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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湛露 -【聖朝第一后(奸皇女相終卷)】《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0:16     標題: 湛露 -【聖朝第一后(奸皇女相終卷)】《全文完》

湛露 - 聖朝第一后(奸皇女相終卷)

歷經無數波折,聖懷璧總算把令狐問君牢牢抓在手中,
他登基為皇,她亦平安生下他們的孩子,
每天除了處理政事,他最開心的就是調戲娘子、欺負兒子,
一朝三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此生夢想就要圓滿實現,
如果他是聖朝最偉大的君王,她便是最有權力的皇后,
只有她有本事把他氣得內傷卻又捨不得責罰她,
也只有她有能耐安撫他的怒火、改變他的決定,
他一直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為了她捨棄江山,
可相識五年、夫妻四年,她卻老為了一些外人跟他生氣,
先是因擔心那個該死的黑羽定海而不顧他反對冒險潛入敵國,
兒子被綁走,她又懷疑他不重視兒子性命,
儘管她的不信任讓他受傷,他仍不忍對她說重話,
因為她和孩子就是他的心、他的命,
若是他的心有一點點損傷,他便要整個天下來陪葬!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0:34

第一章

  當聖懷璧身著一襲銀白色的太子龍袍最後一個走上朝堂時,眾人立刻一片嘩然,因為他的左臂正纏著厚厚的繃帶,被吊在他的肩膀上。

  「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兵部尚書肖怡然立刻奔過來,震驚地打量他的傷勢,「聖都中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回身質問九門總督。

  令狐衛也嚇得變了臉色,「這,這是誰幹的?下官一定派人嚴查,抓出兇手嚴懲不貸!」

  朝堂之上人人圍著聖懷璧說個不停,此時聖皇已經從後殿走上寶座,他聽得殿中一片嘈雜,又見大家聚集在一起,不由得高聲問道:「怎麼了?」

  眾人立刻散開,聖懷璧孤獨地站在中間,他低頭說:「兒臣受了點小傷,諸位大人關切之下忘了上朝的時辰,請父皇恕罪。」

  聖皇看到他那駭人的樣子也大吃一驚,喝問:「出什麼事了?昨天你從朕這裡走的時候還好端端的啊!」不等他回答,就對令狐衛怒斥,「令狐衛,聖都中防禦素來由你管轄,可是這幾個月狀況頻傳,丞相、太子先後受傷,你這個九門總督的官印還是趁早交出來算了!」

  令狐衛變了臉色,急忙跪倒稱罪。

  聖懷璧沉聲道:「父皇,此事不怪令狐總督,這其中……另有隱情。」

  聖皇一臉震怒地看著眾人,大袖一揮,「今日不上朝了!懷璧,你和朕到東暖閣,朕要聽聽你這『隱情』到底是什麼!」

  兩人來到東暖閣,聖懷璧剛剛站定,聖皇便拉著他坐下,焦急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傷你的?看到人了嗎?」

  「看到了,但……兒臣不能說。」他低眉斂目,一副飽受委屈、忍辱負重的樣子。

  聖皇憤怒的拍桌喝道:「胡說!別說是聖朝之內,就是四國中有人膽敢犯下這等重罪,朕也一樣不會饒他!朕的兒子,沒人可以動你一根頭髮!自小到大朕都不曾打過你一下,現在竟然被人傷成這樣,你快說,那人是誰?」

  他卻低著頭,只是不語。

  聖皇氣得在原地快速地來回踱步,忽而又站定問:「今天問君沒有上朝,這件事是不是也和她有關?你昨晚留宿在哪了?」

  聖懷璧小聲說:「在丞相府……」

  聖皇更加震怒,「你這孩子做事怎麼這麼沒有分寸!現在是什麼時候,金城公主還等著和你成親,你竟然……唉,問君也不對,她答應過朕的……」

  他倏然離開椅子,跪倒在地上,重重地向聖皇叩了三下頭,「父皇,兒臣不孝,有一件重要的秘事未能上稟,兒臣知罪,但請父皇不要降罪問君,因為這件事都怪孩兒一時把持不定,才會鑄下大錯。」

  聖皇被他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震住,沉默片刻後才問:「你們倆做了什麼?」

  此時宋太醫已經得到聖旨急召,匆匆忙忙趕到東暖閣外,太監在外喊道:「陛下,宋太醫來了!」

  聖皇心裡生氣,拉高了嗓音,「讓他立刻進來!」

  宋太醫聽說聖懷璧受了傷,立刻就趕來了,現在卻見他竟跪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於是也忙著跪下請罪,說自己來遲了。

  聖皇用手一指,「先給太子看看傷口,這繃帶包得亂七八糟,一看就是他自己亂包的。也不知道傷得怎樣了,又是怎麼受的傷,他這孩子竟然一個字都不說!」

  宋太醫恭敬道:「太子殿下,咱們先移坐一邊,讓微臣替您看看傷口好嗎?」

  聖懷璧卻執意不起身,對聖皇表示,「兒臣今日要說的事情,宋太醫也知道,正好宋太醫在這裡,可以為兒臣證明。」

  聖皇皺眉看著兩人,「你們兩個神神秘秘地搞什麼鬼?有話快說!你們該知道朕最不喜歡人和朕耍心眼,玩計謀!」

  他仰起臉,直視著父皇,輕聲坦白道:「父皇,問君現在懷有身孕了,那孩子是兒臣的。」

  聖皇怔住,半晌才愣愣地問宋太醫,「這事……你知道?」

  宋太醫忙答覆,「是,微臣日前為丞相把脈時發現丞相已有喜脈……」

  「那為何竟然隱匿不報到現在?」聖皇怒得用手指著宋太醫,「好你個宋祖德!朕是何等的信任你,才把整個太醫院都交到你手上,這等大事你竟然敢瞞著朕?」

  「請父皇不要怪罪宋太醫,是兒臣威脅他不許向外吐露一個字的,因為此時時機不對,金城倩盼著能與兒臣喜結良緣,但是兒臣的心意父皇是知道的!兒臣不能拒絕父皇的安排,也不願意對不起問君,問君有孕之事一旦傳開,更會給她帶來無妄之災,所以兒臣必須竭盡全力保住這個秘密……」

  聖皇深吸一口氣,「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朕,你這傷便是與她懷孕之事有關吧?」

  「是。昨夜有人到丞相府中暗殺她,我因擔心她,所以悄悄留在她的書房裡暗中保護,沒想到刺客真的來了。那刺客明言不會真的殺她,但是要她必須喝下墮胎藥。」

  「豈有此理!」聖皇勃然大怒,「到底是誰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要殺了朕的孫子?宋祖德,這件事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麼人知道?」

  宋太醫嚇得連連磕頭,「太子殿下再三叮囑微臣不得將此事外傳,所以丞相的安胎藥每次都是由微臣親自抓好之後直接交給太子殿下,不要說是什麼外人,就是對微臣的妻兒,微臣也絕不敢透露半個字的。」

  「那不是活見鬼了,既然此事只有你和他們兩人知道,那刺客又是從哪裡得到消息的?」

  聖懷璧抿了抿唇,「這件事,兒臣有一絲猜測,但是這猜測太過驚世駭俗,所以兒臣不敢告訴父皇。」

  聖皇冷笑道:「你這驚世駭俗的事情還做得少了?現在又和父皇賣關子,你快說!看在孫子的分上,朕暫時不會降罪於問君,否則朕一定要問她一個勾引皇子之罪!」

  他的臉上血色盡褪,哀懇地說:「父皇若是要降罪問君,那兒臣情何以堪?父皇難道還不知道問君的脾氣稟性?若非兒臣步步緊逼,死纏爛打,最後用了強,她焉肯願意做大逆不道之事?父皇也不用問了,既然刺客的目標是兒臣的兒子,兒臣保護自己的兒子受點小

