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練霓彩 -【嬌歡戀冬(三千閣之六)】《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0:20     標題: 練霓彩 -【嬌歡戀冬(三千閣之六)】《全文完》

練霓彩 - 嬌歡戀冬(三千閣之六)

就因為她那「一見不鍾情」的指婚對像撂下話來
說他寧娶名妓,也不娶嬌滴滴的千金女
於是她包袱款款,毅然進入三千閣「實習」
在閣主的「調教」之下學習風情萬種的技巧
沒想到她的「嗆聲」行動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
她那「無緣」的夫婿這下終於對她有點興趣
不但無怨無悔地等待她正式掛牌,更對她寵愛有加
只可惜因為一場出征,他終究趕不及買下她的初夜
讓她那一夜躺在別的男人懷中……
因為這個「陰影」,就算日後兩人再恩愛
她還是忍不住要小小記恨一下──
想要把她娶進門?行!
只要他這個小王爺在牌樓上拋繡球來場招親大會
把他對她的愛昭告天下,她一定會答應的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0:41

楔子

    冬舒戀第一次見到自己指婚的對象時,他正擁著一個青樓艷妓招搖餅街,十六位高頭大馬的武衛排成兩列將他簇擁在中間,而那個嬌美的女人被他攬在懷裡,柔軟的身子偎在他手邊,紅唇依在他耳畔像是在喘息。

    她其實看不太清楚,是身邊帶著她的僕婦臉色乍變,突然伸出手來企圖遮住她的眼睛,嘴裡一邊低聲叭念著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等下流之事……

    而在入得三千閣之後,冬舒戀方才懂得奶娘當初嘀咕的話裡藏著什麼意思。

    那確實是個非常囂狂、無畏放肆的主子;而他,「曾經」是她指婚的對象。

    冬舒戀記得很清楚,在她被侍女按在椅上坐了幾乎一整天,在晚宴上終於與那青年見得面之時,他姿勢輕慢地用手裡的扇子挑起她下,滿是邪妄之氣的眼睛朝她評點地望來,目光裡有著非常清晰的輕蔑,以及嘲弄的冰冷。

    「本王對正經八百的木頭女人沒有興趣——果是個青樓名妓,說不定在床第間還有點意思哪!」

    對一個家族裡出過貴妃、與皇室有那麼點關係,算得上頗有權勢的冬府寶貝幼女說出這樣明擺是羞辱的話——即使是備受皇帝寵愛的小王爺也不能原諒!

    同席的諸位兄長姐姐都怒上眉梢,爹爹甚至要開口喝令總管將小王爺給請出府,並且退掉這樁由皇帝親自指定的婚事——

    被指婚的夫婿這樣傲慢對待的冬府幼女,在那精繪細描的盛妝之下,卻勾起一個嬌嫩嫩的微笑來。

    「王爺喜歡名妓,是因為那樣的女子無法拒絕王爺?」

    「錯了!」邪妄的青年大笑,「正因為是名妓、才能拒絕本王!生養在這樣富貴優越的地方嬌貴長大的千金小姐,不會理解那樣被磨礪得光芒奪目的名妓有多美麗啊

    「是嗎?」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確實很難理解呢!那樣的生活……不過,王爺不在意女子清白嗎?將名妓娶作妻,生下的孩子若是血統不正……」

    「血統純正與否,跟本王何干呢?」青年冷冷一笑,「怎麼?你這小女人也想圖謀後位嗎?」

    「王爺多慮了……」那臉蛋不過巴掌大、眉眼上妝畫的胭脂嬌麗無比卻遮去她原本面貌的少女垂下眼睫,「那麼,就請王爺向皇下退掉這門婚事吧!」

    這麼一句平淡自若的話,驚嚇了滿座的人。

    青年微微睜大眼睛,一眾親友也都愣住了。

    聖上指定的婚事,能為家族裡再添一名王妃的天大榮耀,這被指婚的小泵娘卻毫不在乎地「命令」小王爺推拒掉?!

    「因為,王爺看不上人家呀!」她笑得甜甜的,目光從他身上離開了。「沒有緣分,就不要勉強了。」

    「大膽的女人!」毫不客氣地輕視著對方、卻反而被壓制住的青年盯上眼前的少女,但他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一臉精緻盛妝非常的美麗,卻也相對地遮掩掉本來眉眼的少女微笑起來,那模樣嬌嬌嫩嫩的,純良無害至極。

    「可以請教王爺名諱?」

    「你連指婚夫婿的名字都不知道嗎?」青年挑眉。

    「他人告知,與王爺金口所言,意義不同。」她柔聲說道。

    邪妄的青年撇唇一笑,對於她莫名的論調很不以為然,但嘴裡還是平淡地吐出兩個字。

    「端烈。」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0:57

第一章

    一見鍾情的故事並沒有發生在冬舒戀和端烈王爺身上,但那或許是因為當時的兩人面前夾雜了某些令他們互相不感興趣的東西。

    例如,那精緻得掩去冬舒戀淨麗面貌的妝容。

    例如,青年最討厭的大家閨秀的矜持與端莊。

    這門還未正式下達命令的婚事,因為私下見面的時候兩邊都看對方不順眼,在經由小王爺傲慢的挑剔,以及冬府幼女淡然自若地順著小王爺的態度而婉拒婚事,並且「請」王爺去向聖上傳達彼此都相看兩相厭的意思之後,心中沮喪無比的皇帝只好放棄原本要下達的指婚命令。

    綁來,冬舒戀在秘密約會的矮房裡與月映見面時,笑盈盈地向她講述了這麼一件事。

    「……那位王爺的眼睛裡放出了殺氣……是殺氣耶!」披著短裘、一身精緻的冬舒戀手勢誇張地表演著。

    一身布衣的少女寵溺地摸摸她,「你就不怕那王爺惱羞成怒,找機會尋你麻煩嗎?要再遇到,就繞著走吧!」

    「哼!說什麼他看不上正經八百的女人,人家清清白白也不要嫁給他!哪能讓他這麼隨意地欺負啊?」

    「皇家出身,難免傲慢了點。」

    「他還說他寧娶名妓、也不要清白女子。」舒戀皺起小巧的鼻,撇了撇唇,「說得真狂妄。就怕他做不到呢!」

    月映停止收拾被冬舒戀弄亂的桌面,怔怔地回過頭來。「那位王爺這樣說嗎?他要名妓、也不嫌棄人家身子不清白?」

    「是啊!憊說正經人家的女子,比不上那些經歷磨練的風塵女人呢!」冬舒戀氣鼓鼓地怨道,眼睛看著月映若有所思的模樣,又補述了一句:「不過,那位王爺說的 話,或許也挺有意思呢……那樣金枝玉葉養出來的女孩子,漂亮是漂亮的,但總有種不耐看的感覺,好像一探就可以望到底了,相處起來挺無趣的。」

    月映瞧她一眼,「王爺的意思不是指風塵女子比較好,而是他不想要娶太安全的女人。」

    「什麼太安全嘛……」冬舒戀嘟起了唇。

    月映瞧她不服氣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簡單來說,他想要的是能夠清醒地面對自己內心的女人;而不是總讓人保護得好好的,不曾自己爭取餅、不曾受過傷的千金小姐。」

    冬舒戀聽得有些似懂非懂。她眨了眨眼,「呃……映。」

    「怎麼呢?」

    「再幾年,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吧?」

    「嗯!今年十二了。等到及笄,許掌櫃會立刻把我嫁出去吧?」淡淡說著話的月映,用著疏離的語氣提及那個應該是自己生父的人。

    冬舒戀一手托頰,仔細地望著她。「你要乖乖的嫁嗎?」

    「嫁啊!」收拾完一屋雜亂的月映手裡拖過一把椅子,坐到冬舒戀面前。「當然要嫁!而且還要把我娘親一塊兒帶走。」

    「許掌櫃肯讓你帶走嗎?」

    「不讓我帶走娘、我就不嫁!」月映明快地回道:「我的身價很不錯的,他若想賺我這筆聘金,就一定要順我的意。何況,長期養著一個病弱的女人,對他來說沒有好處的。」

    在那個宅子裡,偏僻的院落裡連奴僕都沒有,相互依偎的母女倆連每個月撥下來的生活金都拿不到,全被大房苛扣走了,累得年幼的月映得想盡辦法掙錢,以換取為纏綿病榻的娘親找大夫續命的藥材與診費。

    百染布莊的許府也是富貴逼人的,但是出身其中的月映卻是一身粗糙布衣,長髮用碎布條挽著,雖然毫無華貴,但她總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絕不顯出一絲狼狽之態。

    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女,相遇的方式是很尋常的,卻有著莫名的一見如故;冬舒戀毫不猶豫地纏上了月映,出資租下這間估算起來正位於兩府中間路程的矮房,作為兩人秘密相聚的場所。

    冬舒戀擅長丹青,仿畫幾可亂真,甚至能觀察當代名家的手法,再行繪製出全新的一幅畫來,其擬真程度,就算是畫師本人親至,也會懷疑自己什麼時候繪了這麼一幅新作。

    這樣稀氨的才能,在權勢富貴的冬府裡沒有什麼作用,但在極需用錢的月映面前,就大大地有用了。

    冬舒戀說服了月映,由她出畫,月映找人托售,得來的金銀就由月映拿去供養她們母女;至於冬舒戀所要求的報酬,就是要月映每兩天出來一次,在這矮房裡和她碰面。兩人談天、玩鬧、作畫,甚至由月映教著她下廚做菜。

    她們在心靈上無比地契合,彷彿彼此的半身。

    月映極其寵溺著冬舒戀,笑容也好、依賴也好,乃至脆弱的淚水,她都不會在冬舒戀面前遮掩。

    出身權貴的冬舒戀若真的要幫助月映脫離現在的窘境,也不是沒有辦法;但在這一點上,月映卻非常倔強地堅持了她的骨氣,事實上也確實不到絕境。另一方面,冬舒戀心裡也不願意將月映當成侍婢般帶回冬府去,但若真要收養月映成為冬府養女,恐怕家裡人也不會同意。

    於是,她們就藏身在這間矮房裡,相互依賴著。

    冬舒戀常常呆看著堅強又脆弱的月映,心裡無法自已地被她身上那樣隱含疲憊的絕望所吸引。那種美麗帶著毒性,卻也極其炫目。

    那位端烈王爺說起經過苦難磨練的女子無比美麗時,她腦海裡浮現的,其實是月映的身影。於是,她同意了那位王爺的說法。

    「映,等你及笄,要出嫁的時候,我派人去搶你的花轎,然後把你和你娘親一起擄走,再找個地方安置你們,好不好?」冬舒戀低聲說著荒唐的想法,眼睛卻閃亮亮的。

    月映啞然地瞪著她,這麼異想天開的法子多少破綻啊,冬舒戀卻一臉認真地以為可以成功……這樣瘋狂的傻勁,全是為了她啊!

    一身布衣的少女驀然笑了起來,伸出手輕輕擁住了冬舒戀,用力點著頭同意她這麼胡鬧的點子。

    在冬舒戀看不到的地方,她卻淚流滿面。

    嬌貴的少女所策畫的搶花轎一事,其實並沒有真正地實現。

    彷彿為了嘲弄那個天真的約定,一個大雪天的夜裡,一身狼狽的月映來到冬府門,婉言拜託守門的侍衛請來伺候冬舒戀的貼身侍,她低聲卞氣地苦苦請求了半個時 辰,被她煩得氣惱至極的侍衛才半信半疑地請來小小姐的侍。女見到月映之後匆忙又回返,然後,一路跑來、氣喘吁吁的冬舒戀終於出現在月映面前。

    臉色蒼白的月映已經連哭泣的餘裕都枯竭。「戀戀……娘親她……投井了……」

    「那個男人、即使是親生女兒,也要拿來作為籠絡的工具……戀戀,娘親為了讓我下決心逃出來,投了井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胡說!苞說胡說胡說——」冬舒戀心裡糾了起來,淚水像珍珠一樣落了滿面。「你還有我……還有我啊!」

    在她懷裡的少女意識彷彿暈眩著,還陷在不遠的惡夢裡。

    「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面了。戀戀。」月映輕聲說道,帶著一點恍惚。

    冬舒戀怕極了,更用力地攥緊她。「不要!我們總在一起的!你進來……你進屋裡來!我帶你去見爹娘……」

    那蒼白脆弱的少女,卻用著不可思議的蠻力,硬是拖住了她的步子。

    帶著無數細小傷痕的指尖扣著她的腕節,都生疼了,她卻恍若未覺,一心只恐懼著月映在向她道別。

    一身粗衣被雪水弄濕的少女,溫柔地撫摸冬舒戀淚漣漣的臉龐。「我要進青樓去。戀戀。」她柔聲、卻堅定地宣告。

    冬舒戀不能理解她這樣走上絕路的打算。「不要!你去那種地方做什麼呢?你不要這樣,映,我會幫你,我會幫你的啊……」

    「我要毀了許府。」月映輕聲說道。

    那字句裡,透著瘋狂的厲鬼血氣。

    冬舒戀的身子僵住了,她睜大眼睛,瞪著一臉溫柔望她的月映。

    這樣柔軟的臉龐、輕柔的聲音,怎會說出那樣血腥的話?

    「你說什麼?」

    月映卻微笑起來。「與其成為受人輕賤的妾室,還不如進青樓去。我要站到頂點、成為名妓、讓無數高官為我拜倒……然後,我要許府上下,滿門陪葬!」

    柔軟笑著的少女,嘴裡卻吐出了冰冷的字句。

    那樣鬼氣森然的殺意,嬌貴的冬舒戀一時承受不住,在她懷裡昏了過去。

    待得冬舒戀再醒來,已經見不到月映了。

    她不死心地奔出冬府,在約定好的矮房裡等待著,一日復一日地呆坐著,月映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怔怔地,在大雪消融、嫩芽新生的春光之中,痛哭失聲。

    必府後,冬舒戀大病了一場。

    冬府上下為其慌亂失措、小心翼翼地為她調養過一個春季,再一個夏季,入秋之後,消瘦了一圈的冬舒戀款款下了,仔仔細細地為自己著裝、挽髮,然後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她一向都是冬府裡任性驕縱、尊貴寶愛的幼女。

    在大廳裡跪在雙親面前,俯首的少女用著柔嫩嬌滴的聲音,向整廳的雙親告知自己要入青樓的決定。

    「你病苞塗了?!」

    「堂堂冬府的小姐進青樓?這是多大的醜聞!」

    「小戀你胡鬧什麼?家裡哪裡虧待你了?」

    「說個理由!你倒是說個理由!」

    「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你要去那種勾欄地方……」

    「快道歉!收回你的話……」

    廳上鬧哄哄一片,低著頭的少女一言不發。

    待得她抬首時,她看見坐在雙親左手邊的大哥專注地望著自己,安靜地等待她的解釋。

    注意到她的視線,冬府的長子朝幼妹微微一笑。

    冬舒戀柔軟地回以一個微笑。她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離開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離開這精心保護自己的地方、離開疼惜寶愛自己的親人,捨棄自己清白的名聲,踏入風塵,這是一個將她的命運做出一百八十度扭轉的決定。

    可是,她想不出後悔的理由。

    她在病榻上,滿腦子想著的,還是那個大雪的夜裡,哭不出淚來的月映。她記得她的臉龐、記得她的聲音、記得她說的話、記得她墜下絕望黑暗之中,哀婉的求救。

    她不能讓月映一小人、在深淵裡那樣地寂寞。

    做下決定的少女,露出了一臉愛戀中的羞怯表情——她已經將理由準備好了、並且保證這會是個充足的理由。

    「小王爺說,他寧娶名妓、也不要千金女。」

    她眨著濕潤的眼睛,嬌滴滴的模樣柔弱無比,復又輕聲說道:「舒戀想要小王爺親自來求親、想要成為小王爺的王妃——舒戀可以成為名妓、也不會丟了冬府臉面的,舒戀會讓小王爺明媒正娶,將舒戀迎為正妃,並且誓言不迎妾室!」

    這是一個很大的願望,猶如轟城的火彈般將滿廳雙親炸得人仰馬翻。

    只有她的大哥輕佻了眉梢,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垂下眼來,沒有拆穿她精心準備好的理由。

    廳上原本激烈的反對聲浪,在聽見這樣夢幻的、天真的、簡直純潔到無堅不摧的願望,都忍不住啞口無言。

    冬舒戀用著晶亮亮的目光凝視著雙親,莫名敗下陣來的爹娘,只好向英明神武的長子投去求援的視線。

    冬府長子思考了一下,然後朝幼妹眨了一下眼。

    「你非得要去的話,就去吧!」輕巧地發下話來,冬府裡英明神武的長子無視雙親脫落的下巴,自顧自地朝著疼愛的幼妹續道:「反正你也是倔拗極了的性子……但是,不要忘記你的初衷。」

    在某個程度上算是實際掌握冬府大權的長子,即使疼寵溺愛著自己的幼妹,也絕不允許她敷衍了事,更不容許她將自己的清白胡亂拿來作為武器。

    冬舒戀笑著的臉龐有那麼細微地僵了一下。

    「大哥……」她哪哪喚道。

    英明神武的冬府長子露出一個和靄的微笑。「不要忘了,你是為了讓端烈小王爺娶你做王妃,才入青樓的啊!說起來,這也是一種很適合成為端烈王府裡唯一的王妃所做的新娘修行……」

    他笑咪咪地瞧她,歪著頭問:「你說是嗎?舒戀妹妹。」

    廳下跪著的少女,連指尖都僵住了。

    她幾乎咬牙切齒地:「舒戀會記得自己的初衷。謝過兄長成全妹子的一片心意。」

    「要達成你的目標哦!」輕巧提醒幼妹的冬府長子,神態非常地悠然。

    於是,冬舒戀當天就拎著離家出走用的小包包,在眾人淚光漣漣的送行之中,踏出冬府的門檻。

    當一臉委屈、無辜可憐的冬舒戀出現在三千閣門前,姿態嬌滴滴卻速度飛快地直闖閣主房中、閉門落鎖深刻仔細地談過一刻鐘之後,她站在目瞪口呆的月映面前,小兔子般純良無害的眼裡啪噠啪噠地掉著斗大的淚珠。

    「你為什麼在這裡?」月映呆問。

    冬舒戀噎了一下,可憐無辜的表情呆滯了那麼一瞬間,然後才像是突然想起掰出來的理由一般,用力撲進月映懷裡,放聲大哭。「小王爺不要我——」

    「你不是很久以前就要他去回絕聖上的指婚嗎?」

    哭聲窒了一下,復又揚起。「可是人家想要嫁給他……」

    「那也不需要來青樓……」

    「可是閣主答允人家了。」她的聲音悶悶地響著。

    「戀戀,你是冬府的千金小姐,衣食無憂的,又何必……」

    「映都不想念人家嗎?」冬舒戀話鋒一轉,濕潤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望向月映,看著她的啞口無言。「人家好想念映……嗚哇……」

    「不、不要哭啊……」

    「我們都這麼久沒見了,映卻一見面就要趕走人家……」

    「我、我沒有要趕你……」

    「你明明就不想看到我!閣主也答應讓人家在這裡待著了,映卻要趕走人家!你一點都不想念我……嗚嗚嗚……」

    「我錯了。」三兩下就撐擋不住的月映臉色蒼白地認輸。「我、我也很想念戀戀啊,拜託你留下來吧!你如果真的這麼想嫁給小王爺的話,我也是可以幫忙……」她討饒的聲音忽然噎住。

    從她懷裡迅速抬頭的冬舒戀滿臉淚痕未乾,眼眶裡卻瞬間就乾淨起來,半絲水氣也沒有;她朝月映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顏,迷得月映頭暈目眩的,然後志得意滿地和月映手挽著手,朝著月映獨住的小房間走去。

    達成既定目標之後,被拿來當作翹家理由的青年,從此被她扔到九霄雲外去,壓根兒不復記憶。

    月映始終沒有弄明白,究竟令冬舒戀下定決心尋朵三千閣她的理由,到底是為了那青年,還是為了再見自己一面。

    但她和冬舒戀,這一生都不曾再有分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1:18

第二章
   
    雖然說是包袱款款追著摯友而來,但是冬舒戀畢竟年紀還太小,於是她跟月映兩個人以貼身雛兒的身份,跟隨在閣主艷娘左右,直到她們十五及笄,足以掛牌接客,中間足足有三年的時間。

    早一步入閣的月映,因為一開始就被閣主選中、進而特別培養的緣故,因此是自己獨居一間小房的。等到冬舒戀來了,閣主更是直接下令讓她們住同一間房、睡同一張床,連妝?都共用了。

    喜歡膩著月映的冬舒戀自然是歡天喜地;但月映心裡總是記掛著冬舒戀入三千閣來找她相會的理由——為了嫁予小王爺為正妃。

    無論如何,她一心想要保住冬舒戀的清白。

    入閣後一個月,冬舒戀同樣被閣主揀選為可栽培的女孩兒,因此從秋季的末尾開始,她們倆不只雛兒的伺候工作要做,也要學習許多日後成為十二金釵所應具備的應對進退、理事能力,生活變得非常忙碌。

    然而成為閣主的貼身雛兒之後,自然會見到閣主許多私密之事,月映早熟,心裡隱約明白閣主的身份來歷不單純,但是天真嬌貴的冬舒戀卻渾然未覺,好幾次直闖閣主內房之中,嚇出了月映一身冷汗。

    為了保住冬舒戀的一條小命,她和冬舒戀說好,以後她負責內房的閣主起居伺候,冬舒戀就負責對外傳遞閣主的訊息命令,這樣分配之後,冬舒戀闖禍的機率就大幅地降低了。

    但也許這小泵娘就是天生這麼神鬼不畏的性子,在與諸多來客應對進退、甚至其他姊妹的恩客言談之間,她堅持口徑一致,露出一臉嬌羞可人的模樣,用滿嗓子的柔軟呢說著:「人家是為了讓端烈王爺喜歡,方入得這三千閣的。」

    一個漂亮可人的小泵娘嬌嬌羞羞地說著心裡話,或許已經很足夠讓人另眼相看;但若襯上這小泵娘背後權大勢大的身家背景,這麼一句告白就不能夠只是聽過就算了。

    一傳十、十傳百,在這三千閣之中,伺候著閣主艷娘的貼身雛兒,正是冬府的幼女,這麼一個身世清白尊貴的千金小姐,為了那個聲名風流、治軍殘忍的端烈王爺而入青樓學藝!

