,她是誰吶,怎值得他同皇上對峙,而且都教過千百遍了,宮里不是可以有一分真心便說一句真話的地方,便是真愛,便是想要永世不離,也不能這般大刺刺說出口的呀。
"王爺硬要把九皇子虧空庫銀一事掀開,皇上不肯,藏起證據,並派了文師父來說項,王爺一火大,一口氣要徹查滿朝大官,看哪只蠹蟲鯨吞蠶食了國家庫銀,倘若讓他這一查,還能不查出韋氏的貪贓枉法?"
是啊,傻呀傻,人人都說失憶之後,他變得更聰明,更有人性,聰明的人怎會做出這等傻事,他不早就明白,皇帝定然要當這個鄭莊公,強行揭開只會壞了皇帝的大事。
"然後呢?"
"皇上免了王爺內務府的差事,不准他再清查下去,可王爺又提出稅賦改制。目前,大燕國內,農民,商人,工匠都要繳稅,但百官大臣卻不必繳稅,王爺在早朝時提出改稅草案,認為賺得越多的人應該繳越多的稅,所以比起農民工匠,官員,商人應該向朝廷繳更多的稅。"
"王爺振振有詞,句句在理,他還算出官商所交之稅應占國庫三成,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嘩然,原本支持王爺入主東宮的朝臣們,紛紛轉了態度。"
茵雅苦笑。"怎能不轉換態度?哪個人肯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銀子?皇上呢,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王爺提出這麼荒誕不經的案子,根本是不把百官看在眼底,火氣一來,罰王爺在家閉門思過。"
閉門思過對壢熙哪有用,他是個行動力比誰都強的人,決心要做的事必定要做到底,否則他怎麼會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溫室花房開了,軍隊練了,連籃球賽都進入最後的規劃……
看著謹言欲言又止的模樣,茵雅的頭一陣陣發痛,"說吧,王爺又惹出什麼大事?"
謹言歎息說:"王妃還真曉解王爺,半個月前,京城里外,處處張貼著王爺所擬的稅捐案子,在那個案子里,真正會造成影響的,只有富商和富官,三品以下,年薪不抵百兩的官員都不受波及。"
"在朝廷發現之前,新的稅捐制度已經成了百姓們日常最常談論的話題,許多人都在稱頌大皇于,說他仁民愛物,說他是真正把百姓當成子民的好王爺。盡管朝廷下了命令,揭去所有的布告,可此事在民間已經形成一股風潮,不管認得字不認得字,人人聚在一起,便是在議論此事。"
"文師父氣壞了,罵他不該蠻干,可王爺半點不在乎,說他不過是把格局做大,還說倘若王妃不回到他身邊,那個'格局’怕是還要大上幾分。"
這家伙……不該告訴他那個"召公諫厲王止謗"的典故,更不該教會他那麼多古史,他是那麼會舉一反三的人物,還能不一樁樁,一件件發揮得淋漓盡致?
蠻干,他確確實實是在蠻干吶,這制度他們已經討論過,可他們不也說好,等他真正成了皇帝之後再來提嗎?
茵雅明白,壢熙缺乏耐心了,他想利用百姓來逼韋氏提前造反,想要利用百姓民意,逼著皇帝把太子之位傳予他,他還想讓皇帝明白,比起陸府,百姓的支持才是他入主東宮的最大勢力。
可這麼大的動作……太冒險……
大燕不是他口口聲聲說的那個民主時代,而是君權大過天的朝局呵,便是皇帝英明,心底明白他所提的全是為百姓謀福的好政策,也不敢冒險執行。
他這般橫沖直撞,就不擔心反傷自己?
"王爺豁出去了,雖然民間對王爺政策大力贊頌,雖然近日不斷有士紳賢民進京向皇帝呈萬萬言書,但是宮廷侍衛已進駐王府,王爺與皇上似乎形成水火不容的局面。"
茵雅苦苦一笑,宮廷侍衛怕也沒辦法拉動那頭強驢子吧。
"王爺若不是說了更嚇人的話,你怎會心急到此?王爺又出言恫嚇了你什麼?"
她遲疑半晌,才勉強出言。"王爺說,宮廷侍衛可以架著他去把陸茵芳給娶進王府大門,可沒辦法待在新房里,觀賞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倘若新婚隔日,王府傳出新娘不堪凌辱,自盡身亡,皇上的面子不曉得往哪里放。"
便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再怎麼說,她都是黃花閨女,王爺對她說這種話……謹言忍不住紅了雙頰。
茵雅真想捶人了,這哪里是皇帝的面子問題而已,他是一並連同皇帝為他花下的心思全撕爛啦,就不想想爹爹會怎地看待他,爹爹定會認為壢熙對陸家不屑一顧。
"王爺著實太任性。"
"何止任性,根本是恣意妄為到極點,文師父和公孫先生,還有府里一票幕僚全都氣得半死,支持王爺的,大概只剩下那些只聽命于王爺的隱衛們。"
"近日,有幾個幕僚紛紛求去,王爺留也不留,還說:'我要的是能輔國的名臣將領,可不需要一票冬烘先生。’此言一出,氣得幾名先生,頭也不回走得義無反顧。若是讓皇後和九王爺知道這回事,肯定要暗地竊笑不已。"
說到最後,謹言口氣變得有幾分埋怨,端風皺眉與立羽互視一眼,是王爺性情改變,所以連跟在身邊的謹言,態度也變得不同一般?
以往,謹言怎會這般批評主子?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不僅要慎選朋友,還得慎選主子才成。
重重吸氣,茵雅穩下心思,把臉埋進掌心,閉目細想,久久不發一語。
她告訴自己不要急,不要慌,慢慢地,一點一點厘清楚,她會知道壢熙在想什麼。
首先,壢熙敢這般張揚,是否代表他已經有了萬全准備?他甯願做出讓皇後和九皇子竊笑之事,是否意謂著,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
沒錯,認真細想,壢熙雖然步步險棋,卻也步步向韋氏,向皇帝進逼。
皇帝憤怒,百官反彈,表面上,壢熙似乎是吃了大虧,在入主東宮這件事情上頭,給自己使下絆子。可事實上呢,一條尚未執行的政策,便讓他贏得人心,贏得三品以下官員的支持,再加上他因為此事被拘禁在家,民間會怎麼傳?他們會說:為了百姓,他們的王爺勇于對抗皇權。
縱然朝廷中,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掌權掌勢,可壢熙這個舉動,將會讓他名聲大盛,不管是皇帝或任何官員,未來想反對他,毀謗他的,都得先考慮到自己的名譽。
何況這波後續影響尚未出來呢,挾著民意,他日,那些反對他成為太子的官員,說不定為了自己的官譽,還要回過頭來大力支持他。再說得遠了,日後稱帝,壢熙所推動的各項政策,定能得到百姓的大力支持。
所以壢熙能夠想得這麼遠,這麼通透,眼前的狀況定然已在他掌握之內,如果是這樣,她略略安心……
張開眼,茵雅問:"文師父讓你來找我,是不是已經做出決定?"
茵雅能猜得出這個決定,壢熙做得那麼狠絕,誰能不投降?
只是,這樣是對的嗎,假使茵芳知道是自己姊姊的緣故,心情會怎樣?會不會變成若干年前的陸茵雅,滿心恨,滿腹怨,做出無數讓自己都鄙視的不智行為?
雖然從小兩姊妹就不親,可她不願意這般傷害自己的妹妹。
"皇上和文師父商量過了,要王妃回熙雅小築,待王爺迎娶陸茵芳,便讓王爺回熙雅小築見王妃。"
皇帝和文師父商量過了?她該不該贊美壢熙高招?萬萬想不到吧,皇帝本以為可以用她的命控制壢熙,沒想到竟被壢熙反控,身為至高無上的皇帝,眼下不知是何滋味?
茵雅垂首不語,她不知該怎麼辦,一方面,她感動于壢熙的一夫一妻:永生永世,一方面,為了他的未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冒這個風險。
她扭緊十指,不確定問:"王爺本性純善,應該不會殺害無辜的茵芳吧?"
她話問出口,卻半點把握都沒有。
立羽望謹言一眼,回答道:"逼急了,誰知道?王爺曾是領百萬大軍的將軍,戰場上殺人如麻,難道那些敵人當中,沒有無辜的受害者?"
端風也不贊成王妃就這麼潛逃,當日的情況是不得不,身為男子,他能理解王爺。
"王妃,與其在此擔心王爺的恣意妄為,您不如回到王爺身邊,在王爺走偏道時,提醒他一把。眼下,能說得動王爺的人,怕是只有王妃了。"
謹言走到茵雅面前,雙膝跪地,茵雅一慌,連忙要將她扶起,謹言堅決搖頭。
"王妃認定王爺不會殺害無辜之人,那是因為您沒看見王爺語出恐嚇時的陰鷥模樣,沒看見這段日子王爺的膽大妄為。謹言不敢妄斷結果,但我真的認為王爺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
"眼前這朝局就像沒咬破的小籠包,不知里面是葷是素,事事未見真章,人人謹言慎行,便是膽大妄為的九皇子也收斂不少,王爺真的沒有冒險的本錢。"
"請王妃為王爺考量。"端風在謹言身邊跪了下來。
"這段日子,立羽和端風夜不成寐,如今王爺身邊的隱衛稱得上高手的,不過謹言與端風二人,為王妃之事,王爺惱怒謹言,不肯讓她隨侍身邊,而端風又隨王妃出走,若是在此時,皇後暗使手段,已失去武功的王爺,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上回的紅凝香之事,可一不可再,萬望王妃替王爺著想。"說著,立羽也跪在她身前。
茵雅看著眼前忠心耿耿的他們,眉心糾結……
壢熙盯著跪在眼前的丁嵐和劍月,久久不發一言。
丁嵐是文師父替他找的新隱衛,年紀很輕,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武功還不算上乘,但他每次交辦的事,總能做得滴水不漏,是個極細心的人物。
劍月是壢熙很久之前收下的隱衛,擅長易容,埋伏,聽謹言說,劍月曾經埋伏在太子儇熙身邊長達五年之久。那段日子,壢熙埋在儇熙身邊的人一一被查出,唯有劍月始終沒有被發現。
"謹言去了哪里?"他對著丁嵐問。
"一離開王府,她便在京域里繞了幾圈,之後往出城方向行去,丁嵐武藝不及謹言,跟兩炷香工夫後,便失去蹤影。"
好個謹言,肯定早就發現自己被盯梢,無所謂,只要確定她出城,確定她去尋回雅雅,就沒問題。
他對著丁嵐,輕輕一笑,用隱衛來盯隱衛,這種事,只有他做得出來。
"熙雅小築那里怎樣了?"
"吳總管,方總管已經遵照王爺的吩咐,一切布置妥當,王爺要的東西,也依著圖像,裁制完畢。"
"皇宮里有沒有傳出什麼消息?"
"皇後那邊異常安靜,聽說清華宮里時時傳出誦經梵音。"
肉食動物什麼時候改吃素了?是裝模作樣,還是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不了壅熙,灰心喪志,決定當個好女人?隨便,反正皇後從來都不是他的目標,至于壅熙,也是普普而已,那人好高騖遠,雖有心計卻不難對付,他認為真正難應付的,是韋家那位尚未浮上台面的頭頭。
"九皇子呢?"
"九皇子動作頻仍,近日經常進出韋應東的家。"
"韋應東啊……"他轉頭,視線對上劍月。"初塵呢?他已經做好取代的誰嗎?"
韋應東是禁衛軍統領,手下有幾千名禁衛軍,當初壢熙練兵,對付的便是他們這群人。
不過拿到文師父的人皮面具之後,讓他心生一計,他讓初塵在暗地里模仿韋應東的言行,偷取他的軍印,在最關鍵時刻,綁了韋應東取代他成為禁衛軍統領。
到時,宮里有007團團保護,再讓禁衛軍直搗韋府,自己人逮自己人,場面肯定精彩得很。
宮變嘛,搶的就是先機,失卻此番先機,韋氏大計難成。
至于皇帝那邊,他還等著呢,等皇帝把計劃晾到自己眼前,估算沒錯的話,應該快了,文師父這幾日內應該會找他詳談,他不介意同文師父詳談啦,不過先決要件是——把他的雅雅送回來再講。
"是,只待王爺一聲令下。"
"很好。"他滿意點頭。"單霧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不過有飛鴿傳信,已經確定韋立邦確實率了二十萬大軍往京城方向開拔。"
"皇上那邊,有無新動靜?"
"已秘密派出欽差大人到軍中頒旨。"
皇帝怎麼會下這麼一招險棋?"倘若韋立邦不肯領軍返回邊疆呢?"壢熙自言自語。
"皇帝另外對清豐侯李牧子以及陸因政下了聖旨,不日,兩位將軍便會領軍回京。"
皇帝的意思是想打場硬戰?沒錯,韋立邦敢帶兵回朝,造反這念頭絕對不是他單一人的想法,恐怕軍中有不少人想趁此叛變,替自己謀個好前裎。
只不過打仗嘛……不是個好做法,勞民傷財,打仗打的是老百姓的口袋,何況又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死傷殘亡都是大燕百姓,如果能避就該避免。
所以……所以……
壢熙的手指頭在桌上敲敲叩叩,好半晌才抬起頭,說道:"劍月,你發封信給單霧,讓他留在軍中,繼續監視韋立邦,再幫我聯絡宮中隱衛,讓他們時時提高警覺,待本王命令一下,立即到熙雅小築待命。"
"是。"劍月領命,退下。
他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問:"丁嵐,再提提你上次給本王吃的那個東西。"
"是,消急草是咱們家鄉的偏方……"丁嵐細細說著,他認真聽取,並提筆在紙上描描畫畫。
兩炷香工夫後,他派丁嵐出門辦事,自己卻拿出雅雅留給他的信件,再讀一次,兩次,十次。
他嚴肅的面容在看見她寫著愛他時,轉化為柔和,嚴冬過去,暖春來臨,第一次,她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說著:雅雅愛壢熙。
快回來吧,他已經准備好一切,等著迎接愛自己的雅雅。
背靠進椅子,壢熙笑得滿臉得意,這場任性多劃算吶,把他想要的每件事全數張羅起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2:31
第二十七章大婚
經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聖上頒下召令,冊封丞相陸明衛之女為裕親王妃。
初三,行迎親之禮。
迎親前幾日,已有宮中尚儀局女官前來陸府,教授陸茵芳大婚禮數,任何細節都不得出半分差錯。
裕親王爺迎親當日,京城中人頭攗動,萬人空巷,皇家大張旗鼓為壢熙娶妃,驚動甚大。
天未清明,王府,陸府外頭已經聚集不少百姓,大家爭相觀看為百姓發聲的大皇子壢熙。
陸茵芳的閨房里,許多女人進進出出,有人為她淨面洗身,有人為她盤髻梳妝,王妃的禮服極重,上頭是金絲繡成的四爪蟒紋,禮冠上有六顆碩大的東珠,兩層純金打造得極薄,極精致的金縷花,那手工看得人人歎服。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時空仿佛回到多年前。
那時她站在窗外,看著同樣一群女人為即將出嫁的陸茵雅妝扮,也是這樣的大紅吉服,也是這般的禮冠,她們一邊動手忙碌,嘴里沒停過話,一人一句,滿屋子吱吱喳喳,熱鬧不已。
"算命先生說咱們大小姐命格極為尊貴,今日果然應了言。"
"就算沒有算命先生金口,咱們家大小姐打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一世榮華富貴呢。"
"怎麼說?"
"你們不曉得嗎?夫人生大小姐那日,梨花開了滿樹,枝頭不曉得打哪兒來的喜鵲,叫一整日呢。"
"我看吶,大皇子有咱們家小姐的福氣相助,他日定然會當上皇帝。"
她們把陸茵雅給捧上了天。而她在窗外淚濕衣襟,她暗暗下決心,終有一日,她要嫁得比她更風光。
這天終于來了,可那些滿嘴諂媚的人竟然不發一語,人人噤若寒蟬,好像今兒個辦的不是喜事而是喪事。
陸茵芳抬眉,瞪了正在為她勻粉的婦人一眼,眼底的凌厲讓婦人心底一慌,失手將粉盒給掉在地上。
她,正是那個說陸茵雅出生那天,梨花滿樹,喜鵲報喜的婦人。
安靜的閨房被這個突兀聲響一擾,所有人全轉過頭來,只見陸茵芳冷冽一笑,問:"怎地,我出生時,沒有滿樹梨花和喜鵲,就合該任人這般輕賤?"
幾句話堵得眾人紛紛垂下眼瞼,滿府仆婢丫頭誰不曉得這個二小姐是難相處的,遇上了,能躲則躲,不能躲就得謹慎,字字句句小心。
她揚起嘴角,得意說道:"真想不透吶,不都說姊姊命格尊貴嗎?怎會英年早逝,連個送終的孩子都沒留下?"
聽見此言,滿屋仆婢紛給轉開眼。
二小姐嫉妒大小姐並非一天,兩天的事,淵源已久,誰也說不清始末,但正式點燃二小姐對大小姐的痛恨,大約是自從那個自稱能窺天命,知未來的算命先生預言過後。
相爺不知打哪兒請來了算命先生,本是要給家里看風水的,沒想到一路上,碰巧遇見兩個小姐,便順口預言了她們的未來。
他說大小姐"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當偶萬乘之君,為華夏兆民之母,此生必定母儀天下,是個命中注定的大貴人。"
卻說二小姐"機關算盡太聰明,枉費意懸半世心,一場幽夢三更醒,昏慘慘似燈將盡,一場歡喜空悲辛,歎人世,終難定。"
此番預言之後,本就受寵的大小姐更是成了家中珍寶,而二小姐卻變成相爺心底芒剌,兩人的待遇自此天差地別難較遠。
性格陰沉刁鑽的二小姐雖聰明伶俐,貌比仙子,卻從此再也沒笑過,直到去年嫁入王府的大小姐死訊傳來,二小姐才又重啟笑意,見著人,便時不時拿那篇"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當偶萬乘之君,為華夏兆民之母……"大作文章。
"二小姐……"
仆婦方出聲,誰知竟換來她一個響亮巴掌,一時間,整個屋里人皆錯愕不已。
今天,是大喜日子吶,二小姐她這樣……
她怒目望向一干仆婢。
"你們難道不知道,皇家玉牒已記上陸茵芳三個字?自此我的人生,我的未來注定要與王爺同生死,共進退?什麼二小姐?哪里來的二小姐?在這個屋子里面,只有裕親王妃沒有二小姐。"
那年匆匆一眼,她便愛上壢熙,聽著皇帝的賜婚聖旨,她滿腹不平,滿心妒怨,那樣英雄偉岸的人物,怎就與她陸茵芳無緣無分?
在陸茵雅的大喜日子,她在窗外,聲聲詛咒,句句毒怨,她甚至在神佛面前許下心願,只要陸茵雅死,她願意終年茹素,誦經萬卷。
她的誠心感動天地,壢熙不待見陸茵雅的消息傳來,陸茵雅成了妒婦的消息傳來,壢熙迎塗詩詩為側妃的消息傳來……每個讓陸茵雅難堪的訊息一傳回陸府,她都高興的祭天謝神。
然後,在她千盼萬盼之下,陸茵雅終于死了。
然後:心心念念的賜婚聖旨又來到陸府,上天終于把機會交到她手中。
再然後,她一日盼過一日,等得心力交瘁,如今,她終于要成為龍壢熙的枕邊人。
忍不住,她又想感激神佛,感激老天爺,感激自己終于得償所願,未來……她發誓,她將盡最大的力氣,助壢熙成為太子,成為皇帝,陸茵雅無福消受的華夏兆民之母,就由她陸茵芳來承擔!
伶俐乖覺的貼身婢女小紅匆匆走來,低聲道:"王妃,時辰到了。"
時辰終于到了嗎?很好,走出這里,她將截然下同。
陸茵芳淡淡一笑,"母儀天下"四字印上腦海,仿佛間,她看見萬民匍匐于腳邊,她愉快地讓小紅為自己蓋上紅巾,任由一片鋪天蓋地的紅,掩去她姣美容顏,掩去她眼中的野心勃勃。
拜別父母,陸茵芳讓小紅扶出大門,小紅在耳畔輕聲道:"王妃,該上喜轎了。"
紅蓋頭下,她依稀可見轎子處處雕龍畫鳳,是從未見過的精美華麗,此等鑾轎只有在納太子妃時才有,尋常親王本無先例,如今由皇上禦賜一輛,足證皇帝對壢熙心意。
陸茵芳在心底暗暗提醒自己,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日後王爺登基,她要享用的豈只是太子妃的鑾轎而已。
迎親隊伍起程回府,陸明衛一路送到二門外。
從陸府至王府並不算遠,卻走了近兩個時辰才到,那是因為除嫁妝之外,迎親隊伍當中還有三百名宮廷侍衛,前前後後簇擁著壢熙前行。
喜轎從中門入府,來到前院堂前,陸茵芳被攙著下轎,踩在紅氈上一步步走進正堂,跨過火盆,她從蓋頭下往旁邊看,隱約看見一雙靴子,情不自禁地,她笑逐顏開,這一日,她等了多久呵。
在送嫁隊伍進了門後,宮廷侍衛見任務完成,便由小隊長向壢熙行禮致意,回轉皇宮向皇上複命。
正廳大門嘎地關上,屋里突然出現一片與喜事不符的安靜,陸茵芳隱約可聽見王府總管在外頭一一點收嫁妝的聲音,而屋里,似乎除了幾個下人和王爺之外,再沒其他客人?
陸茵芳耐心等著行大禮,這幾日,大婚禮數她演練過無數次,便是女官不在,她也暗自練習,她不容許自己出現一絲差錯,只是……她等了又等,只等到窒人的靜默。
"送陸姑娘回房。"壢熙一聲令下,立刻有兩名仆婦上前攙起她。
回房?可他們尚未行拜禮,尚未上告天地,怎地就要送她回房了?
陸茵芳的拳頭緊了緊,想自行揭開頭上的紅帕子,問問清楚,他為什麼喊她陸姑娘?她的名字不是早已入皇家玉牒,他這番做為是什麼意思?
可最後,拳頭松下,她終究是沒這等勇氣。這里,是王府,不是陸家……
喜房里,茵芳頭上的大紅飛鳳蓋頭還沒被揭開,眼前只有一小方紅色的天地,她低著頭,耐心等待,等待誰來對自己把情況說分明。
她脖子酸極了,委屈在心底緩緩凝聚,聚出一絲恨意。
陸姑娘?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想全盤否定她的存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斷袖說法,她半個字也沒信,怎地,還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她咬著牙,不甘心受屈,正想動手揭去頭巾,卻聽見房門呀地一聲打開,她止下動作,把手藏到身後。
她細辨著進門的腳步聲,那腳步一步比一步沉重,好似每行一步都要思索上半天。
微微仰起臉,她在紅蓋頭下見到那雙熟悉的靴子。
是他?王爺終于來了!
不過一瞬間,恨意消散,委屈遺失,她只認得他是自己藏在心底愛了若干年的男子。
笑容重新回到臉龐,她在心底迫不及待說著:快掀喜帕吧,你將會看見我珠圓玉潤的臉龐,看見我明眸若水,紳韻流動,看見自己娶了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可是,她等過許久,始終等不到壢熙來掀紅巾,當新郎的,不都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未來將攜手一生的妻子?
沒想到,她沒等到壢熙的動作,卻先聽見他趕走喜娘仆婢的聲音……
屋里靜了,龍鳳燭上的火焰,像在熬他的心似地,面對陸茵芳,壢熙有罪惡感。
壢熙看一眼紅木桌上那柄金色秤杆:心中綁上千斤重錘,牛不想喝水,便是把它的頭給壓進河里,也成不了局面,他不明白,聰明睿智的皇帝,怎麼弄不清楚這一點。
他清清喉嚨,說道:"陸姑娘,今日累了吧,早點休息,這屋子就留給你,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下人。"
話說完,他走出喜房,門推開那刻,猶豫的腳步聲轉為輕快。
陸茵芳尚未反應過來,壢熙已經翮然走遠,待她弄懂他的意思時,猛地,她扯下頭上的紅帕子,已經看不見他的背影。
就這樣?他將她一人獨自丟下?太過分!他憑什麼,憑什麼!
眼眶紅了,她望向一屋子的紅,沭目驚心的紅……這不是她心心盼盼的場景吶。
新房的雕花小窗半開著,皎潔的月光照進室內,兩尊龍鳳呈祥寶燭,在桌上爍爍的映著火焰,桌子上,子孫諄諄,長壽面,各色點心擺了滿桌,裝著交杯酒的銀制杯子正在嘲諷似地,雙雙在她眼前閃耀銀輝。
怒不可遏,她恨恨地摔了禮冠,陡然間,恨意像是無底深淵向她張開血盆大口,她霍地一伸手,把滿桌吃食掃落地面。
那兩尊燭火一沾上桌布,迅速地燃了起來,她細致美好的五官在狂怒中扭曲,陰毒的目光望著燒起來的桌子,眼底有著一絲報複的痛快。
好啊,燒大一點,再燒大一點,最好把整座王府給燒個精光,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返身,她粗暴地抓起床上的百子千孫被,一並丟進火堆當中。
她狂恨,她越是憤怒,怒火越是瘋狂地滋長,精瞳如電,她噙起蝕骨沁髓的笑容,狠狠地吐出一串字句:"龍壢熙,今日你加諸我身上所有的屈辱,來日,我必當千倍,萬倍還諸于你!"
門猛然被推開,一群下人看見新房里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護著王妃往外跑,然後提水的提水,救火的救火,而陸茵芳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堆火。
"王妃,您受驚了!"總管飛快上前,彎腰致歉。
她回神,翻轉了幾回臉色,吞下滿腔怒意,立刻換上一張楚楚可憐的表情,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不小心弄倒燭台,本想救火,卻弄得火越燒越太,真抱歉,第一天就弄出這般動靜。"
"王妃,這是哪兒的話,您沒事就好。"總管連忙安撫。
"王爺在哪里,書房嗎?可否領我到王爺的書房,我想親自向王爺領……"
話沒說完,一陣軟甜卻略帶尖銳的聲音響起。
"想利用燒掉新房當話題,去勾引王爺與你洞房花燭夜嗎?別想太多,為了不想娶你進門,王爺不但與皇帝爭執起來,被禁足王府,還甯願讓人四處放消息,說自己有斷袖之癖呢。這般堅持的態度,怎會因為燒掉一個區區新房,就使王爺回心轉意?"
陸茵芳猛然轉頭,看見一個頭頂金璃瓔珞,身穿滾銀絲邊玫瑰綾襖,足踩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面帶嘲笑,半倚在樹旁的女子,她正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眼里流出一絲落井下石的得意。
陸茵芳一下子就認出她的身分,她是王爺的側妃,塗禦史的掌上明珠塗詩詩,也是那個讓陸茵雅就此失寵的女子。
她蹙了蹙眉,低頭飛快地掃一眼周遭下人。
大家似乎都懼怕于塗詩詩似地,明知她對王妃諸多挑釁,卻也無人敢多發一語。
淺哂,她豈是怕事的?要鬧事得看手段,看本領,像她這般……她還沒看在眼底。
上前幾步,她殷勤地握起塗詩詩的手,柔聲說道:"你可是詩詩妹子?對不住,都怪我莽撞,擾了你安歇,我沒別的多想,只想同王爺請罪,倘若王爺在妹子那里,姊姊就不過去了,還煩請妹妹代我向王爺致歉一聲。"
她越是扮弱,塗詩詩氣焰越是高張。
她手猛地一揮,冷笑道:"你想套我的話嗎?別白費工夫了,王爺此刻不在府里,依他對你厭惡的程度,怕是往後待在府里的時間也不會多了。你呢,就別動歪腦筋,安安心心當個有名無實的裕親王妃吧,咱們各過各的日子,誰也別煩誰。"
轉開身,塗詩詩連聲招呼都不打,逕自離去。
本來想看看這個新王妃是怎樣一號人物,企圖掂掂她的實力,看有沒有辦法迷惑王爺的心,有機會的話,或許還可以與她聯手,將王爺長留在府中。沒想到……貌美如花又怎地,還不是連丈夫的心也留不住。
塗詩詩一番話,勾起了陸茵芳的歹毒念頭,厭惡她嗎?
他們連見都沒見上,憑什麼厭惡?難道是恨烏及屋,王爺討厭陸茵雅,便連她這個妹妹也一並討厭上了。
緩緩吐氣,好吧,燒掉一間新房留不住王爺的腳步,那麼……死一個側妃呢?那時總見得到面吧,她總會有機會讓壢熙驚為天人的。
沒有宴客,沒有收禮,連府里的大小布置都省下,除陸茵芳要住的那間房,意思意思擺弄了一下,整座王府根本看不出半點喜氣洋洋。
粗淺交代幾聲,壢熙就和謹言一人一騎,飛快往熙雅小築奔去。
想起雅雅,他滿面笑容,那個笑已經誇張得快要咧到後腦勺,謹言無聲歎息,那模樣不像王爺,倒像見著糖葫蘆的三歲小兒。
他們抵達到溫室花房時,岩風已經等在外頭,他牽起壢熙和謹言的馬,低聲道:"稟王爺,王妃已經在里面等候多時。"
說話同時,從來不笑的他,竟然露出一抹笑意,看得謹言瞠目,這是怎麼了?天地何時扭了一圈,她怎地無所知覺。
壢熙興高采烈,丟下一句話,說:"動作快一點,你是我的男儐相。"
端風點頭,他不明白男儐相是什麼,但該做的事,前幾日他已經演練過數次。
吳總管謹慎小心,務求一切照王爺信上的指示辦理。
踏進熙雅小築,壢熙在吳總管的帶領下,飛快進入端風的屋里換上"銀灰色西裝"。
這個時代的布匹織造技術還無法媲美未來世紀,不過已經看得出來熙雅小築里,全體仆傭的盡心盡力。
他在最快的時間內打理好自己,拉起端風,走入大廳。
大廳里已經照圖上所繪,布置許多鮮花,成了臨時禮堂,端風看一眼王爺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想笑,但壢熙瞪他一眼,他立刻正色,直挺挺地站在他身邊,再默念一遍,他是男儐相。
壢熙眼神示意,音樂瞬間響起,用國樂演奏的結婚進行曲,聽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兩個粉雕玉琢的小花童在音樂第一拍落下時,便從地毯那端走了進來,他們一手挺著花籃,一手灑著鮮紅色的玫瑰花瓣,可愛得讓人想把他們高高抱起來。
在花童身後,頭戴絲絹,身穿粉色長禮服,手握玫瑰花束的雅雅,在銀月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雅雅低著眉眼,臉紅撲撲的,喝了幾天的紅棗茶,果然把她的臉色給補紅了,她有些別扭,哪有新娘大刺刺地把臉露給賓客們看,可……他信上寫了,梅開二度,百度,千度,他要貪心地向她索取千年萬世,面對這樣的男子,再別扭,她也願意為他走過干遍紅毯。
銀月看著笑得闔不攏嘴的壢熙,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真好吶,這才叫做"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嘛。
自他們回到熙雅小築後,每個人口里談的,都是這個古怪婚禮,不知道王爺哪里來的想法,竟想搞這個東西,哪家的新娘,新郎穿成這副模樣的?雖然看起挺美挺特殊的,可她長這麼大,還真的沒見過那麼怪的衣服。
這還不是最古怪的呢,小孩子撒花瓣還不夠,連喜床上,都用花瓣排了個大大的心形,人家喜床上不都是撒些棗子花生蓮子之類的吉祥東西嗎?偏偏王爺標新立異,硬要與眾不同。
不過古怪雖古怪,大家倒是很興致高昂,全力配合。
整場的人全都喜笑顏開,獨獨謹言眉間不郁,她並非不樂意見到王爺和王妃再成連理,只是皇上那邊……
她無法預測皇上的反應,只能乞求老天爺,逼件事能瞞得密不透風,而王府的那位新娘,別鬧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壢熙不想那麼多,一心一意看著朝自己走來的雅雅。
仿佛間,他看見二十一世紀的雅雅向自己走近;仿佛間,他聽見雅雅在耳畔對他說:我愛你;仿佛間,他們已經愛過千山萬水,千年萬載,再不需要任何的言語來證明他們的情愛堅定。
真美呵,雅雅的長發像瀑布似地,披瀉在她的屑背,金黃色小花紮成的花冠戴在頭頂,她像落入凡塵的仙子,乾淨,清新,脫俗……
緩緩地,雅雅走向他,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拉到前方,他看著她,再也無法轉開眼。
"……龍壢熙,你是否願意娶陸茵雅為妻,無論生死貧富,健康或生病,相守相攜……"
像所有的新婚證詞後,他們分別回答了"我願意",然後交換戒指,牢牢地將對方套住,在所有人的見證與掌聲中,他們再次結成夫妻。
那是電影里面看過千百次的場景,但對于這群古人而言,新鮮有趣,大家都緊盯著這對新婚男女,不曉得接下來還有多少更好玩的事情。
在新郎送新娘入洞房之前,吳總管召集熙雅小築里面所有未婚的女子,要她們全站成一排,卻不告訴她們要做什麼。銀月笑嘻嘻地拉著謹言一起列隊,謹言想推卻,但銀月哇啦哇啦,扯著她猛說話。
壢熙和雅雅背對她們,壢熙輕輕在雅雅耳邊說了幾句話。
瞬地,花束往後一丟……把幸福延續給下一對男女。
謹言沒注意到雅雅丟花的動作,她一直在聽銀月說話,突地,周遭發出驚呼聲,她還以為臨時發生什麼意外,眼睛閃過,發現沒有特殊狀況,唯有主子的花快要墜地。
忠心耿耿的謹言,豈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她想也不想,發揮她的武藝,一個縱身,穩穩地將花束接起,她快走兩步,將花重新遞給茵雅。
壢熙笑著望她一眼,向大家宣布:"接到新娘捧花的女人,就是熙雅小築里面,下一個要當新娘的女子。"
新,新,新娘子……
瞬地,冷漠嚴肅的謹言,聞言臉色發白,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要暈過去似地。
銀月神經線大條,沒發現謹言臉色不對勁,笑嘻嘻地拍手大聲道:"新娘子有了,新郎呢?是端風哥哥嗎,還是立羽哥哥?"
謹言被她講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簡直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皺眉,旋身飛快往外走。
銀月那張嘴豈有饒人的,她笑著拉著端風,說:"端風哥哥,你還不快追,要是被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立羽哥哥追走,再哭就來不及啦。"
屋里人笑成一片,吳總管趕緊跳出來說話,"你別鬧謹言姑娘了,不過端風啊,你還是快去把謹言姑娘追回來,咱們就要開席了,王爺說過,這個宴席,缺誰都不行。"
端風一點頭,奔出屋外尋人。
熙雅小築里面沒有足供擺桌的大廳,宴席只好擺在外頭空地,打開連接溫室花房的大門,門里門外用花海妝點成宴客會場,來回穿梭的仆人將好菜一一端上桌,今晚花好月圓,天氣宜人,在外頭吃喜酒,別有一番風味。
熙雅小築里頭的人不多,只開了八張桌子,但溫室花房那邊卻開了整整四十桌,比較特殊的是,新娘沒待在喜房里餓肚子,反而和新郎齊坐,一起向親朋好友敬酒。
在這里,不分親疏尊卑,人人平等,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隨意坐著,幾盅酒喝下去,有人開始和著音樂唱歌跳舞,熱鬧了氣氛。
席間,遠方放起煙火,點亮了夜晚天空,眾人拍手叫好,這個特別的婚禮在大家的腦海里深烙,未來幾年,人人談起,還樂得笑眼眯眯。
看著人人臉上飽含笑意,茵雅不得不為這場婚禮籌劃人心存感激,只是呵……他那麼忙,忙著叛逆,忙著謀略,怎還有精力搞這些?
