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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菁 -【夫君難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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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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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4-5 00:04:34
標題:
黎菁 -【夫君難選】《全文完》
黎菁 -
夫君難選
有人說公子是天煞孤星,
剋父、剋母,一生孤苦,
跟在他身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只有她不怕,
她喜歡公子,
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
只是突然有一天,
公子一分為二,變成了兩個人。
她左右為難,
到底該嫁給哪個人呢?
要不,她兩個都嫁……
這樣……好像不妥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5:08
楔子
一道閃電突兀地劃破夜空,緊接著是轟隆隆震得耳朵發麻的雷聲。驀地,深潭間水花乍起,隨著一道凌厲的閃電劃過,一個黑影由水中乍然躍出,跳躍到岸邊,像是受了極重的傷,頹然倒地。碰巧一道閃電劃過,映出他那張可怕的臉。竟是狼頭人身。
「妖怪啊!」一聲尖叫響起,接著胸前便多出一個血窟窿。那聲尖叫還未結束,便沒了氣息。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死人,抬起頭向遠處亮光處望去。竟然還有人!
狼眸中發出嗜血的光芒,他一步一步地向亮光處行去。
「砰」的一聲,龐大的身影砰然倒地。糟了,他心中慘叫一聲,發覺他的五識正在快速地消失,身上本來凝聚在一起的妖力,也在逐漸消散。
他身形未動,口中起唸咒語,心神合一。一刻鐘後,他緩緩由地上坐起。這時天邊又響起一聲悶雷,震得大地都搖晃了,隨之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他盤膝而坐,雙手相握,結了一個古怪的掌印。
身上原本穿著一件破爛的道袍,此刻已被他丟到一邊,露出一身藏青色與腦袋同樣色澤的毛髮,他竟真是一隻妖怪。
口中念著聽不懂的咒語,驀地一道藍光打在他的眉間,他睜開了眼睛。凌厲如刀的視線射向遠處那抹亮光。狼眸中露出沉思,莫非是天意不成?
帶著這抹沉思,他起身向照光處走去。
他憑空站在帳篷頂端,眸光幽深地看著下面那位神情痛苦,即將待產的女人。
「夫人,努力啊!」
「啊!」
「夫人,頭出來了、頭出來了……快了、快了。」
站在半空中的他,眼中卻露出猶豫之色。他身受重傷,隨時都有魂飛魄散的危險。唯一求生的希望便是附身到這即將出生的胎兒身上,只是這勢必要捨去他的原身。損失的妖力他以後可以慢慢地凝聚,但要他與人共用一個身體……狼眸中毫不掩飾地露出殺意。
驀地,察覺出空氣中一絲不正常的波動。鼻孔翕動,眸光微微朝右上空望過去。
吸魂鬼!
他嗜血的狼眸微微瞇了起來,這鬼東西怎麼出現了?難道……
「夫人,努力、努力!」
「啊!」
「夫人,出來了、出來了,孩子出來了,是個男孩……」
「哇哇……」
他向下面那個剛剛出世的嬰兒望去,果然,男孩已經少了一魂二魄。
吸魂鬼好似察覺了帳篷中還有其他東西存在,鬼眼掃視一圈,停頓在他的身上。
鬼眼一瞪,「妖……」
他冷笑一聲,巨大的狼尾向吸魂鬼掃去。
「啊!」一聲陰厲的慘叫,吸魂鬼遁跑而去。當然帳篷中的產婆與丫環是聽不到也看不到他們的。
只有那個剛剛出世的嬰兒,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半空中的他。
睜眼了?狼頭往左歪了歪,嬰兒眼珠子便轉向左;狼頭往右歪了歪,嬰兒眼珠子轉向右。
有趣,這注定活不過週歲的男嬰竟看得到他。要知,人若少了一魂,便注定一生癡傻。若丟了一魂二魄,那注定是要早夭的。
「啊!」他突然全身猙獰,痛得大吼一聲,他適才雖趕跑了吸魂鬼,自己的身體卻已到了強弩之末。他勉強支持凝聚消散的妖氣,卻已無用,眼神中露出一抹不甘與倔強,與其魂飛魄散,在這世界上消失,不如……
一道青光悄無聲息地注入男嬰的身內。
「哇哇……」嬰兒的啼哭聲劃破長空直衝天際,與天邊那道驚雷一同響起。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5:25
第一章
悅兒踏入祥瑞園,直奔湖畔。這個時辰公子只會在那裡。行幾步,拐過一道長廊。果然,湖畔楊柳邊,一青衣男子倚著樹幹,閉眸酣睡。
悅兒走至近前,蹲下身輕喚了一聲:「公子。」
男子沒有響應,悅兒提高聲音又喚了一聲:「公子,醒醒。」
「知道了,我再睡一會兒。」男子閉眸,淡淡地說了句。
「公子,是老夫人找你。」
男子陡然睜開眼睛,亮如閃電,哪有嗜睡之人的迷惑,「什麼事?知道嗎?」語氣輕淡冷漠,卻又顯出一絲無奈。
「悅兒不知。」
司徒瑞安輕歎口氣,站了起來,掃視一下偌大卻又冷清至極的祥瑞園,看了身側的悅兒一眼,道:「去看看吧。」
跨步進入客廳,老夫人端坐正中,身後一婢女搖扇服侍。司徒瑞安躬身參拜,然後說:「娘,你找我?」
老夫人點了點頭,「你坐吧。」
司徒裡安靜靜地坐到下首位置,「娘,你找孩兒何事?」
老夫人突然拿起桌上的一幅畫卷,「你看看。」讓身旁的婢女遞給司徒瑞安。
他微微有些疑惑,接過畫卷展開,竟是一名絕色少女,「娘,你這是……」他抬頭看向神情嚴肅的老夫人。
「城北趙家莊的小女兒。」老夫人徐徐開口,「天姿國色,擅女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不諳武藝,但也可以勉強當我司徒家的兒媳,我找人批過你們的八字,很合適。」
司徒瑞安微微蹙下眉,將畫卷放下,「娘,何必害人呢?」
老夫人臉色陰了下來,「這怎算害人?嫁入我司徒家算抬舉他們趙家了。他們趙家高興還來不及呢!」
「娘,我是天煞孤星,一生剋父、克母、克妻、克子,娶她不是害她,又是什麼?」
「胡說!」老夫人怒極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司徒瑞安神情淡淡,抬頭看了眼怒極的娘親,低下頭沒再言語,只是嘴角卻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笑意。若真是一派胡言,為什麼父兄死後,將他一人趕入祥瑞園居住?除非節日或發生重大事情從不召見他,更別提對他有何親切之舉了。
老夫人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緩住火氣,「瑞兒,司徒家的香火不可斷,否則百年之後我有何臉面去見你的父親?況且天煞孤星之說純屬無稽之談,悅兒跟在你身邊數年,不也安然無恙嗎?娘早知你跟悅兒的事,等趙家小姐進門後,將悅兒也收進房吧。」
司徒瑞安輕歎口氣,最後道:「孩兒聽娘吩咐就是。」
「姑母!」外面突然進來一神采飛揚的青年,見瑞安也在愣了一下,「咦!堂弟也在啊!」
「平兒回來了,事情辦得如何?」老夫人眼露笑意,竟然站起身走過去握住平兒的手。
「姑母,一切順利,平兒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一老一少,態度親暱,司徒瑞安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外人。
「瑞兒。」老夫人突然開口,「你先回祥瑞園吧,我跟你堂哥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是,孩兒告退。」
看著一臉淡漠的司徒瑞安走出大廳,候在廳外的悅兒立即跟了上來,「公子,去哪?」
「回祥瑞園。」
「公子昨日不是跟人約好申時去賽馬嗎?」悅兒小聲地提醒道。
「改天吧!今天有些累。你替我去通知他們一聲。」
「是。」
悅兒回到司徒府時已近傍晚,剛進府門,守門護衛便告之總管找她。悅兒臉色一變,莫非她出去這一個多時辰,公子出了什麼事?急急忙忙地找到總管,一問……
原來是為了給公子裁製婚宴新衣,沒得到公子允許,任何人是不許進入祥瑞園的。老夫人的動作還真是快,悅兒皺了皺眉,「讓裁縫明天再過來吧,今個兒晚了,即使公子同意,只怕天黑了也看不清楚。」
管家點了點頭,「那還希望姑娘將此事定好,明個兒別再耽擱了,老夫人問起來,我也不好交代。」
「放心吧。」悅兒淡淡地說,對管家略一躬身福了福,轉身便走了。
悅兒在司徒府中,地位超然,按說總管的級別要高過於她,但每次跟她說話都客客氣氣的。悅兒心裡也明白,並非自己長得三頭六臂,令人信服,而是因為公子的緣故。
公子在司徒府雖不掌實權,但性格怪僻,雖沒見他怒斥過僕人,但凡被他清冷凌厲眸光注視過的人都會被嚇得半死。加上一直有在公子身邊不祥的傳聞,下人們總是對這位公子避如蛇蠍。說也奇怪,從小到大侍候司徒瑞安的下人,不是莫名其妙地死掉,便是失蹤。弄得府上人心惶惶。直至老爺與大公子皆相繼亡故,老夫人也開始迴避他了。
唯獨悅兒一人,從小到大隨侍在旁卻仍安然無恙,連帶著大家看她的眼神也帶絲畏懼了。悅兒自小便是孤兒,被賣入司徒府中做下人,在廚房做了兩年燒火的丫頭,後被選中去侍候小公子,也就是司徒瑞安。
她臨去之時,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憐憫,以為她待在公子身邊半年都活不過,誰想這一待便是八年。不但活得好好的,還藉著公子的光可以讀書習字,騎馬射箭。
她比公子年長兩歲,一直便以姐姐的心態細心侍候這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其他下人看到公子,眼中只會露出恐懼與敬畏,只有她露出敬畏的眼中還摻雜著憐惜與心痛。
她不喜老夫人對待公子的態度,卻又無可奈何。
看看這祥瑞園,是司徒府中最大,卻也最冷清的地方。景色雖美,總給人一種淒涼之感。繞過長廊,只有書房裡的燈是亮著。她走至門前,深吸口氣,這才輕敲兩下房門,推門而入,「公子。」
「你回來了,過來瞧瞧,這幅畫如何?」
悅兒走過去,微微側身低下頭,公子畫的是一幅懸崖,怪石嶙峋,筆直的峭壁如刀削一般,讓人一望之下便覺心驚肉跳,崖頂更是光禿禿一絲雜草也無,「公子,你這是……」
突然,悅兒的腰身被司徒瑞安由身後抱住。悅兒先是一怔,接著放鬆身體倚到公子懷中,司徒瑞安的頭埋在悅兒的頸間輕嗅。
驀地,悅兒覺得頸間一陣刺痛,「嗯,公子……」
「怎麼?你也怕了。」司徒瑞安抬起頭來,微微抿起的嘴角帶著一絲嫣紅,而悅兒白皙的頸間多出一道帶血的齒痕。
悅兒微微搖頭,輕聲道:「只是有些痛。」
司徒瑞安用手扳過悅兒的下巴,看向她的雙眼,見她並無驚懼之色,心情彷彿一瞬間好了許多。
「下午娘對我提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悅兒輕輕點頭。
「你覺得我該娶那個女人嗎?」
悅兒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公子該娶妻了,不能無後。」
「嗤!」司徒瑞安嘲諷地一笑,眼神冰冷至極,「我怕那女人沒等到生下司徒家的後代便被我嚇瘋了,或者,我一時沒忍住把她也吃了。」
悅兒一蹙眉,「公子……」想轉回身,不料身體卻被抱得越發緊了。
「我見血便興奮,如此怪異,這些年也只有你受得了我。我娶別的女人,你不吃醋嗎?」身後的司徒瑞安喃喃地低語道。「悅兒只求一輩子待在公子身邊。」
過了許久,司徒瑞安才緩緩地吐出兩個字:「傻瓜。」
「公子還沒吃晚飯吧?」悅兒柔聲問。
「嗯,你不在,想必其他人也不敢進來。」司徒瑞安語氣中帶著嘲諷,還隱隱有一絲撒嬌的意味。
悅兒微微一笑,轉身,終於離開他的懷抱,「公子稍等片刻,悅兒馬上就去準備。」
「快些,我真的有些餓了,晚了我就吃你了。」司徒瑞安露出陰森森的白牙,只是略帶笑意的表情讓悅兒微微有些臉紅,快步奔出房去。
吃罷晚飯,悅兒將碗筷收拾下去,又端了一壺茶進來。
「悅兒,你去收拾一下,明日我們去靈隱寺住上幾天。」
悅兒一抬頭,「公子,明日有裁縫來給你裁製新郎衣服……我已經答應了。」
司徒瑞安蹙下眉,臉色有些陰沉。悅兒沒有說話,只是垂下頭。
許久後,他道:「那就事情結束後再出發,你去通知一聲,明日早些。」
悅兒這才抬起頭,輕應了一聲:「是。」轉身往外走。
「等等。」司徒瑞安突然道,「今晚侍寢,稍後你到和泉等我。」
悅兒臉一紅,「是。」
和泉乃是用大理石砌成約十尺見方的水池,花巨資引入溫泉之水,終年溫熱,熱氣縈繞。每日沐浴,可消除疲勞,舒筋活血,醫治百病。此乃司徒老爺在世時,最得意的傑作。
只是某一天,溫熱的池水變得血紅一片,散發著陣陣腥氣,司徒瑞安一身血紅地由池中躍出,從此司徒家的人再也不敢在此沐浴了。和泉反而成了司徒瑞安的專屬。
悅兒脫掉身上衣物,赤裸著步進池中,慢慢適應水裡的溫度,輕歎一口氣,倚坐在池壁,閉上眼睛。
驀地!兩眼陡然睜開,「誰?」她拿起池邊的衣服圍上,身形如魚躍般飛出水面,一腳踢開池邊的屏風。眼前亮光一閃,悅兒側身避過凌厲劍鋒,驚歎對方動作迅捷的同時,黑衣人已躍窗逃出。
悅兒正要追趕,驚覺此時身上裝扮,憤恨地一跺腳。
「怎麼了?」司徒瑞安由外面邁步走了進來,看到傾倒的屏風,英挺的眉峰皺了一下。
「剛才這裡有人。」悅兒回答道,「黑衣蒙面,我來不及追。」
「哦,牢不可破的司徒府也有人潛進來了。」司徒瑞安淡淡地說,神情並不見驚訝與慌張,緩步走到悅兒面前,輕撫她右側的髮絲,「好快的劍。」
悅兒側頭,這才發覺自己頰邊的髮絲被那人的劍氣削掉了一半。
「下次再看到此人,直接逃走,你不是他的對手。」司徒瑞安說。
悅兒深吸口氣,「公子,要不要通知老夫人?」
「你受傷了?」司徒瑞安突然問。
「沒有。」悅兒搖了搖頭。
「那就不要管他了,該到的劫數,誰也躲不過。」司徒瑞安輕笑著說,「洗完了嗎?你現在的樣子更讓我垂涎。」
悅兒臉頰瞬間便紅了,她身上只披著一件單衣,已被水跡潤濕,緊粘在身上,突顯出玲瓏的曲線。
「幫我寬衣。」司徒瑞安笑著說。
悅兒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伸手解開他的腰帶,動作突然頓住,抬起頭,「會不會還有人來?」
「人不是已經逃走了嗎?」司徒瑞安坦然解開自己身上衣物,跨入池水中,「過來,給我按按肩膀。」
悅兒不放心地又左右看了看,確定再無第三人在場,這才緩緩步進池中。
「不可。」
「為何不可?」
「不能離開。」
「順天意而已。」
「……」
「公子?」悅兒奇怪地問了一聲,公子好像又在自言自語,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事?」司徒瑞安抬起頭,眼中多出一絲煩悶。
「馬已經準備好了。」悅兒回道。對於公子古怪的脾氣早已習以為常。
「好,我們走吧。」司徒瑞安乾脆地說道。
兩人飛身躍上馬背。
司徒瑞安回身,最後看了一眼司徒山莊,眼中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轉回身看向前方,嘴角似笑非笑,「悅兒,我們走……駕!」不再猶豫,快馬揚鞭,疾馳而去。
「大師,該你了。」司徒瑞安將一顆黑子放入棋盤中。
方丈手執白子沉吟片刻,猶豫許久仍未將白子放下,微蹙眉頭,歎息一聲說道:「施主一定執意如此嗎?」
司徒不解,「如何?」
「施主的執念太深,老衲深覺不安。」
司徒「哈哈」一笑,年輕俊逸的臉龐露出少許的笑意,「大師,你扯遠了吧!莫非是怕輸給我這後生晚輩?」
方丈卻道:「施主在本寺盤桓三日有餘,想必心中早有計較了,老衲觀你棋局,便更加確定。只盼施主心存善意,不要製造無端殺戮。」
司徒瑞安淡淡一笑,「怎麼會?大師想多了,我只是這紅塵中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司徒家可有可無之人。」
「阿彌陀佛!」方丈雙掌合十,「因果報應,若是殺孽過多,施主不怕報應在後輩身上嗎?」
司徒瑞安失笑一聲,「大師難道看不出我命格孤苦,哪會有什麼後代子孫。」
「前世恩怨前世了,施主若放開,心中定會快活些。」
司徒瑞安斂起臉上的笑意,「大師也說因果報應,有人前世造了孽,不該今世償還嗎?」
「施主從兒時起便一直跟隨老衲參禪布道,老衲只盼施主能化去心中惡魔,如今看來只怕無用了,若施主繼續執迷不悟,老衲定會……」
司徒瑞安突然仰天笑了起來,眼中精光暴射,「大師還真是得道高僧,如今我只是一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之人,大師難道要收了我?那大師手上可是造了一個殺孽啊!」
「阿彌陀佛!」方丈又打了一個佛號。
「大師既知我乃何物,數年來仍用心教誨,不以異樣眼光待之,瑞安感激不盡,大師放心,若真要報那前世之仇,瑞安也不會等到現在了。瑞安此時只是一普通凡人,也只想過凡人的普通日子,只要人不犯我,瑞安保證,只當旁觀,絕不插手。」說罷,站起身,「擾大師多日,瑞安也該告辭了。」一拱手,司徒瑞安轉身離去。
「公子,我們去哪?」悅兒端坐一匹白馬之上,一手持韁,轉頭詢問司徒瑞安。
司徒瑞安沉吟片刻,突然神情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低語道:「賭一次好了,若司徒家無事,我便甘心做一世司徒瑞安,雖然我覺得沒有賭的必要。」
「公子?」悅兒不解地望著自言自語的他。
司徒瑞安抬頭輕笑一聲,「沒事,悅兒,跟我來。」說罷,催馬向山頂奔去。
悅兒雖有些奇怪,出了寺廟為何不下山,反而奔向山頂?卻什麼也沒問,揚鞭,「駕!」策馬跟上公子。
悅兒追上時,司徒瑞安正迎風獨立於山尖之上。悅兒跳下馬,往前走了幾步,身形一縱也躍上崖尖,並肩立於公子身側,疑惑地輕喚一聲:「公子……」順著公子的眸光向山下望去,瞬間驚呼出聲,「公子,起火了!是……司徒府!」山下一處龐大的宅院亮起沖天的火光,由於是白天,火勢並非那麼明顯,但那滾滾飛起的濃煙卻令人望之心驚。
「公子,我們……」
「你幹嗎?」司徒瑞安攔住欲跳下崖頂的悅兒。
「我們快回去救火啊!」悅兒焦急地說。
司徒瑞安冷笑一聲,「回去送死嗎?況且你現在趕回去也晚了。」
「公子!」悅兒抬起頭看到司徒瑞安冰冷的眼神,一瞬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見她如此,司徒鬆開悅兒的臂膀,轉回頭,語氣淡漠地道:「隨你吧。」
悅兒沒有再動,神情有些呆滯地轉回身,望著那片化成火海的司徒府,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那裡畢竟是她待過數年的地方,她是孤兒,從被賣入司徒府,她就已經將那裡當成自己的家了。此刻卻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它化為灰燼。
悅兒慢慢抬眸看向公子,司徒瑞安表情淡漠,嘴角微微上揚,竟隱約帶有一絲笑意。悅兒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她從未猜透過公子的心思,但跟隨這麼多年,隱約也能悟出其一二來。公子顯然早就知道此禍事,還有那日沐浴時闖入的黑衣人,突然要上山拜會方丈,這總總的一切……
公子為何要如此?
「你怕了?」司徒瑞安突然轉頭看向悅兒。
悅兒被他凌厲的眼光一瞪,下意識地又後退一步,「公子,我……」
「小心……」司徒瑞安伸手拉住險些墜入山崖的悅兒,一反手將其帶入懷中,別有深意地說,「你若掉下去,我也救不著你。」
悅兒受驚地抬起頭,「公子……」
司徒瑞安低頭看著懷中頭髮有些凌亂的悅兒,眼中帶絲嘲諷,輕聲道:「現在你也開始怕我了?」
悅兒搖頭,「公子,我……唔……」嘴唇瞬間被司徒瑞安印上……
悅兒搖頭試圖躲避,「公子……別……唔……痛……公子,嗯……」
「誰?」司徒瑞安突然放開悅兒,轉身面對崖下。
一灰色身影慢慢由樹後露出,竟是一小和尚,臉頰通紅,顯然看到了方才兩人接吻的情景,「施……施主,小僧奉方丈之命給施主送一封信。」
司徒瑞安略一點頭,「上來吧!」
小和尚一縱身也躍上崖頂。
「輕功不錯,怪不得大師遣你來送信。」司徒瑞安伸手接過小和尚遞過來的信件,展開一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冷哼一聲,驀地卻又仰天大笑起來,笑罷,指著山下的火光,對小和尚說,「你去回稟大師,山下那火可不是我放的。事已至此,大師又何必逆天而行?」說著將信揉碎,扔到崖下,「悅兒,我們走。」攜著悅兒的腰身越下崖頂。
四月初九,一場大火吞噬了整個司徒府,大火連續燒了三天三夜,沒見有人從火場逃出,火熄之後,官府在殘骸裡只發現了數具燒焦的屍體,已無法辨認。偌大的司徒府至少住有三百人以上,只發現幾具屍體自然對不上號。但當時的火勢過大,估計其他眾人已燒成飛灰了。若真有生還者,為何不見有人前來報官?
官府已將此事定為江湖仇殺,認定匪徒將人殺死後放火毀屍滅跡。只是對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將三百多人殺死感到有些奇怪,什麼人這麼厲害?捕快們虛張聲勢地調查一下,這般厲害的人,即使有線索,他們也不會追查到底的,誰也不想跟自己的腦袋過不去。只是將案子往上一交便了事了。
逃過一劫的司徒瑞安與悅兒此時正居住在城郊一處僻靜的宅第。司徒瑞安睡在中間主屋,東西廂房分別住著悅兒及此宅的看門人旺叔。中間是鵝卵石鋪成的院子,院中靠左還有一口水井。
此處生活跟府中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好在悅兒心靈手巧,善女紅與烹飪,上上下下將公子打點得還算過得去。採辦衣服與肉菜的事情都交給旺叔打理,悅兒與司徒並不出門。
司徒瑞安每日畫畫寫字,午飯後還會打個盹,生活閒適,既沒有去報官,也未著手打聽仇家,悠閒得彷彿是來此遊玩一般。
只有悅兒的眉頭越發凝重,她每日收拾公子的字畫,看到上面所繪畫像,每每看得心驚膽戰,公子所繪既非山水也非魚蟲,而是活生生被撕裂的人。鮮血四濺,慘不忍睹。
悅兒深知公子心中有事,被強行壓抑無處宣洩,只得每日用畫筆發洩一番。她擔心的是,若有一天,公子壓抑不住,真的出去撕裂真人該怎麼辦?
公子見到血腥便興奮的事,她一直知道。奇怪的是,公子煩躁易怒之時,見到血跡反倒會平靜下來。而此事卻只有她一人知曉。幼時被分派去侍候公子,每當公子露出厭煩情緒時,下人們都會露出驚恐的眼神,躲得遠遠的,端茶遞水都吩咐她去。她身份低微,按道理是不允許出現在公子面前的。
那次,她又奉命給公子送夜宵,只是公子沒有吃桌上的糕點,反而瞬間咬住她的手臂,眼神如同惡狼一般,惡狠狠地盯著她。她當時的表情呆呆的,既沒有尖叫呼救,也沒有掙扎逃跑。
須臾,司徒瑞安放開她,嘴裡還帶著血跡,有些奇怪地問了一句:「你不怕我?」
她依據本能地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個字:「痛。」
其實,她對被咬一事,第一感覺是奇怪,第二是痛。害怕真的沒有。她奇怪長得如此好看的小公子為什麼要咬她?是饞肉了嗎?可是桌上就有肉吃啊!再看到司徒瑞安惡狠狠的眼神便更不害怕了。她記得以前行乞時,路過一處破廟,想進去休息,卻被裡面躥出的小黃狗給咬住了褲腿,當時小黃狗的眼神跟公子是一個樣的。
小黃狗只是害怕才咬她,後來熟悉了反倒一直跟著她。她想,小公子可能也是害怕她,才咬她吧。
此事過後,公子便命人將她調到身邊侍候,只是她身上隔三差五便會出現一些傷痕,下人們看到,對她露出同情的眸光,對小公子越發地恐懼,那時只有她覺得自己日子過得不錯。
小公子雖然會咬傷她,但事後會給她抹上香香的藥膏,傷口便不痛了,好得也快,過幾天連疤痕都消失了。而且公子教她認字,教她武功,還讓她同桌用餐,再也不會挨餓,不會被人打罵。她感激公子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像其他人那樣怕他呢?她也察覺公子心情不好時,便會咬傷她。但隨著年齡的增大,公子已經漸漸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咬傷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只是她怕痛的事情一直不曾改善,公子也漸漸地不忍她身上再有傷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5:38
第二章
清晨,隱隱聽到一陣雞鳴響過,悅兒睜開眼,天濛濛亮,緩緩側過頭,看了眼睡在身側的司徒,嘴角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笑意。公子睡著的時候最是好看,長長的眼睫比她的還要濃密。
公子的眸光太過凌厲了,有時連她看見都覺得發冷。眼睛裡面含有太多的東西,讓人看不透的同時也令人膽寒。
只有此時,公子的神情最恬淡,也最像個普通人,像她的男人,而非性格怪僻的司徒公子。
輕輕地將司徒放在她腰間的手拿開,悅兒正在起身。
「做什麼?」閉眸的司徒突然開口。
「吵醒你了。」悅兒輕聲道。
「你別動,再睡一會兒。」司徒呢喃地說。
「天要亮了。」
司徒微微睜開眼,微亮的光線由窗口透進來,打個哈欠,問:「易容的藥膏還有嗎?」
「有,我一直隨身帶著呢!」
「哦,那你去準備一下,今天我們進城,司徒府裡還有些東西,我要取出來。」
悅兒點了點頭,穿衣下地,心底有些疑惑,卻並未問出口。
吃罷早飯,悅兒將自己及公子易容成相貌普通的農家子弟,又在旺叔那找來兩件破爛衣服換上。站在銅鏡前,悅兒輕輕一歎,「委屈公子了。」
司徒突然抬手摸了摸悅兒兩條幾乎連在一起的濃眉,輕笑道:「是夠醜的。」
悅兒抿嘴一笑,「公子,你的也一樣。」
「下次還是我自己來,你只會將我越畫越醜。」司徒皺起那兩道像蟲子般的濃眉。
悅兒嬌笑一聲,「是,我的公子。」她看得出來,公子今天的心情不錯。
兩人身上一人背著一捆柴,進了城,走的卻不是去司徒府的方向。
「公子,我們去哪?」
「當然是司徒府,有另一個入口。」
悅兒疑惑地跟了上去,小聲問道:「公子,司徒府已經燒成灰燼了,還要取什麼東西?」
「總有燒不到的地方。」
走了半個時辰,他們竟繞到了城東的清河邊上。清河連接著護城河,兩岸居住著大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普通百姓,也有被官府定罪的賤民,兩人的裝扮走進這裡,便如水融入大海一般。
司徒行至一處僻靜地方,轉身對悅兒說:「你在這等我。」
「公子?」
「我要潛入水下,你的水性不好,在岸上等我就好。」
悅兒上前一步,小聲道:「悅兒……想跟在公子身邊。」
司徒沒有回頭,只是將身上的腰帶緊了緊,「隨你。」說著縱身跳入清河中。
悅兒一咬唇,也隨著跳了下去。五月的河水還是很涼,她忙運起內功護身,眼睛在水中尋找司徒的身影。看到司徒撥開橋墩下的水草,露出一個鐵門,扯開上面的鐵鏈,司徒鑽了進去。
悅兒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氣,緊接著潛入水中,鑽進橋墩下那個漆黑的水洞。憑著感覺向前摸索,卻恍惚覺得鑽進迷宮一般,無論如何也游不出去。氣息已經不夠用,出口卻仍然未曾出現。
公子究竟在哪裡啊?她已經游不動了,眼前目光所及仍然漆黑一片。該死的,這個洞到底有多長啊?