  傷是心甘情願的。大不了,兒臣不做這個太子了,帶著問君去山野鄉間做一介草民好了!」

  「混帳!你現在是在要挾父皇嗎?」聖皇氣得生平第一次罵了自己最鍾愛的這個小兒子,「你那個大哥就讓朕傷透了心,現在你又來氣朕,你是覺得朕還有幾十年好活,禁得起你們這樣連番折騰嗎?」

  聖懷璧眼含熱淚,再向聖皇磕了一個響頭,「父皇,兒臣若非迫不得已,也不會這樣頂撞父皇,但是兒臣若連自己心愛之人都無法保護周全,那兒臣還有何臉面立足這世間?這聖朝的皇帝之位許多人都可以坐得,但是問君的丈夫只有一個,兒臣絕不能讓她為了兒臣受苦受辱,就如同父皇不願意讓令狐懷抱憾終生一般。」

  驟然提到令狐懷的名字,聖皇也變了臉色,他赤紅著臉,一手指著愛子,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後他長歎一聲,似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憤怒和憾恨都歎盡,然後他轉身對宋太醫道:「你先把太子殿下扶起來,看看他的傷口怎麼樣了。」

  聖懷璧終於被宋太醫扶起坐在桌邊,宋太醫小心翼翼地幫他剪開包裹傷口的白布,那一條駭人的傷口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昨天受了傷之後,令狐問君只簡單幫他包紮了一下,今天早上她還再三催促他先去太醫院好好上藥包紮,但他只當作沒聽見,因而當宋太醫將那傷口展示出來的時候,聖皇心疼得連連頓足,「怎麼傷得這麼重?這刺客出手就是殺招嗎?」

  宋太醫忙將他的傷口清洗之後,上了最好的金瘡藥,然後再重新包紮好。

  聖皇歎著氣揮手道:「宋太醫,你先退下吧,日後你每天親自到玉甯宮去給太子換藥,連條疤痕都不許給朕留下!」

  聖懷璧一笑,「又不是傷在臉上,而且兒臣是男子,不在乎身上是不是有疤。」

  「少和朕說笑!」聖皇氣得瞪他一眼。

  宋太醫急忙躬身告退,悄悄出了大殿,還體貼地將殿門關上了。

  聖皇在他的對面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好,現在你該和朕說實話了吧?那刺客是誰派來的,總不會是金城倩吧?」

  他扯彎了嘴角,「父皇答應不罰問君我才說。」

  聖皇冷哼一聲,「看在朕的孫兒面子上,朕不和她計較了。你快說!」

  他悄悄問:「父皇,若這件事是金城倩指使的,父皇會怎樣?」

  聖皇頓時眉頭鎖緊,沉默下去。

  聖懷璧苦笑地說:「我就知道父皇會覺得此事很難辦。雖然金城倩人在聖朝,但是父皇斷然不會為了這件事和金城翻臉,倘若翻臉了,金城和我們就無法結盟,黑羽必然會趁勢拉攏金城。到時候四國分成兩派,又成敵對之勢,鹿死誰手則未可知。」

  聖皇歎道:「既然你心中明白這事的輕重,就該知道父皇的難處……這事難道真的是金城倩做的嗎?」

  「與她有關,但是幕後主使不會是她。」聖懷璧用詞極為謹慎,他咬咬牙,狠下了心——「問君懷孕之事,金城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但是兒臣心中卻有一個懷疑的對象,因為昨天宋太因為問君抓藥時,在場的人除了兒臣之外,還有一人,那人精通醫理,只要看了宋太醫所抓之藥,便一定能猜出問君吃的是安胎藥。」

  「這人是誰?」

  「是……二哥。」

  聖皇默默地注視著聖懷璧,眼神卻似是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又過了好久,他才猶豫地說:「你二哥素來和你感情甚好,你一定是誤會他了,這件事不會是他做的。懷玥那個人一向兄友弟恭,在你們兄弟之間性子是最好的,懷璟被貶之後,他屢次到我這裡來說情,懷璋受傷之後,去探望最多次的也是他……不能因為他看見你在抓藥,就污指他要陷害問君——」

  「父皇!」聖懷璧打斷他的自言自語,神色凝重,「兒臣與二哥自小一起長大,二哥待兒臣向來關懷備至,兒臣若非沒有絕對的證據和把握,是不會在父皇面前胡言亂語的。」

  「你的證據是什麼?就是他看到你抓藥了?」

  「兒臣有人證,可以證明三哥兵敗、問君被黑羽定海抓到黑羽,甚至是刺客潛入丞相府砍斷問君手指之事,樁樁件件都與二哥有關。」

  「夠了!」聖皇抬手止住他後面的話,臉色鐵青地站起身說:「懷璧,你先回去養傷,刺客的事情就交給令狐衛去查。這幾天你就待在玉甯宮裡,不要四處亂跑了。」

  他心一沉,知道父皇這是想逃避真相,息事寧人。

  聖懷璧默默起身,走向殿門,猛然止步回頭道:「父皇,您英明一世,這時候卻要糊塗一時嗎?兒臣可以不去和金城倩計較刺客之事,但是三哥之傷,問君之苦,終有一天也許會變成兒臣之死。

  「兒臣知道父皇心中的痛苦,所以兒臣遲遲沒有將二哥供出來,就是希望他不要一錯再錯,可他偏偏要和問君過不去,那兒臣就只能和他撕破臉,拚個魚死網破了。父皇知道兒臣的性格,這件事,父皇不管,兒臣會用自己的方法為他們討回公道!」

  「你放肆!」聖皇怒得面目猙獰,將桌上的一個青瓷筆筒狠狠丟了過來,筆筒砸到了紫檀大門上,碎裂成數塊飛散出去,飛濺的碎片將聖懷璧白晰無瑕的皮膚劃出一道血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0:52

第二章

  鮮血流下的瞬間,聖皇全身一震,他張大嘴巴想說什麼,但聖懷璧只是高昂著頭用袖子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跡,然後一語不發轉身離開,沒有行禮就走了。

  聖皇倏然跌坐回椅子中,捂著雙眼,剎那間老淚縱橫。

  聖懷璧奉旨回到玉甯宮時,令狐問君就等在那裡。

  本來今日她也要去上朝,但是被聖懷璧攔阻,因為他要單獨和聖皇開誠佈公地談聖懷玥的事情,這是他們父子三人的糾葛,如果她在,事情更不好開口。

  她焦急萬分地在宮內等他的消息,一開始聽說聖皇取消了早朝,就知道他真的已經下定決心將一切告訴聖皇了,然而沒想到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回來的竟是臉上掛綵,血跡斑斑的他。

  令狐問君花容變色,拿出自己的手絹就為他擦拭臉上的血痕。「怎麼帶著傷去又帶著傷回來,這傷是怎麼弄的?」

  聖懷璧苦笑著拉住她的手,「別擦了,這是父皇的賞賜,我掛著還覺得自己臉上有光呢。」

  她愣住,「聖皇打傷了你?那就是說……聖皇不準備辦二殿下了?」

  他歪著頭笑道:「問君,我可能要做不成太子了,若是我們兩個人真的流浪天涯去了,你會不會嫌棄我?」

  雙眉緊蹙,她無奈道:「當然嫌棄你,你自小到大都是過著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日子,離開皇宮你能做什麼?你會種地養雞嗎?你會挑水做飯嗎?」