壢熙回頭,發現雅雅在看著自己,伸過手,在桌下握住她的,湊近她問:"開心嗎?"
"很開心,只不過……你來這里,茵芳一個人在王府怎麼辦?"對于回來熙雅小築,她還是很猶豫,她不確定自己做得對不對,那顆心始終無法踏實。
"她怎會是一個人?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比熙雅小築還多呢,況且我把整個王府都留給她,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絕對不會有人阻礙。"他說得像打鐵似地,十足肯定。
"我不是問這個,我問的是,你就這樣丟下王府里的客人和新娘走人,你們的……洞房花燭夜怎麼辦?"
提到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她頓了一下,以為自己無所謂的,以為她是受過婦德女誡的好女人,以為經過前塵往事,她再不會用嫉妒來欺負人,沒想到,事到臨頭……心還是會酸,會痛。
聞言,壢熙眉心立即拉出川字,板起臉孔,像被雅雅倒了千萬元的會。"你!竟然要我同別人去洞房花燭夜?"
明明心酸的人是她,可他怎地看起來,比她還要受傷?她不懂,三妻四妾的男人多得是,何況就算沒有陸茵芳,家里還有個塗詩詩吶,他不是早該習以為常?
低下頭,她悶聲道:"不要又能如何,那是聖旨啊。"
她多怕明兒個天一亮,壢熙就會被抓進皇宮里治罪,正值多事之秋,少一事,賺一事吶。
"聖旨又如何,皇上能用三百名侍衛逼我上陸家,逼我把新娘帶進王府,然後呢,要不要用三百雙眼睛盯著我把夫妻之實給做齊全了?"
他說得氣憤,別人不懂他,雅雅怎能不懂?他氣得把她的手捏緊,捏實,捏痛,他在懲罰她的"不忠"。
"不管如何,茵芳已經嫁給你……"她的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他勾起她的臉,意外地,在她眼角找到一滴淚珠,松口氣,那個淚讓他心情瞬間大好,原來啊,他的雅雅也會嫉妒,很好,很好,他甯願她當妒婦,也不要她當寬懷大肚,賢淑良慧,一心把老公往外送,以換得良好名聲的好媳婦。
"誰說的?"他反口道。
哪需誰說呀,滿京城的百姓都見到迎親隊伍,那已是不爭的事實。"壢熙……"
他一把扳住了她的肩膀,讓她與自己眼對眼,鼻對鼻,不准任何人,任何事分了她的心。
"雅雅,謹言肯定把我說的一夫一妻制講給你聽了,對不?"
雅雅點頭,那麼誇張的言論,誰聽了都要被嚇到,她怎能不耳聞。
他態度鄭重道:"那句話,不是用來搪塞皇帝,不是用來虛偽假正經,我說得到,做得到,一夫配一妻,這輩子,我龍壢熙只會有一個妻子,她的名字叫做陸茵雅。"
"至于你擔心的部分,我現在一一說明,你聽仔細,因為往後我不希望你再出現同樣的質疑。
"第一:我沒與陸茵芳行拜禮,因此,她還稱不上我的妻子,我不管皇家玉牒上寫了什麼,但我沒掀她紅蓋頭是事實,沒與她喝交杯酒是事實,沒與她行夫妻之禮是事實中的事實,所以,她不是我的妻子。"
"第二:今天的婚禮,王府里面沒有宴客,沒有收禮,如果你往王府走一趟,你會發現,除了宮里來布置的那間喜房之外,王府里找不到任何和大婚有關的訊息。"
"第三:你不必擔心陸茵芳,不必替她感到委屈,如果她要的是王妃那個頭銜,我會給她,如果她想自由高飛,我會幫她。除了與我成為夫妻這件事以外,她想做任何事,我都會鼎力相助。"
"這樣,真的可以嗎?"
"可不可以,日久見人心,你不必在今天晚上擔心,因為……"突地,他呵呵呵,笑得滿臉曖昧,湊近她耳邊,輕聲道:"今天晚上,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2:52
第二十八章 云開月明
茵雅在壢熙懷中醒來,望著他熟睡容顏,像個孩子似地甜美,纖細手指輕輕地順著他的五官滑著,從濃濃的劍眉,狹長的雙眼,直挺如山的鼻梁到他淡淡的薄唇。
是誰說過,薄唇男子皆無情?
曾經,她深信這句評語,因為他對她的確無心無情,還冷漠得令人可恨,可後來,她想開想透徹了,又反對起這句,倘若無情,他又豈會對楠楠一心一意?他是個專情男子,只不過他的專心不在她身上。
本以為此生就這樣了,誰知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一場避不開的禍事讓他失去記憶,失憶的他,忘記楠楠,卻沒忘記他們之間的過去。
她感激老天,給了她重生機會,也把愛情還給她,只是,偶爾隱憂升起,倘若他日,他恢複記憶,會不會一並把今日恩義全數抹去?
她屢次提醒自己,別深陷愛情,可是他的愛來勢洶洶,讓她來不及防備,硬是一頭栽進去。倘若那日到來,她怎麼辦?她是否有能力承受得而複失的挫折感?
手指來到他眉間傷口,這個傷嚴肅了他的面容,許多人因此怕他,懼他,包括她自己,而今,她不再畏懼,有的只是心疼,心疼那日戰事緊急,他面對千軍萬馬,生死一線……
倏地,她的手被一把握住,他張開眼,眼底飽含笑意。
"在想什麼?"
連思考也不曾,她直言:"想你恢複記憶後,還會不會記得你曾經喜歡過我?"
很意外的提問,他以為多日不見,她有滿肚子話想問,問籃球賽,問他的賦稅政策,問問他近日在朝堂上引發的一堆亂事,沒想到她想的竟是他恢複記憶後,會不會記得曾經愛過她?
是患得患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是那些被冷落的日子印象太深刻,即便他全心全意呵護,她仍然害怕今日所得只是過眼云煙,不長久?
他側過身,與她面對面,兩個人弓著身子,在床上圈出一顆"心"。
"要不要打個賭?"他握住她的手指,有幾分冰涼,是緊張嗎?緊張他的答案不理想?
"打什麼賭?"
"賭……別說我恢複記憶,便是經過千年萬年,生死輪回,我仍然會記得我們的愛情永渝不悔。"
"這個賭,沒人可以證實,那時我們都喝下孟婆湯,誰也不記得誰了。"
"老天可以證實,月老可以證實,因為,你是從我身上抽下來的肋骨,所以你我的來世幸福,也可以為我們證實。"
茵雅望著他:心松開了,甜甜地笑著,真喜歡他的甜言蜜語,明明不懂詩詞不懂文,卻偏偏每句說來都入人心三分,有他這樣別出心裁的甜言蜜語,哪邐需要詩詞來幫襯。
他伸手一把抱住她,然後身子轉過九十度,把她抱在自己上方,讓她趴在自己胸口,居高臨下望他。
他捏捏她瘦了一圈的臉龐:心疼不已。"從實招來,這段日子去了哪里?端風,立羽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他們是盡職的屬下,有能力,又有雄心的男子,你不應該讓他們待在我身邊,太埋沒了,派他們去做更重要的事吧,我相信他們一定很希望跟在你身邊,好有一番作為。"
"你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嗎?你是我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事,如果沒了你,什麼作為都是假的,我便是看重他們,才會把他們留在你身邊。"
茵雅失笑,一個不知覺,他又說了滿口醉人言語。
"可是……"她翻下他身子,側躺在他身旁,二度畫出心字樣。
"放心,他們樂意得很。"
曾經他吃飛醋,想把長相比自己更風流俊俏的立羽從她身邊支開,換丁嵐和另一名女隱衛過來保護雅雅,沒想到這兩人向天借膽似地不聽他的命令,竟然敢跟他強力爭取,要留在茵雅身邊。
此事讓他火大好幾天,還檢討起自己是不是個性變得太好,讓他們忘記了主子的命令不容質疑。
不過眼前情況大不相同了,他們得繼續護衛雅雅。因為這場婚禮,沒意外的話,應該已經傳進皇帝耳里,對于宮廷侍衛沒辦法親眼見證他洞房,反而讓他趁隙和別人洞房,皇帝可能已經被惹火,他擔心,皇帝六親不認,暗地動手腳。
雖然他明白,眼前韋氏未除,皇帝不至于急著對付雅雅,但之後呢?伴君如伴虎,一個連兒子都可以設計除去之人,你能相信他心中存有多少親情。
茵雅點頭,如果是端風,立羽的心意便罷了。
她記得銀月曾經氣嘟嘟地同她告狀:"王爺講的那些制度,事業,每次都聽得我一個頭兩個大,能躲還不逃?偏偏端風,立羽老躲在外頭,聽得津津有味,想找他們陪我玩兒,誰都不肯理我。夫人,你一定要警告他們,不可以偷聽主子說話,這是當下人的本分。"
看來端風,立羽同她一樣,對壢熙滿腦子奇奇怪怪的點子著了迷。
"快說,你們不在熙雅小築那段日子,去了哪里?"他大腳一跨,跨上她的身子,腳一勾,把"心"的下方扭成一團。
"哪里都沒去,才上路不久,謹言就追上來,她讓我們到京城里一間大客棧待著,等她傳來消息。"
"就這樣?待了四十幾天?"
那不是關禁閉嗎?好可憐哦,他的魔手摸上她的臉,她的頸子,她的胸口,凡摸過必留下痕跡,倏地,她的身子紅成煮熱的大閘蟹。
她不著痕跡地把他的手抓下來,端正態度回話:"是啊,銀月都快悶壞了,成天在客棧里抱怨。"
"端風,立羽是豬頭啊,平白浪費了四十幾天,沒利用機會好好帶你四處走走逛逛,增廣見聞?有許多好玩的地方,你都沒玩過呢。"
他纏上她的手,手指頭勾勾搭搭,明明只是十根指頭的小游戲,他就是有本事把氣氛弄得曖昧不已。
茵雅斜眼望他,是真心話嗎?倘若她真拋下他,四處玩樂,他還能說得這麼愜意輕松?"既然你這麼講,下次你回京里辦差,我便同端風,立羽四處游玩。"
壢熙正色,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後,"不許,都回來我身邊了,要玩……自然得我陪著。"
看吧,她沒估錯。
仰頭,望上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壢熙垂眼對上她的視線,手臂一用力,抱住她的身子,讓她緊貼在自己懷里,身心相依,她滿足地在他懷間發出一聲歎息。
"你不必回京里上早朝嗎?"她舍不得分離,可世事不能盡如人意,何況自己已經得到太多,再貪心,天地不容。
"忘了嗎,我才剛大婚,任何臣工,大婚之後都可休假三日,而且別忘記我還被疑帝禁足呢。"
"你也得陪茵芳回門吧。"不管他的認定如何,總要做做表面工夫吧。
"放心,回門禮已經備妥,我交代王府總管陪茵芳回門,總管會向你父親解釋我還在禁足中。"突然間,他覺得被禁足真是件好事情。
不過他也調查清楚了,陸茵芳在陸府本就不是個被看重的子女,陸明衛只不過藉著聯姻,一方面鞏固自己的地位,一方面收下皇帝的承諾,盡全心為皇帝辦事。
"禁足的人還跑到這里,你真是越來越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茵雅對他擠了擠鼻子,這人益發大膽,真不曉得要惹下什麼大禍。
"我是沒把皇上放在眼里……"話沒說完,茵雅就急急搗住他的嘴巴,她緊張兮兮道:"萬一隔牆有耳,這話兒傳出去,還得了。"
看她慌張模樣,壢熙笑著把她的手拉下來。"放心,我沒把皇上放在眼里,可放在心里,尊著,供著呢。"他拍拍自己的胸口。
"你別耍嘴皮子,那日你用鄭莊公之事暗諷皇上,我聽得嚇出一身冷汗。"
"我故意的,便是要父皇知道,我心里有多不爽。"
"便是不愉快,也不能這般明目張膽吶。"她忍不住瞠他一眼。
"若不是用那篇故事起了頭,我豈能同父皇談一夫一妻制,談為國盡忠,為君,為百姓盡忠,也為婚姻,為一生攜手相伴的女子盡忠。
盡忠?他願為她盡忠,此話自謹言口里初聽,滿心感動,琨在由他親口說出,更是激動,這是天底下男子不會為女人做的事吶,何況他高高在上,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她何德何能,能得他一心相待。
"可天威難測,我怕皇上他……"
"放心,現今父皇很需要我,他絕不會與我正面沖突。"只不過暗地里就不確定了,他得讓謹言好好查查,皇帝的眼線是哪些人,能收編的收編,不能收編的,找個借口趕出去。
"你便是這般有恃無恐,才敢提那個新的稅賦制度。"她語氣有些許不滿,不是早說好,那個制度影響層面太廣,得等他登基為帝後,才提出來與百官商討的?
"你以為父皇心底不同意嗎?"他笑得一臉油條。
"同意的話,怎會撤了你內務府的差事,還將你禁足于王府?"即便這個稅賦制度的確于國庫有益,但眼前不是提這些的好時機。
"雅雅,你認為,拔除韋氏之後,朝中還剩下多少三品以上的官員?"
"不多了吧。"那些官缺幾乎都被韋氏給占滿了。
"沒錯,不多,只有二百三十七名,再猜猜,當中營商為利者有幾人?"
茵雅不明白,她搖搖頭。
"六十三名。我提的制度,真正會受到影響的是那六十三個,至于其他人,朝廷征收取稅捐同時,亦可以在別的地方作補償,比方給予住宅補助,家中有老人的給予老人補助,總之,給的福利必可抵過他們所繳的稅。"
意思是:這個制度並不會真正影響到朝中大臣,因此,最終他們必會支持這個新稅制度?
"可商人還是會受影響,稅制一旦實施,天底下的商戶豈不都要恨上你了。"
"就像補償臣工那般,我也會在別的地方補償他們。"
"怎麼補償,也給他們津貼嗎?"那麼算來算去,國庫也充盈不到哪里。
"我打算開放多國自由買賣,協助他們擴大生產,建立運送制度,改善國內治安,將盜匪山賊大力剿滅,讓他們在運送貨物時的安全充分得到保障,屆時,他們定然心甘情願給朝廷繳稅。"
"農業雖是國之本,但制造業,商業可以讓一個國家快速富裕,當我們能生產出其他國家所無法生產的東西,必然會沖擊到他們的內需市場。"
"除此之外,觀光業也是未來我要極力推動的,大燕朝內有許多可以供游玩的地方,倘若能確保邊境平安,無戰爭之虞,我必定要開放各國百姓來大燕游玩,如此,便造福了飯館客棧,帶動當地商鋪營收,當收入豐碩了,他們豈會在意那一點點的稅收?"
"所以重點不是百姓願不願意多繳稅,而是朝廷收了百姓的稅後,為他們做了什麼事。"
他滔滔不絕講著,勾勒出一個美好幸福的樂利生活,聽得茵雅以及守在屋外的端風,立羽,謹言一愣一愣的。
雖然當中有太多他們聽不懂的詞彙,但能夠理解的那六七成,已經夠讓人向往。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卻用幾張語意不詳的公告,讓朝廷議論紛紛?"
"沒有語意不詳,我已經清清楚楚地把所有的想法全寫在折子里,上奏給父皇。"
據宮里傳來的消息,皇帝看完他的折子後大加贊賞,夜里興奮得一夜輾轉難眠,壢熙明白,這個皇帝是極注重自己名聲的,而他提的那些,將會全數成為皇帝的政績,百年之後,"建元之治"四字定然出現于青史,想到那個,皇帝哪還能睡得著覺?
"那麼皇上為何要打壓于你?禁足,撤職……這些命令聽起來可不像嘉獎。"皇上聰明睿智,連她這樣的平凡女子都可以聽出大燕的未來,他怎不明白?
"傻瓜,要收藏珍珠,最好的方式是將之混入魚目,要保全一棵良木,便是將之藏于森林中,父皇的'震怒’原因有二,一,不願我在此次的宮變當中,涉入太深,他想極力保下我,不讓我成為韋氏的目標。二嘛……"說到二,他就笑得一臉可恨,十足吊人冒一口。
"二是什麼?"
"是小心眼。"
"小心眼?"茵雅一臉困惑。
"父皇小心眼我的頂撞,小心眼我的陽奉陰違,小心眼我沒把他當成天神膜拜,每晚三炷香,年節時分再補上大魚大肉外加鮮花素果,父皇最最小心眼的是——我膽敢用一夫一妻挑釁他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
茵雅懂了,笑得一臉無奈。"你這人吶,不怪自己不忠不孝,膽敢頂撞皇上,退脫皇上小心眼,天底下,也只有你這號人物了。"
"所以嘍,這麼特殊的男人,你舍得把他送給別的女人?"
他笑著捧起她的臉,懲罰性地用力吻住她的唇,他吻得她氣息不順,吻得她頭昏腦脹,云里霧里,不曉得自己置身何處,這個懲罰很嚴重,像一把火,瞬間燃起一室綺麗……
門外,謹言尷尬地望了望端風和立羽,背過身道:"你們去請王爺出來,文師父到了。"
他們早該出聲喚人的,若不是剛剛聽王爺講話,聽得太精彩,聽得忘記要緊事……現下,王爺早就與文師父碰面了。
端風為難地皺起眉頭。"王妃在里面,我們兩個大男人進去……不妥。"
"沒錯,我們不只會被轟出來,眼珠子若是瞟到不該看的東西,怕還會被整副挖出來,太危險。"立羽同意端風。
"可我……我怎麼進去?"
王爺又是那種不肯聽暗示之人,上回她在門外咳得喉嚨都快破掉,王爺一個勁兒的就是要同王妃把該辦的事辦完。
"既然,誰都不能進去,就,就……讓文師父等上一等吧,反正……能理解的,新婚嘛。"
王爺和王妃幾時新婚啦,那個真正新婚的王妃在王府里面捶心肝呢,可他們硬要拗,她能怎麼辦?
三人互相推諉時,救星出現,銀月恰恰領了幾個仆婦端水,端早膳,准備伺候兩人起床。
"王爺,夫人起床沒?文師父已經在大廳里籌了。"
看見他們三人,銀月笑出一張滿月臉,真好,終于全家人又聚在一起,終于回到熙雅小築,她有了回家的感覺。
"早就起床了,怎麼來得這麼慢,里面催過好幾回。"
立羽睜眼說瞎話,臉不紅,氣不喘,不但句句講得理所當然,還帶起一張幸福美滿的大笑臉。
謹言橫他一眼,害別人也別害得這麼開心吧。
心底雖然這麼想,可她的嘴也忍不住說:"銀月,快進去服侍吧,記得提醒王爺,文師父'已經’等了好半晌。"
"知道啦。"銀月想也不多想,就領著一千人往里頭走。
端風的眉頭越皺越緊,銀月這樣進去,王爺不會遷怒吧,他用手肘推推立羽道:"若是王爺要罰銀月,你得出頭領罰。"
"這會兒當起好人啦,剛剛怎麼不阻止她進屋?"立羽一句話戳中他的心。
"有一點良心好不?銀月那麼嬌小,吃不起棍棒……"謹言道。
三人還在爭執中,緊接著,不意外地,聽見銀月尖叫一聲。
可這丫頭也真是好樣的,竟然敢對王爺大聲吼叫——"王爺,您怎麼可以在大白天里做這檔事,壞了熙雅小築的風氣便罷,我可還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
有種,非常非常之有種,立羽豎了豎大拇指,往後他要對銀月甘拜下風,天底下,只有她敢仗勢王妃的疼愛,對王爺大聲嚷嚷。
端風沒立羽的樂觀,他覺得一排烏鴉正列隊從三人頭上飛過,他認命說道:"待會兒王爺要罰,咱們三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吧。"
"我是女的,有豁免權。"王爺說過,女人為上,不但可享保障名額還可享豁免權。
"豁免權是什麼?"端風問。
"想知道的話,就替我受罰。"謹言揚眉,時刻跟在王爺身邊的優勢立現,她就是比別人聰明,比他們懂得多。
三人還在討論受罰之事,可他們當真是好狗運,也許是因為謹言接了捧花的關系,鴻運當頭,也許是昨兒個一場新鮮婚禮,讓熙雅小築到處洋溢喜氣,反正,懲罰沒出現。但是……屋里傳來嘔吐聲!
仆婦送進屋的早點,茵雅一聞到味道,立刻吐個七葷八素,壢熙緊張得跳下床,也不管滿身沾滿穢物,連聲嚷嚷:"請大夫,快請大夫……"
幾個有經驗的仆婦立刻湊到王妃身邊,對她問了幾句,然後,誰也不在乎那個難聞的味兒,一個比一個更高興,更喜氣,好像茵雅吐的不是胃酸,而是珍珠寶石。
一名年長仆婦走到壢熙跟前,彎下腰說:"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夫人肯定是懷上孩子啦!"
緊接著,先是一聲不像王爺會發出,但聲調明明是王爺所出的尖叫聲,響徹云霄。
然後,屋外三人看著王爺衣衫不整,從屋里狂奔出來,拉著端風,立羽大喊:"聽見沒,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那麼大聲,誰能沒聽見?他們看著不像王爺的王爺,連忙出聲恭喜。
再然後,壢熙又奔回屋里,三人見狀況不對,怕他狂喜之下,完全把文師父來訪一事丟到九霄云外,文師父可是領著聖命來的呀。
于是他們跟在壢熙身後進屋,卻見王爺竟然一把抱起王妃,在屋里急轉圈圈,嚇得一旁的仆婦急得猛拍他的手臂,連聲:"小心,小心,千萬別傷了孩子……"
屋子里的喜悅歡樂感染了經過的下人,大伙兒開心的爭相走告,為這雙喜臨門的好事雀躍不已。
忍字是心頭上正插著一把刀,從新婚夜,孤枕難眠的屈辱,再到回門時無夫君相伴的難堪,這把刀刺得太深,陸茵芳已經忍無可忍。
在陸府,她親耳聽見兩個婢女交談——
一人說道:"紅龜糅才咬一口呢,誰知道里面是甜是咸,嫁給大皇子便是好下場?大小姐不也嫁了,還不落了個淒慘。"
"可不,大小姐脾氣那樣好,都不得善待,二小姐那種陰冷脾氣,大皇子會喜歡?"
"算命先生不都說過,二小姐是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枉費心,結局是燈盡,一場空歡喜。"
"別說,別說,二小姐最恨的就是這件事,那時,她多少次拿這些話編排咱們大小姐,大婚那日還為此揭了小玉她娘一耳光呢。"
"怕什麼,人都不在陸府了,咱們干麼還時時怕見鬼吶。"
聽見這些話,陸茵芳怒極反笑,尖銳的笑聲嚇得兩個婢女停了嘴。
見到二小姐,她們知道自己惹下大禍,連忙雙雙跪地,暗道不好,這陰鬼怎麼又回來了。
可陸茵芳啥話也沒說,只是陰陰地沖著她們笑,之後她回王府時,從陸家帶回了兩個人。
自此,陸茵芳屋里天天傳出號哭聲,她才不一次讓兩人死呢,她要盡情虐待,把滿腹怒怨盡在她們身上發泄出來,好教人們明白,"禍從口出"是怎地一件事兒。
打耳光賞巴掌是小事,扯頭發,捶腳趾,拔指甲,炭火烙印……兩個奴婢被整得死去活來。
可奴婢的哭聲解除不了陸茵芳的心頭恨,一把火在她胸口持續燒灼。
成親後,壢熙一天都沒在王府待過,而那個塗詩詩又是個沒眼色的,分明說了各過各昀生活,誰也別犯誰,偏她就是時不時幾句風言風語,火上添油。
塗詩詩不惹事,她都不見得肯放過她,現下她卻三不五時挑針刺上那麼幾下……表面上,她笑盈盈把塗詩詩應付過去了,可她的心,哪有那麼容易過去。
這日陸茵芳來到池塘旁,走到塗詩詩最常待的柳樹邊。
柳樹迎風飄搖,枝葉垂進水里,幾只游魚在柳枝邊輕啄,塗詩詩愛逗魚,時常折了柳枝蹲在池塘邊,挑惹魚兒來啄,再一把抽起,嚇得它們紛紛散開,便笑得前仆後仰,樂不可支。
陸茵芳領著從陸府帶來貼身丫頭小紅,小綠,抿唇一笑,在她們耳邊輕聲交代幾句。
不多久,她們彎腰在柳樹旁,用手松動池邊的石頭,未了,還覺不夠,從水塘旁搬來幾塊長滿青苔的石頭,堆在旁邊。
見布置妥當,陸茵芳見左右無人,便領著她的人回屋里。
果然,下午就聽見塗詩詩落水的消息。
可惜救得早,沒要了塗詩詩的命,陸茵芳恨恨咬唇,在屋里發作一頓,又鞭笞了甫帶回王府的多話丫頭一頓後,才整整衣服,走進塗詩詩的院落。
她揮手讓底下人撤去,低頭看著塗詩詩慘白了一張臉,虛弱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絲滿足的報複感湧了上來。
她輕輕坐在床側,低聲道:"怎麼沒死呢?我花那麼大力氣呢,是哪個不長眼的救下你,我該不該追究追究?"
緩聲歎氣,她的手指劃過塗詩詩的臉龐。塗詩詩肌膚白皙,她的指甲一劃,塗詩詩瞼上立刻出現一道紅痕。
"倘若能再用點力多好,這張臉肯定毀了吧,可惜這里只有你我,你的婢女肯定會四處嚷嚷……可惱啊,該怎樣才能人不知,鬼不覺地把你給除掉?"
她看一眼旁邊的繡花枕頭,想象著拿它壓住塗詩詩的口鼻,想象著她掙紮的模樣,忍不住輕笑起來。
起身,退後兩步,陸茵芳認真研究起她的五官,嘴里發出嘖嘖聲。
"橫看豎看,你都稱不上美女呀,聽說還是個胸無點墨,腦子不靈光的女人,怎地你可以獨得王爺寵愛?陸茵雅再怎麼差,可都比你好上千百倍呀……你倒是清醒過來,好好同我說說,自己到底有什麼獨特的地方,竟可以讓王爺傾心至此?"
她自言自語,說了好長一段時間,未了,才笑著捏捏塗詩詩的臉頰。
"也好,這回你沒死成是好事,往後咱們還有得斗呢,否則長日漫漫,王爺又不在府里,總得有人供我消遣。"
輕淺一笑,陸茵芳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塗詩詩的屋子。
待她出門,床上原本熟睡的塗詩詩呼吸陡然重了起來,一下緊接著一下,胸口起伏不定。
她的眼皮不斷輕顫,雙頰微微抖動,被子下方的雙手握緊拳頭,不久,她咬緊牙關,猛地睜大雙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3:09
第二十九章 妻妾相斗
沒想到皇上那麼快便解除了他的禁足令。
這點有好,有壞,好處是他恢複自由,可以四處跑,不管是溫室花房還是練兵場,他正在進行的事可以繼續積極的執行,壞處是,他每天得上早朝,往返熙雅小築的時間變長了。
他的運動神經還算發達,但開慣法拉利的男人,你讓他騎著四足動物到處跑,一天來回好幾個鍾頭,任誰也會受不了。
幸好文師父的人皮面具很好用,戴上它,雅雅可以在端風,立羽的保護下,回京城和他團聚。
今兒個下朝後,皇上留壢熙,文師父以及幾個朝中心腹,一起在禦書房里商談國事,皇上讓壢熙從頭到尾詳談他的富國計劃。
這一談,從午後談到黃昏,還欲罷不能,用過晚膳又談了許久,皇上才肯放人。
離開皇宮時,大臣們人人臉上掛起興奮,原本因賦稅一事而不支持壢熙的態度,變為支持,幾個人輪番阿諛,說盡好話,幾乎把壢熙捧上天。
此刻他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誰才是皇上心屬的太子人選,
然而告退時,皇上幾句冷冷的命令,讓壢熙後頸浮起雞皮疙瘩。
他說:"人皮面具好用,卻也非全然認不出人,光是兩個男子在身邊就能保平安嗎?未必……朕左想右想,皇兒是不是該回王府,替龍氏開枝散葉了?"
皇上的警告,讓壢熙乖乖回王府,乖乖待在自己的書房,半步不出,他的態度很明白——王爺不願被打擾。
他想,如果陸茵芳是個有自尊的,自然不會找到書房獻媚,至于塗詩詩,他警告過,也給過壞臉色,應該不至于敢進書房添亂,只是往後……見雅雅的次數變少了。
想到這個,他的屁股像有幾百支針在刺著似地,片刻都坐不住。
數日過去,他仍然沒找出皇帝埋在熙雅小築的棋子是哪幾枚,知道人皮面具的人不多,到底會是誰呢?
端風,立羽絕對不可能,謹言更別說了,至于銀月……如果連她都有問題,那麼還有誰還值得相信?不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管是誰,他都得查查。
他一方面要擔心那邊,卻又離不開這邊,兩邊為難,再加上手邊的事著實太多,他有些心煩意亂。
他生氣,他火大,他干脆把旁邊的宅子給買下來,裝潢成熙雅小築的樣式,再從自己的書房挖條地道,直接通到雅雅的房里,那麼他就可以時時刻刻待在她身邊。
這本是隨意發脾氣,胡口亂扯的鬼話,但……微笑擴大,歡喜人眼,他越想越覺得可行。
大夫說了,雅雅已經懷孕兩個月,換而言之。孩子是在她離開熙雅小築之前懷上的。
幸好他態度夠堅定,並且在第一時間威脅了正確的人,不然懷孕的雅雅不在自己身邊,一個人孤伶伶流落在外面,光是想到這點,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發疼。
他知道因為荷爾蒙的影響,孕婦本身的情緒起伏比較大,心思極其敏感,如果他不能經常陪在身邊,說不准雅雅會懷疑自己被陸茵芳迷住,才不時待在王府。
好吧,就算雅雅隱忍了,壓抑了,可他自己也是一日不見雅雅,如隔三秋的,往後皇帝一道命令,他就不能往返熙雅小築,說不定憋著憋著,先發瘋的人是他,與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
沒錯,簡單一條地道便解決所有問題,何樂不為?
更何況,逮不到棋子,就遠離棋子,不如把雅雅自熙雅小築給移出來,再找幾個背景清楚,有經驗的仆婦在身邊照看,還有,皇上的警告提醒了他,光是端風和立羽不夠,他得另外加派人手。
想明白了,壢熙走到桌邊,鋪起一大張宣紙,用他不怎樣的畫技,開始畫圖。
可書房的門無預期地被打開,他最不想見的塗詩詩走進來,他滿臉不耐地抬頭,卻見到她滿臉鼻涕眼淚,一進門就撲跪在他腳邊,抱著他的腿,哭喊:"王爺,救救詩詩呀……"
這是做什麼?演歌仔戲嗎?
壢熙停下手中毛筆,狐疑地望向塗詩詩,她瘦了,短短幾日不見,她居然骨瘤如柴,幾乎撐不起身上長衫,她的眼睛下方有兩個寬寬的黑眼圈,好像被人徹頭徹底家暴過,而她的臉頰兩側凹陷得很嚴重。
怎麼,王府里短了她吃穿,還是下人有了新王妃,踩低拜高,對她態度輕慢?
"先起來,把話說清楚。"
塗詩詩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地仰望壢熙,她沒想到自己都這麼慘了,他不但不彎下腰,憐惜地安撫幾聲,竟只是丟下無情無義的兩句話。
怎麼搞的,失憶還沒好嗎?難不成王爺真要一輩子視她為無物?
忸怩了半天,她見壢熙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才勉強自己起身。本想一個踉蹌,假裝摔倒,可看壢熙那副冷淡表情……大概她便是摔死了,他也不會扶上一扶吧……
長歎,這幾日她想清楚了,與其等人家來救,不如自救。
于是落水後,她一天只吃少許食物,把自己餓得瘦骨嶙岣,她天天等著,等王爺回府,給陸茵芳來一次大反擊。
"王爺,您知道的,素日里閑來無事,詩詩常去園里池畔走走,那日,不知是誰刻意去翻動了石頭,害詩詩跌入池塘里,差點兒溺水。"
"有這回事?"他有點訝異。
"此事王爺可問府里下人,詩詩絕對沒有編造謊言,大夫來過之後,詩詩喝過藥,睡得極沉,後來王妃來看詩詩,她屏退了下人,坐在床邊,王妃擾醒了我,詩詩本想拾眼,可眼皮像是有千萬斤重似地,怎麼也抬不起來,王妃以為我熟睡,竟說了一堆令人膽顫心驚的話……"
她複述起陸茵芳當日的話,也虧得她記性好,一字一句非但沒落下半字,還能添油加醋,補上許多煽動言詞。
壢熙聽得眉心緊蹙,陸茵芳竟是這般人品?如果塗詩詩所言為實,那麼他何必費心為她想得太多。
"也不知是詩詩落水後身子變得差了,還是怎地,只要一吃東西就鬧肚子,我的貼身婢女見這樣不行,想親自去廚房為我熬粥,卻發現王妃從陸府里帶來的陪嫁丫頭,在廚房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麼?
"原本詩詩吃過大夫開的藥,身子稍稍恢複,可那日用過廚房做的晚膳,情況又變得更加嚴重了,自那天起,詩詩再不敢進餐飯,本想讓丫頭到外頭買點吃食,可王妃定下新規定,嚴禁府里下人自行進出,要出門得層層上報,領有王妃的令牌……"說到這里,她嚶嚶啜泣不已。
此話半真半假,前面全是假話,但規定下人不能隨意進出王府則是實情。
見壢熙板著臉不發一語,塗詩詩繼續往下說。
"王爺記不記得曾經送詩詩一只貓,好端端的,那貓竟然死了,詩詩不敢臆測是誰動的手腳,只是害怕,好害怕吶,從王妃嫁進王府,不過短短幾日,竟發生這樣多的事,詩詩現在連睡覺都不敢安心闔眼了……"
緊接著,她又提到大婚夜里,新房起火之事,提到有人聽見王妃房里傳來下人的哭聲……
每件事都聽得壢熙心起懷疑,會嗎?她畢竟是雅雅的妹妹,兩姊妹之間竟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塗詩詩說得起勁時,門板傳出兩聲敲叩,壢熙沒回應,門先一步自外頭推開,陸茵芳走了進來。
她進屋,塗詩詩立刻嚇得閉上嘴巴,下意識往壢熙身後退。
陸茵芳見狀,淺淺一笑,將帶來的酒菜放在桌上,向前挪移幾步。
"你來做什麼?"塗詩詩躲在壢熙身後問。
陸茵芳沒理會塗詩詩,躬身向壢熙請安後,說道:"惹王爺煩心了,茵芳初來乍到,事事做得不夠周全,引得妹妹心生不快,如今,姊姊當著王爺的面,再次向妹妹告罪,可成?"