    這麼一句傳言刮得比直達天際的龍捲風還盛還高還遠,有沒有驚動皇帝陛下來確認真偽,民間倒是不知道實情的,但是滿城的流言度過了一個冬季,在隔年的初春,還有些薄愛的溫度裡,一個身姿偉岸的青年出現在清晨的三千閣前,那兩扇沉重的大門無聲無息地開啟。

    守門的大漢低著頭,閉緊嘴巴不吭聲,而一身春裝、披著件短裘的閣主艷娘站在門內,淡漠的一眼瞥向那在小雨之中持傘而來的青年。

    「……那還只是個孩子。」閣主淡聲言道,身子不側不退,站得直挺,就佇在門內。

    青年倒是笑了,「……一小阿子這麼無法無天,顯見很欠管教。」

    「縱是如此,也毋需勞動王爺。」閣主手勢平穩地撫過袖口的微折,言道:「三千閣內自會管束,王爺就當是孩子不懂事,言論天真,聽過便罷。」

    「為了本王而入青樓,這樣發言狂妄的孩子日後能成為什麼樣的名妓,本王很感興趣。見上一面,應也無礙。」

    「那孩子還沒有調教過。」閣主的聲音平平淡淡,沒什麼起伏。「恐怕會衝撞了王爺,三千閣可擔不起王爺滔天怒火。」

    「本王不會罰她的。」青年沉?的眸光定在閣主白皙的鎖骨,那肌膚凝透,盈蕩著一色的妖嬈。「……看在你的面子上,在那孩子正式掛牌之前,本王不會動她。」

    沉默了一瞬,他忽然道:「你應該信我……我從來沒有辜負過對你的承諾。」

    閣主偏過頭去,低垂下來的臉龐看不清表情,而後才拂袖而去。「那孩子將要成為十二金釵的。莫毀了她。」

    綁門悄無聲自地關閉起來。

    持傘站在外頭的青年,始終沒有踏進三千閣。那小雨下了整天,綿綿密密的,像是精心織就的雪紡緞子,將天地籠罩得一片迷濛。

    從隔天起,那青年便開始出入三千閣。

    若要入了三千閣的冬舒戀去回想當時在大街上初見小王爺招搖餅市,或是那天隔著重重人影,出現在晚宴上的小王爺長什麼樣子,她其實是沒有印象的。

    只是那樣囂狂而肆意的姿態,著實讓她感到大開眼界似的驚奇。

    在大街上隔得太遠,她對他的臉沒有概念,這可以理解;那麼,在冬府裡同坐一桌,互相瞪眼的時候,總看得清楚、記得深刻了吧?

    其實也是沒有的。

    因為臉上被妝畫得那麼濃艷,眼睫處胭彩層層堆疊,不習慣化妝的冬舒戀根本只感覺視野裡有一大半是陰雲密佈似的低暗,然後接近地面處才微微透出一點光來。

    在這種狀況下,原本就心不在焉的她只記得要趕緊推掉這門婚事、哄走那個自動送上門來、難搞定又不易親近的王爺,然後她才能快快從後門溜出府去,讓月映欣賞一下她難得的正式穿戴。

    兩次見面都印象淺薄,再加上冬舒戀根本被家裡人疼寵得天不怕地不怕,一個陌生的王爺哪裡能被她看在眼裡,心裡對於成為皇族的一分子沒有任何興趣的冬舒戀,就算面前是當今皇帝親臨,她恐怕還是裝得乖巧可人的模樣將對方哄騙過去就好了。

    也因此,對於製造流言、增添流言的趣味性這件事,冬舒戀做來順手至極,沒有一點猶豫或忌。

    她甚至玩耍得極為開心,還會在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大夥兒關上閣門休息之後,抱著枕頭鑽到月映的被子裡去,兩個女孩子窩在床上,由她歡天喜地地跟負責內務的月映說睡前故事。

    月映被她鬧得好氣又好笑,總是鬧騰到近天明才睡去。

    已經被冬舒戀遺忘得毫無現實感的端烈王爺,由於從來沒見他出現在三千閣,因此冬舒戀十分有恃無恐,簡直把這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當成天橋下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角色一樣隨意地揉捏編造,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這虛構的男人會從流言中走出來,站到她面前來向她討債。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入春後的某一天,還在眾人剛要起身梳洗的準備時間裡,一身冷麗的閣主帶了個青年來到偏房門前,敲響了門板。在發上纏著當季花卉的冬舒戀離門口比較近,又沒 什麼防心,當下便蹦蹦跳跳地去應門,那張脂粉未施的臉龐粉嫩嫩的,還沾著一點花汁,她拉開了門板,第一眼就看見閣主,立時笑得燦爛地揉進她懷裡去撒嬌,還 把綁得亂七八糟的頭髮遞到她面前去討救兵。

    閣主似笑非笑地瞧著懷裡的小泵娘,然後捻著她綁成一束的長髮,轉而塞到身後的青年手上。

    這麼一動作,冬舒戀才看見了站在閣主身後一步遠的青年。

    第一眼,冬舒戀就感到渾身汗毛直豎,心跳得飛快,兩頰浮上紅暈。

    她目光怔怔的,一瞬也無法從那青年臉上移開。

    那並不是戀情的預兆,更近似一種本能上的警戒感。

    「你是閣裡新進的護衛嗎?不可以亂動閣裡的姑娘哦!」張牙舞爪似地,一身雪白裡衣裹著就來應門的冬舒戀,像是一隻豎起渾身皮毛來威嚇對方的小貓一樣,露著尖牙先下手為強地警告。

    被威脅的青年從嘴角勾起一個笑來。「你就是冬姑娘?」

    乍聽之下沒什麼問題的稱呼,但個頭小小的冬舒戀硬是聽出了其中刻意咬字不清的隱約字詞——「冬瓜姑娘」。

    她生起氣來。「我可是要成為十二金釵的姑娘!不許你胡喊!」

    「瞧著這樣既沒姿色、又沒有身材、連回話都不曉得怎麼回……你真以為十二金釵這麼好當?」青年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專挑她的痛處講。

    「我還有三年才及笄!一定會成為人人爭求的好女人,到時你就不要來跪我!」門內的小泵娘個頭小小,氣勢卻極為高昂,一點也不認輸。

    青年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像是沒有預料到會聽見這樣驕傲的回話,眉頭不禁一挑。

    領人來的閣主倒在此時開口了。「戀戀。」

    「唔?」正威嚇著對方的冬舒戀呆了一下,馬上轉頭去看閣主。

    這一轉,倒把自己的長髮從對方手裡扯了大半出,但還有一截發尾被那青年猛然收住,硬是不讓她的長髮滑出他的掌握,微感吃痛的冬舒戀恨恨地斜瞪了對方一眼。

    閣主不理會他們之間煙硝四起的對戰。「戀戀,這位公子是你的客了。」

    「啊?!」冬舒戀傻住了,一張子鄔張得大大的,那珠潤的唇瞧起來分外地好啃。

    閣主倒是神定氣閒。「朱公子說他對你一見鍾情……」她瞥一眼那青年笑得狐狸般的優雅模樣,臉上沒有一點動搖。「在你正式掛牌接客前,有他護在一旁,要成為十二金釵也非是難事。」

    冬舒戀睨了那公子全身上下——就一眼。

    「衣料子是不錯……身上飾件也都是高價珍品,綁發的帶子上還鑲個翡翠……」她撇了撇唇,「身家是不錯的。」

    青年似笑非笑地一瞇眼,「如何?」

    「我身價很高的。」那少女驕傲地昂頭,「想要我的初夜,要準備金山銀山來!」

    「你不是想成為王妃嗎?」青年挑眉,「你要在三千閣賣掉你的初夜?」

    「小王爺說過他不在乎娶作正妻的女子是否清白。」冬舒戀咬字格外地清晰,沒有一點退縮。「我要成為十二金釵,讓小王爺親自上門求親,向我誓言他絕不變心!」

    青年差點啞然失笑了。如此天真無畏的語句,從這麼年幼的小泵娘口中說出來,卻因為她的氣勢昂然,字句鏗然,那種非常篤定的驕傲,讓這段宣言沒有分毫的虛軟。

    真不可思議的姑娘!

    「你真的認為小王爺會喜歡你?」

    「當然!」冬舒戀毫不猶豫地說:「我會成為很棒的好女人,讓他死心塌地愛上,片刻也捨不得放開我。」

    青年凝視著她,仔細而慎重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眉眼手足都牢牢記著,見證她此刻無畏而天真的驕傲之色。

    「我會期待。」他這麼說。

    冬舒戀瞪他一眼,「你期待什麼?我的初夜才不要賣給你!」

    「那如果我買到了呢?」

    青年逗弄似地問著她,氣得冬舒戀想要撲上去抓花他的臉。但顧忌著閣主還在一邊呢,她勉強按捺下來了,嬌氣地一甩頭。

    「我就讓你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她恨恨地說。

    但這麼一甩,她卻忘了自己一截長髮還握在他手裡,這一下又吃痛了,她疼得眼角浮了淚珠出來,滿面的無辜委屈。

    才要向閣主告狀呢,就見那朱公子忽然靠了過來。

    冬舒戀眼角餘光掃了過去,意識到長髮還握在對方手裡,這下又氣又恨地伸出手去要搶回自己的發尾,於是這麼一施力,也連帶地將朱公子扯近過來。

    陰影從上方壓落,冬舒戀茫然地抬起頭來一-她微張的小嘴被覆住了,帶著一絲冰冷的氣息,那覆上來的唇有著一種堅硬與柔軟並存的不可思議。

    冬舒戀愣愣的,任由朱公子品嚐著她,細細地舔過她的口腔,那帶著一點漱口鹽水的鹹味的吻,充滿著少女的芳香與幼齡的青澀,真是意外的美味。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感到一陣天昏地眩似的衝擊……

    冬舒戀暈過去了……

    月映滿臉的苦惱。

    「戀戀,你這樣凶著臉,會把客人嚇跑哦!」她小聲哄著。

    氣恨的冬舒戀兀自張牙舞爪,手下用力撕著閣主交代要處理掉的文件,她的那股狠勁,簡直像是要把那疊紙都當成那可恨的朱公子腦袋一樣揉碎。

    「映你不知道啦……」冬舒戀哇地一聲哭出來,半點也不肯忍耐。「他就這樣親下來耶!人家的嘴巴耶!他怎麼可以這樣親嘛……」

    映微微掩面。「閣主沒有阻止?」

    冬舒戀抽抽噎噎。「閣主呆掉了……」

    月映不禁沉默,冬舒戀抓著她袖子,委委屈屈地向她撒嬌。

    「映,映,人家要吃你做的玫瑰糕來清嘴巴……」

    月映好氣又好笑,「不是昨天才做給你吃過了?」

    「被搶走了……」冬舒戀嘟起嘴來,「人家明明都用帕子蓋實了,香味還是露了出來,結果就被其他姑娘一人一個討走了……人家好不容易才留了一小下來而已耶!」

    「那不是還吃了一個嗎?」月映捏捏冬舒戀小巧的鼻尖。

    「不夠嘛……」冬舒戀耍賴起來,「我要吃玫瑰糕玫瑰糕玫瑰糕……」

    月映投降,「我知道了。我再做吧!」

    「映對人家最好了!」冬舒戀歡呼著撲倒了她。

    兩個小小的姑娘吵吵鬧鬧地玩在了一起,像兩隻小貓兒一樣嬉鬧著,瞧上去天真而美好,無比地可人。

    一抹青碧的光芒在冬舒戀的發間蕩漾——

    那是朱公子親手綁上去的髮帶子,上頭鑲著一顆凝透的翡翠。

    也不知道那人是用什麼法子纏髮帶的,居然扯脫不開。

    吃飽喝足的冬舒戀哭哭啼啼地捧著頭髮去找閣主,閣主失笑地伸手幫她解開髮帶,才不過三兩下的工夫而已,居然就脫開了。冬舒戀滿是崇拜地望著閣主,閣主面不改色地把那只帶子交到冬舒戀手裡。

    「以後,發上都要纏著這條帶子。」

    「為什麼?!」舒戀不服氣了。

    「因為是朱公子賞你的呀!」閣主平平淡淡地回話。

    「他明明只是想欺負我……」冬舒戀委委屈屈地告狀。

    閣主抿起笑來,「朱公子是你第一個恩客,他賞的東西要時時別在身上,這樣才能保佑你日後大紅大紫呀!」

    「是這樣嗎?」冬舒戀滿臉茫然。

    「是這樣的。」閣主若無其事地點頭,哄得冬舒戀乖乖收下髮帶。

    從此以後,冬舒戀的長髮上總纏著那麼一隻鑲著青碧翡翠的錦織髮帶,即使將來成為十二金釵、甚至後來嫁作人婦,都不曾離身。

    但是現在的她,還不瞭解這只髮帶代表了什麼樣的宣告;她只是覺得討厭而已。

    因為,那朱公子真的如他所言,成為了她的客,而且日日都來……

    讓她惱極了!

    月映一把掀開冬舒戀作鴕鳥狀的被子。「戀戀,朱公子來了。」

    「不見!」

    「還只是雛兒呢,說什麼『不見』?」月映分毫不理會她的逃避,把她從被子裡抓出來,撫平她衣上凌亂,又幫她重新梳了發,接著把她推出門去。「要好好待客!」

    月映溫柔的交代,並沒有完全撫平冬舒戀的排斥,她見著了那倚在欄上的朱公子,心裡只想把這可惱可恨的朱公子從樓上一把推下去而已!

    「你這麼討厭我啊?」那朱公子像是欣賞著她眼裡的火光,滿懷愉悅地這麼對她說。

    「討厭極了。」冬舒戀恨恨地道。

    「為什麼?」朱公子一臉漫不經心的,像是知道或者不知道都無所謂,他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冬舒戀瞪著他,臉上很認真。「因為你擅自親我,太無禮了!」

    「你進到青樓妓坊來,不就是為了讓人這麼對待嗎?」朱公子的聲音很溫柔,說出來的字句卻非常輕蔑訓。

    「當然不是!」冬舒戀昂然,那發上一點青碧光芒彷彿也隨之明亮。「我想得很清楚才進來的,是為了重要的朋友才來的。而且成為十二金釵,我就有資格選擇客人。」

    「但你現在還不是啊!」

    「三千閣裡的姑娘,有拒絕的權利!」

    「你甚至還不是待客的姐兒。」他輕笑。

    「那你就更不該碰我。」冬舒戀狡猾一笑,睨視他微愣的表情。「人家還只是雛兒,沒有在接客的。你擅自碰觸的話,我可以拜託閣主將你從此拒於三千閣外!」

    「說得也是。」朱公子忽然一笑。

    冬舒戀乘勝追擊。「我也不需要待客,所以也不用招呼你。你請自便吧!豬、頭、公、子!」

    她轉身要跑,卻沒有想到腰間一股大力將她攔腰抱起,一時間天翻地覆地轉過來。

    「哎呀——」她慘呼。

    那嬌小的身子被朱公子抱著,像提起一朵花似地輕鬆簡單。

    「你做什麼?」她大怒。

    「帶你出閣去玩啊!」朱公子哼哼笑道。

    「我是雛兒,不待客的!」她用力強調。

    「但我已經買下你到及笄前的三年日子,付了好大一筆錢。」朱公子說出不可思議的話來。

    冬舒戀愣著了。「閣主把我賣了!?」

    「放心,你這麼平扁身材,又沒姿色,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聽起來像是在安撫,但其實字字句句都冬舒戀抓狂。

    她恨恨地扯著他頭髮,他吃痛,伸手毫不客氣地打了她小屁股一下。

    冬舒戀更惱火了,當下奮力掙扎起來。

    朱公子正抓著她在下樓梯,肩上這麼一個小泵娘拚命掙動也是很危險的,朱公子於是語氣低沉地恐嚇她。「再動,就把你丟下去哦!」

    冬舒戀原本還不信他,卻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子很不平衡,小心地打量一下所處環境,才發現原來已經在下樓梯了——鳴鳴鳴……她不要被摔下去……

    迅速衡量了一下局勢,她決定乖巧聽話一點,當下便認分地趴在朱公子肩頭,動也不敢動上一下。

    朱公子哼哼笑道:「小貓終於要聽話了嗎?」

    「我咬你哦!」她張開嘴巴露出小雹牙威嚇他。

    朱公子失笑。

    那掙扎打鬧的模樣,無比地歡樂……閣主站在高處,望著樓梯上的兩個人像小阿子一樣互不相讓地鬥嘴,臉上淡淡地笑著,低垂的眼睛卻瞧不出什麼表情來。月映則候在一旁,暗自觀察著閣主的反應。

    「映。」

    「是。閣主。」

    「你說,戀戀會不會喜歡上那位公子?」

    「戀戀孩子心性,要識得情愛,還需要漫長時光。」

    「那麼,那公子會不會喜歡戀戀呢?」

    映沉默了一瞬。「會的……戀戀那性子,誰都要喜歡的。」

    「會愛著戀戀嗎?」

    「會的。」月映柔聲說道:「戀戀很明亮。」

    「明亮嗎?」閣主輕笑,「心性明亮的孩子,總能照亮黑暗的。你是這個意思吧?映。」

    「閣主也寵著戀戀呀!」月映微笑。

    「是呢!戀戀這孩子……」閣主淡淡回瞧她,「映,你入三千閣前所許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月映微微一愣,半晌才俯首垂下眼來。「是。閣主。」

    而那樓梯上,鬥嘴胡鬧之聲不斷。

    自稱姓朱的青年,扛著肩上的少女,登上閣外等候的馬車,簾子一放,便什麼也瞧不見了。

    車伕一甩鞭,馬車便無聲無息地滑了出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1:36

第三章

    「你說你把我買下來了,是什麼意思啊?」冬舒戀瞪著朱公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悠然。

    她轉了轉眼珠。「你跟端烈王府有關嗎?」

    他睜開一隻眼睛。「為什麼這樣猜?」

    「因為其他人只是對我有意思,卻沒有人敢去向閣主說,要把我買下來呀!」她哼哼一笑。

    「那是因為其他人付不出這麼大一筆錢吧?」

    「是啊!那為什麼你付得出來?」她挑眉。

    「因為我想調教一下敢挑戰『殺生王爺』的女人。」

    「什麼『殺生王爺』?」她皺眉。

    「你不知道?」他忽然起了興致。

    「那位你誓言要嫁的小王爺,在軍中很有名的,他殺人無數哪!」

    他預期這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聽到血腥會驚慌失措,但沒有想到,冬舒戀只是用不小也不削的眼神瞥他一眼。

    「帶兵打仗本來就是殺人放火的勾當。大驚小敝!」

    他睜大眼。這個小泵娘,膽量不小。「你是真的喜歡那位王爺,才入青樓來的?」

    「嗯?啊……是啊……」她愣了一下,才敷衍似地點點頭。

    他覺得非常奇怪。「你喜歡他,就讓你兄姐做主就好了吧?」

    「王爺說他不要千金女,寧娶青樓名妓。」她搬出千篇一律的理由。

    他嘲笑:「就為了這個?」

    冬舒戀霍然回頭瞪他,她嘴裡還咬著一枚蜜餞,毫不客氣地奪過他手邊的茶水,將蜜餞和茶一起吞進肚裡去。她苦著一張臉,氣勢卻不輸人。「不要小看女孩子戀慕的心情!」

    「你一個小泵娘,懂什麼戀慕的心情?」

    她哼地一甩頭。「不就是不離不棄嘛!」

    朱公子倒是沉默了。「世上哪裡來這麼多的不離不棄?」

    「別人有沒有,跟我又沒關係。」她毫不在意,「我有就好了。」

    「那要是你一心要嫁的小王爺沒有呢?」他不懷好意地問道。

    她卻相當坦然。「我喜歡他、要嫁給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那也是他的事情。我又不能左右他的心意。」

    「但你要嫁給他?」朱公子揚眉。

    冬舒戀嘟起嘴來,「你這人,怎麼窮追猛打的。」

    「因為我不相信你的說詞啊!」他的目光凌厲而明亮。

    冬舒戀恨恨地朝他扔去一把瓜子殼。「要你來多事!」

    朱公子閃過了,也不計較她的無禮,一把?過她的雙腕,將她壓著了。冬舒戀不自在地掙動一下。隨即醒悟到這人是故意的,她狠瞪他一眼,裝作若無其事。

    「哪,告訴我吧!你入青樓的真正理由?」他糾纏著,以著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執著,討著她的答案。

    冬舒戀撐不過他的體重,氣恨地道:「你放開了,我就說。」

    「不好。」朱公子無賴地笑起來,「你先說。」

    「討厭的人!」她說不出太粗魯的話來,只能氣憤地罵一下,以示她的反抗。

    可惜朱公子皮粗肉厚,根本不痛不癢。「說吧!」

    冬舒戀僵持片刻,投降了。「為了映。」

    「誰?」朱公子生硬地問:「你這麼小就有男人了嗎?」

    「什麼男、男……」她氣紅了一張小臉,幾乎想一腳飛他。「映是女孩子!女孩子!我們是青梅竹馬的好姐妹……」

    「青梅竹馬是一男一女吧?」

    「你管這麼多!」她氣極。

    「映要進三千閣,人家不跟著進來的話,以後就看不到映了!這樣怎麼可以?」

    朱公子的表情有點古怪。「你為了一個女孩子進來青樓?你其實不是喜歡男子,而是女孩兒嗎?」

    冬舒戀像是氣炸了一樣,一口咬在青年閃避不及的臉頰上,狠狠地咬出一齒痕的血來。

    「好痛!你是狗嗎?」

    「你這無禮的人!」她氣得哭了,眼淚啪噠啪噠地掉下來。「人家和映是好姐妹,你卻這樣扭曲我們的關係,你這人太無禮了!」

    她哭了起來,朱公子卻呆了。

    身下的少女,淚水彷彿會發光一樣,氣恨的臉龐紅通通的,瞧起來卻不顯猙獰,反而非常地可愛。

    拚命護衛著重要友人的少女,擁有不可思議的美麗。

    「不要哭啦!」朱公子放開了她,把她扶起來,笨拙的安撫她。「是我胡說八道,你不要生氣,不要哭啊!」

    「你是壞人……嗚嗚嗚……。」她不依從他的安撫,哭得更凶了。

    朱公子手忙腳亂,分外地狼狽,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那個……叫什麼映的姑娘……她為什麼要進青樓啊?」