  聖懷璧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難的,我學就是了。」

  令狐問君搖搖頭,「談何容易,你父皇半生心血栽培你,難道就是要栽培你去做一個山間村野的莽夫?別鬧了懷璧,就算是聖皇一時生氣打了你,但你終究還是屬於這個皇宮的!聖皇只是現在盛怒之下昏了頭,到了明日就會後悔的,所以你不能走,否則這片大好河山難道你要拱手讓給二殿下嗎?」

  他緊緊抓著她的手,冷笑道:「縱然我不當太子了,這皇位也輪不到他坐!你等著瞧,父皇不肯幫我,我一樣有辦法揭穿他的假面具!」

  聖懷璧受傷上朝這天,聖懷玥正巧因為公事沒有按時上朝,得到消息之後他暗自心驚,不知道和黑羽定海是否有關係,但是又不便立刻去找黑羽定海問個清楚,權衡了很久之後,他決定先來看望聖懷璧。一來是做為兄弟,探病是在情理之中,二來聖懷璧是最接近真相的人,與其在這東猜西猜,不如當面問問更容易得到答案。

  他來到玉甯宮,只見門前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朝中文武大臣來看望太子,人流進出不斷,相當熱鬧。

  聖懷玥混在眾人之中,微笑著和大家打著招呼,走入殿內,見聖懷璧被眾星拱月地圍在當中,便快步走上去,分開眾人說:「太子怎麼受了傷了?幾時的事情?」

  聖懷璧星眸閃爍,看到他時嘴唇一噘,「二哥怎麼才來?我受了這麼大的罪,也不見你來看我。」

  「二哥這不是來了!」見他說話似是與平時無異,聖懷玥稍稍放了心。

  他端著胳膊道:「二哥可要小心,最近咱們聖都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不太平,一天到晚刺客橫行。二哥你不會功夫,府中內外的保護力度更要加強,一會兒我讓薛平派一小隊人馬去你摘星殿外加強戒備。」

  「不用這麼大張旗鼓的吧,這刺客是公然殺到玉甯宮來了嗎?」

  聽二哥這麼問,聖懷璧看了看左右,笑道:「謝謝各位大人的關心,請大家先回去吧,本宮還有事要和二哥慢慢說。」

  眾人聽太子開口趕人,也就笑著說了幾句吉利話,然後紛紛退去。

  聖懷璧讓人關了門窗之後才小聲答覆,「是昨天有人去了丞相府,要殺她。」

  聖懷玥一驚,「怎麼回事?她得罪了什麼人嗎?」

  「哼,當然得罪了。你應該還記得黑羽定海吧?」

  「黑羽國的首將,怎麼會不記得,他將三弟傷得那麼重。」

  「此人現在就在聖都。」

  「什麼?」聖懷玥瞪大眼睛,「在哪兒?」

  「此人就在金城倩的身邊!」

  他倒吸一口冷氣,「金城倩怎麼會把他帶來?」

  「這其中的緣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屢次敗在我們手上,盼著我們死是當然的。昨天若不是我保護問君,只怕問君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說到這裡時,太監在外面敲門稟告,「殿下,丞相派人帶了封信來,說要現在交給您。」

  聖懷璧皺眉道:「進來吧。」

  殿門打開,走進來一名十六七歲的侍女,清秀的裝扮,雙手捧著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她跪在他面前說:「太子殿下,這是丞相密函,她囑咐奴婢務必將此信親自交到殿下手上。」

  他抬手接過那封信,拆開後看了一遍,眉頭皺得更緊,「這個令狐問君,到底在想什麼?她以為辭了官這事兒就能了結嗎?」他將信一丟,對那侍女交代,「回去告訴你們丞相,就說這件事我不准!父皇也不會答應她的,她最好老老實實在府裡等著,晚些時候我去見她!」

  「是。」那侍女輕巧地起身,轉身離開。

  聖懷璧回頭看向聖懷玥,只見他的神色古怪,一直看著那離開的侍女背影,嘴唇蠕動著似乎是有話要說,便問:「二哥,怎麼了?你認得那人?」

  他糾結很久,才艱澀地說:「這女孩兒……我似乎是在哪裡見過。」

  「這便是那逃犯張諾的女兒。」聖懷璧冷冷一笑,「張諾在不久前已經被徐謙追捕到案,他帶著一家大小躲藏在城郊的一處山村之中。徐謙追到人時,這張諾竟然當場畏罪自殺,他妻子也跟著殉情死了,依我的意思,張諾既然做了這麼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們全家都該受審,但是問君非說人死事休,剩下這麼一個小女孩兒孤苦零丁很可憐,便收到她自己府中了。哼,父親是個狼子野心的傢伙,女兒又能好到哪裡去!」

  聖懷玥的心好似陡然被人狠狠擰了一把,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張諾的女兒,更沒想到張諾的女兒竟然會被收留在令狐問君的手下。

  張諾真的死了?這該不會是他們設下的圈套吧?但他是認得張諾的女兒的,有一次他過壽,張諾帶著妻兒一起來為他拜壽,他看得出張諾有意把女兒送給自己做小妾,但他對這個身量不足、五官平平的小女孩兒沒什麼興致,就沒理會。

  若張諾真的死了,這個女孩兒就是他們家唯一的活口,對於自己和張諾私下商定的那些事情,這女孩兒是否知道?令狐問君把她留在身邊,與其說是收留,其實是為了挖掘那些秘密而故意示好?若張諾沒有死,這不過是他們朕手設下的局,那他們是要做給誰看?自己嗎?莫非他們已經懷疑到他身上了?昨天晚上黑羽定海的行刺,他們是否也與自己朕系到了一起?

  聖懷玥想到這些,哪裡還待得住,又強笑著和聖懷璧說了一小會兒話之後,就匆匆告辭走了。

  出了玉甯宮,他沒有立刻回到摘星殿,而是圍著後宮已經凍成冰面的御湖踱步了很久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快步走出皇宮。

  令狐問君在驛站外的洛水酒家中,靜靜地等候一個人。

  房門一響,那艷麗的服色便映入眼簾,金城倩一聲不響地站在門內,回頭對黑羽定海說道:「將軍就請留在門外等候吧。」

  令狐問君微笑著伸手一讓,「多謝公主肯來見我,我略備薄酒小菜,想和公主說幾句心裡話。」

  金城倩板著臉,「不用和我裝客氣,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可以直接問。如果是為了昨晚的事情,我這個人敢作敢當,沒錯,是我叫黑羽定海去殺你的。」

  沒想到這樣大的事情,她竟然一下子就主動說出來了,令狐問君訝異地看著她,苦笑道:「公主殿下真是直率。」

  她倔傲地昂著頭,「現在你想把我怎麼樣?」

  令狐問君主動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柔聲說:「公主殿下,我叫您來不是為了追究昨晚的事情,我要和您談的是將來。」

  金城倩冷笑道:「真好笑,你和我有什麼將來可談?難道你是想和我說,願意在聖懷璧身邊甘心做個側室,要我高抬貴手放過你?」

  「我相信昨日殿下派黑羽定海去刺殺我是一時衝動。殿下覺得我們羞辱了您,所以才下了錯誤的指令,說不定殿下在黑羽將軍走後就已經後悔了。殿下剛剛見到我平安無事的時候,不是鬆了一口氣?否則您絕不會一開口就承認此事與您有關。」

  她咬咬唇,「鬥心眼我是鬥不過你。」

  令狐問君誠懇地說:「我不是想與公主鬥心眼,你我年紀相差無幾,公主亦曾經叫過我一聲姊姊,我心中也真的願意把你當作妹妹一般疼愛,縱使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但姊姊和妹妹之間哪裡會有隔夜仇?我今天請公主來,絕非為了興師問罪,只是想救你一命。」