又拚命游了大約三米的距離,意識開始模糊,她在心裡呢喃:「公子……」
驀地,水紋波動,一個暗影欺身過來,抱住悅兒。
悅兒恍惚中一驚,本能要抬手反抗,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印上了她的兩唇。悅兒驚喜之餘放棄掙扎,嘴巴裡被度進空氣,她的腦子瞬間清醒許多,身上也有了力氣。
接著兩唇被放開,手被拉住,被帶動著快速向前游動。悅兒眼前一亮,心知終於游出了那條黑洞,兩人都奮力游上水面,破水而出的瞬間,悅兒大口地喘氣。
司徒的狀況比悅兒好些,已經躍上了岸,悅兒呼吸到足夠的空氣,這才有工夫察看四周,這裡竟然是一間石室,石室的中央便是她所處的水潭。這是哪裡啊?
悅兒滿臉疑惑地由水中躍上岸。石室中的通風良好,毫無異味,四壁皆掛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以此來照明。
「祥瑞園的下面。」彷彿看出悅兒心中的疑問,司徒說道。
悅兒微訝,「這是司徒府的密室?」
司徒點頭,「不錯。」
悅兒雙眼突然一亮,「公子,老夫人應該沒事吧?既然有密室,仇家來了可以躲進這裡啊!」
司徒嘴角微微向上一揚,像是微笑,又似嘲諷,「除了死去的爹爹,其他人根本不曉得這裡的存在。」
「啊!老夫人都不知道嗎?但是公子你……」
「司徒瑞安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司徒笑了笑說。
「啊?」悅兒蹙眉,公子的話她又有些聽不懂了,司徒瑞安不就是公子本人嗎?
「走吧!還有事情要做。」司徒突然道,拿起牆壁上一顆夜明珠,伸手在牆壁的某處輕輕一拍,原本密封的石室驀地出現一道只供單人出入的縫隙。
司徒率先走了進去,悅兒緊隨其後。驀地,悅兒驚呼出聲,狹窄的洞壁兩旁,竟然堆著森森白骨,「公子!這裡……」
「死人而已。」走在前面的司徒淡淡地說了一句。
悅兒驚魂未定,突然伸手抓住司徒的衣袖。
司徒身形一頓,並未甩開悅兒,腳步反而慢了下來,讓她跟上自己。
悅兒雖在司徒府生活多年,身懷武藝,卻從未殺過人,如今在這黑漆漆的洞中,一時見到這麼多死人,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行約百米左右,司徒停了下來,在冰涼的石壁上摸索了半刻,觸動了某處機關,突然一聲輕響,一塊石壁向後退去,露出一間石室。
兩人走了進去,這間石室的大小、格局跟第一間差不多,只不過左右兩旁都是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悅兒好奇地走過去,拿起一本書,吹掉上面厚厚的灰塵,定睛一看,「武當劍法。」
她又拿起一本,「百毒破解之法、崆峒神祐七殺刀、鐵血門拳法……公子,這些都是什麼啊?」
「百年來武林各門各派的武功,你若是喜歡就拿著好了。」
「哦。」悅兒點了點頭,又將這幾本書全部放了回去。她不是很喜歡武刀弄槍,又接著在書架旁尋找。
司徒又觸動一處機關,石室中再次出現在一道石門,司徒走進去,又是一間石室,卻比先前的屋子小了許多,有幾隻陳舊的箱子,四處堆放著一些字畫,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兵器。
司徒掀開一隻箱子,瞬間光芒四射,裡面竟然裝著滿滿的金銀珠寶。他看了看,伸手取出一塊血紅色的玉墜,放入懷中。又順手將其他箱子也打開,皆是翡翠瑪瑙金盃銀鐲等物,價值連城。
司徒卻皺了皺眉,冷笑一聲,低語道:「只分到這麼一丁點,真可惜當初費的心思了。」說完,對箱子的寶物再也不看一眼,轉身走到堆放畫卷的地方,翻翻找找,終於在一個角落處翻出一塊羊皮卷子,將其展開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笑容中帶絲嗜血的冷酷,將其鄭重地放入懷裡。
走出石室,見悅兒還在書架旁仔細地翻找著,「找到喜歡的嗎?」他問。
悅兒回身一笑,「找到了一本。」
「那就走吧!喜歡什麼以後回來取即可。」
悅兒點頭。兩人出了石室。司徒並沒有按原路返回,反而順著那條狹窄的石道,繼續向裡走。走到盡頭,出現一個台階,司徒走上去按動機關,石壁摩擦的聲音響起,頭頂一塊石磚慢慢地向左移動,陽光隨之瀉了進來。
兩人拾階而上,悅兒雙腳踏上地面,左右一看,隨即眼中露出傷痛之色,是司徒府!此地的出口是後花園中的一處涼亭。然而此刻的司徒府早已沒了當日的華麗與尊貴,到處殘磚斷瓦,焦木橫呈,一片淒慘之狀。
司徒瑞安負手環顧四周,回身見悅兒傷心的模樣,微一皺眉,說道:「司徒府被滅門是早晚的事,爹爹與大哥一死,娘為了保住司徒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手段太過狠辣,得罪了不少人。況且,這也是天意,天意如此。做過的事情總要付出代價的。」「公子,悅兒不懂。」
「不懂最好,知道多了,反而煩惱。」
「公子知道仇人是誰嗎?」
「當然知曉。」司徒微微一笑,眼眸中卻帶著複雜的深意,「而且對仇人知之甚深。」
「那我們何時找他們報仇?」
「報仇?你要給司徒家的哪個人報仇?」司徒笑說。
「公子,老夫人被害,難道我們不應該為親人……」
司徒卻對悅兒一歎,「不是對你說了,此乃天意,天意不可違,人又怎麼能與天斗呢?況且我從來就沒有親人,以前是一個人,現在是,將來也是。」說完,他看了看天色,「我要在府中看看,你隨我來吧?」
「悅兒想休息一下。」悅兒低著頭微微有些賭氣地說道。
司徒瑞安只看了悅兒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逕自走了。
悅兒頹然地坐在一片傾倒的石桌上,為公子方才說過的話心痛。公子對她很好,可以說是縱容了。不然她也不會囂張到,公子讓她原地待命她反而執意跟來,而公子讓她隨行的時候,她反而賭氣不走。
她是公子的貼身侍女,從十六歲留宿公子房中的那刻起,她便將公子當成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可是……公子雖然縱容她,四下無人時甚至如孩童般向她撒嬌討好。但公子的心裡卻總是與她隔著一段距離,她想接近,卻有一道無形的牆擋著。她從未真正猜中過公子的心思。
她不知道他想什麼,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什麼都不知道。一股無力感湧上悅兒的心頭。
悅兒心思沉悶之際,忽然間覺得身後有異動,神色微變,身形陡然間向前躍起,同時由懷中抽出兩枚銀針向後飛射。人在半空中翻個身,雙腳穩穩落在五丈開外,轉身一看,一個黑影正向左邊的半截殘屋遁去。
「站住。」悅兒嬌喝一聲,飛身追去。此人是誰?為何出現在敗落的司徒府裡,莫非跟大火有關?悅兒心思電轉,腦中疑問重重,公子什麼都未對她說,卻並不代表她不好奇。悅兒用盡全力,想追上此人,無奈對方好像輕功不錯,無論悅兒怎樣追趕,都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悅兒氣急,可惡,此人耍她不成,剛想到此處,心中猛然驚覺,不好!此人是故意引她的。驀地頓住腳步,左右一看,已然追出了司徒府,此處乃是離司徒府不遠的城邊,向來人煙稀少,少有人來。
公子還在府中呢!悅兒暗氣自己大意,也顧不上前面之人,轉身便往回跑。
驀地,頭頂一陣風聲掠過,眼前出現一人攔住去路,一身黑衣,正是她方纔所追之人,看來對方果然是有意引她來此。想至此,心中更加焦急,不知公子那邊情況怎麼樣了?眼前之人,武功比她高出許多,她跟隨公子多年,因體質所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輕功了,其他拳腳刀槍對付一般市井混混還行,與真正的江湖人相比無異於剛剛學走路的孩童。
然而對方只是轉瞬間便將她追上。悅兒深吸口氣,內心焦慮,面上卻立持冷靜,問:「你是誰?」對方年約二十左右,面孔陌生,她從前沒有見過此人。
對方面無表情,「我有問題要問你,你回答,我放你,否則,我殺你。」
悅兒心中一凜,眼珠一轉,突然開口道:「是我先問的你,你要先回答我才行。」
對方表情一怔,顯然沒料到對她如此回答。
悅兒繼續笑著說:「無論何事,總要有個先來後到。我先開的口,自然你也要先回答我,我問完你了,你再問我,這樣才算公平。」她說這些話,完全是小孩耍賴的語氣,好像沒有感覺到對方殺氣一樣,「就像平常穿衣吃飯,你總要先穿上衣服才可以吃飯,否則你光溜溜地去酒館吃飯,就算你自己不介意,別人也會將你當成瘋子……」
「你在拖延時間。」黑衣人突然冷聲打斷悅兒的長篇大論。
悅兒一咬唇,繼續笑說:「怎麼會?我只是在對你說道理而已。」悅兒心裡暗暗叫苦,她的確是在拖延時間,她離開許久,公子尋不到她,應該會來找她。而此人應該是懼怕公子的,不然不會將她引來此地問話。
她本就冰雪聰明,本性中還殘留著童年流浪時的刁鑽狡黠。只是跟隨公子太久,加之司徒瑞安太過深沉難測,反倒顯得悅兒愚笨了。但她若真是笨蛋無趣之人,司徒又怎會將其留在身邊多年?
如今生死攸關,激發悅兒潛能,索性就學那市井潑皮,與對方耍起賴皮,胡攪蠻纏。
「好吧,那你問吧!不過事先說好,只能問一個問題……行,多個問題也可以,但是如果是我不知道的,你可不許怪我回答不出來,我既非神人,又非智者大儒……等等,你開口之前,應該告訴我你是誰吧?我總不能稱呼你『喂』,這個事情是這樣的。『喂』是那麼回事,『喂』你為什麼追我?『喂』你有什麼陰謀?」
「閉嘴。」
「啊!」悅兒突然渾身打個冷戰,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那撲面而來的殺氣讓她再也佯裝不下去,手臂看似悠閒地垂在身側,卻是雙拳緊握,手心裡全是汗漬。心裡默念,公子,你在哪啊?
「我叫初六。」黑衣人竟然回答了。
「誰派你來了?」悅兒立即問。
「我……」語氣一頓,黑衣人冷森道,「別逼我殺你。」
悅兒果然噤聲。
「告訴我司徒瑞安的生辰八字。」
悅兒無聲地張了張嘴。
「說話。」
悅兒再張了張嘴。
黑衣人怒極,「你……」一掌打了過來。
悅兒立即開口叫道:「是你剛才讓我閉嘴的!你一會兒讓我閉嘴,一會兒讓我說話,你到底讓我閉嘴還是讓我說話?」
「我……」黑衣人呆怔地看著掌下女扮男裝的人,驀地一陣勁風掠過,他的身形閃電般向旁躲閃,接著耳邊聽到女子喜悅的呼聲,「公子。」
司徒瑞安將悅兒護至身側,問道:「沒事吧?」
「沒有。」悅兒鬆了一口氣說,眼中露出喜色,有些貪婪地仰望著公子,就差一點點,她以為再也見不到公子了。
司徒瑞安看向黑衣人,「閣下有什麼問題,問我本人即可。」
然而,黑衣人卻是後退數步,一臉戒慎地望向公子。陡然間身形一縱,如閃電般向南邊飛遁而去。
悅兒急道:「公子,不追他嗎?」
司徒瑞安微微搖了搖頭,「只是個小卒,追上何用……他除了問我生辰八字,還問了些什麼?」司徒在地上發現兩枚銀針,卻不見悅兒蹤跡,心知出事了,便循著蹤跡追趕而來。趕到時,恰巧聽到對方問他的生辰八字。待對方要對悅兒下手之時,陡然間出手相救。
悅兒搖頭,「沒有,不過他的名字叫初六,好奇怪的名字!」她皺著眉說。
「初六?」司徒瑞安沉沉難懂的眸光突然露出一絲瞭然,「都已經出來了嗎?果然沒有永遠的秘密。」
「公子?」
司徒瑞安轉頭看她,「你今天太過魯莽了,下次不可再如此大意。」
「悅兒知道了。」
司徒瑞安抬眼望向天邊,輕輕一歎,「今後這樣的事還會有很多,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悅兒正想開口詢問什麼秘密,司徒卻開口道:「走吧。」明顯不想多談。
而公子不想說的事,悅兒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的。雖然心中滿腹疑雲,也只能強行壓下。
回到城郊宅第,司徒瑞安彷彿又過回先前的悠閒日子。每日作畫,閒時還會指點一下悅兒的武功。
某日清晨,悅兒起身給公子準備早餐,生火之際,卻突然感到不舒服。一陣反胃,抑制不住,一口嘔吐出來,直到將胃裡的東西全部吐盡,身體才算好受些。
怎麼回事?這幾日身體一直乏力,她以為是公子讓她練功所至,只是今日……驀地腦中靈光一閃,會不會是……悅兒臉帶喜悅地奔出廚房。
悅兒一臉甜意地走出醫館,手中拎著兩包藥。她果然是懷有身孕了,自己測出是喜脈,但又不敢相信,便又去了醫館,這次可以完全確認了。為防萬一又抓了兩副安胎的藥。
已懷有兩月,她並不知曉。自己的月信與平常女人稍有不同,她們是一月一次,而她卻數月才有一次,因此懷孕兩月才有感覺。
走至門前,突然聽到屋裡有說話聲。
「……報仇。」
「自有天報,不干我事。」
「妖怪果然都冷血。」
「那又如何?」
悅兒聽出是公子一個人的聲音,近來公子自言自語的毛病好像越加嚴重了。與以前一樣,她仍是聽不懂公子在說些什麼,這次連妖怪都出來了?
她輕敲了兩下門,「公子。」
「進來。」
悅兒推開房門。司徒瑞安抬起頭,放下手中的筆,見悅兒滿面喜色,說道:「何事這般高興?」
悅兒揚起嘴角,只當沒有聽到公子自言自語,說:「公子,悅兒確有喜事要告訴你。」
「哦,什麼?」司徒一挑眉,彷彿也有了興致。
她走過去,拉住公子的手,微微一笑,「公子,悅兒有喜了。」
「嗯。」司徒瑞安輕哼一聲,「什麼?」
「悅兒有喜了……怎麼?公子不高興嗎?」見公子久久沒有反應,悅兒試探地問道。
「多久了?」司徒淡淡地問,眼中並無喜色,有些複雜,悅兒看不明白。
「兩個月。」
司徒瑞安沉默片刻,道:「打掉吧!」仍是那種淡淡的語氣。
悅兒心中一驚,「為什麼?公子難道不喜歡嗎?或者公子認為悅兒身份卑微,不配懷有公子的骨肉?」說到最後一句,眼圈已經紅了。
司徒瑞安看著她,突然輕輕一歎,「怎麼會!」後退半步,坐到了椅子上。
「那公子為何要狠心打掉他?他是公子的骨肉啊!公子說身邊沒有親人,悅兒身份低下,不配當公子的親人,可是他將來便是公子的親人啊!公子便不會孤單一個人了。」
「你哭什麼?什麼時候也變得軟弱了?你忘了,在司徒府有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我在出生時,有一道士斷言,乃天煞孤星,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悅兒不信,悅兒跟隨公子多年,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那是因為……唉!算了。總之,即刻將他打掉。」
「公子,老夫人生前最大的願望便是希望公子能給司徒家留個後代,如今老夫人慘死,公子的婚事自然也沒了,現在公子還要狠心打掉自己的親身骨肉,公子如此絕情如何對得起老夫人?老夫人泉下有知定會傷心難過。」
司徒瑞安盯著悅兒片刻,突然冷笑出聲,「好、好,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竟想拿老夫人來壓我。別說她已經死了,就算活著站在我面前,我不想答應的事,誰也別想命令我。」
「公子怎可對老夫人不敬?」
「她與我本就沒有……」語氣突然間頓住了,司徒抬眼,凌厲地瞪她一眼,「我真是太縱容你了,出去,將孩子打掉,否則別回來見我。」
「公子……」
「砰」的一聲,司徒瑞安一甩手將桌上的紙張硯台掃落在地,冷聲道:「還不走,你想讓我親自動手嗎?」
悅兒一咬牙,哀傷地看了公子一眼,轉身奔出房去。
公子是認真的,公子真的想殺死孩子!公子雖然性格古怪讓人難懂,可有時也露出對親情的孺目,她以為公子會同她一樣高興,公子怎麼會……
下午,悅兒躲在自己的房裡,蜷曲的身子抱住頭,突然門被推開,她抬頭一看,是旺叔,手裡端著一個瓷碗。悅兒聞到碗裡的氣味,一驚,「你……」
「公子讓你把它喝了。」旺叔將一碗黑糊糊的藥放到悅兒面前。
悅兒略通醫理,自然聞得出這碗裡是打胎藥。她咬著嘴唇,眼淚再也忍不住,「公子……他……」
旺叔微歎口氣,一臉滄桑與木然,「喝了吧!公子發起脾氣來,你我都承受不住。」
悅兒顫抖著慢慢端起藥碗,遞至唇邊,驀地將藥碗「砰」地放回桌上,「我再去求求公子。」
站在司徒瑞安的門外,悅兒深吸口氣,正要抬手敲門,裡面的人說道:「進來吧。」
悅兒伸手摸摸腹部,心中彷彿一下子有了力量。推門而入,「公子。」
司徒倚坐在床頭,睡眼惺忪,像是午睡剛剛睡醒。
「打掉了?」他問。
「公子,我、我……」悅兒突然跪到司徒瑞安面前,磕頭道,「公子,悅兒求你,不要傷害這個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你錯了,按照動物的本能,如果危害到自己的生命,它們會很果斷地咬死幼崽。」
「公子……孩子的存在怎麼會傷害到你呢?」
司徒瑞安好像不想再多說,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你若生下孩子,我便殺了他。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些累。」語氣很淡,就像平常說天冷了,該多穿件衣服一樣普通。然而其中蘊含的殺意卻令悅兒整個心都涼了。
悅兒起身,慢慢地後退著走出房間,將房門輕輕合上。
在院中遇到旺叔,「藥放在桌上了。」
悅兒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恍惚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旺叔看著她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
第二日一早,旺叔急匆匆地跑進公子房裡,「悅兒留書一封,已經走了。要追回來嗎?」
「走了?還真是倔強。」司徒淡淡地說,身上只披了一件單衣,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是涼的。又將其放下,他微微皺了皺眉,對旺叔道,「不用管她了,再去尋個伶俐點的丫頭過來,身邊沒個人侍候還真不習慣。」司徒府的公子從小便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司徒又自認是很懶的人,有些事情即使會做,他也懶得動手。
旺叔退出去後,司徒坐在床頭發呆,許久,才呢喃地說了一句:「走了,也好。」眼底深處露出一絲淡淡的連他本人都未察覺的失落與傷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5:56
第三章
寂靜的深夜,無星無月,平安客棧的大門突然被敲得震天響。
「開門、開門,住店了。」
「來了,客官你稍等。」值班的小二剛趴在桌上睡一會兒,便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喊醒了。揉了揉眼睛,快步跑過去開門。
門方一打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便走了進來,呵斥道:「怎麼這麼慢?怠慢了我家公子小心你的狗頭!」粗大的嗓門震得小二耳朵嗡嗡直響。
「李五,小聲些,別吵到其他人休息。」
門外的馬車上突然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聲音不大,卻令魁梧漢子立時矮了半截,回身恭敬地應了聲:「是。」再轉身面對小二時,態度果然溫柔了許多。
滿臉絡腮鬍子的臉上硬是擠出女子般柔弱的笑臉,「小二哥,還有客房嗎?」
小二激靈靈打個寒戰,心中暗想,還不如凶一點呢!這表情還真不敢讓人恭維,「有,只是就剩下一間上房了。」
李五轉回身,看向馬車。
「也罷,就住這裡吧。」車上的男子一掀車簾,跳下馬車,緩步走進客棧。
仰首四處望了望,驀地鼻頭輕嗅了一下,突然說道:「小二,你這可有女眷住宿?」
「沒有,小店簡陋,又地處偏僻,一般女客是不願意來的。不過,客官請放心,小店絕對乾淨,酒水雖比不上那些大客棧上檔次,但只要客人提出來,小店絕對盡力完成。」
被稱為公子的年輕男子笑了笑,「你這小二倒是誠實,快去準備飯菜吧!上你們店裡最好的。」說完在一處乾淨的桌前坐下。
小二頗有些為難,「客官,小店的廚師已經休息了,只有晚上剩的一些……」
「混蛋,你想讓我家公子吃剩菜!」李五大吼一聲。
小二嚇了一跳,「不敢、不敢,小的這就去把廚師叫起來。」他一溜煙地跑進後堂。
「李五,你的聲音太大了。」年輕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公子,我、我……」李五突然像受驚的老鼠一般,「小的下次……不會了……」
年輕男子像是很無奈似的,「再有下次你就自己把舌頭割了吧。」
「是。」李五點頭,嚥了嚥口水,再也不敢吱聲了。
不一會兒工夫,小二將熱氣騰騰的菜端了上來,「客官你慢用。」
男子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接著對小二說道:「你家廚子的手藝還算過得去。打擾他休息真是過意不去……李五,一會兒多給些銀子。」
「是。」
「謝公子。」小二說,適才的一番折騰,他已經不困了,見面前的年輕公子相貌俊秀,說話客氣,又一副大方的樣子,便坐到一旁,蹺起二郎腿,「公子,後邊正給你燒著熱水,一會兒你吃完飯,再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包你舒舒服服睡到天亮。」
年輕男子抬起頭,「多謝小二哥了。」
「哪、哪裡!公子來此地是探親嗎?」小二問。
年輕男子笑了,「為何以為我是探親而來?」
「當然是看客官的氣質,穿衣打扮了。公子身上毫無商人的市儈,而且商人都膽小得很,絕不會夜裡趕路。另外,公子身上也沒配什麼兵器,雖然公子的隨從有些……咳!兇惡了些。」他偷偷瞄了一眼正埋頭吃飯的李五一眼,接著說道,「但跟那些打打殺殺的江湖人是不一樣的,小的斗膽斷定公子也不是去參加那個什麼武林盛會,所以除了探親還能是什麼呢?」
「小二哥真是好眼力。」男子笑說。
「那當然了。」小二得意地笑說,「做我們這行,最重要的是要學會察言觀色,什麼人得罪不起,什麼人非富即貴,小人打第一個照面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你知道那個武林大會?」
「知道啊!這附近誰不知道啊!天天來回經過的都是那些身上帶刀帶槍的人,這城裡城外的客棧都要被他們住滿了,要不公子也不會委身住進我的小店了,是不?」
男子點了點頭,「不錯,我連走三家客棧都是客滿。這麼說你這店裡也住著去參加盛會的江湖人了?」
小二突然壓低聲音說:「有,當然有了,不過都是江湖上的小角色,那些大俠、盟主、掌門什麼的都住在城內的大客棧了。公子是想……」
「哦,只是好奇。」
「公子若是對江湖人好奇,明日可去聖賢山莊。那裡出出入入的都是江湖人,不過聽說進入聖賢山莊需要什麼紅色帖子。」
「如此說來是進不去了?」
「進不去,門口有武功高強的人守著呢!聽說人家動一根手指頭,就能殺死咱們,我看公子就在莊外看看好了,進去幹嗎?那些人都殺人不眨眼,公子文文弱弱,真要被欺負了,那……」
埋頭吃飯的李五,突然抬起頭,正要開口,突然又將嘴巴捂上了,只是那雙銅鈴大眼卻惡狠狠地瞪著小二。
小二一驚,「小的沒別的意思,呵呵。公子你們慢用、慢用,小的去後邊看看水燒開了沒有。」說完,一溜煙跑了。
男子轉頭看了看李五,李五的表情突然間變得很委屈。
男子歎了口氣,「真是不該把你留下來。」
李五張了張嘴。
「我只是讓你說話聲音小些,又不是不讓你說話了。」
「公子,那個、那個……屬下去把他……」
「不用了,那個小二也不會知道更多的事情。吃完飯早些歇息,明日我們去聖賢山莊看看。」
「是。」
第二日一早,年輕男子便與李五離開了客棧,只是臨離去之時,男子突然頓住腳步,鼻子輕輕嗅了嗅,低語道:「奇怪,我怎麼好像又聞到了?莫非受傷了,鼻子也會失靈?」說完,四處望了望,清晨空氣中還帶著霧氣,看得並不遠,「算了,等事情辦完,再來找她好了。」摸了摸鼻子,他一閃身坐進了馬車。
晌午過後,平安客棧的大堂裡只剩下零星幾個客人,小二偷個空,鑽到後廚吃東西。雖說有些是客人的剩菜剩飯,但基本沒被人動過,吃飽就算,他也不是很介意。
正捧著盆「咕嚕咕嚕」喝著骨頭湯,突然灶坑裡鑽出一個黑人。小二一口湯全部噴了出來,「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麼跑這裡來玩啊!幸好火都滅了,不然把你燒成炭灰了,老闆娘非殺了我不可!三胖子是不是又偷懶睡覺去了,怎麼讓你跑進來了?」小二嘟嘟囔囔,一抹嘴,伸手將小黑人抱了起來,掏了盆清水,「快洗洗、快洗洗。」
「呵呵,癢、癢,呵呵……」小黑人露出潔白的小貝齒,「格格」笑道。
「還笑啊!一會兒被你娘打屁股,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小二將小黑人的臉用清水洗乾淨,露出來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極是好看。
小二有些情不自禁地在他臉上香了一口,豈知小男孩臉往旁邊一躲,大叫道:「臭臭。」
「你香。」小二笑罵了一句,抱起小男孩向後院走,「老闆娘,小鬼又跑到前面玩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身杏黃衣衫的絕色少婦由屋裡邁步走了出來,眼睛一瞪,「平安,怎麼又不聽話了?」
叫平安的小男孩掙扎著從小二身上跳下來,撲向少婦,撒嬌地喊了一聲:「娘……」
少婦本有些生氣,但見到愛子黏自己的樣子,心一下便軟了,蹲下身,拉住平安的小手,「真是髒死了。不是告訴你不要去前面玩嗎,怎麼總不聽話?」
平安「嘻嘻」一笑,「娘,後邊悶,沒人陪我玩。」
「就知道玩,書背了嗎?」
「娘,我看一遍就都記下了,不用背的。」
「那娘一會兒考你,若是答錯了,小心娘打你的屁股。」她抬起頭,對小二說道,「你去前面忙吧。」
小二一點頭走了。他們這家客棧小,只顧了兩個跑堂的夥計,一個廚子,還有廚子的老伴胖嬸。胖嬸識字,負責管賬,另一個夥計家裡有事,請了一天假,所以只剩下他一個人忙活。
小二走後,她將平安叫進屋中,給他換了件乾淨的衣服,「平安,等晚上小狗來送菜的時候,你跟他去村裡玩上兩天。」
「真的?」平安眼睛亮了。
「自然是真的。不過有條件,一會兒我考你的問題必須全部答對才可以。」
平安驕傲地一拍胸脯,平安道:「娘儘管問便是。」
她笑了笑,憐惜地揉了揉平安的小腦袋。然後隨口問了他幾個問題,平安連思索都不用,張口就答。
她欣慰地笑了笑,「可以去玩了。」
平安歡呼一聲,「我去準備些有趣的東西送給小狗、臭蛋他們玩。」說著跑進內室,由床底下拖出一個大木箱子,裡面都是一些他平時收集的好玩東西。他坐在邊上,開始翻找。
她看著平安的背影,微微笑了笑,轉身望向窗外的杏樹時,卻又怔住了。杏花開了,又落下,轉眼間已經八年了。用手輕觸下眼角,那裡已經有了淡淡的細紋。只怕再見到公子時,公子已經認不出她來了。
七年前,她剛剛生下平安時,曾偷偷地回去尋過公子,只是那住處早已人去樓空。公子常去的地方她也暗中打聽過,都沒有公子的蹤跡,說不失落、不想念那是假的。
本來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想了千萬種理由回去向公子請罪,若公子仍然堅決地不鬆口,她便謊稱孩子已經死了,以後再慢慢想辦法讓公子接受。豈知公子已經不要她了,房間裡未給她留下任何聯繫的隻字片語。
帶著平安在江湖中流浪了一年,最後在樊城安頓下來,身上的銀子被她花得差不多了。總不能坐吃山空,於是她便開了家小客棧維持日常生計。
胖叔與胖嬸本是逃難的災民,家裡發大水,便出來投奔親戚,豈知親戚沒找到,反而遇到了山賊。悅兒正好經過,便施手救了他二人。她的武功在江湖上雖屬末等,但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跟隨公子許多年,武功再不濟,對付一兩個毛賊是沒什麼問題的。
自此後,胖叔與胖嬸便跟著她了。店裡的兩個夥計倒是她從附近的村裡新雇來的,手腳勤快麻利。她對人從不刻薄,平日裡,她只是待在後院照顧平安,雖說常年易著容,但也很少出現在前面。
而平安,她又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正興致勃勃翻找東西的兒子。她的模樣簡直與公子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粉雕玉琢、晶瑩剔透,腦子更是聰明百倍,過目不忘。悅兒欣慰之餘也有些憂心,該怎樣對平安說呢?說他爹爹不喜歡他,甚至想殺了他,所以她才會帶他逃出來?