這是壢熙第一次見到陸茵芳的盧廬山真面目。上回有紅巾擋著兩人,現下他在近距離當中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長得相當美豔,是那種會讓男人心存非分念頭的豔麗,眼一勾,唇一翹,許多男子便會拜倒她的石榴裙下,硬要找出個人來形容……他記得媽媽那個年代有個名叫郝曼麗的女星,她們的氣質很像。
與她相較,雅雅的五官不如她明顯,但雅雅身上那種讓人舒服的特質,她沒有。
他和雅雅討論過陸茵芳,雅雅說她,聰明,機智,學什麼東西都比人快一步,自尊心極強,倔強自傲。
很可能是庶出的關系,陸茵芳比誰都不肯認輸,再加上她的親娘脾氣不好,很難與大家融洽相處,她娘心情反複不走時,經常在陸茵芳身上出氣,更加造成她的冷漠性情。
聽起來她是個受虐兒,壢熙本想在朝廷事大致底定,父皇對他的婚姻生活失去興趣後,好好與她一敘,以便幫她安排個好去處,但他細察塗詩詩和陸茵芳兩人的互動……
他並不完全相信塗詩詩的話,但她滿臉病容是真的,害怕陸茵芳的直覺反應也是真的,他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陸茵芳向壢熙投去一眼,忍不住歎氣說道:"看來王爺果然是惱了茵芳。我認錯,妹妹畢竟是王爺最寵愛的人,我該多幾分包容的。"
她垂下線條完美的頸項,輕咬下唇,滿臉的委屈。
她在屋外已經偷聽了好一陣子,氣憤不已,卻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樣的氣憤不能在壢熙面前張揚,她的母親並非正室,從小到大,她自母親身上學會,對待男人,不能直接,只能迂回。
"陸姑娘怎麼這樣說話?本王並沒有惱怒什麼。"
一句陸姑娘,讓塗詩詩忍不住滿面得意,陸茵芳卻氣得全身發抖,手在裙擺間緊握,指甲掐進肉里,痛入心中。
塗詩詩笑了,道:"王爺怎麼這樣叫姊姊,好像她是咱們王府的外人似地,王爺忘記,您已經把姊姊給娶回家了嗎。"
得意忘形!壢熙在心底輕嗤,如果陸茵芳真是她口中所描述的陰毒小人,她這樣明目張膽與之對峙,到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緩下臉色,說道:"詩詩,你先下去,這里沒有你的事。"
塗詩詩不滿,明明是她先來的,怎麼現在是要她出去?
她想抗議,但抬眼看見壢熙嚴厲的眼神時,不得不噘嘴,收下滿肚子不平,低下頭,向王爺告退。
塗詩詩終于離開,屋子里只剩下壢熙與陸茵芳相對。
她望了王爺半晌,回想王府總管所言,新婚之後,王爺都待在京城近郊,聽說那里有個很賺銀子的溫室花房,還有個熙雅小築,除那兩樣東西外,那里可還有別的東西吸引他留駐?
她遲疑半晌,才哽咽開口,好似有滿腹心事似地說道:"王爺,茵芳必須為自己辯解。"
"你說吧。"
"大婚那日,王爺進新房不過片刻,便說了些茵芳無法理解的言語,我怔愣半晌,才想起應該追回王爺,好好問個仔細,可那身大紅嫁衣太沉重,我已在喜房里坐了半天,雙腿發麻,一起身沒站穩,差點兒摔跤。
"慌亂間,順手抓住桌布想穩住身子,沒想到使得龍鳳燭台雙雙傾倒,造成那場大火,我越想救,火勢越是猛烈,我嚇壞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茵芳發誓,那只是個意外事件,並非刻意放火燒屋。"
她說完,順過氣,向壢熙望去一眼,見他微微點頭,方又繼續往下說。
"茵芳嫁進王府才幾日,怎能曉得詩詩妹妹平日里的喜好,何況我心里始終忖度著,自己是哪里做錯,以至于不待見王爺面前,怎會讓王爺在大婚夜里,匆匆拋下茵芳離去?"
"茵芳想盡辦法要補救自己的錯誤,可既然無法茌王爺面前討得歡心,只能盡全力為王爺持家了。"
"茵芳第一次持家,哪來的經驗,只能依著陸府那套搬過來使,可看來,我的方式惹得妹妹不歡,為此,我已經向總管提過,請他協助茵芳。"
"再說妹妹落水之事,那日茵芳到園子逛逛,看見池塘:心里想著,若在里頭種上幾株蓮花,不但可收蓮藕蓮子,以應府里使用,初夏時節,滿池蓮花怒放,豈不是一番好風景。"
"因心底計劃著,才在園子里多待一會兒,沒想到不多久就傳出妹妹落水之事,對于妹妹的疑心指控,茵芳著實無力反駁。"她眼底流露出一絲無奈。
她字字句句在理,每個說法都輕而易舉地推翻塗詩詩的指控,很顯然是花了許多心思弄出來的演講稿,看來今夜她已籌劃多時,不管塗詩詩所言有幾分真假,明擺苦的,她根本不是陸茵芳的對手。
壢熙說道:"是詩詩多心了。"
"也難怪妹妹多心,妹妹的貓死了,聽說那是王爺特別賞賜的,妹妹疼愛不已,傷心之余,不免胡思亂想,她吃不下,睡不著,疑心生暗鬼,老說聽見我屋里有哭聲……"
她緩緩歎氣,擺出一副豁達大肚的模樣,偷眼望向壢熙,壢熙明知陸茵芳在審視自己,卻刻意做出蹙眉深思的表情。
"茵芳幾度上門關心,妹妹總是閉門不理,我讓總管請大夫進府,為妹妹號脈,妹妹卻相應不理,這些事……王爺都可以去問問總管。"
"知道了。我會讓大夫上門替詩詩好好看看,這段日子里,你委屈了。"他臉色趨緩,暫且把塗詩詩之事擺在一旁,給她一個安慰笑容。
陸茵芳著壢熙的眼色,見他眉目由緊轉松,看來,他相信了自己,得意一笑,塗詩詩想同她斗,再練練功力吧。
她屈屈身,拉起一抹笑意說道:"只要王爺不疑心茵芳,茵芳就不委屈。"她看一眼擺在圓桌子上的酒菜,猶豫半晌,才遲疑問:"自大婚夜,王爺離去,至今茵芳尚無機會與王爺一敘,倘若今日王爺不忙,我們……茵芳可否與王爺談談?"
恰好,他也想多"了解了解"她。"大婚那晚,是本王處理不妥當,也好,藉此機會,咱們好好談談。"
陸茵芳沒想到壢熙這麼好說話,忍不住輕揚嘴角。
她走到桌前擺碗布筷,待壢熙緩步行來,服侍他入座後,自己才坐下。
她為兩人各斟了一杯酒,在舉起酒杯時,說道:"夫妻間不該有秘密,今日茵芳大膽直言,倘若我所言有差,還望王爺海涵。"
"有話直說,別顧慮太多。"
"我猜想過,王爺那日如此對待茵芳,是否因為……茵芳是陸茵雅的妹妹?"
本來,一仰頭,壢熙想干掉那杯酒的,但他捕捉到她提及"陸茵雅"三個字時,嘴角扭曲,眼尾帶恨,一個遲疑,他略略放下酒杯。
壢熙沒回答,卻給她一個"你怎麼知道"的表情。
陸茵芳笑開,她賭對了,陸茵雅便是橫在他們兩人之間的障礙。
傳說是真的,壢熙非常討厭陸茵雅,兩人處得水火不容,他甯願自青樓帶妓女回王府,也不願意與陸茵雅在一起。
她刻意皺起眉頭,說得萬般委屈。"事實上,我與陸茵雅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名義上雖說我們是姊妹,不如說是主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壢熙凝眉望她,她連聲姊姊都不喊?她與雅雅之間……不急,再觀察看看。
"茵芳本不該說自家人壞話的,但為了與王爺的夫妻情,便是要冒著遭人誤解的險,我也認了。
"陸茵雅是正房夫人的女兒,自小備受寵愛呵護,養成驕縱傲慢的性子,她對家里側室的弟妹兄姊,口氣態度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那年家里請教席,教席先生見我資質尚佳,有意讓我與陸茵雅一起上課,可她生氣,說不屑與低三下四的雜種同席,便轟了教席先生,父親依著她,換來新師父,茵芳雖求知若渴,卻也只能在窗下偷偷學認字。"
好個冒著遭人誤解的險也認了。雅雅提到陸茵芳時,為她的倔傲與不服輸感到滿心憐惜,憐她受親生母親苛待,沒想到自陸茵芳眼底看去,雅雅竟成如此不堪之人。
壢熙面帶奸商笑,略略點頭,好似對她的話題相當感興趣。可他心底想的卻是:好得很,歪打誤著,竟教自己瞧見狐狸尾巴。
望著壢熙的笑,陸茵芳心底更形得意,她找對話題了,他對陸茵雅和自己一樣,同仇敵愾。
她回想方才屋里的情景:
塗詩詩跟在他身邊多時,膽敢向王爺告狀,定然是明白王爺的性情,對于弱者王爺是包容同情的,因此,她決定讓自己成為受害者。
"姊姊眼底容不下一顆沙子,她見不得妹妹在父親面前受寵,自然無法忍受女人在王爺面前受寵,每每外頭傳言姊姊是妒婦,爹爹聽見後就忍不住大發脾氣,埋怨大娘沒將姊姊教好……"她拿起酒杯,喝掉杯子里的酒,她明白那酒會使自己雙頰更添幾分豔色。"王爺,喝杯酒吧。"
壢熙不喝,他連她手摸過的杯子都感覺肮髒,可她硬把酒杯舉到他嘴邊,他無法拒絕,只好接過酒杯,懷首,以袖掩嘴,把整杯酒灑往身後。
她又替兩人倒酒,繼續說道:"姊姊嫁到王府,給王爺惹不少麻煩吧?
"小時候,有個算命先生來府里,給家里的姊姊妹妹看面相,他說姊姊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當偶萬乘之君,為華夏兆民之母,此生必定母儀天下,是個命中注定的大貴人。
"那日之後,姊姊更不可一世了,家里下人誰不肯巴結她,不肯對她阿諛媚語,說她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她就幾棍子把人給打跑,她越鬧越不像樣兒,爹爹一怒,罰她不可出府……"
陸茵芳講過一件又一件,每編造一件事,就勸壢熙進一杯酒。
壢熙氣到頭頂冒煙,恨不得幾巴掌把她打醒,卻又逼自己忍下來,他真想聽聽她還有多少謊言可講。
然而慢慢地,她越來越顯出不對勁兒,原本還守著禮儀的她,口氣越來越輕佻,動作越來越放蕩,她的臉色紼紅,薄薄的汗水滲出頸間。
她扯著衣襟,微露酥胸,漸漸向他靠近,不斷在他身上蹭著。
那酒有問題!
壢熙一把將她推開,可她又嗯哼啊哈……幾聲呻 吟向他靠過來。
懂了,原來她的計劃是這樣,談話為假,造成事實是真,她以為爬上他的床,一切就會不同。
看來,塗詩詩的話有幾分真實,陸茵芳心思果真歹毒,她都敢對他下藥了,怎會小敢弄死一只貓,害塗詩詩墜池。
笨,這種劇情電視里已經演過千百次,她應該學著創新。可……就算是爛梗,他還是差點兒著了她的道。
幸好陸茵芳說了雅雅的壞話,幸好她讓他非常厭惡她,厭惡到看到她倒的酒都嫌髒,幸好她的謊話讓他火冒三丈……算來算去,還是雅雅救了他,太好了,雅雅果然是他的福星,他怎麼能片刻離開她身邊呢。
得意笑開懷,他向陸茵芳望去一眼。
微露酥胸怎能勾引得了他?他可是在花花公子和a片充斥的世界里長大的,就算她全身脫光光,在他身上蹭來蹭去,也不見得能讓他"性"致勃發。
好,想造成事實是吧?沒問題,悉君所願。
壢熙把又往自己身上巴過來的陸茵芳推開,用力一扯,把她微露的酥胸變成半露,再拿起剩下的大半壺酒,走到書房外面,招手,喚來一名巡守的王府侍衛。
"天晚了,喝點酒,提提神吧。"
侍衛有幾分猶豫,可酒是王爺賞賜的……在壢熙的催促眼神之下,他硬是把酒全給喝進肚子里。
壢熙拍拍侍衛的肩膀說:"王妃在里頭喝醉了,幫個忙,將王妃送回屋里,我還有要事得與總管商量。"
"是,王爺。"他拱手,直到目送王爺轉出院子,才進屋。
沒想到,一進書房大門,他就被一雙玉臂緊緊摟住,他低頭看去大吃一驚,怎麼會是王妃?
心急,他忙著想將王妃昀手給扯開,沒想到,她像八爪魚似地,緊圈著他的身子,他想出聲大喊,可嘴巴才張開,一股香氣便順勢堵上他的嘴,軟軟的唇瓣貼上他的。
怎麼辦吶!
他越想越急,拚命使勁兒想把王妃推開,卻發現不知怎地,自己四肢無力,一股子熱潮從身體下方升起,本想推開人的手竟然纏起王妃的腰肢。
昏了,蒙了,腦子混沌成一片了……那股柔柔軟軟的香甜怎能淺嘗即止,低下頭,他想一嘗再嘗……
壢熙看一眼糾纏的兩人,奸商式的笑臉再度揚起,那是他在談判桌上成功後,經常露出的表情。
接下來呢?
給點時間,讓他們再盡情盡興些,他先找留守在王府里的隱衛們問問,聽聽看塗詩詩和陸茵芳誰是誰非,倘若陸茵芳屋里真有女人哭聲傳出來,基于好心有好報的原則,他該去把人救出來。
再然後,對了,通知塗詩詩來看場好戲吧,接下來,兩人手上握有彼此把柄,妻妾相斗的戲,仿佛八點檔連續劇……肯定好看得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3:27
第三十章 宮變
第一場籃球賽在京城開打了,因事前的宣傳做得相當好,而推廣籃球運動的大皇子,又恰恰是百姓心目中為國為民的好王爺,因此不管有錢沒錢,大家都樂意掏出銀子來看這場球賽。
不過,與其說是來看球賽,倒不如說是來看大皇子。
當他進球場開球時,百姓的歡呼聲幾乎震破耳膜,大伙兒高喊著"王爺萬歲",好像他真的成了萬歲爺。
而壢熙也不負期待地,在球賽結束之後,向所有觀賞球賽的百姓們宣布,今日門票所賺的銀子將全數捐出來,送到東北,買米,買糧,買耕具,給飽受旱災所苦的百姓,幫他們度過這一季田無所出的日子。
此話一出,百姓們更是歡聲雷動,掌聲久久不歇。
壢熙成功地將自己的名聲推上有史以來的最高點,當然,他沒忘記在最後的演說中,把功勞全歸給當今"勞苦功高","厥功甚偉"的皇帝老爺,他可不想變成皇上眼紅的小釘釘。
當所有人都在為壢熙宣布的事歡呼時,獨獨銀月滿心不歡,她嘟起嘴巴說:"那麼,今兒個大伙不就白忙一場?"
前幾日,她湊在王爺和夫人身邊,聽他們估算買得的門票能收邊多少銀子時,整個人心情跟著沸騰起來,她選用帶點撒嬌口吻問:"王爺賺那麼多,能不能分一點點賞賜給我們下入吶?"
王爺聽了樂呵呵,慷慨地說:"我就是欣賞銀月這副性子,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賞!一定賞!你把夫人照顧妥貼,本王一定重重有賞。"
現下可好,銀子全捐出去了,還賞啥?說話不算話!
噘嘴,膨臉,她扭著身子,踢著腿,充分表達自己的不樂意。
瀝熙見她那模樣,忍不住好笑道:"放心,今兒個門票收入還不算多,待會兒,准有一大筆銀子要往熙雅小築里堆。"
"哪來的銀子?"一聽見銀子,癟下的小臉立刻飛揚起笑意,銀月兩顆眼珠子閃閃發亮。
"你沒見到剛剛穿梭在看台上的小販嗎?"
"看見啦,生意好得很。"說到這里,她明白,自己口袋的賞賜又有著落啦。
"若是沒估算錯的話,以剛剛球賽時,百姓的熱烈反應看來,待會兒周邊商品肯定賣得很好,到時銀月想要多少賞銀,還怕沒有?"
聽見這個,銀月握緊雙拳,樂得站起來跳幾圈,再坐下,抱緊茵雅道:"夫人,夫人,銀月沒說錯吧,王爺是全天底下最最最好的男人……"緊接著,一連串的阿諛之詞不斷從她嘴里冒出來,連找個空檔呼吸都省了。
茵雅望著銀月誇張的快樂,笑得闔不攏嘴,她早知道壢熙另有盤算,否則計劃中的溫室二,三,四,五……十號要怎麼實現?
時序不過秋至,溫室花房已經開出好成績,花房里培養的養花種菜高手,已陸續前往各地,開設新溫室。
可買地要銀子,蓋溫室要銀子,雇工人要銀子,銀子像水一樣流了出去,大家都在等籃球賽開打,把所賺的銀子拿來填滿熙雅小築的庫房。
壢熙說:錢賺多賺少不是重點,重點是溫室可以造出多少就業機會?機會越多,便有越多的百姓有工作,有錢賺,百姓便不至于貧窮饑荒。
待各地溫室的技術傳遍全大燕,屆時,他就可以收手,把溫室轉交給平民百姓,由他們繼續經營。
此事讓茵雅看明白,壢熙不是皇商,不是想豐富自己的收入,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大燕百姓,這樣的人不當皇帝,還有誰更適合?
遲早有一日,皇上會發現自己對她的承諾,是最正確的選擇。
銀月又叫又跳,一下子抱謹言,一下子又抱夫人,她的快樂感染了大家,連端風,立羽也跟著她笑不止,可謹言看不下去,扯住她的衣袖說:"別這樣,夫人著男裝,王爺還在旁邊,你這舉動會讓人覺得王爺治下不嚴。"
銀月擠鼻子,做鬼臉,反駁謹言說:"正因為夫人穿男裝,我抱夫人肯定比王爺來抱夫人,還好得多。"
"頂嘴!"立羽伸手,一個爆栗彈上她的額頭,惹得銀月哇哇大叫。
"沒大沒小。"端風往她後腦一巴掌打去,前後夾攻,讓她躲都躲不掉。
"王爺……你看你看,平日里他們就是這樣欺負銀月的,誰不曉得,他們都打心底喜歡謹言姊姊,為巴結謹言,銀月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是啊,不是人,你已經快被夫人寵成妖精了。"立羽道。
他們一人一句,斗嘴斗得正熱鬧時,一名穿著青色布衣的男子向他們趨近。
那人是練武的,有些內力,腳步輕穩,端風,立羽聞風辨人,迅即起身,團團將王爺夫人圍在中間。
直到謹言看清楚來人是女扮男裝的丁嵐時,眼神示意,端風,立羽才雙雙退到壢熙和茵雅身後。
"王爺,文師父的密信。"
壢熙接過信,逐字看去,信里將文師父上次到熙雅小築時提過,由壅熙精心策劃的"真假皇帝之計"再細講一回,並暗示今日宮中定然有變,讓他帶領千名士兵在宮外待命。
看完信,他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意。
來了,終于讓他等到了,不過這一關,風平浪靜的日子不會到來,因此,比起緊張焦恿,壢熙更多的是興奮。
養兵千日,今天終于可證實自己的訓練有用無用。
他起身,卻發現雅雅凝結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飽含憂郁。
"已經開始了嗎?"雅雅聲音里有著微微的戰傈。
"對,開始了。"
自文師父來到熙雅小築那日起,她便等著,等這一天,這場硬仗。可……就算早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但事到當頭了,她還是無法不心焦。
見雅雅那模樣,一陣不舍湧上心頭,壢熙不管旁人眼光,笑著擁她入懷。
他得笑,笑得自信,笑得張揚,笑得讓她相信,這件事于他,不過是易如反掌。
他抱起她,在她頭頂上輕聲問:"回答我,從來,我有沒有一次讓你失望過?"
茵雅搖頭,他不是個會讓人失望的人物。
"很好,那麼我要你再一次相信我,這回,我不但不會讓你失望,我還要成為你的驕傲,好不好?"
他的口氣好篤定,眼神好篤定,連態度也篤定得讓她不得不跟著深信,成功在望。
"好。"
"答應我,為了孩子,不管外面傳出多少謠言,不管我有多久時間沒有與你書信聯絡,記得,你要相信我安好無缺。不可以擔心,不可以憂慮,你必須比誰都更堅定,因為你將要為我生下一個勇氣十足,性格堅毅,足以撐起國家朝局的兒子。"
她用力點頭,硬逼自己在他面前,展現出無比信心。
可不是嗎?這段日子里,如果他的表現還不能讓她充滿信心,那麼她就不是個足以匹配得上他的女人。
"我知道.你會好好的,發膚無傷地回到我身邊。"她咬唇,用力說。
"對。"他點頭,點得半點不猶豫。
"你已經答應我,這輩子,要比我多活一天。"而他是個對諾言再重視不過的男人。
"對。"
"你說要親自給兒子命名,要陪我坐月子,還要陪我風花雪月一生世。"
"對。"
"所以你的命是我的,我沒說可以丟,你就得牢牢掌握。"
"說得好,就是這樣。我發誓,必定平安去,平安歸,平平安安地回到你身邊。"
壢熙再次用力抱緊雅雅,而她在他懷里鄭重點頭,像是彼此間的某種承諾。
他松手,轉頭,雙眼直視端風,立羽,他的眼神嚴肅凝重。"我把王妃托付給你們了,承諾我,用你們的性命保護她,周全她。"
"屬下領命!"兩人雙雙拱手,眼底有著堅決。
"丁嵐,你回去調派府里的隱衛,讓他們齊聚熙雅小築,務必把那里保護得密不透風。至于宮里的隱衛,速速發出密令,命他們全數聚于熙雅小築,負擔起同樣的任務。"
"是!"丁嵐領命。
他看一眼謹言,他們已是默契十足的主仆,謹言回答:"信在前日已經寄出,四皇子,五皇子接到信後,會按兵不動。"
"很好。"他握握雅雅的肩,再允她一個信心十足的笑臉,然後一點頭,轉身離去。
茵雅咬緊牙,望著他們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人,才轉身對端風,立羽說道:"走吧,我們回熙雅小築等候消息。"
入夜,皇帝寢宮上方以及其隱密處,都藏了壢熙的007部隊,自然,文師父也身在其中,與他們一起守護著皇帝。
除此處外,其他的007成員也已喬裝改扮,混入各個宮殿里,不管是皇太後的壽安宮,還是瑜妃所居的勤恩宮,或者大大小小的皇子居處,都有人埋伏。
這些士兵各個身懷絕藝,攀牆,挖洞,偷襲……還有隊員與隊員之間的合作默契,都是當代的第一把交椅。
不同的組別有不同的密令,而他們的任務就是百分百,達成目的,用任何手段或方法都可以。
亥時三刻,壅熙和章妹憶,康匱齊齊走進壽永宮,身後跟著韋應東和他所率領的數百名禁衛軍。
半路上,壅熙得意揚揚地說道:"你可知那個大皇子今日在做什麼事?"
章妹憶一笑,輕輕地靠在他肩上,愛嬌地回答:"不知。"
"他今日辦了籃球賽,聽說還真的狠狠地撈了一大筆,可那人腦子有病,竟然說要把銀子全捐出來,送到東北給飽受旱災的災民,你說,這是不是叫做沽名釣譽?"他滿臉不屑,嗤笑幾聲。
"九皇子在乎嗎?"
"我在乎?呵呵,我為什麼要在乎?明日早朝,我將要成為皇太子,而他再過不了幾天好日子,很快將成為階下囚,當他通敵叛國罪證傳遍大燕時……"
"名聲,假的,受人愛戴,假的,很快,那些對他歌功頌德的百姓將會反過來指責他,怒罵他,他將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今日:就由他去樂逍遙吧。"
"九皇子說得好,真正要成大事者,豈會把心思花在那些細枝末節,康匱,你都准備好了嗎?"她轉頭問。
康匱自信一笑。"朕早已經准備妥當。"
近日他的模仿越來越像,不論是口氣語調,身形動作,無一不是皇帝的模樣。
昨兒個他甚至騙倒了皇太後,連當娘的都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兒子,那麼要欺騙平日連頭都不敢高抬,與皇帝對視的百官,有何困難?
"成敗輸蠃皆看今夜一舉,大家小心為甚。"壅熙對眾人道。
"是。"眾人應諾。
壅熙笑的得意滿志,想到明日此時,他即將成為東宮太子,而月余後,"父皇"暴斃,"太子"理所當然披上龍袍,那些膽敢反對的大臣,他必然殺得一個不留。
他真想讓皇後參與今晚之役,讓她看看自己有多大能耐,可惜皇後那日之後,像是吃錯藥似地,深居清華宮,再不踏出宮殿一步,成日吃齋念佛,啥事都不管。
隨她了,反正他已經不需要皇後的扶持,他早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九皇……不,皇上,一切謹遵聖命。"
章妹憶的稱呼讓壅熙心底一樂,暫且把皇後之事拋諸腦後,回口:"妹兒,我的皇後,接下來全靠你了。"
章妹億揚眉輕笑,眉宇間盡是風情。
他們雙雙踏進壽永宮之前,兩人斂起笑顏,垂首,似平日般恭謹,她站在壅熙身後,與康匱一起走進皇帝寢殿,將禁衛軍暫留殿外。
皇上見到他們,態度和緩問:"壅熙,這麼晚了,有事?"
"父皇,兒臣有一事疑惑不已,想請教父皇。"他向前幾步,輕浮地拿起皇帝的紙鎮把玩,皇上目光一斂,忍下。
"說吧。"
"兒臣不懂,為何父皇如此看重大皇兄?就兒臣所知,大皇兄不忠不孝,對上抗旨逆倫,對下瀆職栽贓,實不為臣民表率。"
語畢,壅熙砰地一聲把紙鎮放下,與皇上四目相對。
這個父親吶……他還真是陌生得緊,從小到大,他回首看望自己的次數,不知十指可不可以算得出。
"是嗎?你是這樣看待你大皇兄的?"
"是,兒臣認為他受父皇重視,不過是因為他有個好母妃,而兒臣背後缺了那麼一個人。"他講得理直氣壯。
皇上緩緩搖頭,原來人永遠看不清楚自己,此話是真非假。"朕很遺憾,自小沒好好教育你,令你缺少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哼!果然是夫妻,他和皇後一樣看輕他。
深吸氣,他仰起下巴哼道:"兒臣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實力,便是今日將父皇取而代之,也絕對可以讓大燕天下,長保萬年平安。"
"治理大燕有你想象的這麼簡單嗎?好,我問你,東北大旱,換你為帝,你打算怎麼處理?"
"只要把百姓舉家遷到南方,不就解決所有問題了?"
他不認為到處撒銀子是正確的,也只有龍壢熙會笨到從自己口袋里掏銀子,不過……無所謂了,反正龍壢熙口袋里的金銀財寶,很快就會變成他的。當一個口袋滿溢的皇帝,豈非天下最樂之事。
聽見壅熙的回話,皇上啼笑皆非,幾十萬百姓同時南遷有那麼容易嗎?收容百姓的土地從何而來?交通工具哪里來?
南遷時,吃的,穿的樣樣都要銀子,那些可比賑銀要多上數十倍,難不成要停擺全國上下朝政,專注精力于百姓南遷?
姑且不論百姓是否肯放棄墾植了數代的土地,百姓遷移,不是等于把土地空出來,等著他國入侵?
皇上苦笑,他還嘲笑劉備不懂教養子孫,結果自己還不是教出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你這般人才見識,別說是當皇帝,便是當個七品小官,也糟蹋了國家米糧。"皇上棄筆,不願再與壅熙多談。
聽皇上一言,壅熙雙眼冒火,皇後瞧不起他,連皇上也瞧不起,為什麼?
龍壢熙到底哪里比自己強,幾次出手,龍壢熙哪次不是著了他的道,哪次不是摸著鼻子,只能把委屈往肚里咽,他不信,不信這般軟弱無用之人,竟是比自己更合適的帝王人選。
章妹憶見他惱怒,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對他搖頭。
旋身,她看向皇帝,笑得萬分嫵媚,開口說:"皇上,夜深了,您已經疲憊不已……"
但這回和平日里不同,皇帝不但沒有因此呵欠連連,反而精神奕奕地回望她。"朕怎麼會累呢,這才幾更天吶。"
皇上的聲音方止,便有幾名黑衣人從屋頂上竄下,他們還來不及反應,三人便被迅速制伏,幾柄匕首壓在喉間。
章妹憶倉皇間,想出聲喚來屋外武功高強的禁衛軍,沒想到文師父比她更快一步,兩指飛快封住她的啞穴.教她張口卻發不出一言。
她滿面驚疑不定,瞠大的雙目緊緊盯住文師父,他是哪號人物呀,不就是個從宮外來的土郎中嗎?怎地武功高強至此,教人措手不及。
文師父思索什麼似地,上上下下打量起章妹憶。
他緩聲問道:"真正的攝魂術不是那樣的,聶云老兄沒把全部訣竅皆傳授于你,是否發現你的性情品格有異?好吧,下回碰到聶云老兄,再好好問問清楚。"
章妹憶大驚,他認得師父!
文師父並沒有猜錯,她早已被逐出師門,只是為了一樁小到不能再小的搶奪事件。
她愛上有婦之夫,想要對方休妻,用八人大轎將自己迎進家門,沒想到那男的只想同她玩玩,沒打算對她負責認真,她一怒之下,殺光他全家上下三十七口人,此事被師父知道,不聽她解釋,就把她逐出師門。
"文師父,你不要多事,待我登基為帝,一定封你為國師,賜你良田三千頃,宅第一座再加上黃金萬兩。"壅熙天真地以為施以重利,必能讓文師父倒戈。
文師父與皇上相視,緩緩搖頭。
皇上使眼色,文師父同時點住他和康匱的啞穴。
文師父走至章妹億跟前,溫溫一笑,說道:"這樣吧,今日讓你開開眼界,就由我來教你,什麼是真正的攝魂術,真正的攝魂術,連話都不必多說……"
接著,他對章姝憶淺淺笑開,只是個平淡無奇的笑臉,但對方看在眼底,卻仿佛看見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散發出來無限溫柔,無限嬌媚的笑意……她想抗拒,卻無法抗拒那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笑臉。
只見他眉頭微彎,她就忍不住跟著他笑,他拉大兩分嘴角,她整個人便溺進一潭深不可見底的水里。
在那里,她像游魚,像水草,好像水中是她千百年的家鄉,在那里,她安詳甯靜,所有的事全照著自己的心意走,她舒服,她溫暖,她但願永遠都不要醒來……
文師父握起她的手,她立刻緊緊回握住他,像是兩人可以心意相通似地。
就這樣,經過片刻,她緩慢而滿足地歎息,聲音軟嫩地回答:"是的,我全然明白了。"
文師父點點頭,轉身對壅熙和康匱做了同樣的事,他們比章妹憶更快便進入情境。
在三人茫茫然時,他轉過身,對皇上說:"真正的攝魂術是這樣的,不必任何言語,對方就能理解你的心意,在清醒之後,他們不會曉得自己已被施予攝魂術,還會照著你要的意思去做。"
"太可怕了,倘若不是章姝憶的攝魂術尚未到家,朕豈不是早就遇害。"
"皇上請放心,世間懂得攝魂術之人少之又少,並且能在這方面修練得有所成者,必定是心無貪欲之人。"
"幸好如此。"皇上松口氣。
在隱衛們的協助下,康匱易好客貌,坐在床沿,文師父讓皇帝斜躺在地,並于他身上灑上大量斑斑點點的紅色血跡,待解開三人穴道,文師父連同隱衛們隱入梁後。
文師父一彈指,章妹憶,壅熙,康匱同時間,像被什麼打醒似地,回過神。
章姝憶看看左右,對壅熙一笑:"皇上,都處理好了,我們快點離開吧。"
"是啊,免得被人撞見,越是緊要關頭越要謹慎。"壅熙握住章妹憶軟軟的小手,引得她臉紅,兩人就這般大搖大擺走出去。
走到門口,壅熙按照原定計劃,對門外守候的韋應東說道:"事情處理好了,你派幾個人進屋,把皇上送到化人場燒了。"
韋應東點頭,應諾著,"是。"心里卻想,這麼容易便得手?