    「因為她娘死掉了……被,被她家裡人逼死的……」冬舒戀抽抽噎噎地說:「映說,她不要被她爹賣給老頭子當小妾欺負,她把自己賣進青樓來,她要成為名妓,讓高官喜歡她……這樣就可以幫她娘報仇了……」

    這一番天真的小阿言論,聽得朱公子有些啼笑皆非。「名妓哪有這麼容易當上?」

    「閣主說可以。」冬舒戀哭得晶亮的眼睛,清晰有力地瞪視他。「映要成為十二金釵,我也要成為十二金釵,我們是好姐妹,要同進同退。」

    「小阿子!」他揉亂她長髮。

    她氣憤地一巴掌打開他的手。「你這人……一定沒有人要你!」

    朱公子僵住了,目光裡爆出凶光。

    她卻毫不怕他,「你很羨慕吧?我和映——我們身邊都有彼此在、絕對不會讓對方一個人寂寞、會把手握在一起!」她昂起頭來,一副驕傲的樣子,「可是你沒有!」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那種情誼,只是小阿子言論……」

    「是一輩子。」她定地。

    「那是你們還沒有利益糾葛,還只是孩子……」

    「我和映,會一直在一起。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她沒有任何動搖,「閣主說過,三千閣裡的姐妹,絕對不會背棄彼此。」

    朱公子一言不發,他掩住了臉,浮現青筋的手背顯得非常猙獰。

    懊半響,他沙啞地吐出話來。「我會看著。」

    「什麼?」她戒備地瞪視他。

    「我會看著,這三年也好、及笄以後也好、日後長久也好……我會看著。看你們之間什麼時候……」

    冬舒戀哼地一聲甩頭。「你就看吧,反正與你無關。」

    朱公子一愣,沉默起來。他的指尖撫過她的發尾。「哪,你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這樣不離不棄嗎?」

    她奇怪地瞪著他。「當然。不喜歡對方,為什麼要不離不棄?」

    「那如果你喜歡我,也會對我……」

    「哼!」她驕傲地昂首,「那也要你能讓我喜歡呀!」

    「是嗎?」他忽然笑起來,抬起頭。「喜歡我吧!舒戀。」

    「才不要!」她做個鬼臉。

    朱公子握住她纖細手腕,笑著輕輕吻了起來,低喃的聲音非常地輕,帶著虔誠的祈願。「喜歡我……喜歡我吧!舒戀。我也會,對你不離不棄的……」

    三個春天,說起來也只是一眨眼就過去了。夕陽幾乎就要落下地平線,天際只剩下微光而已。過了花街牌坊,原本疾行的馬車就緩下速度來,左右青樓都點起了燈 火,忙碌地過了花街牌坊,而這一輛幾近於每日都會出現的馬車,已經不足以吸引他們的汪意力了。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駛過街道,直抵最末端的三千閣。

    女撲上前,隔著簾子請示是否可以掀開車簾,隨後恭敬俯首。半晌,裡頭傳來淡漠的指令。

    「通報閣主,就說舒戀回來了。」

    奴僕聽了,小跑步地往閣裡去,而另一方面,車簾掀開了,一身黑袍繡金紋的朱公子懷抱著還沒睡醒的冬舒戀踏下馬車,閣前,聽到通報飛奔而來的月映已守著了。

    「勞煩公子。」她俯首為禮,上前一步,就要接過他懷裡的戀戀。

    朱公子卻一側身,不讓她接手。

    「公子?」月映輕問。

    朱公子瞧她一眼。「你曉得我身份吧?」

    「公子是問您現在的化名,還是您身為端烈王爺的事實?」

    「閣主告訴你的?」

    「不是的。」月映低著頭,沒有和他正面接觸。「映猜的。』

    「猜的?」他輕笑起來,「你猜了,然後呢?」

    月映沉默一瞬,「猜著了,就不提。我沒有和戀戀說過。」

    「聰明的女孩兒。」端烈讚道:「你曉得我為何自承身份?」

    「王爺有事囑托?」月映低聲詢問。

    「戀戀即將及笄,你和她,都在今年要成為十金釵——閣主應承過本王,將你們兩人的「蓮花宴」延後到初冬。」

    「王爺,無法前來春末的憐花宴嗎?」

    「本王要出征了。」他淡聲說道。

    月映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卻沒料到會看見端烈王爺凝視冬舒戀的神情,她心裡一驚,連忙匯俯首。

    端烈沒有理會她的失態。「月映,本王不在的期間,你要代替本王守護好戀戀……曉得嗎?」

    「王爺會在初冬的憐花宴前回來嗎?」

    「戀戀是本王的東西,自然要回來取的。」

    「既是如此,王爺請放心。」月映輕揖,「憐花宴上,戀戀會候著王爺的。請王爺不要忘記今日的囑托。」

    「哼,還輪得著你來教訓本王?」端烈的話說得嚴厲,臉上卻帶著一點舒緩。隨後便越過她,親自抱著冬舒戀上樓去了。

    夕陽轉瞬即逝,月映背對著龐大的血紅,微光沒入地平,她在那片還未點起燈火來的黑暗中低語:「我不說,不代表戀戀猜不著。小王爺,戀戀一向都是聰慧清醒的哪!憐花宴上,您可千萬要趕得及才好。

    背裡小小的少女,在這三年的相處之中,讓他疼寵得越發嬌艷了。

    端烈撫摸著冬舒戀蜿蜒滿榻的烏黑長髮,那日日都以玫瑰香油潤養,仔細呵護出美麗光澤;她白皙的肌膚嬌嫩柔軟,彷彿上等的玉質,透著一色晶瑩;微微合著的朱唇顏色嬌美,有若初晨的花苞一樣引人想要摘取。

    雪色的輕裘是月映幫她搭配的衣著,也確實很適合她。

    小小的少女,就像異國獻上的長毛貓兒一樣,充滿嬌懶俏皮的風情,時有張牙舞爪的凶悍,也有貼心可人的輕蹭撒嬌。

    端烈沒有預料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一個少女身上投注龐大的心力,甚至難以忍受片刻的分離。

    「簡直像是著了魔一樣啊……」他低歎。

    這個發下豪語的少女,原本只被他當作玩具一樣的存在而已,從閣主手裡討了她來,就將她帶在身邊,調教著、逗弄著、欺負著,卻沒有想到會越來越疼寵她,見她 眼角含淚就心慌,見她嘟起嘴來就心疼,見她憤憤地跺著腳、倔強地要自己從城外走回三千閣,就立刻心軟了不再去戲弄她。

    對她的在乎,一天一天地加重。

    端烈原本還抗拒著這份心情的轉變,刻意冷落了冬舒戀,故意好幾天不來見她;但這薄情可恨的少女居然也樂得輕鬆,時時刻刻黏著月映不放,像是要把之前被他佔走的時間全補回去似的,成了月映的小苞班,走到哪裡跟到哪裡。

    她神態之間天真喜悅,竟然沒有一點想念他的輕愁?!

    端烈在暗處窺視著、也讓手下人隱匿著保護她,然而傳回來的消息裡沒有一則是讓他感到高興的——

    冬舒戀一點也不想念他!

    氣極的端烈原本想要冷落她半個月,一方面冷卻一下自己,另一方面也要讓她知道,他是可以捨棄她的!

    但他卻忍耐不到三天,就寒著一張臉奔回三千閣去擄走美人。

    彼時冬舒戀正在沐浴呢!他不管不顧地衝進房中,嚇著了待在前廳裡的月映,也連帶驚動了內房裡的冬舒戀。

    這小小的少女倒也真懂得如何安撫他,細聲細氣地哄退了月映,無視於自己的一絲不掛,從木桶裡站起身來,嬌嬌軟軟的嗓子向他討著袍子,然後撩起長髮由著他小心翼翼地用袍子裹緊了她。

    一身水濕的少女用眼角勾逗著他端烈,在他頭暈目眩的時候,她伸出手,像撫摸著某種大型猛獸一樣地摸摸他的頭,哄著他給自己更衣梳發,畫眉上妝。

    端烈活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這樣伺候著一個女孩子。

    從那一次起,他就曉得了自己養出個何等傾城的禍水。

    那已經不是個無辜天真的孩子,而是個懂得如何勾引人、以嫵媚作為武器的優雅女人!

    但端烈的自製心卻沒有辦法控制住他,更是無法抑止地向著冬舒戀臣服而去,成為她的繞指柔。

    她就要及笄了,年滿十五,就可以掛牌接客。

    他對她的獨佔欲,卻無法忍受她有一夜必須被其他人所擁有。

    憐花宴他一定要到、而且要搶下她的所屬權——他卻在這個關鍵時候必須率軍出征。

    「就不能別挑在這種時候嗎?」他對著皇位之上的兄長揮拳咆哮。

    「你不是很驕傲地拒絕朕給你的指婚嗎?」一身明黃的兄長用著閒涼的表情笑道。

    「拒絕指婚和率軍出征是兩回事吧?」端烈惱極了。

    「是兩回事。所以你趕快收拾一下出發吧!」

    「你是在報復我吧?……」敗下陣來的端烈陰沉地道。

    「怎麼會呢?你別誤會了。這是給你建功成家的機會啊!」皇帝兄長哈哈笑道:「等你凱旋歸來,朕就給你主婚!」

    端烈沉著一張臉,猶豫著要不要問新娘子是誰?

    眼見把弟弟逼到一個臨界點了,再玩下去恐怕會激怒了他,皇位之上的兄長趕緊安撫起來。

    「那位姑娘既然在三千閣裡,她就會幫你護著你心儀的姑娘。你放心出征,如果趕不回來的話,大不了朕幫你把三千閣裡三圈、外三圈地圍起來,這樣誰都進不去,也不會有人把你的小娘子搶走了。」

    「你說的哦?」端烈斜眼睨著。

    皇帝兄長見他妥協,當下用力點頭。

    於是端烈恨恨地準備出征,臨行前還到三千閣裡,闖進閣主房中,半威脅半耍賴地要閣主延後憐花宴的舉辦季節,從春末筆直地拖延到初冬,理由是——

    「反正戀戀是初冬時分才被選為十二金釵後備人選的,既然如此,就應該從那個時候開始才算三年!」

    閣主被他鬧得好氣又好笑,又見他這樣明擺著如果不順從他的意思,他就立刻要把冬舒戀從三千閣擄走的搶匪姿態,歎了口氣,也就准了。'

    雖然說三千閣內,憐花宴的慣例都在春末,但是冬舒戀最漂亮的季節卻是在冬季裡,把一身都裹成雪白的毛團模樣最嬌美可人,月映一身金澄的狐裘也是分外貴氣的模樣,就算將憐花宴的日子改到初冬,也不會削弱她們兩人一星半點的艷名。

    這樣一次推出兩名十二金釵的憐花宴,在這一代的閣主任內,也還是第一次呢!

    閣主托著腮,望著端烈意氣風發地走出房去,直撲冬舒戀和月映共有的偏房,心裡不免笑歎起來,這樣年輕的熱情真是件好事。

    端烈王爺恐怕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竟會栽在一個小小的少女手裡吧?

    「在皇家之中,如此稀氨的多情……」

    「戀戀,你心情不好嗎?」

    那把自己包成一團毛球似的姑娘,低著頭、嘟著嘴,跟在月映身邊轉著圈子,那股黏人的勁兒實在是吃不消。

    月映只好問了:「怎麼啦?」冬舒戀扯著她袖子,咕嚷了幾句,卻聽不清楚。

    月映很認份地放下手邊事物,把她拉到懷裡來,哄著她說話。

    「你哪,是想念朱公子嗎?」

    「才不要想他呢!」冬舒戀頭低低的,小小地哼了一聲。

    「不想他,那你在拗什麼脾氣呢?」月映好聲好氣地哄著。

    「他說他每逃詡要來見我的,現在卻好些天沒有來……」

    「朱公子到外地理事去了,不是跟你說了,要到冬天才能回來嗎?」

    「他也沒有寄信……」冬舒戀小小聲地抱怨。

    「這個嘛……或許是工作很忙。」月映謹慎地回答。

    「他不就是個富家公子嘛,忙什麼?」冬舒戀鬧起了脾氣便格外的任性。「工作交給底下人去做就好了,寫封信而已,花得了什麼時間?」

    「那,戀戀要不要主動寫封信過去?」月映提議。

    不料冬舒戀卻沉默起來,大大的眼睛裡有著淚光閃動。

    「怎、怎麼啦?」月映慌了起來。

    「他只有說他要去工作,沒有說他要去哪裡……」冬舒戀悶悶地說,那神情無比地委屈。

    「一去就音訊全無的,也不曉得工作到什麼地步了,憐花宴趕不趕得回來……他明明說……說他不要給其他人碰我的……」

    「戀戀……」月映撫著她烏麗的長髮,心裡疼痛起來。

    「戀戀不要哭嘛!朱公子那麼喜歡你,說什麼都會趕回來的。」

    「人家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摟著一個漂亮姐姐招搖餅街呢……老是說人家沒胸沒屁股的,是不是真的喜歡人家都……」她鑽起牛角尖來,那嘀嘀咕咕的碎念其實月映聽得並不清楚。

    月映小心地哄著她。「戀戀,你要相信朱公子啊!」

    冬舒戀委屈地抬起頭來,「映也瞞著人家!」

    「咦?」月映被這麼一指責,立刻慌亂起來。

    冬舒戀那雙大大的眼睛裡,斗大的淚珠隨之啪嗒啪嗒地落下來。「你明明曉得朱公子是什麼人,卻還瞞著我……人家、人家都不會瞞著映的,你卻自己偷偷藏了秘密……」

    「我、我……」月映傻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件兩人都猜了出來、也間接向閣主求證過因而心知肚明的事情,卻因為兩個人之間沒有溝通過的關係,而讓冬舒戀這麼在意。

    「對不起。」她低下頭來,羞愧地道歉。

    冬舒戀眼裡含著滾來滾去的淚珠,伸出雙手抱緊了月映。「我們之間不要有秘密。」

    「好。」月映一口答應。冬舒戀笑了起來,襯著一臉惹人憐愛的淚痕,是那樣地嬌美可愛。

    「映,端烈到底去哪裡了?」

    「去打仗。」月映拿著帕子擦乾淨冬舒戀哭成花貓樣子的臉,一邊老實地回答她的問題。

    「要打多久?」

    「不知道呢……但,王爺很在意戀戀哪!他還特地拜託閣主,把春末的憐花宴延到初冬。都這樣延過時間了,到了初冬,應該也要趕回來了。」

    「他會不會想我?」

    「一定會呀!」月映失笑,「在他離開前,他不是每日都要來見你嗎?這樣喜歡著你、連一刻也捨不得分開,現在怎麼不會想你呢?」

    「映……」

    「嗯?」

    「人家還不是名妓、也沒有吃到什麼苦頭……」冬舒戀苦惱而困惑地蹭著月映,小腦袋埋在月映懷裡,語氣非常不安,「端烈喜歡漂亮的人,喜歡散發光芒的女孩子……映,人家好看嗎?能吸引端烈嗎?他會一直一直喜歡我嗎?」

    月映有些啞然。她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要安慰冬舒戀,讓她振作精神,但是在她截至如今的短暫歲月裡,她所眼見的男女之情,並沒有美好到能夠讓她對冬舒戀的不安做出肯定的答覆。

    這樣虛幻而不安定的感情,太難掌握了。

    戀戀縱使成長在溫暖安適的家庭之中,但戀戀眼見她在許府內所受到的欺辱折磨,應該也曉得這個世間並不全是美好。

    三千閣內,即使端烈、即使映、甚至閣主都一直護著戀戀,沒讓戀戀見到太多女子為情崩潰的絕望模樣,但夜半里的哭號之聲卻是遮掩不掉的。

    在見不到情郎的不安之中,冬舒戀會恐懼驚慌,也是必然。

    音訊全無的端烈王爺,也的確令一無所知地守在三千閣內的冬舒戀,感到不被信任的疏離與受傷。

    被惶恐所圍繞的冬舒戀,由於聽不到月映回話的聲音,因此困惑地抬起頭來看她。這麼一抬頭,卻藉著月映微帶倦色而憂傷的臉龐裡,陡然明白了自己的話,也連帶地勾出月映的不安與過往傷痛。

    她小心地摟住了月映。「對不起……」

    必過神來的月映摸了摸她的頭。「戀戀。」

    「嗯?」

    「你要相信自己。你哪,可是在這幾年之中,將原本對你抱持輕慢之心的端烈王爺,變得對你死心塌地的唷!那樣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人物,卻由著你啃他的手磨 牙、由著你用胭脂亂畫他的臉、還親自為你下廚做飯……他對你這樣的好,你應該要信任他,也要相信你有令他誓言終生的價值呀!」

    「嗯!」

    冬舒戀聽著月映輕聲細語,感受她溫柔拍撫的手,半晌,才低聲哼著。

    月映微笑起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1:51

第四章

    冬舒戀確實依著月映所建議的,伏在案前仔仔細細地寫了一封書信,還剪下自己一段長髮作為誓言的憑證,然後規矩地折了三折,裝進信封中,糊好漿,蓋上泥印,捧著書信咚咚咚地跑去找閣主。

    閣主一臉面無表情,那雙漂亮的眼睛瞥向滿面期盼,猶如小狽一樣眨巴的濕潤雙眼,充滿讓人想伸手去揉揉她腦袋的衝動的冬舒戀。

    「戀戀已經知道朱公子是什麼身份了……」看出閣主的猶豫,冬舒戀連忙補上一句,換來閣主略微的揚眉。

    「你知道?」

    「嗯……」她臉兒紅紅,哪哪回道:「在這長安城裡,比那位端烈王爺更招搖囂狂的人,大概是沒有的了……怎麼說呢,只要把想像的層級提高一點的話,也是挺好猜的……」

    這樣的依據雖然有些荒唐,但在某個程度上也的確屬實。

    閣主沉默了一下,伸手接過了信。

    「戰況有些吃緊,若要等著回信,十天半個月是跑不掉的,你要有心理準備。」閣主這樣吩咐。

    冬舒戀歡欣地點著頭,達成目的之後,便愉快地退了出去。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她都在滿心期待的雀躍之中度過。

    但莫要說是完整的一封回信,一個半月都過去了,連一句口訊都沒有回傳,冬舒戀從安靜不下來的期待萬分,到後來變得時常發呆、莫名發怒或者掉淚,情緒極為不穩定。

    她盼著閣主能告訴她一點關於端烈的消息,但是閣主非常地沉默。

    她去問月映:「戰況是不是很吃緊?端烈是不是有危險?不然他接到了信應該是要回的。他是不是沒有接到信呢?」

    被那樣一雙小小的手揪住了袖口,指尖還發著顫,月映根本狠不下心告訴她,閣主說端烈收到了信,但卻沒有回覆的動作。

    月映的表情很為難,冬舒戀仔細而深刻地讀取她的表情,然後將所有的思緒往最壞的方向傾倒而去。

    「他傷著了嗎?沒有辦法動嗎?他不能回信嗎?他……」她的聲音嗚咽了一下,「他不願意回信嗎?」

    「應該是……太忙碌了。」月映說著乾巴巴的安慰。

    冬舒戀眼睛睜得大大的,「他有收到我的信嗎?」

    「有的。他有收到。」月映回覆得很迅速,並且篤定。

    「但他沒有回信……為什麼?」

    「也許是……回了信的話,就會忍不住想要回來見你吧?」

    月映想盡了一切甜膩到太過於柔軟並且兒女情長的理由,藉以安撫焦急不安的冬舒戀。盡避這種方法瞞哄不了多久,但至少擋得住一時半刻。最終的解決辦法,還是要端烈王爺真實地出現在冬舒戀面前,才能化解她的不安。

    被她這麼哄著的冬舒戀,短暫地安靜了下來。

    而另一方面,壓著書信不回的端烈也不好受。

    棒著千萬里之外的戰地,將來自遠方、自己心間上疼惜的女孩兒所捎來的書信貼身藏在內甲之中,僅與一層裡衣相隔,領兵作戰的端烈揣著那封信,竭力阻止自己想扔下這場戰爭、快馬加鞭趕回冬舒戀身邊的強烈衝動。

    他幾乎失去理智地想念著她。

    在血腥瀰漫的戰場上,他想念她身上柔軟的女兒香;在兵器相擊的尖銳之中,他想念她柔軟嬌嫩的身子;在許多無法成眠的晚上,他想念她在他懷裡睡得香甜可人的模樣。

    越是想念,他殺的人越多。

    手段越是激烈,戰事就結束得越快。

    等到他將敵方大將首級拿到手、收了降書之後,他扔下還待打掃的戰場、許多還要收尾的繁雜事務、以及眾多要回返的兵士,將這一切都交託給副將去處理。

    他低聲恐嚇副將:「辦砸了,你就不必回來了!」然後丟下欲哭無淚的副手,他跳上快馬,揚鞭就走。

    一眾十六人的貼身護衛也從戰場轉移,跟著他一同回去。

    端烈歸心似箭,心中很慌。

    時序已經入秋,就要臨近冬季了,而回程縱使日夜兼程、快馬加鞭,也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他恐怕趕不及憐花宴了。

    馬匹倒下一匹,就再換另一匹,盡量將進食和睡眠的時間縮得越短越好,他一心都在趕回長安、闖入三千閣搶回他的美人這事上,他的神色很疲倦,情緒卻非常高昂。

    隨行的護衛一言不發地緊跟著他們的主子,但這樣一日接著一日下去,他們也要憂心起主子的身體撐不下去。像這樣子才剛從戰場上退下來,連一夜休息都沒有,就開始日夜兼程地激烈趕路,太過於傷身體了。

    默數著憐花宴的時辰已經過去大半夜,而長安城還遠在兩日的路程之外,幾個帶頭的護衛互相使個眼色,將滿腦子只想著趕回去的主子敲昏了,一把塞進馬車裡,然後空出手來給三千閣主送了封短信之後,他們主僕一行繼續他們的歸程。

    馬車無聲無息地滑在道上,裡面昏睡著的端烈,擰緊的眉頭沒有鬆開過。

    他反覆喃喃:「戀戀……」

    憐花宴上的冬舒戀,極其地美麗。

    一身雪白將她簇擁著,彷彿發著淡淡的瑩光,烏黑長髮上綰著一隻鑲翡翠的髮帶,那流洩而下的長髮襯著那身雪色,越發地烏亮絲滑,而她上著淡妝的眉眼帶著漠 然,整張小臉上淨麗得幾乎沒有胭脂的顏色,然而她的眼瞳這樣黑,她的唇色這樣珠潤嫣紅,那樣一個安靜得幾乎帶出一種冷厲的美人,足以吸引眾多尋芳客爭相挑 戰。

    憐花宴如期舉行,沒有延誤一時半刻。

    知道端烈正在加快腳步趕回來的閣主,也仔細地問過了冬舒戀,是不是要將她的初夜留給端烈呢?