平安懂事早熟,已經提及此事數次了,每次都被她支吾過去;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啊!悅兒又是輕輕一歎。
雖然八年來都無公子的音信,但若是能與平安相依平靜地過完一生也是好的。
傍晚,狗子將新鮮的蔬菜送來,悅兒便讓平安跟他一起回村裡了。狗子的村子離此並不遠,村裡有幾個與平安年齡相仿的孩子。隔三差五的,悅兒便讓平安去玩。雖說望子成龍,但她對兒子的要求並不是很高,平安快樂就好。她既不想讓他當狀元,進仕途官場,也不想讓他入江湖當武林霸主。而且,平安真是很聰明,說來慚愧,她覺得再過兩年,她這個當娘的真沒有什麼好教他的了。
臨近午夜的時候,平安客棧的大門再次被敲得震天響,仍是昨日守門的那個小二;仍是昨夜住宿的那一主一僕;仍是只剩下一個房間;仍是吃完飯後,主人回房休息,僕人跟小二一樣,趴在大堂的桌子上對付一宿。
只是主人並未像昨夜那般安穩,沐浴後便上床睡覺。今日,這位年輕的男子,酒足飯飽,沐浴更衣後,居然一臉神清氣爽地偷偷躍下二樓的窗戶,鼻子在夜空中嗅了嗅,便直奔客棧後院。
站在月光灑落的院中,他盯著前面的屋門半晌,微微側首,嗅了嗅,低語道:「應該不會錯吧。」說著抬步走至門邊,伸手便要推門,沒動,「鎖上了。」貼在門上的手掌微微用勁,門內的木插陡然崩斷,推開房門,他大咧咧地跨步走了進來。
「誰?」一聲輕喝的同時,冰冷的劍氣斜刺地掠向頸邊。
他側身閃過,「是我、是我啊!」
「哐啷」一聲,長劍掉在了地上,藉著窗外透過來的淡淡月光,悅兒看清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公子……」一怔過後,「砰!」悅兒跪到了地上,「公子……悅兒!悅兒……以為再也見不到公子了。」眼淚頃刻間布上臉頰。
公子轉身坐到床頭,「起來吧!將燈點上。」
「是。」悅兒起身點燃蠟燭,放至桌上,屋子瞬間大亮,轉回身見公子氣定神閒地端坐床頭,一臉興味地打量著她。心中一驚,陡然間雙膝跪地,請罪道,「悅兒八年前,不遵從公子命令擅自離開,請公子責罰。」
「責罰自然是要的,你先起來回話吧。」
「公子……」
「起來。」
悅兒站了起來,司徒一揮手,她走到他身前站定。
司徒握住悅兒的手,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著她,「你將易容藥洗掉,我要仔細看看你。」
「是。」悅兒出去,一會兒工夫端盆清水進來,又拿出一瓶藥粉倒入水中,當著司徒的面輕輕將臉洗淨,現出本來面貌,是一張比方才相貌略加年輕與靈動的臉龐。
拿出毛巾擦拭之時,司徒走了過來,奪過毛巾,輕輕為她拭乾,燭光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微瞇著雙眸,看了又看。
悅兒被看得臉頰微紅,身子微顫,啟口:「公子……」
「噓!」嘴巴被司徒一根手指按住,「就是這張臉。」他可是盼了八年啊!驀地低下頭,輕觸悅兒的嘴唇,接著慢慢地淺嘗。悅兒迷惑地看著司徒,「公子……」
陡然間,司徒放開悅兒,笑了笑,「跟想像中的一樣。過來,坐到我旁邊,我有事情要問你。」
悅兒聽話地坐在他身側。
司徒問道:「那個孩子呢?」
悅兒心中一驚,莫非公子想,「公子……什麼?什麼孩子?」
司徒道:「別瞞我。」一指牆角的衣架,「那件小孩的衣服總不會是你穿的吧?」
「公子,我……」
司徒笑了,「瞧你害怕的樣子,我不是來傷害他的。畢竟他是我的親生骨肉,痛惜還來不及呢。」
悅兒眼中的驚喜一閃而過,「公子,你……」驀地,她突然站起,露出驚恐之色,戒懼地看著他,「公子……」
司徒苦笑,一歎氣,「我就那麼讓你不能相信嗎?當初只是情勢所迫,才不讓你要他,司徒府剛剛被滅,仇家未明,我是怕你懷有身孕會有危險。我若對那個孩子真的無動於衷,也不會來尋你了。」
「是……真的?」
「我的話你也不信?」
「悅兒不敢。」
司徒一伸手,「過來。」
悅兒走過去,司徒將她抱住,臉埋在她的胸口,鼻子嗅了嗅,滿足地微歎,「你若還不信我,那我不再問了便是。以後你還留在我身邊侍候吧!少了你還真是不習慣。」
「公子……」悅兒抬起手,試探地輕觸司徒的肩膀、髮鬢,身子輕顫,驀地將他抱緊,「公子、公子、公子……嗚嗚……」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出聲。
第二天一早,司徒睜開眼睛,伸個懶腰。
「公子醒了。」悅兒端著水盆走了進來。
司徒坐起身,錦被滑落腰間,露出消瘦卻堅挺的胸膛,「過來。」
悅兒走過去,「公子……哎呀……公子,快放開我。」她羞紅著臉說。
「不要,嗯,好香。」司徒將悅兒拉至懷中,在她的臉上親了又親,接著又一傾身,將悅兒壓在身下。
「公子,天亮了。」
司徒嘴角微揚,突然露出很惑人的笑容,「管他呢!我們再來一次。」
悅兒臉上又驚又紅,「公子,昨晚不是已經……」
「怎麼夠呢!」說著他扯開了悅兒的衣襟。
「公子,別……」悅兒推拒,神情又羞又急,胖嬸隨時會過來,若是被看見,她的臉也不用要了,「公子……」
……
等悅兒趴在床上,閉眸喘息,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鬢角的頭髮早已被汗水浸濕,一睜開眼睛,卻見司徒側著手,單手支著頭,正興味盎然地看著她。
「公子。」她試著起身。
「別動。」他笑著說,一隻腿又不老實地壓上她未著寸縷的身子,「讓我仔細看看。」說著,掀開錦被,從頭到腳,一絲不落地打量悅兒白皙的身體。
悅兒剛剛恢復正常血色的臉頰又紅了,身體下意識地蜷曲,司徒卻突然伸手點住她的穴道。悅兒一動也不得動,輕「嗯」一聲,害羞地閉上雙眼,心中同時又升起微微的疑惑,公子好像變了一些,以前公子招她侍寢從未像現在這般輕浮地向她調情。
而且昨晚公子輕易便原諒了她當初離開的事,好像變得溫和多了。而所謂的懲罰竟然是……想至此,悅兒覺得她整個身體都紅透了。突然身體又再次被司徒壓住。
悅兒一驚,睜開眼,「公子……我不行……」
司徒笑了笑,「這八年來可曾想我?」
「悅兒時時刻刻都掛念著公子。」
「以後叫我司徒,或是瑞安都好,別再公子公子地叫。」
「這怎麼可……」
「當然可以,以後我便是你的相公了,你再公子公子地叫多彆扭。」
悅兒眼圈一紅,又驚又喜,公子要娶她的嗎?「公子……」
司徒無奈地歎氣,「你怎麼又叫我公子啊?要不你叫我安兒,我叫你悅兒,你看好不?」
悅兒感動地點頭,突然又「撲哧」地笑了出來,「我平日也喚他安兒。」
「他?你是說……」
「嗯!」悅兒點頭,「他叫司徒平安,是個男孩,我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
司徒瑞安眼睛一亮,「會的,一定會的。司徒平安、平安,安兒、安兒。」他咧嘴一笑,「的確不妥。」
「不妥?」悅兒一震。
司徒笑,「瞎想什麼?我指的是安兒這個名字,你喚他安兒,也喚我安兒,這輩分豈不是弄錯了?你還是叫我相公吧!來,叫一聲。」他興致勃勃地說。
「公子……」
「什麼公子,快,叫相公!」司徒雙手威脅地在悅兒身上摸上摸下。
「相……相公。」悅兒禁不住他的挑逗,有些羞赧地小聲喊了一聲。
司徒高興地一笑,「我們擇日便完婚,我要娶你為妻。對了,平安在哪裡?我這個爹爹總該先向兒子打聲招呼。」
「我讓他到附近的村裡玩了。」
「走,帶我去找他。」他忙起身穿衣。
「公……相……瑞安,你點了我的穴道。」
「哦。」司徒這才想起,解開穴道,嬉笑道,「娘子大人恕罪,小生下次不敢了。」
悅兒臉羞得通紅,起身穿上衣服。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慶幸的是胖嬸沒有像往常一樣過來尋她,不然被她撞見,就不用再見人了。
與司徒瑞安梳洗完畢,悅兒去前面通知胖嬸,這才得知,今天從早晨開始,客人便多得數不過來。兩個夥計,加上胖叔、胖嬸已經忙得水都喝不上了。來往的客人大多還是江湖人,得罪不起。聽說昨夜聖賢山莊出了事,武林人士都紛紛趕過來幫忙,卻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聖賢山莊拒絕任何人進入。一些不明所以的江湖人只能聚在附近議論究竟出了何事,而離聖賢山莊較近的幾家酒家客棧自然成了他們臨時歇腳的地方。
悅兒才不管生意好壞,賺錢多少,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重見司徒的喜悅。司徒不但沒有怪罪她,反而接納了平安,看到司徒提到平安時欣喜的神情絕不像是裝出來了,她想,他們父子一定會相處得很好吧!而平安又那般聰明,公子一定會更喜歡他。就算將來公子娶了別的女人,有了其他孩子,也一定會對平安好的。而且公子說要娶她為妻,不是妾。
悅兒總覺得從昨晚到此刻如做夢一般。每一樣都美好得讓人不敢相信,但又是那般真實地擺在她面前。
她將事情告訴了胖叔與胖嬸,兩人聽說平安的親爹出現了,也高興不已。
悅兒將客棧交給他們打理,便興高采烈地與司徒瑞安去村中接兒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6:15
第四章
「瑞安,過了這個山坡,再往右走,不出一里就能看到村口的老槐樹。興許安兒正跟村裡的孩子在樹下玩耍呢。」
司徒高興地一笑,露出一絲為人父的自豪,「他一定是孩子王。」
悅兒笑,「那是當然了。」對司徒笑笑又說,「山坡有些陡,坐馬車有些不方便,我們下來走吧!」
「也好。」司徒瑞安吩咐李五停下馬車,讓他在此地等候,兩人慢慢沿著山坡向上行去。司徒瑞安毫不忌諱地牽住悅兒的手。
悅兒一掙卻沒有掙開,紅著臉說:「後面會有人看到。」悅兒指的是李五。
「怕看什麼,一個下人而已。」
悅兒神情一黯,「悅兒也曾是侍候公子的下人。」
「又多想了,那是不同的。等過幾日你我成了親,你的小腦袋瓜就不會這麼胡思亂想了。」
悅兒突然抬頭,對司徒一笑道:「其實悅兒的要求很簡單,只求一輩子跟在你的身邊,安兒能快樂無憂地長大,娶妻生子。」
司徒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悅兒突然笑著問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已經易了容,平日裡並不以真面目示人,安兒也是一年前方知自己娘親的真面目。」
司徒突然低頭,在悅兒的頸間輕嗅了一下,「你的氣味啊!獨一無二,讓人聞了欲罷不能,我現在就想……」聲音越說越低。
悅兒的臉頰則越來越紅,最後忍不住推開司徒,嗔怒道:「你又戲弄悅兒。」按說她早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對男女情事應該不會那般羞澀才對,但現在的司徒與八年前的好像是兩個人一樣,某些時候,邪氣得讓她招架不住,讓人臉紅心跳的話語張口就來。
「你這些年來身邊沒有侍候的人嗎?」猶豫了很久,心裡酸溜溜,悅兒卻仍然開口問了出來。
「有幾個,都不喜歡,他也一樣。」
「他?」
「啊!哦,我是說其他人都是一個樣,只有我的悅兒最貼心。」
悅兒垂下頭。
「還有多遠?咦!前面那棵老槐樹對不對?」
悅兒笑著點頭,「是啊。看來安兒沒在那裡,應該跟孩子去河邊摸魚玩了。」
兩人到了村裡一打聽,孩子們果然都到河邊去玩了。悅兒跟司徒坐在狗子家的院中等候。狗子本姓張,爹娘給他起個賤名字說好養,便一直狗子狗子地叫了。狗子的爹爹下地拾掇菜園去了,只剩下狗子的娘親在家。安兒來村中,便住在這裡。悅兒與他們一家已經很熟悉了。張大娘聽說悅兒身邊站著的俊逸公子竟是安兒的親爹後,高興不已,「聽說你們家鄉遭災,逃出來的時候走散了。妹子每次提及你啊!都擔憂不已,我就說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這不應驗了?一看公子就是富貴之人,不然也不能生出安兒那水靈靈的男娃,比我家狗子強上百倍。」又在屋裡忙活了半晌,「你說貴客來了,也沒什麼招待,連個待客的茶葉也沒有,公子你可千萬別介意啊!」
「大姐,你別客氣了。」悅兒笑著說。
「要不你們喝點山泉水,就當解解喝,先坐著,我去菜園把我家男人找回來,中午怎麼也得給你們做點好吃的。」說完,風風火火地走了。
悅兒笑了笑,對司徒說:「村裡人淳樸,你別介意,他們一家人都很好,所以每次安兒悶了來玩幾天,我也放心。客棧裡的菜全部都是這個村子的人供應的,狗子跟安兒同齡,最能玩到一起去。」
「介意不會,感謝倒是真的。」
「粗茶淡飯,恐怕你吃不慣。」
「怎麼會!你把我想得那般金貴。」
「你在悅兒心中就是金貴的,想當初在司徒府……」驀地頓住話語,她忍不住問,「公子,滅司徒府的仇人究竟是誰?」
司徒的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只有此刻的神情與八前年的他有些相像,「宋、勇。」
「聖賢山莊的宋勇?」悅兒驚道。
「不錯,就是他,吃驚吧?在江湖上有聖賢君子之稱的宋勇竟然會是策劃一切的幕後元兇。」
悅兒臉色一變,「這麼說,你這次是到聖賢山莊……」
「伺機報仇,雖然沒有成功,不過找到了你,這趟總算沒有白來。」司徒一笑說。
「這麼說,昨晚聖賢山莊出事跟你有關了?」
司徒點了點頭,一攤手,「可惜失敗了,只好下次再尋機會。」
悅兒的神情突然變得有點怪,「公子……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若出事了,悅兒豈不真的失去你了。」
「怎麼又叫我公子了,該罰。」
「是,瑞安。」悅兒一笑說。
「我知你擔心我,沒事的,我有妖怪保佑,誰也傷不得我。」
悅兒笑道:「瞎說,都是神靈護佑的,你怎麼扯出妖怪來了。」
「那就當我瞎說好了。」
悅兒又問:「你可曾受傷?」
司徒突然輕浮地眨眨眼,「受沒受傷,你昨晚不是感覺到了嗎?」
悅兒臉一紅,暗罵自己笨蛋,怎麼問出這個問題,「公子,我看我們還是速速離開此地的好,聖賢山莊乃江湖第一大莊,手下暗哨無數,被他查出是早晚的事,到時我們就危險了。」
司徒道:「那就聽你的,找到安兒我們就走。」
平安小臉上的表情複雜至極,端端正正地坐在悅兒身邊,不時偷眼打量一下坐在斜對面的司徒。神情時而興奮自豪,時而心慌膽怯。
身旁的狗子一直跟他說話,他都不理。自剛才娘親告訴他,這個身穿青衣的高大男人是他的爹爹後,他的眼裡便看不到其他了。
其他的孩子都有爹爹,只有他沒有,還曾經因為此事被別人嘲笑過;但是現在他也有爹爹了,而且要比其他人的爹爹強上百倍。爹爹只是隨便坐在那裡便把其他人的風采都比下去了。
平安心底高興,卻又擔心爹爹不喜歡他。每次與爹爹的眸光相觸時,他便嚇得低下腦袋。當爹爹往他的碗裡夾菜時,他又高興得不知所措。
大人們平日裡都誇他聰明懂事,可是此刻平安卻覺得自己笨死了。他想跟爹爹說話,卻又不敢。如果說錯了惹爹爹生氣不喜歡他了怎麼辦?
他有爹爹了,他好想與爹爹親近啊!可是娘親好像有意要隔開他與爹爹似的,他又有些懷疑地偷看娘親一眼。
坐在一旁的悅兒將安兒一切神情皆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未表露,只是像平時一樣叮囑安兒別挑食,多吃些。
一頓家常菜吃得賓主盡歡,狗子爹娘都是熱情好客的人。飯桌上雖無大魚大肉,但一些剛採摘的田園小菜卻別有一番風味。而司徒瑞安更是毫無貴公子的架子,和和氣氣,這頓午飯吃了近兩個時辰才結束。
一家三口告別狗子一家,走出村子。
司徒看了一眼身後漸行漸遠的老槐樹,說道:「悅兒,在村中待了半日,竟恍如進了桃園仙境一般,喝著山泉水,吃著田園菜,聽著他們談論村間的趣事,真是舒服得很啊!悅兒,等我們大仇報完,也找個村子隱居起來,每天悠閒地度日,你看可好?」
悅兒嘴角微揚,輕輕笑了一下。
「對了,再給安兒生幾個弟妹。」司徒瑞安看了一眼安兒,笑說,「安兒,你同不同意?」
安兒的神情既興奮又有絲發窘,仰起笑臉,「安兒聽爹爹的。」
悅兒笑說:「你亂說什麼,孩子又不懂。」
「娘,我懂的。」安兒急忙辯解,就怕爹爹認為他笨,「娘,狗子跟我說明年這個時候他就有小弟弟了。不過,他希望是女娃,因為女娃比男娃好看。」
司徒「哈哈」一笑,「我可是男娃、女娃都喜歡……安兒,累不累?爹背你。」
安兒有些受寵若驚,仰起紅撲撲的小臉,「爹,我不累。」
司徒牽起安兒的小手,溫和地說:「那累的時候跟爹爹說一聲。」
「嗯。」安兒大力地點頭。
身後的悅兒忽然說道:「等等,我們走右邊的這條路。」
司徒一怔,「我們不走原路……」
「這條路近一些。」悅兒說道,「安兒,你先走,去前面那處泉眼看看有水沒?娘有些渴了。」說著把腰間的葫蘆取下來遞給他。
安兒大聲地應道:「好,爹娘你們等一下,我去看看。」說完飛奔著向前跑去。
「你教安兒武功了?」司徒看著安兒奔跑的背影說道。
「只是一些基本的內功心法,強身健體而已。怕惹麻煩,也沒教他什麼武功招式。不過,安兒跑起來倒是比同齡孩子快一些。」
「安兒骨骼精奇,倒是練武的好材料。」司徒沉思著說。
「能防身健體就好,又不入江湖,學武功做什麼?只會惹來麻煩。我只盼他一生平安。」
「聽悅兒的。」司徒道,「江湖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就算你空有一身武功也無甚用處,滅門大仇都報不了。」司徒突然歎了口氣,神情蕭索。
「不急,只要知道仇人是誰,這仇我們早晚是要報的。」悅兒安慰他說道。
司徒憤恨地一握拳,「不錯,這次是我大意了。宋勇那老鬼我遲早會摘下他的項上人頭。」
悅兒上前握住司徒的手,「報仇的事,我們要從長計議,目前主要的是找個隱居之處,避過這陣風頭再說。你我倒是無妨,安兒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司徒贊同地點頭,「說得不錯,我們先趕回山裡。」
「山裡?」
「就是我暫居的一處榕洞,條件雖簡陋,但冬暖夏涼,以前我也不大喜歡那裡,現在想來倒是一處隱藏的好地點。」
「是嗎?」悅兒一怔,「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亂說,我一個大男人委屈什麼?受委屈的是你。獨自一人辛辛苦苦地將安兒養大,我卻未盡到一絲為人父的責任。本想跟你盡快成親,順便讓村裡的人當個見證,現在卻只能讓你先隨我回溶洞暫避一時了。」
悅兒微微笑了笑,「悅兒本來就是司徒瑞安的人啊!你的心意悅兒記在心裡不會忘的。而且村裡的人都認為我們是成過親的,再成親一次非嚇到大家不可……哎呀!」悅兒的神情突然一變,「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
「是狗子一家,他們見過你。」
司徒瑞安眉頭蹙了起來,「你是擔心他們被聖賢山莊派去的人殺人滅口?」
悅兒點頭,「是。」
「看來要通知他們一聲才行。」
兩人正尋思著對策,安兒已經抱著水葫蘆跑回來了,「爹、娘,泉水帶回來了。你們走得真慢。」
悅兒一摸安兒的額頭,「都跑出汗了,快擦擦。」
安兒「呵呵」一笑,「我擔心娘口渴。」
悅兒拿起水葫蘆喝了一口,「嗯,真解喝。」然後將葫蘆遞給司徒,「你也解解喝,山泉水很甜呢。」
司徒接過喝了一大口,「安兒接來的泉水就是甜。」
「呵呵。」安兒頗為得意地一笑。
「悅兒,怎麼停下了,不是趕時間回客棧收拾東西嗎?」司徒對站在原地,似乎正在沉思的悅兒問了一句。
悅兒慢慢地抬起頭,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不急,有件事情我想先弄清楚。」
「什麼?」司徒一怔,突然摀住下腹,「咦!我的肚子……」一柄軟劍已瞬間架到了他的頸間,「悅兒,你……」吃驚地望著她,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突然間變臉。
悅兒冷笑一聲,「你是誰?」
「娘。」吃驚的不止司徒一個人,安兒遲疑地看看持劍的娘親,又望了望有些呆滯的爹爹。有些受傷地垂下頭,最後慢慢退到悅兒的身後。
「怎麼回事,我身子好像沒力氣了?」司徒道,最後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是那泉水,可是你也喝了啊!」
「別拖延時間,這毒運功是逼不出來的,白費力氣而已。」
「哦。」司徒瞭解地點下頭,「的確逼不出來。」
「你究竟是誰?」悅兒將劍刃又往前推近一分,在司徒的頸間留下一絲血痕。
「我是司徒瑞安啊!」
「哼!你不是,休要再騙人了。再不說真話,別怪我無情。」
「無情?哼哼!你的確夠心狠的,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我們都有了兒子,難道是我昨晚沒滿足你,惹你生氣了……」
悅兒臉一紅,「閉嘴。」
看著頸間的軟劍,司徒乖乖閉上了嘴巴。
「安兒,你過來。」
「娘。」安兒輕聲應了一聲,「什麼事?」
「還記得我上次帶你去的山谷嗎?」
安兒點頭,「記得。」
「那好,你現在馬上趕回村裡,帶上狗子他們一家去山谷裡等我。」
「為什麼?」
「別問了,告訴他們,就說是我有急事讓他們去山谷,其他的什麼也不要說。」
「好。」安兒點頭,剛想轉身走,一抬眼,「那爹……」
「他不是你爹,以後娘再跟你解釋。快走吧,一刻也不要耽誤。」
「嗯。」安兒最後看了司徒一眼,轉身向村子的方向跑去。
安兒一離開,悅兒也不再客氣了,揚手一個巴掌便甩了過去,「就憑這點,公子決不會當著第三人的面說出輕浮的話語。」
司徒被打得臉歪向一旁,「荒謬,憑這點判斷我是不是司徒?我看,現在我要懷疑你,究竟是不是悅兒了。」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跟公子的性格完全不同,我從小便跟在公子身邊,體想再騙我。」
「性格是會變了啊!我們分開八年了,稍有不同也是很正常的。」
「你還嘴硬,人是在變,但你改變得也未免太多了。公子從小便不喜歡吃香菇,可方纔那頓飯你吃得很香啊!」
「這樣啊!」司徒的表情有些無奈,「喜好是會變的。」
「哼!」悅兒冷笑,「公子從不喜歡穿紅衣,可你呢……」
司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藍衣,大叫道:「我也沒穿啊!」
「你的裡衣是紅色的。」悅兒咬牙說道,可恨她昨晚未曾發現,今早見到那件裡衣時還覺得奇怪,公子竟然不排斥紅色的衣服了。她還真是高興忘了形,後來漸漸發現,他的許多地方與公子都不同,無論是說話語氣、走路姿勢,那時她就已經懷疑了,「八年前,公子雖然未曾對我說出滅門的仇家是誰,但公子顯然心裡早就清楚。而你,卻是好像剛剛才知道。」
「是知道,但未曾確認啊!滅門之仇,總要弄清楚才好,不然殺錯人豈不糟糕了?」
悅兒不理他,接著說:「公子心思縝密,若要報仇,以公子的聰明才智,聖賢山莊早就不復存在了。哪會像你這般馬虎大意,留下尾巴讓人追查過來?」
「你的意思是說我笨蛋了?」司徒生氣地說,「你既然懷疑我不是司徒瑞安,那我又是誰?你以為我是易容的?」
悅兒不語,死死地盯著他,這也正是她疑惑不解的地方,臉可以易容,身體也可以嗎?他們那般親密的接觸,並未察覺身體的不同之處,而且就算易容精湛,也是有破綻可尋的,她本身便是易容高手,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哪裡易容了。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哼!司徒悅,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枉我還想娶你為妻……」
「啪!」又是一個嘴巴,悅兒說道:「還是不肯承認嗎?」劍尖一挑,司徒的肩頭已出現一道長長的血痕。
司徒悶哼一聲,罵道:「狠毒的女人,真不該來找你。」他現在心裡後悔死了,怎麼這麼潑辣啊!以前竟沒發覺。
面對司徒的咒罵,悅兒卻笑了,「那又如何?我從來不是良善之輩,否則我跟安兒孤兒寡母如何在這亂世生存。告訴我,你是誰?扮成司徒瑞安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
司徒不屑道:「說了你就會放了我?」
「我不想再跟你浪費時間,你說還是不說?」
司徒罵了一句:「蛇蠍女人。」轉過頭,不再看她。
「既然如此,也別怪我心狠了。」說罷,悅兒一揚劍向司徒頸間劃去。
司徒「哎呀」一聲,就地一滾,總算險險避過此劍,伸手一摸脖子,驚道:「你當真要殺我?」
「哼!你的武功雖然暫時沒了,但力氣還是有的啊!」她說著,又是一劍刺了過去,司徒狼狽地躲開。
悅兒連刺了數劍,司徒在地上又滾又跳,他武功雖失了,但眼神還算能跟上。只是每次躲閃總會慢上半拍,幾劍下來,已經弄得他衣衫盡破、灰頭土臉,眼見著又是一劍當胸刺下,他已經沒力氣躲了,閉眼大喊道:「我死了,你就永遠見不到公子了。」喊過之後,許久不見動靜,司徒慢慢地睜開眼,卻見悅兒失魂落魄地站在面前。
「這麼說,你真的不是公子了?」
「啊!」司徒張大嘴,難道剛才那些都是試探?沒好氣地說,「不是。」
悅兒手中的軟劍掉到了地上,不是,真的不是,她覺得自己好像中了毒般,身上的力氣彷彿一瞬間被吸乾了。其實她心裡多麼希望他能繼續堅持下去,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她多希望自己的懷疑是錯的,她多希望自己能夠笨一些,永遠不要察覺。她剛才還存著一分希望,可是現在……
悅兒失魂落魄,司徒看著狼狽的自己也頗覺委屈,「公子有什麼好啊!值得你這樣對他?別忘了,你當初是因為什麼原因才離開他的。」
悅兒一開始不吱聲,過了許久才說道:「某些時候,公子的確心狠手辣,他不會像你這樣還會去擔心狗子一家人的死活,他的性情也沒有你溫和好相處。可是無論如何,他也是我的公子,而你不是。你不該騙我心之後,又辱我身,昨晚……」她輕歎一聲,「我不會被你辱身後便尋死的,我還有安兒要照顧,但是我不能留你。」說著,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軟劍,挺身向司徒刺去,這次跟剛才不同,她是真的動了殺氣要置他於死地,所以手下不再留情。
司徒嚇得「哇哇」大叫:「你要殺我就見不到公子了,喂、喂,救命啊!救命啊!」
悅兒動作一頓,眼中的迷惘瞬間被清亮代替,逐冷靜下來,問:「公子在哪裡?」
「在……你先把毒給我解了。」
悅兒搖頭,「公子在哪裡?你這麼熟悉我跟公子的事,莫非你也是司徒府的人?可是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知曉安兒的事。」她微微蹙眉,再一抬頭,卻見面前的司徒消失了,目光轉向遠處,輕哼了一聲,「原來你也很狡猾啊!」說完,縱身追了上去。
司徒一口氣跑到馬車旁,「李五。」掀開車簾,卻是空的,哪裡還有李五的影子!再一回身,卻見悅兒已經追了上來,他無論如何也跑不動了。方才強行運功,現在只覺得全身真氣亂竄,血氣上湧。真不曉得悅兒給他下了什麼毒,她啥時學會使毒的啊?