待兩人走遠,他不放心,自己先進入房里查看,確認重傷的皇帝已無氣息後,才召人進屋收拾屍體。
"你們幾個進去把屍體給帶走,其他人跟我來。"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忙,首先,得控制皇宮里其他大小皇子和嬪妃們,沒有皇後襄助,整個後宮里,要壓制的人不少。
再則,殺皇太後,斬瑜妃,將跟壢熙有關系,會幫他一把之人,全數滅盡,才能高枕無憂。
十數人應命,留在壽永宮,准備將皇帝屍體移走。
他們進屋,發現康匱已在床上熟睡。
兩人取來大被子,本想將地上的屍體包裹帶走,可一陣窸窣聲出現,他們猛然回頭,還沒看清楚什麼事兒,就被人兜頭蓋上布袋,幾個猛力重擊,在最短的時間內,喪失性命。
文師父扶起皇帝,和躺在地上的禁衛軍對換衣服,用被子尋了個身形和皇帝相似之人,包裹起,往化人場方向走去。
丟下屍體,他們沿著旁邊的小路出宮,宮門口,已有數十匹馬和士兵在那里待命,皇帝上馬,一群人齊往城門方向疾行。
臨行前,皇帝與領隊士兵低聲交代幾句,對方應諾點頭,留下幾人傳訊,剩下的數十騎便飛快離宮遠去。
剩下之人,回到壽永宮,先處理掉壽永宮內的屍體後,換上內侍太監的衣物,分別按計劃所指示,混入各個宮房,與其他人相接應。
半個時辰後,壽安宮傳出大火。
消息傳進壅熙耳里——皇太後喪生,幾十名太監和宮女也在那場大火中活活燒死。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拉起一張燦爛笑臉,與章妹億對視,又解決掉一個,事情是益發順利了。
同時間,壽安宮里的地道中,幾十名007領著皇太後和碧玉姑姑走出宮外,宮外已有人在那里接應。
一乘大轎,是韋家的轎子,上面刻著韋氏的族徽,那是他們費了一番工夫,才摸出來的戰利品,有這乘轎子,哪里去不得?更何況,守城的早已換上自己人。
再不久,瑜妃,宛妞甯死不屈,咬舌自盡的消息,由幾名禁衛軍飛身來報。
聽到此事,壅熙攜上章姝億往清華宮走去,現在,他最想看的是皇後的表情,不知道她還敢不敢再鄙視他,能不能再說什麼"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
在壅熙往清華宮里去時,瑜妃所居的勤恩宮後,有一片不大的森林,森林後頭是宮廷圍牆,現在,那個牆被打了個洞,不大,恰可容一人穿身而過。
夜半三更,幾個打扮成農家婦人的女子,在007的帶領下,鑽過那個新挖小洞,直達宮外。
幾十輛裝載著果子的馬車,已在外頭等候許久。"宛妃娘娘,瑜妃娘娘,得罪了。"一名小隊長上前,屈身。
兩人點頭,道:"說什麼得罪,本宮該感謝英雄相救。"小隊長拱手,向身後士兵一揮手,立刻有人上前相扶。
瑜妃,宛妃由人扶著,進入一個大木桶,木桶上方有隔板,她們坐好後,隔板被放了下來,緊接著,聽見果子咚咚咚,落在隔板上頭的聲音。
她們屏著呼吸,不敢說話,兩人看著彼此,耳里聽著車輪壓過馬路的吱吱聲,心犴跳不已。
不知經過多久,木桶外頭兩聲輕輕敲叩,說:"請娘娘再忍耐一下,我們已經出了京城,很快就可以讓娘娘出來。"
她們舒口氣,危機……暫時解除……
時間在等待中,更顯緩慢。
終于,天亮起,干名禁衛軍齊聚,當壅熙聽見所有皇子,嬪妃,都已經淪為階下囚,樂得手舞足蹈,一夜無眠的他,神采奕奕,他抱起章姝憶,輕浮地在她頰邊重重一吻,快樂,囂張。
"成了!我馬上就要當皇帝。"他伸展雙臂,大聲呼喊。
"恭喜夫君,賀喜夫君。"章妹憶款款一拜,風情萬種。
"走吧,就快早朝了,咱們去找康……不,去找皇帝,再商榷一下冊封東宮的新聖旨。"
"好。"她笑盈盈地與壅熙攜手,走向不久之前才離開的壽永宮。
宮外,東方的天空,出現一抹魚肚白,再不久,天即將大明,盛陽照耀,大燕的新太子即將誕生…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3:43
第三十一章 貴客來訪
球賽後回到熙雅小築,茵雅並沒有立刻進屋里休息,相反地,她召集了溫室花房里的所有伙計長工,以及小築里所有下人。
她調派人手,三人為一組,一天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有十二組人馬,按照負責區域輪流巡視花圃和屋子里外,一有事就吹哨通知。
許多狀況,必須遇上了才知曉,壢熙無法預告她太多事項,但看他將王府及宮里的隱衛全數召至熙雅小築,她明白,定然有事將證生。
端風,立羽帶著佩服的眼光看著王妃,她並沒有因為王爺那番話給嚇著,反而表現出無與倫比的自立自強與堅毅,那是多數女子無法做到的。
果然,打從下午開始,溫室就有不少人陸續潛進來,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隱衛很快就抓到賊人,將他們送至茵雅面前,等候發落。
但即使溫室伙計盡心盡力,速度飛快,還是有幾個小角落被人放火燒去,所幸搶救得宜,並未造成太大損失。
茵雅並沒有拷問他們,只是旁敲側擊,用錯誤的訊息引出他們的答案。
她交互詰問,軟化他們的心志,好不容易,終于弄清楚他們的來曆——他們全是京城里的禁衛軍,隸屬韋應東手下。只可惜,怎麼都問不出他們的目的為何。
端風,立羽一一點了他們的穴道,分處囚禁,免得他們串供。
茵雅反複思索,為什麼他們拿熙雅小築為目標,東邊放一把火,西邊制造一點混亂,既不偷,又不搶,其目的也不是要毀掉溫室,那麼……他們行為背後的目的是什麼?
她來回在屋里不停走著,一趟一趟又一趟,幾乎要把地面給踩出窪坑,同樣的問題在她腦海里不斷翻騰,立羽看不下去,催著剛進門的銀月,快點把燕窩遞給夫人。
可茵雅接過手,看也沒看就又把碗放回桌面。
立羽上前,叮囑了一句:"請夫人不要過度勞神,為王爺珍重自己。"
"哦。"她敷衍一聲,轉頭問銀月。"你覺得咱們熙雅小築里有什麼東西,會吸引旁人的覬覷?"
銀月翻翻白眼,好像她問了個白癡問題似的,"那還用說,自然是銀子嘍,如果我是小偷,第一個就想找出藏銀子的地窖。"
是吶,茵雅一拍手。"這麼簡單的事,我竟然沒想到!"
銀月瞠大杏眼,指指自己。"我……說對了嗎?"
茵雅笑得滿臉燦爛,捏了捏她的兩頰說:"你真是我的福星,一來就把我苦思不得其解的結給拆開,你聰明,你智慧,你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唉呀,我沒那麼厲害啦,就,就頂多是夫人說過的啊,智者千慮,愚者也千慮……"
銀月沒說完,茵雅匆匆把話補上。"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放心,我們家銀月聰明得很,半點不愚笨!"
話丟下,茵雅旋身就要往外走去,端風不允許,擋在大門口,向銀月投去一眼。
銀月怎會不懂他的意思,她笑著把燕窩端到茵雅面前。"夫人,有什麼事先擱著吧,這燕窩我熬了好幾個時辰呢,意思意思喝一點。"
茵雅笑了,端過燕窩,一匙一匙喝掉,搖搖空碗問:"行吧。"
"行,夫人想去哪里,銀月陪您去。"
"走吧,端風,立羽一起來,我們去會會那些禁衛軍,不過……你們得幫我演一出戲。"
片刻後,茵雅和一名禁衛軍面對面坐著,她的口氣並不咄咄逼人,反而慈善可親,像個堂堂的大家婦人。
會挑中他而不是其他人,一來是因為他打死不肯放出半點風聲,嘴巴緊得像蚌殼,就算他們當中已有人承認自己是禁衛軍,茵雅拿此話來套他,他還是文風不動,半句不肯透露。
想來他不是泛泛之輩,職位必定在眾人之上,再者,端風,立羽認為抓來的眾人中,以他的武功最佳,因此左算右算,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禁衛軍們是分組活動的,被抓到後又是分頭囚禁,因此誰也不知道彼此的狀況,這點,讓茵雅的計謀得以發揮。
她凝目看著臉上一片血汙的男子,將帕子遞到他跟前,他別過頭,相應不理。
茵雅收起帕子,為他斟上一杯茶水。
"這位軍爺,我思來想去,還是想不通你們為什麼會來此鬧事,您知道這里是大皇子的地方吧?倘若知道,身為禁衛軍的你們怎麼會入侵這個地方,可如果不知道……"
"但怎麼可能呀,大皇子築溫室之事,怕是滿京城的人都曉得,既然如此,是誤會嗎?還是大皇子在朝堂上得罪了誰卻不自知?偏偏你們的身分又這麼特殊,總不能把你們送進官府吧,那可是要掃了皇上的面子吶,可真讓人左右為難。"
她看著無動于衷的男子,繼續自言自語似地說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明白朝堂上的事,只不過受大皇子所托,好好照料這個地方,可今兒個接二連三讓外人入侵,四下放火,溫室的花毀了七八成,我都不曉得該怎麼同大皇子解釋了。"
"近日里要出的貨,被你們一把火燒掉,各個商家若是上門理論,要咱們依契約上的條款賠銀子,可怎麼辦才好?"
她緩緩啜飲茶水,眉頭緊蹙,一指在桌上輕輕敲著。
"偏偏眼前,為著在全國各地建新的溫室,府里的銀子一批批運出去,府里只剩了個空殼子……"
銀月歪著頭,驚問:"總管夫人,您別嚇人吶,早上的球賽聽說所有的門票全賣光了,垃窖里還有不少銀子吧。"
茵雅注意到,銀月提及地窖時,對方的目光一閃,在漫不經心中,透露出兩分精明。
蒙對了,銀月真是天才!
"你還不懂咱們王爺是怎樣的一副急性子?王爺吶,說風就是雨,才向百姓宣布要把銀子送到東北賑濟災民,左手收了門票的碎銀,馬上到錢莊兌銀票,我連銀票都沒見著呢,就派人往東北送去了。"
"說得也是,可如果不是王爺是這種立刻要做到底的脾氣,溫室哪能在短短一年里就建起來,還有如此成績。"銀月幫襯著對話。
"現下我最擔心的是如何應付上門的商戶,這批貨,咱們是打了契約的,倘使出不了貨,要賠出去的銀子,唉……"茵雅眉頭緊聚。
立羽向前一步,屈身道:"夫人不必擔心,屬下已經派人到王府報訊,明兒個早朝之後,王爺便會快馬趕回來。"
"也只能如是想了,銀月,立羽,你們隨我去地窖里瞧瞧,看里面還有多少應急的銀兩。"
茵雅起身,臨行前,她走回禁衛軍身邊,再次歎道:"要委屈軍爺在此地多等一些時候,待王爺回來,定會同您好好把問題解開,請您稍安勿躁,更別做無謂的反抗。"
"熙雅小築和溫室里有許多防宵小的機關,傷了你們二十幾位軍爺,我滿懷愧疚,現已延請大夫診治,您的傷略輕些,晚一點,等大夫醫治好那些傷重的軍爺,自會來為爺看傷,您先用點點心,稍事休息吧。"
說完,她把桌上的點心碟子往他面前推去,屈身,告了擾,離開屋子。
待茵雅一行人走出屋子,他立即起身走向窗戶邊,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茵雅的背影,目測其方向,地窖……原來是藏在後院的地底下啊,他們全都找錯了位置,難怪……
扯起嘴角,他輕鄙一笑,這麼重要的地方,怎能讓婦道人家掌理?果然是皇族子弟,半分不懂得營生,他拿起一塊點心,安心地放進嘴中咀嚼。
茵雅低頭快步走著,顯出一副心急模樣。
她一面走,一面低聲:"立羽,他……在盯著我們嗎?"
"是,看得可認真了。"立羽失笑,這人再硬,還不是讓夫人給套了底。
"你覺得他夠聰明到會想辦法逃出去嗎?"就怕他不動作,一動作,他們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應付。
"他不聰明的話,咱們笨點就行了。"要放人還不簡單,只要不露出破綻即可。
"也只能如此,你立刻派人將地窖中所有銀子運到我屋子底下,只留二千兩在舊地窖中。"
茵雅的屋子下方,本就挖起一個地窖,原是打算突發狀況發生時,用來確保茵雅安全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是。"
"記住,路線要避開囚室。銀子運完後,加派人手看守地窖,待一切准備妥當,再讓大夫去為他治傷。"
"是。"
"溫室的巡邏不能停,至少在那人潛逃出去之前,要更加小心……"茵雅一句句叮嚀,再細小的部分全都想齊。
銀月忍不住望向茵雅,閃閃發光的眼睛里透露著無比的崇拜,第一次,她為夫人的聰明才智折服。
戌時三刻,大夫進屋為俘虜而來的禁衛軍上藥,可還未動手上藥,就被打昏在地。
大夫的衣服被除去,不久軍爺換上他的衣服,堂而皇之地走出屋子,守在屋外的家丁只稍稍望他一眼,就轉過身,用鐵鏈將門鎖起。
他來到後院,看見十數名家丁來來回回守著一個小坡地,他尋機,想趁勢而出,卻苦于手上沒有武器,不能一刀結束他們的性命,可也不能多做打斗,那樣易驚擾到旁人,引來更多的家丁,因此他只能認准穴道,一出手就點得對方昏睡倒地。
他飛快奪過家丁身上的刀子,暗運內力,一把劈開鐵鎖,飛身進入地窖。
那婦人沒騙他,一排排的架子,盤子和鐵箱,果然是藏銀子的地方,她沒騙他藏銀之處,也同樣沒譫他,庫房里確實沒有多少銀兩。
隨手取了兩錠銀子入懷,以證明他來過地窖,此地不可久待,他飛快離開,疾奔出熙雅小築。
禁衛軍的武功不算低,幾個飛高竄低便離開溫室花房。
可他沒注意到自己身後有個穿夜行衣的男子緊緊跟隨,那男子武功明顯高出他數倍,因此對方雖然跟得很近,他卻全然無察覺,只一心一意盡快回到主子身邊。
那名武功高強的黑衣男子是端風,受茵雅之令,追查此事源頭。
茵雅又在屋里來回踱步,那是壢熙給養出來的習慣,好像多走幾步路,便能把事情給想通順了。
"夫人,你先休息一下吧,端風沒那麼快回來的。您不也要他確定消息之後,先往王府里向王爺報告嗎?再怎麼算,端風都得過了明日午後才能夠回來。"銀月像麻雀似地,在她耳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我明白,我只是在想,這件事情處理得……是否還有疏漏之處。"
"沒了,沒了,夫人已經做得夠好,便是王爺在,大概也會這麼處理。您是有身孕的,千萬要好好保重,王爺若是知道你不吃不睡,回來後,肯定要把銀月給罵死了。"銀月在旁邊急得跳腳,來來回回,叨叨絮絮地念著。
"銀月,你歇歇吧,你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茵雅無奈道。
"行,我歇歇,夫人也歇歇,我歇嘴,您歇腿,您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兩顆頭又會恢複成一個。"
茵雅被她的話給逗笑了,搖搖頭,看來她不休息,銀月真會一夜念到天明。
銀月見茵雅不再堅搏,連忙拉起她往床邊走去。
可,不知哪個沒長眼的,竟在這時候急敲門板。
端風這麼快就回來?他聯系不上壢熙嗎?這念頭讓茵雅升起隱憂,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甩開銀月,走往門邊,猛地將門拉開。
不是端風,是立羽……還好,還好……
"夫人,巡邏的隱衛發現有幾匹馬,飛快往熙雅小築方向疾奔過來。"
眉底一郁,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銀月就扯起她的手。"夫人,咱們快躲進地窖里。"
她搖頭,快馬……與下午隱匿行蹤,潛入溫室的禁衛軍不同……
那麼,是消息已經傳到他們主子耳里?
不,區區二千兩,對方應該不至于大張旗鼓來搶奪,何況,來往京城一趟,便是千里快馬,也斷無這等速度。
倘若不是禁衛軍,還有誰會想到這里?等等,文師父的信中暗喻宮中有變……
她想起壢熙曾提過訓練那群籃球隊員的真正目的,宮中有變……腦子轟地一聲。
"立羽,快開大門,迎貴客。銀月,去找吳總管,把所有的下人集合起來,整好儀容,到院子里等候。"
"夫人,您知道是誰要來?王爺告訴過您了?"銀月急問。
"沒有,我只猜測,不定准不准,不過會在深夜此時出現,約莫**不離十。"她也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但……這種事哪里是她能控制?
"那個,那個**……不離十的人是誰?"銀月揣著心思問。
"皇上。"長長歎息一聲,她怕是躲不了了。
終于要再次見面,自被賜死之後,她便與那個宮里斷了消息,而今再見,恍如隔世。
"皇上?!"銀月驚呼。
"快去吧,教大家做好准備迎接皇上。"
立羽和銀月一驚,依言下去,分頭辦事,茵雅坐回梳妝台邊,略略整理容顏。
世事難測,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還得面對宮里人,面對……賜她鴆酒,自己卻還要磕頭謝恩的男人。
時空仿佛回到那天,心戰傈著,無以言狀的恐懼像藤蔓,絲絲密密地將她整個人攀滿,透不進半縷陽光的陰暗,寒冷,讓她宛如在冰水中載浮載沉。
好冷……分明還算溫暖的季節,她怎地感覺全身發寒……下意識地,她想逃,卻在此刻,她想起壢熙的笑臉。
他說:不可以擔心,不可以憂慮,你必須比誰都更堅定,因為你將要為我生下一個勇氣十足,性格堅毅,足以撐起國家朝局的兒子。
他的笑臉,把所有寒冽驅逐,瞬地,她鼓起勇氣,不再恐懼。深吸口氣,她對著鏡中的自己一笑。
"你恁麼能夠躲避?壢熙的一夫一妻制,已經把你攤在陽光下,有溫暖的日光支持,何必畏首畏尾,硬要躲進陰暗角落,他有勇氣為你向皇權抗爭,你怎沒有勇氣為他……站在皇帝面前?"
挺了挺背脊,她離開椅子,堅定起目光,這一關,壢熙雖不在她身旁,但她立志與他並肩闖。
茵雅走至前院,不知是銀月,立羽的速度夠快,還是大家聽見皇上的名號,竟在短短的時間內集合完畢。
吳總管讓他們按次站好,安靜等待,茵雅望向眾人,見人人臉上掛起興奮期待,好家自己迎接的是生命中難得一次的光彩。
是光彩,還是凶險?她不知道。
輕搖了搖頭,她低聲囑咐,讓幾名婦人去燒水,准備吃食,再把自己的屋子騰出來,里里外外打掃一遍。
兩刻鍾後,門外終于響起馬蹄聲,身著禁衛軍服飾的皇帝,與文師父和十幾名士兵走進熙雅小築。
茵雅帶頭跪地,"陸茵雅率熙雅小築一干人在此恭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爍厲的目光落在茵雅身上,她怎知道自己要來,那是他臨時決定的,原本壢熙打算安排他們進軍營,但他認為韋安禮行事縝密,早晚會出兵將那千名士兵或剿滅或收為己用,相形之下,溫室花房是比較安全的地方。
"起來吧。"
茵雅起身,如同印象中一般,皇上仍是那個面如冠玉,俊朗不凡的人物,雖然年歲在他身上添入痕跡,卻也磨出他無與倫比的堅毅與自信,韋家想和這樣的皇上斗?自取滅亡罷了。
四目相接,茵雅心猛地一蹭,那是雙飽含穿透力的眼光,深邃睿智,讓人猜不透這雙眸子背後,藏著怎樣的心思?
他雖與身後的十數人穿著同樣的衣裳,但天子威儀,誰都無法模仿。
硬著頭皮,茵雅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自若。"皇上遠道而來,定然相當疲憊,請進屋里,好生休息。"
茵雅在觀察皇帝同時,皇帝也在審視她。
陸茵雅……很不一樣了,她眉間抑郁盡掃,眉目五官比之前更增麗色,言談舉止間充滿著自信光彩與篤定,讓他的眼光幾乎轉不開去。
這孩子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卻從沒有一刻,他覺得她這般美麗過,是壢熙的"一心一意"改變了她?
"不問朕,為何深夜來訪?"他試探問。
"不問。"她搖頭,想也不想便回話。
"為何不問?"有趣,面對皇帝突如其來的造訪,她竟能鎮定至此,他終究是小看她了。
"皇上做事自有深意,茵雅是婦道人家,不能懂也不該懂。"
換言之,她就是懂了?很好吶,這是第二次她預測出他的心意,果然是個聰慧敏銳女子,行事心思比他所料的更為細密。
"好吧,朕累了,你要安排朕住在哪里?"
"請皇上隨茵雅來。"
她領著皇帝往自己屋里走去,壢熙的衣服已備下,浴室的水也已經放滿,她讓銀月和幾名小婢進浴室里服侍,但過不久,皇上便讓其他人出來,只留下銀月服侍。
趁這時,她讓下人將自己的東西收走,走出房間,本想進廚房問問吃食准備得如何,卻見端風一陣風似地急匆匆進門。
"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沒見著王爺嗎?"
她往端風跟前飛奔,立羽嚇著,連忙跟上前,有身孕的人行動怎能那麼莽撞,若有個萬一,他的皮不讓王爺給親手剝了才怪。
端風一樣嚇到,連忙加快腳步,跑到茵雅身邊。
"見到了,本待明日再回這兒,但王爺臨時得知消息,知道皇上往熙雅小築方向來:心底急壞了,卻又不能親身前來,便命我快馬加鞭回來保護夫人。王爺要端風帶話,要夫人小心伺候皇上,一見苗頭不對,就讓端風,立羽保護夫人往江南躲。"
這人,怎把自己的親爹看成洪水猛獸了?茵雅失笑。"他多慮了,皇上的態度還好。那個逃走的禁衛軍……"
"已經查出來,是九皇子下的令,九皇子覬覷溫室的收入,想趁機獨吞王爺的財富,聽到溫室庫房只剩二千兩,氣得猛踹那名禁衛軍小隊長,他雖身懷武藝卻不敢還手,就這樣被踹得滿身傷。"說到這里,端風忍不住想笑,這就是跟錯主子的下場。
"王爺的看法呢?"
"王爺說了,不要太相信表面上的事,雖是九皇子下的命令,禁衛軍統領韋應東不見得就沒有黑吃黑的意圖,王爺還說,今晚的宮變,似乎除韋應東之外,其他韋氏人啦沒有涉入太深,那是假的,王爺認為如果不是國丈韋安禮的全力支持,資質昏昧平庸的九皇子,絕不可能撼動朝堂。"
"王爺還提及,夫人此事處理得相當好,您假傳的那些話,會讓韋氏和九皇子誤以為溫室失火,商譽岌岌可危,不再把溫室當成一塊肥肉,皇上留在熙雅小築也會相對安全。"
"另外,王爺請夫人耐心等待,最遲兩個月內,整起事件就會結束,千萬不要被外面的謠言撼動了心思。"
"我知道,端風,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緩緩喘息,有壢熙的話,胸口里的那顆心終算落定。
"還有一言,王爺要端風轉告。"
"什麼事?"
"皇上既然來了,夫人也許要多加預備,或許皇太後和幾位娘娘也會出現。最後,王爺要我轉告夫人,i love you。"
茵雅一笑,這又不是他故意挑惹來的,說什麼抱歉。"知道了,端風你不能回屋里休息了,我得把那里空出來給皇太後和幾位娘娘住。"
"端風知道。"
"那你先去找間屋子休息,明兒個還有事要你忙的。"
"是。"
他拱手,本想往後院走去,但頭一偏,想到什麼似地,走到陰暗處,運氣,施展輕功,飛簷走壁,直奔夫人的屋子,伏身于簷下,悄悄窺伺皇上的言行。
茵雅對在門外等著召喚的吳總管招了招手,苦笑說:"今晚,大伙兒可能得累上一宿了,吳總管,您擔待點。"
"這是什麼話兒呢,這可是咱們第一次得見天顏啊,此生無憾了。"吳總管的口氣里帶著無比的喜悅,往後,把這事兒講給親戚們聽,臉上何等光彩吶。
茵雅輕聲道:"您先將下人分兩批,一批休息,一批過來把端風,立羽和銀月的屋子收拾妥當,等皇太後和娘娘們到來。"
"是。"
"廚房水火不能斷,若皇上要進食,得隨時都有茶湯伺候。"
"是。"
"挑幾個手腳俐落,模樣伶俐的年輕丫頭,到皇上跟前伺候,若是人手不夠,就先從溫室那里找些人過來,萬萬不可以對外調聘人手,另外,你去一趟溫室,把掌事的方先生叫起來,讓他先騰好屋子,近日里,會有許多人住進來。"
"是。"吳總管想,經過這番鬧騰,說不定方先生早已經在外頭等他。
"這段日子,閑雜人萬萬不可往前院來,盡量自後門進出。"
"是。"應諾完,吳總管還在等著茵雅其他吩咐。
她想了想,道:"暫時先這樣,您下去吧。"
吳總管離開,她向立羽望去一眼,他前進兩步,回道:"夫人不必擔心,今晚,我已分派隱衛,大家會牢牢守著熙雅小築,待護送完皇太後,王爺所練的士兵也將一批批化整為零往溫室來,屆時,熙雅小築的安全更不必擔心。"
"謝謝,這時候有你們為我分擔,我輕松許多。"
"夫人要不要休息一下?"
"怎麼能,王爺沒估錯的話,恐怕再不久,皇太後就會到了。"
果然,前話未歇,就有人跌跌撞撞沖了進來,說:又有貴客來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3:58
第三十二章 故人重逢
因皇帝的突然來到,下人房里辟出幾個房間當正房,連溫室里的長工伙計,也讓出七成的房間預備著。
在皇太後和兩位娘娘進熙雅小築之後,便開始陸續有一批批,幾人到十數人,喬裝成平民百姓的士兵,進入熙雅小築。
茵雅忙得團團轉,連吳總管,方先生也跟著忙和,不停給大家安排住處,吃食,掌杓的大嬸煮了一鍋又一鍋的湯飯,添柴火的小廝片刻都沒休息過。
天終于蒙蒙亮起,茵雅召集所有下人和伙計在溫室廣場集合,三,四百人里,不管是休息過或徹夜忙和的,全都精神奕奕,眼底閃著光芒。
茵雅歎口氣,這下子,所有人全曉得昨兒個深夜,皇上進了熙雅小築,她終究遇事不多,思慮得不夠周密。
她先走到吳總管挑選出來,要服侍皇帝及娘娘們的丫頭跟前,細細叮囑:"昨兒個皇上和娘娘們,忙了一夜,肯定累得緊,今日若無傳喚,你們就在屋外待著,昨兒個,總管大人已經教過你們該怎麼服侍主子了,對嗎?"
"是,夫人。"她們齊聲回答。
這群模樣整齊的丫頭們,換上乾淨衣裳,臉上勻了點淡粉,看起來乾淨清爽,茵雅逐一望去,滿意地點了頭。
"很好,有幾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須再叮嚀一次,你們定要牢記在心。"
"是,夫人。"
"第一:若無命令,不可直視主子。第二:不可以直接喚皇上,皇太後,而要喊老爺,老夫人,瑜夫人和宛夫人。"
"最重要的一點是,千萬管好自己的嘴巴,上面沒讓你們說話,千萬別開口,對外頭一律封口,絕對不能讓人曉得府里來了'貴客’,即便對自己的親人也一樣。"
她強調貴客兩字,臉色凝重,讓在場所有人也跟著嚴肅起來。
"是,夫人。"
她走到中間高台上,低頭俯視眾人,緩慢啟口:"經過昨天晚上,我相信,你們心里多少有幾分底,眼前是非常時刻,我們都不曉得朝廷里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老爺’會在深夜造訪,未來是好是壞,無人知曉。"
"但無論如何,'老爺’在熙雅小築之事,萬萬不能傳出去,倘若不慎被外人知曉,咱們定會招惹來殺身之禍,若死咱們一人一身便罷,我擔心會牽連更廣,我們的親人,家人,父母……"說到這里,她歎氣搖頭,語帶沉重。"我不是在危言聳聽,恐嚇你們。"
但茵雅的確在危言聳聽,壢熙教過她,成功的政治人物,必須是個好戲子,得透過聲音表情動作,用誇張的言論,用自身的魅力,取得百姓的崇敬,大家才會齊心為你辦事。
因此行銷包裝是必要的,否則就算做再多的事,百姓不明就理,也是白搭,倘若不慎再傳出些許謠言,進了皇帝耳里,說不定還會引來禍事。
他們之所以討論此事,是因為她批評他沽名釣譽,說他施小慧,勾引民心,壢熙才會發表這一大篇。
壢熙還說:不光政治人物,就算是商戶,要底下人忠心辦事,除施恩予惠之外,更需要形象包裝,要令他們認同,令他們相信,只要照著你的話去做,你就會帶領大家走向成功。
茵雅將信將疑。
于是他提了個叫做賈伯斯的洋人,說他腦子里裝了許多奇奇怪怪的點子,多數人聽到他的點子,第一個反應是——這個人瘋了。
但他永遠有辦法利用自己的魅力,讓大家照著他的意思做,到最後,他的點子成功了,他變成洋人世界中,最有影響力的人。
她追問:賈伯斯有什麼瘋狂的點子?
他神秘一笑,回答:不能說,我一說你肯定要說我瘋了。
她逼著他說,他不講,一天不成逼兩天,兩天逼不成逼三天……
後來,他舉雙手投降,說:賈伯斯想做一種掌心大小,比紙片厚不了太多的長形盒子,我們可以從里面聽到曲子,看見戲子演戲,那盒子還可以自動休息…
壢熙形容沒幾句,她就認為他發瘋,尤其他說:"他真的把盒子給做出來。"
于是她回答:"如果我信你,我也瘋了。"
不過她同意他講的"領袖魅力"。眼前,要讓溫室和熙雅小築里的三,四百多人聽她號令,與她齊心,不論誇不誇張,是否危言聳聽,她都得扮一回戲子,說得大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茵雅的視線逐一掃過所有人。"今日面對的狀況,我們必須小心翼翼,謹言慎行,行一步,望三步,每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再一意慮,想清楚這麼做會不會發生問題?"
"如果你們碰到任何疑慮,可以請示吳總管或方先生,也可以直接來問我。這段期間,我希望大家能夠通力合作,繃緊神經,好好應付過去。"
"你們和我一樣清楚,咱們的皇上是位仁君,自登基以來,風調雨順,處處為民思慮,他不輕賤任一百姓,他把軍隊送上戰場時,也把自己的兒子送上戰場,這樣的好皇帝,咱們是不是該盡忠盡義?"
"倘若今日之舉,我們為朝廷立下大功,我深信,咱們有仁有義的皇上,定然不會虧待在場每一人。"
先恐嚇,再安撫,她的話讓眾人眼里的光芒更盛,不但激勵了眾人,也讓大家明白事關緊要,不得殆忽輕心。
他們轉頭望了望身邊的人,雖然彼此之間沒有多余交談,但他們從同儕眼底眉間,看見了堅決與肯定,他們相信眾人一心,其利斷金,他們認為自己一定會為朝廷立下大功勞。
望著茵雅的吳總管和方先生,眼睛幾要轉不開了,素日里柔柔弱弱的一個夫人,沒想到過事竟有這般魄力,讓人不由得打心底興起幾分敬佩。
點頭,她的目的達到了。
"倘若都聽明白了,大家各自分頭做好自己的事情,吳總管,方先生,你們兩位先把工作分派好,再到我屋里一趟,我有事相商。"
"是,夫人。"
在端羽的攙扶下,茵雅走到銀月面前,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心急的問:"銀月,你昨晚服侍皇上,還好嗎?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沒有,皇上人很好呢,比我想象的還親切,夫人別擔心我,多擔心擔心自己的身子吧,要吃要睡,別忘記,您的肚子里還有個小王爺……"她頓了頓,想想後說:"不行,不行,我看……夫人,您還是讓我回去服侍您吧,在皇上身邊,我老惦記著您,做不好事的。"
銀月滿眼憂心,說得真情流露,卻沒發覺端風飽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放心,我有端風,立羽守著,我倒是比較擔心你,你多話慣了。"
"擔心什麼,皇上才愛聽我說話呢。"
這丫頭連皇上都可以收服?看來,天真瀾漫的人果真無往不利,她摸摸銀月的頭發,柔聲交代,"既然昨晚沒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應付過來,我把這些丫頭今交給你了,如果她們有不知不懂的,你一定要多教教她們。"
"知道了,夫人。"
"那麼,你們快去吧,皇上那邊不知道,但皇太後習慣早起,說不定要使喚人了。"
茵雅望望每個人,輕拍她們的肩膀,給她們一個鼓勵眼神,只是簡單的動作,但丫頭們都深受感動。
丫頭們下去後,茵雅說:"立羽,府里的隱衛歸你管,你負責分派他們任務,務必保得皇帝平安。"
"是,夫人。"
見所有人全走光,茵雅疲憊地揉揉太陽穴,看一眼身邊的端風。"王爺他……"
端風接口:"王爺很好,他要我再三叮嚀夫人,相信王爺。"
"是,我信他,也信老天有眼,他這般人才,這般心善,若不能平安順利,就太有虧天道。"她說得信心十足。她不確定自己做得夠不夠好,但她說過,不管壢熙在哪里,她都要與他並肩作戰。這話,是真心的。
端風與立羽互視一眼,笑道:"夫人沒說錯,但銀月也沒說錯,夫人應先休息。"
"好,我與吳總管,方先生談過後就休息,端風,立羽,你們再陪我一下,再辛苦一會兒,好不?"
"是,夫人。
這是個狹窄,簡單卻乾淨的屋子,本是兩個丫頭共住的房間,現下讓出來給茵雅住,除一張床外,只有一張方桌,四張長板凳,和幾個櫃子。
茵雅坐在桌前,端風,立羽站在她身邊,桌上有兩盤小點和一壺茶,他得時時提醒,茵雅才會記得要吃點東西。
兩名總管一起進門,她開口先問:"兩位都還沒時間用早點吧,一起吃一些。"
茵雅把盤子往前一推,兩個總管互視,這不合規矩,誰也不敢先動手。
方先生是個三十歲開外的人,身骨纖細,臉面白晰,看起來不像個總管,倒有幾分讀書人的氣質,聽說,他出生大戶人家,還考過秀才。
原本掌理溫室的是程先生,壢熙便是見識了程先生的種植技術,才興起建溫室的念頭,但此人擅農,卻不擅于禦人,管理三五個手下可以,管理三,五百個就有問題了,因此才從外頭聘了方先生來管理溫室。
方先生是個能干精明的人物,與吳總管不相上下,且一手生意做得響當當,成為壢熙倚重的人物。
壢熙說過:他日等溫室技術在大燕普及之後,打算把城郊這個溫室送給方先牛和程先生兩人,讓他們合力經營。
而吳總管本是王府里的老人,從小照看著王爺長大的,忠心耿耿。
"在這屋子,你們別謹慎,出了這扇門,你們再去小心吧。眼前狀況特殊,我怕你們待會兒出去後,就得一路忙到天黑,再沒時間坐下來吃東西,喝兩杯茶水,所以別客氣,快點吃吧。"
"是。"他們應話,把小點心一口一口塞進嘴里,越吃越快,看來果真是忙壞餓壞了。
茵雅等他們吃完,才徐徐開口。
"吳總管,熙雅小築歸你管,平日里,您的能力自然不需要我多言,必能把宅里大大小小事務,一手照管得清清楚楚,可今日情勢不同一般,請原諒我插手。"
"夫人,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這宅子里大大小小事,本當由夫人作主,是王爺體恤,不舍得夫人為這些瑣事費神,才讓我掌理,如今府里出現這等大事,夫人若不出手,老朽怎能擔得起。"
茵雅笑笑,回答:"既然如此,我有幾項要務得請吳總管做到。首先,制令牌,嚴控一日當中,進出府中人數,若是能夠,府里人盡量別在外頭走動,免得人多口雜,把消息給泄露出去。"
"因此近日里,府中所有采買,聯絡之事,都要偏勞吳總管費心,最好是領著幾個可信的心腹親自處理。"
"這個自然,方才我已經把此事宣布下去,還取消了近幾個月大家的例假,本以為會有人心生不滿,沒想到大伙兒心思一致,都認為眼前皇上的安全最重要,便是少些自由,也沒關系。"
茵雅與吳總管交談時,端風眉頭一緊,右腳略略轉了方向,准備必要時出手,可下一瞬,雙眉松懈,微微一哂,將右腳踩回原位,繼續聽夫人說話。
"您做得很好,再來就是皇上,皇太後以及兩位娘娘的飲食。我明白,吳總管一心想進城,采買最好,最昂貴的食材回來,替皇上准備三餐。但一來,廚娘們只會料理家常小菜,要做那些宮廷餐點必定有困難。二來,若是暗地里有人盯著咱們,您這樣做法,豈不是表明告訴大家,我們這里有尊貴的客人?"
"再者,皇上還要在此待多久不曉得,再加上陸續進溫室的幾百口人,從現實狀況而言……方先生,吳總管,你們也明白,王爺為了在各地建新溫室,讓更多百姓有工可做,咱們這段時日里賺的銀子,一批一批都給運了出去,府里的銀兩所剩不多,著實難以應付龐大花用,所以……"
這下子吳總管為難了。"可是,只給皇上家常菜,會不會太寒酸?萬一皇上怪罪下來……"
"不必擔心這些!"