    舒戀這樣回答:「他趕不及憐論宴,要戀戀怎麼留呢?」

    她答得很冷靜,很清醒。

    月映很擔心,她摟緊了沉默的冬舒戀。「戀戀,你不是喜歡著王爺嗎?若你還不識情愛,也就罷了……但你明明喜歡著王爺的。如果不是被喜歡的人所擁抱……戀戀,那樣就太悲傷了。」

    冬舒戀垂下了如扇的眼睫,「映,我是想過了這一切,才進來三千閣的。如你所說,我喜歡端烈,端烈也喜歡我……也許他正在趕回來的路途上,但是他趕不及憐花 宴,便什麼也不用說。我啊,不只是端烈喜歡的戀戀,同時也是三千閣裡的姑娘啊!我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才進來這裡,是為了成為名妓,才沒有逃跑,是為了成為 讓端烈鍾愛一世的好女人,才會在這裡。」

    她抬起眼,望著月映。「端烈有他的工作,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即使是互相喜歡著的,也不可以遺忘自己的職責。」

    月映啞口無言。

    「我不會後悔的。」冬舒戀輕道:「我想了很久很久,想得很清楚了,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伸出手,握緊了月映。在月映的手心裡,她的指尖發著顫。

    「雖然想清楚了,可是還是會怕的……映,你握著我的手,我們兩個一起過這憐花宴,好不好?」

    月映啞著嗓子,很輕地回答。「好。」

    她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為彼此加油打氣。盡避想得非常清楚了,連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該怎麼應對,都已經無數次地預先想像、也請閣裡的姐兒們教導過了,可臨到陣前,總還有些恐懼。

    但卻沒有過逃跑的打算。

    月映想著她入閣前所許的願望,冬舒戀想著溫柔地疼寵她的端烈,直到她們被分別帶開——

    冬舒戀被一個充滿鐵與皮革的氣味、沉默而堅定的手臂所擁抱。

    那是一個待她很小心、竭盡所能溫柔的人。

    她在那個人的手臂裡睡去,沒有夢見什麼,也沒有被什麼所夢見。

    端烈的夢裡,全都是冬舒戀。

    哭泣著的她、歡笑著的她、任性的她、胡鬧的她、發怒的她、咬著他的她、想睡的她、作著美夢的她。

    敗多很多的冬舒戀……

    等到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什麼也沒有。他的手裡沒有握著冬舒戀的指尖,她不在他身邊。

    今天是什麼日子?

    端烈睜大了眼睛,忽然,他聽見門打開的聲音。

    轉頭望去,那個美麗得幾乎帶上厲氣的女人,端著一碗東西走了進來。

    「你醒了。」似笑非笑地,她招呼道。

    端烈的嗓子沙啞而干痛,「戀戀呢?」

    「這個時間,還在睡呢!」閣主將碗放在端烈手裡,盯著他喝下去。「要一口喝乾哦!這可熬了很久,吐一口出來都不行。」

    端烈抽了一口氣,著大不了苦死的壯烈心情,一口乾了。

    那藥沒有他想像中的難喝,這麼一碗下去,他的嗓子明顯好了很多,連身體關節上隱的抽痛都減緩下來。

    他把碗交還給她,「憐花宴……」

    「已經結束了。」閣主平淡言道,把碗擱在几上。

    端烈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你不是問憐花宴嗎?」她瞧他一眼,「已經結束了。你的皇帝哥哥忙昏頭了,忘了派兵來阻攔。至於戀戀……是她自己決定要參與憐花宴的——你沒有趕上,也沒有完成你的承諾,端烈。」

    「戀戀……」端烈面如死灰。

    閣主淡漠地望著他。「那人待她很好,戀戀沒有傷著哪裡,隔天一樣活蹦亂跳的,沒有需要什麼休養。」

    端烈摀住臉,掌背上浮現了青筋。

    「你若不想再見戀戀,就打理一下,和你的護衛離開這裡,不要再來了。」閣主輕聲說道,而後合上了門,離開了。

    那一貫的囂張狂妄、風流傲慢的端烈王爺,將自己捂掩在沉默的黑暗之中,一動也不動地,幾乎僵化了。

    他的痛苦與懊惱,無法言述。

    冬舒戀抱著膝,坐在十二金釵專屬廂房中的朱欄窗台上。夜風很冷,她把自己裹得很實,包成一團毛絨絨的小兔子,冰涼涼的臉埋在膝裡,看不清表情。

    憐花宴過後,她和月映都從偏房中搬出,各自移進了十二金釵的廂房之中。她們緊臨著彼此,若要去找對方的話,只要抱著枕頭就可以直撲隔壁房。

    心裡沒有人的月映恢復得很快,她馬上全心投入工作之中,短短的三日內,為自己開拓無數的新客,其中有半數都將在日後持續地指名於她,維持住她不墜的地位。

    然而冬舒戀心裡有著人,她還需要時間恢復精神……

    尤其是,她已經從月映口中,聽說了端烈回來的消息。

    巴憐花宴的日子,差了兩天半的時間。

    「你沒有趕得及回來……端烈,你以後再也不想見到戀戀了嗎?」

    她對著自己心間呢喃,那聲音微弱得彷彿只是低泣。

    然而有一道陰影,將她籠罩,呼喚的聲音像是一朵重瓣的山茶,沉重而決絕地墮下。

    「戀戀……」

    她屈成一團的身子驚懼地縮了一下,復又小心地舒開,她隱匿的臉龐從膝間抬起,迎著燈火,展露在遠行歸來的青年面前。

    她的唇微張,又合緊,發著細細的顫。「端烈……」

    她呼喚他的名字,宛如悠長的歎息。

    拜狠揍過自己兩拳之後才來見她的端烈,看著她憔悴的臉龐,心裡懊惱得想再多補自己兩巴掌。

    在進門前,他遇見了忙碌奔波的月映,她似乎注意他的動靜很久了,趕在他踏進冬舒戀房門前攔住了他,輕聲告知他,冬舒戀老早就猜出他的身份,只是裝著傻,等著他自承而已。

    但他還來不及向她坦誠告白,就迎面撞上了這個幾乎能摧毀他們之間三年情誼的打擊。

    心裡緊張焦躁的端烈,呼喚她的聲音也就分外地謹慎了。「我回來晚了,戀戀。」

    她嘟起嘴來,像是笑了,又像是哭了,「為什麼不回信呢?你不想念戀戀嗎?你不知道……戀戀會害怕嗎?」

    「因為……寫了信……」他結結巴巴的,帶著一點難以啟齒的丟臉。「寫了信,就想直接回來了……你的信我有收到,我把信貼身收著,每晚都拿出來看……越看,越想回來。」

    聲音頓止了一下,他的語氣低沉下去。「但我沒有……趕得及回來……對不起,戀戀。」

    對什麼人也從不低頭、向意氣風發的端烈王爺,面對著自己打從心底疼惜的女人,低下了頭,懇切地道歉。

    那紅通通的大眼睛仰望著他,「端烈,你喜歡戀戀嗎?」她單刀直入地問,一點也不害臊。

    懺悔著的青年用力點頭。「喜歡。」

    「沒有把戀戀當作玩物嗎?」

    「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

    「因為這次分開了,戀戀終於察覺自己是想念著、是喜歡著你的,端烈……只要戀戀喜歡著你,就會對你很好很好;端烈如果也喜歡戀戀的話,也會對戀戀很好很好嗎?」

    「會的。我會比以前更寵你、對你更好。」他緊緊抱住背裡柔軟的女子,發覺她身上低涼無比。

    「端烈……不在意戀戀已非完壁嗎?」冬舒戀睜大眼睛。

    端烈抿緊唇,「很在意……非常在意。」他將雙臂收得更緊,將她的身子烘得暖和起來。「戀戀很害怕吧?很痛吧?我沒有趕回來,沒有保護你,讓你這麼擔心……我讓你一個人面對,真的很對不起……」

    他在道歉。他沒有生氣,他憐惜著戀戀,他知道,她其實很害怕……

    冬舒戀白細的指尖顫抖著,揪住了他的背心。

    在憐花宴過後,一直沒有辦法睡去,也沒有辦法休息,彷彿乾涸了一樣的眼睛裡,驀然湧出了淚水,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聲嘶力竭的。

    端烈緊緊地抱住她,沒有片刻鬆手。

    他呢呢喃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像是要補足在分離的這段日子裡,沒有呼喚到的部分。

    一直到冬舒戀停止哭泣之前,都沒有停止。

    哭得倦了的冬舒戀,窩在端烈懷裡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端烈將她從窗台上抱下來,將她藏進被子裡去,然後坐在床沿,凝視她淚痕斑駁的臉龐。呆呆看了一會兒,他忽然醒悟到應該去拿盆清水來為她擦擦臉才對,於是又滿屋子地轉,終於在屏風後頭找到了伺候的雛兒預先準備的一盆水。

    他試了試溫度,偏一點涼。

    思考了一下,他雙手按在銅盆兩側,提起真氣,散出熱度的內力從掌心中透出來,慢慢地將水溫加熱。然後他捧著那盆辛苦勞動過後的成果,又回到冬舒戀床邊坐下。

    擰吧了巾子,他動作小心輕緩地為她擦臉。

    那張哭成了花貓似的臉龐,慢慢地變乾淨了,珠嫩的唇色水光盈盈的,充滿十足的誘惑力,如果可以親下去的話……

    端烈愣愣地注視著,眼睛都發直了。

    然後,他狠狠地把自己的腦袋浸到水盆裡去,硬生生地悶到幾乎要窒息,才抬起頭來大抽一口氣。

    他斷然地背對冬舒戀,並且把自己移到窗台邊上去,吹著冰涼的夜風,最後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閣主……」等候在門外的月映,在三千閣主無聲無息地退出房時,走上前去小心地探問:「戀戀和王爺……還好嗎?」

    閣主面無表情,「都睡著了。」

    「咦?」月映為了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愣了一下。

    閣主瞥她一眼。「戀戀在床上,端烈在窗台上……才長途奔波回來就這麼亂來,明天一定要害風寒了……」她像是微微歎氣,「怎麼都是些讓人不省心的傢伙呢,就不能有點樣子嗎?」

    月映有些啞口。說起來,她也給閣主添了不少麻煩。摸了摸鼻子,她很識相地低下頭,然後默默地向閣主行禮,轉身就要退開,卻被閣主漫不經心地喊住了。

    「映。」

    「是?」她止步,回頭。

    閣主從袖裡揣了塊折疊整齊的白巾出來,遞到月映手上去。「去放到端烈一眼就能見的地方。」

    「咦?」怎麼不在剛才進房就放好呢?月映很困惑。

    但閣主一臉無表情地瞥向她,「看在你是戀戀摯友的份上,他不會揍你。去尋個地方放吧!」

    月映張大嘴巴,傻住了。

    那塊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白巾,她怎麼越看越眼熟?那是在初夜裡,承接落紅的巾子呀!她自己的那一塊已經交由雛兒收著了,她親眼看著雛兒藏在哪裡的,所以,現在閣主手上的這條巾子,是戀戀的……

    王爺看到這東西,還不氣得殺人嗎?!月映的臉都刷白了。

    三千閣主瞧著她搖搖欲墜的模樣,像是感到有趣似地笑了起來。「戀戀為了你而進到三千閣來……那麼,這次換你為了她的幸福,去冒險一次吧?」

    「說的也是呢……」

    月映如臨大敵似地瞪著那條巾子,恭敬地以雙手捧著,然後挺直背脊,毫不猶豫地進了冬舒戀房裡。

    三千閣主搖頭笑了。「都是些死心眼的笨孩子。」

    踩著悠然的步子,她回了房去,並且吩咐新編入她房中的伺候雛兒,要她們轉告閣裡的侍衛,這兩三天內,要仔細守著冬舒戀的房門,並且嚴格禁止「任何人」打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2:06

第五章

    冬舒戀茫然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其實才過了夜半,離天際放光的時間大約還差了一個半時辰。

    她莫名醒了過來,呆呆地望著帳頂半晌,才轉過頭,視線裡映入桌面上未熄的燭火,然後眼角餘光裡,看見窗台上閉著眼睛、睡得有些不舒坦的端烈。

    由於側身睡著,於是壓得有些酸麻的手臂遲鈍地抬起來,掠過枕邊時,卻掃到一個柔軟的東西,冬舒戀望了過去,發現那是一隻白色的巾子。

    一片血色染在上面,分外地惹眼。

    她的身子僵住了。「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乾澀的喃喃非常微弱,但對干一直牽掛著她的端烈來說,盡避只是些微的動靜,也足以驚醒睡得並不深沉的他。

    端烈睜開眼睛,第一眼就找著了冬舒戀,第二眼就看見那條攤開著、懸在床沿幾乎要掉下地去的巾子,也看見那一小片刺目的血跡。

    苦澀的滋味湧上喉間,激烈得幾乎要撕裂他的憤怒在心裡擴開,端烈猛地閉上眼睛,極力壓制住粗重的鼻息。

    冬舒戀察覺到他醒了,她眨了眨眼,然後握起那條巾子。「端烈。」

    「……」

    「端烈,人家想要抱抱。」她柔聲說道。

    窗台上的青年,二話不說就翻身下來,幾個大步來到她身邊,俯身就緊緊將她收進懷裡,幾乎要揉進血肉裡去。

    被這樣深切地擁抱著,心裡就有一股疼痛感湧了上來,那是非常幸福的、因此開始恐懼是否會失去的極致。喜歡他、好喜歡他……卻夾雜著痛苦的、無比的快樂。

    她在他耳邊呢喃著幻夢般的細語。「我想要感受你的存在,端烈。」

    這一句話,在青年的腦袋裡,將苦苦壓制著而勉強維持住、不至於崩塌的理智之牆,炸得四分五裂,煙塵滿天。

    端烈眼前一片混亂,但是他的身體遠比他的腦袋更加誠實,只是一眨眼的閃瞬而已,他將懷裡的少女撲倒,掀開了被子,然後將自己覆了上去。

    冬舒戀白細的指尖帶著緊張和期待,觸摸他肌理精實的背心。

    他吻上她,擊響了情慾的第一彈火藥。

    他們其實已經接過無數次的吻,在這性格磨合的三年之中,端烈一向熱衷於寵愛他的小女人,甚至曾經把冬舒戀剝得只剩下一件裡衣,雖然最後他總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從她的肌膚上拔開,然後去沖淋井水來冷靜一下情慾。

    憐花宴之前,他都不能真正地將她吞吃入肚。

    但現在憐花宴已經過了,此刻冬舒戀擁著他的背,婉言表示她想要感受他的存在。

    端烈二話不說,將她剝得赤裸,那一身精心呵養的細皮嫩肉、白皙肌膚,有如最上等的脂玉,染著淡淡香氣的身子,還有著乾淨的女兒香。

    端烈以唇膜拜她的肌膚,從額頭到頸側,而後在她渾圓玲的胸房上留下一枚深色的吻痕。他傾聽到她略有緊張的呻吟,心裡的憐惜與慾望都加倍地暴漲,他無法控制地在她的上身印下無數的深痕,那顏色彷彿雪地裡的花瓣,一片一片的,綻放得極其嬌美。

    她的長髮散在枕上,烏黑的發流將她身子包攏,極致的黑與白的對比,而她仰望他的目光那樣可人。

    濕潤的眼睛楚楚可憐,她潮紅的雙頰美麗得令他暈眩。

    端烈的手撫摸著冬舒戀的肌膚,感覺自己的手掌彷彿被她滑膩的肌膚吸住,難以拔開。

    他愛不釋手地反覆摩挲,每一個指尖的滑過都引出她一聲嚶嚀。

    她的身子很嬌小,瞧起來那麼脆弱,端烈甚至猶豫起來,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住自己猛烈的情慾?

    「戀戀……」

    「嗯?」

    「我怕會傷了你……」他的聲音乾澀,帶著極力忍耐的生硬。

    背裡的女體,卻像菟絲花一樣攀住了他。

    「可是……戀戀想要你……」

    她的回應帶著一絲委屈的音色,彷彿他如果不回應她的期望,就是十惡不赦的魔頭、天理難容的大罪人。

    端烈的臉黑了,喉頭上下掙動了一下。「我可能,不會放你出房門……」

    「因為你離不開戀戀?」她調笑著問。

    端烈有一點頭暈目眩起來,「不要挑逗我……」

    「端烈,你想把戀戀關在房裡多久?」她含住他握在她肩頭的指尖,香軟柔膩的小舌捲著他的指腹:「一天?還是二天?」

    「你一輩子都別想出房門了!」

    他頭上冒了煙出來,終於理智之牆全部消滅,片瓦不留,化為狂獸,想要將懷裡的小女人生撕活剝。

    而她的小手也非常忙碌地幫忙他脫掉衣衫,端烈沒有耐性解開自己的盤扣,乾脆手上一施力就撕了開來。

    清脆的裂帛聲讓冬舒戀眼睛一亮,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笑得雙頰飛紅。

    「哪有人這麼脫衣服的?那都只有書上強佔女子的壞人才這麼做的……」她還有餘裕叭叭絮絮地和他講述書裡看來的故事。

    眼裡不僅發直,甚至還充滿血絲的端烈根本耐不住性子聽她講劇情,俯了身就吻住她。

    冬舒戀喘不過氣來,小臉漲得通紅,水光盈盈的眼睛含羞帶怯地凝視著端烈,欲迎還拒似的。

    端烈想要她,極度地想要她!