他可是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天要絕他啊!
悅兒氣定神閒地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怎麼,怕死了?既然有膽量冒充公子,就該想到這個結果。」她本是聰慧機敏之人,不想卻被這淫賊佔了便宜,以她的性格換成別人早被她一劍結果了。
可這人卻頂著公子的面貌,每到關鍵時刻她總要猶豫一分,結果被他逃脫。而且若殺了他,天下之大,她還真的不知去哪裡尋找公子。
「現在還不說你是誰嗎?」
「司徒瑞安。」司徒叫道。
「還嘴硬呢!」說著,她不再客氣,軟劍一抖,直刺司徒。在殺與不殺間,悅兒猶豫不決。此人佔她便宜,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公子,都留他不得。然而公子的下落……遲疑間,司徒卻鑽到了馬車底下,驚叫一聲,又鑽了出來,滿手的鮮血,「李五……」
悅兒往車輪下一看,是一雙男人的腳,稍微彎腰仔細一瞧,果然是那個叫李五的男人,不過此刻已經變成了死人。顯然是被人殺死後扔到車輪下的,兩人剛才都沒注意到。
悅兒眉頭一蹙,對司徒說:「去把他拉出來。」
司徒直搖頭,「我沒力氣了。」
「沒力氣?你剛才倒是跑得挺快。」
「你把解藥給我,我就把他拉出來。」
「現在將解藥給你也晚了,你適才強行運功,沒有半年的時間,你休想再動武了。」
「什麼?」
悅兒不再理他,逕自走過去,伸手抓住李五的腳踝,將他的屍身由車底拽了出來。翻過他的屍身,仔細察看他頸間及胸前的傷口,「凌雲刀法,是聖賢山莊。」
"「不會吧,他們這麼快就追上來了?」司徒怪叫一聲,以他的估計怎麼也得三天之後,才能查出他的下落呢!卻忘了,他這一路之上大搖大擺,從不避人,再加上一個一臉橫肉的李五,讓人找不到都難。"
遭了,悅兒暗叫一聲,狗子一家豈不危險,安兒!想至此,臉色一下子變了,她也沒料到聖賢山莊會如此迅速。
突然,司徒指著她身後大叫一聲:「他們來了。」
悅兒轉身一看,四個人,都是黑衣蒙面。已近酉時,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四人遠看還是四個黑點,瞬間已經到了面前。領頭之人看了兩人一眼,對剩下三人做了一個手勢,便當先衝到了悅兒身前,舉刀便砍。其他三人則圍上了司徒。
悅兒閃身避過,那人一句話不說,再次攻了上來。一刀比一刀凌厲,悅兒左躲右閃,仗著輕功不錯,勉強躲過。對方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每刀都是致命的招數。
而司徒的待遇卻是不同,他們三人顯然是想活捉司徒,卻突然發現,此人並未想像中的難對付,好像還失了武功。所以很輕鬆的,司徒便被人捆綁上了。
這邊的悅兒勉強支撐,對方卻突然又過來兩人,三人一起圍攻她。就算她輕功再好,時間一長,也支持不住了。如今被三個人圍住,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悅兒暗自心急。難道她真要因那個冒牌司徒命喪於此,可是安兒怎麼辦?越急越是出錯,悅兒翻身回刺時,一個躲閃不及,被另一黑衣人砍中腰間,悅兒痛得悶哼一聲,回劍抵擋,右邊的一刀卻又當頭砍了過來……
生死懸於一際之時,一旁的司徒卻突然像發瘋了似的大喊:「救命啊!你快出來吧!我不管了。」喊完之後,往地上一躺,裝成屍體,還真是不管了!
他這一喊,把大家弄得莫名其妙,以為這附近還有其他人,悅兒總算藉著他們閃神之際,躲過了此殺招。
「你們是什麼人?」悅兒問。
「去下面問閻王吧。」一黑人答道,說完欺身攻上。
「啊!」司徒那裡陡然間又傳出一聲尖叫,這回卻不是司徒,而是那位負責看管的黑衣人,望著胸前噴湧而出的鮮血,眼睛瞪得牛大,彷彿難以置信,身形隨後倒下。而原本倒地裝死的司徒卻不時何時又站了起來,捆在身上的繩子已經被他振斷了。手上正拿著那把帶血的刀。
忽地一抬眸,冰冷的目光望向這邊。
悅兒驀地打個寒戰,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公子……」這個眼神……這個眼神,不會錯,是公子的,與八年前的一模一樣,冷淡、漠然。每當生氣時眼角會微微變紅,露出一股血腥的殺氣。
另外三人也是心頭一驚,這人明明就是剛剛那個司徒,然而此刻看來,氣勢好像完全變了。就似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
「真是麻煩。」司徒說道,聲音裡流露出一絲惱怒,提著刀慢慢地走近。
三個黑衣人戒備地擺出防守的招式,卻被司徒的氣勢所迫,隨著他的靠近而慢慢後退。畢竟在眨眼間能輕易地殺死一位高手,絕對不是善良之輩,尤其是方纔還一副不會武功任人宰割的樣子。
悅兒悄悄地退到一旁,現在那三個人已經顧不上她了。她的眸光直直地盯著司徒,眼前的這個人才是她記憶中的公子,武功高強,心思難測,表情冷漠。
只是……方纔那個人又是誰?他們明明就是一個人啊!為何轉變得如此突兀?以前的公子雖然性格怪僻,讓人捉摸不透,但也不會如此啊!還有,他的武功是怎麼恢復的?若他真是公子,那她剛才所做的一切……
悅兒此刻腦中一團亂麻。她現在真的弄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公子了。也只是頃刻間,那三人便相繼斃命在司徒刀下。悅兒甚至沒有看清公子使用的是何種招式,只見一片血花之後,有人倒地。而公子臉上的表情,殘虐而妖魅。公子的武功比八年前高出了不止數倍。
呆怔間,公子已經扔掉手上的血刃,走到悅兒面前,冷冷地說道:「你的武功一點不見長進,反倒是退步了,逃命也不會了嗎?」
「公子……」
司徒看了眼地上的屍體,「那個廢物竟然帶李五出來,哼!」
「公子……」悅兒的表情仍是呆呆的。
「上車,離開這裡。」司徒吩咐道。
悅兒沒有動,「你……真的是公子?」
司徒微一蹙眉,驀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對她的臉仔細端詳了片刻,方道:「還不算笨,就是反應慢了些,下次遇到急色的男人先閹了他再說,別再像昨晚那樣……上車。」
悅兒被司徒拉上車,「你駕車,我要歇一會兒。」
「啊!公子……你……」怎麼回事?悅兒呆呆的,司徒的話,她怎麼聽不懂呢?
「發什麼呆?」司徒訓道,「快趕車,離開這是非之地,那廢物只會惹麻煩……嘔……」
「公子!」悅兒大驚。
司徒竟然嘔出血來,「該死的身體。」他咒罵道,「我沒事,你快趕車吧。」說著便躺進了車廂裡,不再說話。
「這……」悅兒長這麼大,從未像現在這般手足無措過,外加疑問重重。車廂裡的男人,他到底是不是公子啊?她弄不明白,然而有一件事卻很明確,安兒有危險,黑衣人既然能追蹤至此,那村子裡……想至此,悅兒不再遲疑,揚起馬鞭向村子奔去。至於車上的人究竟是誰?總會弄清明白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6:39
第五章
「哎喲!痛死我了。」顛簸的馬車上,車廂裡突然傳出司徒的痛呼聲,接著車簾被掀開,司徒的腦袋露了出來,「慢點、慢點,我的骨頭都要顛散架子了。」
「公子……」
「說了不要叫我公子嗎?我的身體痛死了,又是吐血,又是受傷。真是倒霉死了。」
「吁!」悅兒驀地將馬車停下。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真以為我是廢物啊!哼!聽他妖怪胡說。還要把我閹了,我沒了,他還能人道嗎?」司徒坐在那裡憤憤不平地嘟囔。卻沒注意到悅兒此刻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注視著他,好像身側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個怪物。
「我們這是去哪?」司徒問道。
悅兒沒有回答,轉回頭,一臉的複雜莫名,一揚馬鞭,「駕……」
冷靜,一定要冷靜,先不管他,救安兒要緊。不管他,不管他。
悅兒駕車一口氣跑到狗子家門口,跳下馬車,推開院門,沒有人。
杏樹下的圓木桌上還擺放著一個簸箕,裡面是針線,還有尚未縫補完的衣物。
院中沒有掙扎混亂的痕跡,「安兒。」悅兒輕喚了一聲,並無人應。
司徒也跳下了馬車,關心地問:「他們一家人沒事吧?」
悅兒側身傾聽,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又走進屋中巡視一番,走出來,「他們已經走了,看屋中的擺設像似匆忙離開的,而且黑衣人應該還沒有來過。」
「沒事就好,我們還是快走吧。」說著,他當先跑回馬車上。
悅兒也躍上馬車,調轉馬頭,奔出村子,朝東急馳而去。
「給你。」悅兒突然將一個白色瓷瓶扔給車內的司徒,「這是解藥,你先吃了吧。」
「哦!真的,你早就應該把解藥給我,現在你該相信我是司徒瑞安了吧?」
悅兒沒有回頭,也未回答,只是認真地駕著馬車,事實上,她現在誰也無法相信。而且心裡有個可怕的預感,她想立即弄清楚明白,但在此之前,她要先找到安兒,確定他平安無事。
司徒將藥吃了,開口道:「這是去哪啊?是那個你先前說過的山谷嗎?」
「你怎麼會是公子呢?」悅兒神情複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沒承認我是公子,我是司徒瑞安。」司徒小聲嘟囔了一句。
悅兒道:「我要先用馬車引開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接著再去找安兒他們。」
「哦。」司徒點了點頭,「有些累,我先歇一會兒。」
「半年內的時間,你最好不要動武,否則最多只能恢復以前功力的三成。弄不好還會殘廢。」雖然不曉得適才那個司徒如何使出那般高深的武功,但面對此刻的司徒,她還是將該注意的事情告訴了他。剛剛發生的事,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與想像。
「我盡量。」司徒的聲音裡明顯帶著怒氣,說完,簾子一放,便不再說話了。
馬車在不知明的山路上足足跑了一個多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山裡不比城鎮,天一黑,便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山林靜謐,不時傳出幾聲鳥鳴,悅兒停下馬車。
「什麼地方?」車廂裡的人問。
悅兒微一蹙眉,「公子?」
「是哪裡?」是那個冷漠的聲音。
換人了?
「是十指山,離城有二十里了。」悅兒答。
車簾驀地被掀開,司徒的臉露了出來,然而悅兒只是看到了那亮如閃電的眸光,懸在車壁上的那盞油燈讓悅兒慢慢地才看清了司徒的臉。冷淡的表情,他又變回了她所熟悉的公子。
若非偷偷掐住大腿的疼痛讓悅兒清醒著,她真要高聲尖叫了!怎麼回事,明明一個人,怎麼變成兩個司徒公子了?她要瘋了。深吸了一口氣,她道:「公子,你醒了。」
「嗯,下車吧!沒時間耽誤,快點離開此地吧。」
「好。」悅兒點了一下頭,此時的公子也變聰明了。
兩人棄了馬車,向漆黑的林間行去。
「你熟悉此地嗎?」走到身側的司徒突然問道。
「以前走過。」
「那就好,我堅持不了多久,要盡快趕路。那些人很快便能追上來,別心慈手軟,你身上應該還帶著其他毒藥。」
「是。」用這般語氣說話的司徒,悅兒不敢拒絕,雖然她很想知道,那句「堅持不了多久」是什麼意思,卻沒有勇氣開口,她怕那個答案是她無法承受的。
接著兩人在林中沉默地趕路,小心地抹掉曾經走過的痕跡。
過了一會兒,悅兒突然發現身邊人的氣勢好像不同了,雖然還是一樣的走路姿勢,但是女人的直覺……果然,她猜對了。
「還要走多久?真是累死了。」語氣中少了一絲冷漠,多了一絲抱怨。
「快了,公……你走前面吧!」悅兒輕歎一聲說道。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謹慎地將裡面的藥粉倒在所經過的樹葉上,身形倒退著離開。
每走一段路程,悅兒都會如此做一次。
「這是什麼?」司徒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
「用來召喚毒蟲的。灑在我們所經過的路上,他們若是沿路追來,會被咬到,就算僥倖被他們躲過,也能拖延一些時間。」「此計真是妙啊!」司徒高興地說,驀地又想到,擔心地說,「悅兒,若是他們身上有牛黃粉豈非不管用了?」
「無妨,毒物一旦嗅到此粉,便不再懼那牛黃了。」
「那真是太好了,這林裡黑漆漆的,他們又看不見,到時毒蛇啊、蜈蚣啊、蜘蛛啊看他們如何躲……哎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毒粉不小心弄到你自己身上怎麼辦?」
「毒物會隨之追過來。」
「那你豈不是危險了?」司徒擔心地蹙眉,「算了,別在灑了,快些趕路吧!你前幾次灑的已經足夠阻擋他們一陣子了。」
「好。」悅兒點頭,小心翼翼地將藥瓶收進懷中,轉回身,黑暗中,雙眸清亮閃動,「我們往南走。」
半個時辰後,司徒已經氣喘吁吁,又問道:「還要走多久?我真的沒力氣了。」施展不了輕功,身上又有劍傷,能走這麼長時間已經不錯了。
「你適才殺黑衣人的時候倒是精力充沛。」悅兒看似不經意地說道,漆黑的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是妖怪,當然很有力氣。」司徒道。
「什麼?」
「沒什麼,能不能先走出這該死的地方,真是受夠了……哎喲!」
「怎麼了?」
「沒事,被樹枝劃了一下。」
又走了一會兒,耳邊傳來流水聲,悅兒輕輕吁了口氣,還好沒有迷路。這片密林,罕有人跡,她以前也是白天走過一次而已。
悅兒當先走進水裡,司徒皺了皺眉,隨後跟了上來。
兩人在及腰的涼水中走了片刻,司徒凍得全身都打哆嗦了,夜晚的春水可是冰涼刺骨的,「上岸吧。」
「再等等。」悅兒也凍得嘴唇發紫了。
又在水中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悅兒終於抬腳走向岸邊。轉身又將司徒拉了上來,「還好吧?」
司徒凍得牙齒打架,「我……」
悅兒驀地雙指搭上他的手腕,為他把起脈,隨即皺起雙眉,他的確武功盡失,那適才……
「你剛才是用妖法殺人嗎?」悅兒突然笑著說了一句。
「是他殺的,不是我殺的。」司徒哆嗦著回答。
悅兒忍住挖耳朵的衝動,因為理智告訴她,她沒有幻聽。沉默地將自己體內微弱的內功傳給司徒,片刻後,鬆開他,「好些了嗎?」
司徒感謝地道:「好多了,不那麼冷了。」
「那就快些趕路吧!不然安兒會等急的。」
「嗯。」
兩人繼續沉默地趕路,走在後邊的司徒突然開口道:「其實你還是關心我的是不是?」
悅兒腳步頓了一下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司徒又道:「我沒有騙過你,我是司徒瑞安,說要娶你為妻也是真的。安兒是我的骨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們。就算那時你要殺我,我想娶你的心仍是未曾改變的。」
悅兒停下腳步,轉回身,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八年前也是現在這個你嗎?」
「啊……那個……其實八年前我的本意是想讓你生下安兒的,可是……唉,我說了不算……委屈你了。」
悅兒靜靜地看著他,「是嗎?我不明白,若你真是司徒瑞安,八年前我不瞭解你,現在,我更加看不透你了。」
「那……那我從頭到尾跟你解釋好不好?不過……」司徒還有些猶豫,「我擔心得知真相後,你會……」
「等見到安兒以後再說。」悅兒道,她心裡也在害怕。她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卻又直覺地想躲開。
「哦。」司徒點頭,卻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天濛濛亮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出林子。司徒左右望了望,微微一驚,「咦!這裡……這裡好像……我們又轉回來了!」
「不錯,這裡離平安客棧已經不遠了。應該甩開他們了,我們去找安兒。」
兩人在安靜偏僻的山路上走了一會兒,接著又往濃密的林中行去。司徒苦叫一聲:「還要往山裡鑽啊!換條路行嗎?」他現在又累又餓,實在一步路也不想走了。尤其是那種枝葉繁盛的密林,看他身上被樹枝劃成布條的衣衫就曉得了。再看悅兒,她也好不到哪去。
悅兒轉身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驀地微微一笑,公子以前向她撒嬌抱怨飯不好吃的時候,也會偶爾露出這樣的表情。現在……悅兒蹙下眉,還是不去想好了。
「再走一炷香的工夫我們就到了,而且走山路容易遇到上山砍柴的人,還是走林子吧。」
司徒點了點頭,突然將那件破破爛爛的外衫脫了下來,披到悅兒身上,「早晨挺冷的,你穿上。」
「哦。」悅兒神情一怔,抓住披在肩膀上的衣服,抬眼看凍得瑟瑟發抖的司徒,「你……」
司徒只是催促道:「快走吧。」
悅兒心中一暖,其實面前的司徒瑞安,心地真的很好。
悅兒第一眼看到的並非是安兒,而是他的玩伴狗子,「嬸嬸,你終於來了,平安生病了。」
「病了?」悅兒一驚,司徒顯然也很著急,三人一起跑到茅屋中。
狗子的爹娘看到二人來了,立即鬆了口氣,「你們總算回來了,安兒昨夜不曉得得了什麼怪命,一會兒頭痛,一會兒肚子痛,一會兒又說怕見光,可把我們嚇壞了,也不敢離開他半步,就怕他出事。」
悅兒走到床前,手伸入被中握住安兒的手腕,為他把脈,稍刻,懸空的心終於落地了,轉頭對大家一笑,「沒事,他只是吃壞了肚子。輕微中毒,休息一天就好了,真是感謝你們照顧了他。」說著對旁邊的司徒遞個眼色。
司徒先是一呆,繼而明白過來,說著客氣話,將夫婦二人請到外屋說話。狗子也被司徒隨手拉了出去,「等安兒休息一天就能跟你玩了。」
見人都走了,悅兒才小聲開口說:「起來吧!別裝了。」她掀開被子。
「娘!」安兒坐起,撲進悅兒的懷中,「娘,你昨晚一夜都沒有回來,安兒急死了,以為娘不要我了,娘……」
「好了,娘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悅兒柔聲說道,「怎麼裝病騙人呢?」
安兒小臉一紅,「娘,我好不容易把他們帶來,可是到了晚上你都沒有回來,他們要離開,我只好裝病了。」
悅兒笑道:「真是頑皮。」想要責怪他,卻也清楚若非安兒裝病騙人,說不定狗子一家已經出事了。安兒不曉得事情真相,即使知道了說出來,他們也不會相信。她有些心疼地抱緊他,「先歇一會兒吧!娘出去跟他們說。」
「娘。」安兒突然拉住悅兒的手,「那個人……他到底是不是我爹爹?」
悅兒微微一怔,繼而微笑道:「娘以後會跟你解釋,至於現在……在外人面前喚他爹爹吧!」
「娘。」安兒小臉可憐兮兮地皺在一起,「安兒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聽話,娘以後會跟你說清楚的。」至於現在,她也弄不明白,又怎麼跟安兒說呢。
悅兒拿出這幾年積蓄的大部分送給了狗子一家,讓他們直接離開,不要再回村子。她只說是司徒早年做生意時,結下了一個仇家,那人勾結了山匪,追殺司徒,狗子一家會受到連累。
狗子一家原本推讓不要銀子,但又一想,從此後背井離鄉,手上沒點東西還真不行,便略帶歉意地收下了。其實心存歉意的是悅兒。
當天中午,狗子一家便離開了山谷。安兒與狗子戀戀不捨,兩個小孩子不想彼此分開。狗子走後,安兒躲在被子裡偷偷掉眼淚,司徒心疼得不得了。悅兒見司徒疼愛安兒的態度不像是作假,便將安兒交給司徒照顧,她則走進另一間茅屋,在書架上翻找一本醫書。
終於找到了,她尋著記憶翻到書上所寫,快速地從頭看到尾。眉頭微蹙,又從頭仔細翻看了一遍,然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果真有這樣的人嗎?兩種性情。這書上記載說,有人受到刺激會性情大變,恍若兩人。
莫非公子也是?