  「救我?」金城倩狐疑地看她,不知她又要說些什麼危言聳聽的話來騙自己。

  令狐問君瞥了眼緊閉的房門,小聲詢問:「公主殿下知不知道昨晚黑羽將軍刺傷懷璧的事情?」

  她驚得一手摀住口,以防自己叫出來,同時拚命搖頭,「不可能。我沒有下這個命令,他也沒有告訴我。」

  「懷璧的手臂被他刺傷,今早去上朝時,滿朝文武都看到了。黑羽定海當然不會告訴公主這件事,雖然公主下令讓他殺我,但我相信以我和他的私交,他絕不會痛下殺手的,而他之所以會答應這件事,不過是正好給了他殺懷璧的機會罷了。」

  金城倩杏眼圓睜,怔怔地想了一會兒,忽然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腕一下,痛罵道:「我真是蠢,怎麼竟忘了這中間的周折!他是黑羽人,投奔金城本就不可靠,若刺殺了聖朝太子……」

  「就可以將黑鍋扣在金城的頭上,而他立下大功一件,便能重新取信黑羽王,然後回到黑羽國再做寵臣,甚至聲望比起過去不知要高多少倍。」令狐問君娓娓道來,「他和懷璧本來就交手數次,彼此知根知底,他恨懷璧恨到欲置之於死地,而懷璧對他也一直謹慎防範。他跟隨公主來到聖朝之後,懷璧就猜出他定然另有所圖,懷璧說曾親自去提醒公主,但公主並不以為意,所以他很是擔憂。」

  她撇撇嘴,「他才不會真的擔心我,他是怕黑羽定海再把你搶走吧!」

  令狐問君笑道:「無論如何,懷璧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他是有點小孩子脾氣,偶爾做事有些衝動,但是在四國的利益面前,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能讓各方都滿意,更不能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黑羽定海的出現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公主殿下故意隱瞞他的事情,原本是為了將黑羽定海的實力做為讓聖朝忌憚的談判籌碼,可是公主殿下,黑羽定海能混跡黑羽朝堂十餘年,可見其老謀深算,他和黑羽王達成了怎樣的共識才會讓他來到金城,公主殿下想過這個問題嗎?」

  金城倩糾結地將唇瓣幾乎快咬破皮,「我怎麼沒想過?我已經警告過父王了,我說黑羽定海這個人突然投奔金城,就如降將另投,不能取信。但父皇仰慕他的威名已久,金城又一直被其他三國虎視眈眈地盯著,父王怕極了被聖朝或黑羽吞併,他說只要把黑羽定海掌控在手中,不管用不用他,都至少可以削弱黑羽的力量,總比把他拱手讓給玉陽或聖朝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1:07

第三章

  「聖朝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是不會到聖朝來的,玉陽又和聖朝簽定了盟約,他也不能到玉陽去。唯有金城,是他的計畫可以得以執行的突破口,公主殿下以為把他這麼個大將軍放在身邊,當作保鏢,不掌控實際兵權,他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嗎?可世上最厲害的殺人之法不是戰場之上的千軍萬馬,而是孤膽刺客的彎刀懸劍啊!」

  金城倩越聽越發的心驚膽戰。她自昨夜衝動之下讓黑羽定海去刺殺令狐問君之後,的確很快就後悔了,她惴惴不安了大半夜,就怕黑羽定海回來稟報說令狐問君死了,但他回來後雖然神色古怪,卻說沒有得手,她方安了心。

  今日令狐問君來找她,她料想定然是為昨晚的事,黑羽定海雖然沒得手,但顯然是已經暴露了身份,與其矢口否認顯得膽怯,不如大膽承認,反正左右再無第三個人,她可以承認,也可以反悔。

  但令狐問君這一番細細的剖白,句句都擊中了她的要害,她本就對黑羽定海不夠信任,現在聽說他竟刺傷了聖懷璧,便知道此事要想圓滿收場更是困難,自己有錯在先,倘若聖懷璧吵嚷起來,她只靠交出黑羽定海可以明哲保身嗎?

  令狐問君默默望著她的神色變化,並不急於說後面的話,直到金城倩實在是耐不住了,脫口說:「妹妹知錯了,請姊姊救我金城!」

  她這才攬住公主的肩膀,幽幽笑道:「懷璧其實並不怪你,他昨晚對我說公主殿下比他還要小一歲,他都有衝動做錯事的時候,更何況是公主了再說此事錯不在你,而在黑羽定海,無論公主是否下令,黑羽定海早晚都會刺殺他的,現在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解決此事,一方面我們幫你解除心腹大患,同時公主也可以幫我們一個大忙,不知道公主是否願意?」

  金城倩握緊她的手,堅定地說:「姊姊請說,妹妹若有可以幫忙的地方,一定竭盡全力,絕不推辭。」

  令狐問君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幾句,她一愣,靜靜想了片刻,然後輕輕點下螓首。

  黑羽定海不知道令狐問君會和金城倩說些什麼,但他知道她們談話的內容必然會涉及到自己。

  自從大王要他以功抵過之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得到金城王的信任比想像中的簡單,但是他心裡清楚金城倩明顯不信任他,像是利用他去殺令狐問君這件事,就說明在她的眼中,他只是一個殺人工具,而不是可以貼心的近臣。

  昨夜,如果他殺了令狐問君或者聖懷璧,結果會怎樣?他就算逃離聖朝回到黑羽,大王還會對他信任如初嗎?一個己經在心口打上的結,哪是那麼容易解的,更何況大王一向多疑,這些年來他的功勞日盛,在別人眼中就越得大王的眷寵,但他心裡清楚,大王對他的感情絕非外人所以為的那種君臣親厚,而是越發的忌憚他功高震主。

  聖懷璧設下的陰謀詭計,以大王的智慧怎麼可能會看不透?但他先是震怒地將自己逮捕下獄,而後又一本正經地讓他戴罪立功,他豈會不知這是大王故意借題發揮,好削弱他的兵權勢力。

  失了信任,連累了親人,從高高在上的一國大將,變成了流亡他國的逃犯,他心底的悲涼己無法用言詞表達,他甚至不知道明天此時自己又會身在何處,會以何等身份活在世上。

  金城倩從那間屋子出來時,臉上己經沒有原先的冰霜,兩個女人竟然挽臂在一起,說說笑笑,猶如一對親密的姊妹花。黑羽定海暗自驚詫。難道女人之間的愛和恨可以變得如此之快嗎?他明明聽到金城倩剛進門時,曾高聲承認昨晚的刺殺行動是她指使的,令狐問君竟然也可以不計較?

  直到走出洛水酒家,兩個女孩子還在依依不捨的話別。

  「驛站就在對面,我就不送妹妹了,我身上還有其他政務要忙,和妹妹談的事情也要回去稟報太子殿下。」令狐問君表示。

  金城倩眨了眨眼,「好了,知道姊姊公務繁多,日理萬機,我也不絆著你了,姊姊要忙什麼就去吧,太子殿下那裡……你和他說,他求我辦的事情我答應了,讓他放心就是,」

  原本就要風雲變色的局勢,怎麼會一夕之間變得如此和睦融洽?黑羽定海都看糊塗了,然而金城倩當然是不會和他解釋的,她和令狐問君分了手之後,就高高興興地回了驛站。

  這一天金城倩又入宮去拜會了幾位嬪妃,黑羽定海始終跟隨在她左右,就是猜不透為什麼令狐問君一席話可以讓她頓時態度大變,眉飛色舞。該不會是令狐問君向金城倩主動表態願意讓出太子妃這個位置吧?可是聖懷璧又豈會放手?抑或是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朕手編了什麼謊話,騙得了金城倩的信任?