    那股慾望如此地強盛,幾乎讓他的身子發痛,他扶在她肩頭的掌背浮出青筋,僵硬得生疼。

    冬舒戀也試著想要撫摸他,那雙小手在他身上來來去去的,一點章法也沒有,那麼青澀而笨拙的,顯示她這三年所受到的調教與練習,到了實際上陣時,全然都白費了。

    但是端烈愛著她。

    強烈的愛意,加上極度的喜歡,即使冬舒戀這麼不得要領地撫觸,也能令他血液上衝下湧地瘋狂起來。

    端烈表情猙獰地抓住她胡亂撫摸的手掌,從齒縫裡蹦出話來。「不要摸我!」

    「為什麼?」舒戀不依。

    因為我受不了——這句話端烈打死也不能說出口。

    「因為你不會摸!」端烈的語氣很嫌棄。

    冬舒戀氣極了。「你說什麼?」

    「我說你乖乖的……」他咬牙切齒地下命令。

    她委屈地哽咽起來,「端烈讓人家很快樂……所以、所以戀戀也想要讓你舒服……」那濕潤的眼睛裡水光亂轉,「可是端烈卻嫌棄人家……」

    端烈的頭都暈了,「就是因為太舒服了受不住才不要你摸的……」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把真話說出口了,冬舒戀淚光盈盈的眼睛一下子淚水都收得一乾二淨,那眼兒亮晶晶的,像是又收集到一個端烈的弱點般歡樂。

    但端烈並不知道她心裡想著什麼,他覺得很懊惱。他太在意這個小女人了,以至於他現在綁手綁腳,即使很想粗暴地吞吃了她,卻怎麼也無法傷害她。

    「戀戀,把手扶在腿彎這裡……對,扶好哦!」

    他用著沙啞的性感聲音叮囑她,於是冬舒戀乖巧地把雙手扶在膝蓋裡側,原本還困惑著為什麼要這樣扶著,端烈便手勢柔緩地將她下身抬起,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腰下懸空起來,被端烈塞進一小軟枕撐住。

    「端烈?」她有點茫然。

    她的眼裡映出自己身體的姿勢,端烈對她露出一個溫柔並且純良敦厚的笑容。

    然後他伸出手,握出她小巧的足踝,將她的雙腿緊密合攏,成為往兩側分開,進而大張的模樣。

    冬舒戀有點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姿勢從一團球變成舒開的花朵。

    端烈在她猶豫著想逃之前,俯下身去,襲擊了她的私密。

    頭暈目眩的冬舒戀下意識地尖叫了——以為自己是尖叫,但其實只是一聲呻吟,那音色極其媚麗、脆弱又楚楚可憐。

    確實還是生澀的情慾。

    然而隨著端烈的深入與舔舐、含吮與吸啜,冬舒戀的呻吟越發地婉轉,那斷斷續續的喘息與輕泣,足以崩毀任何雄性的理智。

    她鳴咽、喘息、呻吟破碎。「太。太行……端烈……太深了……啊……」

    她哭泣起來,淚水像珍珠一樣滾落頰面。

    端烈欺負她的力道太過凶狠,她受不住,又掙不開,狼狽極了。

    然而現在只想要撕裂她、將她吞吃入腹的端烈,根本收不住手。

    她的花朵那麼小,他滿腦子只想著要張開她,讓她容納他的進佔,讓她從裡到外只能探入一個指尖的嬌嫩花朵,令端烈嚴重地懷疑起憐花宴上她怎麼承受得住?但落紅的巾子上確實有著血跡……他瞪著那條掉到地上的白巾,回頭去問那幾乎要暈過去的小女人。

    「戀戀……那一個晚上很痛嗎?」他乾巴巴地問。

    冬舒戀一臉茫然。「痛什麼?」

    「憐花宴……」

    她有些遲疑。「我其實想不起來……」她小聲地說,聲音裡帶著為難的成分,「我只記得那個人很高大,身上的味道和你有一點像……那種鐵和皮革的味道,應該是 軍人……他把我抱到床上,還脫掉我的衣服……然後……然後我就沒印象了……那條巾子,在我醒來的時候,就放在桌邊。那個人已經走了。」

    端烈睜大眼睛,他不敢置信,「戀戀,你的……」他嚥了下唾沫,又將指尖小心地探得深一點,冬舒戀茫然而困惑地任由他動作,而端烈的指頭也確實碰觸到一層薄薄的肉膜。

    「你還是處子!」他低叫出聲。

    舒戀傻住了。「什麼?!」

    「那個人沒有碰你……」

    冬舒戀愣愣地聽著他說,又瞪著地上的巾子,然後看向伏在她身上的端烈。「我還是完壁?」

    「對。」他生硬地言道。

    「端烈不高興嗎?」她望著他僵硬的表情。

    「沒有不高興。」他的聲音依然很乾澀,但她聽出了其中的一絲驚慌失措。「戀戀,我會盡全力,讓你不會太痛……」他說得很小心、很惶恐。

    以為已經被破壞的珍寶,卻在這種時候發現其實完好如初,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端烈覺得自己面臨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戰,他原本崩毀的心理準備必須在短短的幾刻鐘之內重新建立……

    冬舒戀突然之間聽懂了他在說什麼,她的臉色陡然慘白起來。「端烈,你的經驗很豐富吧?」

    「算是豐富。」他平板地回答。

    「那……我應該不會太辛苦吧?」

    端烈窒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我第一次碰處子。」

    「咦?」

    「處子太麻煩了,所以從來沒有出過手,但因為戀戀的關係,我還是有做準備,可是現在事實真相的衝擊太大了……我、我全忘光了……」冷汗佈滿額際,端烈確實壓力沉重。

    冬舒戀小聲地尖叫起來,「你沒有碰過處子?那我怎麼辦?」

    「我會努力。」他猶豫半晌,只能虛弱地吐出這一句。

    冬舒戀只想把他從窗口一把推下去,摔個稀爛!

    「你放開我!」她露出凶狠的小雹牙恐嚇他。

    「現在要是放開,你下次就不會再讓我碰了吧?」他無比冷靜地問。

    「當然!」她從齒縫裡蹦出猙獰的兩個字。

    「那我當然也不會放開啊!」端烈的無賴並不會輸給她。

    「痛的是我耶!」冬舒戀怒吼。

    「你現在不痛、以後就是我痛了……而且我會痛很久!」

    他有完全地把握,篤定了逃過這一劫的冬舒戀,日後將死守貞節,絕不讓他越雷池一步……端烈惡狠狠地哼聲。

    「你又沒經驗!」她鄙視他!

    「你也沒經驗,彼此彼此。」他冷笑。

    「我是女孩子,吃虧受罪的是我耶……」她咬牙切齒,分毫不退一步地瞪著端烈的臉,那雙大眼睛從凶光畢露的狠態,忽然一轉變,呈現了水光盈盈的楚楚可憐。「端烈……人家怕疼嘛……嗚嗚嗚……你忍心讓人家這麼痛嗎?」

    平常只要她一皺眉就立刻屈服的端烈,卻在這關鍵的一刻貫徹了他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殘暴冷血、無情無義、咬定獵物不鬆口、吸血吃肉連骨頭吞進去……總之就是可以拿來恐嚇愛哭小阿的最佳惡人一枚。

    端烈王爺很有威嚴地道:「我們可以一起痛。」

    「咦?!」冬舒戀很茫然。

    壓在她身上的青年低下頭來含住她的耳垂,將掌側遞到她牙齒上,然後將她的身子分開,接著一口氣沉下——

    彷彿天崩地裂,冬舒戀在那一瞬間感到自己被硬生生撕裂成兩半,痛得她眼冒金星,她恨恨地一收口,咬得端烈皮開肉綻,血流得保證比她還要多!而端烈僵著腕節,手掌動也不敢動上一下,他疼得冷汗直冒。

    被入侵的冬舒戀非常疼痛,但是侵入的他也被束縛得很痛苦。

    端烈不敢移動,那緊箍起來的花徑將他吸得死緊,盡避之前已經做足了前戲,但對於極為怕痛的冬舒戀而言,她的抗拒也是非常堅決的。

    僵持的場面維持了好半晌,直到她的身子終於放鬆,那花徑也不再像是要絞斷他似地死緊,端烈才小心地抽出些許,再重新進入,然後退出、再深入,這樣仔細而緩慢地重複幾次之後,冬舒戀終於吐出一句呻吟。

    端烈將自己傷痕纍纍的手掌搶救回來,開始慢慢適應性事的冬舒戀,懷著好奇與困惑的心情,品嚐端烈的努力勞動,並且享受他盡心盡力的服務。

    當她的音色裡逐漸帶上一絲半縷的愉悅之後,端烈擔憂的心情終於感到解脫……他不用緊張了!

    習慣被疼寵的冬舒戀,對於愉悅的事情絕對不會排斥,一旦讓她開心起來的話,日後的接受度就會非常高了!端烈對於未來可以預期的甜蜜濃情有了高度的樂觀。

    為了自己之後的幸福著想,現在小心翼翼的培養是非常重要的!

    背抱著野望的端烈,更加仔細地伺候起懷裡的小女人——

    等他們終於手牽著手走出房門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在這三天之中,為他們遞送吃食、挑準時間點將浴桶送進前廳的月映,終於可以露出若無其事的平靜表情了。

    甜蜜笑著的冬舒戀,精神看起來非常好,嬌美度大幅增加;反觀面無表情走出朵的端烈王爺,腳步看來有些虛浮。月映沉默地投去了同情與欽佩的目光。

    那一行十六個的高大護衛,恭恭敬敬地接走他們的主子,準備回去好好大補個十天半個月,再重新出現在三千閣。

    冬舒戀笑盈盈地目送他們離去,然後回頭面向身邊的月映。「映,你記不記得憐花宴上買下我的那位爺,叫什麼名字來著?」

    「聽說是姓白。」

    「是做什麼的?」

    「聽說原本是守邊關的將軍。」

    「這麼有本事?」

    「嗯!閣主待那個人也很客氣。」

    「哦?」冬舒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閣主曉得他是誰。」

    「怎麼啦?」月映柔聲問。

    冬舒戀朝她露出燦爛的笑臉,「他是戀戀的大恩人!以後尋著了機會,戀戀一定要報答他。」

    「是嗎?」月映睜大眼睛。「他待你很好?」

    「非常好!」冬舒戀笑了起來,歡愉的模樣分外地可人。

    月映不明就裡,但是見到冬舒戀高興,她也感到開心起來。

    冬舒戀蹭到月映懷裡去,像孩子似地撒著嬌,月映小心地抱緊了她,那樣互相依偎的親密姿態,支持她們走過日後無數的順境逆境。

    今天的幸福滿點!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2:22

第六章

    進入了盛夏,蟬聲鳴叫的聲音以著一種震耳欲聾的呼喚,像要淹沒整個世界。

    冬舒戀趴在朱紅漆欄的窗台上,單薄的裡衣服帖在她身子上,隱約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一旁的銅盆裡盛著一枚大冰塊,已經融了一半去了,讓冬舒戀像玩人偶一樣地打扮起來的小雛兒替她打著扇子,冰塊的涼風混入夏日的熱風之中,變得似有若似無的微弱。

    她整個人癱在那兒,純白的衣袍旋開了,像一朵花。

    在夏日裡看到這麼一副清爽的顏色,在某個程度上能造成「清涼感」的錯覺——在門上敲了敲,也不等裡面應聲就自己走進來的端烈,看到這麼一個如花美人的嬌懶樣子,笑了起來。

    「要去游河嗎?」

    「你沒瞧外面日頭正大,地上都冒白煙嗎?」

    「待在閣裡也沒有多涼爽,和我去鏡照河那裡繞繞,乘畫舫吧!」

    「光想要出這道門就覺得厭了……」

    「畫舫上,本王還邀了戲班子裡當紅的旦角……」端烈也不催她,只是漫不經心地道:「叫什麼名字呢?你上回嚷著要聽他唱曲的那位……」

    癱在窗台上一動也不動的美人兒忽然有精神了,一眨眼就坐起身來。

    「虞姬嗎?」一雙眼兒亮晶晶的。

    「大概是吧!」來拐人的端烈反而做出一臉的無趣,揮了揮手。「不過外頭地上都反白光了,看來熱得很,你還是就癱在那兒讓小阿兒給你打扇子……」

    「端烈好哥哥……」嬌懶的小女人柔弱無骨地蹭了上來,整個人纏近他,眼兒眨巴眨巴的,叫得很親匿。「你馬車裡舒服嗎?」

    「鋪了涼席還拖了顆大冰塊給你備著了,戀戀美人兒賞光嗎?」他的噁心也不輸她,一開口就是花心公子哥的口氣。

    「哎呀!端烈哥哥真貼心……」冬舒戀笑得一臉燦爛,伸出白皙雙臂攬上他脖子。「哥哥抱人家!」

    「不嫌熱嗎?」他低聲笑。

    「戀戀喜歡王爺嘛,當然不熱呀!」那滿地的甜言蜜語她隨手一撈就來,根本不必挖空心思。

    偏生端烈就吃她這一套。事實上,無論她怎麼做,端烈都會喜歡的。

    背擁美人的青年把人往臂上一攬,用著公主抱的姿勢大搖大擺,簡直是大放光芒的刺目姿態一路從樓上走到樓下去,三千閣這時還不到營生的時間,姐兒們也大半都還在午睡,但總有幾個起得早的是醒著的,看到他們旁若無人的大方模樣,搖頭歎氣之餘,說來也習慣很久了。

    嚴格來說,冬舒戀雖然名列十二金釵,但她有大半的時間只有一個客。

    那唯一的客將她牢牢霸著,而因為這個客的身份太過地高,背景太過地雄厚,他所指名要的女人,也沒有其他的男人敢來染指。

    但要維持十二金釵的身份,雖說需要大量的金銀來墊底;所幸這個客的身家雄厚,完全可以供應他源源不絕地燒錢。

    滿長安城的人都知道,這入閣之初、從小雛兒做起的金釵姐兒冬舒戀,是放言說要嫁予小王爺為妻、成為正妃、抬著大轎從王府正門恭恭敬敬地迎進去的。

    小女孩的野望,不作數也是可以的,人們不會太苛刻地評判。

    但這樣幾乎是荒唐的妄言,卻成真了——

    端烈王爺確實成為了她的客,即使重要初夜的「憐花宴」沒有趕上,失去完璧的冬舒戀還是牢牢地佔據了王爺的心,讓王爺幾近於鬼迷心竅地日日上門,心甘情願地在她身上燒錢。

    現在滿城的人都在等,看王爺什麼時候要將這奇異的女子娶進門?

    有人樂觀其成,當然也有人高舉反對牌子,甚至還有覺得「既然她做得到,那我也做得到!」的諸多女子,興致勃勃地來下戰書。

    這樣說起來,無論端烈來不來三千閣找她玩耍,冬舒戀都是不無聊的。

    「端烈,映呢?」臨出閣門前,她問他。

    端烈瞥她一眼,「她今天放假不是嗎?」

    「又去市集攤子淘寶了嗎?」她嘀咕。

    「今天這個日子……」他想了一想,「不是市集攤子。她在鏡照河邊的茶樓上,和小書生一月一會啊!「

    「哎呀!是嗎?」她恍然大悟。「端烈,那我們……」

    「別去打擾她了。」端烈把她塞進馬車去,阻止她去鬧場子,「妨礙人家濃情蜜意,當心要被馬踢的。」

    「人家也想欣賞映臉紅心跳的樣子啊……」她委委屈屈地說。

    端烈倒是沉思起來。「那妮子只會對金光閃閃的東西臉紅心跳,倒是那呆頭書生……月映向來精明,拿起算盤來比男人還有本事,上回把王府裡的帳本抽幾本來給她算過,倒幫本王挑出不少毛病來……」

    「不曉得映和那書生是誰勾誰哪?」冬舒戀搖著扇,滿臉好奇。

    「呆頭書生沒什麼前途,不會是那妮子主動。」端烈明快果決地斷言。

    冬舒戀笑了出聲。「做什麼這樣猜嘛?映沒有那麼愛錢的。」

    「那只是她的嗜好。」端烈面無表情,「既然那妮子眼裡只會看見金光閃閃的華麗東西,區區一枚窮書生怎麼可能入她的眼?倒是那書生完全有可能被她一眼勾了魂,傻呼呼地投進網去,才是真的。」

    「把個書生迷得暈頭轉向,也挺有意思的。」冬舒戀若有所思地道,一邊自己偷偷竊笑起來。

    端烈當下心生警覺。「敢花心的話,我就剁了你偷情的對象!」

    「什麼嘛……你明明攬著美人姊姊逛大街啊!」冬舒戀立刻反擊。

    「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你還拿來舉證。」

    「才沒有呢!最近也發生了啊?人家只是去買個龍胡糖而已,一轉眼你懷裡就抱著個小美人不放!」

    「你那是偷跑!」他露出一口凶狠狠的白牙來,「而且那只是一個還在流口水的小表!」

    「男人三妻四妾偷吃不擦嘴!」她賞他一枚鬼臉,「我就知道你想拿人家小美人當小妾養,等你七老八十還可以摘朵年輕小白花!」

    「又說我花心風流,抵死不嫁的不就是你嗎?」端烈拍桌。

    「人家年輕貌美、身價高昂,至少可以再玩十年,為什麼要這麼早嫁?」冬舒戀摔扇子。

    「入閣之初到處放流言說非本王不嫁的人到底是誰?」男人目露凶光、青筋畢現。

    「四處招惹桃花,讓男人女人都到三千閣來叫陣踢門的負心漢不是你嗎?」女人驕傲昂首、振振有詞。

    端烈哼地冷笑,「把理直氣壯的挑戰者玩得灰頭土臉,一輩子的信心值都被你玩掉了,送上門的玩具有什麼不好?」

    「嫁進王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玩具、沒有敵人、沒有樂趣,這種日子哪裡有意思?」冬舒戀委屈嘟嘴。

    「把月?和她的那枚小書生也一併收進府去,你不就有伴了嗎?」端烈很豪爽,一口價成效。

    「你想玩三人行?」冬舒戀瞪大眼睛,「閣主不會准的!」

    端烈氣結,「誰教你說這種話的?」

    「書上寫的。」冬舒戀一臉無辜。

    「什麼書寫這種亂七八糟……」端烈還兀自要叨念。

    冬舒戀公佈答案:「就這陣子在傳閱的『極樂筆記』……」她看著他呆住,一副反應不來的模樣,很貼心地補充說明,「聽說是用閣裡的止翠兒當範本寫的,大夥兒都看得很樂呢!」

    「這是……這陣子的功課嗎?」

    「對呀,大家都在討論唷!」

    「戀戀,你這幾天總有些新花樣也是……」

    「嗯啊,從書上看來的唷!」

    「包括你昨晚上把我綁起來也……」

    「哪,還有用靴子的唷!」

    她興致勃勃,他掩面沉默。

    「端烈你怎麼了?」她滿懷關心地問。

    「我在考慮要等你點頭答應要嫁,還是現在搶了人就走……」

    「強搶民女是有罪的,王爺犯法也是要五花大綁繞菜市場遊行唷!」

    「戀戀你其實並不愛我吧?」

    「才沒有呢!」她明快地一口否認,「人家對你的情意未曾有改!」

    「那你為什麼不嫁?」

    「因為映沒有嫁。」

    「啥?」

    「人家跟映是好姊妹,好姊妹就是要一同出閣,人家想要和映的花轎子一左一右然後招搖餅花街牌坊,年初二再手牽手一同回三千閣裡拜年。」她捧著雙頰,作出一臉的夢幻。

    端烈終於找到了重點。「所以只要月映抵定終身,你就要嫁入王府?」

    「人家不嫁你要嫁誰哪?」冬舒戀一句話說得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當下電得端烈頭暈目眩、滿心歡喜。

    「那我就下令讓那小書生趕快娶月映過門。」

    「沒這麼快啦!」冬舒戀搖搖手。

    端烈很困惑。「啊?」

    「映入閣前有許願的。」她瞥了端烈一眼,就著他的手吃起了橘餅。「願望沒有實現,映不出三千閣。」

    「進青樓妓坊前還許什麼願……」他無法理解,「她已經是十二金釵了,還不夠嗎?」

    「成為十二金釵只是一種手段而已,不是最終目標。」她吃掉半個橘餅,又就著他的手喝起涼茶。

    「所以……她想要什麼?」

    「權勢才是最重要的。」冬舒戀嬌俏地閉起一隻眼睛,那明亮的瞳眸天真可人。「人家和映也算是青梅竹馬呢,卻把我們這樣一對好姊妹硬生生拆散、又讓映吃苦受罪,投身青樓,累得我要舍下家裡舒服的生活也跟過來三千閣裡,這樣的罪責很重的。」

    端烈瞇起眼來。「也就是說,最終目標是那妮子的出身地方……百染布莊的許家?」

    「映要許府滿門陪葬。」她說得漫不經心的,又啃起了他辛苦剝好一盤的瓜子肉。「我當然跟她站在同一陣線。」

    「就這樣?」他挑眉。

    「就這樣!」她眨巴眼睛。

    「那就這麼辦!」他點頭。

    「也不過就這樣而已嘛!」她甜蜜蜜地親了他一口,「映碰上那書生之後,心就變軟了呢!」

    「那呆頭書生的身家也不薄啊!」他低聲笑著,加深了她送上來的香吻。「許家的那位二小姐,聽說還上了鏡照牌樓去丟繡球哪!」

    「和映搶男人嗎?」她大笑起來,「不行不行,映在三千閣裡,磨練得可凶悍著呢!」

    「但是呆頭書生的家裡,很難接受迎進青樓女子。」

    「那就去掉一個選擇,讓他家裡人只有一個人可以選啊!」她用一種天真純良的語氣笑盈盈地道。

    端烈贊成:「劃掉許府,留下三千閣,再加上本王的主婚。」

    「權大勢大就是不一樣啊……」冬舒戀歎了口氣,蹭進他懷裡。

    「跟著本王不會讓你吃虧的,保你一輩子享福逍遙,優閒度日。」

    「聽起來很無趣。」

    「本王的愛會猛烈得讓你不喊無聊……」他撲倒她。

    冬舒戀笑了起來,白皙的足踝菟絲般地纏上他的腰,「把你搾乾了我就捲走你府裡金銀去找其他年輕小憋子尋歡作樂……」

    「哼哼,來試試是誰先求饒啊!」

    男人的眼睛露出饞獸的凶光,將她擺成撩人的姿勢,那嬌懶的臉龐、純白的衣袂,還有妖嬈胴體、嫵媚眸光……這妖精般的女人,真是逼人瘋狂。

    馬車在道上滑行得無聲無息。

    那搖搖蔽晃的,如何助興,就得掀開簾子才看得見了!