可是就算性情會變,身體也會改變嗎?變成另一個人的同時,武功也會大增?醫書上所記載的並不能為她解惑,反而越來越迷茫了。
而且並無有效的治療方法,只說盡量不刺激病人,可是公子……
她離開的這八年裡,公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走出茅屋時,天色已近傍晚。聽到隔壁屋中傳來安兒歡快的笑聲,悅兒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推門走進去。然而,映入眼中的情景卻讓悅兒微微一怔。
安兒小小的身子坐到司徒懷中,手中不知拿著什麼書,正指著上面對司徒說話,表情依賴。而司徒更是一臉寵溺之情,不時用手掐掐安兒水嫩嫩的小臉蛋,若得安兒一陣發笑。
兩人相貌相似,親近相依,明明就是一對父子。但他的性情卻非她記憶中的公子,而是另外一個陌生人。
安兒看到悅兒,立即跳下地,跑到悅兒面前,「娘,爹爹說以後要教我武功呢!」
悅兒笑了笑,「餓了沒有?」
安兒一摸肚子,「咦!真有些餓了,呵呵。」
「再等一會兒,娘去給你做,公……司徒,我有話跟你說。」
司徒站起身,「安兒,先自己玩。爹爹一會就回來。」
兩個人先後走出來,「身體感覺如何?」悅兒問。
「好多了,就是丹田內一點內息也沒有。」司徒說著話,眼睛不時望向屋內,好像一刻也不想離開安兒。
「暫時的,只要慢慢調養,半年就會恢復。」悅兒說道,「那個……」她猶豫了一下,「昨日殺死黑衣人的不是你嗎?」
司徒歎了口氣,「是我,也不是我。」正要繼續往下說,安兒的小腦袋由窗口探了出來,「娘,什麼時候可以吃飯?」
「再等片刻。」悅兒轉頭對安兒說,微一蹙眉,看了眼司徒,「我去準備晚飯,一會兒再談吧。」
悅兒轉身走進廚房,米有些沉,還是半年前她帶過來的。還有一些風乾的臘肉,以及一罐鹹菜。山谷是她五年前無意中發現的,此地隱秘,景色又好,她便在此搭了兩間茅屋,將一些重要的東西存放在這裡,閒暇時便來此地住上幾天。以前除了他們母子並無其他人知曉。
飯菜剛剛做好,安兒便跑了進來,「娘……」
「怎麼了,餓得忍不住了?」悅兒笑說。
「娘。」安兒又喚了一聲,聲音有些不對頭,悅兒轉回身,見安兒小手扯著她的裙擺,小臉上充滿疑惑與不解,「娘,爹爹突然間變得很奇怪。」
「嗯?」
安兒話剛說完,悅兒聽到腳步聲,一抬頭,見司徒走了進來。剛要開口,驀地發覺司徒的表情不對勁,是……
「為什麼還不走?」司徒冷冷地質問道。
「走?去哪?這裡很安全啊!」
「以前或許,可你讓他們一家人離開後就不安全了。真是越來越遲鈍,他們能找到我們,自然也會找到他們。」
悅兒心中一驚,「那他們一家豈不危險?」
「哼!你關心的應該是你自己,我沒有精力每次都出來提醒你,真是八年來沒有一點長進。總之,此地不宜久留,要速速離開。」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悅兒深吸一口氣,不應該讓他們一家子走的。唉!她怎麼這般迷糊啊!只想著讓他們遠離是非,卻忘了……
「娘。」安兒突然喊道,「爹怎麼了?」
「哦,沒事。」悅兒這才記起安兒還在身旁呢。
「娘,爹爹突然間變得很嚇人,怎麼回事啊?」
悅兒急問:「他有沒有傷你?」
「沒有,他開始還給我講故事,突然間不說話,然後就那麼一直看著我。我說話,他也不理了。」
「哦。」悅兒微微蹙起眉頭,「他」應該也不會傷害安兒,「安兒,以後再看見爹爹性情突然變了,就來找娘。」
「嗯。」安兒點頭,仍然是疑惑不解的樣子。
「先吃飯吧,不是餓了嗎?」悅兒笑說。
吃飯的時候,司徒又變得有說有笑,和和氣氣。安兒驚訝地張大嘴巴,看看爹爹,又看看娘,真是搞不懂啊!
「爹,你剛剛是不是生安兒的氣了,都不理安兒了。」
「生氣?沒有。」司徒否認。
吃罷晚飯,悅兒安置平安先行睡下,來到外屋廳堂,卻見司徒奇怪地站在屋子中央自言自語:「我的事情你不要管,現在是我說了算……那又怎麼樣……」
「司徒?」
「呃!悅兒。」
「你好像在跟誰說話?」悅兒的心越來越沉。
「妖怪。」司徒憤怒地說道。
「啊?!」
「唉!算了!」司徒頹然地坐到椅子上,「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吧。這個秘密擱在心裡也很久了,說出來也痛快些。」「嗯?」悅兒既期待又害怕。
「我是真正的司徒瑞安,司徒家的二公子,而你八年前所服侍的公子並非是我本人。說出來你也許會害怕,不過,他應該不會傷你吧……」司徒停頓了一下,「他是一隻妖怪。」
「妖……妖怪?」
「嗯,狼妖。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在控制我的身體了。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看到了什麼,他要做什麼,我都知道,只是無法控制他……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你的情景呢!你那時個頭不高,又瘦又小,眼睛卻出奇地大。你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害怕他,那時候我就有些喜歡你了,還一直擔心你會被他害了。沒想到他也喜歡你,呵呵,所以你被留了下來。」
「怎麼可能?」悅兒驚訝地摀住嘴巴,「你是說你的身體裡有兩個靈魂,而我所熟悉的司徒瑞安,其實是狼妖?!」
「的確是隻狼,至於他的靈魂如何進入我的身體,我也弄不明白。他一年前被個道士打傷了,傷了本體,我才能出來控制我的身體。第一件事便是想報仇,誰知那姓宋的傢伙那麼不好對付,還連累了你。」
「你……那,你現在所做的事情,他知道嗎?」
「知道,就像我以前知道他一樣。」
悅兒神情呆呆的,如果可以,她真想暈倒了事,「你們是兩個人,一開始就是?」
「算是吧!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被我說的事情嚇到了?」司徒苦笑地說,「我想也會嚇到你,可若是不對你說清楚……」
悅兒驀地一揮手,「你先不要說。」她要先冷靜一下,司徒對她所說的事令人匪夷所思。她不曉得先暈倒好,還是害怕地尖叫好。
「你可能覺得難以相信吧?」司徒道,「或許讓他出來對你說會更可信些。」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
「啊?」
瞬間,司徒又睜開眼睛,悅兒咬住嘴唇,「你……公子?」
「多嘴的傢伙。」冷冷的、淡淡的聲音。
悅兒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真是兩個人!一個人的氣質與眼神決不會轉得如此快。
「狼……妖……你真的是妖怪?」
「怕了?」司徒站起身形,「以前可未見你怕過我!怎麼,得知我是妖怪便怕了?」
悅兒微微搖頭,「你……是公子啊!」
「既然不怕,我便與你說了。」司徒瑞安道,「我確是一隻狼妖,修煉了整整五百年。二十年前,誤信人言,捲進一場紛爭,結果險些被打得魂飛魄散。碰巧,司徒的母親懷有身孕,我便躲了進去。」
「你佔了司徒的身體?」
「哼!若不是我附到他的身上,他的那條小命也早沒了。先天二魂五魄,活得久才怪呢!」
悅兒表情傻傻的,莫非這世上真有鬼魂?難道她以前是跟一隻妖生活在一起?
「你知道了真相也好,這幾日我在修煉的關鍵階段,不能每次都出來幫你們,你們自己小心些。」
悅兒神情一直呆愣愣的,「你會傷害安兒嗎?」她突然問道。
「安兒……」司徒蹙了蹙眉,眼睛卻突然看向窗外,低聲道,「有人來了。」
「啊?」悅兒正納悶著,凝神一聽,外面果然有腳步聲,「誰?」
「大妹子,是我。」
「啊!」悅兒怔愣的工夫,房門已經被推開了,「大姐,你怎麼回來了?」正是狗子的娘親。
「嗚嗚……妹子,我是找你求救的。」她哭著便向悅兒撲了過來。
「啊!」悅兒突然一聲驚呼,噴出的鮮血濺到她的身上,「公子,你……」看著地上的斷頭,她驚呆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原來的那個人。」司徒說著走過去拾起仍瞪大雙眼死不瞑目的斷頭,在她的臉上摸了摸,隨即撕下一張人皮,「虧你還是易容高手,這點小伎倆都看不出來。」
「公子,難道他們一家已經……」
「我警告過你,此地不易久留,現在麻煩真的找上來了。」
「哎呀……」悅兒突然想到睡在隔壁的安兒,「安兒……」說著就要往屋外跑,卻被司徒攔住了。
「外面的人你對付不了,我去。」他將悅兒拉至身後,推門走了出去。
這次屋外來了六個黑衣人,加上屋中死的那位,一共是七個。
司徒蹙眉,冷聲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不想死就走。」
領頭的黑衣人一揮手,身後有一人將肩膀上的黑布袋放下,打開袋口,露出一個粉雕玉琢長得極為漂亮的小男孩。
「安兒……」司徒身後的悅兒大叫一聲。
平安被放下來後,大眼睛眨啊眨,露出驚懼,看到對面的娘親後,眼淚瞬間便流了出來,想喊卻喊不出,顯然是被點了啞穴。
「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你兒子。」黑衣人很乾脆地說道,「否則……」他做了個手勢。
「啊!」平安痛得大叫,小胳膊被人用刀生生地劃了一道口子,在瞬間,他的穴道也被人解開,「娘、娘,救我、救我,嗚嗚……」
「安兒……」悅兒擔心地喊,「你們別傷他……公子。」她悅兒焦急地看著公子面無表情的臉,「公子,安兒不能出事啊……」
「你想讓我出事?」司徒突然轉頭冷冷地問了一句。
「我……」她不想啊!公子不能有事,安兒更不能,他還那麼小。焦急的她並沒聽出司徒語氣的怪異。
司徒不再看悅兒,而是把冷冷的眸光轉向平安,繼而對抓著他的黑衣人冷笑一聲,生氣道:「我平生最討厭被人威脅,我給過你們機會了。」話音剛落,他陡然間抬起左手,掌心向外,只見一道耀眼的青光由掌心射出。
「啊!」一聲慘叫,原本抓住平安的黑衣人已經四分五裂,大家呆怔之際,司徒一刻都未停留,手中連連揮出青光,黑衣人連躲閃都來不及,接二連三地喪命在青光之下。
滿地四分五裂的屍身,血腥撲鼻,最後一個黑衣人嚇得雙腳發抖,看著司徒一步步向他走近,驀地睨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藍光,不由驚叫:「妖……妖怪……啊!」司徒伸手將他脖子掐斷。七人中,只有他一個留了全屍。
茅屋外的場景恍若煉獄一般。悅兒好久才從呆滯中清醒過來,撲到平安身邊,「安兒、安兒,你怎麼了?」
平安被濺了滿身的血跡,雙眼直直的,被嚇傻了。
「安兒,醒醒,別嚇娘,醒醒,安兒。」悅兒一急之下,「啪」地打了安兒一巴掌,「安兒,醒醒!」
「娘……」安兒的眼睛終於動了動,沒有焦距地看向悅兒。
「安兒,你醒了?沒事了、沒事了,娘在這裡呢!」
「娘……」安兒又大叫了一聲,「哇」一聲撲到悅兒懷中放聲痛哭。
司徒看著相擁在一起的母子,心裡突然生出一種連他也弄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悅兒滿眼淚光,緊緊地抱住平安,「好了,沒事了。」繼而轉首看向司徒,生氣地說,「你嚇到安兒了,知不知道,瘋子?!」
聽到瘋子兩個字,司徒的眸光閃爍,心底深處微微疼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你也像司徒家下人那樣叫我瘋子了,哼,我不是瘋子,卻比瘋子更可怕,我是妖。你忘了嗎?我剛剛告訴過你的。」
悅兒被他冷峻的眸光一掃,立即打個寒戰,將懷中的平安抱得更緊了。
「收拾東西,快些離開此地。」司徒道。
悅兒將懷中仍在大哭的平安抱了起來,走進屋中。不一會兒工夫,拎著一個布包走了出來。
「我來抱他吧。」司徒走了過來。
悅兒抬頭看了他一眼,「你……」
司徒說:「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來了。」
「娘,不要。」平安看到近前的司徒,卻是害怕得渾身發抖。
司徒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沮喪,「安兒,爹不會傷害你,別怕。」
安兒將腦袋埋在悅兒懷中。
悅兒心疼地摸摸安兒的腦袋,任何人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都會害怕,何況安兒還是一個不足八歲的孩子,「還是我抱著安兒好了,你去廚房取點火種,這個地方……」她有些留戀地環顧四週一眼,「該燒了。」
「好。」
看著沖天的火光,悅兒深深地吸了口氣。
「是我報仇心切,連累你了。」身旁的司徒說。
悅兒微微搖頭,「仇總是要報的,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藏身之處。我們走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6:55
第六章
若不是每月下山採購一次,悅兒真覺得自己與世隔絕了。來到司徒所說的藏身處已經三個月。此地倒真是隱秘,除了山裡的野獸,她還不曾看到過其他人。難怪宋勇的人馬找不到了。
溶洞裡的生活自然比不上山下,但近日被她收拾得也頗有些家的樣子了。而司徒……
悅兒苦笑了一下,性情變成公子的時候,一般會在洞內深處的一塊大石上閉目打坐;換成另一個人時,身上會多些人情味。連安兒也察覺到了。數月的相處,那晚血腥的陰影已經漸漸淡去,他已經不再害怕司徒了。但當他變成冷漠的司徒瑞安時,平安會自覺地躲開。
平安的理解是,爹爹的性格很怪,有兩張臉,冷臉與熱臉。他會挑時間與爹爹親近。
悅兒知道的要比平安多些,當他只是司徒的時候,悅兒能很輕易地從他口中問出一些事情。這個司徒並沒有公子那般沉重的心機。於是悅兒瞭解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並一點點地適應。
司徒瑞安的另一抹靈魂,也就是悅兒口中的公子,他自稱是狼妖,悅兒偶爾還會有些懷疑,但見到他殺人時所使用的招術,已經高出了武功的範疇。心驚之餘,也只得承認這個事實。
狼妖雖然侵佔了司徒的身體,但若非他靈魂的進入,以司徒當時的情況連滿月都活不到。司徒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但狼妖從小接受的一切,他同樣可以學到。
八年前,司徒家被滅門。以狼妖的手段事先早就知曉。而他自然也知道了,無奈卻無法通知家人,事後更加無法報仇。狼妖不會為他的家人報仇,嚴格算起來,他們司徒家其實也是狼妖的仇人。
二十多年前,江湖八大家,與一道士合作,得到了百年前的巨大寶藏,八家平分。本來許諾得到寶藏後將裡面的鎮妖圖送給他。卻在最後起了歹心,怕道士將事情洩露出去,而將其殺死,沉入潭底。而此道士便是狼妖幻化而成的。
他沒料到人心會如此歹毒。他一不要財寶,二不要權利,只想得到鎮妖圖助他修煉而已。那些人卻事後翻臉無情,將他沉屍潭底。此潭正是埋藏財寶的地方,潭底有鎮妖石,靈力無比,專吸妖怪法力。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找那些人合作了。
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逃出潭底,險些魂飛魄散之時附到了將要臨產的司徒夫人身上,才僥倖保住性命。而司徒府正是當時江湖八大家之一。
二十多年後,江湖八大家卻只剩其四。另外四家不是敗落,便是莫名其妙地招到滅門。
他自然知道此事的前因後果,人性貪婪,當年八家分財寶時便有了爭議,分多分少,埋下了禍根。表面謙和,暗地裡卻爭鬥不斷,互相蠶食,二十年後,江湖享譽勝名的八大家便只餘其四。
仇人之間互相殘殺,狼妖又怎會干涉。再次得到鎮妖圖後,尋到一處僻靜之所,專心修煉。豈知某次打開鎮妖圖修煉時,一不小心,卻讓妖力外洩,被一遊方的道士看見了。
狼妖的法力不能與之抗衡,受了重傷。意識陷入昏迷之時,身體內的另一抹靈魂,真正的司徒瑞安卻可以控制身體了。他本是人,並不懼怕那老道的法咒,三拳兩腳將老道打趴在地,便慌張地逃了。
此後,他便與狼妖輪流佔用這個身體。狼妖發現,將靈魂藏入身體深處,療傷修煉會事半功倍。因此,以後的時間,身體便大部分由司徒瑞安控制。
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想的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報仇。他與狼妖靈魂相通,知曉仇人是誰。便迫不及待地趕來復仇了,途中收了一個土匪李五當下人使喚。誰知仇沒有報成,竟意外地讓他發現了悅兒的行蹤。
狼妖以公子身份跟悅兒在一起時,所有的感覺,他都能感受得到。除了狼妖那抹靈魂,陪他時間最長的就是悅兒了,相應的自然也有了感情。當初悅兒傷心離開時,他無法阻止,如今他可以做主了,自然想把悅兒娶進門,讓兒子認祖歸宗。
以狼妖的能力,殺幾個人不在話下。卻因他修煉的乃是正妖道,殺人仍是逆天而行,而這個身體並非他自身修煉而成,因此每傷人一次,他的元氣就會受損一些,所以他並不想跟人起任何衝突。
當然悅兒所知這一切皆是從司徒口中得來。每日與他們相處只覺怪異,安兒顯然喜歡那位笑臉迎人的爹爹。而悅兒從十六歲開始由心底戀慕的人卻是公子,那個佔據司徒身體的狼妖。
不久前,司徒又提到兩人成親的事情,悅兒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抹靈魂存在一個身體裡,而她嫁的究竟是這個身體,還是佔據身體的靈魂啊?!
無所適從指的就是悅兒此刻的心態吧。
「娘,你這次下山買什麼好東西了?」安兒坐在悅兒腿前,仰起小臉,笑呵呵地問。
悅兒從包裡取出一包蜜糖遞給他,「你最愛吃的,別多吃,當心牙痛。」
「太好了。」安兒一臉滿足地捧住蜜糖,拿出一塊遞給悅兒,「娘,你吃。」
悅兒搖頭,笑說:「娘不吃,你吃吧!」
安兒自己吃了一塊,剩下的又仔細用紙包好,「娘,下次下山的時候,帶我去好嗎?天天待在溶洞裡好悶。」
「可以去花谷玩啊!」悅兒道,花谷在溶洞的另一出口,谷底並不算大,卻長滿了各種奇花異草,四周皆是如刀刃般的峭壁,上面終年雲霧繚繞。
安兒剛剛發現此地的時候,高興了好久,只是時日一長便不再喜歡了。在漂亮的地方,整整待了三個月也會覺得悶。
「可是在花谷沒有人跟我玩。」
悅兒有些心疼地看著安兒,「好,下次娘帶你去集市。」
「一言為定喔!」
悅兒笑道:「放心,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安兒接道。
悅兒笑了笑,「安兒過來,讓娘看看,你好像又長個子了……」她由包裡取出一塊布料,「應該給你做件衣服了。」
「哇!又有新衣服穿了。」
悅兒拿起衣料在安兒身上比了比,「嗯,顏色看來正合適呢……咦!你這是怎麼了?」無意間看到安兒衣袖上有血跡,驀地擼上他的衣袖一看,「怎麼傷了?」
安兒痛得齜牙,「娘,你輕些,刮到了、刮到了。」
「怎麼傷的?」悅兒又問了一句,手上的力道放輕,還好,傷口不深,只是蹭破了皮。自從那夜安兒被劫持之後,安兒身上一有傷痕,悅兒便覺得心驚肉跳的。
「是在花谷中追那隻猴子,在峭壁上不小心擦傷的。」
悅兒輕歎口氣,「以後小心些,你的功夫沒練到家,別總爬懸崖,太危險了。」
「嗯。」安兒點頭,又笑著說,「你的語氣跟小爹一樣。」
「小爹?」
「就是心情好時的爹爹。他也不讓我爬懸崖,不過大爹說我笨,如果怕受傷不練習,永遠也抓不到那隻猴子。真不知道該聽大爹的還是小爹的。」安兒露出苦惱的表情。
沉默了一會兒,悅兒開口說道:「以後注意安全就是了。」
「小爹也喜歡吃糖,我去看看他現在心情好不好。」安兒走了。
悅兒呆呆地坐在那裡,大爹!小爹!她哭笑不得,怎麼會這樣?
「娘,小爹說你給我做的這件衣服很漂亮……」
正說著,司徒走了進來,往飯桌前一坐,「是啊!悅兒,你瞧,我的衣服也舊了,你能不能也給我做一件啊?」
悅兒將盛好的飯放到司徒面前,「你跟小孩子爭什麼?安兒正在長個頭,衣服小了,不得不做新的,你的衣服還可以穿。」「哦。」司徒看了眼安兒身上的那件新衣,表情頗有些不平。
悅兒看在眼裡,只覺得好笑。這個司徒還真是有趣得很。
晚上哄安兒睡著後,悅兒坐在燈下看書。驀地聽到腳步聲,一抬頭,「公子……」
「跟我來。」
悅兒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跟了上去,如今只需一眼,她便可分清司徒與公子的區別了。溶洞的石壁每隔三米遠便插放一根火把照明,是以並不見黑暗。
來到司徒所居住的地方,「這個給你。」司徒遞給她一張紙。
「什麼?」
「藥材,你明日下山,按照上面所寫買齊了。還有這個,沒事的時候你教安兒,我不希望再看到他被一隻猴子戲弄。跟在猴屁股後邊追。」
悅兒眨眨眼,「哦,好。」
「你走吧。」
悅兒轉身正要離開,公子突然開口道:「我覺得身上這件衣服有些舊了,你明日下山時順便買件新的吧!」
「……」
兩人雖然性格不同,但與安兒爭比的樣子倒是挺一致的!
悅兒沿著洞壁走回來,見安兒睡得正熟,被子都踢掉了。給他蓋上,一轉身,「公子……司徒你……」
司徒拉起悅兒便走。
「司徒,什麼事?」悅兒一臉莫名其妙,三轉兩轉,又被拉到了司徒的房間。
司徒道:「他回去修煉了,」突然抱住悅兒,眼中閃著慾望,急切地說,「悅兒我們是夫妻……」
悅兒一把推開司徒,「我們還未成親。」
司徒突然生氣地道:「你喜歡的是那個狼妖吧!自從知道真相之後,你就再也不讓我碰你了。」他此刻的表情就像一個妒夫,「如果他今晚讓你留下侍寢,你一定不會拒絕吧?」
悅兒抬頭,驚訝地看著司徒,呆怔了半晌,「安兒會踢被子,我走了。」
司徒沒有攔她。
回到安兒身邊,悅兒的心才覺得踏實了些。她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司徒,如果公子真的提出來讓她侍寢,她會如何做?拒絕嗎?她不敢違抗公子的命令,唯一的一次便是生下了安兒。遵從他的命令好像已成了習慣。
而司徒,雖然跟公子擁有同一張臉,卻並不讓人懼怕。最重要的,她已經把他們當成兩個人對待了。若他們真是完完整整的兩個人就好了,她只需在如何取舍間做出選擇就好,可是現在……悅兒用雙手抱住疼痛的腦袋。
「娘,大爹說,他要素色的衣服;小爹說,他要鮮艷點的。我們到底該買哪種布料啊?」站在店裡,看著各色的布匹,安兒仰起腦袋問娘親。
旁邊的夥計聽得一怔一怔的。大爹!小爹!便又看看這位漂亮的婦人。
悅兒嗔怒道:「多嘴。」剛剛將公子交代買的藥材買齊,便帶安兒走進了這家布店,正尋思著買哪種好呢!安兒便插話了。
大爹!小爹!悅兒真有些頭痛了,遂對夥計道:「這個、這個,還有那邊兩個,都各扯六尺。」
「好,夫人稍等。」夥計爽快地應道。
「娘,你買好多啊!」
「省得下次再買了。」悅兒笑說,回去讓他們自己選顏色好了。
買完布料,悅兒又給安兒買了一些好玩好吃的小玩意。午時在鎮上最大的酒樓美美吃了一頓,下午便往回趕了。將採購的東西都放在馬上,安兒同樣被悅兒放了上去。牽著馬,走出小鎮。
由於天沒亮,安兒便起身跟悅兒下山,覺睡得不足,現在有些困了,沒過一會兒,便在馬上打起瞌睡來。悅兒時時提防著安兒別摔下馬。
山路崎嶇,等到馬兒都不能行走的時候,悅兒停了下來,「安兒,醒醒,下來該走路了。」
「哦。」安兒打個哈欠,跳下馬背。悅兒將東西卸下來,背在身上,他將自己的一些小玩意像娘親那樣背好。
悅兒將馬兒打走,「安兒走吧。」
母子兩人施展輕功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走不多久,安兒便累得氣喘吁吁了。早晨來時,安兒是被悅兒背下山的,如今卻要他自己走了。
「娘,我覺得大爹的話是對的,我該好好地練功。可我每次受傷了,小爹便說先不要練了。」
「那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悅兒笑著問。
安兒認真地想了想,「我想練功,我想變得很厲害,再也不會被壞人抓住。」
悅兒笑了笑,「那就努力練功吧!」她並不想安兒將來變得如何厲害,可是以他們現在的境況,學好武功或許是唯一一種自保的方法吧。
驀地,悅兒停下了腳步,神情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娘,怎麼了?」
「沒事,走吧。」奇怪,她怎麼感覺好像有人跟蹤呢?
又走了一段路,悅兒再次停下,「誰?出來!」
「娘。」安兒嚇了一跳,瞪大眼睛使勁地看,是誰啊?
等了半晌,四周仍然沒有動靜,悅兒微微蹙眉,「安兒,我們走吧。」
「娘……」
悅兒笑了笑,「沒事。」
這次悅兒沒再感覺到第三人的氣息,難道她的行蹤被人發現了?
「爹……」安兒突然大喊,「爹,是小爹,娘,小爹來接我們了。」待司徒走近,安兒突然閉嘴了,「咦!不對,是大爹啊!」
「公子!」
「怎麼才回來?天都快黑了。藥材買齊了嗎?」司徒聲音冰冷,眼中卻突兀地現出一絲擔憂。
「嗯,買齊了,我適才發覺有人跟蹤我們,所以繞了點遠路。」
「跟蹤……你跟安兒先回去,我去看看。」說完,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二人眼前。
「大爹好厲害啊!娘,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大爹那樣厲害?」
「等你長大吧!」悅兒敷衍地說,她可不希望安兒變成他那樣,當妖怪嗎?
「娘,我還以為是小爹呢!沒想到大爹也會來接我們,呵呵。」
悅兒笑說:「快走吧,一會兒天黑了,小心摔跤。」想到適才司徒眼中現出的擔憂,悅兒的心底微微一暖。
明知是妖,也放不下啊!
「是聖賢山莊的人嗎?」燈下,坐在石椅上,悅兒有些擔心地問。
「不像,氣味不對。」而且他趕到的時候,氣味已經很淡了,更別提看到人了。
「我易了容,當初見到安兒面貌的黑衣人都被滅了口,聖賢山莊不應該這麼快就查到我們啊!」
「沒事,只要是人我就不怕,先歇息吧!」司徒公子說道。
悅兒點了點頭。
此後又過了幾天,風平浪靜,並沒有什麼異常,悅兒也漸漸放下心來。溶洞裡的生活像往常一樣平靜而緩慢。
這日午後,悅兒正在看書,安兒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娘、娘,出事了、出事了。」
悅兒一驚,「怎麼了?」難道真有人跟蹤到這裡來了?