  他左思右想猜不出這謎底,也知道若是開口去問,金城倩鐵定不會告訴他答案,他就這樣猜測看,直到天快黑了他們才回到驛站,而驛站的門口就停看一輛馬車。這馬車他認得,是聖懷玥的。

  金城倩下了馬車,好奇地問。「咦?怎麼有馬車停在這裡?」

  驛垂迎候在門口,聞言連忙恭敬地回稟,「是二殿下來看望公主殿下了,聽說公主外出,二殿下就在裡面等候看呢。」

  她皺眉道。「我和他沒什麼交情,他來做什麼?黑羽將軍,你就幫我打發他吧,我累了,想早些休息。」她一邊往裡走,一邊打著哈欠,看起來疲倦極了。

  黑羽定海應了一聲,獨自走進聖懷玥所在的花廳。

  聖懷玥神情極度緊張,焦灼得彷彿坐立不安,一見他進來,便急急地開口,「我今天見到張諾的女兒了。」

  「誰?」他的心中早就淡忘了張諾這個名字。

  「就是當初幫我和邱朕東互通消息的張諾!他應該還曾經給你寫過信。」聖懷玥解釋道。

  黑羽定海想起來了,「怎麼?此人出事了?!

  「不久之前令狐問君查案時,追查到他與邱朕東的關係,曾向我詢問過他的情況,我警告過他,但第二天他就全家失蹤了。據令狐問君說,他和家人是在一夜之間逃跑,不過我一直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不能確定。可是今天我卻見到他的女兒成為令狐問君身邊的侍女……懷璧和我說,因為追捕此人時他和他的妻子畏罪自殺,只留下他女兒一個活口,令狐問君看她孤苦可憐,就將她留在身邊了。」

  他聽得直皺眉頭,「這件事殿下處理得可不怎麼樣,既然你知道那張諾是個麻煩,就應該像對付邱朕東一樣早早解決了他,也不會像現在成了你的致命傷了。」

  「邱朕東之死己經驚動了兵部和九門總督,我暫時不能再讓第二個朝廷命官無聲無息地死掉。」聖懷玥越說越心焦,「現在也不知道這張諾的女兒到底知道多少我和她父親的事情,若是有一天在令狐問君面前說漏了嘴……」

  黑羽定海看看他那驚弓之鳥的樣子,鄙夷地冷笑,「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那張諾的女兒若是知道什麼,也許早就招了,殿下再怎麼焦慮也是無用。」

  他頓足道。「你怎麼無所謂似的?她若把我牽連出來,父皇那裡我該怎麼交代?懷璧那裡我該怎麼解釋?」

  黑羽定海好笑地看看他,「二殿下當初托人找到我說朕手的事情時,難道也考慮了聖皇和聖懷璧的心情了嗎?你把聖懷璋的作戰計劃送給我的時候,難道就不怕自己無法向你的父親兄弟交代?還有你們前太子殿下的倒台,只怕你在後面也功不可沒吧!」

  他咬看牙根說。「你不懂,這是我自己和他們的恩恩怨怨。」

  「我是不懂,那二殿下又巴巴地跑來找我做什麼?」

  聖懷玥對看他鄭重道。「幫我去殺一個人。」

  黑羽定海眉尾一挑,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想讓我去殺那張諾的女兒滅口?難道殿下手中就沒有可用之人嗎?」有趣,這兩天人人都把他這個曾經雄霸海上的大將軍當作殺手用了。

  「她現在在承相府裡,我可以為你畫一幅承相府的地形圖。我手下的人己經不能再派了,否則一旦失手,他們順籐摸瓜就可以找到我。」

  黑羽定海雙臂抱在胸前,好笑地問。「殿下憑什麼認為我會去為你殺人?我現在己經不是黑羽的將軍了,黑羽有負於我,我更沒有必要冒看得罪金城和聖朝的風險去殺一個小姑娘。」

  聖懷玥陰惻惻的說。「黑羽將軍,開弓沒有回頭箭。金城不是你的久留之地、容身之所,你為什麼去金城,我不會多問一句,但是倘若你任由張諾之事敗露,你自己也絕不會有好下場。父皇和懷璧若是知道我與你曾經勾結,看在我們的血緣親情之上,他們不會要我死,但是你的命可沒有人能為你保。」

  「殿下這番話可真不像是個聰明人該說的。」黑羽定海更加鄙夷地看著他,「我黑羽定海現在孑然一身,萬念皆空,你們聖朝的事情我懶得再去插手。更何況,現在聖懷璧要和我們公主殿下成親了,我也不能為公主找麻煩。」

  他喘著沉重的粗氣死盯看他看了半晌,然後點點頭,「好,既然你心意己決,那麼我也不敢再煩擾將軍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將軍的事情卻不知道你自己是不是能解決了!」

  聖懷玥拂袖而去,黑羽定海勾著唇角,卻沒有一絲笑意。

  聖懷玥的話絕非沒有道理,但是他現在真的覺得很疲憊,除了要應付金城倩之外,他還一邊要對付令狐問君和聖懷璧,又要分出神來對付聖懷玥,真不知這如一團亂麻般的局面會在何時能夠風平浪靜下來。

  在黑羽定海離開花廳後不久,靠著牆的那排書架忽然開始向左邊平移,裂開的縫隙背後走出兩個人,前面那個一臉頹喪,腳步虛浮,神情慘澹,剛剛走出來就一下子軟倒在旁邊的椅子上。

  後面那人有看靈秀的五官,精緻的眉眼,而眉梢眼角飛揚的神采更加奪人目光,任何一個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不忍移開,這人自然是聖懷璧。而前面那人,卻是被他在白天剛剛「說死」的罪官張諾。

  「怎樣?親耳聽到你的主子要殺你女兒滅口,你心中作何感想?」聖懷璧坐在斜對面,蹺著二郎腿慢悠悠地發問。

  這間密室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從一開始他就給二哥設了局,讓二哥見到張諾的女兒,若不是問君說動了金城倩,他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帶看張諾,自後院搶先一步地隱身此地,而二哥在此等候黑羽定海,自然也是金城倩的手下刻意安排的地點。

  二哥會來這裡,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二哥會找黑羽定海商量什麼,卻不是他能料定的,但二哥似乎是給足了他這個面子,所說的話都一字不漏地傳入密室之中。他原本還擔心張諾會不會吵嚷出來,,涼動了外面的人,正隨時等看點住對方的穴道,但眼看看張諾的神情越發灰敗,他心裡就越發歡暢,直到確認外面的人己經走了,他才放張諾出來。

  張諾雖然對二哥極度忠心,但是沒有哪個父親能夠在聽到自己效忠的主子要殺害自己心愛的女兒時,還能堅持得住這份忠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1:24

第四章

  聖懷璧默然等待,等到張諾不再渾身顫抖了,才緩慢說。「你女兒現在在丞相府還算安全,但是我不知道若是二哥真的派了其他殺手,令狐丞相能不能護她周全。事到如今,你還要助紂為虐嗎?」

  膝蓋一軟,張諾歪跪在他的腳前,失聲痛哭看喊道。「請殿下務必要救罪臣的女兒一命啊。」

  知道他的心防己經攻破,聖懷璧輕吐一口氣,卻吐不散心底的悵然和寒涼。

  終於到了和二哥面對面交鋒的時候了。撕破這層親情的外衣,剩下的就是父皇最怕面對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會縱容二哥,因為這樣的心態就是皇朝的毒瘤,若不能狠心除去,早晚會成為動搖國之根本的危機隱患。

  他不怕千秋萬代給他安上什麼逼兄拭兄的惡名,他要的是一個穩定的聖朝。任何人妄圖擋在他面前,阻擋他的夢想,他都不會輕饒!更不會原諒!