門自外頭推開,誰也沒想到皇太後和瑜妃,宛妃竟然同時出現。
端風,立羽退後一步,半點不覺吃驚,他們早就聽見有人走近,而皇太後蹣跚的腳步,讓他確定了來人身分,之所以不動聲色,是想讓她們親耳聽聽,為他們,夫人費多少心思。
立羽扶著茵雅一起走到前頭,准備跪迎皇太後。
可皇太後一把扶起茵雅。"不許跪,地上涼,有身孕的人還不曉得小心,你啊,第一次當娘,竟這般粗心大意……"
皇太後的口氣里有埋怨,有溺愛,還有著更多的心疼。
那日為保住壢熙,委屈了茵雅:心底始終藏著說不出口的愧疚,今日見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站在自己眼前,那份感動吶……讓她握住茵雅的手,久久不舍得放開。
"皇奶奶,我沒事的。"
皇太後怎會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心思一轉,還用問,不是銀月就是府里的丫頭,雖然干叮萬囑,要她們謹言慎行,可遇著大人物提問,誰不是有一說一,有十說十。
"還記得我是皇奶奶?人平安了,怎就不記得捎封信給皇奶奶?"她似怨似嗔地捏了捏她的臉,像小時候那般。
瑜妃也走過來,緊握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頻頻點頭。
"真好,果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壢熙這孩子失去記憶,卻也變得溫柔體貼,變得有良心,把我一個好媳婦調理成出脫拔尖兒的人物。"
望著茵雅,瑜妃眼底淚水湧上,她還記得壢熙和塗詩詩大婚前,她召了茵雅入宮,那日茵雅心痛欲絕的哀傷容顏,在她心底深刻烙下。
明知道壢熙愛的不是她而是楠楠,明知道壢熙娶她,目的是為了保全另一名女子,茵雅還是在最重要的時機跳出來,為壢照奮不顧身,那得有多少的愛支撐著,才能辦得到。
可知她對茵雅有多少感激,又有多少埋怨?
她感激茵雅保全了自己的兒子,卻埋怨她讓自己成了壞人,這段日子,她天天在佛堂里跪求,求佛祖把茵雅帶在身邊,好好照拂。
昨日混亂中一見,震驚得她久久無法言語。直到今晨,她才從皇太後口里,曉得壢熙動用隱衛救下茵雅之事。是不是打那個時候起,壢熙終于才恍然大悟,誰是他該一生鍾愛疼惜,認真對待的女子?
"要敘舊,待會兒再講,咱們先歇歇,讓茵雅把大小事全發落了再說。"宛妃輕聲提醒。
"說得也是,老太婆老了,想得不周全了。茵雅,別理會我們,你忙你的吧。"
茵雅見她們沒有離去之意,便走到床邊,把棉被鋪好,讓皇奶奶和母妃,宛妃娘娘歇息,然後走回桌邊,交代未竟之事。
"既然皇奶奶已經發話,吳總管就照做吧,只不過,食材要新鮮,安全,每道菜上桌之前,先用銀針試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有奸細冒充府里人動了手腳,就糟了,因此要層層把關,處處謹慎。"
"是,夫人。"
茵雅轉向方先生。"方先生,您知道,昨兒個抓到的那些人,有什麼目的嗎?"
"不知道。"對于這個,他始終摸不清原由,他連自己是否在生意上得罪過人,都徹頭徹底想一逼,也想不出那些惡劣家伙是打哪兒來的,怎麼會做出這等沒天良之事。
"他們的目的是咱們的庫銀,為追查他們背後的主子是誰,我使了點小計策,誆了里面一個領頭的,說他們放火把咱們花園菜圃全燒光,近日里不能向商家出貨,定然要賠償人家許多銀子,還誆他,地窖里的庫銀所剩無幾,我和銀月合演一出戲後,設法讓他回去向主事者稟報。"
"我本意是想讓他們別再把咱們當成大肥羊,少關注咱們一些,別再派人手來奪來搶,但如今看來,反而是件大好事。"
"這幾日,你領著幾個帳房到京城里,向每家商戶一一道歉,就說咱們的溫室被歹徒入侵放火,燒掉七八成,短時間內不能出貨,盡量把情況說得誇張,讓京城百姓們四處傳說此事。"
"緊接著,再請大家放心,就說咱們已經調了籃球隊的千名兵丁到此幫忙重建溫室,最慢,年底定然可以恢複供應蔬菜,鮮果以及花卉。記住,要以哀兵之姿,向商家要求先結帳款,便說是為了蓋新溫室要用的。"
端風眼光中閃過一抹欣賞,真聰明,這樣一來,韋應東自然不會追查干名士兵的下落,另一方面,不但解決了府里銀兩欠缺之事,又斷絕了九皇子的貪婪心。
"可這對咱們的商譽……"
"我明白,但兩害相權取其輕,假設他們三番兩次命人潛入探查,若是由現防護疏漏,被他們查知皇帝在此,情況就嚴重了。再者,他們若還想要溫室賺的銀子,就得讓溫室有時間重建,加上千名士兵駐守于此,對方應該不至于敢隨意挑釁。"
"是,方某佩服,這是一石三鳥之計。"除了損失些商譽之外,夫人的計策的確是可行。
"聽說近日里溫室第一批蔬果可以收成了?"
"沒錯。"
"正好可以拿來供府里使用,不必對外采買,至于花卉,就挑些好的來布置府里吧,皇奶奶和娘娘們,都喜歡鮮花。"
"是,夫人。"
"前些日子,聽說王爺又打算買下二百畝地,立契約了嗎?"
"已經銀貨兩訖,王爺打算利用現在多種一些短期可收成的果蔬,待冬季來臨,蔬菜水果量少時,在市面上推出。"
冬天里賣蔬菜,這點子,壢熙已經把算盤敲過幾百回,正摩拳擦掌准備大賺一回,若非朝廷有事,他肯定正得意揚揚地說著他的生意經,沒關系,就輪到她來幫壢熙撥一回算盤,當一回正牌王妃。
"正好,既然要演戲,咱們就演逼真一點,你在京城里大敲鑼鼓,四處購買建溫室的材料,咱們就把那二百畝地給蓋起來,耕起來,待王爺回來,再向王爺討賞。"
"是,夫人。"
"這段日子,要請吳總管和方先生麻煩些,日日抽出半個時辰來此,告訴我各項事務的進度。"
"是,夫人。"會議結束,兩人起身,他們向茵雅,也向幾位皇族娘娘行過禮,連袂出門。
端風,立羽也隨著他們出去,把門關上,站在外頭守著。
待人全走光了,皇太後笑吟吟地走向茵雅,拉起她的手,一起坐在長凳上。
"想當初,咱們茵雅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指天指地說要嫁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夫君,沒想到一下子就長大了,大得可以把府里大小事處理得這般清楚俐落,我這才發覺自己是真的老了。"
"皇奶奶……"她羞得拉拉皇太後的衣袖,嬌憨的模樣一如當時年紀小。
"可不是,那年說要保護咱們壢熙,今兒個連皇奶奶,皇上全保護了,這番見識,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宛妃贊道。
"她吶,膽子大著呢,竟敢在匪徒面前作戲,說說經過,我們想聽……"瑜妃見皇太後興致起,又想著宮里事讓皇太後煩心,便催促著茵雅說些新鮮事,分散皇太後的心。
就這樣,四個女人在房里說了半日,端風,立羽在屋外苦笑皺眉,看來,要讓夫人休息,還有得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4:17
第三十三章 遭禍
王府里氣氛凝重,自皇上下詔,立壅熙為太子之後,大伙兒連走路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生怕腳步聲重了,會惹得王爺大怒。
王爺成天板著臉孔待在書房里,不經吩咐,沒有人敢越雷池一步,不管是王妃,側妃,她們都乖乖垃待在自己的屋內,誰也不敢主動挑惹是非。
因此,王府里倒是安靜了好一段日子。
沒想到,一大清早,禁衛軍惡狠狠地敲開王府大門,幾百個人在太子壅熙的率領下,齊齊沖進王府。
那陣仗,嚇得總管一身冷汗,急急忙忙把府里上下全動員起來。
不多久王爺,王妃,側妃全聚在大廳里,跪接聖旨。
耳里聽著聖旨內容,所有人的臉,一寸灰過一寸,整個人像被一大桶冰水給澆得透心涼。
壢熙緊抿雙唇,鐵青著臉,惡狠狠地瞪視壅熙,塗詩詩顧不得場面,雙手搗住臉龐,嚶嚶啜泣,而陸茵芳跌坐在地上,咬著唇,不發一言。
大家心底都想著同一件事,怎麼會?王爺怎麼可能通敵叛國,怎麼可能勾結賊人?這是哪個人誣告啊……
可,便是誣告又如何,如今韋氏得勢,陸家一門傾倒,皇上決定由壅熙入主東宮,誰能說什麼?
前一陣子,不是聽說,有評議朝野的百姓被關進牢獄里,不服聖裁的官員,一一獲罪抄家,連大官們都保不了自己,他們這等賤民,能敢多話?
壅熙一語不發,看著壢熙的神情,心底樂不可支,終于啊終于,讓他等到這一日,終于他把龍壢熙踩在腳底下,像踩死只蚱蜢似地簡單。
他輕佻地湊近壢熙鼻前,笑逐顏開道:"大皇兄,今日之事可怨不得壅熙,是父鼠親自下的旨意,你不高興,也只能到父皇跟前說去,只不過……依我看,大概沒機會了吧。"
他吊兒郎當地坐進太師椅中,蹺起右腿,左腿抖個不停,挑釁似地逐一看過王府里的下人。
壢熙別過頭,不肯理他,神情是一貫的倨傲。
壅熙不滿,眼神陰沉了下來,冷冷笑道:"大皇兄,你以為這次還有上一回的運氣嗎?沒啦,陸茵雅已經死絕了,再沒有哪個笨蛋會跳出來,高舉雙手說:'不是王爺,不是王爺,通敵叛國之事,是我做的’。"
他掐著喉嚨,細聲細氣,嘲諷似地模仿女子的聲音。
身為太子,此舉輕率不莊重,可他哪里管得上,難得可以把壢熙給踩在地上,便是得意忘形又如何。
都怪龍壢熙,他不該處處強過自己,死了一個龍儇熙,他總算被人看見,龍壢熙憑什麼事事搶在他面前,好像只有他有能力,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現在……硬生生看著肥肉落在別人嘴里,心底不知是怎番滋味呢。
他彎下腰,伸手拍了拍壢熙的臉頰。
"大皇兄,沒機會了,半絲半毫的機會都沒啦,您呢,懂事的話,就讓事情早早結束吧,若是不懂事……休怪我不講兄弟情,還是老話,掌管宗人府的,可是我韋家人。"
韋家人?原來他是韋家人,不是龍家人,壢熙忍不住失笑,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當今皇帝竟然生出這號人物,也算是天下奇聞啦,這龍氏天下至今還真是易了主。
壢熙笑容里的輕鄙惹得壅熙震怒。
就是這號表情!壢熙沒說話,可他卻仿佛聽見皇後那句"不學無術"。
為什麼?為什麼天底下的人都看不起他?他已經成了太子,為什麼他們還是瞧他不上眼。
火氣倏地燒上頭頂,他氣得想跳腳。
想起前日,他至冷宮探望皇後,本想好言好語勸慰一番,想著她若肯好好巴結自己兩句,看在同是韋氏人分上,或許還可以把她從冷宮里放出來,再次穿金戴銀,金食玉喂。
沒想到她還是那副死臉,好像多看自己兩眼,會汙了她的乾淨。
別說巴結,她竟然還冷冷嘲笑道:"放心,我還不會死,我要張大雙眼,看你龍壅熙的下場!"
下場?他的下場還不清楚嗎?他的下場是當太子,當皇帝,當大燕朝的九五至尊!
他狂吼:"與其擔心我的下場,倒不如擔心你自己的下場!"
可他的吼叫沒驚嚇了她,只換得她滿目輕蔑,那個眼神……讓他氣得狂性大發,他砸爛了冷宮里的桌椅杯盤,將皇後身邊的小宮女踢得口吐鮮血,他吩咐下人,不准給冷宮送食。
盡管如此,他還是無法解恨,深夜輾轉難眠,干般萬般不甘願,夜半,他至冷宮放火,那場火,燒掉冷宮,也燒掉獨占後座多年的皇後娘娘。
他發誓,要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一一毀去。
反眼怒瞪龍壢熙,很好,他遲早要讓他知曉自己的手段!
"來人,把龍壢熙扣起來,送進宗人府!"
壅熙邪魅一笑,他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他匍匐在自己腳邊,像狗一般,舔自己的鞋底。
"是!"
幾名禁衛軍沖進門,將壢熙上枷鎖,送進囚車,當車輪敲著地面,發出吵雜的叩叩聲時,塗詩詩面如青筍,她比誰都明白,此次再不會像上回那般,全身而退。
壅熙拿起桌面上的花瓶,左看看,右瞧瞧,對著外頭的禁衛軍說道:"看來,王府里還有不少好東西嗎……你們在做什麼,還不快動手,難不成要本太子親自動手抄家?"
他眉一挑,所有的禁衛軍如虎似狼,喝地一聲,四散開來。
一時間,府里傳來尖叫聲,哭鬧聲,東西砸毀聲,宛如人間煉獄般。
他們像強盜似地,見了東西就搶奪,連見著面貌清秀的丫頭,也要輕薄幾下。
耳里聽著吵雜的哭喊聲,壅熙滿意地揚起嘴角,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塗詩詩和陸茵芳,那塗詩詩便罷了,容貌一般般,若不是有個好父親,豈能嫁進王府里享福。
至于陸茵芳……太監在宣讀聖旨時,他那雙眼就離不開她的臉,三不五時向她一瞧,那雙媚眼,那張豔麗容貌,那個風姿窈窕的身段,看得他心不斷發癢。
是個尤物啊,陸茵雅已是人間極品,可她沒有陸茵芳身上的豔骨,尤其是那雙會勾魂的眼……他蹲下身子,勾起陸茵芳的下巴,手指在她臉頰邊輕輕磨蹭,笑得邪氣而輕佻。
"聽說,我那個不識貨的大哥,連碰都不肯碰你一下?蠢吶,放著這麼美的女人,真搞不懂他腦子里在想些什麼?"
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滑進她的衣領,輕輕地挑開她的扣子,撫摸她的鎖骨。
陸茵芳滿面驚懼望向他,竟連反抗都忘記。
壅熙湊近她耳邊,在她耳畔呼氣,低聲問:"肯不肯從了我?倘若伺候得我舒服,說不定將來封你個嬪妃做做,如何?本太子可是一見你就傾心,再見你……連心在哪兒都忘了……"說著,他呵呵笑個不停。
太子……未來的皇上……一時間,那幾句她背過千遍萬遍的句子浮現腦海。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當偶萬乘之君,為華夏兆民之母,此生必定母儀天下,是個命中注定的大貴人……
當偶萬乘之君……母儀天下……
爹娘倒了,她再沒有一個陸府可依恃,王爺待她不好,枉費她在他身上落下一片心,從今爾後,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
她要爭,要搶,她的命運不該隨著不愛自己的龍壢熙走,她要改變,她的人生不能就此斷絕,叛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呀!
重重點頭,她柔弱無骨地倚靠在壅熙身上。
這般豔骨呵,壅熙哪里忍受得了女人如此撩撥,他竟不看場合,一把抱起陸茵芳,狂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本王就最愛你這種絕頂聰明的女子!"
他不避嫌,至今天下,還有誰比他更大?誰能管的著他?
他說過,要把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盡數毀去,所以他要毀了龍壢熙的王府,毀了他的命,現在連他的女人,也要一並毀去,明兒個,他就要去探監,告訴龍壢熙,他的女人是如何在他身下宛轉承歡……
身為男人,豈能受適種侮辱?
抱起陸茵芳,他大步走向最近的屋子,塗詩詩不甘願,全家遭禍,陸茵芳憑什麼全身而退。
她一把抱住壅熙的大腿,哭道:"太子殿下,此女淫 蕩成性,王爺不喜見她,是因為她與府中下人苟合……"
壅熙滿腔欲火,哪里聽得下去這些,腳一踹,將她踹飛在地。
塗詩詩猛地抬頭,視線與他懷中的陸茵芳相接,她滿眼怒意,嘴角邊的鮮血流出幾分陰厲。
陸茵芳冷淡一笑,趴在壅熙肩膀,雙手勾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吐著氣,軟軟說道:"請太子為茵芳作主,塗詩詩自我嫁進王府,便三番兩次想盡辦法陷害于我,幾次茵芳死里逃生,若不是命大,今日怎能遇見英姿煥發,卓爾不凡的太子?"
她說他英姿煥發,卓爾不凡?壅熙仰頭大笑,從出生至今,人人都說他形貌猥瑣,不得帝心,如今,竟然有這樣一個大美女說他英姿煥發?
"你這張小嘴真會說話,講得本太子龍心大悅,你說,你要怎麼處罰這個賤故人?"
"她既說我與下人苟合,不如殿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坐實了這個汙名。"
"哈!這個法子夠陰,夠狠,我喜歡,來人吶。"他揚聲一喊,韋應東迅即應聲。
"這女人賞賜給你們了,教你們也嘗嘗側妃的滋味。"
"謝殿下賞賜。"
韋應東從地上拉起塗詩詩往外走,見壅熙和陸茵芳那般,他早忍耐不住,現在肥肉到了嘴邊,豈有客氣之理?
塗詩詩一路大哭尖叫,她撕腸裂肺地喊著救命,可這時再無人能救得了她。
陸茵芳聽著塗詩詩的淒厲哭聲,想著這段日子里的短兵相接,想塗詩詩時不時拿她與下人苟合之事譏笑于她,她忍不住有股報複的暢快感……
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塗詩詩選擇與她作對那刻,便選擇了今天的遭遇……
八月初十,皇帝下詔,立九皇子為太子。
舉國嘩然,有異議者在街頭巷尾評論大皇子與九皇子,被禁衛軍得知,逮捕入獄,一日之內,竟有三百多名百姓入獄,一時間獄滿為患。
八月十七,皇帝為九皇子賜婚韋大學士之義女韋妹憶。
八月二十二,皇帝下詔廢丞相陸明衛。
八月二十三,皇帝廢後,改立壅熙之母云嬪為後。
八月二十七,禦史查獲大皇子龍壢熙通敵叛國罪證,大皇子被捕,關在天牢等候聖上裁定。
此令一下,百姓,文人書生滿腔不平,認定九皇子鏟除異己。
雖百姓不敢多作言語,然隔日,京城內外,處處張貼告示,告示上暗指大皇子才能卓越,九皇子嫉妒成恨,惡意栽贓。
八月二十九,龍壢熙于天牢仰藥自盡。
壢熙仰藥自盡的消息傳進照雅小築那日,灰蒙蒙的天,滿是窒人的烏云,接著狂風驟雨,鋼珠子似的雨點,猛烈地砸在地上。
一股悶氣自心底升起,茵雅備受沖擊的心一陣疼過一陣,可她死命咬緊牙根,不教淚水落地。
然而所有人,人心惶惶,謠言四處叢生,茵雅不得打起精神,再次聚集軍營千兵,溫室伙計和宅第下人。
她的眼神鎮定,目光堅絕,她的表情寫滿不容置疑。
站在高台上,她沉默不語,只用著堅定的眼神逐一掃過眾人,半晌後,她開口問:"你們相信我嗎?"
此話一出,許多人低下頭,默不作聲。
要他們相信一個女人……太困難,根生蒂固的觀念里,女人本就該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如今,若非情勢迫切,誰會聽一個女人的號令?
雖然她這陣子,確實將所有的事處理得一絲不苟,雖然她是王爺的夫人,但眼前是眼前,跟著她,並非長久之計,何況王爺已經自盡于天牢了呀。
茵雅明白,這些不斷傳進宅子里的消息,會大亂人心,別說下人們,便是自己,也得咬緊牙根,才能不教人看出憂心膽懼。
她吞吞口水,逼自己再堅強一些,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說話。
"你們和我一樣清楚,皇上在八月初九深夜來到熙雅小築,如何能下詔立九皇子為太子?"
她一句話,問出眾人心底的疑問。
"所以由此可以證明,消息是假的,九皇子沒有成為太子,王爺沒有通敵叛國,更沒有因羞愧仰藥于天牢,那麼,所有的假消息代表什麼?代表著一個陰謀正在如火如茶上演。
"眼前,全天下百姓都被欺蒙了雙眼,我們不但不能被欺,更要堅定信心,努力地成為皇上和王爺最堅強的後盾……"
話至一半,一個年輕人出聲發問:"夫人,不是我們沒辦法信您,實在是……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便是我們里頭的人不出去,都可以聽到風聲,可見得事情根本不像你講得那麼簡單,更何況,我們都沒見過皇帝,怎麼知道那天夜里,來的人是真皇帝還是假皇帝?"
幾句話,句句在理,問頓了茵雅,她詞窮,一時間無法回應。
端風見狀,正要搶身上前,沒想到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沖動,端風回頭,意外發現,來的不是旁人,而是皇上。
端風要跪地叩首,皇上輕搖了搖頭。
他從端風身邊經過,來到高台茵雅身旁,當她發現皇上,自然也是滿面震驚。
這些日子,皇上忙碌異常,時常有朝廷中人喬裝百姓,在文師父的引領下,進出主屋,而熙雅小築之人沒得聖命,誰也不准進主屋。
因此,除卻那夜匆匆一晤,茵雅至今尚未與皇上碰上面。
她沒想到今天,皇上竟然會到溫室里來。
他輕淺一哂,什麼話都沒多說,一雙古井無波的雙眼靜靜凝視所有人,懾人的氣勢,恢宏氣度,毋庸多言,便可明白,他非尋常人物。
他開口,收斂起威儀,化出一抹親切。"年輕人,你質疑朕是真皇帝還是假皇帝嗎?"
明明已褪去厲色,口氣親切得像家中長輩,可那雙熠熠眼神,就是會壓迫得人說不出話來。
"我……我……"年輕人結巴了,他有些後悔自己的出頭。
"不是你的錯,朕相信在場有許多人都有這種困惑。能夠證明朕是皇帝的,大概只有自皇宮里護送朕出來的幾名士兵。那日,參予皇宮之事的兄弟請上來。"
他一聲令下,數十個青衫少年脫離隊伍,走到皇帝身後,列隊。
皇帝一一向他們望去。"你們親口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朕是真皇帝抑或假皇帝?"
他們毫不猶豫,大聲回答:"真皇帝!"
那個震天聲響,那份氣勢,此刻,再無人心存疑慮。
"很好,今有數十名弟兄證明朕的身分,倘若還有人不信,到屋子里來,朕讓你們見識見識大燕國的開國玉璽。"
"你們給朕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朕必定風風光光回轉皇城,屆時,于朕有恩之人,朕不會吝于獎賞,倘若在此刻,有人敢于私底下傳謠言,亂人心,端風,立羽!"
皇上厲聲一喊,端風,立羽刻意露一手上等輕功,縱身高竄,幾個凌空旋轉,俐落地立于台上,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他們兩人站至台前,單膝落地,手相拱。"皇上,臣在!"
皇上滿意地看向兩人。
壢熙調教出來的好心腹,聰明,懂事,擅于創造局勢,他身邊怎麼就沒這種人物?
"若有人敢散播謠言,渙散人心,殺無赦!"
"臣遵旨。"
"很好,你們替朕留下台上弟兄的名字,朕將封他們為六品帶刀侍衛,行走于內宮不必卸甲。"
皇帝所言震懾了眾人,大家都沒想到今日竟然會有這番際遇。
他們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年輕人,家境貧寒,空有一身蠻力,只想到軍營里替家里掙一些糧米,沒想到被大皇子看上,選進營隊,打了籃球。
能拿著王爺給的白花花銀兩回家孝敬爹娘,此生已無所憾。
沒想皇帝金口一開,他們竟然一口氣成了六品官,那可比七品縣太爺還威風吶,想那縣太爺寒窗苦讀敷十載,才換得一個走路有風,沒想到……
感動感激之余,他們齊齊跪地磕頭,扯開嗓門大喊:"謝皇上聖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滿意地望一眼眾人,轉身下台,行經茵雅身旁時,低聲道:"隨朕來。"
茵雅遞了眼色給吳總管和方先生,便隨著皇上離去。
片刻後,他們回到皇上屋里,銀月見茵雅隨皇上身後進門,嚇一跳,偷眼瞧茵雅,她回給銀月一個安心笑臉。
皇上入座後,說道:"銀月,扶你的夫人坐下。"
"謝皇上!"茵雅叩謝後,端坐在椅子上。
"皇上?你不喊朕父皇?"可她卻喊皇太後皇奶奶?她對他:心底畢竟有恨……
可是怎能怪她怨恨,于她,他是傷她性命,斷她未來的劊子手,能把恨藏得這麼深,這麼妥切,已經不容易了。
"稟皇上,茵雅已從皇家玉牒中除名。"
她堵得他沒話可講,他也是用這句話,逼得壢熙娶陸茵芳進門,一來一往,沒有誰輸贏。可很明顯的是,這孩子已經不是那個忍氣吞聲的陸茵雅。
人的個性何其多變,小時候正義大膽的孩子,長大後被女誡婦訓,教導得乖巧吞忍,一遭生死來回,壢熙的專寵放任,又引回她的真性情,他不知該為她慶幸,還是為她失去王妃身分而惋惜。
"你真相信壢熙沒死?"
"是。"
"你從何而來的消息?"
"稟皇上,茵雅沒有任何消息。"
"既然如此,你憑什麼相信?"
她垂眉,認真想了半晌,才回答:"倘若,連我都不相信,王爺豈不是太可憐了?我不願意拋棄王爺,所以只能選擇在最艱困的時候,信任他,與他一起度過,即使,他並不在我身旁。"
又是"不拋棄"這三個字,那時候,她代壢熙死,就請求過他別拋棄壢熙……是什麼樣的堅韌,怎樣的感情,讓她時時刻刻惦記著,不放任壢熙一人獨行?
"如果消息不是謠言,如果壢熙真的死去的話,你怎麼辦?"
這回,她想了更久,才緩慢開口回答皇上的問題。
"王爺一心想保得皇上平安重返朝堂,茵雅必會竭盡全部心力,完成王爺的願望,之後……"她把下唇咬出一排齒痕。
"之後?"皇上催促她的答案。
"之後萬望皇上成全,為王爺,為茵雅,教養腹中孩兒健康長大。"
"你又要朕再次允諾,讓你的孩子接任帝王?"
她苦笑搖頭。"不,我要我的孩子有權利選擇他想要的人生,完成他想要的夢想,如若他有能力,有意願,便請皇上扶他走上帝王路,如他無能力,無心,請皇上放任他自由。"
"為什麼你不親手教養親生孩子?"
"茵雅待孩兒平安出世,便要追隨王爺而去。王爺曾允諾茵雅,要多活茵雅一天,而茵雅允諾王爺,在黃泉路相待,王爺雖沒做到自己的承諾,茵雅卻不忍他在黃泉路上等候太久,我……永不拋棄王爺。"
再一次的"不拋棄"?!
皇上震撼極了,是陸茵雅這樣深刻不悔的感情,讓壢熙決定對婚姻忠心?是她陸茵雅一次又一次的不拋棄,讓壢熙甯可放棄權力襄相助,甯可身陷險境,也要對她專一?
難怪壢熙膽敢提出一夫一妻,敢與硬聲相抗,也敢為了茵雅的離去,諷刺皇上不仁與陰狠,因為,他背後有一個永遠不拋棄他的女子…
被打敗了,他被儇熙,被惠熙,閱熙,也被壢熙的愛情聯手打敗……
他是個失敗的父親,第一次,他後悔為儇熙找了李荃紫,後悔把惠熙深愛的查晴兒配給閱熙,後悔硬把陸茵芳嫁給壢熙……
他會不會因為這次的錯誤,再度失去一個兒子?
害怕了,他開始感到害怕,一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害怕,染上他的雙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4:36
第三十四章 造反
九月十七,帝崩,太子龍壅熙繼任帝位,頒詔書,下皇令。
皇令千奇百怪,光怪陸離,讓人目不暇給,原定三年一次的選秀,下令改為一年一選,科舉考試卻由三年一試,改為六年一試。
為平衡國庫收支,一年一賦改為一年二賦,此令一下,讀書人抱怨,家有女兒的皇族抱怨,平民百姓更抱怨不已。
可民怨上不達天聽,京城中禁衛軍喬裝打扮,天天在京城游逛,一見百姓批評皇令,便亮出令牌,逮人入獄。
前幾天,午門廣場砍了十數位讀書人之後,百姓噤若寒蟬。
自此,壅熙認定自己已坐穩王位,再無半分憂感之心。
他專擅威權,窮奢極欲,恣行乖戾,肆惡虐眾,他的寢宮富麗堂皇,虎皮作氈,金玉為盞,夜夜燈火長明,笙簫管樂,美女作陪,飲酒到天色徹亮。
人人皆云其暴戾不仁,恣意捶撻忠臣,茶毒百官,惡行惡為怒天震地,早晚遭天所棄。
深夜,軍營里燈火通明,建威將軍韋立邦坐在案後,面目凝肅地望著眼前的將兵。
這回領聖旨班師回朝,二十萬大軍直到城郊,韋立邦才說要造反,此言一出,除開心腹們外,嚇壞了其他兵將,大伙兒正襟危座,不曉得該怎麼回話。
韋立邦義正辭嚴,滔滔不絕地說著:"我清楚,你們當中有少數人不甘與我齊心造反,不同意龍氏天下被韋氏取代,但這幾天的探子回報,你們也聽見城里傳來的消息。龍壅熙殘暴不仁,待百姓如芻狗,所有惡行,令人發指。如今他的帝位尚且不穩,便無視于天下子民,待他帝位坐穩之後,天底下還有你我自在呼吸之地?
"無論你我,都沒有人願意背上叛國之名,若非情勢所迫,誰願意走上這一步?
"當初,宮廷傳來消息,先帝已歿,太子壅熙以假亂真,讓一名太監假扮皇帝,打算立自己為儲,我殺假傳聖旨,逼咱們退兵的欽差,並將此事講與眾兄弟,你們將信將疑,如今我先前所提之事,一一驗證,總該明白當日本將軍並非危言聳聽。
"我帶領大家打回京城,不是為了改朝換代,謀奪一己之私,而是為了大燕千千萬萬百姓,百姓們需要咱們保衛國家,更需要咱們保障他們的生活,我深信大家心中都深植正義,為著男女老幼,老弱婦孺,為了親戚家人,無論危險,我們都有責任義務,便是犧牲性命,也非行這著險棋不可。"
韋立邦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讓躲在帳外的龍壢熙忍不住想豎起大拇指,給他拍拍手。
明明欽差傳的是真聖旨,他硬要說成假聖旨,明明就是要改朝換代,謀奪一己之私,卻口口聲聲為男女老幼,老弱婦孺,說謊可以如此面不變色,心不著慌,韋立邦是天生的政客。
"雖是如此,我們為何要擁立國丈韋安禮為帝,卻不擁護其他皇子?"一名留著大胡子的將領提出疑問。
此將軍不是別人,正是劍月假扮的王將軍,他擅長易容與埋伏,宮變之後,他立刻領命前往韋立邦的軍營,與單霧交換任務,並改頭換面扮成營里最不合作的大胡子將軍,正因為不討喜,所以被派去負責糧米。
"放眼宮廷,有能力撐起朝堂的,只有大皇子壢熙,無奈,他與先皇均遭九皇子所害,再說了,朝廷發生此等大事,四皇子閱熙,五皇子務熙為何至今尚未現身?答案只有一個,他們也已遭到毒手,這時候,我父親是唯一能重整朝局,拯救萬民于水火之中的,家父稱帝,正是為了不教大燕朝毀于龍壅熙手中,是真正的忠君愛國。"
"這話未免私心太過,倘若韋國丈真是忠君愛國,可立其他年幼皇子,輔佐至皇子成年,再將政權交還龍氏呀。"
劍月問得韋立邦臉上青白交錯,可韋立邦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豈會因幾句話,就落入下風。
"王將軍,你有所不知,宮里密探傳來消息,早在宮變那日,眾皇子就被囚禁天牢,這段日子,家父想方設法相救,均不得其法,皇子們怕是……已經不在人間了。"
耳里聽著他的話,壢熙冷笑不已。
想方設法相救?若真讓韋安禮救成了,他們還有命在?
幸好他比誰都明自,那些大弟弟,小弟弟,大姨娘,小姨娘,一個個全被他的007挖地道,送至安全地方,不然,他還真要上韋立邦的當。
"既然大家再無異議,三日後我們便拔營開往京城,有咱們二十萬大軍守護京城百姓安全,家父便可當朝揭發龍壅熙弒父殺君的事實……"
三日吶,怎麼就這麼恰恰好是三日,不是兩日,四日?看來連老天爺都來幫忙了,壢熙微笑。
韋立邦繼續說話時,兩個黑色影子飛竄到壢熙身邊,那是謹言和單霧。
壢熙點頭,兩人一左一右搭起他的臂膀,提氣,運起輕功,忽地,耳邊風嘯聲呼呼吹過,他像坐云霄飛車似地,一會兒高一會兒低,轉眼間,已經離開軍營七,八里遠。
他們進入林子,林子里有一間茅草屋,推開門進屋,四皇弟閱熙正領著一干大臣在里頭等著。
這里是京城近郊,與熙雅小築在不同的方向,一東一西,相距半天路程,當初會選擇這里為據點,是因為文師父料想,此地必是韋立邦率大軍開拔回京必經之地。
"大哥……"閱熙見他走近,立刻向前。
"待我喝口茶後再說……"
長途云霄飛車坐得他胃快顛了出來,他得趕緊坐下來,不然會吐得七葷八素,在大臣們面前做出這等表現太丟臉,他必須快快吞下幾杯水,連同嘔吐感一起咽回肚子里面。
單霧眼見王爺強撐的模樣,竊望謹言一眼,兩人都忍不住抿嘴輕笑。
他們不約而同走到壢熙身後,雙手貼在他的背脊,一股暖意悄悄地滲入他的背,他的胸口和胃,突然間,他像被人打了一針止吐劑似地,整個人突然舒服起來。
深吸氣,元氣回複,壢熙緩慢開口。"林尚書,現在宮里情況如何?"