「是爹,爹好像瘋了,大爹跟小爹好像在打架!」
「打架?」
平安拽著悅兒趕到花谷時,正看到司徒對著天空大罵:「你個臭妖怪,別以為你了不起,佔了我的身體還不算,竟然還跟我搶衣服……」猛地一轉頭,看到悅兒,「就算知道他是什麼,你也這麼偏心嗎?」說完一轉身走了。
悅兒莫名其妙,「安兒,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了?」
安兒也是滿臉困惑,「我也弄不明白,我聽到爹爹的罵聲,跑過來一看,爹爹正在撕身上的那件衣服,撕了一半又不撕了,我以為爹爹正常了,豈知爹爹竟然把一件你剛剛做好的新衣服扔到了水潭裡。不一會兒工夫,爹爹又把新衣服撿回來。後來又把衣服扔進潭裡,過了一會兒,他又去撿……娘,爹爹好奇怪,怎麼自己跟自己打架啊?」
悅兒覺得她的腦袋開始疼了。
「娘,爹爹需不需要去看大夫啊?」安兒說道。
「……」
「娘,我們以前沒有跟爹爹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因為大爹小爹的關係啊?娘,跟爹爹在一起雖然快樂,但娘如果覺得不好的話,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兩個人生活就好了。」安兒看著娘親緊鎖的眉頭,很體諒地說道。
悅兒唯有苦笑。
自從發生毀衣事情以後,安兒覺得爹爹的瘋病越來越嚴重了。娘雖然沒有親口承認爹爹瘋了。但他想,娘親不說是不想讓他傷心吧!他覺得娘親的醫術很厲害了,平常一生病,只要服過娘親準備的藥湯就會好,可是娘親好像對爹爹的瘋病束手無策。看來大爹小爹還要繼續打下去。
「安兒,看到爹爹沒有?」
安兒轉過身,放開手裡剛剛抓到的白猴,很平常地說:「沒有啊!昨晚小爹說要下山報仇。」
「走了?」悅兒一驚。司徒經她這些時日的調養武功已經恢復四成,下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是走了,不過今天早上又回來了,是大爹,說小爹是笨蛋,下山惹麻煩。」
悅兒現在不但頭疼,連牙都痛了,「那他現在在哪?」
「不知道,沒看見。」
「哦,那你繼續玩吧。」
安兒在花谷繼續跟白猴練輕功,悅兒撫著頭走回住處。司徒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她也不曉得。好像在一夜之間就變成小孩子了,什麼可笑的事情都能做出來,連安兒都比他們懂事。
她有些頭暈地趴到床上,迷迷糊糊的竟然睡著了。
「悅兒!」
聽到有人喚她,悅兒惺忪地睜開眼睛,定神看了一會兒,「公子……」隨即坐起身,「你剛才去了哪裡?」
「有人找到我們了。」司徒公子說道,「你收拾一下,此地不能再待了。」
悅兒一驚,「是聖賢山莊的人?」
「不是,要比他們難纏得多。」
難纏?看到公子一臉戒備的樣子,難道來的人是妖怪?公子不是說只要是人他就不在乎的嗎?現在就算面前當真出現三條腿或是頭上長角的怪物,她都不會驚訝了。這些日子以來,她被安兒口中的大爹小爹折磨得快瘋了。
她想就算是安兒也不會在乎了,兒子好像比她適應得要好。
當悅兒急急忙忙地收拾好行禮,帶著安兒去找司徒時,司徒卻又不走了。
「走,去哪裡?他顧忌他們,我又不怕他們。而且我昨天走了,是他偏偏要回來的。哼!我不會離開的。」
「司徒,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好嗎?」
「悅兒,你不能厚此薄彼,他的話你聽,我的話你就不聽?」
悅兒要瘋了。
安兒小臉上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爹爹瘋病犯了!
「娘,我們到底走還是不走啊?」
悅兒深吸一口氣,「走,當然要走。」或許今後她跟安兒兩個人生活會更好些。管他們是兩個靈魂,還是得了瘋病,她真是受夠了!
悅兒拉起安兒轉身便走。
「悅兒、悅兒。」司徒在身後喊,「等等我……」他很沒面子地乖乖跟上了。
安兒偷偷吐舌頭,小爹果然比大爹好對付啊!反正他敢對小爹撒嬌耍賴,卻不敢在大爹面前放肆一點點。
三人還未曾走下山,便被人攔住了。其中一人悅兒看著面熟,猛然間想起,這人是初六,八年前他攔住自己詢問公子的生辰八字。此刻,他卻躬身站在一老道士身後。
老道年約六旬,手執拂塵,白鬚長及腹部,慈眉善目,若非他此刻攔住他們的去路,悅兒定會被他那仙風道骨的氣質折服,只是此時,她只想帶著安兒遠離所有的麻煩。
「你們是什麼人?」司徒問。
老道說:「朗灰,你讓貧道好找。」
「朗灰?你找的該不是那只臭狼妖吧?」
「正是。」
司徒的表情立刻變得幸災樂禍,「你是來收妖的……」驀地語氣一變,「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悅兒拉著平安走到一側。安兒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好像在說,爹爹不是瘋子嗎?什麼時候成妖怪了?
「朗灰,鎮妖圖呢?」老道問。
「不在我這裡。」
「朗灰,交出鎮妖圖,貧道饒你不死。」
朗灰冷笑,「你真以為能收了我。」
老道手捋白鬚,微微一笑,「你身上妖氣外洩,定是受過重傷,否則貧道又如何能找到你呢。朗灰,念在往日恩情,交出鎮妖圖,貧道放你一條生路,決不食言。」
「哼!想要鎮妖圖,過來取便是。」
老道一歎,「那就別怪貧道無情了。」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塊八卦鏡,嘴唇微動,竟然念起咒來。驀地將八卦鏡舉過頭頂,照向朗灰。
只見一陣刺眼的亮光閃過,眾人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待悅兒再次睜開眼睛時,只聽那老道士罵道:「該死,中計了,讓他跑掉了。」
安兒揉了揉眼睛,拉拉悅兒的衣角,小聲說:「娘,爹呢?怎麼沒了?」
「……」她怎麼曉得!
原先司徒站立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個半尺深的大坑,司徒已經沒了蹤影。悅兒也不曉得司徒是如何在一陣強光之下消失的,不過看到老道氣急敗壞的樣子,知道接下來有麻煩的該是他們母子了。
老道身後的初六,她當年便不是他的對手,如今對方又多出數人……悅兒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自己倒是不怕,但安兒怎麼辦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7:13
第七章
常青觀後院一處廂房內,悅兒盤膝坐在蒲團上,安兒依在她身旁,一中年道士坐於悅兒對面,中間擺放著一張棋盤。道士手執黑子,正在蹙眉沉思,終於在盤上落下一子。
依在悅兒身側的安兒驀地打個哈欠,開口說道:「道長,你輸了。」
「嗯,怎麼會?」道士呆怔之際,低頭,細觀棋盤。
「安兒,別胡鬧。」悅兒輕斥一聲。
安兒頑皮地吐吐舌頭,「呵呵,道長,我在開玩笑。」
道士氣得鬍子一噘,「真是頑劣。」
驀地,門外傳來說話聲,道士將棋盤一抹,站起身形,開門迎了出去,「師父……」
房內的悅兒與平安對望一眼,安兒將散落的棋子一一拾起。
三日前,母子二人被老道一行人帶到此地,關在廂房之中,並派一道士看守。倒是沒有為難他們,只是點了悅兒身上的穴道,一日三餐並未餓到母子二人。看守他們的中年道士是個棋癡,無意間得知悅兒會下棋後,便與之切磋起來。豈知卻次次落敗,一時竟對悅兒敬重起來。
稍刻,房門被推開,進來一人,正是將他們帶回來的長鬚老道,也是此觀的觀主。
「司徒夫人,一切安好?」
悅兒微微一笑,「觀主,何時放了我母子二人。」
「司徒夫人還是不肯幫忙嗎?」
「觀主,你說的話,小女真的不明白。」
老道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除魔衛道乃是貧道的責任,司徒公子已經被妖怪附身,此妖乃灰狼幻化而成,殘暴無比,如今他對我已經心生警覺,只有夫人你可以除去他。」
「觀主,我相公司徒瑞安曾是司徒府上的二公子,並非什麼妖怪,也沒有被妖怪附身,請觀主不要再危言聳聽,嚇到我的兒子。」
「夫人難道沒有察覺到他的怪異之處?」
「八年前,我相公一家慘遭滅門,精神上受了點刺激,有時行為會有些異常,但並非被什麼妖怪附身。」
「是啊!」安兒突然開口說話,「長鬍子伯伯,我爹爹只是得了瘋病,爹爹不是妖怪。」
「夫人,貧道從不打誑語,司徒公子的確已被妖怪控制。」
悅兒冷哼一聲,「觀主只怕是想得到什麼鎮妖圖吧!」
老道眼中精光一閃,隨即隱去,「夫人,鎮妖圖乃鎮妖的一件法寶,貧道想得到它,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絕非想佔為己有。此圖能鎮妖,但也能助妖修煉,若是練成,妖必成魔,魔與仙自盤古以來便勢不兩立,到時,這世間必成人間煉獄,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夫人難道真想如此嗎?」
悅兒臉色慘白,沉思片刻,「當真?」
「夫人,貧道怎會騙你。」老道臉色誠懇地說道。
「該如何是好?」悅兒急問。
「不急。」老道安撫悅兒,「我這裡有兩張符紙,請夫人收好。等夫人見到司徒公子時,將符紙燒成灰放進茶中讓他喝下便可。」
「這……」
「夫人,放心,符紙並無毒,對司徒公子的身體無害,只對那妖怪有作用。」
「難道我相公不是得了瘋病,而是被妖怪附了身?」
「夫人若還不相信貧道,一試便知,只要將符灰給司徒公子飲下,他定會恢復正常。」
悅兒咬了咬唇,又沉思片刻,最後深吸一口氣,「也罷,我就相信道長一次。」說著將兩張符小心揣進懷中,「道長何時讓我們走?」
「這個……事不宜遲,夫人現在就可動身,只是那狼妖狡猾無比,此去可能會有危險,小公子還是留在觀內安全些。」
話音未落,悅兒生氣地一拍桌子,「觀主是什麼意思?分明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相信道長,去做傷害我家相公的事?」
「夫人莫氣,貧道也是為了小公子的安全著想。」
「不勞你費心,我看我與安兒也不必出去了,這裡好吃好住……」
老道忙說:「既然夫人執意如此,就一同前去好了。」
悅兒這才轉怒為笑,「那請道長解開小女的穴道,還有,準備一輛馬車。對了,道長可知我相公現在何處?」
「我想司徒公子會自動現身相見的。」
悅兒點了點頭。
客棧內,「娘,我們已經走了七天了,為什麼還沒看到爹爹?」安兒坐在床頭,晃動著兩隻小腳,問坐在一旁的娘親。
「娘也不知,可能是因為後邊的尾巴。」
「尾巴?哦,我明白了,娘是說我們後邊有人跟著是不是?」
悅兒微笑著點點頭。
「娘,那個長鬍子老道說的話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你害不害怕?」悅兒問。
平安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耶!爹爹對安兒很好啊!大爹有時嚴厲了些,但他教我的武功都很厲害。還有小爹,他總是陪我玩。雖然近來有些失常,總是自己罵自己,卻從沒有牽扯到我身上。」
悅兒笑了笑,「很晚了,睡覺吧。」
「哦。」平安轉身爬上床,自己脫下外衣往床上一躺,悅兒傾身給他蓋上被子,「娘,這家客棧床鋪沒有我們家客棧的舒服。」
「是嗎?」
「嗯,娘,我們什麼時候回平安客棧啊?我有些饞胖叔做的回鍋肉了。」
「很快就回去了。乖,睡吧。」將平安哄睡,悅兒微微歎了口氣。真不知道平安客棧現在如何了?也不曉得他們是否受到牽連。
悅兒倚著床鋪,抱膝坐著呆呆地發怔,直到聽見外面三更響,才吹燈和衣躺下。
她如今心思矛盾,並不想急於見到司徒--那個狼妖。有時想到自己深深戀慕多年的公子竟然是狼妖幻化而成,心口便酸痛不已。妖怪,她該深深恐懼才對。可剛知道事情真相的一瞬間,她的感覺不是怕、不是驚恐,而是痛,深深的痛。她恨公子騙了她,可是她更愛公子啊!想到帶著安兒永遠地離開,然而只是想想而已,她的心便痛得不行。
她怎麼會愛上一個妖怪呢?
一刻鐘後,看似熟睡的悅兒卻突然睜開雙眼,一轉首,「公子……」
「噓!」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床頭。
悅兒坐起身,雖是夜晚,但有窗外的月光映照,悅兒仍能清晰視物。門窗完好,公子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若說他不是妖怪,悅兒都不曉得他是什麼了!
「趕快跟我走,他們被幻象困住,但只是一時。」司徒說著越過悅兒,將熟睡的平安抱起。
隨身的包裹一直放在桌上,悅兒拿起,隨著公子跳出窗外,翻身躍上屋頂。兩條身影在屋脊之上穿梭跳躍,幾個起跳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們竟然又回到了溶洞。
「他不會想到我還會回來,目前此地應該最安全。」公子說道。
悅兒直直地望著他,一直不曾說話,此刻方才開口:「我以為公子不會回來尋我們呢!」
公子轉回身,「你在怨我當初丟下你們自己逃走?」
悅兒搖頭,「不是。這幾日與公子分開,悅兒也想了許多,或許我們的緣分在八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公子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悅兒深吸口氣,抬頭直視公子的眼睛,在他那淡漠深邃的雙眼中映出她略帶哀傷的表情,「公子是人也好,是妖也罷,都跟悅兒沒什麼關係,悅兒跟平安只想過普通人的日子,一日三餐,但求簡單就好。」
公子眼中寒光一閃,微微瞇起雙眸,「你想離開?」
悅兒一咬唇,「是。」她當年不辭而別,是因為她不敢。現在她仍然猶豫,卻再也不會逃避。
司徒公子看她半晌,突然道:「你過來。」
悅兒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大膽走上前去。公子突然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悅兒微訝,公子已經許久不曾露出這般溫柔的表情了,「你果然變了很多。」司徒公子說。
「公子……」悅兒眸光露出些許的迷惑。
「離開也好。」司徒收回手,轉身盤膝坐到那塊石床之上,閉眸,「我要練功了,你走吧。」
「公子保重,悅兒走了。」
過一會兒,司徒公子睜開眼睛,「為何還不離開……」驀地頓住話語,悅兒已經滿臉淚痕。
「唉!」司徒公子輕輕歎了一聲,「你想見他?」
悅兒搖頭,「悅兒心中自始至終只有公子一人而已。」
司徒公子的眸光變了變,「你過來。」
悅兒緩慢地走到他面前。
「哭什麼?」司徒淡淡地開口,伸手將她拉至懷中。
「公子……」悅兒身體順勢依到司徒身上,「悅兒不知該如何是好?悅兒要瘋了。悅兒不能同時跟兩個人在一起,公子,悅兒也只是個普通女人啊!」
司徒輕撫悅兒的纖背,許久,輕歎一聲,「那好,他不會再出來了,你留下吧……」唉……
「公子。」悅兒在司徒懷中放聲痛哭,不管了、不管了,是人也好,是妖也罷,他畢竟是她戀慕多年的公子啊!就算與人共作一個身體又怎樣?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離不開他。她適才竟然連轉身離去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從此以後萬劫不復,她也認了。
「娘,這兩天我都沒有看到小爹了。娘,你是不是把符灰給爹喝了?難道小爹就是附身的妖怪?」
悅兒輕斥:「亂說,哪有什麼妖怪?別聽那道長胡說。你爹爹的病情在慢慢地好轉……你先吃,我去給你爹送飯。」
「哦……爹爹真奇怪,這兩日都不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你爹在練功啊!」悅兒將飯菜放進籃子裡。走進溶洞深處,司徒公子練功的地方。
「公子……」悅兒一聲驚呼,直撲過去。只見司徒滿頭大汗,手撫著胸口,躺在石床上,「公子,你怎麼樣了?」
他虛弱地道:「無妨,過一會兒就好了。」
悅兒輕輕地為他擦汗,卻見他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濕透了。
一刻鐘後,他才漸漸好轉,原來蒼白的臉慢慢恢復些許血色。悅兒將他扶起。
「越來越虛弱了。」朗灰道。這個身體並非他的本體,承受不住高深的妖法,看來他要快點找到更加契合他的身體才行啊!
「公子?」
「我沒事……悅兒,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身體炸成碎片,莫要驚慌。」他指指胸前一塊形況奇特的玉珮,「找到這塊玉珮,隨身帶著,我會與你聯繫的。」
悅兒大驚,「公子你不要嚇我!你說這個身體會……」她突然想起一事,「公子,那他會怎麼樣?」
「轉世投胎。」
「什麼?」悅兒身體一震。
朗灰臉一沉,「你心疼了?」
「我……沒有。」悅兒咬了咬唇,「公子,你一定要練那個鎮妖圖嗎?」
「已練至一半,豈可半途而廢。」
「將來練成了,會成魔嗎?」
「你怕了?」
「公子……」
「那老道並未騙你,的確會成魔。」
悅兒撫住胸口,眼中露出哀傷,「公子,你當真喜歡血腥嗎?這人間雖是亂世,但仍有清靜之地。若是公子成了魔……」
朗灰卻突然笑了,「誰說成了魔就一定要殺人的?這世間有人、有仙、有鬼、有妖,自然也有魔。我修煉不求成仙,成魔又有何錯?只是所求不同而已。我若真是嗜殺成性,當年害我之人,我會留他們活到現在嗎?」
悅兒垂下頭,「是悅兒錯怪公子了。」
他微微搖頭,「你沒有錯,我本是妖,有時行事的確血腥了些。這世間,你是唯一與我投緣之人,只是我並不能給你常人般的生活。」
她立即說道:「悅兒並未怪公子。」
朗灰突然一歎,「你有時雖聰明,我卻覺得你傻。」
「公子?」悅兒不解。
「唉!我是妖啊!你以前跟著我,應該看到我傷人。你就真的不怕我突然妖性大變,將你吃了?」
悅兒笑了,「公子不會,公子不是說悅兒是你世間唯一投緣之人嗎?公子若是將悅兒吃了,要是將來公子悶了,誰來陪公子說話啊……公子倒是應該擔心你自己,不怕悅兒與老道聯手出賣公子嗎?」
「你想出賣我,何必將那兩張符撕了?」
悅兒微訝,「公子如何得知的?」
「你忘了我是狼妖啊!」
悅兒嬌笑。朗灰望著她的笑顏神情微微一怔,竟真的想將她留在身邊了。明知人與妖結合乃是逆天而行,卻在看到她淚流滿面的一瞬間,心軟了。妖竟然對一個人心軟了,莫非他真的動情了不成?
悅兒被朗灰直直地望著,臉驀地變紅了。心中暗罵自己笨,嘴巴說道:「公子既然這麼厲害,為何還要怕那道士?難道那人法力當真很高?」
朗灰從恍惚中回過神,微微搖頭,說:「二十年前,他在我手上險些丟了性命。後來,他得知我受了重傷,魂魄附到人的身上,這二十多年來便一直尋找我的下落。若非上次練功之時受了傷,哼!倒也不懼他。」
「公子是被誰所傷?」
「一個遊方的小道士。」
「他很厲害?」
「不是,因為身體並非我本體修煉而成,所以練功之時,脆弱猶如嬰兒,別說是個會降妖的道士,就算一普通農夫也可傷我性命。」
「啊!那豈不很危險?」
「無妨,只要練功時小心,不讓妖氣外洩,這深山溶洞,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那就好。」悅兒的心總算略微安了下來。只是心裡還有些記掛那個真正的司徒瑞安,若將來他真能投胎轉世,應該也是好事吧!她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心裡為何還會苦澀呢?不想自己的心事被他看出來,只得露出笑容。
「公子,先用飯吧。」
只是悅兒千算萬算,也不會算到,有一天,安兒會險些害了公子的性命。
那日,悅兒起得早,便鑽進山裡採摘一些能食用的野菜,安兒說她醃製的鹹菜很好吃,公子也同樣是讚不絕口,沒想到愛吃肉的他竟然也饞起野菜來了。你見過狼吃野菜嗎?
狼妖也好,人也好,總之,現在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是她所熟悉且喜歡的公子。她不曉得,如果哪天看到公子的本體--一隻灰狼,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感到噁心。但現在,她願意留在公子身邊。
不敢在山裡停留太久,安兒早晨起來見不到她,只怕又要不高興了。
剛趕回溶洞,便感到洞壁一陣搖晃,隨即洞內深處傳來平安的哭聲。
悅兒大驚,身形如離弦之箭一般向洞內飛掠而去。趕至洞內深處,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大喊一聲:「公子……不要。」飛身撲到安兒身上,攔住公子的掌風。
朗灰氣得臉色鐵青,手伸到半空,眼中含著殺氣,冷冷地看著攔在平安身前的悅兒,最後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憤然將手放下,「你養的好兒子!」
見公子收手,悅兒這才緩過一口氣,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背,急忙轉身查看安兒。安兒小臉嚇得煞白,低聲嗚嗚地哭著。悅兒將平安兒抱起,看了朗灰一眼,便將安兒抱走了。
回到住處,悅兒將平安抱到床上,柔聲道:「安兒,告訴娘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惹爹爹生氣呢?」
「娘,嗚嗚……」安兒邊哭邊說道,「我今天早晨起來沒看到你,便想去問爹爹,我看到爹爹正在閉眼休息,以為是小爹,便偷偷過去蒙住他的眼睛,誰知爹爹卻突然間大叫一聲,然後爹爹便生氣了。」
「你怎麼會以為是小爹呢?」
「我看爹爹當時的表情很親切,所以就……嗚嗚!娘,爹爹好嚇人,爹爹會不會殺了我啊?」
「是不該留你性命。」
「公子……」悅兒一轉身,不曉得朗灰何時跟了過來。
「爹,嗚嗚……」安兒嚇得一哆嗦,鑽進娘親懷中。
「你跟我來。」朗灰對悅兒說。
「娘……」安兒害怕地拉住悅兒的袖子。
「不怕,娘一會兒就回來。」悅兒隨朗灰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後,往洞內深處走去。
悅兒手裡舉著火把跟在朗灰身後,朗灰的雙眼能在黑暗中清晰視物,是以走得很快。他們走的是洞內另一岔口,以前朗灰曾將這一洞口封死,她並沒有來過。走了許久,悅兒不禁有些疑惑了,「去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可是安兒還……」
「他不會有事的。」
悅兒欲言又止,咬了咬唇沒有吱聲。
走在前面的朗灰卻突然道:「你擔心我害安兒?」
「沒有,你若有一點害安兒的心思,適才也不會收手。悅兒豈是能攔住你的人。」
朗灰冷哼一聲,「你知道安兒做了什麼?」
「悅兒不知,但對公子一定很嚴重吧!不然你也不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哼!他死一百次都不足息。」更可恨的是,他竟然不忍看到悅兒傷心的表情。
「啊!」
「他觸動了鎮妖圖。」
「什麼?那你的妖氣外洩了?」
「妖氣外洩怕什麼,頂多我們離開此地。他觸動了鎮妖圖,圖上的靈力直衝天際,方圓近千里的妖怪不久便會聞風而至,誰不想分這一杯羹。」
「怎麼會……這麼嚴重?」悅兒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天!安兒闖了大禍了!