    江湖上,什麼人都有。

    在富商高官之間陸陸續續傳出屋中珍寶被竊的消息之後,家裡擁有寶物的人都各自小心戒備,隱匿著寶貝的存在,彷彿根本沒有炫耀過它的珍稀。

    「鬼面盜賊」在眾竊賊之中,算是出現得最晚,但其名聲卻在短暫的數月裡席捲上流階層。

    而在百染布莊的許大掌櫃接到「鬼面盜賊」發來的通知信時,他一手還捧著剛到手的前朝皇后親手所繡的織品,那幅百鳥朝鳳圖在戰亂時由宮中流出,當初可是懸在皇帝寢宮的難得織物,看在市井小民眼裡簡直是至高無上的寶貝。

    許大掌櫃左手掐著繪有鬼面的通知信,右手抖啊抖的,在織品下方的裱底上狠狠地押印百染布莊的圖徽,彷彿印上這個圖案,這品織布就是他的所有物。

    但「鬼面盜賊」盯上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的記錄。

    那品織布,只在許府裡待了三天,接著「鬼面盜賊」就來將其取走了。

    許大掌櫃失魂落魄,也顧不得原本是打算私藏這品織物的想法,公開懸賞了「鬼面盜賊」的腦袋,並且宣佈只要代他找回了失竊的織品,許大掌櫃願以百兩黃金為酬。

    一時間,人人都曉得百染布莊購入一件稀氨的織品,雖然它旋即就被盜走,但看在關注著那件織品動向的有心人士眼裡,這私下購入織品的百染布莊也是相當可恨的。

    種種的因與果,將要導致許府的破滅。

    雖然在初始的時候或許只是偶然的作為,但是在命運的巧妙擺弄之下,那份偶然就成為導向終局的必然。

    在將織品竊走後,「鬼面盜賊」仔細地檢查了那幅百鳥朝鳳。

    低沉的男人聲音帶著一種啞然失笑的歎息,「居然還押上標記……哎呀,真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戴著鬼面的盜賊搖頭冷笑。

    他隨隨便便把織品一卷,拎在手裡就往遠處的花街縱跳而去。

    燈火掩映的繁華之地,位在花街牌坊最末端的三千閣,其隱蔽的偏角處,屋內身影聽聞了「鬼面盜賊」口中吹出的尖銳嘯聲,身形停頓了一卞,然後緩緩上前支起窗子,將那賊人放進屋裡來。

    桌案上點著燭火,亮晃晃的。

    臉上戴著鬼面的盜賊將手中織品往前一遞。

    「叫你三千閣裡的侍衛頭子把織品送回宮裡去吧!」男人漫不經心地道。

    閣主面無表情,瞥著裝扮可疑的男人手裡那用一張布包起來的東西。「自己送。」

    「我自己怎麼送?」男人面具底下的臉做出無賴狀,「我才不要讓三哥知道我和鬼面盜賊扯上關係。」

    閣主沉默了一下,冷冰冰地笑了。「王爺府上應該也有不少那位派出的密探,說不定那位早已知曉。」

    「但用你的名義送進去,才能將抄家滅門的範圍縮小到只剩一戶啊!」男人似笑非笑地這麼說道。

    「許府上下,也有五十幾個人。哪位得罪了王爺哪?」

    「不是得罪本王,是得罪了你閣裡的姑娘啊!」摘下鬼面具,露出真面目的端烈王爺歎了一口氣。「哪裡來這麼多狠心的姑娘家……真不愧是你調教出來的。」

    「既然將人逼上絕路,就不要反過來指責他人心狠。」閣主望著他,全然無視他手裡遞來的東西。「三千閣非是官家妓坊,與宮中無關。」

    「從初代開始就為皇家收集情報資料,歷任的三千閣主都是當朝皇帝重用的情報頭子,哪裡無關啊?」端烈笑望著她,眼裡卻沉得一片深。「哪!這裡頭藏著什麼,你不想知道嗎?」

    閣主目不斜視,「但這代的三千閣主不為皇帝做事,當然與宮中無關。王爺手中之物,更不該與三千閣扯上關係。」

    端烈毫不理會她的冷淡,臉上愉快地為她介紹:「這是前朝皇后所繡織物,氣勢非凡的百鳥朝鳳圖,後來在改朝換代的途中,不幸流失——是外面傳的說法。」他頓 了一下,仔細看著閣主的臉,「但其實這東西從一開始就在宮裡收著,日日都懸在皇帝寢宮中,只是有個蠢太監以為那不過是裝飾,偷走了變賣……那太監被逮著的 下場泵且不論,重要的是這件流落出宮的織品裡面,其實藏了一封書信——和一截指骨。」

    閣主低垂的睫羽輕輕一顫。

    端烈語氣不變地接口續道:「那兩件東西簡直是皇帝的命哪!說什麼都要追回來……但又不能大動兵馬,只好明查暗訪,卻沒有想到是我先拿到手了。」

    閣主抿著唇,一聲不吭。

    端烈嘻笑著又將手往前一遞:「哪!勞煩閣主發個慈悲,將這東西送回宮裡去吧!要是我端烈王府因為這件事而被抄家,那入了我王府門的戀戀可要和我做同命鴛鴦了。閣主也捨不得吧?」

    「你可真是越來越無賴……」閣主低聲喃道,終於還是伸手接下。

    端烈的指尖與她的指側輕觸而滑過,他問了一句:「你要在三千閣裡待多久?」

    「終我一生。」轉過身去的女子語氣清晰果決,伸手掐滅燭火。「王爺請回吧!今夜的三千閣不便招待王爺。」

    「我要娶走戀戀。」黑暗中,他忽然道。

    「三千閣裡的女子,不喜三妻四妾。」

    「我會鍾愛她一生一世,再不傾慕第二人。」

    衣裙曳地的聲音輕輕盈盈,往著更深的黑暗中行去。「艷娘會期許王爺在多年之後,仍然不忘此時的初衷。」

    夏夜的風吹進了窗,拂響了一屋子零碎的叮叮噹噹之聲。

    戴著鬼面具的男子,輕盈地躍出窄駢,在長街之中消失無蹤。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2:47

第七章

    「舒戀妹妹。」

    棒喚的聲音非常溫和,男子微笑的表情也很親切,但他高大的身影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時,被俯視的人就一點都不感到輕鬆了。

    冬府英明神武的大哥,伸出手摸了摸呈警戒狀態的自家小妹。

    「防著大哥做什麼?大哥什麼對候欺負過你了?」

    「心機重。」她悶悶吐了一句。

    大哥笑了起來。「大哥保你出府來到青樓,又托人在憐花宴上護你清白,你曉不曉得你的初夜費燒掉府裡一年的開支啊?」

    「是大哥拜託的?」

    「對啊!又要找一個夠狠夠強又沒關聯的人,又要緊計籌出一大筆錢來,你以為大哥都沒護著你嗎?」

    冬舒戀怔怔看他。「爹娘和姊姊他們好不好啊?」

    「終於想到要問了?」大哥硬是敲疼她的腦袋瓜子。「今天是我代表來見你,下次就是全家都出現了。哪!你什麼對候要嫁進王府?」

    「大哥只想人家嫁進去……」她怨道。

    「不是你自己這麼嚷嚷的嗎?」大哥笑道:「說得出口就要做得到,我們家裡可沒有食言的人。」

    她嘟起嘴來。「端烈已經求親了。」

    「那你怎麼沒答應?大哥望著她,」你移情別戀了?

    「才沒有。」她氣鼓鼓的,「大哥不要胡猜!」

    「莫非你又給他出難題?」大哥很疑惑。

    「人家想和映一起出嫁……」她小聲道。

    「啊,那位小姐啊?」聽懂她願望的大哥摸著下巴,點頭表示瞭解,「說到那位小姐……許府給抄家了,你知不知道?」

    冬舒戀大驚。「咦?!」

    大哥觀察她眉眼,「你不知道?」

    「不知道。」冬舒戀一臉茫然。「這種消息應該會鬧得很大啊……」

    他沉默了一下,語氣低沉而壓抑,「聽說是從宮中直接下來的命令,連夜抄家,就地格殺,大半夜裡的誰知道發生什麼事?連打更的從門前經過都沒聽到有什麼異聲傳出……到了早上有官爺貼出佈告,才曉得許府因為私藏宮中器物被抄了。」

    「那這內幕消息……」

    「朋友說的。」他輕描淡寫帶過,「戀戀不知情的話也是很好,反正許府不重要……那位小姐既然入了三千閣,宮裡無論如何也不會動她的……怎樣?映小姐要出嫁的話,需要從我們家裡嫁出去嗎?」

    「可是映不是冬府裡的人啊?」冬舒戀愣了一下。

    「她不是你的好姊妹嗎?」大哥漫不經心地道:「家裡人都同意了啊!你都能為了她入青樓,家裡將她收養過來,有什麼不好嗎?」

    冬舒戀眨巴著眼睛。「為什麼映進了三千閣,宮裡就不會動她呢?」她天真地問。

    大哥瞪了過來。「因為歷代三千閣主都與宮中關係非凡。」

    「這種消息為什麼你知道?」她疑道:「當初因為戀戀要進的青樓是三千閣,大哥才沒有反對嗎?」

    「第一個問題不想答你。」他瞥她一眼,「至於第二個問題……舒戀妹妹,你以為大哥會允許你進一般的青樓妓坊嗎?那位映小姐不知道是運氣太好還是怎樣,但她挑中三千閣是個明智的決定。」

    「閣主人很好的。」冬舒戀嘟著嘴。

    「大哥不想評論這種事。」他面無表情,「總之,許府已經滅了,接下來就是定婚期的事情了……哪,讓映小姐從我們家出嫁吧?」

    「不好!」

    「為什麼?」

    「風姊姊她們都從三千閣嫁出去。」

    「呃……所以?」他呆了下。

    「進了三千閣,就是三千閣的人。」冬舒戀一臉認真,「映和我都要從三千閣嫁出去,年初二我們要一起手牽手回來的。」

    「可你還是冬府的千金小姐,舒戀妹妹。」

    「可我現在是十二金釵。」她仰望兄長,「舒戀沒有忘記父母之思兄姊之情,家裡有任何變動,舒戀都不會坐視不理的。大哥,戀戀能夠成為十二金釵,是很驕傲的一件事。閣裡的姊妹,每個都是了不起的女人,都散發美麗的光芒哦!」

    冬府英明神武的大哥,沉默凝視著自家天真的小妹。半晌,他摸了摸她的長髮。「你現在也很美麗了哪!舒戀妹子。」

    「大哥喜歡閣裡的姑娘嗎?」

    「三千閣裡的姑娘,不是大哥高攀得起的。」他低聲笑道。

    冬舒戀蹭啊蹭地往前抱住大哥的腰。「大哥,映現在很幸福哦!」

    「啊……是嗎?」

    「是啊!她非常幸福哦!」她用力抱緊他,「已經沒有在哭了,她很幸福,而且會一直很平凡地幸福下去。」

    「那不是很好嗎?」

    「所以,大哥可以放心了……大哥如果有喜歡的女孩子了,要告訴人家哦!」

    「好啊!」他摸了摸她的長髮,溫暖的大掌停頓了一下,又摸了摸,重複了很久。

    綁來,在冬舒戀送自家兄長出閣門的時候,正巧碰到一身男裝的月映從外面回來。她愕了一下,「這位是大公子?」

    冬舒戀笑了起來,「映,我們家大哥生得很俊吧?」

    月映也笑了,她上前見禮,「映給大公子請安。」

    冬府那位英明神武的長子略顯出一絲狼狽,僵硬地伸出手去扶起她來,指尖拈在她肩上,下一瞬間就抽了回去。「小姐不用多禮……」

    月映仰望他,「映受戀戀許多照顧,並許也給您添不少麻煩。」

    「不會……」他低聲道,凝視她清麗面容。「映小姐,如今可好?」

    「映過得很好。」

    「那就好。」他伸出手,在她頰面虛撫了一瞬。「那就好……」

    隨後他頭也不回地登上閣前的馬車,車伕一甩鞭,車子便滑了出去。

    月映和冬舒戀站在一道,像一對姊妹一樣目送著冬家兄長離去。

    「映。」

    「嗯?」

    「你的繡球已經接完了嗎?」

    「是啊!」

    「人家也想要接繡球……」

    「王爺不是要娶你嗎?」

    「可是人家想要接繡球嘛!」

    月映苦笑起來。

    冬舒戀忽然回頭:「那個時候,如果是映上去丟繡球,會不會反而是其他人接到啊?」

    「這個……」月映有些茫然。「應該不會的。」

    「因為映一心一意喜歡那個書獃子嗎?」

    「嗯……」月映笑了起來。「或許是吧。」

    冬舒戀仔細地望著她,「映,人家喜歡你。」

    「我也喜歡戀戀呀!」月映摸摸她。

    「映,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不日思議的事情哪!對不對?」

    「的確是。」月映溫柔地牽起冬舒戀的手,和她一起進了閣門。「搖蕊姊姊說……那是奇跡哦!」

    烏雲密佈,天邊竄過閃電,不多時便轟隆隆地打起了大雷。

    被帶出三千閣的冬舒戀,窩在端烈王府後院的涼亭裡,手裡抱著一盤剝好的瓜子肉,慢條斯理地啃著,桌上還有一柄小銀槌,滿滿的核桃堆成一座小山,就等著她去敲。

    雨先是下了一滴兩滴,接著就像水盆潑了一樣地傾倒而下。

    「嘖嘖嘖……」冬舒戀搖著頭,坐在亭裡,讚歎著外頭宏大的雨勢。

    原本應該陪著她的端烈,因為宮裡來了位公共傳遞旨意,於是端烈恨恨地留下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離去。

    王府裡的伺候婢女離這座亭子有一些距離,因為冬舒戀不喜歡讓陌生人跟在身邊,於是全都驅趕了開來,她們遠遠地護守著,準備傾聽桌上那只召喚她們用的小金鈴聲音。

    冬舒戀也頗能自得其樂,她伸出手去承接亭簷上飛濺下來的雨水,或者摘下一片荷葉,聚起一捧的雨水來玩耍。

    即使被端烈拋下了,她也沒有露出分毫的寂寞神色。

    在極為嘈雜的雨勢之中,有一隻傘穿過雨幕向這裡行來,一邊拿荷葉玩著水的冬舒戀當然有看見,她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

    傘下是一個宮裝少女,她身上衣物精緻,首飾配件一樣不少,臉上妝點著嬌麗的顏色,如果願意笑上一笑的話,是個嫵媚的女子,若是擺起臉來,也頗有幾分貴族的驕傲之氣。

    冬舒戀一眼將她打量完畢,目光最後卻定在她的腰帶上。

    端烈本身是個出色的將領,也是個不喜歡麻煩的男人,於是讓他的王府總管也以治軍的方式來統整王府中的人事。凡奴僕侍婢之輩,衣飾都是一樣的,而位階之分,就在腰帶和襟口的滾邊之上,顏色越鮮明,位階越高。

    眼前持傘而來的宮裝少女,腰帶是色澤極亮的翠綠色,對照其他深綠色腰帶的侍婢,看來這位是眾婢之首哪!

    冬舒戀笑盈盈地放下手裡那盤瓜子肉,轉而把端烈親手泡的白毫烏龍小口小口地放在唇邊啜著。那位姑娘持傘站在了亭下,將傘辱向後斜置,露出她的臉龐來,又不致讓雨水落到臉上濕了妝容。

    主子坐在亭內,奴僕不得允許,不應入亭。

    冬舒戀悠然坐著,偏著臉兒瞧她,卻又不主動說話。

    那侍婢頭子與她僵持片到,卻又不能太過地擺架子,不然等會兒端烈將事隋處理完畢回來,這姑娘就不只是丟工作了,於是,她忽然柔弱地彎下腰去,給她施禮。

    「奴兒明純,求舒戀姑娘主持公道……」

    「哦?」冬舒戀哼了聲,目光從她的腰帶轉向她的肚腹,「王爺待你不好嗎?輕薄了你嗎?把你隨便許了個侍衛嫁嗎?」

    自稱明純的侍婢頭子一僵,「舒戀姑娘真是……」

    冬舒戀露出一張溫柔的笑臉來,「王爺花心風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真難為你這大婢女,得要應付不少自己送上門來的女人吧?」

    「這是奴兒份內之事……」

    「就算是份內之事,做起來也很辛苦呀!多誇個兩句也是應該的。」冬舒戀笑盈盈地道:「怎麼啦?要托我辦什麼事呢?」

    那大婢女一咬牙:「奴兒心繫王爺,甘心為妾,請舒戀姑娘為奴兒多加美言,奴兒會盡心侍奉姑娘……」

    「原來不是你肚子裡有了啊?」冬舒戀哼出了一種索然無味的語氣。

    大婢女愕了一下,「姑娘怎麼曉得呢?奴兒腹裡確實是……」

    「有孩子?」冬舒戀挑了個眉,「這可不得了了,連孩子都有了……你是想給端烈收作偏房,還是扶正呢?」

    她吞了口唾沫,「奴兒只求收作偏房。」

    「三妻四妾是男人美夢,卻是女子惡夢啊!」冬舒戀歎了口氣:「不如你帶著孩子嫁個侍衛頭子吧?我做主,他不敢吭聲的。」

    「不!奴兒就只想嫁王爺……」那大侍婢急急喊道,然後聲音又乍然微小下去,「嫁王爺為妾室即可。」

    「你這麼喜歡王爺?」冬舒戀偏頭問著。

    「奴兒……奴兒一直為王爺守得清白,直到近日才……」大婢女聲音越低,頭也垂得更低,「王爺那日醉了酒,興許沒了記憶……但奴兒清白確實為其所佔……奴兒不求正娶,只要偏房側室……」

    「這陣子的事啊?」冬舒戀眼睛睜得大了,「端烈回府來,不都是直奔書房理事,不然就是更衣沐浴然後倒頭就睡?」

    「呃……王爺也、也是會小酌幾杯……」

    「端烈酒量很好的……」冬舒戀又歎口氣,「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哪,你真的想嫁端烈?他很凶,又會打人殺人哦?」

    「可是王爺待舒戀姑娘一向很好……」

    「那是因為我比他更凶悍啊!」冬舒戀一臉認真地道:「你光瞧他待我很好,就以為這個男人不錯嗎?真是傻姑娘啊!端烈老是偷吃不擦嘴,讓那些男男女女都到我 面前來哭訴,我氣不過了就把他綁起來用鞭子抽,端烈被打乖了,難免會聽話一陣子,再過一陣子又偷吃了真麻煩啊!你說是嗎?」

    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讓那位大婢女汗毛直豎,但她還是不死心地想掙扎一下。

    「舒戀姑娘……不是金釵姐兒嗎?」

    「就因為是金釵姐兒,對付男人的手段才多啊!」她笑著說道。

    「那、那些來找舒戀姑娘主持公道的人,他們……」

    「被佔了清白當然很可憐,但是敢搶我男人絕對不可原諒哪!」她慢慢啜了口茶水,揀起一顆核桃來,拿起小銀槌,劈手就清脆地敲了下去,那核桃應聲而裂,滾出裡面的肉來。「他們去哪裡了我也不曉得呢!交給侍衛頭領去辦了,連端烈都不插嘴的。」

    「那麼……姑娘也不會為奴兒、為奴兒主持……」

    「讓府裡的嬤嬤來驗一下好了。」冬舒戀漫不經心地道:「要是清白被奪,孩子無辜哪,等你生下來就賞一筆金銀,放你出府嫁人吧!但要是身子還乾淨,卻說謊騙了我……哪,軍裡很缺女人的,你曉得嗎?」

    冬舒戀笑盈盈地瞧著她,這一身清雅的純白,長髮烏麗,笑起來那麼可人溫柔的女子,手段卻一點也不留情。

    小看了她的大婢女冷汗直冒。「姑娘出身青樓,肚裡孩子也不全是王爺的……」

    「端烈不介意就好了,外人毋需插嘴唷!」

    「就算姑娘出身名門,但您的身子也……」

    「端烈喜歡我。」冬舒戀微笑著,篤定地回道:「端烈喜歡我,我也喜歡端烈,即使他今天不是王爺、沒有權勢身份、縱使他明天就要處斬了,我也會跟他一道的。」

    「花言巧語……」大婢女偏過頭去。

    「與你無關!」冬舒戀斷然說道:「做好你份外的伺候工作,其餘的心思都不要有。要記得誰是主子!」

    她揮了揮手,「下去吧!莫等端烈回來看見你了。」

    雨勢沒有停歇。

    在端烈回返亭中的兩到鍾內,那雨聲幾乎可以用凶暴來形容。

    冬舒戀懶洋洋地癱在椅上,軟墊將她的身子承接著,她一邊敲著小銀槌子把核桃一個接一個打碎,一邊哼著小曲兒。

    持傘而來的端烈,一入亭就見她姿態慵懶,臉上似乎想要睡去。「怎麼,無聊了?」

    「端烈冷落人家……」冬舒戀咕噥道。

    「唉……有公事啊!」

    「端烈花心風流……」冬舒戀繼續喃道。

    見她耍賴,他哭笑不得。「鬧脾氣了嗎?你啊……」將傘收了扔在一旁,端烈拂下衣上的雨水,往前幾步靠近她。

    「人家嚷嚷著肚子裡有孩子,找上門來了哪!」她睨他。

    端烈臉色一沉。「胡說八道!」

    「我也曉得那是胡說八道啊!」她閒涼地道:「可人家振振有詞,嚷著要做你偏房小妾哪!」

    「府裡的人嗎?」

    「什麼人不重要,反正已經打發了。」她看著他卸下水濕的外袍,穿著干躁的中衣,將她抱入懷裡。

    「你哪,就是鬼點子一大堆。」他點她鼻子。

    她亮出小雹牙來。「要不是你花心風流,處處留情,會有一堆男男女女找上門來?」

    「你一天到晚說我花心風流……」他逼向她,「從買下你的那天起,我就誰也沒碰過了,再敢嚷嚷我花心風流,我就……」

    冬舒戀倒是眼睛一亮。「再沒碰過?」

    「是啊!」他沒好氣。

    「那人家及笄前的那三年,你也沒有?」她狡黠問道。

    「呃……」他茫然了一陣。

    「哼!」她很不屑,「還說什麼忠貞不二呢!明明就管不住下半身。就算沒碰過女子,說不定全往男子那裡……」

    「喂喂喂!」他立刻反彈,「我一直很想問,你怎麼老是說『男男女女』?女孩子我還可以理解,為什麼連男人都有?」

    「你不曉得你很搶手嗎?」她瞪他,「誰都知道端烈王爺有一名青樓女子的專寵,說人家狐媚妖嬈,手段高明……城裡又不是只有女孩子賣身,那些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也想要找個人來養啊!」