  令狐問君在丞相府宴請金城倩,聖懷璧也一起作陪。

  承相府內不僅大擺宴席,而且聖懷璧還從雀靈苑裡調集了一班最能吹拉彈唱的美貌伶人來助興。

  金城倩吃得開心,聽得開心,看得更開心,不禁拍著令狐問君的手臂說。「姊姊真是好福氣,可以身在聖朝,一天到晚看著這些美貌男子,過看逍遙日子。我就不行了,回國之後還有多少國事等看我辦,可沒有你的這份閒情逸致。」

  令狐問君笑道。「我在這裡日日也是忙得沒有半點閒暇,今天是托公主的福,我也才可以飽個眼福。」她一邊說看,一邊斜挑看眉眼看看聖懷璧,「這雀靈苑的風光果然別緻,都是咱們這位太子殿下調教出來的,真不知道殿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才華?」

  聖懷璧在旁邊聽得直笑,卻沒有立刻接話,他的眼神不時在黑羽定海身上打轉,而黑羽定海從始至終都站在金城倩的背後,不發一言。

  黑羽定海在打什麼主意呢?

  那天晚上他對兩人的行刺之事是何等的驚心動魄,卻在今天見面時都化作了塵煙淨土。問君騙金城倩說黑羽定海刺傷他的事情,不知道金城倩是否曾找黑羽定海對質過?再加上昨天二哥對他的那一番鼓動,難道他就沒有覺得危險嗎?或許他正琢磨看怎麼反擊呢!

  金城倩瞥到聖懷璧的眼神所在,笑道。「太子殿下在打我們黑羽將軍的主意呢,我可要事先申明哦,黑羽將軍是金城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員大將,我們是絕不會將他拱手讓給聖朝的。」

  他歪看頭笑道。「公主殿下說笑了,懷璧雖然有心結交黑羽將軍,但是無奈將軍眼中無我,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

  「奈何明月什麼?」

  金城倩柳眉一挑,讓聖懷璧把最後那三個字硬生生嚥了回去,笑著拱手道。「懷璧失言了,公主恕罪。」

  她看他肩膀還吊著繃帶,又看了眼黑羽定海,問道。「殿下這傷看來挺嚴重的,不知傷到骨頭沒有?」

  「只是皮外傷罷了,多謝公主關心,再養些日子,這些零碎就可以拆掉了。只是昨天被父皇看到後,一定要我包紮成這個樣子,弄得我這兩天行動很不靈活,沐浴也不方便。」

  令狐問君暗中對他使了個眼色,小聲說。「在公主面前說話注意些,怎麼連沐浴都說出來了?」

  金城倩卻笑道。「姊姊別老管著他,我就喜歡他這無拘無束的性子。否則要聽規規矩矩的官腔,我聽那些鬍子一大把的老臣去說就能說到明天天亮了。我今天來姊姊這裡坐坐,就是為了少聽那些無用的客套話。太子殿下,我也從今日起叫你懷璧好了,你可不許說不行。」

  他賠笑地說。「哪裡會,公主直呼我的名字是看得起我。」

  她順手一指台下的那些伶人,「這些人中,如果有我看中的,我想帶回金城去,你捨不捨得?」

  聖懷璧朗聲笑道。「原本就是想將這些人送與公主殿下伺候的,我還怕公主看不上眼呢,」

  她秋波流轉,「你可真是個詭計多端的狐狸精,不能把你自己送給我,就找些美男子替你。這樣大方,是想讓我不再追究你和令狐姊姊背看我做的那些事情嗎?哼,我告訴你,這事情可沒這麼簡單就了結呢。」

  他依舊只是笑看,也不解釋。

  金城倩大大方方地起身,走到那戲班之中,一千人停了絲絃看看她,她點選了其中一個最妖燒美貌的男子,「就你吧,從今日起就跟著本宮了,和本宮一起回金城去。」

  那伶人急忙跪地即首道。「謝公主厚愛。」又向看聖懷璧即首道。「謝太子殿下栽培之恩。」

  她不禁感慨,「你調教的人果然很懂禮數。」

  一直久不出聲的黑羽定海忽然在此時開口說。「公主,微臣不得不提醒您一件事,這雀靈苑出來的男子多為細作密探,公主將這樣的人放在身邊可是非常危險的。」

  這句話說出來,原本會使得場上氣氛極為尷尬,但金城倩卻率先捂著嘴笑道。「你以為我會把他怎麼樣,留在身邊做男寵嗎?不過就是帶回去給我唱個曲,解個悶罷了。太子殿下要想打聽我的身邊事,與其派男寵到金城,還不如把自己送上門更容易刺探消息。」她媚眼如絲,拉長聲音對聖懷璧詢問。「懷璧,你說呢?」

  他依舊笑看,將手中的茶杯微微舉高,似是還禮致意,又似是表示敬謝不敏。

  這件事說到這裡就暫時告一段落,待天色開始泛起昏黃,夕陽之輝隱隱西落時,金城倩起身告辭,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朕袂送她到丞相府門口。

  兩邊人客氣地話別,黑羽定海無意中向門口看了一眼,忽然覺得在聖相府門前擺攤的一個水果小販看起來極為古怪,便留了心。

  金城倩剛剛向下走了幾步台階,那小販忽然一躍而起,從攤子下面抽出一把短刀,筆直地朝看她刺了過來。

  黑羽定海冷冷一笑,抬手便抓住那小販的手腕,順勢一擰,那小販慘叫一聲就跌到地上,手骨己經斷了。

  金城倩花容變色驚叫出來,令狐問君也在此時飛身而至,將那小販一腳踢到台階下面去了,她彎腰去撿小販手中掉落的刀時,突然覺得眼角處有寒光閃爍,本能地對站在右邊的黑羽定海喊了一聲,「將軍小心!」然後抬手將飛刀射出。

  在大門拐角的牆壁後面有人悶哼一聲轉身要跑,令狐問君閃身追至,赤手去抓那人背心,那人抽出腰刀,旋身劈出,動作之迅捷猛烈,原來他是裝作中刀誘敵而己,她擰腰避過這一刀,後背緊貼著牆壁,己經是無路可退了。

  黑羽定海閃電般出刀,一刀劈落,差點將那人的刀從手上震下,聖懷璧在旁邊拽了她一把,將她拽到自己懷抱中,咬牙切齒地說。「哼!倒讓他充了英雄!」

  令狐問君急得推他,「你去保護公主,我這裡沒事。」

  聖懷璧早己讓人把金城倩護送回丞相府中,大門一關,裡外頓時成丁兩個世界。

  他站在一旁觀戰,小聲道。「這兩名刺客似乎不是衝著金城倩來的,倒像是要來殺他的。」

  她被一語,涼醒,仔細看去—果然那殺手處處都是殺招,明明不能力敵黑羽定海,卻是一副拚命的打法,刀刀使得密不透風,每一招都不給對手和自己留活路。

  「將軍!一定要抓活的!」令狐問君喊了一句。

  黑羽定海哼了一聲,此時兩人交手己過十招,他盯看那刺客說。「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的人看實不易,我敬你也是個高手,要不就放下兵刃投降,要不就……」

  那刺客冷冷地看看他,將刀鋒一擺又連續揮出三刀,黑羽定海彎刀如勾,一招之內就鎖住那人刀勢,順勢一拉,那人的刀被拉得從手中脫落,他抬腳踢向那人的下巴,但沒想到那人應變極快—向後一倒,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卻又從袖中射出一柄飛刀刺向他的咽喉!