兩人說著話,腳步並未停下,又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朗灰停住,前面已是死路。他伸手在前方的石壁上虛空比劃了幾下,驀地石壁一陣震動,竟緩緩地向一側滑動。接著悅兒看到石壁內出現一張八尺見方的供台,供台之上擺放著一塊九角形狀只有巴掌大小的銅鏡,銅鏡會間歇發出光芒。當光芒射到朗灰的方向時,他卻側身避開了。
「公子?」
「你去把它拿出來,帶在身上。」
悅兒走過去,將銅鏡取下。仔細看了眼這形狀怪異的銅鏡,最後放進懷中,「公子……」
「別走近我。這物什乃辟邪之物,妖魔鬼怪輕易近不得身的。」
悅兒驚道:「連公子也不行?」
「不行,我們走吧!千萬不要讓它離身。一會兒這裡就會擠滿山精野怪,要盡快離開此地才行。」
「公子的意思是說,那些精怪會來奪取鎮妖圖?」
「嗯。快走。」朗灰加快腳步,他已察覺溶洞外妖氣正逐漸地逼近。若只是一些山野精怪倒好,怕的是遇到與他修為相當的妖怪那就糟了。
走到溶洞門口,朗灰說道:「你身上帶有銅鏡離開此地應該沒有問題。趕快走吧。」
「那公子你呢?」
「我會去找你。」說完,他向洞內另一側走去。
「公子……」悅兒想追,卻又生生地停下腳步。看向洞外的天空,前一刻還是艷陽高照,如今卻烏雲密佈、飛沙走石,刮得人睜不開眼睛。一轉身,她向安兒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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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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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4-5 00:07:34
第八章
「安兒,怕嗎?」
「嗯,娘,是不是要下大暴雨啊?」
「應該是的,快走吧!」悅兒背著平安在山路間穿行,卻突然聽到朗灰的說話聲,好像就在耳邊,卻又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
「公子?」
「該死的,怎麼還沒有離開?」隨著朗灰的咒罵聲,悅兒眼前的景色卻變了,不再是崎嶇的山路、茂密的森林、烏雲密佈的天空,四周的一切突然變得白茫茫、霧濛濛。然後,她在白霧中看到了司徒的身影向她走來。
「爹……」趴在悅兒背上的平安小聲喚了一聲,有些害怕地望了望四周,「娘,我是不是在夢中呢?」
「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朗灰雙眉蹙起,原本深邃的黑眼,如今已變成嗜血的紅色,妖異得可怕。嘴唇凌厲地緊抿著,「你們入了幻境,是我小瞧他們了。」驀地咬破自己的中指,在悅兒的眉心一劃,嘴裡念道,「開天眼。」
悅兒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接著周圍的景物完全變了。白霧消失,不再是她適才走的路,而是她所熟悉的花谷。她此刻就站在花谷中間的水潭邊,再往前多走兩步就掉進水中了。
朗灰站在離她三丈遠的位置,正冷眼注視著看似平靜的水面。
「公子。」
「你剛剛看到的都是幻象,現在才是真的。」
「咦!娘,我們怎麼在花谷啊?我果然是在做夢啊!」
「哼!他倒是很有天分,竟然自己開了天眼。」
「娘,這次夢裡竟然有你,還有爹爹。」
「嗯,是夢。」悅兒應付道。就讓安兒以為是在做夢吧!花谷上空的霧氣已經沒了,可以很透徹地看到天空,只是眼前的天卻像被血浸過一般,且打著漩渦。中間是個巨大的紅洞,好像隨時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公子,該如何是好?」
「你身上有那物什,不會有事。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驀地,悅兒聽到一聲怪叫,好像是從天空傳來的。只見司徒快速地在掌心畫個符,驀地舉起左手,掌心對著天空那個深不見底的洞口,青光由掌心迸射而出。
又是一聲令人膽戰心驚的怪吼,悅兒突然發覺那個洞口變小了些。
「不自量力。」司徒冷哼一聲。
「咦!娘,水裡是什麼?好漂亮!開花了。」平安突然驚奇地叫道,由悅兒背上滑了下來,就要往潭邊去,被悅兒一把拉住,「回來,有危險。」
果然,話音剛落,適才呈現出五彩花瓣的水面像沸騰的開水一樣冒出泡來。
「哇!真好玩。」平安笑著說,他一直以為這是夢中的事情,所以一點也不害怕。悅兒緊緊地拽著平安,已經潛意識地屏住呼吸了。
「是你!」朗灰突然開口。
「呵呵!」一聲嬌笑,由水裡傳出,接著水潭中央竄出數丈高的水柱,而水柱的頂端,凌空站立著一名容貌嬌艷的紅髮女子。待水柱落下,女子已經站到了岸邊。
「多年不見,你的修為倒是見長了。」
紅髮女子捂嘴吃吃一笑,「難得夫君還記得小妹,想起當年與夫君分別,不想這一別就是二十九年,真的是想煞妹妹了。」
「我可不記得娶過你這樣的嬌妻,你還是找魈去吧!」
「那個死鬼哪有夫君體貼人啊!」說著一轉身,紅髮女子看向悅兒,「喲,怪不得夫君如此絕情呢!原來是有新歡啊!咦!」突然秀眉一蹙,「這女人身上帶的妖氣是你身上的,她是人?!」她驚訝地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桃樹精、梨樹精勾搭你呢!朗灰,你怎麼跟人混在一起了……喂,我們都是妖怪,不怕我們吃了你嗎?」她問悅兒。
朗灰微微蹙眉,「不勞你費心。」
「漂亮嬸嬸,你不是人嗎?」躲在悅兒身後的平安,探出小腦袋好奇地問。
女子吃吃笑,「不是喔,我是魚,小弟弟,你看起來真香,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平安嚇得又躲到悅兒身後,不時偷偷地看她一眼。
那女子突然對朗灰露出哀怨的表情,「朗灰,枉你我夫妻一場,有好的東西竟然不通知小妹。真讓小妹傷心呢!」
「我對一條魚沒興趣,不想百年修行毀於一旦,趕快滾。」朗灰說著抬頭望一眼紅似血的天空,冷哼一聲。
女子嬌嗔道:「真是絕情。朗灰,你我聯手,一起將這些煩人的東西趕走,然後我們一同修煉那鎮妖圖如何?」
「沒興趣。」
「你……」女子眼中閃過殺氣,「朗灰,這些山精野怪雖然法力低微,但你一時也別想除掉他們。我想用不了多久,便會有更多的妖怪趕來。到時,別說你的鎮妖圖保不住,連你的性命只怕也會不保吧!」
朗灰突然大笑,「說得不錯,我的確不該再浪費時間。」說著掌心中飛出一把三尺長劍,當頭向女子刺去。
女子驚呼一聲:「朗灰,你……啊!」她在原地憑空消失。身形隨即出現在水中,肩頭已被刺傷,暴怒道,「朗灰,你敢傷我,休怪我無情了!」
「你也有情?當真好笑。」
「哼!」女子氣得咬牙,一旋身,隱入了水中。
「娘,好厲害喔!大家好像都變成妖怪了。」
「噓!安兒,小聲點。」悅兒都快怕死了。她面前所看到的一切,是她想都想像不到的。她只知這世上或許會有鬼魂,然後又得知,她心中戀慕的公子乃是狼妖。心中雖有些懼,但畢竟是喜歡的。那份心太誠、太真、太烈,以至於忽略了公子的真實身份。
而此刻,四周皆是詭異的東西,她卻脆弱得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呆呆地站著。
「啊!」悅兒一聲驚呼,拉著平安後退數步,原來,那女子不知何時躥出水面與司徒斗在一處。她看不清他們的招式,眼前只有紅光與青光交錯,她下意識地瞇起雙眸。
「啊!」一聲不似人類的怪吼。紅光與青光同時消失,悅兒睜眼再看,面前的紅髮女子再次消失,而司徒,天!悅兒摀住嘴巴,才沒有將那聲驚呼吐出。若非身上還是那件青衫,悅兒實在無法認出面前之人便是司徒,她的公子。準確地說,站在面前的已經不是人了。雖然是人的身體,腦袋卻變成了猙獰的狼頭。
「這個夢好像真的一樣,會不會變成噩夢啊?」平安小聲嘀咕道,「還好,娘也在夢裡。不怕的。」
「公子……」悅兒輕喚。
狼頭轉了過來……
「啊!」悅兒大叫,卻並非因為司徒變成狼頭人身,而是身體突然被一冰涼的物什包裹住,她既看不到也掙不開,「公子!我……」
朗灰也是一驚,「怎麼會……」狼頭竟然也能開口說話。
平安驚歎的同時,發覺到娘親不對勁,「娘,你怎麼了……」他走上前,手剛剛觸及到悅兒的裙擺。
「啊!」悅兒只覺得身體被那詭異的東西包裹著斜飛起來,而後又重重地摔到地上。痛哼一聲,再一看,原來包在自己身上的東西是魚鱗片。密密麻麻,噁心至極。
「朗灰,交出鎮妖圖,我饒了她的性命。」
悅兒聽出聲音是身上的魚鱗所發,而且正在逐漸地縮緊,她渾身劇痛,感覺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死死地咬住嘴唇,眼神求助地望向朗灰的方向。
朗灰冷聲道:「你真是越來越笨了,竟然拿一個人來威脅我。你還是擔心你自己的小命吧!」話音未落,身形已化成一道閃電,疾射過去。
悅兒眼睛刺痛得睜不開,身體更像是被撕裂一般。心口突然一陣劇痛,接著便痛得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次緩過來時,身體已經到了朗灰的懷中,抬眼只看到朗灰的下頜,是狼的長長下頜。連狼頭上面的狼毛,她看得都很清晰,卻已感覺不到害怕。比起剛才的劇痛,現在的感覺好多了,只是有些虛弱無力。
「你身上的銅鏡呢?」朗灰突然低頭問道。
「我給安兒了。」悅兒道。
「那就不要跟安兒分開。」朗灰冷聲說,將悅兒放下,「照顧好自己。」說完,身形一縱,竟憑空飛起,直奔天上那片紅色漩渦。
悅兒身體虛弱,一失朗灰扶持,便跌坐到了地上。平安兒跑了過來,「娘,你沒事吧?很痛嗎?沒事的,這只是在做夢,等夢醒了就好了。」他突然使勁掐自己的大腿。
「安兒,你在幹嗎?」
「這樣會疼,一疼我的夢就會醒了。」平安一本正經地說。
「別……」悅兒虛弱地笑了笑,「你不想看到夢的結局嗎?」
「結局?」
「對啊!你難道不想知道爹爹能不能打敗那些怪物嗎?」
「哦,可是好嚇人喔,風沙打在臉上也很疼,像真的一樣呢。」
「安兒是男子漢,不要怕。何況這只是個夢。」悅兒安慰安兒說。若真的只是個夢,該有多好啊!
悅兒抬頭望向那片天空,朗灰已經消失在洞中了。紅雲如海浪般,翻騰著、怒吼著,裡面不時傳出怪獸的吼叫聲。悅兒帶著平安躲到一塊巨石後。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工夫,一聲炸雷突然響起。悅兒只覺得心口一悸,一條黑影從黑洞中被拋了出來,直直地摔到了地上。
悅兒仔細一看,失聲道:「公子……」說著站起身,「安兒,你在這待著別動。」跑到朗灰身側,「公子、公子……啊!」她想將朗灰扶起,誰知剛觸到他的身體便被燙得縮回手,公子的身體竟燙如火爐。衣服早就沒了,全身上下被一層灰色的皮毛覆蓋,而且多處被燒焦,散發出一種難聞的焦味。
「公子,你這……」
朗灰用手慢慢地支起身體,盤膝坐下,對悅兒說:「躲開。」
「朗灰,交出鎮妖圖,我饒你性命。」紅雲中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嗓音像被鍋底磨過一樣,粗啞難聽。
「不行,他險些殺了我,怎麼可以放過他!」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悅兒聽出,是那個美艷的魚精。
朗灰盤膝閉眸,並不說話。
「哼!他為了一世間女子傷我,我饒他不得。」
朗灰突然睜開眼睛說:「跟平安待在一起。」
「啊!哦……」悅兒一怔之下,站起身,往大石後邊,平安躲藏的地方跑去。
翻滾的紅雲中突然劈出一道閃電,擊向奔跑的悅兒。朗灰口中急忙唸咒,由他掌中射出一道青光憑空攔住了那道閃電。幾道電光在悅兒身後炸開,悅兒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悅兒。」朗灰轉頭擔憂地喚了一聲。
後背一定是受傷了,痛得鑽心,悅兒回頭,剛好觸到他擔心的眸光。心中不禁一熱,咬牙站起,往石後跑去。
不想,又一道閃電直直劈了下來,朗灰念起咒語,掌中的青光剛要揮出,卻驀地噴出一口鮮血,忙用手支地,才沒有倒下。待他將青光再次揮出時已然晚了,兩道光芒幾乎是在悅兒身上炸開的。
悅兒連驚呼都未曾出口,臉便朝下摔倒在地上。
「娘……」平安大叫一聲,從大石後邊跑出撲到悅兒身上,「娘、娘,你怎麼了?娘,你醒醒啊!娘,你醒醒啊!娘,嗚嗚,娘,你怎麼不說話?娘……」他趴在悅兒身上大哭起來。
朗灰突然對著紅雲怒吼:「鰩鱈!」
「呵呵!」是那個魚精的嬌笑聲,「你心疼她,我就偏要殺了她。」接著第三道閃電凌空劈了下來。
這次朗灰沒有阻攔,只是那雙紅色的狼眼凌厲地注視著天空。
閃電在離平安三尺遠的距離,陡然間消失無蹤。
鰩鱈奇怪地輕「咦」了一聲,又再次劈下,結果與上次相同,閃電瞬間消失。
「鰩鱈,停手,那男孩身上應該帶有寶器,你傷不了他。」粗啞的聲音說道。
「哼。」魚精冷哼一聲,終於停了手。
而平安仍趴在悅兒身上大哭,並不曉得適才生死懸在一線間。
粗啞的聲音再次由雲層裡傳出:「朗灰,交出鎮妖圖,我便離開,你的內丹已裂,撐不過半個時辰,這周圍早被群妖包圍,以你的現狀又如何衝得出去?不如將鎮妖圖給我,群妖散去,你也好為那女子療傷,再晚些,勾魂使者一到,恐怕你只能到閻王那要人了。我們何必鬥得兩敗俱傷,讓別人漁翁得利呢?你我相交百年,該清楚我的性情,只要做出承諾便絕不失言。」
「不行,我要殺了……」魚精的聲音戛然而止。
朗灰沉默,四週一瞬間安靜下來,紅雲裡的怒吼怪叫之聲全部消失了,風似乎也停了,若非平安那哇哇的痛哭聲,會讓人錯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朗灰轉頭看了一眼大哭的平安,眼中的光芒閃了閃,突然開口道:「也好,現在就算鎮妖圖不給你,只怕我也保不住它了。只是我也有一個條件。」
「說。」
朗灰驀地笑了,「魈,殺了鰩鱈,鎮妖圖便是你的。」
「朗灰!這……鰩鱈是我的妻子。」
「悅兒也是我妻子。」朗灰一字一句地說道。
「朗灰,若我再等上半個時辰,鎮妖圖同樣……」
朗灰狂笑,「魈,你可知我練到第幾重……哈哈!鎮妖圖與我的內丹早已融為一體。我內丹若毀了,鎮妖圖便也永遠消失了。」
「什麼?」魈大驚。
「同不同意在你,內丹一毀,我命不足息,只是那絕世聖物鎮妖圖便要與我一同陪葬了。」
「朗灰!我現在就殺了你。」魚精大怒。
「鰩鱈,等一下。」
「魈,你難道為了那個破圖要……啊!」一聲慘叫,又一黑影由雲層中掉落,墜入潭中,濺出足有百米高的水花。待水花散去,平靜的潭中浮出一條約十丈長的巨大鱈魚。卻是肚皮向上,已經死了。
朗灰「哈哈」大笑,「好。」接著雙手撫向前胸,口中唸咒,驀地,一團青光在朗灰的胸前閃現,緊接著一塊形狀奇特的白玉由胸口慢慢地滲透出來。
朗灰將白玉往雲中一拋,「給你……順便將這些礙人的精怪弄走,不然我若有了閃失,你得到的也只是一塊廢石頭而已。」
「哼!」魈雖有怨氣,卻也不得不再次服從。
天上翻騰的紅雲漸漸平息,隨即轉淡,最後消失無蹤。花谷的上空再次呈現出往日靄靄的霧氣。狂風走石變成了和煦的微風,谷中繁花茂盛,淡淡的花香不時鑽入鼻間,哪還有適才的詭異洶湧。
若非寧靜的潭水中浮著一條巨大的鱈魚屍體,誰又曾看出這裡曾經群魔亂舞,妖氣滿天呢?
朗灰站起身形,走進潭邊。對著鱈魚五指張開,驀地一顆黑色的珠子出現在他的掌心,「倒是湊合了。」說著將珠子扔進口中嚥下。盤膝閉眸,心中默唸咒語,一刻鐘後睜開眼睛,眼中精光暴射。還好及時,不然內丹碎裂,便真的什麼也沒有了。朗灰站起,狼頭瞬間恢復成人臉,身上灰色的皮毛變成了灰色的長衫。一轉身,見平安已經不哭了,呆呆地坐在悅兒身邊,看到朗灰走近,嗚咽地開口道:「爹,娘死了,娘不理我了。我使勁地掐自己,胳膊已經掐青了,很疼,可是夢還是沒有醒。怎麼辦?」
「平安,你退後。」
「啊?」
「站起來,往後退幾步,我去看看你娘怎麼樣?」
「哦。」平安不明所以,卻仍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
朗灰這才走近,蹲下身將悅兒扶起,一探鼻息,呼吸已經停止了。將她的魂魄招回來並不難,只是這個身體已經被魚精的妖火擊壞了,要修這個身體只怕要費些時日。
「爹,娘怎麼樣了?嗚……」
「別哭了,你娘沒事。」
「真的?娘……」
「喂,別過來!」朗灰大吼,卻是已經晚了。
平安只記得剛剛觸到娘的衣袖,爹跟娘便一同被他震飛了。平安嚇得眼睛都直了,傻傻地看著自己的手,「爹、娘?」
朗灰抱著悅兒被震飛數丈,重重地摔倒地上,一口鮮血噴出,「你別……」話音未落,平安又擔心地跑了過來。
這次朗灰沒有被震飛,雙眼一翻,頭一歪,趴到悅兒的身上也失去意識了。
「爹、娘,你們醒醒啊!嗚嗚!不要嚇安兒啊!娘,我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調皮搗蛋了。爹,我以後會好好練功,不惹你生氣。你們醒醒啊!嗚嗚!為什麼這個夢還不醒啊?娘,安兒怕。你快叫醒我啊!嗚嗚……」
安兒真的很傷心、很傷心,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夢不醒,夢裡的爹娘也不醒。他發誓,等他醒了以後,再也不睡覺了,這樣就不會再有夢了。
悅兒有意識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無痛無感,連僅有的意識都是灰濛濛的。漸漸地,她有了嗅覺,鼻間總是縈繞著一種淡淡的花香,又過了幾天,眼睛開始有了光,慢慢地可以看到模糊的身影,直至身影清晰。大部分時間陪著她的都是安兒,小小的身影在她身側晃悠。嘴巴一開一合,小手更是比劃個不停,只是悅兒聽不到他的聲音,不但如此,她也依然開不了口,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支配的只有眼睛。
朗灰每天傍晚才會出現,悅兒開不了口,且意識會漸漸地陷入昏迷。等她再次清醒,已經是早晨,身邊又只剩下平安一人。
悅兒發現自己是躺在一片花叢中,所以鼻間才會有縈繞不去的花香。她心中有很多疑問,卻苦於開不了口,但見平安與公子都安然無恙,焦急的心情總算能平靜一些了。
某日早晨醒來,看到平安坐在她身邊正在啃饅頭,像是吃得急了,被嚥住了,急忙找水來喝。
「安兒,慢些吃!」
「咦?」平安轉過頭,「娘,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啊!我……」悅兒也是一驚,接著喜道,「安兒、安兒……」
「娘,娘你能開口說話了……爹、爹,娘能說話了!」
悅兒很是高興,驀地又察覺到,她已經能聽到安兒的聲音了!
隨著安兒驚喜的呼喚,悅兒聽到了朗灰的腳步聲,接著他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公子……」
「能開口了,恢復得還算不錯。再過七天,身體應該會有知覺了。」
「公子……」悅兒只叫了兩個字,眼淚便流了出來。公子的面貌變了許多,雙頰凹陷,身形雖挺拔,卻也消瘦得可怕。露出的肌膚坑坑窪窪,像是燙傷留下的痕跡。雖然明知這具身體對他來說只是副皮囊而已,卻還是忍不住傷心。
「娘,你怎麼哭了?沒事了,你的病馬上就會好了。對了,娘,你是不是餓了?」
「沒有。」悅兒感動地道,說也奇怪,這些天來她滴水未進,卻沒有絲毫的飢餓感。
「平安,你先出去,我跟你娘有話說。」
「哦。」雖然萬分不甘,安兒仍乖乖地退了出去。
平安離開後,朗灰直接坐到花叢之上,「你的身體已毀,我用花之精血為你續通身上的脈絡。只是你的身體不能離開花谷太遠,否則會有危險。」
「公子,悅兒不明白。」
「簡單地說,你已成半妖,生命已與這花谷融為一體,就像花兒不能離枝,否則會迅速地凋零。」
「什麼?」悅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怎麼也成妖了?
朗灰蹙眉,「你若不喜,我也可以在人群中為你尋個契合的身體,只是要你多等一些時間了。」
「公子。」悅兒突然道,「我現在的壽命是多久?」
「會很長……比普通的人壽命要長久。」
「那我可以多一些時間陪在公子身邊了。」悅兒喜道。
朗灰神情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暖色,「只怕活得太久,你會煩。」
「怎麼會?世人想長生不老還做不到呢!」悅兒笑說,以前她想跟公子在一起,卻又心存顧忌,畢竟一是人,一是妖,那時只求這一世能陪在他的身側便好了。如今她也算妖了吧,那豈不是可以永遠跟公子在一起了?
「那就這樣好了。」朗灰淡淡地說,「先休息吧,這樣有助你早日恢復。」
七日過後,悅兒的身體果然恢復了知覺。卻有些虛弱,坐起一會兒便覺得累,下地行走更要人攙扶才行。
一日,安兒神秘兮兮地拿來一面鏡子,「娘,你來看。」
「嗯,看什麼……」悅兒接過,當看到鏡中的自己時,瞬間愣住了。這張臉,天!她好像一瞬間年輕了十歲,怎麼會變這麼多?悅兒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肌膚,竟如嬰兒般稚嫩,肌膚勝雪。
「娘,爹說你雖然大病一場,卻因禍得福喔!變漂亮了。嘻嘻。」
悅兒笑了笑,一抬頭,卻見朗灰走了進來。平安回頭,「爹。」隨即從床鋪上跳下,「娘,我去練功了,一會兒回來。」由朗灰身側快速地溜走。
「好些了嗎?」
「嗯。」悅兒輕輕地點了下頭,「公子,沒想到我還能看到自己十年前的樣子。」說著,臉頰微微泛紅。
「這張臉看久了,只怕你會膩。」
悅兒輕笑,「怎麼會呢?悅兒覺得自己越來越漂亮,倒是公子消瘦了許多。公子,悅兒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我技不如魈,鎮妖圖被他拿走了。」
「公子?!」
「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奪回來……讓我看看你恢復如何了。」說著他拇指點上眉心。閉眸片刻後,睜開眼睛,「再過半個月,你便可以行動自如了。」
悅兒抿嘴一笑,「謝謝公子。」
「你先休息。」朗灰轉身,手卻突然被悅兒抓住。
「公子……」悅兒垂著頭。
「你變半妖以後倒是比以前大膽了。」朗灰笑著說。
悅兒臉一紅,手陡然鬆開,「悅兒只是想跟公子多說會兒話而已。」
「嗯。」朗灰坐回悅兒身側,「我自修煉鎮妖圖開始,便已經不近女色了,倒是委屈了你。」
「公子!」悅兒驚呼一聲,臉頰已經紅透了,「悅兒沒有其他的意思。」
「羞什麼,你十六歲時便是我的人了。人有慾望乃天經地義的事,不然又如何繁衍生息?妖的本性卻比人誠實多了。想要便要,哪需理會世間道德倫理。即使你有其他人,我若喜歡你,便也不會在乎,你既然跟了我,以後此事便可放開些。」
悅兒緊咬著嘴唇,窘迫得手足無措,這種事情怎麼能輕易放得開?況且,她適才真的只是想跟公子說說話而已。突然,悅兒想起一事,「公子,安兒好像不記得發生的事了!我試探地問過,安兒只記得我突然生了病。」
「嗯,是我抹掉了他這部分記憶。」
悅兒點頭,「怪不得,這樣也好。否則就算他認為所發生的一切皆是夢,只怕也是個噩夢。」
朗灰微微蹙眉,想起當日情形,不由得心裡一陣暗惱。他只有現了狼的原形,才有力氣挪動身體。趁著平安抱著悅兒大哭的時候,悄悄地溜走。他被那寶物傷得不輕,隨後又誘哄平安將身上的寶物扔掉,他這才敢接近他們母子倆。
「公子!」悅兒見朗灰的臉色沉了下來,有些擔心地問,「公子不喜歡安兒吧?這次他是闖了大禍。但你念在他無心……」朗灰突然道:「我對安兒無所謂喜歡與否,當初我不想讓你將他生下來還有一個原因。人與妖、與仙相戀都乃大忌,人往往會不得善終。尤其是與仙、妖相戀後,珠胎暗結的女子,能平安生下嬰兒的很少,即便生下來,母親也往往會死於非命,這是天譴。我算不出你腹中胎兒是繼承了誰的血氣……還好,是他的血緣,不然,你只怕早已不在這世上了。只是安兒或多或少也受了我的影響,所以你的身體才會被魚精的妖光擊毀,這也算是死於非命了。」
悅兒聽得呆呆的,「原來如此,是我誤會公子了。」
「世間的事情,有因便有果,你若沒有生下安兒,或許你我的緣分早就盡了。」
「悅兒生下安兒沒有後悔,跟公子在一起也不會後悔。」
「我現出人身狼頭時,你不怕我,確實令我欣慰。你以後喚我朗灰,公子這個稱呼就丟了吧!我狼族對待女子要比人忠誠得多,一生只會有一個妻子,從此刻起你便是我狼妖朗灰的妻子,至死不渝。」
「朗……灰……」悅兒的表情呆呆的,既驚又喜,上次他要娶她為妻,控制意識的卻是那個司徒,而此刻是朗灰將她認定為今生唯一的妻子。悅兒的眼睛瞬間變模糊了。
朗灰伸手輕撫悅兒的臉頰,擦去她臉上的淚,笑著說:「你的皮膚倒真比以前嫩多了,等身體完全恢復就住到我那裡吧。」
悅兒突然閉上眼睛,撲進朗灰的懷中。
「娘,我回……爹,你還沒走啊?」
悅兒像觸電般退了回去,抬頭有些不自然地對平安笑笑,「安兒,怎麼滿頭大汗的?」
朗灰轉回頭,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道:「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安兒的身後突然傳出兩聲吱吱的叫聲。
悅兒一怔,怎麼回事?
卻見安兒從身上拉出一隻白猴,只是這只白猴渾身發抖,雙眼恐懼地看著朗灰。
朗灰冷哼一聲,一甩衣袖,對悅兒說:「我先走了。」
朗灰一走,白猴的身體才停止發抖。
安兒見爹爹走遠了,暗自吐了下舌頭,「娘,還好爹爹沒有發火,呵呵,白毛每次見到爹爹都會害怕。它一抖,我都要抖了。」
悅兒笑了,「不是說去練功嗎?」
「安兒練了,現在白毛已經跑不過我了。」安兒得意地說。
悅兒笑著點頭,「那還要繼續努力,像你爹一樣厲害才行。」
「安兒知道了。」平安揚起笑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7:57
第九章
悅兒的身體能行動自如了,想下山採購一些東西,本來還擔心被那老道發現,朗灰卻說鎮妖圖已經不在他身上了,那老道不會上山自惹麻煩的。悅兒一聽有理,也就放下心來。
悅兒原本計劃只待一天,卻因等做一件頭上的髮簪,便決定在鎮上多待兩日。前兩天還好,第三天,她便像花兒離了土一般,精神萎靡,連皮膚都開始變得乾巴褶皺。
悅兒暗自後悔,應該聽朗灰話的。不想被鎮上的人當妖怪捉住燒死,她用布遮住開始乾癟脫皮的臉頰,趁夜離開了鎮子。
然而,走到半路便沒力氣了,好在山裡的氣息讓她身體不再急速地失水了。勉強又走了幾步,她跌倒在地上,身體真是難受死了。
「這回你該學乖了吧?」
悅兒抬頭,驚道:「朗灰!」
朗灰走近,彎腰抱起輕飄飄的悅兒,「你都快風乾了。」
悅兒急忙摀住臉,「不要看,醜死了。」驀地發現自己的雙手也乾癟得可怕,遂用袖子蓋上。
「比這難看的樣子,我也見過,別遮了。即使是妖,也會有現出原身的時候。」
「我的原身是什麼?」
「長滿鮮花的乾屍。」
悅兒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一直跟著我?」
「我算出你不會聽我話的。」雖是訓斥,語氣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寵溺。朗灰說完,嘴裡默唸咒語,眨眼間,他們已返回了花谷。
悅兒覺得自己像妖怪一樣,驚奇地看著自己乾癟的身體開始迅速地豐盈滋潤,而且身體被充滿的感覺簡直舒服極了。忽又一想,自己已經是妖了,今後這種事應該會常發生吧!真是奇怪的感覺。
也就是回到花谷的一瞬間,悅兒便奇異地恢復了,「剛才難受得想死去,現在卻覺得身體各處無一不舒暢。」
「妖就是這樣,你的感覺要比做人時敏感得多。」朗灰將她放下。
「我現在是妖了,為何你會法術,我卻不會?」悅兒疑惑地問,低下頭仔細查看自己的身體,很美,卻有股妖魅感。
正要轉身回溶洞的朗灰聞言失笑,「你以為妖天生什麼都會啊?那是要修煉的。世間任何東西都不能不勞而獲。」
悅兒也笑了,「原來是我貪心啊!對了,安兒呢?」
「應該跟那隻猴子玩呢!」
悅兒一笑,「安兒的輕功倒是越發地好了。」
朗灰點了下頭,「走吧。」兩人並肩走進溶洞。
悅兒突然握住朗灰的手,嘴角微微抿著,走了幾步,突然揚起頭,笑說:「朗灰,我……唔!」
身體驟然被推向洞壁,驚呼被對方的嘴唇阻住。熾熱的唇舌探進口中的那一刻,悅兒覺得自己醉了,身體一瞬間變得酥軟無力。像以前一樣,公子又需要她了。真好!