    端烈臉上滑下了冷汗。「我發誓沒有碰過。」

    「你要碰過,消息早就傳回來了,還用你來說!」她哼了一聲。

    「明知沒有,你還拿這件事來刺激我?」他很微弱地抗議。

    「這是拌嘴吵架的好題材呀!」她得意笑道:「而且抬出這個來,你就會非常地心虛。」

    端烈掩面投陣,冬舒戀笑了起來,在他懷裡輕輕蹭著。

    「端烈。」

    「又怎麼了?」他實在怕了她的胡鬧。

    「做什麼防著人家?」她嘟嘴。

    「因為你總搞得我暈頭脹腦……」他很可憐。

    「哪來的這麼可憐兮兮?」她哼哼一笑,「人家不總和你翻雲覆雨、容得你這樣那樣……」

    端烈眼睛一亮。「戀戀……」

    「現在還是大白天哪!」她白細的指頭抵著他的唇。

    端烈一張嘴就含上她的指尖,「把垂帳放下來,不就暗了嗎?」

    「不正經!」她低聲笑著,解起了他的腰帶。

    「嚷著說我不正經,那你的手在幹嘛?」他回嘴,將她剝得只剩下裡衣,又空出手來將她髮飾拆下。

    那頭烏黑的長髮,匹練而下時份外地媚麗。

    端烈捨不得放開她,於是把她攬在懷裡,伸出手去在亭外一串錦繩上一拉,涼亭口面八方倏然陣下兩層垂帳,內裡的防風、外層的防水,更重要的是,這樣從亭外什麼也看不到。

    冬舒戀嬌笑起來。「端烈,你想怎麼娶人家?」她攀著他,將修長的腿勾在他腰上。

    「那要看你想怎麼嫁了……」他很從善如流,完全以她為主。

    「人家要生不出孩子來,端烈要另娶小妾嗎?」她問得認真。

    「生什麼孩子!」他哼道:「皇族血脈,除了皇帝以外最好都不要生。誰曉得生下來的小表會不會被拿去和親,搞不好還被討要進宮裡去當繼子!」

    「端烈這麼討厭皇位啊?」她很疑惑。

    「不是討厭。」他悠然地道:「是極度厭惡哦!」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低笑起來,「你第一次見到人家,就很不客氣地問人家是不是想攀後位呢!」

    「皇帝要是猝死沒有後繼者,接下來就是血緣者繼位,我軍功這麼好,又最受寵,怎麼看都是我去接那個災難——那些來尋你麻煩的女人裡,也不少人打著這種主意吧?」

    「有這麼聽說過。」她想了想。

    「所以哪,」他歎氣。「你都不曉得,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像你這樣對後位不感興趣的女人,多麼難得啊……」

    「哎呀,是你找到我嗎?」她哼笑,「明明不想要人家的。」

    「誰讓你當年沒胸沒屁股一片平坦……痛、痛痛痛——」

    她用修得圓潤的指尖掐住了他手背肉,不輕不重地轉圈來玩,端烈一張俊臉立刻皺起來,哀聲討饒。

    「再說人家一片平坦,我就——」

    她還要再威脅,就被他一口吻住,他把她舔吮得唇上紅嫩嫩的,「那是當年嘛!現在當然不是啦……」他的手滑進她襟口,撫±她渾圓玲瓏的胸房。「我可是日日夜夜都仔細撫摩,才讓你生得這樣又挺又軟……」

    冬舒戀困他話裡赤裸裸的形容,害臊得兩頰緋紅。「真是個壞人!」她恨恨罵道。

    端烈還她一個無賴的笑臉,「戀戀,你乾脆綁上河諦帶,像禮物一樣送進我房裡去,這樣就省得一堆繁文縟節唷!」

    「哼!有那麼輕易讓你娶走嗎?」她甩頭。

    端烈追逐著,又奪回她的唇,慢條斯理地將她細細品嚐。「戀戀、戀戀……」

    他一次一次呼喚,低沉沙啞的聲音比平常更為性感。

    冬舒戀閉起眼睛來,將自己全盤交給他。

    亭外雨聲宏大,那樣嬌媚如花綻的呻吟、斷斷續續而誘惑力十足的喘息,那後仰的身子白皙美麗,鎖骨性感而極具吸引力——漂亮得不日思議的女子,正為他所獨佔著。

    端烈掃下了桌面鋪排的器物,將中衣連同裡衣一把脫下了,鋪在桌面墊著,然後將冬舒戀擺上去。

    「你把人家當成了主食嗎?」她輕笑。

    「誰讓我吃不夠呢……」他欺上去,將她褪到腰間的裡衣剝下,甩脫到一旁去。

    她柔順地張開了身子,端烈扶過她雙膝,讓她的腿高掛在他腰間,下身緊密地貼合著,卻只在外間蹭著,並不進去。

    她喘出一聲低抑的呻吟,端烈俯首,叼住了她一邊嫩如嬌花的乳首,另一手揉捏著她,愉悅的歡喜襲擊了她,她紅了臉,身子無力地倚在桌面,由著他擺弄。

    她的肌膚無比柔滑,一摸上去,便像被吸住了一樣,捨不得放開。

    彷彿在巡視領地一樣,端烈將她摸了個遍,連如珍珠般嬌麗的足尖都細細撫過,輕搔她嬌嫩的足底。

    冬舒戀怕癢,一邊喘息著,一邊笑了。

    端烈就喜歡她這樣動情的臉龐媚紅,而嬌笑起來的模樣嫵媚可人,令他百看不厭。「戀戀……你真是磨人的妖精……」

    「你服輸了嗎?」她哼笑道。

    「拜倒很久了……」他低笑。

    一口咬上她的小骯,呵著她的癢,又不讓她逃脫,赤裸的身子這樣相互磨蹭著,慾望的火焰延燒起來。

    冬舒戀白皙的小手滑下他胸口,撫玩著他乳尖,刺激得他有些暈眩了,她又笑著,把手移了下去,在他腹上逗弄了好一陣,又慢條斯理地勾溜下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他勃發的慾望。

    端烈的自制力幾乎要崩潰,她的指尖勾住他下身,磨蹭著撫弄著,掌心的溫度這麼熱、握得這麼緊,她的手心肌膚如此滑嫩……

    端烈的呼吸室了一下。「你哪裡學來這種……」

    「嗯哼,這是人家的秘密。」

    「說!」他氣怒起來。

    「端烈真不可愛!」她嘟起嘴來,生氣地扯了他一下。

    吃痛的男人連額際的青筋都冒出來了。「敢背著我偷吃,我就把你搶回家裡來關著!」

    「人家好學不倦,有研究春宮,也有研究艷書呀!」她說得理直氣壯。

    端烈倒是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的心卻高高提起。「春宮圖卷我可以理解……艷書,該不會又是那個什麼極樂筆記的吧?」他心裡驚疑不定。

    「極樂這個月有新刊唷!」她的語尾裡帶上一枚愛心,讓端烈頭暈。

    「不要再去看他寫的東西了……」

    「為什麼?」她不依。「他寫的東西應用到你身上來都很有用……」

    就是因為太有用了才麻煩啊——關係到嚴重的男子尊嚴,端烈這句話很難講出口。雖然他也無法確實地向冬舒戀解釋,為什麼太瞭解男人生理構造會損及男子威嚴這種微妙的事情……

    她看出他一臉欲言又止的為難,她轉了轉眼睛,哼了一聲,笑了,「因為人家弄得你很舒服,對不對?」

    「戀戀……」他掩面。

    得寸進尺的小女人收緊了一雙美腿,將他往前推了點。

    冬舒戀以歡快的呻吟回應他的愛。

    亭外雨幕正盛,綿密地什麼也看不清。

    雨聲將亭內的一切聲嫌詡掩蓋過去,然而那四面八方陣下來的垂帳,卻怎麼也擺脫不了眾人無法遏止的諸多想像。

    那在重重掩蓋之中,自顧自濃情蜜意的小情侶,真是薏煞一眾孤家寡人的奴僕婢女。

    守護著端烈的十六位護衛,倒是在遠處目不斜視地守護著,平板嚴肅的臉上略有笑意,想來還是在心裡祝福著他們的王爺,和心裡珍惜的姑娘一直像這樣甜甜蜜蜜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3:00

第八章

    「端烈——端烈——端烈——」

    冬舒戀嚷嚷著,裸著身子被他抱在懷裡,他身上披著中衣,將她踩在冰涼地面上的小腳收了起來,揣在掌心裡護著。

    「又怎麼?」

    這一頓吃得心滿意足,無論她要求什麼,現在的端烈都會接受的。

    深知他心大好的冬舒戀繼續蹭著他。「人家也想出閣了。」

    「哦?你願意嫁了嗎?」他眼睛一亮。

    「因為端烈那樣愛著人家呀!」她甜蜜地笑了起來,毫不吝惜地大灌迷湯,那些甜膩至極的情話像是隨處都有一樣地傾倒而出。

    意亂情迷的男人特別地好哄,即使是凶暴的殺生王爺,此刻也乖得像隻貓。

    「那麼本王就準備聘禮去向三千閣主提親……」

    「人家想要接繡球哪!」她嬌嫩嫩地道。

    「那就去拋啊!本王在下頭接著。」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為難的,端烈回答得很順。

    「可是人家是要『接』繡球,不是拋繡球哪!」她撒著嬌糾正他。

    端烈還有點茫然,「什麼?」

    「人家想要王爺在鏡照樓上扔繡球哪……」她眨巴著眼睛。

    端烈一下子情醒了,「你說什麼?!」

    冬舒戀用著那雙還殘留著情慾的、嬌麗媚紅的大眼睛,帶著濕潤目光地望著他。「王爺……」

    他才不吃她這套!「不好。」

    「為什麼?人家方公子都丟過了。王爺也不用怕男子扔繡球……」

    「繡球若被別人接到怎麼辦?」

    端烈的思想點已經不是「居然以男子之身去扔姑娘家才去扔的繡球」,而是他如果上去扔了,接到繡球的卻不是冬舒戀怎麼辦?

    「呃……」在某個程度上已經跨越一個說服關卡的冬舒戀,卻有一點複雜的心情。

    老是被她這樣胡鬧著、而鍛練出與常人不同的思想與觀念,這樣子的端烈雖然也很可愛,但是冬舒戀不免要擔心起來,這樣的端烈會不會也很容易被別人的歪理拐走啊?

    在奇怪的思想點上煩惱起來的冬舒戀,說實在的也很令端烈擔心;而這樣一對可稱之為笨蛋的情侶,恐怕也沒有局外人想去打他們的主意才是哪!

    「映月只有一個人都接得到繡球了,人家也接得到啊!」她哄著他。

    「你想要本王在鏡照牌樓扔繡球?」端烈的表情很苦惱。

    「這樣子就可以昭告丟下,端烈是人家一個人的呀!」她可愛地回應。

    「賭在鏡照牌樓的傳說上?」

    「端烈不想冒這個險?她膩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說實話……不想。」他歎息。「與其說我不相信鏡照牌樓的傳說,不如說我比較怕失手,若失手的話……就得被迫娶其他人了!」

    「人家問過映月呢!」她突然這麼說道。

    「嗯?」

    「如果是映月去扔繡球的話,會不坐是其他人接到,而不是方公子呢?人家是這樣問她的。」

    「然後?」

    「映月說不會的,因為她一心都想著方公子。」她的言論裡帶著一貫的天真以及不可思議的篤定,令端烈哭笑不得。

    「因為愛嗎?」他喃道,凝視著懷裡的冬舒戀,望著她情亮而明麗的眼睛。

    「哪,如果被其他人接到繡球的話,你可不許哭哦!」

    「才不會呢!她哈哈大笑,人家會把那個人一把推到河裡去,把端烈的繡球搶過來!」

    這樣胡作非為的法子,也充滿了她的個人風格。

    總是被她耍得團團轉的端烈,也只能無奈地、並目放縱地苦笑起來。

    「那就這麼辦吧!」

    消息很快就流傳出去。

    不僅臨近的民間大舉轟動,連偏遠地方的閨女都日夜兼程地趕路來到長安城,想要賭一賭搶下繡球嫁進端烈王府的可能性。

    而這消息往上傳遞的速度更是比擬雷電——一下子就驚動了深宮中的皇帝。

    「當初幫他們指婚不要,現在要拋繡球……」望著手裡的奏章,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陛下哭笑不得。

    守在一旁伺候的人俯身請示,「陛下要阻止?」

    「唔……」皇帝托著腮,「端烈王要拋繡球,這消息朝野都知道了吧?」

    「各族族女都已經準備好,要往那座鏡照牌樓去了。」

    「賭在這種玄乎的傳說上……」皇帝揉揉眉心,「這樣荒唐的法子,朕之前怎麼沒有想過暱?」

    「陛下?」伺候的人驚訝了。

    皇帝揮了揮手,「幬著他們去吧!再把最後的消息報給朕就好。」

    「是!」伺候的人聽命,並且向外頭等候的一眾老臣傳遞旨令。

    偌大的議事書房裡,皇帝一個人坐在寬大的椅上,左右皆無人。

    他拿著密報,苦笑起來。「這樣自自自在的……當初真該把你推上帝位,讓你嘗嘗三哥現在的滋味哪,端烈王弟。」

    在笑聲之中,他掩住臉,一再一再地回想寢官中那副失而復得的繡品,以及裡面藏著的絕情書信,和令他痛澈心扉的一截指骨。

    不曉得那座鏡照牌樓,能不能為他迎回他鍾愛的女人?

    皇帝在短暫的一瞬間這樣漫漫地想著,隨之便掐滅了這樣的妄想。

    「娶走了三千閣裡的好女子,王弟可千萬要珍惜哪……」

    在三千閣這一頭,忙碌地準備著要送冬舒戀出門應戰的月映可是一身狼狽。

    她拜託了晴予房裡的巫公子,又婉言請動了上一次護得她周全、並且將她送往鏡照牌樓的蘇公子,為此她還硬闖端烈王府的書房,借來了難得的孤本書給晴予作為謝禮,還請方家幼子提供了大量新奇的珍玩,全往凝湄房裡進去,哄得她開開心心的。

    自家的戀人眉開眼笑,被拱出來做苦工的兩個男人也一臉心甘情願。

    月映月辛苦準備,被冷落一旁的方少行也不著惱,他拿著書,就黏在她身邊,走到哪裡跟到哪裡,沒有一刻是分開的。

    瞧著他這樣貼心可愛的舉動,月映月得了空,也會回頭吻他一口。得到獎賞的方書獃,跟得就越勤勞了。

    這樣閃閃發光的戀人互動,看得在一旁優鬧地嗑瓜子、喝蜜茶的冬舒戀笑盈盈的。「映月很幸福哦!」

    「戀戀現在也很幸福呀!」月映月彈了冬舒戀額心一把,冬舒戀笑了起來。

    「映月映月……你接繡球的時候會不會害怕?」

    「會呀!」月映月平淡地應聲,語尾裡一絲懼怕的顫抖依然存在。「被許府派出的人劫走轎子、又把我綁著關起來,那時候真是非常害怕的。一想到讓少行一個人在牌樓上等著,就覺得心疼……幸好那時候蘇公子趕到了,將我及時進到牌樓下去接繡球。」

    她頓了一下,又笑了,「這次有巫公子幫你開道,又有蘇公子護在你左右,戀戀一定可以平安順利地到達牌樓下的。」

    冬舒戀甩著髮辮,「可是……人家沒有要去牌樓底下接繡球耶!」

    「咦?!」月映月大驚回頭。

    倚坐在貴妃椅上,被護得好好的、什麼事也不用做的冬舒戀,眨巴著那雙嬌媚可人的大眼睛。

    「嗯!人家不要在牌樓下接繡球。」

    「那你要在哪裡接繡球?」月映月雖然很茫然,但還是反應得過來。

    冬舒戀笑了起來,「映月真瞭解人家——」

    「從小到大你的鬼點子就是層出不窮啊!」月映月歎自。

    倚坐在貴妃椅上、一身雪自的冬舒戀撲向月映月,「哪、哪、映月……」

    「嗯,我在聽啊!」

    「你不覺得在牌樓底下接繡球很熱很擠人很多嗎?」

    「是很討厭。」月映月皺起眉。

    「很不舒服對吧?」冬舒戀愉快地笑著,「人家才不要去擠呢!」

    「但這次是王爺要拋繡球……戀戀,你會有很多很多的競爭者唷!」

    「可是端烈喜歡的人只有我而已。冬舒戀傲然一笑,繡球一定是人家接到的,其他人都不要想。」

    「有這種自信當然很好……」月映月捏著她的鼻尖,但凡事都要小心。

    「有映月幫人家準備,人家不會有問題的!」冬舒戀很有信心。

    月映月被她這碗迷湯甜蜜蜜地灌著,即使明知這姑娘鬼點子最多,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來。「真拿你沒辦法!」

    月映月自著冬舒戀的要求去辦,卻沒有想到要再問她一句「王爺知道你不在牌樓底下接繡球嗎?」,而冬舒戀也沒有主動講,於是她們這一行人的行蹤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在牌樓上扔繡球的端烈王爺。

    在很久很久以後,端烈一想到這件事情,就會怒上心頭,對著冬舒戀獅吼:「我如果英年早逝一定是被你氣死、嚇死、玩死——」

    然而,哄得盛怒中的王爺又捂著肚子失笑的絕活兒,向來是冬舒戀最擅長的事兒。

    至於她用了什麼法子,就是他們小倆口的閨房秘密了哪!

    總之,端烈王爺扔繡球的日子逼近了,而冬舒戀卻嚴格保守秘密,誓必要在那天讓端烈王爺驚喜若狂。

    這場盛大的拋繡球,在日後漫長的歲月裡,都不斷地被無數人提起。

    他們會說,那一個夏季末尾的下午時分,長安城裡被花朵淹沒了。

    鎊式各樣盛裝的勁裝的或者華貴或者樸素的姑娘們,都湧向了鏡照河畔的那座牌樓去,而在牌樓上,威武的端烈王爺手捧繡球,嚴肅地準備扔下去。

    這可是史無前例的一樁大事!

    不僅是如花朵般嬌艷的姑娘們,連花街柳巷裡的少女少年們都在大白天的時間出動了,他們來到牌樓下方,虔誠地仰望,祈禱能接住降落的幸福。

    那圍攏成一片繽紛色彩的人群,傳遞出不可思議的龐大能量,而相對於懷抱美好期望的人們,依照著時辰準時登上鏡照牌樓的端烈王爺,則是黑著一張臉,看著底下滿滿的人頭。

    一樣是居高臨下,他覺得在閱兵台上看著聽令的將士,比現在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況好得太多了。

    他有一股衝動,想要命令身邊十六個護衛把底下的人群好好排列一番。

    「這樣真的不會發生踩死人的事情嗎?」他不禁懷疑起來。

    同時他再次地質疑起冬舒戀的荒唐提議,並且在心裡痛毆那時暈頭轉向、竟然蠢到答應她的自己。

    在這種狀況下,冬舒戀哪裡接得到繡球?!

    端烈在心裡怒吼,臉色越來越黑。

    扔繡球的時辰越發逼近,他在一片凌亂的人群之中根本技不到冬舒戀的影子。尤其是揣測著他心思的青樓少年少女們,個個都披上一身純白的外衣,就期望著上方的端烈王爺能把繡球往這裡扔來。

    這麼放眼望去,只有混亂兩字能夠形容的慘狀下,端烈王爺接到了十六護衛緊急傳來的密報。

    他的手在抖——被氣抖的!

    「找不到冬舒戀?!」

    「是。冬姑娘不在牌樓下方。」護衛頭子用平板的聲音答道。

    「有人攔住她了嗎?」端烈第一時間想到這個。

    「按情報來看,沒有。」護衛頭子的聲音更平板了。

    「沒有?那她人去哪裡了?」

    「三千閣主回覆說,她今天一早就出閣門了。」

    「有人隨行嗎?」

    「有,月姑娘以及兩位其他金釵姐兒的男伴。」

    「他們一大早就出門了?那人去哪裡卻技不到嗎?」

    「那位巫公子將行跡都掩滅了,又有修習魔功的蘇少俠帶著人,屬下都隨著您一道來這裡了,底下的部屬跟不上他們一行人……」

    啪地一聲,端烈將那紙密報捏爛了,低沉的聲音在女自抖,「我要把她抓目來打屁股——」

    這種關係到閨房私密的怒吼,護衛頭子很聰明地低下頭,作為全然沒聽到王爺怒吼的表示。

    但眼看扔繡球的時間已經到了,底下人群越發嘈雜,即使寸步難移地擠著,也盡力伸長雙手想要掌握從逃邙降的繡球,端烈只能沉著臉注視底下。

    「王爺?」護衛頭子有些擔心,「不如暫且延後拋繡球……」

    「牌樓都給出時辰了,怎麼能夠不按著時間扔?」他冷硬地道。

    「但是,冬姑娘她……」

    「她敢耍這種花招,就要有承受後果的膽量!」

    「王爺,請三思。」

    「哼!」端烈乍然冷笑起來,「反正她說過如果被其他人接到繡球,她不惜把那人殺了都要奪目繡球來——」

    堡衛頭子聞言低下頭去,忠心地開始在心裡準備接應這樣的可能性。

    怒極的端烈將繡球握緊,高高舉起。

    「她說得出、就要做得到!」

    精準地掐住時間,他分秒不差地將手中繡球往底下扔去,人群在瞬間轟動起來,宏大的聲流與意念衝擊上鏡照牌樓。

    端烈低沉的語尾被淹沒在人聲中。

    你敢失約,我就把你綁回王府關一輩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3:16

第九章

    「哎呀——好熱鬧哪!」

    眼看著高上,端烈高舉雙手,斷然地將繡球往下扔,坐在畫舫『上『的冬舒戀迎著河風,純白的衣袂飄然若仙,她笑了起來。

    底下的月映已經傻住了,「球、球……繡球啊!」她掩住臉哀號。

    冬舒戀哈哈大笑,「端烈找不著我,一定氣死了。」

    「戀戀,你何必這樣欺負他……」

    「哼!」她甩著袖子,「誰讓他在我的憐花宴上遲到了,我那時受到多少折磨啊?人家好歹也是依著時辰趕到了,沒有遲了兩天半哪!」

    「繡球丟下來了啦——」月映慌得團團轉。

    偏偏耶最應該緊張的冬舒戀卻悠然地坐在畫舫最高處,一點也不緊張。

    「戀戀——」

    「慌什麼?他可是在鏡照牌樓上扔的繡球哪!」她昂然,「人家是端烈的真命天女,繡球當然要往我這裡來!」

    這樣狂妄的宣言,和她當初入閣之初所宣告的言論,幾乎如出一轍。

    月映又慌又急,心裡卻又苦笑著,浮起一點篤定的餘裕。

    而隨著冬舒戀的話聲落了,河面上刮起了狂風!