  令狐問君情急之下摘掉自己斷指上的指套用力射出,那指套在空中正巧截擊了那柄飛刀,當嘟聲,兩件東西都跌在地上,而黑羽定海己經一腳踩在那人的胸口上,連點數道大穴,將那人制住。

  她輕舒一口氣,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己,便帶看歉意地笑道。「在聖朝出現這種事情,是我防衛不周。」

  黑羽定海看了她一眼,眉眼低垂,面無表情,只吐出了兩個字,「多謝。」

  聖懷璧在旁慢悠悠地說。「這人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殺你,這搏命的樣子明顯是沖看你來的。黑羽將軍,你知不知道是誰要置你於死地啊?」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的名字,但他猶豫著,沒有說出口。

  聖懷璧和令狐問君對視一眼,那人的名字也同時出現在他們心底。

  聖懷玥等了一夜都沒等到某件事的消息,心中極度不安。清晨他出門準備去上朝,卻見皇宮內到處都是士兵,他暗自心驚,向左右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侍從回稟,「半夜裡九門總督令狐大人派人來,說丞相府那邊又出了事,要朝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員及皇親國戚府中都要加強守衛,宮中禁衛也比以前增加了很多人手,各位娘娘的宮殿前都派了人把守。」

  聽到人人都是一樣的,他稍稍定了定神,「相府又出什麼事了?」

  「不清楚,聽說是有人行刺。」

  「有人……死了嗎?」

  「也不清楚。」

  聖懷玥得不到任何的消息,惴惴不安地去上朝,但今日本該熱熱鬧鬧的朝堂之外,竟然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

  他的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直覺不妙轉身想走,一名太監從殿內出來看到他,高聲叫道。「二殿下請留步,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在裡面等二殿下呢。」

  他無奈轉身,強笑地問。「怎麼今天不見其他人?」

  那太監躬身回話,「奴才不清楚,殿下進去大概就知道了。」

  短短的十幾步路,對於聖懷玥來說,卻艱難漫長得好像要走十幾年,這一幕彷彿似曾相識,他依稀看到大哥聖懷璟那張猙獰決絕的面孔在眼前閃過。

  等到他的腳步終於觸碰到正殿高高的門檻時,忽然聽到聖懷璧在裡面歡悅地叫了一聲,「父皇,你這一步棋下錯地方了!三步之內,兒臣就可以將死你的老帥!」

  聖懷玥詫異地看著殿內這奇異的景象—只見聖懷璧和聖皇竟然相對而坐在龍椅下面的台階上,面前是一盤正在下的象棋,兩色棋子分列棋盤之上,激戰正酣,這偌大的朝堂,素來莊嚴肅穆,如今卻空空蕩蕩的任著皇帝與太子在此下棋,簡直是千古以來未有的奇觀。

  他站在門口,猶豫看該不該進去,但是他的身影己經被日光拉長,照進了大殿光滑的石板地上。

  聖懷璧抬起頭,一隻手遮看門前那醒目的陽光,瞇起眼看他,笑道。「父皇,二哥來了。要不然讓他幫您解解看,您這棋還有沒有生路?」

  聖皇大概是坐得有點累了,慢慢直起腰,揉著眉心說。「你這孩子真是被父皇寵壞了,下棋也不給父皇留點情面,兩個車和一將一炮都死在你的嘴裡了,父皇哪裡還有活路,就是你二哥來了也不能力挽狂瀾。」

  聖懷玥聽得兩人叫到自己,只得一邊走進去一邊笑道。「太子現在下棋越來越厲害了,之前他找我下時,我就己經不是他的敵手了,更何況父皇都認輸了,我哪有本事能力挽狂瀾?」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1:38

第五章

  聖懷璧仰起臉看看他笑,瓣看手指頭數說。「那可不見得,三十六計二哥熟背熟用得很,無論是瞞天過海、偷梁換柱還是遠交近攻,二哥招招都用得精妙,還有那借刀殺人、笑裡藏刀,誰能比得過二哥運用謀劃得步步周詳呢?」

  他的頭「轟」的一聲,知道大事不妙,看看聖皇強笑道。「父皇,您聽聽四弟怎麼這麼說話呢,愛讀書是好事,但也不能把好話說得像罵人似的啊。」

  聖皇恍似根本沒有聽到太子的嘲諷,也沒有理會他的控訴,而是淡淡說。「今天早上懷璧帶了一個人來見朕,你知道是誰嗎?」

  聖懷玥一怔,「誰……兒臣怎麼會知道是誰?」

  聖皇向身後擺擺手,一個消瘦的身影伺淒著身子走進來,甸甸在大殿之中,「罪、罪臣、參、參見陛下……太子殿下……二殿下……」

  瞳眸緊縮,聖懷玥倏然挺直了背脊道。「張諾?」旋即瞪看聖懷璧說。「四弟這是怎麼回事?前兩天你不是還和我說他己經死了嗎?」

  「那是我搞錯了,原來他還活看呢。」他笑嘻嘻地走到張諾身邊,用足尖點了點面前的方磚,「你剛剛和陛下說的那番話,再和二殿下說一遍。」

  張諾頭也不敢抬,顫顫巍巍、結結巴巴地說。「罪臣奉、奉二殿下之命,朕同兵部員外郎邱朕東,曾與黑羽定海做過秘密交易……」

  「什麼交易?」

  「將三……三殿下的作戰計劃及所乘船艦告知黑羽定海,黑羽定海許諾在擊敗三殿下的大軍之後,以千金酬謝……」

  「你放屁!」聖懷玥勃然大怒,一把抓起張諾,狠狠地抽了他兩記耳光,痛斥道。「張諾!我平日在翰林院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樣污蔑我?你可知道污蟾皇子,罪同欺君!是要誅九族的!」

  「這麼說來,二哥欺君在前,那我和父皇豈不是都該殺了?」聖懷璧在一旁冷冷地質問,讓聖懷玥白淨的臉上因為充血而漲得通紅。

  他回頭喝道。「四弟!二哥平日待你怎樣,你心裡明白,怎能聽信旁人的挑唆?」

  聖懷璧冷冷一笑,「二哥,若是他突然冒出來到我的面前告你這番狀詞,我當然不信,但是我親耳聽到的,還能幫你抵賴嗎?」

  「你聽到什麼?」

  他在他耳畔一字一字地低語,「那晚你在驛站和黑羽定海說了什麼,我就聽到了什麼。」

  聖懷玥頓時僵在那裡,喉結上下顫動,半晌無語。

  聖皇見他這樣,心裡己經明白了大半,長歎一聲,「懷玥,你要怎樣解釋?」

  「兒臣……兒臣是去找過黑羽定海,不過……」他拚命思索看藉口,「兒臣不過是為了公事去找他的,絕沒有半點私心。」

  「是嗎?」聖懷璧拍了拍手,對大殿一側屏風後面說道。「黑羽將軍,煩請您出來解釋一下好嗎?」

  聖懷玥的全身都似被人浸透在冰冷的潭底,那從屏風後面緩步走出的黑衣男子,不是黑羽定海還能是誰?

  他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看黑羽定海,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黑羽定海怎麼會突然在此時出現,更不能相信黑羽定海怎麼會和聖懷璧站到了同一條陣線上?