夜裡,悅兒突然驚醒,坐起。一摸身旁的被褥是涼的,朗灰不在,「去哪裡了?修煉去了?」
這些時日,她白天與朗灰一同修煉,夜間同床而眠。時有安兒調皮搗蛋。若是排除兩人的妖怪身份,儼然就是世間一戶普通的三口之家。日初而作,日落而息,她一直企盼的生活。
這幾日她已經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口訣咒語,只是用起來不熟練,又怕被安兒察覺,是以進步得緩慢。而朗灰則一直在療傷。悅兒氣自己是個半路出家的妖怪,不然也可以幫助朗灰。現在她只能看著乾著急。
起身,悅兒走出溶洞,在花谷中尋到了朗灰的身影,他正坐在大石上怔怔地看著潭水出神。
「朗灰。」悅兒輕輕喚了一聲,躍上石頭,並肩與他坐在一起,「在想什麼?」
「沒什麼,你先回去。」朗灰淡淡地說。
「哦,那好。」悅兒站起,縱身躍下石頭,走了幾步,猛然間回頭喚了一聲,「瑞安。」
「嗯。」他輕應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苦笑一下,轉過身,「你如何發現的?我明明裝成他的樣子。」
悅兒也微微有些吃驚,她剛剛也只是懷疑,「我也說不清,一種感覺而已。」
司徒瑞安跳下大石,走到悅兒面前,「你雖成了半妖,卻比以前漂亮多了,將來也會活很多年,算是好事吧!我剛才坐在那裡時還有些不平,我跟他明明是一樣的相貌,除了靈魂。我是一個人,他卻是妖,但你卻棄我而選他。現在我有些明白了,就算我裝成他的樣子,你也同樣不會選我。」
悅兒面露愧疚,「是悅兒配不上你。」
「當然是你配不上我。」司徒瑞安突然揚聲說,「有人不選,偏偏跟一個妖怪做伴。」他說完這句,心情似乎好些了,「他在療傷,我便趁機跑出來了。我知道,你並不想見到我。」
他說這話時,竟然隱隱露出一股孩子氣,悅兒暗罵自己,她當初怎麼沒看出來呢?他與朗灰的差別真的很大呢!「不是,悅兒只覺得,既然無緣,倒不如不見的好。」
「很傷人,卻是實話。你已是半妖了,跟他正合適,我現在爭都不用爭了。」司徒的語氣有些嘲諷。
悅兒沒有接他的話,只是說:「安兒很想你呢!時常問我,小爹怎麼不出來了?」
「我的兒子自然要跟我親一些。」司徒瑞安說,「唉,我也好久沒見他了。」
「你在怪我嗎?」悅兒輕聲問。
「以前怪,但見到你之後,又氣不起來了。我快走了。」
「走?」悅兒一怔。
「就是投胎啊!這個身體已經開始從裡面糜爛了。他可以繼續找另外一個身體寄生,我卻只能去投胎了。」
乍然聽到這些,悅兒突然感到有些不捨,「怎麼會?那,是否可以讓朗灰也幫你尋一個契合的身體?」
「我不想過半人半鬼的日子,而且轉世投胎對我是好事。」
「那這個身體還能堅持多久?」
司徒瑞安苦笑了一下,「這要看他了,也許三天,也許一個月,也許半年。我雖然有些捨不得安兒,但知道你愛他重於生命,也就放心了。只是有一個心願未了,滅門之仇還未報,到了九泉之下,真不知該如何面對爹娘。」
「司徒府當年待我有恩,這個仇我也記在心裡了。仇是一定要報的!」
「我知道,只是不能手刃仇人心有些不甘。他待你很好,我原以為妖怪是不可能真心喜歡人的,但他對你……算了,還是不說了,我可不想替那妖怪說好話呢!」
「嗯?什麼?」悅兒疑惑地看著司徒瑞安。
三日後,悅兒突然失蹤了,安兒哪裡都尋不到娘,只好去問爹爹。
朗灰掐指一算,臉色變了,低咒一聲:「笨蛋。」站起便往外走。
「爹!」安兒大叫一聲,「你去哪?」
朗灰回頭看他一眼,微微蹙眉,「自己會做飯吧?食物應該夠你吃上十天,照顧好自己。」
「爹……」
「我會盡快帶你娘回來。」
「爹、爹,等等我……爹……」安兒瞪大眼睛,看著爹爹憑空消失,眼睛眨啊眨!爹爹……沒了。
娘也沒了……嗚嗚……
悅兒一天前就尋到了老道的行蹤,卻苦於無法收斂身上的妖氣,而不敢接近,只能暗中跟隨。一日,悅兒跟著老道及弟子來到鎮上,人群中,失了他們的蹤跡,她尋了半天也沒找到。
今天好像是什麼節日,鎮上人山人海,只一會兒工夫,悅兒便被擠出一身汗,人群中的氣味實在不好聞,她只好退到路旁。擦擦額頭的汗,猛然間察覺不對,她現在是一身男裝,這個動作太女氣了些,便將手放下了。輕歎了一口氣,不曉得那些道士走到哪裡去了?
「小哥,請問今天是什麼節日啊?鎮上這麼熱鬧。」悅兒對站在酒館門前,正伸長脖子看熱鬧的夥計問道。
夥計轉頭一看,好俊俏的公子,只是懷裡抱著一盆花,怪異了些,「不是什麼節日,是鎮東王老爺家的大小姐拋繡球招親的日子。」
「招親?這麼熱鬧。」好像全鎮的人都出來了。
「那是當然了。」夥計有些得意地說,「王家小姐長得國色天香,連花兒見了她的臉都會害羞。」那神態語氣,好像王家小姐是他家人一般地得意。
悅兒看看懷裡抱著的那盆花,「是嗎?那一定是很美了?」
「公子難道不想去試試運氣?」夥計說,「看閣下的裝扮,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讀過書的人,去了或許會被王家小姐看中接了繡球呢!」
悅兒搖頭,「我?不,不行。小哥怎麼不去試試啊?」
夥計呵呵一笑,「我可是做夢都想娶個美人呢!只是一沒田,二沒宅第。別說是那王家小姐了,就是我家隔壁的小丫頭都不想跟我呢!」
悅兒笑了笑,看來這人群一時半會也散不去了,氣味太雜,她也尋不到他們,索性一轉身進了酒館,「小哥,你這裡有什麼吃的?」
夥計不再看熱鬧,跟著走了進來,「公子想吃什麼?別的不敢說,小店有上等的竹葉青,連京城的太和樓都比不上。公子要不要嘗嘗?」
悅兒找了一處寬敞通風的地方,將花盆放到桌上,坐下說:「那就先來一壺,再炒兩樣你們店裡最拿手的下酒菜。」
「好嘞!公子稍等。」
酒菜一上桌,悅兒吃了兩口,味道還算過得去,比起她自家店的菜還是差了些。唉!若有機會,她真該回去看看他們如何了。驀地,一陣熟悉的氣味飄入鼻間,悅兒抬頭向門外望去,幾個身穿青衣道袍的人正巧從門前經過。
悅兒站起身剛要追。
「喂,公子、公子,你還沒給錢呢!」
悅兒聽到夥計的喊聲轉回頭,「哦,這是銀子。」將一粒碎銀扔了過去。驀地,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拋給夥計,指了指桌上的花說道,「麻煩小哥替我照看一下。」
見夥計點了頭,悅兒不再耽擱,轉身便追了出去。追到一處暗巷,她疑惑地頓住腳步,奇怪,氣味怎麼又沒了?難道那些人進了宅子不成?
悅兒左右看了看,縱身一躍,跳進了一家宅第。是一處花園,很僻靜,與街上的熱鬧截然相反。
「咦!」悅兒忽然一驚回頭。
「竟然是你!」閃身而出的老道驚訝地說,「貧道察覺有妖怪跟蹤,不想竟是……沒想到數日不見,夫人已成半妖了。」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原來行蹤早被察覺了,悅兒反倒坦然了,「道長有禮了。」
老道又是一聲悲歎,「是貧道的錯,夫人若是不回到那狼妖的身邊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唉,只是夫人畢竟成了妖,貧道收了不少為禍世間的妖怪,但對夫人卻無法下手。夫人還是速速離開吧!下次相見,貧道便不會留情了。」
「道長的話好生奇怪,我雖已成半妖,卻無半點害人的心思,道長為何要收我?也罷,既然道長網開一面,悅兒也不能不識相,告辭了。」悅兒轉身離開。正尋思著該如何再次接近老道,豈知剛出了宅第,她便被一青衣小道擋住了去路。
再一細看,還是老相識,那個名叫初六的人。
「收了你,正好做藥。」
悅兒微微瞇起眼睛,那老道好生可惡,嘴裡說放過她,卻暗派弟子來收她,「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說罷,口中念起咒語,掌中便飛出一把利劍。
初六冷哼一聲,手裡拂塵揚起,直直迎上空中的利劍。拂塵與利劍在空中鬥起法來。一刻鐘後,悅兒突然悶哼一聲,身形向後退去,「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接著急忙在空中畫道符咒,身形隨即消失在牆角的草叢之中。
悅兒用衣袖擦掉嘴角的血跡,混入人山人海的人流中。這裡氣味混雜,相信初六一時半刻也找不到她。她做人時,武功不如初六,就算變成了妖,法力也鬥不過他,當真是挫敗啊!
幸好她跑得快,不然這條小命真要葬送在他的手上了。
悅兒想快點找處清靜地療傷,卻也知道,若離開人群,小命恐怕就不保了。只能強忍住身體的不適,伺機找機會了。
突然周圍的人群像潮水一樣湧動起來,悅兒不明所以,只能跟著人流晃動。過了一會兒聽到前面傳來吵鬧之聲,原來是王家小姐的繡球已經扔了出來,卻是三個。聽人群中的議論,接到繡球的三個人有機會娶到王家小姐。
聽王家下人說,這規矩是小姐定的,讓上天給她選定三人,然後她在此三人中選中一人做相公。
悅兒聽明白以後,莞爾一笑,還真是個獨特的招親方式。
「哎喲!」悅兒險些被人群擠倒在地,竟是前面哄搶起繡球來了。吆喝聲、打罵聲,悅兒的腦袋都痛了,只能拚命地往外邊擠。想用法術躲開的,卻不想被初六察覺,而且她受了傷,她那半吊子法術還不知管不管用。
終於,悅兒擠了出來,站在台階上大口地喘氣。然後慢慢地抬起頭,卻見人群中數萬雙眼睛都朝她這邊看來。
「啊!」悅兒呆住了,「這是幹嗎?」驀地像似有感覺般,她仰起頭,就見房簷上一個紅色的圓球,晃啊晃,忽然垂直地掉了下來。悅兒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是繡球,再一抬頭,數千雙帶著嫉妒與羨慕的眼光直直地盯視著她,一個個恨不得將她吃掉。
這下子,悅兒徹底傻了。
悅兒,與另外兩個接到繡球的人一同被王家的家丁請到了看臺上。讓三人坐下。
小姐坐在後邊,被簾子遮住了。悅兒看不清,也不想看,她只是奇怪繡球怎麼會跑到她的懷裡了。而且,居高臨下,她成了眾人的焦點,初六道士也已經發現她了。
如坐針氈地與另兩人坐在台上,王家老爺說了什麼悅兒一句也沒聽進去。
另外兩位幸運兒,一個一看便是江湖中人。另一個身穿華麗錦服,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台下至少有二十來個家丁在為他吶喊助威。
「噹」的一聲鑼響,震得悅兒心頭一悸,一轉頭便見一個年輕漂亮的丫環,手裡捧著木盒向他們走過來。
這是幹嗎?悅兒納悶的時候,就見第一個人手伸進盒中抽出一張紙條。接著是第二個人,最後輪到悅兒。她也伸進去,一摸,只剩下一張了,便拿了出來,展開一看,原來是賦詩一首。做詩雖難不倒她,但,她可不想娶那個什麼小姐,便在紙上胡亂寫了幾筆交給身側的丫環。
第一局是那個錦衣公子得到了王小姐的讚賞。
第二局是比武,悅兒推說自己不會,頭名自然落到了那個江湖人身上。
第三局,銅鑼一響,卻見珠簾打開,王家小姐自裡面走了出來,下面立時便叫了起來,驚呼、叫好聲不絕。
「真是漂亮啊!」
「美啊!」
悅兒轉頭一看,的確是國色,至少做人的時候,她是比不過的。
王小姐大大方方,美眸四顧,驀地嫣然一笑,正要開口,卻被一人搶先了。
「稍等,貧道有話要說。」
悅兒一驚抬頭,正是那老道帶著一干弟子走上台來。大家都愣住了,下面更有人哄笑,「這道士也被王小姐的容貌所迷,來搶繡球了!哈哈!」
王老爺站了出來,「請問道長……」
「貧道青風,乃常青觀觀主,攪擾令女招親絕非惡意,乃是為捉妖而來。」
「妖?」王老爺一怔。
其他人也紛紛議論起來:「妖?什麼妖啊?這裡有妖怪嗎?」
「老道,你胡說吧,是不是看中了王小姐的美貌,故意的?」
「或許真有妖怪呢!我們家那會兒……」
台下議論著,台上的王小姐頗有些不悅地瞪了老道一眼,轉身對爹爹使了個眼色,便走回了簾內。
美人一走,大家更不高興了,都起哄似的要老道滾下去。
青風道長急忙解釋道:「貧道的確為捉妖而來。」說著一指坐在台中的悅兒,「她乃花妖幻化而成,專門吸食人的精氣,已經害人無數,貧道斬妖除魔,為民除害,已經追她很久了。」
悅兒實在奇怪,說她吸食人的精氣,她怎麼不知道啊?看來朗灰說的果然是對的,有的道士打著斬妖除魔的旗號,其實只是為了得到妖怪的內丹,助他們修行練藥而已。
「怎麼可能?」王老爺瞪大眼睛看向悅兒,如此俊俏秀氣的公子哥會是妖怪幻化而成的?
另外兩人卻一臉的幸災樂禍,悅兒是否是妖並不重要,少一個競爭對手才是最重要的。
「待貧道化出她的原形,你便知曉了。」說著,老道一甩拂塵,指著悅兒厲聲說道,「大膽妖孽,又想出來害人,今天貧道便收了你,為民除害。」說完,口中念起咒語。
悅兒要逃已經來不及了,只氣這老道表面道貌岸然,實則卑鄙陰狠。
老道口中咒語一起,悅兒立即覺得心口悶痛,一下子栽倒在地。
大家都是一驚,瞪大眼睛看著蜷曲在地上的悅兒。莫非此人真是妖怪!
老道咒語不停,悅兒卻已經痛得頭昏眼花,身體更是迅速地乾癟萎縮。
「啊!」驚呼聲響起,看到悅兒驚人轉變的人們都下意識地向後退去,真的是妖怪啊!
「大家別怕。」老道的弟子急忙說道,「此妖現已無害人能力,看師父如何降服這妖怪。」
眾人果然不再後退,有幾個膽大的突然喊道:「是妖怪!快燒死他!」
「對,燒死他!燒死他!」
王家小姐也是膽大之人,竟然走出簾子,正要走到近前細細觀看,卻被王家老爺拽了回來,「傻子,那東西豈是你能看的!」
王家小姐小聲說:「爹,女兒也研究過周易八卦,看此人面相也不似惡人……」
「什麼惡不惡人,那是妖,躲遠些!」
老道咒語念到最後,從身後抽出長劍,舞個劍花,劍尖直指悅兒,口中驀地大喝一聲:「破!」
「轟隆!」一聲巨響,白日的天空彷彿在瞬間塌掉了一般變得漆黑一片,也只是眨眼之間,人們的驚呼還未脫口而出時,天又恢復了明亮。眾人睜大眼睛再一看。咦!怎麼台上又多出一個人來?
再看那老道……哇!渾身好像被燒過一般,變成黑炭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是妖怪,快跑啊!」大家轉身想跑,卻同時發現,身體動不了了,「啊!我動不了了,救命啊!妖怪要吃我了!哇哇……救命啊!」
台上多出的那個人正是剛剛趕到的朗灰。他冷眼打量著台下眾人,微微冷哼一聲。聲音雖小,然而台下原本亂哄哄的人群卻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閉上嘴巴,彷彿一出動靜便會被朗灰吃掉一般。
台上的王老爺與身側的家丁們早已嚇得癱倒在地,想跑又跑不了,心中暗想,我命休已!倒是王家小姐膽子大些,臉色雖被嚇得慘白,卻仍直直地站在那裡。
朗灰只掃了他們一眼,便不再搭理。走到悅兒身側,拿出一粒藥丸餵入她的口中,接著將外衫脫下包住她,將其抱進懷中。低垂著頭,口中輕念了幾句咒語。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衣衫底下的身體在逐漸地變大,接著聽到一聲低吟,悅兒的頭慢慢由外衫中露了出來,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圓了。果然是妖怪啊!竟然在瞬間變成了一位絕色美女。
「朗灰。」悅兒低喚一聲,頭還是很暈。抬眼向四週一望,察覺到周圍的狀況,驀地想跳下地來,身上卻無半分力。
「別亂動。」朗灰喝止道,隨後又柔聲說,「別擔心,有我呢。」
悅兒勉強扯出一抹笑,頭無力地靠在朗灰的胸前,長長吁了一口氣。好似天地間只要有他在,一切便都不再重要了。
那邊,青風老道從頭到腳黑漆漆的,狼狽不堪,眾弟子都圍攏了過來,「師父!師父!師父……」
「大膽妖孽,你敢傷我師父,我、我……」一個徒弟氣憤地衝到朗灰面前,卻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掃,立時噤了聲。
朗灰冷冷冰地說了一句:「滾。」他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到,攔下了老道那致命的一劍,心中暗自慶幸。再晚一步,悅兒便不存在了。見悅兒被老道弄得險些現出了原形,心中本就惱怒,竟然還有人不知好歹。
「十七,你回來。」老道摸了摸被燒焦的鬍子,將徒弟叫回身邊,「朗灰,貧道不去尋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這就別怪貧道手上無情了!」
朗灰冷笑一聲,「你以為你能奈何得了我?」
「你重傷未癒,貧道收你不費吹灰之力。」
朗灰仰天長笑一聲,「重傷又如何?老雜毛,今日你想收我,只怕這方圓百里的人都要陪葬。而且,你也應該知道,鎮妖圖已經與我的內丹相融,若我一氣之下將內丹毀了,只怕你什麼也得不到。」
「你……」老道氣得咬牙,「貧道不信你會自毀內丹。」要知道,失去內丹的妖怪也活不了多久的。
「你不妨試試。」朗灰懷中抱著悅兒,直身站在台上,聲音淡淡的,目光卻如閃電般直射老道青風。
青風自然知曉朗灰的厲害,數年前他便在狼妖手下吃過暗虧,險些丟了命。如今朗灰雖受了重傷,但若當真拚起命來,只怕自己不但降不住他,可能還會丟了性命。於是一咬牙,「你走,這次貧道不與你計較便是。」
豈知朗灰又笑了,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悅兒,「那我的悅兒怎麼辦?她的委屈白受了?」
「你……」青風氣道,「別得寸進尺。」
朗灰突然一指台下眾人,「我便拿他們的性命為我的悅兒出氣,你又能如何呢?降了我,只怕你做不到!」
「你、你若害人,貧道就、就……」
「就怎樣?」朗灰道,「你對妖、對魔從無善心,對人倒是有一絲絲的感情。但憑這點,今天我就不為難你,可是我的悅兒總不能白白被人欺負。不如這樣,我在這群人中挑幾個靈力重的帶回去給我的悅兒修行,你看如何?」說著,精光暴射的目光轉向人群,這時人們發現朗灰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藍綠色。
他的眼光轉到哪裡,那裡的人群便害怕地驚叫。身體拚命地想跑,無奈一絲也動不得,有的乾脆雙眼一翻,站著便暈過去了。
朗灰的眸光突然又轉到台上,王老爺嚇得嘴「撲哧哧」直喘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朗灰突然對渾身發抖的王小姐說:「小姑娘,你怕我嗎?」
「啊!我……我……」
「小姑娘,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的悅兒好像很喜歡你,不然也不會跑到台上來了。」
悅兒雖頭昏無力,一直閉眸倚在朗灰懷中,但他說了什麼,她還是聽得明白。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嚇得花容失色的王家小姐,一蹙眉,輕聲說了一句:「不是的。」
朗灰抱住悅兒腰間的手緊了緊,示意她不要亂動。悅兒輕歎了一聲,便又閉上了眼睛。
朗灰接著又道:「小姑娘,不如你跟我們走吧。」
「啊!」王家小姐驚呼出聲。
王老爺突然也能開口了:「妖……不對,饒命啊!饒命啊!小女年紀還小,請大仙饒了她吧!」
「我不是大仙,我是妖,狼妖。」朗灰笑著說,「老雜毛,你看如何?」
「你……」倘若王家小姐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朗灰帶走,那他也不用再繼續修行下去了,他的常青觀非被這群人砸了不可。可是若攔住他們,只怕後果更加不堪設想。此時,青風非常後悔,若不起那貪心就好了,不去惹那半妖,也不會出這等煩人之事。
「道長既然不說話,那便是應了。」朗灰笑著說,「悅兒、小姑娘,我們走吧。」
「喂,別……」老道喝道。
那天的情景,大家只記得這些。然後便是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吹得人人都睜不開眼睛。待風停、雷止,大家再一看,台上哪還有妖怪的影子,王家小姐也沒了。
最顯眼的當屬那幾個雜毛老道了,個個倒真的成了雜毛。頭髮被燒得如雞啃不說,連衣服也燒沒了。一個個都變成了黑條雞,正在台上急得亂竄,找衣服遮羞。
不曉得是誰第一個發現身體能動了,總之能動的一瞬間都不約而同地四散逃去。對眾位道友的狼狽,倒沒人當面笑話他們。
過了幾日,漸漸的人們都不再害怕,而且鎮上的人沒有一個失蹤,據說那位王家小姐也未被妖怪抓走,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閨房之中。她與大家一樣,只記得狂風大作,以後的事情便沒有記憶了。
這樣看來,倒霉的只有那群道士而已。有人說,那妖怪應該不會害人,不然大家為什麼都無事?鎮上的人,心都放進了肚裡,這才有閒暇談論當時發生的事情,那些被朗灰弄得光溜溜、黑漆漆的道士自然成了大家的談資笑柄,而那群道士再也不曾出現在鎮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5 00:08:15
第十章
「我只是在想,跟著那老道應該會知道鎮妖圖的下落,不曾想……」
「胡鬧。」
「我……這次是我大意了。」悅兒帶著歉意地說。
「娘、娘,你回來了嗎?」遠遠地便聽到安兒的呼叫聲。
「安兒。」悅兒站起身,看著從遠處奔來的安兒,臉上露出了笑容。
安兒撲到悅兒的懷中,「娘,你去哪裡了?安兒想死你了。」
悅兒將安兒緊緊地抱在懷中,「娘也想你。」
「以後沒我的命令不許出花谷半步。」朗灰突然道,說完便走了。
安兒小聲道:「娘,爹爹又生氣了嗎?」
悅兒笑著搖搖頭,「沒有。」將安兒拉到身邊坐下,「讓娘好好看看你,怎麼瘦了?」她心疼地說。
「安兒想娘。」
「這次是娘不好,以後再也不會離開安兒了。」悅兒道。
這次的她的確衝動了些,那日夜晚,她從司徒嘴裡聽到關於鎮妖圖的事情。原來朗灰並不是保不住鎮妖圖,司徒在其體內,對他的狀況很瞭解。以朗灰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內丹破碎前衝出去,只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卻留了下來,最後還將鎮妖圖給了別人。
悅兒那時已經暈死過去,對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知。聽到司徒的敘述後,便立刻有了將鎮妖圖找回來的衝動。即使司徒不說,悅兒也猜得出朗灰留下來是為了她與安兒。朗灰衝出去很容易,可他們母子恐怕要成為妖怪的食物了。
悅兒心中又酸又甜,又有些嗔怪朗灰為何不將實情告訴她,於是便想將鎮妖圖找回來。她想,既然那老道那麼想得到鎮妖圖,跟在他身後應該會有機會。她倒並未自不量力地想獨自奪回鎮妖圖,只是想著如果知道鎮妖圖在哪,便可伺機通知朗灰。
看來,她想得還是太單純了,險些丟了命,再也見不到安兒了。還有朗灰,那個面冷心熱的人,不對,是妖。這次好像真有些生氣呢!回來的一路都未與她說話。悅兒的心裡卻是甜的,沒有什麼比知道自己心愛的人也喜歡自己更加高興的事了。
晚上,躺在娘親懷裡的安兒被朗灰很不客氣地提起來扔到地上。安兒看著爹爹鐵青的臉,很識時務地跑回自己的房裡去睡了。
「安兒大了,怎麼還讓他膩在你懷裡,成何體統?」
悅兒抿嘴笑了一下,「再大也是我的安兒啊!你……啊!」她驚訝地看著朗灰突然劃破她的手腕,倒是不怕有什麼危險,只是奇怪朗灰要做什麼?
朗灰隨即也劃破自己的,接著兩個流血的手腕相觸在一起,嘴裡默默念起了咒語。
悅兒覺得微微有些刺痛,待朗灰的手腕離開,腕上的傷口也癒合了。卻驀地發現,手腕上多了只玉鐲,再一細看,竟然是從肉里長出來的。而此時,朗灰的手腕上也多出一隻相同的手鐲。
「這是……」
「他是通心鐲,從此以後,你我的心意便是相通的。」
通心鐲?悅兒沒有聽過,卻非常喜歡這個名字,朗灰從未對她說過什麼甜言蜜語,然而,他每次做的事卻總令她莫名感動。她的心暖暖的、甜甜的,卻驀地發現手鐲處熱了起來,再一看,竟隱隱散發出紅光。而朗灰的手腕亦然。
「在想我了。」朗灰突然笑著說。
悅兒臉一紅,原來這就是通心鐲的含意啊!
朗灰脫掉衣服躺下,將悅兒攬到懷中,輕歎一聲,說道:「以後切記,別再做傻事了!鎮妖圖雖對我重要也不值得你拿命去換,而且我自有辦法將它奪回來。」
「嗯。」悅兒點頭,「下次不會了。」
「不會再有下次。」朗灰看了眼悅兒的手腕,驀地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手腕再次相觸,兩隻玉鐲同時發起光來。只是悅兒卻沒注意到,她的嘴唇已經被朗灰吻住……
紅羅帳下,兩人緊緊相依,螓首靠著螓首,恬靜地熟睡著。相握的雙手兩隻玉鐲輕輕相觸著,散發出淡淡的紅色光暈。
安兒最近有些苦惱,因為爹爹的老毛病好像又犯了。一會兒是大爹,一會兒是小爹。
大爹讓他努力練武,然後盡快滾出花谷;小爹讓他學道法,說將來可以為父報仇。
他的頭要暈了,將事情告訴了娘,娘卻不理,笑了笑便了事了。
娘親難道一點也不擔心爹爹的病情嗎?安兒奇怪地想。
突然從溶洞裡傳出爹爹的兩種聲音,安兒皺眉,看吧!爹爹好像又自己吵起來了。
「都是你,害我變得這麼醜!你瞧瞧這張臉,瞧瞧這胳膊全是傷疤!」
「那又如何?」
「如何?我本來玉樹臨風、風流瀟灑,都是你害的,把我弄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你知道什麼?」
「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弄醜的,你怕悅兒喜歡上我,哼!我一定要告訴悅兒。」
「悅兒不是你叫的!還有,你再像上次那樣多嘴,小心我現在就把你的魂踢到閻王那裡去。」
「我上次是幫你,搶了我的女人,還不識好人心。」
「我已經還了。」
「誰讓你還了?!你用妖法將聖賢莊滅了,算什麼本事?這仇我要自己報的,正大光明地報仇!」
「還有十天,十天後,我就把你攆走。」
「想得美,悅兒才不會同意呢!」
「她身邊只能有一個男人。等那人陽壽盡了,我便把你送到他身體裡去。快了,只剩下十天了,不對,又少了一刻鐘。」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一個聲音咬牙切齒地說。
……
安兒暗自翻個白眼離開了。明明是一個人,卻發出兩種聲音,而且每天都會這樣吵上幾回。好煩啊!看來他還是找他的白猴玩去吧。不然被爹爹逮到,一會兒讓他練功,一會兒讓他學道,他可吃不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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