    那股風勢又急又狠,幾乎在水面上旋起一陣龍卷,那道狂風隨著繡球落下的方向刮去,彷彿卷帶著冬舒戀篤定的意志力,夾雜著洶捅的水氣撲上那顆華美的繡球。

    被水珠潑得一身的人群,也連帶地被驚動了。

    他們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想看看河面上發生了什麼事,結果第一眼就看見一座畫舫,第二眼,就看見一個金澄衣裙的姑娘往岸上望來,第三眼則看見畫舫最高處那一身純白、烏麗長髮迎風而展的姑娘。

    他們心裡浮現了『冬舒戀』三個字——

    「是十二金釵!」

    「冬府的小姐!她來了!」

    「為什麼要離這麼遠啊……繡球一定會落水的啊!」

    「在她上岸前趕快把繡球搶下來!」

    「繡球……繡球呢?」

    「啊啊啊啊……繡球滾過去了……」

    嚷嚷聲四面八方地湧來,又凌亂地交雜成嗡嗡的混亂。

    然而也因為人群的騷動,位在高處的端烈才看見鏡照河上高坐在畫舫頂端的冬舒戀。

    這可恨的、幾乎要嚇死他的小女人,竟氣定神鬧的……

    端烈放下了一半的心,然後另一半的心跟隨著在人群上方滾動滑溜的繡球兒激烈地起起伏伏。

    冬舒戀倒只是眺望著,沒有任何動搖。

    那由她身側捲起,刮進了人群之中的狂風,帶著那只令眾人搶破腦袋的華麗繡球一路滾動著,虛拂過每一個人的指尖,又轉瞬溜走,然後隨著人們手指的施力而高高彈跳起來,漸漸接近了河畔。

    人群也往岸邊湧來,擠在外圍的人幾乎要落下水去,場面非常混亂且凶險。

    冬舒戀迎著風,望著那被狂風捲帶著接近的繡球,她在畫舫高處悠然地站起身,用一種輕盈而漫不在乎的姿態,款款地站在最高處。

    看在端烈眼裡,那客是非常驚險的畫面。

    杯舫若有一點較大的動搖,她勢必要落下河去!

    冬舒戀卻一點也不在乎,對著繡球伸出手——

    「哪,過來吧!」她呼喚著,用著一種命令的昂揚語氣。

    壩面的狂風旋出了小小的水龍卷,在人們指尖上方彈跳著的艷紅繡球,在狂風的托扶下,脫離了河岸,向著鏡照河水墜下。

    「哎呀,要再上面一點呀!這樣人家怎麼接呢?」她微笑著,像提醒著不聽話的小阿一樣,對著下墜的繡球喃喃。

    從水面上升起的龍卷,將繡球高高地托了起來,狂風接過了它,向著冬舒戀的方向吹拂而去。

    那只從端烈手中脫離的繡球,在詭妙風勢的輔助之下,輕盈而確實地落在了冬舒戀手中,彷彿命中注定一樣。

    滿城的人都見證了這一幕,先是震驚的沉默,繼而發出敬畏的歡呼。

    冬舒戀將得手的繡球高高舉起,向所有的人宣誓她的所有勸!「端烈是我一個人的。」她驕傲地道。

    牌樓上,終於放下心來的端烈,感到一種虛脫似的無力感。他心想,即使是在塞外打仗搏命,也沒有今天這樣短短一段時間的壓力來得大哪!

    命裡遇上了這樣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女人,確實是一種嚴酷的考驗。

    但他心甘情願。

    倚著朱欄,他凝視著河面上的冬舒戀,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再來向你嚼舌根、認孩子……」總是被指責為花心風流的青年咬牙切齒地這麼說道。

    身旁的護衛頭子把笑意藏在喉間,低下頭去,祝福主子的戀情終於獲得圓滿的收場。日後,他們十六護衛的工作量應該也能稍微減少了一點吧?

    而遠處,冬舒戀得意洋洋的笑聲,在寬廣的河面上蕩漾開來。

    這一場盛事的收尾,雖然讓眾多想要一享富貴的人們大失所望,但是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與呼嚷,卻意外地促成不少對戀人。

    在日後短短的三個月內,長安城裡總是不斷地傳來出嫁時的歡慶聲響,或者花街柳巷裡哪位姑娘少爺被贖身的消息,甚至私奔遠走的事兒也時有所聞。

    而造成這樣充滿喜悅的混亂的兩枚元兇,如今正窩在房裡增進感情。

    端烈記恨著讓他空著急的冬舒戀,而冬舒戀更是理直氣壯地翻起舊帳,讓端烈身體力行地瞭解她當時的心情有多惶恐。

    「你知不知道底下的人有多少啊?」他用吼的。

    「你知不知道憐花宴上有多少朵花把我淹沒啊?」她用哼的。

    「繡球要是落水了怎麼辦?」他跳腳。

    「我要是被別人就地贖走了又要怎麼辦?」她咧出牙來。

    端烈覺得她不可理喻,冬舒戀則覺得他太不經嚇。

    兩人哼地一聲甩頭背對被此,就像一對吵架的笨蛋情侶那樣。

    站在房外當起木頭人,守護著裡面人安全的護衛頭子,聽著模模糊糊傳出來的鬥嘴聲,第一次感到有危機。

    幾個人默默以眼神做起了交流

    ——怎麼辦啊?

    ——王爺這次真的生氣了吧?

    ——可是冬姑娘這口氣也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了……

    ——想個法子吧?

    ——要去三千閣求救嗎?

    ——我說,在窗邊點個香如何?

    有一個點子冒出來了,眾人都思考起來。

    爆裡昨天才進來一爐香,說是可以增進夫妻情趣的……

    ——好像不錯……

    ——這點子好!

    ——誰去擺香爐啊?

    ——當然是老大去啊……

    目光的交流有了結論,護衛頭子負擔起他身為老大的責任,認份地去禮品庫裡找出那只剛擺進去不久的香爐,用火點燃了,捂著鼻子如臨大敵地擺上窗沿。

    那一扇偷偷掀起又悄悄合上的雕花窗子,並沒有吸引住裡面正鬥嘴的兩人的注意力。

    十六護衛默默守護的範圍擴張得大一點,離那件房遠一點。

    然後——那穿出門扇縫陛的鬥嘴聲慢慢地減弱、模糊,最後消失了。

    被撲倒在床褥上的冬舒戀,只剩下了呻吟的聲音。

    她一身精緻衣袂被胡亂地扯下,滿頭珠翠沒有一個一個仔細拆下的閒情逸致,於是就放任著沒有理會。

    烏黑的發流彷彿夜色一樣鋪展開來,裡面臥著一個白皙得可以稱之為香艷的嬌美女體。

    「端烈好粗魯……」她咬著下唇抱怨。

    然而侵佔著她的青年卻哼哼笑了,「今天不要對你溫柔了,誰教你讓我又驚又怕——就這樣好了,你要是再戲弄我,以後就都這樣罰你!」

    「罰什麼哪?」她睨著他,媚紅的眼尾滿是勾引。

    「罰你不准出房門!」他埋進她體內,充滿了她。

    「嗯哼,」她喘了口氣,笑了,「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那本事!」

    這種挑釁太嚴重了!端烈的男人尊嚴不容許這種層面的看輕。

    「你就試試看我有沒有本事,哼!」

    「人家在閣裡也不是沒有學習的——」冬舒戀仔仔細細地勾上他腰身,咬著下唇將體內的他收得緊緊的,急乎逼出了端烈的喘息。

    他咬緊牙忍住了聲音,雙手握緊她的腰肢。「你又給我亂學!」

    「才沒有呢!這是壓箱底的絕技呀!」

    「這種程度就叫作絕技?哈!」

    「端烈你太過分了!」她氣極地嚷嚷。

    「本王只是讓你知道,要撂倒本王,你還差得遠!」挽回他男子尊嚴的端烈王爺哼哼地宣告。

    在床榻上被欺負得婉轉呻吟,連呼吸都凌亂不堪的冬舒戀小臉俏紅,雙眼淚光盈盈地一片委屈。

    這樣的嬌美之色,只引動了端烈王爺的野獸本能而已。

    他更加欺負著她,逼出她破碎的呻吟,那斷斷續續幾乎難以維持的喘息,顯示出她根本承受不了端烈的兇猛情慾,幾乎小小地死去了,又被搖蔽著活了過來。

    惹人心憐的淚水濕潤了她的雙頰,她嬌美白皙的胴體,被他獨佔欲強盛地吮吻上斑斕的吻痕,衣物掩蓋不到的地方也遍佈著,而在衣物底下的極私密處,更是他重點照顧的地方,每烙下一個吻痕,她便要顫抖著哭泣上一回。

    端烈幾乎是拚死地折磨著她,因為,他在鏡照樓上是那麼地驚慌與緊張,是那麼地擔心她的安危,是那麼地為她所氣惱、所大笑,是那麼地愛她——

    然而,在她高舉繡球的瞬間,端烈明白了她心裡的諸般在意——

    那每一次都要舊事重提的『花心風流』……都是她的恐懼。

    冬舒戀拒絕讓任何人和她分享她的男人,端烈自然也不願意。

    身為十二金鋰的冬舒戀,即使有大半的時間為他所獨佔,但也會有其他的客來見她,即使端烈知道冬舒戀連小手都沒給人摸過,總是設簾以見,但他還是會嫉妒——就如同冬舒戀生氣著他昔日的風流。

    他們都在嫉妒著,但心裡其實都有慌怕。

    他溫柔地擁住背裡的小女人,吻去她頰邊的淚水。

    「戀戀。」

    「做什麼?」她瞪著他,淚光盈盈。

    「我愛你。」

    她抿起唇來,倔強地一言不發,那落滿頰的淚水卻更加濕潤了,她伸出雙手緊抱住他,打定了這一輩子都不放手的決定。

    端烈綿密地吻著她。「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

    「我會愛你、寵你、疼你——再沒有任何人可以碰觸到我,好不好?」

    「戀戀?」

    他呼喚,而她埋進他肩窩的臉龐水濕著,哽咽的聲音破碎地流出。

    「打仗的時候、打仗的時候……人家也要去……」她哭了出來,揪痛他的心,「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等待、我也要去……你要帶我去!」

    他抿著唇。「好。」

    「真的?」

    「真的。」

    「不會再丟下我一個人嗎?」

    「不會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他柔聲承諾,而她哽咽著,將他抱緊。

    解開心結的兩人,迎接了被此的慾望。

    那緊鎖在門窗之內的濃情蜜意,成為了日後在王府之中公開的秘密。

    沒有人會在他們夫妻關在房內卿卿我我的時候,不識相地去打擾的。

    跋著的房門一直到了隔天早上才再度打開。

    精神飽滿的冬舒戀笑盈盈的,朝護衛們打過招呼。

    不知道為什麼,端烈卻沒有一起出門來。

    「請問,王爺呢?」護衛頭子用平板的聲音這樣問道。

    「還在睡呢!」冬舒戀溫柔地回答。

    堡衛頭子沉默了一下。他一向覺得,王爺的體力很好的……

    冬舒戀才不理會他在想什麼呢,自顧自地往前廳走去。她的步履非常輕盈,清麗的臉龐上充滿愉悅的喜色。

    報心風流?哼!

    她這樣仔仔細細地搾乾了他,看他還能怎麼花心風流!

    從她向家裡的人宣言要得到端烈之後,她就沒有一刻不為此時準備著呀!在這樣滿城的人的見證下,看日後誰還敢來向她討要!丈夫他們的愛情,惡是得到了鏡照牌樓的支持唷!

    兩情相悅,原本就是最不可思議的奇跡。

    而她和端烈,確實地將那份奇跡緊緊地掌握在手心。

    一定會迎來幸福的!因為,所有的苦難,到了他們面前,都會被毫不猶豫地突破!

    兩個人的手,合交握著,直到白頭老去。

    「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她迎風,呼喊出她的愛——

    以她一貫的篤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3:29

尾聲

    冬舒戀出嫁的場面是非常華麗、盛大的。

    搬跨七天的盛大喜宴將整條花街擠得水洩不通,從牌坊起始到三千閣門口,流水席一連七個日夜擺滿好酒好菜,眾青樓裡的姑娘們得了王府的賞金,歡天喜地地休息、玩樂。

    而在選定的時辰裡,花轎從三千閣門前抬起,在眾位姑娘的歡呼與慶賀聲中踏出花街牌坊,綿延幾乎半個長安城的大河謨伍來到冬府,新娘子出轎,向府門前等候已久的冬家族人行晚輩禮,而後上轎,繞過半個長安城,送進了端烈王府去。

    扒著紅帕的冬舒戀,讓月映牽著手,帶到廳堂中央去,將她交給了生命中許諾的戀人。

    端烈緊握她柔軟的小手。

    「戀戀。」他輕聲呼喚。

    艾羞的新娘子沒有答他,之是用小手捏了捏他掌心。

    端烈笑了。

    「三拜過後,你就是我端烈王府的王妃了。」

    「鬧洞房怎麼辦哪?」冬舒戀低聲嗔道。

    端烈漫不經心地聽著司儀唱頌般地指示夫妻交拜,他懷著虔誠的心情彎下腰去,再挺直腰身之後,他看著一身紅衣的冬舒戀站得那樣驕傲而篤定的,心裡讚歎起來。

    「戀戀要保護我嗎?」

    「王爺要人家幫你擋酒啊?」她輕聲笑著,挽著他的手,蓮步款款慧地往新房走去。

    這麼一雙權勢盛大的新人,誰敢來跟他們鬧洞房?

    「我在方家書獃娶月映的時候下了狠勁灌得他三天宿醉不醒,怎麼,你沒和月映談好了要怎麼報復回來嗎?」

    他將她打橫地抱了起來,新房門前早已有了府裡奴婢守著,見到王爺來了便趕緊開門讓抱著新娘子的王爺入新房。端烈踏進房去,腳後輕輕一踢,力道適中地讓門扇滑回門檻邊上,讓守門的奴婢接手將門合實。

    被放上床的新娘子規規矩矩地坐好了。

    「戀戀?」端烈有些驚訝。

    他以為捺不住性子的冬舒戀應該會一把掀了紅蓋頭,嘟著嘴嚷嚷著肚子餓要吃飯哪!

    「人家要端烈給人家赫蓋頭嘛!」她嬌滴滴地道。

    端烈心裡一陣感動,激昂得差點撲上去親她兩口。

    「戀戀真是貼心的好女人。」他開心地讚了一句,拿過紮了紅綢的秤桿就往帕子挑去,沒想到冬舒戀一抬手擋住了他。

    「兩支紅燭太亮了。」冬舒戀咕嚷似地抱怨道:「人家這鳳冠蓋頭都戴一天了,眼睛受不得這樣的光。」

    端烈愕了一下,立到心疼起來,連忙回身吹熄一支紅燭,看了看又將剩下的一支拿得遠一點,於是房裡傾到暗了一半,搖曳的燭火影影綽綽的,端烈轉過身來用手中秤桿斜挑起那件蓋頭,心裡充滿著男人甜蜜的喜悅。

    低著頭的新娘子,嬌嬌羞羞的。

    「端烈這樣子好像調戲小泵娘的色老頭。」

    「胡說!這是男人的浪漫。」

    義正詞嚴地反駁著滿面紅霞的冬舒戀,端烈伸出手去挑起她的下顎,幾乎貌似登徒子的賞玩姿態,讓羞窘到極點的冬舒戀下意識地張大了嘴,啊嗚一口咬實了他掌背。

    端烈的表情僵住了。「戀戀……會痛。」他小小聲地向她討饒。

    猶如小獸一般以牙齒啃牙來懲罰他的冬舒戀、這位端烈王府新任的當家主母,堅決地搖了搖頭。

    連帶地甩得他的一層皮內也晃了一晃。

    端烈的臉都皺起來了。

    「哼!」冬舒戀含糊地威嚇一聲,那驕傲地睨視他的目光,讓端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由著她撒野。

    她的鳳冠被他一手摘了下來,規矩盤好的長髮上,只有一條鑲著翡翠的髮帶子,那瑩瑩的碧綠光芒無比地眩目。

    這是他們之間的定情物。

    在往後的數十年間,也是冬舒戀唯一從不離身的事物。

    「哪,戀戀。」

    「怎麼?」她坐在他腿上,由著他小心翼翼地餵食。

    「你進三千閣前,有沒有許什麼願啊?」

    她橫他一眼。「人家是為了映才進三千閣的。」

    「哦?只為了她嗎?」

    她抿起嘴來,恨恨地瞪向他手上還未褪去的咬痕。

    端烈大方地把手進到她唇邊去。

    「哪,你只為了她嗎?」彷彿誘哄似地,他在她耳邊用著低沉而沙啞的嗓子呢喃:「有沒有一點點是為了我呢?」

    冬舒戀繃著臉,耳根子卻控制不住地通紅起來。「才沒有!」

    「真的沒有?」端烈瞧著她耳紅,臉上帶了笑,聲音卻到意地滑低下去,做出滿嗓子的失望委屈。「我以為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哪……」

    冬舒戀看不到他表情,耳邊聽見他沮喪的聲音,心裡著了慌,立刻就焦躁起來,「也、也不是全沒有想著你……」

    「哦?」他很輕很輕地應了一聲。

    冬舒戀一顆頭垂得低低的,露出漂亮的脖頸。「人家比較貪心一點,許了兩個願望……陪著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還有一個……想要嫁給你的願望……」

    「戀戀嫁給我,高不高興啊?」他哄著她,低聲問道。

    她咬著下唇,那樣不勝嬌羞,「端烈真壞!」

    他笑瞇眼睛,「能夠娶到戀戀,我很高興。」

    她把臉埋進他掌心裡去,「能與君共結連理,妾心亦與君同。」

    如此溫香軟玉,讓端烈屏息,感到狂喜。

    那燭影搖搖蔽晃,爆出一點燈花,無人敢來作亂的洞房花燭夜,一對鴛鴦交頸而眠。

   —全書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3-2-26 00:03:52

後記 練霓彩

   叭滴噠哩噠——

    「啪唧!」

    當阿練猶在賴床的時候,愛貓奧斯卡已經優雅地從阿練枕頭邊起身,優雅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優雅地探出爪子,在阿練肉肉的手臂上做了優雅的刺入與收縮運動——

    於是阿練瞬間醒了。

    小小的血泉噴出來的時候,吊在床頭櫃上、剛要引吭高歌一番的鬧鐘也被阿練甩過去的一掌啪地撞在牆上。

    聲音聽起來大概像是小強兄被拖鞋打飛那樣吧?(沉思)

    接著俺的房門被唬地一下打開,高貴的大神零站在房門口,手裡持著無線電話,身後損友喬陰惻惻地瞇起眼睛。

    「汝昨逃詎在外面沙發上的分機電話,小練。」

    「??」茫然。

    現在才八點半為什麼會有電話打來?

    重點是一支機子響起,全部人的房間分機都會響啊——

    被嚇得清醒過來的阿練完全不敢看向臉色不善的大神零與損友喬,雙手抖啊抖地接走無線電話,剛把話筒放上耳邊『呼嘎』了一聲,就聽到電話被端傳來幽幽的啜泣。

    「你是阿練嗎?」

    「我可以說不是嗎?」

    愛毛直豎的阿練仔臉色都白了,那聲音完全具備了夜半鬼故事的氣氛啊啊啊啊——

    電話那端的啜泣聲持續了半分鐘,阿練也渾身僵硬地聽了半分鐘,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嗚嗝!」被端的女鬼忽然哽了一下,阿練的身體也跟著抖了一下。

    蚌然發現不太對勁。

    「那個……呃……我說,嗯……是(嗶—消音)大人嗎?」

    「你認不出我的聲音嗎?阿練你這個沒心少肺的負心漢!哇嗚……我都哭這麼慘了,你居然沒有安慰我還敢問我是誰……」對面傳來疑似崩潰遷怒的抱怨。

    唉……是個大活人。

    放下心來的阿練傻傻地笑起來,「早安。」

    是說為什麼俺是負心漢不是負心女啊?人家雖然沒有美乳但也有一個玲瓏(?)的弧說……(跪地畫圈)

    「我在哭耶,阿練。」

    「嗯!對啊!」點頭,「我有聽到。」

    「我很傷心哦?」

    「嗯!對啊!聽起來很傷心。」

    「你不安慰我也不問原因嗎?」

    「唔……你希望我問嗎?」偏頭,接過損友喬遞來的大杯溫開水,「你在哭什麼?怎麼一大早打過來啊……」咕嗜咕嗜咕嗜,早起要灌一杯五百cc溫開水助腸胃蠕動(歡樂)

    「嗚嗚……」某友繼續啜泣起來,「麥克傑克森走了……」

    阿練茫然了一下,「誰?」

    「麥克傑克森。」

    「你說的是『那位』嗎?」忽然感到身體一陣僵硬,背脊整個涼起來的阿練眼睛瞪大,劈手抓起搖控器轉開電視,無論哪台新聞都在播這條消息。

    阿練呆掉了,離得不遠的大神零與損友喬似乎也發不出聲音來。

    電話被端的哭聲持續了很久。

    「我怎麼老是在一大早的時候,得知這種讓人說不出話來的消息呢……」一大早會接到的電話,似乎多半都不是什麼喜事。

    二00三年的四月二日,也是一大早的,知道這種消息。

    那天莫名地在上班前很執著地想要開機上網,一向都會跳過的首頁新聞,那天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動手關掉,然後就看到了讓我茫然的消息。

    知道的當下倒沒有什麼反應,結果上班途中打手機給另一個朋友,彷彿想權充作聊天話題般地告訴對方這個消息的時候,眼淚卻無預警地掉下來了。

    突然才疼痛了起來。

    哭了整整一天,時斷時續的,想起來就哭。

    沒有消息的時候,都覺得那個人還活著,存在世上的某一個角落,過著屬於那個人的生活。

    到底是從哪裡聽到這樣的說法呢?「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以前都覺得這真是一句無法理解的話,沒有消息才要擔心吧?但越到後來才懂得,沒有消息的這件事情本身,或許就是個好消息了。

    在這樣的日子裡,應當保持沉默。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