"皇後被廢,並被貶至冷宮,前些日子一把大火,燒得皇後屍骨無存,眾人皆知九皇子所為。九皇子對韋立昌的話言聽計從,處處為惡,一天一詔令,搞得民間雞飛狗跳。"
說到此,林尚書忿忿不平。想他當官數十載,什麼錯誤都沒犯,就因為曾經和韋宜昌鬧出不愉快,竟然聖旨一出,就讓他辭官回故里。
林尚書有個侄子在宮里當差,時不時從里頭傳出一些消息,依他從政多年的經驗,那些事透露出一個訊息——龍壅熙的帝位坐不久矣。
他本想關門閉戶,在京城等待進一步的消息,沒想到竟然等到四皇子龍閱熙上門,他領著自己來到此地,才發覺這里已經聚集許多當朝大臣,連先前第一個被罷黜的丞相陸明衛也在當中。
直到見著壢熙,知道大皇子沒死于天牢,再確定了皇上平安,他那顆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才算穩下來。
聽悉皇後之死,壢熙有幾分赧顏,看來他們全誤解了皇後,奪朝篡位之事她不曾參于。
不過,這個國丈韋安禮很強嘛,完全不顧女兒的安危,死活,還一面下指導棋,讓壅熙當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從頭壞到腳底板的惡皇帝,待名聲造成,再挺身討伐,了不起,這出戲唱得挺熱鬧。
"現今朝堂上的情況如何?"壢熙問道。
"亂成一團,朝廷有些膽敢帶頭反抗新政的,一一獲罪入獄。"
"最近,京城里人人噤若寒蟬,最熱鬧的地方只有韋府了,韋府天天有官員進出,像是在密議什麼似地。"幾個大臣輪流回話。
"現在舉朝上下都不安,到處一片混亂,宮門深閉,京城里全靠著韋應東帶領的禁衛軍在維持秩序。"
"我的裕親王府呢?"
"說到這個……"林尚書本來想破口大罵的,可目光一轉到陸明衛身上,下意識低了低嗓音。
"說吧,情況很糟嗎?"壢熙續問。
有多糟他也不是不明白,那日初塵戴起人皮面具,假扮他跪地接旨時,他正在單霧和謹言的陪同下,坐在梁上看好戲。
後來初塵入天牢,壅熙手段使盡,各種狠毒刑罰一一在他身上使盡,幸而初塵是練武之人,熬磨出一副銅筋鐵骨,沒將那點皮肉傷看在眼里。
也是韋應東那家伙命該絕,為巴結壅熙,竟深夜獨自造訪天牢,一瓶毒藥想結果初塵性命,沒想到,關在天牢里的,不是武功盡失,被酷刑折磨得形銷骨立的龍壢熙,而是武功高強的初塵。
簡單幾個過招,初塵就將韋應東制伏,把那瓶毒藥一滴不剩地塞進他喉嚨里,不消片刻,韋應東死于天牢。
原本計劃中,初塵的任務就是取代韋應東,統領禁衛軍,在最緊要關頭守住皇城的,如果韋應東不上門,初塵還得想法子從天牢里逃出去,他早備妥易容成韋應東的各項物事,只是未遇到合適的時機,這下子可好,他一出現,讓事情變得簡單幾分。
初塵替換兩人衣物,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覆在韋應東臉上,他立刻成了龍壢熙,而初塵將一進天牢便藏妥于牆邊稻草底下的韋應東面具戴上,大大方方走出天牢,搖身一變成了禁衛軍統領。
隔天,壅熙聽見壢熙仰藥自盡的消息,樂得命人即刻將屍體送至化人場,連口薄棺也不肯給。
"稟王爺,王府已被掠奪一空……"許多話,他在喉間吞咽,不敢盡吐。
壢熙知道林尚書不想得罪陸明衛,他偏要林尚書把話說清楚,講明白,不然他干麼讓閱熙辛苦這麼一趟,特意將他找來。
"本王的王妃和側妃呢,如今下落為何?"
"裕親王妃改嫁九皇子,甚得九皇子恩寵,如今已受封為芳貴妃,在後宮勢力頗盛,人人都畏懼于芳貴妃淫威,不敢與之沖突,近日有傳言,芳貴妃夜夜在九皇子耳邊吹枕頭風,九皇子似乎有意重新起用陸丞相。"
他還不敢說芳貴妃與韋大學士的義女妹貴妃,兩人爭風吃醋,明爭暗斗,勢同水火呢。
陸明衛臉上一陣青紅交替,看著同朝為官的臣子紛紛別過身,低聲訕笑,面子再也掛不住,怒聲道:"我陸明衛沒有這種寡廉鮮恥的女兒!自此而後,我與陸茵芳斷絕父女之情。"
塗禦史心急女兒下落,不待壢熙發話,自己追問:"側妃呢?她如今淪落何處?"
"側妃……"才喊出兩個字,林尚書覺得有礙王爺面子,改了稱呼。"塗姑娘如今已是韋應東的妻妾一切安好。"
塗禦史後悔多言,掃了自己顏面,有女如此失節,敗壞門庭,往後人人傳上這樣一段,他這張老臉要往哪里放。
壢熙見目的達到,愁起雙眉,假作痛心。
"陸丞相,塗禦史,請不要責怪兩位王妃,她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卜,避逢亂世,也只能任風飄零,與其讓她們與九皇子正面相斗,為本王殉節,本王甯願她們保存性命,好好地活在人世間,只是請兩位大人諒解,本王有本王的驕傲,自此往後……本王再無法視她們為妻妾。"
他果真是奸商,先作寬大之言,再提殉節之事,話說完,繼而掩面一番做作,使得陸丞相與塗禦史除心懷感恩外,哪還能有其他想法?自然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謹言見了好笑,這樣表里不一的王爺,人生首番見識,她當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她低聲咳兩下,提醒王爺時間不早了,該布局的事還很多,容不得他再浪費時辰。
壢熙抹了抹眼角,假裝強作堅定,說道:"各位大人,本王有事要相商……"
接下來是冗長的議論,壢熙先讓陸丞相回京與初塵所假扮的韋應東會合,藉禁衛軍之力,團團守住宮廷。
再派各路大臣,隨同單霧回熙雅小築接回皇帝。
三日後,由"韋應東"假傳消息,說建威將軍韋立邦的二十萬大軍已將京城團團囤住,待國丈韋安禮在朝堂上高聲一呼,結合韋氏余眾合力造反,揭發壅熙同時,正牌皇帝便可以正式上場,解決殘局。
情勢至此,韋安禮定然不會乖乖束手就擒,何況他自恃有二十萬軍眾,及數千禁衛軍護著,待他真面目一出,命令"韋應東"抓拿皇帝和壅熙時,便是韋氏的末路了,因為"韋應東"很明白,誰才是他該抓拿之人。
韋安禮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栽在"自家人"手里。
至于韋立邦的軍隊,明天一早,壢熙將與李牧子和陸因政的軍隊會合,之後,韋立邦二十萬大軍的戲碼也該准備下檔了。
至于如何在一場戰事中,以最少的損傷,獲得最大的勝利,端看擅長計算成衣所得的他要怎麼做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隨意損傷是不孝至極的大壞事。
這個道理,壢熙懂,但這一局如果沒有龍壢熙本人出馬,成不了事,因此無論如何他都得走上這麼一趟。
日出前,按密函所指,壢熙,謹言在林子東方十公里處與李牧子,陸因政會合,密議了近兩個時辰後,大隊兵馬由壢熙發號施令,先就地紮營休息兩晚,再往韋立邦紮營處推進。
第三日清晨,軍隊迫近于韋立邦營地。
壢熙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戰馬之上,身形俊雅,筆挺如劍。
他與身邊著重甲,佩刀劍,頭戴盔帽的將士不同,雖僅著一身白衣飄飄,卻豐神俊朗,體態軒昂,濃眉飛揚間,不怒自威,天家氣勢不露自顯。
他高舉右手,身後著黑色盔鐵甲的鐵騎全停了下來,他們分作九列,嚴陣肅立。
"大皇子,前方軍營尚無動靜,怕有詐。"他們已經這麼靠近,韋立邦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沒道理至今尚未發現敵軍來襲。
壢熙微微一哂,毫無動靜嗎?那麼便是劍月已經成功得手。
兵不厭詐,為減少戰事所引發的傷亡,他向丁嵐要了一袋……嗯,不,是三大袋消急草。
這東西,說毒?太過,可說它不是毒嘛……吃它一天,像吃著元錠,不但無害還可健腸整胃,幫助排便。吃兩天,抵抗力稍差的會有些拉稀,但不減精神,萬一吃三天……那就不是普通淒慘了,它能讓人拉肚子拉到手腳發軟。
因此壢熙聽見韋立邦說軍隊要在三日之後開拔時,頓時精神一振,覺得天時地利加上人和,所有事都配得樣樣恰當,如若不是童女在暗中幫忙他,那麼肯定就是觀音大十出手了。
可這藥比較麻煩的是,不能一口氣下太多,容易被發覺,因此接連數日,劍月來州于各兵營之間,把消急草給和進飲用水里。
"李將軍!"壢熙喝令。
"是。"李牧子向前請令。
"照之前研議,你領三萬大軍將兵營團團包圍,務必做到滴水不漏,連一人都不許逃出。"
"李牧子領命!"
"陸將軍。"
"屬下在!"陸因政策馬上前。
"你帶著聖旨收歸叛軍,記住,他們不是敵人,是我大燕子民,若是願意歸順,萬萬不可傷人性命。"
"陸因政領命!"
"至于韋立邦,就待本王好好去會會了。"
壢熙吐氣,望向東方旭日,待他在軍營里露過臉,證實大皇子未死,揭穿韋氏陰謀後,他便要正面與韋立邦一晤。
這是最後一役,過了此關,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撓他回到雅雅身邊。
雅雅,雅雅……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她還好嗎?有沒有被不實消息嚇壞?有沒有被不按牌理出牌,硬要造訪熙雅小築的皇帝給驚得夜不安甯?
不會的,他相信雅雅有能力可以應對,就如同她能使計找出放火元凶,使計讓韋氏和壅熙誤解溫室正面臨重大困境一樣,他信她!
壢熙一馬當先,提韁先行,身後九列鐵騎依序而行,步伐劃一,每一下蹄聲都響徹原野大地。
營帳中,韋立邦一身純紅的戰袍,盔上一簇白纓,他灼灼的目光死命地盯住壢熙的臉。"你居然沒死?"
在他驚覺整營士兵被下毒並看見壢熙那刻,他就清楚父親失敗了。他們所有計劃緊密相扣,一環接著一環,連環計出,龍壢熙還能成為漏網魚,那麼皇帝呢?被罷黜的百官呢?他無法樂觀相應。
壢熙望向癱坐在椅中的韋立邦,好樣的,肚子都拉成這樣了,不但說話中氣十足,還能穿起盔甲准備回京,如果不是大軍無法開拔,他恐怕爬都要爬回京城吧。這人不同一般凡響,若他不是韋氏中人,那麼他將是個好用的人材。可惜……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壢熙一笑,望著他,眼底有英雄惜英雄的惋歎。
"那麼獄中死的是誰?"
"韋應東。"
"什麼?怎麼可能,應東他……"
"近幾日l,自京城里給你發信的那位不是韋應東,而是我的人。"幸好韋應東是個莽夫,寫信都需師爺代筆,否則韋立邦肯定會看出破綻吧。
"那麼我父親,伯父……"
"很抱歉,必須告訴你這個消息,現在……"壢熙望一眼帳外的日頭。"他們的處境大約不會比你好到哪里。"
至于那些在外為官的韋氏族人,也會陸續在近日內遞解回京,然後,一一正法吧,他猜。
壢熙不贊同這種殘忍手法,但古人宗族觀念強,民主觀念弱,再加上叛國本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他不認為自己有本事說服皇上,放過韋氏人。
他反而比較好奇的是龍壅熙,皇帝會怎麼處置他,也一刀砍了他?真正做到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韋立邦頹然地垂下頭頸,本是預料中的消息,但親耳聽見:心底卻無法平息……
之前說得慷慨激昂,為百姓不惜拋頭顱,灑熱血,才是軍人本色,但龍壢熙一出現,把他的謊言拆個七分八解,再不會有人肯追隨他了,使是營里的韋家軍,恐怕此刻也各自保命,否認曾經積極同意反叛這回事了。
"皇上呢?他也沒死,對吧?"
"是。"
"從一開始,皇帝就洞察所有計劃?"
"一開始?你指的是哪里的一開始?自從韋立昌的庶子韋應男,在江南當一個小小的縣令,卻濫用職權迫害人民,強奪財產,占其妻女,大量斂財開始嗎?"
"也許,此事傳到皇帝耳里,定然會想,為什麼韋應男需要大量銀子,要養誰,養什麼?為什麼他必須定時帶著巨款回京,給誰,為什麼給?除了韋應男外,其他外放為官的韋氏人,是不是和韋應男一般斂財?"
"許許多多的問號出現,皇上自然要追根究柢的,這一追,還能不追出答案線索,追出本就因權勢龐大而讓父皇處處忌憚的韋家,私底下處心積慮圖謀的是什麼?"
"牆會倒塌,不見得全是因為強大的天災**,很可能起頭只是因為一道小小的裂縫,很不幸,韋應男便是那道裂縫。"
這樣一查,白虎事件,紅凝香毒,攝魂術……一個幽居深宮,平庸愚昧的龍壅熙,豈有本事得到江湖人士大力襄助?若非權勢大過天的韋氏,若非有大筆大筆的金銀在背後支持,蜉蟻豈能撼樹?
說到底,還是得感激自己為啞婆婆編造出來的身世,如果不是那樣,今兒個,說不定龍壢熙還是得早死,雅雅還是得在古代當一回寡婦。
不,他要與她相守相攜一生,要親眼看著他們的孩子出世,要陪孩子長大,要成為一對老夫老妻相望于山林。
"韋氏滅,是樹大招風惹得的。"韋立邦苦笑。
"錯,韋氏滅,不因樹大招風,而是因為野心勃勃。已位居極品,仍不甘屈之人下。"
"皇帝本就是有德有能者居之。"
壢熙聽著,禁不住咧唇苦笑,原來古往今來,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是當老大的不二人選,難怪皇帝,總統明明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還是有人搶著當。
"我不與你爭辯,世間許多事本就沒有答案,吵翻天也不過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罷了。你就合作些,隨我回京面見父皇吧。"韋立邦的信念堅定,他就算費盡口舌,怕也說服不了他。
壢熙望一眼謹言,她領命,准備上前捆綁韋立邦,沒想到已經全身虛脫的韋立邦,竟然還有力氣,一個縱身跳躍,自身後抽出預藏的凶器。
情勢瞬間大逆轉。
明晃晃的刀刃轉眼劈空斬到,電光石火間,謹言合身抱住壢熙,試圖將王爺護在身下,但韋立邦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步,雪亮刀光晃得兩人眼前一片慘白……
下一刻,劍刃直沒入柄,紮進血肉的悶聲清晰入耳,壢熙不敢置信地看蓍眼前一幕,他盯著韋立邦猛然自他腹間拔出長劍,鮮血激射,一蓬猩紅在眼前散開。
中劍……他還是忒大意了……都是過度自信惹的禍……意識一點一點散去,他看見眼前有無數黑影在搖晃,刺痛灼熱感自傷口處向四周蔓延,一寸緊抓著一寸,吞噬他的知覺。
"你是把毒下在水里吧?你恐怕沒料到我是半滴水不喝,只喝**和烈酒的男人,你行,你有本事下毒,害我幾十萬兄弟,今日我就讓你嘗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什麼樣感覺。"
他高舉劍刃,讓壢熙看清楚,劍身上微微閃出的幽藍暗芒。
自發現二十萬大軍中毒後,他立刻明白自己已落入人家的陷阱中,他可以逃的,但多年軍旅生涯,他放不下這群弟兄,更放不下京城中的父母親人,他孤注一擲,企圖找出答案,便預藏起喂了毒的劍刃,等待敵方。
他曾想過,是否計劃環節有誤,也想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在腦海間,做過無數的假設,就是沒想到自己等來的,竟然是他認知中,早已死得不能冉死的龍壢熙。
見主子受傷,謹言震怒,搶身上前,雙掌一揚,沒想到韋立邦躲也不躲,硬生生接下她一掌,任由她奪走手中武器,泄恨似地在他身上進進出出戳進無數個血洞。
韋立邦是個漢子,被謹言戳入那麼多個窟窿,卻還是堅持著不肯倒地。
他揚起詭譎笑容,鑒向壢熙,"我韋立邦一條命換你龍壢熙一命,值得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4:54
第三十五章 生死攸關
送走皇帝已經兩天了,茵雅讓籃球隊的兵丁們一路保護皇上回京,她將溫室上下打理好後,總算能夠松口氣,她累趴在床間,一動不動。
銀月在旁邊催了又催,她只是輕扯嘴,淺淺一笑,繼續閉上眼睛。
"夫人,起來嘛,這里的床又硬又難睡,咱們回主屋,那里已經收拾好了。"
她對茵雅喊話,又看看站在門邊的端風,立羽,這兩人最近是怎麼啦,時刻守著夫人,不讓她和夫人單獨在一起。
作啥?她會把夫人偷走嗎?
"你們出去啦,你們在這里,夫人不好起身。"
銀月動手推推兩人,可他們像銅牆鐵壁似地,怎麼也推不開,她氣得跺腳。
"厚,你們真是怪耶,自從皇上來過以後,就一天到晚排擠我,什麼話都不同我說,只會板著臉孔熏我,端風,立羽這樣也就罷了,夫人也是,好好的屋子不睡,硬要和下人搶房間,你們是打算聯手起來整我嗎?"
銀月嘮嘮叨叨說不盡,嚶嚶嗡嗡的聲音持續刺激茵雅的耳膜,她不得不舉雙手投降。
"行,行,行,我不睡了,我們回房間……"她只是懶嘛,累了那麼多天,便讓她懶上一回……唉……
銀月滿意地向立羽,端風望去一眼。
愛排擠就排擠,只要夫人站在她這邊就成。
茵雅張著惺忪睡眼,一路往自己院落走去,腳步有些虛浮,幸好銀月在旁守著,端風和立羽乜一樣緊張兮兮,半步不肯離。
她忍不住想笑,都是壢熙威脅太過,害他們如臨深淵,如遇大敵。
走著走著,她終于走回自己屋前,可……
張眼,閉眼,閉眼再張眼,她竟然看見壢熙站在那里耶!不信,揉揉眼睛,他還在?不可能,朝廷事尚未拍板敲定呢。
茵雅失笑道:"真是的,連大白天都作起夢來了,真是累得太過,得找大夫瞧瞧。"說完,她低下頭,逕自從幻影身邊走過。
沒想到幻影竟然握住她的手,她抬眼,看見壢熙那個會把冬天變春天的笑靨。
"你要去哪里?"
手腕間的觸感那樣真實,他的笑臉那般真實……她發傻了,呆呆地問他,"我住作夢嗎?"
"不是,是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她又用力揉揉雙眼,之後,笑臉從一分增至五分,再擴大成十分,她笑得滿臉甜,滿眼蜜,笑得天地合親,舉世同慶。
她就說,壢熙哪有那麼容易死,那個天牢啊……他是熟客了呢;而且,他允諾過活著回來見她,他是個重承諾之人,怎麼能允許自己愛死就死。
她只要充滿信心,他就不負所望,他們吶,是天底下最有默契的一對夫妻。
她明明是在笑,喉間卻像是哽了什麼東西似地,酸了鼻眼心。
"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哦。"她在撒嬌,撒得很張狂,撒得不像話,撒得失去大家閨秀立場,可她才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因為,她的壢熙回來了呀!
"對不起。"
"告訴你哦,我表現得很好,皇奶奶誇我,皇上誇我,母妃也誇我做得很好,我一點沒有丟你的臉。"
才不管是不是野人獻曝,她就是要說,不停不停地說,把這個月來,滿肚子的話,滿肚子的思念一次清空。
"不用人誇,你本來就是最好的。"
"方先生,吳總管都誇我很好,說我臨危不亂,說我有見識,說我能獨當一面,說我是配得上龍壢熙的女人。"
她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再辛苦也不停止努力,她要為了他,花盡最後一分力氣。
"這樣啊,這樣我就安心了。"
"是啊,你安心當太子,當皇帝,安心讓我在這里當你最愛,最愛的小三,安心浪我替你賺銀子,安心替你養兒子,你一點心都不必擔著。從今而後,你無須再花心思寵我,因為我已經有能力寵你了,我會把你寵得裉好,照顧得很好,我要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她不在乎自己舌過其實,不在乎自己是否誇大不實,她只要真真切切地讓他明白,她不再是他的負擔,她也能負責起他的幸福。
從現在起,"我愛你"她來說,"甜言蜜語"她來主動,所有和愛情有關的計劃,她都要當里面那個積極角色。
壢熙笑著點頭,想告訴她,她從來就不是小三,她是他的唯一,心中的唯一,真愛中的唯一……
他也想抱緊她,捧著她那張憔悴的臉,吻她千遍百逼,心疼地擁她入懷,暖暖地說一聲:"你辛苦了。"
可惜……他沒有力氣了,大夫的藥氣已經走到底,一路舟車奔波,他的意志力只能挺到這里。
張開蒼白的雙唇,他勉力地道:"雅雅……i love you。"
大夫說,他無能為力,只能想盡辦法讓他回去見夫人最後一面。
這已經是最後一面了嗎?可他還沒把雅雅的鼻眉眼唇看個仔細,看清楚,他還沒交代好遺言,他要做的事還沒完成,難不成,"一面"就是貨真價實的"一面",再無多余空間?
可是不行吶,他什麼都沒交代,放心不下啊,雅雅肯定會想也不想就生死相隨,她是個死腦筋,不懂得螞蟻尚且偷生……
眼前陣陣發黑,他感覺力氣自身軀漸漸抽離,意識緩緩飄浮在空中,他快死了,他知道。
茵雅急急說道:"沒有抱歉,不要抱歉,再苦都過去了,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願。"
淚水模糊了雙眼,再大的委屈,她咽,再多的痛苦,她吞,只要他待在她身邊,她願意付出所有條件。
茵雅不管不顧,她已經忍受不住,不管是否有旁人在場,不管別人會不會笑話她失去分寸,她就是要抱他,親他,就是要把自己塞進他懷里,別人愛怎麼評論,隨便。
反正她已經做好決定,當小星,當賤女人,當狐狸精,當所有別人不齒卻可以盡情愛他的女子……
展開雙臂,他不來抱她,她來抱,今天,她要對他說出千百句以前說不出口的"我愛你",要一遍遍在他耳邊問:"世界上如果有人比陸茵雅更愛你,那個人會是誰?"
等他從父皇母妃皇奶奶到兒子女兒都猜過一遍,她才要公布答案:錯錯錯,那個人叫做雅雅……
于是她抱了他,她耳邊卻聽見他一聲悶哼,滿臉的燦爛笑饜隨著他那聲悶哼,隨著他冰冷的身子觸到她的臉,隨著她鼻中嗅到的淡淡血腥味,隨著他的體重漸漸壓在她身上……笑容凝結在眉眼間……鏗地一聲,她聽見自己的心碎。
她看見謹言哭倒在端風的身上……她看見銀月死命搗住嘴巴,不讓哭聲出場……她看見立羽垂下臉……
為什麼哭?怎麼能哭?今兒個是好日子呀,壢熙守諾,回來看她了呀,他們約定的天上人間就近在眼前了呀……
不准哭,不許哭,這樣好的日子,大家該笑得闔不攏嘴才是……
她不哭,但淚水一串串,爭先恐後自眼底冒出來,她想笑,但擠壓出來的笑容,在她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的心碎裂痕。
緩緩地,她環起壢熙的腰,帶著幾分抱怨說:"壢熙,你好重哦,我快抱不住你了呢,你得減肥才成,下回我盯著你,好好練健身……"
"夫人。"立羽和銀月搶過來,一把撐起壢熙。
但茵雅哪里肯,哪里肯把他交給任何人,她的手不放,仍然緊圈著他的身子,她的臉磨蹭著他的臉,別那樣冰冷呀,把她的溫暖全數拿去吧,夠暖和了,就請睜開眼好好看她。
如果拿走溫暖還不夠,那就……那就連她的命都拿去,只要換得他能蹦能跳能笑能幸福,要拿走什麼,她通通不計較。
謹言見狀,隨之過來,從茵雅身後,想把兩人分開。
茵雅死命咬牙:心底怒吼著,別分開他們,求求禰,不管禰是天地何方的種明,不管禰用什麼方法,就是請禰,請禰千萬千萬別分開他們,上窮碧落下黃泉,天地人間他們要常相見。
"夫人,請您放手。"
"不放!"她咬緊牙關,緊緊死扣住這兩個字。
對,她不放,只要堅決不放,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分開他們,她抱他,抱得更緊,她要用全身的力氣,把自己賴在他身上。
是啊,賴他,他允許過她,賴他一年十年,賴他一生三世,賴他永恒萬代,她得巴著他,賴著他……
"夫人,求求你松手吶。"
端風也搶過來,想扒開她的手,但不知道打哪里來的力氣,她的十根手指頭緊扣在一起,任誰也無法把她拉開。
她不能松,一松手他就走了,走到她不認識的世界,走到沒有她的地界,他要走了,她知道,她真的知道,他就要走了……
不松,打死她也不要松手:
"夫人,你再不松手,王爺就要死了,你快放開王爺,讓大夫瞧瞧吶!"
銀月幾句話狠狠地砸上她的腦子,像被干針萬針刺著似地,她痛得松開雙手,一群人七手八腳飛快把壢熙抬進屋里。
怎麼辦?她松手了吶……聽不見她的心碎,他是不是就要走得頭也不回?茫然四望,眼前的景物全在她眼底變了形體。
不是說風雨過俊就會出現彩虹?不是說寒冬過後春天將近?不是說天空暗到底,太陽就會露出痕跡?怎麼那麼多的話,說到底卻只是一篇篇諶人言語?
不公平,不公平!怎麼可以她咬牙迎向風雨,可彩虹不見蹤跡,她熬過寒冬卻跌進冰河里,她忍受黑暗,等待天明,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暗不見天日的地獄……
不要,她不要……她要生死相隨,她要生死與共,她要永世不棄不離,可她……終究是松手了呀……
她失去了所有力氣,緩慢蹲下身,她把自己蜷成一團。
累了,她累壞了,本以為死命撐到最後,能撐出一片晴朗天空,沒想到命運從不照著人心走,那麼,好!她不要了,通通放棄了……
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她歪著頭,冷冷地嘲諷那片她曾經敬畏的天地……
茵雅握著壢熙的手,已經好幾日,天黑天亮,天亮天黑,她再不去扳著手指過日子。
維系他的是一縷淡到幾乎感受不到的氣息,文師父要所有人早做准備,她卻不知要准備什麼?
准備送走壢熙嗎?
傻!誰要做那種無理的准備,她只會准備好菜好酒,等他醒來,與他大醉三百回合。她只會准備滿肚子和相思有關的詩詞,一行一行寫,一句一句念,念得他明白,相思有多麼折磨人。
"夫人您這樣不行吶,您腹中還有孩子,要為孩子著想。"銀月的聲音在耳邊乍響。
沒了爹娘,活著也是個苦字,何苦留他在人世間遭難?
茵雅淒涼一笑,原來她竟是說大話呵,沒有壢熙,她根本不可能獨力把孩子生下,她是個惡毒的壞母親,沒了愛情,連孩子也沒力氣要。
"夫人,王爺知道您這樣,會不舍,會心疼吶。"
該死的月老,王爺和夫人是得罪了你們多少,竟要受你們這般欺凌,銀月悶得眉心拉出豎紋。
"心疼到底,他會不會睜開眼睛看看我?"
她問得銀月無語,跺著腳,恨恨走出屋外,埋怨地看著立在門口的三根柱子。
"你們在做什麼吶,就沒有人可以進去勸勸嗎?別到最後,王爺倒了夫人也……"說著,她哽咽出聲。
端風望她一眼,厭煩!"別做作了。"
"我做作!我哪里做作?你們不心疼夫人,我心疼,于我而言,她不是主子,是姊姊。"銀月氣得猛跺腳。
"世間竟有背叛姊姊的妹妹?說心疼,太矯情。"不多話的端風竟然一口氣講這麼多話?謹言驚訝。
"你說什麼背叛?"銀月反口,一腳恨恨踢上端風腳背。
立羽沒好氣道:"這當頭還演戲,你不是皇上那邊的人嗎?"
如果不是她沒在皇上面前講半句不利于夫人王爺的話,他早早一掌結束她的性命。
銀月吃驚地望向他們,自己的身分……
"沒錯,我們已經知道,你是皇上派來監視王爺,夫人的細作,再不必假惺惺,說什麼心疼。"立羽怒瞪她一眼,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很糟,沒有心思理會她,聰明的話,最好悶聲喘大氣,別惹人嫌。
那時他們滿宅子查進查出,怎麼都查不出誰是皇帝派來的人,沒想到那個人竟是看起來最單純無害的銀月,虧他們把她當成自己人。
"是!我是皇上派來監視的,可我發誓,從來沒說過一句王爺夫人的壞話。從小到大,沒有人像夫人待我這般好,我的的確確把夫人當成自己姊姊,如果這句話有半分虛假,就讓我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謹言看看銀月,再望望端風,立羽,歎息:"你們不要吵,這件事王爺已經知道了,他相信銀月,也相信有她在皇帝面前說話,夫人會更安全些。"
她訝異于王爺的處置方式,但事實證明,王爺並沒有看走眼。
銀月怒瞪兩個大男人。"你們隨時想撻伐我都行,但眼前,我們能不能合作,先想辦法勸勸夫人,再這樣下去,我真的很擔心她的身子,別忘記,她肚子里還有孩子。"
謹言同意,低了低眉,說:"銀月,你到廚房里,拿一點稀飯過來。"
"好。"有事可做,她快馬加鞭奔向廚房。
"立羽,你去向總管要一些各色鮮紙。"
立羽一樣問也不問,轉身就照著謹言的話去辦。
片刻後,謹言端著米粥走進屋里,強硬掰過茵雅的臉,讓她望向自己。
"夫人,您這樣握著王爺的手哭,便是眼睛哭瞎了,也對王爺沒幫助,您先填飽肚子,我們來做些對王爺有助益之事。"
"助益?"
"王爺曾教過謹言一個法子,是洋人用的法子,您先乖乖把粥喝了,我才告訴您。"
謹言聽過,越是傷心之人越要讓他有事可忙,才能暫時遺忘痛苦,所以失去親人時,要用繁複的喪禮來轉移人們的注意。
謹言看著臉色慘白,呼吸微弱的王爺,輕咬唇。
這幾日,皇太後來了,瑜妃,宛妃幾次探望,連重掌朝政的皇上也在百忙中出現,皇上對王爺承諾,只要他活過來,定讓他心想事成。
可活過來……說得容易做來難,醫術精湛的文師父都要他們做好准備,謹言無法樂觀,可夫人這般狀況,她便是裝.也得裝出幾分樂觀。
"你先說。"茵雅堅持。
謹言明白自己拗不過她,一把拉來正在案邊裁紙的端風,拿起一張方紙。
"王爺說過,洋人碰到困難之事,便會把自己的心願寫在紙上,折成鶴,一只一只串起來,掛在床頭,那些紙鶴便會把心願帶到天上給神明,讓我們心願成真。"
那次王爺在書房里等著宮里傳來聖旨,定他叛國入獄。
他在桌前拿起宣紙,寫下字,慢慢地折出一只鶴,謹言雖沒多置喙,但他看出她的疑問,便告訴她這個洋人典故。
之後他把那只紙鶴送給謹言,她慢慢拆解,憑著印象再折起,于是她學會折紙鶴,也看清楚紙鶴里面寫的兩個字——平安。
茵雅凝神望向謹言,確定她所言是假是真。
半晌,茵雅端起碗,仰頭,唇舌像是失去感覺似地,絲毫不察覺粥燙,一口接一口,囫圃吞棗,把粥全塞進腹間。
"立羽,端風,你們幫我把桌子搬過來。"她不肯挪動腳步,不肯離開壢熙半分,她想要隨時隨地一轉頭,便看見他的容顏。
他們應了,搬來桌子放在床邊,謹言磨墨,茵雅拿起紙,連想都不想,就提筆寫下滿腹希冀。
她寫,端風,謹言折紙鶴,立羽把紙鶴串成串,一一垂掛在壢熙床邊,他們從早忙到晚,直到三個有武功底子的人都累癱在床邊,桌邊。
但茵雅卻像瘋魔了似地,一張一張往下寫,沒人知道她有沒有休息,只曉得,他們睜開眼的時候,她的筆沒停歇,而手邊一疊寫好的心情,不斷累積。
瑜妃娘娘在閱熙的陪同下再次拜訪熙雅小築,瑜妃也拿起筆,一一寫下自己的祝願。
她一面寫,一面對壢熙說:"孩兒呀,你此生有幸,得茵雅之愛,你怎舍得就此離去,留他們孤兒寡母在人間受苦?"
淚水翻滾而下,一顆慈母心禁不起這般折騰,天上人間真有月老嗎?如果有的話,怎舍得讓這樣一對愛人受生離死別之苦。
閱熙握住大哥的手,沉默不語。
那些沒有母後照顧,兩兄弟只能相互扶攜的日子多辛苦,可再苦他們都熬了過來,他怎能在這關低頭?
望著大哥沉睡的容顏,閱熙舌根像含了苦膽。
那年他們五兄弟搶奪楠楠,太子儇熙贏了,得到楠楠的全心全意,卻沒想到一場戰爭奪去他的性命,楠楠義無反顧為他殉情。
老五務熙聰明,他不執著,愛上安穎,自此過著幸福和樂的生活。
三哥惠熙運氣好,碰上查晴兒,碰上他此生正確的女人,可是自己愚蠢魯鈍,竟因為查晴兒身上有太多楠楠影子,企圖把她搶回身邊,結果活生生釀成自已和三哥的悲劇——
查晴兒在大婚夜里為愛殉情,三哥從此人間蒸發,不見蹤影,他在全國各地利用所有人脈想把三哥找回來,真心誠意向他說聲對不起,可是三哥始終杳無音訊。
有人說見他一身灰布衣,在道觀里修行,有人說他遠赴海外,離開這塊傷心地,他不知道哪個消息是正確的,只能任憑良心背負著罪惡感,日複一日。
至于自己的愛情……他在失去後才曉得,原來愛情已經從身邊悄悄溜走。
她是查晴兒的陪嫁丫頭雨兒,她不像楠楠,但她有楠楠的聰慧,善良,她琴棋書畫樣樣通,她是越相處越見真心的女子。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把正妃晾在一邊,日日走到小婢女身旁,聽她說話,對她說話,好像所有的煩憂只要有她,便能得到紆解。
天底下,她只見過兩個不在乎地位身分的女子,一個是楠楠,一個就是雨兒,只不過楠楠不愛他,而雨兒只要能夠留在他身邊,不介意他愛不愛她。
這份感情,他理解得太慢,直到雨兒被他的正妃所害,失去性命,他才曉得,自己的心早已淪陷愛情。
因此他懲罰自己也懲罰王妃薛羽蝶,他時時請調出皇差,便是留在京城里,也不再再踏入王府一步。
他一直以為,除務熙之外,其他四個兄弟的愛情均得不到善終。直到大哥因壽禮人獄,陸茵雅傾全力相救,直到大哥失憶,把一個早就不應該在世間的"雅雅"寵上天。
他以為,他真的以為,他們之中,總算有人能圓滿起愛情,沒想到壅熙的貪心,韋氏的叛變,破壞了他們的圓滿。
他們兄弟是做了什麼大壞事,為什麼月下老人竟要這般懲罰他們?可惡的月老!
深吸氣,他俯下身,握住壢熙的雙肩,極其鄭重而認真說道:"大哥,請你醒來,如果你還在乎這個被失望折騰得不成人形的女人,請你為她,再活一次。"他們不需要再重複儇熙和楠楠的破故事。
茵雅不說話不笑也不哭泣,對于他人的聲音恍然無聞。該喝水的時候喝,該吃飯的時候吃,該洗澡也不反對,她乖得像人偶,順從旁人的心意,但其他時間里,她只專注著一件事——寫字。
寫她的願望,寫他們未完成的故事,寫她的愛情,寫她的相思,一字一句,都是她最真的心意。
紙鶴越來越多,掛滿了屋子,掛進庭院,熙雅小築的主屋里,每個角落都掛滿紙鶴。
折紙鶴的第三天,茵雅眼角下浮起濃濃的黑眼圈。
她雙頰凹陷,十指沾滿黑墨,肩頸酸痛,手腕沉得幾乎抬不起,但她卻不願意停止向上蒼祈願,她寫了不下百次,他生,她生:他死,她死:女子的堅貞只為她心愛的男人。
第四天,宮里送來滿滿兩車的紙鶴,里面有皇帝親手在國師指導下寫的續命書,身為九五至尊,號令天下軍隊百姓,如今他要霸氣一回,也號令起天地山川諸神,保下他的大兒子。
第五天,茵雅已累得睜不開眼,但她憑著一股意志力,一筆一筆寫下她的相思情意。
這天,她昏倒兩次,但一醒來便掙紮著回到桌邊,繼續寫。
茵雅的情真意切深深感動了所有溫室和熙雅小築的人,大家自動自發,利用下工的時間,也寫心願,折紙鶴。
紙鶴掛滿了熙雅小築,掛滿溫室,掛滿每個壢熙走過的角落,他們求天地,求鬼神,求七爺八爺,牛頭馬面,千萬千萬別帶走他們敬愛的王爺。
第十天,王爺傷重的消息傳遍整座京城,有百姓不知道從哪里學來,也在白紙上寫下"願王爺平安",然後折成白鶴,串成串,掛在家中窗戶,掛在門邊,一時間京城家家戶戶全掛上鮮彩紙鶴。
昏迷中的壢熙急瘋了,穿越時,他感覺自己像從窄小的管口被塞進瓶子里椰,現在他覺得自己被卡在那個瓶口不上不下。
這段日子里,他聽著所有人在他耳邊說話,看著茵雅日漸消沉,卻無能為力改變現狀。
他不斷思考著,如果他就此死去,雅雅豈能獨活,可他找不到自己活下的方法,連文師父也是每出現一次就搖頭一回,惹得他心煩氣悶。
"童女,童女,童女。"這是他第一百六十七次呼喚童女。
因為呼喚次數太多,他已經不存希望,他認為童女老早就遺忘他們之間的約法三章。可是……意外地,這回像被人倒進通樂似地,咚地,瓶口通暢了,他整個人順利從瓶口滑出來。
轉頭,他看見童女坐在窗台上,她身後的紙鶴迎風飛揚,第一次,他覺得她有仙女的味道。
"做什麼?"她一面嗑瓜子,一面搖著兩條腿。
"你沒遵守約定!你說我需要幫助,會隨時隨地等我的召喚。"他一出口就是質詢,如果他去當立委,這種氣勢一定可以為自己博得版面。
"我是啊。"
"可我已經喊你一百六十七次。"
"沒辦法嘛,我心胸狹窄呀,你知道你要死不死的時候,有多少人在心里質疑月老公公,責備月老公公?沒錯,不多不少,剛剛好一百六十六個人,誰罵上一句,本童女的耳朵就會聾一回,所以,因此,于是……"她笑得一臉痞樣。
當神仙又不給百姓收月俸,了不起聞他們兩炷香,收幾朵鮮花,干麼碰到感情事,就把矛頭全指向神仙?
尤其那個第八十九號,這輩子叫做龍閱熙,下輩子叫做方允蔚的男人,最最不要臉,她不懂,自己昀愚蠢干麼賴到神仙身上,神仙又沒做啥,怎就得概括承受他們的錯?
龍壢熙拿她沒轍,只好就此略過,歎口氣問:"現在,我該怎麼辦?"
"都十幾天了,你還沒想好該怎麼辦?"童女驚訝。她以為他聰明睿智,滿腦子陰計的,這麼簡單的事竟然搞這麼久還沒想通?
全城百姓不都掛了紙鶴?皇帝不允了他"心想事成"?一片光明坦途就擺在他眼前,他還問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決定自己要怎麼辦?"
"我不老早講過千百次了,人類的命運,遭遇皆來自于選擇,性格會影響選擇,態度會影響選擇,瞬間念頭會影響選擇,獨獨神仙不會影響你的選擇。"下次別一出事,就賴到神仙身上,ok?
"可人的壽命不是有長短嗎?不是說:'閻王要你三更死,留你不到五更天’?"
她伸出手背,在他胸口很沒誠意地拍了拍。"厚厚,黎大哥,有進步哦,現在開始相信神嘍,我還以為你還是無神論者,相信人定勝天咧。"
"你就是要跟我耍嘴皮子,拖延我回去的時間就是了。"他一眼,看懂了她的熊度。也是,他穿越的目的不就是要圓滿龍壢熙和茵雅的愛情?現在就剩最後一步,她沒理由不讓他回去完成任務。
童女笑望他。
沒錯,上回三催四請,才把他催進龍壢熙的身體里面,這回他急著想回去了,她偏偏要給他拖個三天五天。
壢熙見她不答話,說:"既然是我的選擇,我選擇馬上回到壢熙的身子里。"
"你不怕二十一世紀的雅雅,等你等到發如雪,鬢成霜?"她涼涼說著,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悠閑嗑著。
"我們約定過了,你說過,無論我什麼時候回去,清醒來的時候,一定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不是焚化爐里,至于雅雅,還是一樣貌美如花,和我閉上眼時看見的一樣年輕……"
"行!"她阻下他的話,不爽地癟癟嘴角,他的記憶還真好,竟然連她隨口講講的話都記得那麼牢。"我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你不必提醒我。"
"那麼,快送我回去。"
她還在那里嗯嗯啊啊,想掏出幾句話來浪費一點時間,但他已經迫不及待飄到龍壢熙頭頂上方,只等她一施力,把他給塞回去。
這家伙,這比龍惠熙還難搞的死奸商,童女沒好氣地說:"記住,我喜歡吃辣。"
話說完,壢熙又經曆了一回塞瓶經驗。
"王爺醒了!"
第一個發現壢熙睜開眼睛的人是謹言,手提毛筆的茵雅先是觸電般一愣,接著緩慢轉過頭,幾日不言語,她艱澀地張開口,低啞問道:"你,醒,了?"
壢熙初初醒來,原本混沌的心智在看見茵雅枯槁的容顏時,立即清明了起來,心像被誰澆了一桶熱油,火燒火燒地痛著。"對,我醒來了。"
"那你,還會不會昏迷?"茵雅直直盯著他問。
"不會。"他沙啞卻堅定的回答。
聽見他的應話,她像吞下一顆定心丸,眼底眉間的抑郁在轉瞬間消除,眉平了,心整了,天地在她眼前展開一片坦途,她微微一哂,"這樣,很好。"
四字說完,她旋即掉入一片黑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5:14
第三十六章 三定陸家干金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短短兩個月里,朝廷好似天翻地覆轉了一大圈,情況匪夷所思到令人難解。
先是立了個不討喜的九皇子為太子,此事被民間討論得幾乎炸了鍋,為此朝廷還抓了幾百個老百姓,關的關,殺的殺,一時間嚇得再無百姓敢亂說話。
之後,皇帝莫名其妙駕崩,太子接位。
一連串你連想都沒想過的新政一條一條出現,惹得民怨沸騰。不過有之前的經驗,再加上午門前砍了十幾顆讀書人的頭,老百姓學會閉嘴。
然後大皇子龍壢熙因通敵叛國罪被押入大牢,幾日後于獄中仰藥自盡,接下來,當當當當,戲劇性的變化開始了。
國丈韋安禮不知打哪兒來的膽子,竟敢反咬九皇子一口,說他弒君叛國,還抓了九皇子的妹貴妃,說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彩虹仙子,擅長易容術和攝魂術。
之後更是一把撕去她臉上的人皮面具,說皇上就是他們合力害死的,韋安禮指證曆曆,提及皇上身上有多少傷口,清楚得像親眼所見。
說書人一講到這段,會習慣性地在此刻抓起板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誇張地兩臂往外大張,揚聲說:"這時候,幾道金光閃過韋安禮的雙眼,他的胸口突突突地跳著,抬眼,望見眼前一身明黃色龍袍的舊帝好好的站在眼前,他雙腳像是被秋霜打過的荷葉,軟啦……"
朝局在極短的時間內翻轉過來,皇帝頒下一紙詔書,將此段時間內,朝廷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予百姓。
百姓弄懂了情況,知道叛國的果真不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王爺,而是弒父殺兄的龍壅熙,以及權勢逐日坐大,劣跡惡行罄竹難言的韋家,許多人忍不住一拍掌,大聲喝采:就說吧,情況果如我所言。仿佛自己有真知灼見般。
舊帝重掌朝政,恢複被罷黜的清廉官員職務,廢除龍壅熙所下的種種不合理聖令,將龍壅熙送進宗人府。
更大快人心的是,多年來仗勢後宮皇後,魚肉百姓的韋家倒了,近百個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韋氏官員被押進京,一一伏誅,民心大樂,連日里,地方上天天有人放鞭炮。
但高興沒幾天,城郊溫室那里傳來消息,說大皇子為阻止建威將軍韋立邦造反帶大軍屠城,以利其父韋安禮稱帝,親身犯險,被韋立邦所傷,命在旦夕。
一時間,城里廟宇香火鼎盛,人人都來求神,庇佑他們的好王爺。
再不久,城里紛紛仿效起溫室伙計,在紙上寫下平安字句,折紙鶴,串成鈐,掛在家門前,只求為王爺盡一份心。
百姓的虔誠感動天地,他們的大皇子從鬼門關前平安回來了,皇帝下詔書,感念百姓為大皇子所做之事,減稅三成,此令一頒,舉國歡騰。
不僅如此,此次宮變中,有功的臣子均升官一等,護持皇帝的溫室伙計們,一人賞賜黃金十兩,千名007均封為六品武官,願打球的,可留在原營指導新將,不願打球的,可進宮服侍皇上。
王爺曆劫歸來,大燕百姓也平安度過一場劫難。
皇帝下令,封壢熙為太子,入主東宮,並為他迎娶另一名陸府千金陸雅雅為太子妃,新婚日,京城百姓夾道歡呼,人人均在心底祈求,他們的王爺此後無災無禍,平安順利。
陸府的嫁妝比上回嫁陸茵芳整整多了五倍,抬嫁妝的隊伍長長地繞過三條街,新娘已經進了王府大門,還有部分嫁妝尚未離開陸府。
夜里,王爺辦流水席,大宴賓客。
溫室伙計和熙雅小築的人手全來幫忙了,上回抄家被弄得一團混亂的王府,在短時間內,又是一派新景象,主屋按著熙雅小築的設計圖重新布置改造,讓雅雅一進王府,便備感熟悉。
一身大紅袍服,紅蓋頭下方,是茵雅滿滿的笑臉,這是她和壢熙的第三個婚禮,她抗議過,但壢熙說:無三不成禮。
她明白,他真心想做的是讓自己重入皇家玉牒,成為他唯一的太子妃。
走過風風雨雨,他們終于修得正果,未來……她相信,就像壢熙保證的那般,只有晴朗歡愉,再無哀愁悲慟。她確定,自己將會一世幸福。
身子有些重了,懷胎五月,孩子比她想象的更堅強。
在皇上駕臨熙雅小築,她里外操勞忙碌時,孩子乖乖地與她一起承擔起諸多責任。在壢熙昏迷不醒,她求生意志全失時,孩子支持著她走過每一天,他是她見過最堅強的寶寶。
壢熙說:這樣的孩子,才是我的驕傲。
未出世,他已經為父親的驕傲了呀。
撫撫肚子,好乖的孩子,從來不曾為難過他的母親。
門打開,壢熙比她想象的還早出現,在喜娘指揮下,他用喜秤挑開紅蓋頭。
兩人喝過交杯酒,聽喜娘講一大堆吉祥話,壢熙明明失了耐心,卻還是乖乖等著,幸好,喜娘也是個懂眼色的,飛快把禮數做全了,趕緊出門,讓兩人單獨相處。
屋子里靜了下來,兩張微醺的瞼相對望。
壢熙好似眼睛一黏上她,就再也分不開似地,她被他看紅了臉,用手肘推推他,推得他回神。
壢熙滿足地一歎息,握住她的手,把她擁進自己懷中。
終于,她又與他密不可分,他們又是不能被分割的一體,一聲輕喟,他說:"再見到你,恍如隔世。"
"誇張,我才回娘家一個月。"
因為壢熙的堅持,她重新有了娘家,父母女兒再次相見,才是真正的恍如隔世。
他說,她必須有強大的娘家依恃;而她說:他是她最大的依恃,有他在,便是天塌下來也不怕。然後,老學不來甜言蜜語的雅雅說:你就是我的天。
含蓄的古代女子,終于學會對深愛的男人表真心。
他輕手輕腳為她除去沉重的嫁衣,禮冠,他真不曉得古人為什麼要折磨新娘,那麼重的東西,是想讓女人打退堂鼓,還是想警告女人,從嫁人這天開始,就沒有好日子可過?
"你有沒有聽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等你等了快一百年,瞧瞧,我頭發都發白了。"
茵雅抿唇一笑,她何嘗不是?可幸福要靠等待換來,這句話,是他在送她回陸府時說的。他是個矛盾的男人。
他抱起她,輕輕地放在床上,他趴在她身邊,由上往下看著那張怎麼看都看不厭的古典俏臉。
"可不可以為我解答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她晶亮的雙眼始終與他的視線不離不棄。
"是哪個惡劣人物的惡劣規定,不准心焦的新郎去見自己的新娘?"
噗哧一聲,她失笑,之後,很認真地回答。"大概是宇宙洪荒之際,天帝定下的規矩吧。"
"這規矩得改一改,不然會死人的。"
"怎麼說?"自古以來,還沒有聽見哪個新郎因為這個規矩死去。
"我想學輕功,偷進你的香閨,端風說至少得學上十年才能有小成。我放棄,讓端風,立羽挾帶我進陸府見你,他們竟敢違抗主子命令,還說他們體質特殊,如果看男女親熱會長針眼。害得我夜夜念清心咒,清淨自己汙濁的心,不然我會死于欲火焚身。"
她聽聞,大笑。
壢熙與她並肩躺下,攬起她,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回陸府,有沒有一堆嬤嬤在你耳邊嘮叨,試圖逼你背女誡,三從四德?"
"哪里來的嬤嬤,而且那些課,早在我第一次嫁給你的時候,全學過了。"何況……孩子都懷上了,再背那些,有何用?
"所以這次回去,沒受苦?"他已千叮萬囑,只差沒把熙雅小築的人全搬進陸府,讓他們隨身伺候。
"怎麼受苦啊,宮里天天送來藥材補品,我成日吃吃睡睡,爹娘說沒養胖我,不准我嫁。對了,茵芳發生什麼事,她怎麼會跟了壅熙?"她突然間想起。
在陸府這段時日,聽見府里下人又重提當年算命先生的預言,說茵芳機關算盡,還不是落了個一場歡喜空悲辛,歎人世,終難定。"
她處處找人問,只曉得茵芳跟了壅熙,卻問不出前因後果。
壢熙不想講的,尤其在這麼美好的洞房花燭夜,可懷間的女人好奇心大盛,不滿足她,恐怕會一夜折騰。
于是他從陸茵芳入府的事說起,到她設計陷害塗詩詩,兩人結仇;她想用春酒魅惑他;他從陸茵芳屋里救回兩個被折磨的半死的陸府丫頭;再到壅熙領旨抄家那日的情形,以及她與壅熙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被皇帝貶為平民,趕出帝京,現以賣柴火,漿洗衣服為生的經過。
"你從沒告訴我這些。"茵雅皺起眉目。
"你不也沒告訴我,她是個嚇人的狠心巫婆。"
不講實話就罷了,還說她是受虐,受家暴的可憐賣火柴女孩,好啦,現在她真要去賣柴火了,樂了吧!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他的手伸進棉被,在底下緊握住她的,食指緩緩地,重複地劃著她指間的戒指,那是在熙雅小築的現代婚禮中,他為她套上的,從此他套住她的心,她的情,她所有關注力只能聚焦于龍壢熙。
"你說什麼呢,她是我妹妹,只是從小未被善待,才會養出這份心性。"沒有人天生下來,就喜歡當壞人的。
"換句話說,你也同意,孩子要好生善待,照顧,疼惜,在充滿愛的環境下,才會健康成長?"他轉移她的注意力。
"自然是。"她仰起頭,看著他,別說小孩,便是大人也一樣,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才能學會自信與勇氣,如同她自己。
"可你沒養過孩子,肯定不知道怎麼照養小孩。"
"我會認真學的。"
"等你學上手,孩子就長大了。"
她失笑,哪有人這樣貶損一個快當母親的人。"就這麼不看好我?"
"不是不看好,只是有個提議,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說說看。"
"我想,把小時候將你帶大的奶娘給請回來,我們三人,一人負責一項,奶娘負責養他,我負責教他,你負責愛他,成不?"
奶娘?他指的是被父親遣送回老家的奶娘?他竟然知道……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壢熙,眼底淚光一閃一閃的,滿心感動。
他本來還想補上句,往後你想怎麼幫奶娘梳頭全由你。
可話在嘴邊又吞了回去,那是她和啞婆婆之間的私密話,他可不想讓她誤解,他派人在身邊監視。
他捏捏她的臉,笑說:"別這麼感動,往後,我要讓你感動的事,還多著呢。"
"還有什麼?"他重新抱她入懷。"拭目以待嘍,不過,就從最簡單的一夫一妻制開始吧。"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現代男人,從走入婚姻開始,他許下的是一世永恒不變的承諾。
她幸福一笑,纖細的雙手環起他的腰。"壢熙,我愛你。"
"我也是,雅雅,i love you。"
"什麼?你又有什麼事對不起我?"
上上次他說對不起,然後離開她,上次他說對不起,然後陷入昏迷,這次又說對不起……她像驚弓之鳥,彈起身,圓瞠了雙眼,望向他。
壢熙忍不住大笑,他捧著腹,笑得滿臉曖昧。
茵雅心急,拚命推他,"說呀,快說,你又哪里不對了,你要離開家嗎?你哪里不舒服嗎?是不是你的病根本沒痊愈……"
看著她滿臉慌色,他心疼不已。
壢熙一把將她往下拉,環起她,抱住她,他貼著她的額頭說:"傻氣,i love you不是對不住,而是我愛你,我拐不出你這句話,只好撒謊騙你。"
原來……loveyou不是對不起啊,恍然大悟……原來她已經說愛他,說過很多次……
她也跟著笑開,沒有因為被騙而生氣,茵雅也沒有因為這三個字而擔心,因為他連昏迷之前,都記得說他愛她……
這個晚上,他沒有激烈的動作,只是輕輕摟著她,吻著她,不斷說話。
他說,在最辛苦的時候,總會記得,為了雅雅,成功是自己的唯一選項,而她說,他沒有權利失敗,因為他搭進去的,不是只有自己的命運。
他說這段日子,自己碰到的每個驚險情節,以及每次心煩憂悒時,想到她就不知打哪兒來的篤定自信,而她對他說,她是怎樣巴結公公婆婆,即使她只是顆他養在外面的小星星。
建元三十年,茵雅為壢熙生下一對龍鳳胎。
哥哥小溫,聰明活潑卻帶有一絲霸氣,妹妹暖暖,可愛嬌憨,一雙靈活的愛笑眼睛,常常惹得大人開心不已,兩個小孩七個月大的時候,茵雅帶他們進宮里,逗得皇奶奶,母妃和宛妃舍不得放開手,皇帝看著自己的孫子,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
茵雅要帶孩子回府時,皇太後心底像卡了什麼似地,硬要將孩子留下來住幾天,兩個孩子也不認生,這個抱抱,那個啾啾,整個後宮和樂融融。
建元三十年冬天,壢熙在京城修建一座月老廟。
這座廟與眾不同的地方是,他在月老身邊供了一尊童女神像,他花大錢請全京城最出名的雕刻師父,雕出栩栩如生的童女。
那童女面貌清麗可人,眉宇間看得出一絲調皮與兩分活潑之氣,而供奉童女的食物,全是四川辣菜,不論是雞丁,豆干,腐皮……每樣都辣得讓人跳腳。
因為有求必應,所以廟宇香火鼎盛,童女桌前的辣菜,多得疊不完。
建元三十一年春天,宮里發布消息,皇太後薨,卒謐孝德太皇太後。
一輛藍色的馬車在清晨時分,自宮里出來,車簾微掀,滿頭銀發的阿甘望著自己住了近一輩子,那個琉璃金瓦,富貴繁華的天地。
放下簾子,轉回頭,視線對上她的翔哥哥。
"阿甘,舍不下嗎?"文俱翔問。
"有什麼舍不下的,這是我夢想過大半輩子的事,沒想到一只腳都踏進棺材里了,還能實現。"
回首過往,那個身不由己的婚姻,那個不斗就生存不下去的險惡後宮,她一輩子為父兄,為家族,犧牲了所有,沒想到家族的腐朽敗壞,比她想象中的更快。
她常想,倘若當年,父親不讓她進宮,家族在平穩中求得發展,是不是就會避開今日禍端?
"放心,你兩只腳有我看顧著呢,想踏進棺材,沒那麼容易。"
文俱翔握上她的手,在他眼底,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是那個紮著兩根小辮子,任陽光把小臉曬得紅通通的女孩。
皇太後微笑。"真要走了,還真舍不下壢熙那兩個小娃兒。"
"提到壢熙,昨兒個他進宮,給我這個。"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木匣。
"是什麼?"
"不知道。"
他打開木匣,除一封信外,里頭還有幾張面額干兩的銀票,一疊金葉子,最下層擺著一方刻印金牌。他拆開信,與阿甘一起並肩看。
文師父,皇奶奶:
出門在外,銀是鐵,金是鋼,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錢,孫子給你們准備了一些,倘若銀子不夠使或臨時有急用,就拿金牌到"熙雅溫室",需要多少盡管跟管事開口。
奶奶年享已高,又未曾修習武功,身子需要時時調養,萬望師父不要吝于花費,盡可能在衣食住行上……
文俱翔闔上信,笑道:"信很長,交代來,交代去,講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我們家皇太後好日子過得多了,出門在外,千萬不能虧待。"
皇太後莞爾。"這信如果讓茵雅來寫,肯定不會這麼單刀直入。"
不過不管是誰寫的信,愛護皇***心,都是真誠的。
文俱翔點頭。"以前我認為最會賺銀子的是惠熙,由他來掌管戶部再適合不過,沒想到壢熙不打仗了,賺錢本事半點不遜于惠熙。"
"茵雅告訴我,壢熙想做的並不是賺錢,而是讓更多的百姓有機會賺錢,還說過幾年,待溫室的種植技術流傳到民間,就打算把溫室全數脫手,讓百姓自行去經營。"
"當皇帝的人該有這等雅量,將來,壢熙定會是個好皇帝。"
"我同意。"
馬車輪子挽轅地響起,車子出了城,進城出城的百姓很多,許多人嘴里談論著壢熙提議的賦稅新制,一興奮,越講越大聲,百姓的臉龐幸福洋溢。
建元三十二年,全國籃球賽開打,替國庫賺進數百萬兩紋銀,這筆錢,皇帝用來替大燕貧民修繕房子,並開立免交學費的學堂。
太子領一票官員制定新法,未來每年球賽收益,均將五成花在窮人改造上頭,壢熙發下豪語,要在十年之內,讓大燕國境看不到一個乞丐,一個貧戶。
建元三十四年,茵雅生下第二胎。
仍然是雙胞胎,只不過這次兩個都是兒子,小名取作希希,望望,這兩個兒子雖是同胞兄弟,性格卻有天壤之別。
希希像蟲,成天動個不停,動不動就放聲大哭,非要把大人的注意力,全引到自己身上;望望除了肚子餓,絕不哭鬧,便是大人逗弄,也只會無聊地打個呵欠,然後別開臉,繼續睡。
建元三十五年,壢熙在全國各地開設米行,糧行,與壟斷市場價格的商戶對峙,有朝廷的支持,很快地,壓下米糧賣價,並抬高向農民的收購價,米糧買賣不再是一家獨大的暴利行業。
建元三十六年,有鑒于各地商行運貨時,經常因運送途中,因道路不平順或盜匪劫掠,造成貨物損失。
為此,朝廷派兵,將國內盜匪一一剿滅,並修橋鋪路,短短一年內,大燕朝中,鋪路七百二十三條,造橋一百三十七座,此舉,得全國商人齊聲喝采。
建元三十七年,惠熙無預警地回到朝廷,他的歸來,讓皇帝滿心喜悅,父子間,兄弟間放下賺隙,敞開心懷,把舊事說開,第一次,皇上親口為查晴兒之事向惠熙致歉。
壢熙見到惠熙時,即使早就知道他就是自己的表弟方蔚平,還是狠狠地被嚇了好一大跳,那樣肖似的面容與目光……他都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
惠熙是為壢熙回來的,因為壢熙推行的仁政,以及各種經商手段,樣樣都讓他贊佩不已。
對于生意,他有強烈的熱情與企圖,查晴兒的死讓他消沉很長一段時間,但壢熙這些年來做的事,不斷勾引他的心,于是他決定返回朝廷,在余生,為朝廷,為國內的商業盡一份心。
惠熙回到京城後,壢熙把惠熙和閱熙帶到月老廟,指著那個女孩說:"她是童女!"
然後將兩個弟弟帶到後殿,鎖起門。
他臉顏凝肅,開宗明義第一句話:"我不是龍壢熙,而是黎慕華,千百年後,你們將會投胎轉世,成為我的表弟方蔚平,方蔚允!"
閱熙,惠熙面面相,直覺大皇兄腦子有問題。
壢熙不理會他們的眼光,在投下第一顆震撼彈後,繼續發表長篇言論。
他拿童女當開頭,從自己穿越,附身到自己的前世,以彌補對雅雅造成的錯誤說起,再講到同是穿越人的楠楠,為什麼她特殊,與眾不同,為什麼她能夠吸引古代男子的目光,皆因為她和自己一樣,來自二十一世紀。
最後,他還預言,干百年後,他們將再度與心愛的女子再續緣分。
他的故事說得很動人,但惠熙,閱熙根本無法相信,壢熙只好對著空中大喊三聲童女,要她現身在兩人跟前。
當惠熙用眼神對閱熙示意,他們該合力把大皇兄給送回府,再找幾名大夫來診治時,突然間,半空中浮現一顆人頭!
他們努力眨了眨眼,發現這顆頭,竟然和外面受人供奉的泥塑木雕的童女一模一樣,然後她的身子長出來了,腳長出來了,她還,還,還沖著他們瞪眼睛……啊,啊,啊……他們嘴巴張得比雞蛋還大。
童女歎氣,如果不是吃了壢熙太多的辣子雞丁,而且還盼著人家繼續供應,她才不想出現咧。她懶懶說:"我不想說話,你們不怕死的話,就跟我走一趟二十一世紀。"
閱熙和惠熙都是不怕死的男人,于是決定隨童女走一趟二十一世紀,他們看見二十一世紀的自己,看見晴兒,雨兒和自己的圓滿愛情……醒來昀時候,兩人相視而笑。自此,他們齊心協力輔佐壢熙,兄弟三人合力,開創大燕盛世。
建元五十二年,皇帝駕崩,傳位太子龍壢熙,改年號觀平。
壢熙在位二十一年,在位期間風調雨順,四方太平,史稱觀平之治。
他一生只立一個皇後,並無任何妃嬪,因此宮斗事件在他在位的二十一年間,從不曾出現。
他育有三皇子一帝姬,不分男女,每個都受到最好的教育。
與前朝的皇子公主不同,三個皇子和公主在成年後,就離宮到各個地方學習,有人選擇軍中,有人選擇熙雅溫室,也有人直接隱瞞身分,到縣衙門當一個小小的書吏。
待他們再回朝時,有了閱曆,有了看法,所提出的每個奏折,想法都讓人為之驚豔。
觀平二十一年冬,這年的雪下得特別大,瑞雪兆豐年,人人都預期,明年會有好收成。
入秋後,雅雅的身子就不大好,禦醫的藥沒停過,禦醫見皇後病體日漸沉痼,提醒皇上,時辰將到。
今天晚上天氣特別冷,屋子里燃起好幾盆炭火,茵雅裹著裘衣,躺在壢熙懷里,她帶著病容的臉上,淺淺笑著。"壢熙,i love you。"
"我知道。"
"你相不相信,人有來世?"
"相信。"如果這番經曆,還沒讓他相信前世今生,那麼他不是鐵齒而是白癡。
"你腦子好,可不可以努力記得我,找到我,再把我娶回家?"
"可以,但如果你忘記我,拒絕我,不肯讓我把你娶回家,怎麼辦?"
"那你就布題目,讓我慢慢解,慢慢解,解出一個答案——'你愛我’。"
"好。"
"壢熙……"
"怎樣?"
"會害怕嗎?我不在以後,你一個人好孤單。"
"不怕,因為我只會比你多活一天。"
她笑了,說:"自殺是愚蠢的行為,你說的。"
"我沒說我要自殺。"
"那你怎麼知道,只會比我多活一天?"
"我就是知道,因為我很聰明。"
她笑了,沒同他爭辯,然後他們開始聊天,聊過去的幾十年。
聊他們相遇,聊他們從不愛轉為愛,她與他並肩,走過繁榮,走過艱困,他們之間的故事很多,多到可以寫出一部紅樓夢,只可惜曹雪芹在這個時代里尚未出現……
在雞鳴第一聲時,茵雅含笑離開人世,壢熙把小溫,暖暖,希希,望望叫到跟前,把該交代的事,全數交代完整。
然後他躺在雅雅身邊,拉好棉被,在被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像他們第三次成親的那個夜晚一樣。
他在心底喊三聲童女,這次童女很合作,沒有等他喊過一百六十七次,而是第一聲就來到他身邊。
兩人很有默契地一笑,壢熙緩緩閉上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5:39
尾聲 我回來了,想我嗎
黎慕華聽見雅雅哭得有點啞的聲音,她一面哭,一邊埋怨,"你還要睡多久啊,再睡下去,我就不理你了,求你醒醒,如果你現在醒來,不必你來求婚,我馬上嫁給你……"
她開出多好的條件啊,他真想立刻清醒,大喊:我回來了!可眼皮好像灌了鉛,怎麼都睜不開。
"表嫂,你別哭,表哥一定很快就會醒來。"說話的是表弟方蔚允。
他的女朋友梁雨親走到雅雅身邊,遞給她一張面紙,她理解那種摧心折磨,已經三個月了,同樣的話,每天說,每天喊,聲嘶力竭了,卻還是無法喚醒心愛男人。希望是種會逐地被澆滅的東西,雅雅當然會害怕恐懼。
楠楠靠在黎慕易懷里,開始擔心,萬一慕華和自己一樣,得穿越個三年五載,躺在病床上的這具身體不知道能不能負荷?
她低聲同慕易討論,可他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自信,回答:"大哥絕對會醒。"
方蔚平輕輕握著孫采晴的手,看著表哥和雅雅,他衷心感恩上蒼,讓他心愛的人能夠健康平安地待在自己身旁。
他拉著采晴,走向病床邊,對梁雨親使個眼色,她點點頭,和采晴一起把雅雅帶到沙發區坐著休息。
雅雅需要休息,再這樣下去,表哥沒醒,她會先倒下去。
方蔚平握上黎慕華的手背,低聲對他說:"表哥,我們的商人法則是——確立目標,不擇手段,達到目的。你說過,雅雅是你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女生,若真是如此,那麼請你無論如何,想盡辦法讓自己清醒。"
方蔚允也在床邊坐下。"表哥,你說過,愛情是種容易事過境遷的情緒,可碰到雅雅後,你說第一次,你不願讓一段感情有機會事過境遷,我現在明白這種感覺了,請你加油,不讓雅雅變成你的事過境遷。"
黎慕易一語不發,他只是靜靜地望向大哥,靜靜看著前世與自己競爭的大皇兄,他很高興,千百年輪回後,大哥不再把專注力放在楠楠身上,也很高興他為自己找到雅雅。
初初見到雅雅時,他訝異到不知該怎麼表現驚訝,他見過陸茵雅,在古時候。
小時候,皇奶奶還曾經想要把他和陸茵雅湊成對,但陸茵雅堅持要保護壢熙,如果人的姻緣真是由天注定,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壢熙和她才是真正的一對,只是楠楠的出現,破壞了若干磁場?
他不是現代人,但曆經多年學習,他已經成了現代人。
現代人崇尚科學,但科學解釋不了他和楠楠之間,同樣地,也解釋不來壢熙和茵雅的重逢,無所謂,"解釋"在愛情當中不是重要角色,重要的是,慕華和雅雅,可不可以沖破這個難關,走向永恒。
黎慕易望一眼滿屋子的紙鶴,每只紙鶴肚子里都有雅雅寫下的字句,她毫無道理的虔誠,毫無道理的相信,相信這些紙鶴會把慕華帶回這里。
他佩服雅雅的執著,他樂意幫助她更多,只可惜,他幫不了慕華清醒。
迷迷糊糊間,雅雅終于入睡,方蔚允向大家招招手,梁雨親拿起一條毯子,輕輕蓋在雅雅身上,然後一群人躡手躡腳地走出病房。
這時,慕華沉重的眼皮終于有了幾分力氣,他慢慢張開眼,卻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他再度閉上眼睛,幾番適應後,才能順利睜眼看清四周。
雅雅睡了,側躺在狹窄的沙發上,睡得極度不安穩。
滿屋子的紙鶴,像那回他被淬了毒的刀刃刺傷,昏迷後清醒時所見的一模一樣。
床邊的小桌子,還有許多新折好的紙鶴,他動手拿起一只,拆開,里面寫著:"我愛你,請你為我勇敢。","我願送上一枚戒指,求你讓我嫁給你","我不怕等待,只怕等不出結果,請給我一句話,你要我耐心等待","給我機會,聽我說愛你"……
他看著里頭的字句,唇邊咧起一個大大的笑意。
不一樣了,他成功改變過去,消彌雅雅心中陰霾,她願意相信愛情,相信婚姻,相信他給得起她幸福,深深吸一口氣,把整個肺壁脹得滿滿,再慢慢吐出來……真好,他成功了……
黎慕華撥掉插在身上的點滴,緩緩支撐起自己。
他動動手指,動動腳趾,上上下下觀察一輪,發現自己的身子被照顧得很好,沒有因為長期臥床造成的肌肉萎縮,沒有褥瘡,沒有任何異味,他像睡了一覺醒來,不像已經昏迷三個月。
他放慢速度移動自己,先是一只腳下床,再一只腳,待兩只腳落了地,確定它們支撐得了自己,再扶著床,慢慢站直身軀。
他從來不曉得,一個簡單的下床工作會是個重大工程,但他樂意用點耐心,讓自己做到零缺點。
再然後,像嬰兒學步似地,他蹣跚地走向沙發邊,幾步距離,他卻像穿越了撒哈拉沙漠。
好不容易,他終于來到她身邊,像老頭子似地,緩緩彎下腰,慢慢坐到地上,再手腳相互幫忙,弄出一個盤腿姿勢,然後用最恰當的角度,靜看雅雅的睡容。
真是的,臉頰都凹了,濃濃的黑眼圈環住美麗的單鳳眼,這是第二次,他看見這樣的容顏,但他半點不覺得她丑陋,只覺她美得驚人。
他就這樣歪著頭看她,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也不在意時間過去多久。
突地,她揚了揚睫毛,下一刻,她被什麼驚醒似地,彈起身。
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黎慕華,遺以為自己在作夢,笑了笑,又趴回沙發里。
她的樣子太可愛,黎慕華忍不住為她拂開臉上的散發。
那是……真真實實的觸覺耶?雅雅皺起眉。"我還在作夢?"
還不相信他是真實的嗎?他俯下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再握上她的手,親切笑道:"嗨,我回來了,想我嗎?"
她看一眼病床,再次確認。哦……不是作夢啊,他醒了,他回來了,他沒讓她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雅雅點點頭,回答他的是一顆眼淚,一串眼淚,一把怎麼止也止不了的淚水。
她哭了,盡情地號啕大哭,淚眼模糊間,她撲上他的身,緊緊地,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5:59
番外 原來,你愛我
背後的黑影越來越接近,雨兒拚命向前狂奔。
下大雪的深夜,她呼出的氣體結出一團團白霧,汗水濕透了里外兩層衣裳,那人又放慢了腳步,像是貓抓老鼠似地,在老鼠死前近乎變態地戲耍一番才舍得弄死它,可明知是戲耍,明知再也躲不過,她還是得逃,為自己,也為她腹中寶寶。
凌亂的腳步,凌亂的心情,她凌亂的人生帶著一股甩不開的抑郁。
恐懼猙獰得向她撲殺而來,她連滾帶爬,拚命逃竄,卻甩不掉那天羅地網似的亡命追逐。
驚慌失措中一腳踩空,她撲跌在地,冰冷的雪地挾帶著刺骨的寒冽,一寸寸凍結起她的神經,她聽見一聲極細的笑聲,忍不住淚水崩潰,她掙紮著坐起,蜷縮身子,無助地望向站在眼前的黑衣人。
他由上而下俯視她的臉,冷酷的五官帶著一絲戲譫,刷地,一柄長劍出鞘,他膩了,膩了追逐游戲。
銀白色的鋒芒在雨兒眼前閃過,速度飛快,快得她連疼痛都不曾感覺,只覺得一股帶著血腥的溫暖白喉間流出。
死亡像無底深淵,向她張開血盆大口,她的身子後仰,墜跌,頭重重地撞上地面,鮮紅的血在純白的雪地里畫出一道朱痕。
聽說,死前,人們的一生會快速地自眼前飛掠。
她看見了,那個暖暖的夏日里,她倚在爹爹懷里,一面吃著葡萄,一面背著詩句。清亮稚嫩的嗓音念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爹爹,既然想念故鄉,為什麼不回故鄉?"
爹爹笑著捏捏她的粉頰說:"等我的小乖乖長大,會明白人生有很多無可奈何,有人有家歸不得,有人卻是驀然回首,家鄉已經不在。"
她不懂,家鄉怎麼會不在?只要爹爹在,娘在,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鄉呀。
午門外,人來人往的市集,叔叔,伯伯,爹爹和哥哥們排排跪著,數柄大刀揚起,揮下,人頭落地,血流成河,她呆了,茫然的眼底充滿哀慟,淚水無聲無息滑下,她終于明白,為什麼會驀然回首,家鄉已經不在?終于明白,人生為什麼有很多的無可奈何。
她無可奈何地成為婢女,無可奈何地看著小姐的命運走向悲慘結局,無可奈何地隨著小姐嫁給四爺龍閱熙,更加無可奈何地深深,深深地愛上四爺……
他的爹是她的殺父仇人吶,可她無法阻止自己愛上他。
她喜歡待在他身旁,看著他笑,他愁眉,喜歡聽他抱怨著朝野的大小諸事,更加喜歡每個夜里,他躺在她身邊,親吻著她,在她身上點燃火熱。
那刻.她會忘記自己只是個陪房丫頭,忘記他喜愛的那個女人,是已經離開世間的小姐,甚至會誤解他們是真正的夫妻。
她是那樣愛他呵,愛到只要能待在他身邊,便是暗地里備受王妃冷嘲熱諷,諸多苛虐也不在意,她是那樣愛他呵,愛到便是他眼底看的人不是自己也沒關系,只要給機會,她願意愛他,持續愛他……
可她懷孕了,王爺卻受皇命出梁州,王爺不在,王妃的恨明目張膽,她的千般虐待讓雨兒明白,王妃要自己的命。
她沒有第二條路,為了孩子,她得逃,那是她和四爺的寶寶呵,無論如何她都想保全,誰知,王妃竟是不肯放過她,欲致她于死地的殺手一路追擊。
她逃了,死命地逃,想盡所有辦法逃,可是終究逃不過……
緩緩地,她的眼睫半垂,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黑衣人的黑靴子。如果,如果四爺愛過她就好了……如果他曾經愛她一分分……
黑衣人見任務完成,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雪越下越大,仿佛是上蒼為她掬一把心酸淚,純白的雪花一片片落下,緩緩地覆上她的臉,她的身子,覆上她潔淨的靈魂……
"雨兒在哪里?"閱熙從梁州回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找雨兒。
他有很多話想告訴她,想對她說,在務熙和穎兒的身上,他明白,自己該好好珍惜她,楠楠不是他的肋骨,查晴兒不是他的肋骨,雨兒才是他貨真價實的肋骨。
他終于明白了,愛情要同時發生在兩人身上才叫做愛情,那是無法一廂情願,一人自唱的獨角戲,所以他要奏請父皇封雨兒為側妃,他要她名正言順的待在自己身邊,將來,她還要為他開枝散葉,要生一群像他也像她的孩子們。
他興匆匆進門,卻找遞了王府每個地方都找不到雨兒的蹤影,他越找越生氣,問遍府里所有下人都沒人敢回答他雨兒在哪里,直到總管哆嗦的指了指王妃薛羽蝶的住處。
于是他筆直往薛羽蝶的屋子方向走,沒想到,才穿過園子就聽見兩個從薛家陪嫁過來的婢女在竊竊私語。
"你說……那個雨兒死了嗎?"春花倒抽一口氣,嚇得搗起嘴巴。
"你沒發覺,王妃這幾日的心情很好嗎?"秋月小聲地說。
"同為婢女,我替她感到可憐。"春花搖搖頭,雙層蹙起。
"可不是,王妃虐待人的手法,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那回小紫不過多看王爺一眼,王妃就刺瞎她一只眼睛,割了她的右臉,那個雨兒都躺上王爺的床了,王妃豈能容她活命?"
"我以為王妃會放她一馬的,畢竟王爺那樣重視雨兒。"
"哪里重視啊,要真重視就會給雨兒身分,這般妾身不明地抱她留在府內,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婢,王妃下手還能軟……呃,呃……王爺……"秋月話說到一半,卡在喉嚨,驚懼地望著王爺怒不可遏的臉孔。
"隨我來!"
春花秋月遲疑著不敢走向前,閱熙滿面肅殺之氣,猛地回頭,冷冷拋下一句:"別以為我的手段,不如你們王妃。"
片刻後,兩人雙雙跪在書房里,她們的恐懼已達極點,看著自己手臂上汨汩流著的鮮血,誰也忍受不了這強大的壓力。"王爺饒命吶,不關我們的事……"
閱熙哪里聽得進去求饒聲,他手提染血寶劍,冷酷道:"再不說,下一劍,我就要斷你們的手臂。"
"王爺饒命吶,不是我們不說,是王妃,王妃……"春花全身顫抖著
秋月忍不住了,搶過話,她再也管不了,橫豎是死,不過是死在王爺或王妃手里罷了,反正她們當下人的,賤命算什麼。
"王妃痛恨雨兒,從大婚夜里,王爺沒進王妃新房,卻寵幸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陪嫁婢女之後,王妃便視她為眼中釘,一有機會便命人教訓她。"
"之後王爺一回府便往雨兒房里跑,對王妃的無視,令王妃的怒氣高張,她恨不得啃雨兒的骨肉,生飲她的血。一筆筆的恨,皆往雨兒身上算,可王爺在,王妃不能做得太過分,這回王爺出皇差不在府里,才動手狠狠欺凌雨兒。"
聽著秋月的話,閱熙緩慢點頭,嘴角凝起一揀寒冽笑意。好一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呵。
"很好,你選對了邊,我會護你平安,至于另外一個……"他瞄一眼全身抖如篩糠的春花。
春花未等他說完,趕緊出言補充。"王妃把雨兒綁起來鞭打,打得她血肉模糊,哭喊不已,還用長針刺她的背,用燒紅的烙鐵,在她身上燒出一個個燙痕,雨兒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痛苦,連夜逃出王府。"
像爭功似地,秋月搶過話。"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王妃的態度擺明了要雨兒的命,那是因為王妃無意間發現,雨兒懷了王爺的孩子,王妃說她絕不能容許這個雜種出生,為保全孩子,雨兒才逃出王府的。"
"王妃不肯就此歇手,派殺手一路追殺雨兒,我們不曉得雨兒有沒有躲過追殺,但這幾日,王妃的心情很好,好得令我們……害怕……"
妻妾爭風吃醋,連殺手都用上了?好,非常好……薛羽蝶,你好狠毒的手段,待他找回雨兒……他逼著自己暫且咽下這口氣。
"你們下去,告訴總管我把你們送給大皇子了,讓他派車送你們過去。"
聽見四爺這麼說,兩人松口氣,得救了。
三日後,大皇兄的隱衛替他在京城近郊找到埋在雪地里的雨兒,他快馬奔馳來到大皇兄府邸,乍見到雨兒慘白的容顏,胸口仿佛被人硬生生開了個口子,把那顆鮮紅的,跳動的心給刨了出來。
痛吶……痛得他說不出話,利爪狠狠撓著,拉扯著,將他全身撕裂成干萬碎片,再無一處完整,他虎目蘊淚,喉結微顫,幾度想喊她的名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下一刻,淚水潸然落下,他狠狠地將她抱進懷里,哭得哽咽不能量呈陰。
他蠢,他笨,為什麼不早點發現她已是他不能分割的人,為什麼不要早點告訴她,他愛她,愛到不想分,不能分,不願分?
"雨兒……"終于,他能夠大吼出聲。
仿佛感應到他的撕心裂肺,陰沉壓抑的蒼穹中,一道沉悶的雷聲響起,閃電在瞬間閃亮了他沉重的悲哀。
"雨親,梁雨親,快醒醒!"
方蔚允推著趴在辦公桌熟睡的梁雨親,這家伙是怎麼了,竟然大白天里睡覺,還睡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是怎樣,昨天晚上受到什麼重大刺激啊?是不是業務部那個蘇益善又來惹她,長那個樣子,難怪他們家雨親會嚇到作惡夢。
她想醒,可是四爺在哭啊,他抱著她的屍體哭個不停,她想對他說:男兒有淚不懈彈,她想對他說:別怕,人的一生很長,他終會再過見一個愛他如她的女子,她會樂意傾聽他,分享他,會樂意與他共此一生。
可他在哭,連連哭了好幾個日夜,他畫圖那樣丑,卻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時時刻劃畫著他腦子里的雨兒。
後來他不哭了,可他不快樂,三十歲的時候不快樂,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不快樂,雖然他為他的父皇,皇兄做了許多事,雖然他不斷不斷地證明自己是個有雄心,有能力的四爺,可是他不快樂……
他終其一生沒再迎娶其他女子,也沒踏進有薛羽蝶的王府,他只是習慣性地,在每個夜里畫圖,寫字,在每張紙上重複寫著雨兒,雨兒,雨兒……
看著他逗弄大皇子家的小溫,暖暖,希希,望望,看著他日夜在孤獨中輾轉,她的,心,好痛……
"梁雨親,你哭什麼啊,不許哭,趕快醒來,不然我就扣你薪水。"方蔚允生氣了,就算作夢夢到別的男人,他都嫉妒,都不允許。
她想醒,真的想醒,可是她的四爺那樣老了,他生病,床榻間沒有貼心人伺候,來來往往的下人再忠心,終究不能給予安慰呵。
挾帶著報複心情,薛羽蝶來到他病床邊,字字句句皆是狠言毒語,她說著她的滿心憎恨,說著她的詛咒,然後她失控了,拿起被子狠狠地搗住他的口鼻……
救命!誰來救救她的四爺,救命啊……
像是應和著她的心急似的,他已經當上皇帝的大皇兄來了,侍衛一把將薛羽蝶牢牢抓住,不顧她的尖叫嘶吼,硬是把她抓到屋外,緊扣著。
皇上救下四爺,可他只剩下一絲氣息,他靠在皇上懷里,虛弱地喘著,他說:"大皇兄,請將我……葬在雨兒身邊,下一世,我要與她……再續,前緣……"
再續前緣呵……死心眼的男人,死心眼得不知道左顧右盼,看看周遭,明明有那麼多姣好的女子,為什麼只一心一意與她再續前緣?
梁雨親淚流滿面,方蔚允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管她醒不醒,一把將她抓起來,緊抱在懷中,他抱著她走到沙發邊,坐下,俯下頭,一點一點吮去她的淚滴,他的唇溫了她的臉,她的心。
慢慢地,她張開眼睛,近距離看見方蔚允的心疼,那樣明目張膽的心疼呀。
輕輕咬著下唇,望著那雙一模一樣的眼睛,死心眼的男人,她怎能不愛,不疼?梁雨親激動地環起他的頸子,又哭又笑。
方蔚允一頭霧水,卻看著懷里笑不止也淚流不止的雨親,歎口氣,收緊雙臂,本想計較她的眼淚,計較她夢中有沒有別的男人,但……算了……
"原來,你愛我,你愛我啊……"她在他懷中喃喃自語,他聽見了。
"傻瓜,我不愛你誰愛你,業務部的蘇益善嗎?他想都不要想……"他歪著嘴巴,不甘心地補了幾句。
梁雨親笑得更張揚了,誰是傻瓜,他才是傻瓜呢,總要失去了才曉得他愛她,笨蛋,傻瓜,腦殘,智缺,可……她就愛這樣的男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6:20
番外 第二枚奸商拐妻
因為梁雨親的堅持,方蔚平帶著企劃案來到山區,然後過見賣蘋果的小仙女,她叫做孫采晴。
第一次,方蔚平明白何謂心動,他不確定這算不算一見鍾情,但他很確定,他討厭那個叫做張佳雋——很偉大,很了不起,很有愛心,願意到偏遠山區照顧當地居民的醫生。
他討厭他老是對著孫采晴笑得一臉花癡,討厭他一天出現在孫家兩三次,更討厭孫家小弟老是沖著張佳雋喊姊夫,于是他私底下和孫采晴談條件。
他說:"如果你願意和我回台北,我就考慮把這個度假村開發方案往上報。"
她沒有發火,也沒有指控他不合理威脅,只是偏了偏頭,輕聲問:"為什麼要我和你回台北?"
"因為我喜歡你做的菜,而且我是商人,只做對自己有利益的事。"他速度飛快的找到借口,並且,他只吃過一餐她做的飯菜。
"在這里開度假村,不會給你的公司帶來利益嗎?"
"會,但是需要投資大筆金錢與勞力,我必須考慮值不值得勞心勞力。"
"換句話說,如果我跟你回台北,做飯給你吃,你會覺得比較值得?"
"對。"
"會做菜的人很多,而我,做得並不是太好。"她有自知之明的。
"我長期壓力大,胃不舒服,嘴巴又挑,我換過的廚子比換過的鞋子多,你的手藝對別人或者只是一般般,但對我,是千載難逢。"
干載難逢?她柔柔的笑了,她不曉得該不該把這四個字當成贊美。"讓我仔細想想。"
她很認真在想,從中午想到下午,再從下午想到晚上,晚上她關起房門和父母親談論,而他在另一個房間想對策,假設她不肯和自己回台北,那麼他要用什麼方法再誘惑她一次。
幸好隔天清晨,在絲瓜棚下,在她手臂上抱著張佳雋送來的花束時,她說:"我認真考慮過了,可是有一個疑問:倘若哪天我的手藝不合你的胃口,你會不會突然停止企劃案?"
她的疑問讓他松口氣,揚起眉頭,說:"沒有這回事,只要度假村一動工,就要花錢,公司沒道理半途而廢。"
她點了點頭。
于是現在,夜晚七點半,孫采晴在他台北的公寓里,與他面對面坐在餐桌前。
說實話,她的手藝真的是一般般,口味偏淡,油少,鹽少,連食材都是最便宜,最當季的那幾款,可說也怪,嘴巴挑到讓母親跳腳的他,就是吃得慣。
他喜歡她一面吃飯,一面為他夾菜,挑魚刺,喜歡聽她說著隔壁鄰居發生什麼事,喜歡她提到白天看了哪些電視劇,那些女配角實在讓人氣得跳腳,也喜歡聽她算著高麗菜一斤多少,水果一斤比昨天貴了多少,她講的,都是瑣碎到讓人厭煩的事,不過從她嘴里講出來,他就是聽得津津有味。
也許和她的菜一樣,她的言語就是讓他百聽不膩。
因此他開始和她一起看韓劇,偶爾也學她批評批評電視里的壞女人,這種平淡到不行的生活,竟帶給他濃濃,濃濃的幸福感覺。
然後,為了回饋她帶給他的幸福感,他會提提公司里,對于開發案的討論進度,讓她在打電話回家時,對自己的父母親炫耀幾句,再聽她驕傲得意地講著:爸媽說,我是村子里的救星,大家都想對我說謝謝。
"吃飽了嗎?"采晴問他。
"對。"
"那……你還要回書房工作嗎?"她臉帶期待地望向他。
"今天不必,陪你看電視。"話說完,他看見了,看見她情不自禁地露出滿滿的笑臉。
"好,你先去客廳,我把這里收拾一下,再端水果過去。"
"哦。"
他走進客廳時,電話鈐聲響了,采晴比他動作更快,從廚房一路奔過來接電話,她拿起話筒,甜甜地喂一聲。
"佳雋哥,你還好嗎?忙不忙?診所里客人多不多……真的啊,真是抱歉,我沒辦法幫忙……開發案已經在公司里進行討論了,也許再過不久就能定案,到時我就可以回山上……嗯,嗯……爸,媽和小弟,都要麻煩佳雋哥照顧了……
"是啊,有點無聊呢,在這里什麼都不能做……大都市嘛,我會的實在不多……我昨天去菜市場被一個太太叫住,她說我穿得太土,硬要推銷我衣服……當然沒買呀,我馬上就要回去,買衣服做什麼……小李家的狗生了呀,生幾只……"
自從她喊出"佳雋哥"三個字後,他就開始不舒服,胃里面的食物翻騰得很凶,好像晚餐桌上那條魚沒煮,她直接從魚頭到魚尾整個塞進他的肚子里,現在,它正在他的腸胃里面逆溯。
再然後,那幾句"開發案已經在公司里進行討論了,也許再過不久就能定案,到時我就可以回山上"更是讓他怒火中燒。
意思是,她根本沒在這里久待的打算,只要開發案一推行,她就要跑人?
誰准她回去的,誰說她的父母,小弟需要張佳雋照顧!她難道不曉得,他是以結婚為前題,請求她與自己同居?難道不明白他有潔癖,若不是喜歡上了的女人,根本不會讓她碰到自己?而且,而且……氣死人了,為什麼他的小舅子和岳父岳母需要假手他人,他是那麼沒用的女婿嗎?
他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火大,可她半點無察覺,繼續和那個偉大的醫生哥哥,從診所生意聊到小李家的新狗狗誕生,再講到誰家的蘋果大收成……他們講的全是他插不上口的話題。
他的怒氣從腹部燒到胸口,再一路往上燒,最後轟地爆炸!
他幼稚地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猛地把聲音調到極大,采晴被他嚇一大跳,手上的話筒差點兒掉下來,急急和佳雋哥結束話題,掛掉電話。
她小心翼翼走到沙發邊,從他手中拿起電視遙控,將音量調小,笑著巴結他,"聲音太大,對耳朵不好,左右鄰居也會抗議。"
他不理她,臭著一張臉,好像誰惹到他。
"你不喜歡我講電話嗎?以後我不講了,我到外面打公共電話?"她試著找出問題點。
可她不問還好,一問,他更火大,猛地起身,從她身前走過,進房間,砰!門用力關上。
采晴歪著頭,搞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歎氣,心情跟著壞起來。
她走進廚房,拿起抹布,一張桌子擦得心不在焉。
偏過頭,她想著,方蔚平是個很溫柔,很好,很棒的老板,在他身邊,她有種說不出口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便是天塌下來,也不必膽寒。
每天,她都在等他下班,如果上班中,他打一通電話回來,她就會開心的不得了,吱吱喳喳不停說話,明知道,這樣很容易妨礙他,可是……嘴巴就是不由自主的想說,心也不由自主的雀躍。
她明白,像他那樣的男人,不是自己可以高攀得起的,但她真的很開心,開心生命中能有一段日子,和他一起度過。
但是打初見面開始,蔚平就對她很好,從沒像今天這樣生氣過,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無奈歎息,她把餐桌收拾乾淨,把碗盤洗好,回到房間洗澡,洗頭發,再把髒衣服拿到洗衣機里,但不管做哪件事,她都做得心不在焉。
走回客廳時,她見到蔚平,他看起來似乎不再生氣了,采晴抿了抿唇,走到他身邊,仰起頭,柔聲問:"你……還生氣嗎?如果不氣了,要不要吃點水果?"
見著她謹慎小心的模樣,蔚平重重歎氣,手一伸一縮,將她抱個滿懷。
怎麼了?采晴嚇壞了,難道他不是生氣,而是傷心難過,碰到無法解決的問題?這一想,她在他懷里急促問:"你還好嗎?有什麼事講出來吧,我們好好討論,定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他抱得她更緊,把頭埋進她頸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連迭說。
天!果真發生事情了,難怪他會有那麼奇怪的表現。"沒關系的,你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通通原諒你。"
她真是個善良的好女孩,老狐狸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里偷笑著,然後繼續下一步舉動。
他突地松開她,到櫥櫃里拿出一瓶酒和兩個高腳杯,倒了兩杯酒,分一杯給她。
"陪我喝一杯。"他愁著臉說。
采晴望著他,她不會喝酒的,可他看起來那麼沮喪,接過酒,她仰頭喝下,**辣的感覺從胃中一路往上竄。
吞下口水,她問:"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
"度假村的開發計劃恐怕要喊卡。"
"為什麼?公司里的高層反對嗎?"原來是這樣,難怪他說那麼多的抱歉。
他沒告訴她,自己就是公司里的高層,反而對她說:"公司的年度計劃已經出爐,明年的投資案早就做好決定,沒有多余的錢可以進行度假村的方案。"
"這樣啊……"她垂下眼睫,滿臉失望,卻還是拍拍他的肩膀,緩聲安慰他。"沒關系,我知道你有多努力,你每天都為這個案子忙到三更半夜,不是你的錯……我會好好向村人解釋的。"
"可是,我不願意放棄,依照我的規劃進行,那個度假村一定會成功,村人可以因為度假村的開發而慢慢轉型成觀光農業,肯定會帶給村民更多的經濟發展。"
"我明白呀,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公司里又沒有錢……"做什麼事都需要錢,她雖然不聰明,卻也懂得這個道理。
"有,公司有一筆員工福利金,那筆錢是專門為員工打算自行創業時所設下的。"他說謊,不打草稿,也不臉紅。
"這麼好?你們公司還鼓勵員工自己當老板?"她眼底閃過興奮光彩。
"對,整個社會都繁榮發展起來,我們公司才能更上一層樓。所以公司員工只要手中有完美的企劃案,就可以去申請那筆錢,現在,我們已經有企劃案了。"
她拍著手,滿心雀躍。"你們老板真是大好人,那還等什麼,我們趕快去申請呀。"
"問題是……你又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
"是哦,我沒想到這個,那你……你可以申請嗎?"眉頭皺起,,希望被澆熄。
"我有資格申請,可我和那個村子沒關系。"
"說得也是……"她揉了揉裙子,村人注定要失望了。
"還有一個辦法。"
聽見有辦法,她再度揚起笑臉。"什麼辦法?"
"你嫁給我吧,那我們就符合條件了,以後如果你爸爸有意願,有能力,就將度假村交給他管理,如果他不行,就交給專業經理人打理,他可以在里面上班,也可以每年分得一筆為數可觀的紅利。"他的丈人自己照顧,說過了。
"你的意思是結婚?真結婚還是假結婚。"她猶豫問。
"我這輩子只會結一次婚,我不會把婚姻當兒戲的,放心,結完婚後,我會好好照顧你,我會對你很關心,很疼惜,我保證不會在外面亂搞,不會讓你傷心,只要你嫁給我。"
他以為這個話說下去,她就會伏在地上大喊萬歲萬歲萬萬歲,沒想到,她只是靜靜看著他。
采晴想著,這個人,對做生意還真是狂熱,為了一個完美的案子,竟然連自己的婚姻都舍得搭進去。
她不語,他誤以為她很難下定決心,于是又倒了一杯酒給她,有時候,做某些決定不能保有太多理智。
她喝下,**辣的感覺再度上升,腦子略帶昏沉,但她沒忘記,這樣的婚姻對他不公平。
"這樣……你會不會太犧牲?"
"不會,我喜歡你,你做的菜很好吃。嫁給我好嗎?"
沒有人會因為菜好吃就娶人的。她想搖頭,可是一搖頭,就昏得天翻地覆,只好把搖頭改成點頭,那股昏沉的感覺稍稍平複些。
"沒關系嗎?"她仍舊遲疑。
"沒關系,當然沒關系。"
"若是……後悔呢?"她指的是他後悔,可她已經大舌頭,話講不清了。
"不能後悔的,誰都不准後悔。嫁給我,好嗎?"
就這樣,他一句一句問,然後她點頭再點頭,再然後,他拿出剛列印下來的結婚證書,讓她簽名。
她頭昏,但能握得起鋼筆,當孫采晴三個字大大方方地躺在證書上頭時,方蔚平松口氣,笑了,笑得又狐狸,又奸險,那個醫生哥哥……再見,哦不,是永別了。
他吻吻她的臉,吻吻他想了很久的紅唇,他一把抱起她,新娘新郎要進洞房了,是的,雖然已經簽下婚約,若是明天醒來她反悔……他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還是造成事實,比較保險。
躺進大床那刻,他提醒自己記得,明天要去戶政機關辦理結婚登記,還要帶她去買滿滿一櫃的新衣服,因為她不會回山上,她要在都市里面住很久,很久,很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6 00:06:34
番外 我們不要再穿越了
這是一場婚禮,極其盛大的婚禮,商界,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全接到邀請。
黎家的大兒子黎慕華要娶媳婦,這是何等的大事吶。
黎家這一年來發生了很多事,先是二兒子轉性,娶個家世,品性都好的媳婦,長輩樂得不得了,沒想到才辦完喜事,長子竟然車禍住進醫院。
幸而他的女友不離不棄,在醫院里守了整整三個月,聲聲呼喚,總算把人給盼同來。現在黎慕華身子痊愈,黎家自然要藉此好好慶祝一番,因此婚禮比起二兒子慕易的,辦得更加盛大風光。
黎家的庭院已經布置好了,美麗的花海中擺設出一個浪漫婚禮,管弦樂隊在香水百合綻放的香氣里演奏著四季,新郎和伴郎們周旋在賓客之間,他們都是商場上的重要盟友或敵人,不管哪一種,都是需要應酬的對象。
弟弟慕易和表弟蔚平結婚了,所以不能當他的伴郎,蔚允,蔚信自然是他伴郎的不二人選,伴娘則得由他們的另一半擔任,只不過蔚信還沒有女朋友,雅雅只好請她的朋友小穎來幫忙。
"大哥,時間差不多嘍,你要不要先去知會嫂子一聲。"慕易眨眨眼,好意地給兩人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好。"慕華想也不想就往新娘房間跑去,他已經整整三十七個鍾頭沒見到雅雅了!是,他粘了她一輩子不夠,還要粘她兩輩子,三輩子,四輩子,無數輩子……
"真有那麼甜蜜嗎?"一個清脆的嗓音在慕華耳際響起,不會吧!
慕華猛然回首,是她,童女!她又出現了,她手里拿著一把瓜子在啃,而且很沒公德心的,把啃過的瓜子殼往花盆一丟。
他像看到鬼似地,往後用力一彈,連連退三步。
他不要,不要再穿越,不要再重複塞瓶子的感覺,何況他和雅雅已經有好結局了,真的,他不想再改變什麼!
"干麼呀,我是神不是鬼,你那個眼光很不尊重神仙的感覺耶。"她涼涼笑道。
"對不起,我只是……"
"知道啦,我到底要提醒你幾次,我是神仙,你話不必說出口,我就能理解你在想什麼。首先,我必須鄭重聲明,不是誰想穿越都可以穿越的,那個機會很稀有,珍貴……"她吊起眼睛,試著找出比較優雅的形容詞,最後,算了,算了,她是神仙不是文學家,能表達正確的意思比較重要。
"總之,穿越是有配額的,如果不是簡郁楠太白癡,我連想都沒想過讓你穿越到大燕,所以請你不要看見我,就嚇得閃尿,這套西裝比你古代那套好看得多,沾濕了,很浪費。"她眼光往他下半部一瞄,笑得很邪惡。
"那你,你來這里做什麼?"
"月老爺爺說了,因為你穿越時期表現太好,不但把大燕治理得天下太平,風調雨順,民生樂利,還教養出幾個好兒子,繼續造福大燕百姓,因此決定送你一份新婚禮物。二度鄭重聲明,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禮物,不然你去問問簡郁楠那個白癡,她有沒有收到我的大禮。"
她左一聲白癡,右一聲白癡,滿肚子怨恨,如果不是簡郁楠把磁場搞得大亂,讓該配對的沒配成,把良緣美姻弄成怨偶天成,她需要這麼辛苦?"所以說吧,你想要什麼禮物?"
"禮物可以任由我挑選?"慕華揚起嘴角,原來那些年的辛苦沒有白費,老天有眼。
"對啊,怎樣,要不要和雅雅再續三世姻緣?"想也知道,人類腦袋就這麼大,能想出什麼了不起的禮物,而且他不是也想,粘雅雅一輩子不夠,還要粘她兩輩子,三輩子,四輩子,無數輩子……
"不要。"他一口拒絕。
"為什麼不要?我還以為你很愛她咧。"童女挑眉,他吃錯藥嘍?
"我是很愛她,不過孟婆湯喝下去,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真的把禮物送到家?"
何況她說過的,人生的路皆是由自己選擇而來的,所以他相信自己,不管幾輩子,他都會找到雅雅,選擇雅雅。
"你果然是被騙大的。"連神仙都不相信,他昀人生一定充滿懷疑。
他沒理會她的嘲笑,說:"我可以要新婚禮物了嗎?"
"可以。"她斜眼看他,誰不曉得他急著去見那個三十七個小時十六分三十六秒沒見到的新娘。
"我要把小溫,暖暖,希希,望望生回來。"
童女歎氣,果然……他不是好擺平的角色,再去把這四只召集起來……得費她多少勁兒。
"不行嗎?"
"行,你說了算,不過生孩子這回事,得靠你老婆幫忙,現代可沒有女人想生那麼多只。"
"放心,她會同意的。"他自信一笑,揮揮手向童女道再見,繼續前往新房,他跑了幾步,聽見童女喚他。
"黎慕華!"他回頭。
"恭喜你,你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童女對他真心一笑。
"謝謝。"
"你會收到禮物的。"
"我知道,神仙不會騙人,就算我真的是被騙大的,也會相信神仙。"他朝她眨了眨眼。
"快去吧,你的新娘在等。"
"好……謝謝你,童女,你也是個很好的神仙。"這回他撒開腿跑去,迫不及待。
他的贊美讓童女臉紅,真是的,這算不算被人類吃了軟豆腐啊?
轉過身,童女打算離開,去召集慕華想要的四條靈魂:心想,干脆讓他來個入門喜,一口氣下四顆蛋,她省事,雅雅省肚子,一次解決,充分展現神仙的辦事效率。
可這時,她看見楠楠自新娘房沖出來,像被火燒到腳似地,什麼事這麼緊急?慕華和雅雅不會臨時出什麼狀況吧?
她挪挪身子,挪到簡郁楠面前,簡郁楠猛地看見她,急煞車,嚇得連連倒退三步。
"童,童,童女……"
她有那麼可怕嗎?干麼每個人看見她都像看見鬼?她只不過路過,只不過想和她打聲招呼,彰顯身為神仙的禮貌,順便問問屋里……算了,她已經聽見慕華對雅雅的甜言蜜語,他們兩個沒事。
楠楠雙手合掌,滿臉哀求道:"拜托,我不要再穿越了,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和儇熙……哦,不,很滿意和慕易可以在一起……"
童女火大,手一擺,阻止她繼續往下說。"停!第一百次鄭重聲明,穿越是很珍貴,很稀有……總之,是有配額的事,不是哪家的阿貓阿狗想穿越都可以去。"
"所以……你不是來找我二度穿越……"她越問越小聲。
"不是。"她斬釘截鐵回答。
楠楠松口氣,只要事不關己,她就不擔心。
"童女,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件事?"
"問吧!"
"之前慕華出車禍,昏迷不醒,他是不是穿越回去當壢熙?"
"對。"
哈哈,她猜對了,還說什麼穿越珍貴又稀有,慕華不也穿了嗎?說不定明天她拿大聲公到菜市場問:"有穿越經驗的請舉手",舉手的人數會多到讓人咋舌。楠楠在心底OS。
童女翻白眼,簡郁楠果然是白癡,而且是白癡中的白癡。"請注意,我是神仙,你在想什麼,我一清二楚,收起你的大聲公,因為不會有人舉手。"
被窺見心事,楠楠臉紅。"沒有啦,我只是……"
"我管你是什麼。說!你跑那麼快要去哪里?"
"哦。"她想起來了。"我要去告訴儇熙,我遇見安穎,她是雅雅的伴娘,蔚信正好沒有女朋友……"
"你少多此一舉,別人的事你不要插手,管好你家黎慕易比較重要。"
童女瞪她,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女人,若是把蔚信和安穎的事搞砸,還不是得勞煩她出手收拾。
所以……意思是……他們終究會在一起?楠楠想著。
"對。所以少伸出你的爪子,被你碰過的男人都不會有好事。"
"知道了,只要大家都能遇見所愛就好。不過,你放心,我們家黎慕易不必人管,他很忠誠,對我更是死心塌地。"
童女打鼻子里冷哼一聲。"是嗎?那個快要貼到他身上的女人是誰?"
"啥!"
有嗎?楠楠轉眼,果然!一個不知道分寸,想死會活標,把黎慕易從敗部複活的女人……啊……她尖叫一聲,飛快沖往黎慕易身邊。
童女看著楠楠的背影,笑了,露出臉頰旁甜甜的酒窩。
果然呢,愛情是上天賜給人類,最美好的禮物。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