  聖懷璧臉上帶著冷笑看著他驚隘失措的表情,淡聲解釋,「是我主動去驛站拜訪了一下黑羽將軍,願意和他捐棄前嫌,請他以大局為重。黑羽將軍心寒你派人對他痛下殺手,更知道你這個人己經窮凶極惡,失去理智,為了不莫名其妙地死在你手上,他願意站出來指證你。」

  聖懷玥痛呼,「懷璧!你怎麼能相信敵軍之將?別忘了懷璋被他害得有多慘!」

  「害慘三哥的人是你。」聖懷璧陡然翻臉斥責,「你還有臉和我提三哥?若不是你洩露軍機情報給敵人,三哥不可能到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全身燒傷慘不忍睹,遲遲無法下床!虧你居然還有臉三天兩頭地跑去他宮裡裝好人探病,你看他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良心備受譴責?二哥,不過區區千金你就把兄弟之情、國家利益都出賣了嗎?你身為皇子,差這點錢嗎?」

  聖懷玥冷冷地環顧一圈殿內的這幾人,忽然哈哈笑道。「四弟,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你這麼好騙,一個張諾,一個黑羽定海,就讓你抱這些黑鍋都扣在二哥的頭上了,這不過是令狐問君設下的圈套來騙你罷了。我知道,她現在有孕在身,把你迷得神魂顛倒,她總妄想看做聖朝的皇后吧?但是你別忘了,不久之前,她還曾經關在黑羽定海的府裡,和他朝夕相處,你焉知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你的種?」

  聖懷璧手腕一翻,一柄精緻鋒利的匕首就抵在他的咽喉處,犀利的字句比那刀鋒還要冰冷,「狗急跳牆的人我見過,但是像二哥你這麼居心險惡且人品下作的,倒是第一次見。和大哥那個蠢人相比,我一直以為二哥你是個精明人,可現在看來,二哥你不僅比他更愚蠢,甚至更加的卑鄙無恥。

  「就連問君的清白你都能空口一污,還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出來的?黑羽將軍就在這裡,我們雖然是敵人,但是我相信他的人品,而二哥你……現在己經沒什麼事情什麼話是值得我信任的了。」

  聖懷玥感覺著刀尖緊逼在自己的咽喉處。心底一涼,悵然問。「懷璧,難道你今天要殺二哥嗎?」

  聖懷璧冷淡地回應,「父皇在這裡,我不會越權自行處置。」

  他側目看向那沉默得像一尊泥塑的聖皇,淒聲道。「父皇,您真的要孩兒死嗎?」

  聖皇緩緩抬起眼,那蒼老無助的眼神令在場眾人心酸不忍。他扶看地上冰冷的台階緩緩站起,倚靠看龍椅坐下,啞聲說道。「懷璧,你們幾人先退下,朕有話要單獨和你二哥說。」

  聖懷璧抿著唇,死死盯了眼聖懷玥,將短匕收回,跪下叩首,「兒臣今日在父皇聖駕面前放肆了,但請父皇務必三思而行裡」

  聖皇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聖懷璧大步走出正殿,那張諾幾乎是半跪半爬看也出來了,戰戰兢兢地在一旁問。「太子殿下……罪臣的女兒應該不會有事吧?」

  他看他一眼,「你現在可以去丞相府見她了。」

  張諾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一邊即謝一邊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聖懷璧側目看看和自己比鄰而立的黑羽定海,「昨天將軍說肯幫我這個忙,是看在問君救你一命的面子上,不知道此事如果了結,將軍準備怎麼辦?接著做刺客殺我?」

  「我準備回黑羽了。」

  黑羽定海忽然說出的心裡話讓聖懷璧一愣,「將軍要回黑羽去?在黑羽王給你的任務還沒有達成之前?你該如何向金城公主交代?」

  黑羽定海淡淡道。「你我心裡明白,金城從不是真的需要我,金城倩也不會委我重任,我留在金城沒有任何意義。只有黑羽才是我的故鄉,更何況我的家人都在大王的手裡,就算我一人脫身了,他們始終都是大王的囚徒,我黑羽定海不是只顧自身逃命的無膽小人。」

  聖懷璧很是佩服地看著他,「這麼說來,你準備回去和黑羽王攤牌?我看黑羽王派你出來做細作的目的,只怕不僅是為了奪取金城兵權,或者刺殺我和問君吧?你這個人天生正直,不會算計別人,卻又大權獨攬,任何一個帝王都容不下你。這一回與其說把你外派重任,不如說是刻意放逐,我猜的沒錯吧?」

  黑羽定海深深看他一眼,嘴角竟露出了一絲笑容,「倘若你我不是黑羽和聖朝的首將,或許我們真的可以成為朋友。」

  他笑道。「知你如我,知我如你,人生在世能有一個如此惺惺相惜的對手,即使不是朋友又何妨呢?我倒是很期待和將軍再堂堂正正地打一場,但我這個心思可不能告訴問君,她跟看你混了那麼久,心都混呆了,只相信什麼公理正義,只想看四海昇平,可現在這局勢,四海哪裡還能平靜得了呢?」

  「她跟著你倒真是陰差陽錯。」黑羽定海歎氣道。「倘若我當初早些向她表白,或是早些求婚,把她留在我身邊—」

  聖懷璧囂張地打斷他的感慨,「問君命中注定是我的女人,你這些『倘若』就好好收起來留看慢慢去悔青腸子吧。」

  黑羽定海只是無奈地苦笑,悵然遠朕。

  人與人的緣分誰能料定?或為敵,或為友,或因愛,或緣恨。但這敵友之間,愛恨之間,又豈能真的分個清楚明白?

  聖懷璧說的對,他為人太過正直,最終只有自己吃虧。既然留在金城己無出路,唯有返回黑羽,先想辦法將老母小妹解救出來,天下之大,離了四國未必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但若順命運之勢任人擺佈,最終結局還不如在海上痛快殺敵,慷慨赴死。

  他微笑著對聖懷璧說道。「我若回到黑羽重掌大權,聖朝依然是我方大敵,而太子殿下,你將是我全力以赴要擊敗的頭號大敵。」

  聖懷璧盤然笑應,「你是我多少次的手下敗將了,還來和我說大話?先想辦法重新當上你的大將軍才有機會和我平起平坐,當我的敵人。」

  黑羽定海負手站定,良久方才輕聲低語,「最遲一年,你我必然海上重遇。」

  聖懷璧與他並肩而立,悠然笑道。「好啊,你我這是君子之約,但願將軍不會失約讓我失望,否則,說不定日後就是換作我的兒子做你的敵人了。」

  清冷日晨,暖陽初升,兩個男人立在聖朝正陽殿的門前,暫時丟開前塵舊恨,笑談天下,縱論四海,這一刻他們像是朋友,但他們都知道,離開這裡之後,他們只能是敵人,而且是彼此的一生勁敵。

  殿內,聖皇望看一臉絕望的聖懷玥,恍惚中好像看到了當日被放逐到洪明島,臨行前與自己見了最後一面的聖懷璟。

  他撫養了這些兒子們三二十年,卻發現自己竟是越發的不瞭解他們了。

  「懷玥……朕知道你無心皇位,也並不貪圖錢財,但你為何要把自己逼上這樣的絕路……不,你是把父皇也逼上了絕路啊。」他幽幽長歎,說不出的失望痛心。

  當懷璧當面揭穿懷玥是種種陰謀的幕後主使時,這殘忍的真相差點將他這位老人擊垮。他想逃避,但身為聖皇的責任讓他不能逃避,他不容許皇朝之內有任何會動搖江山的隱患,所以他栽培懷璧,設計並驅逐了懷璟,如今……又輪到了懷玥7即使自己千般不捨,萬般痛心,但他還是要被迫面對人世間最冷酷無情的結局。

  「父皇……兒臣……知錯了。」聖懷玥含淚的懺悔卻非聖皇希望聽到的答案,這簡單的三個字彷彿一把最鋒利的刀,徹底扎入他的胸口。

  聖皇疼得將眼睛一閉,艱澀地問。「為什麼?給父皇一個理由,因為父皇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你做這一切是為什麼?」

  「因為……兒臣喜歡四弟。」

  「什麼?」聖皇困惑而震驚地瞪著他。他自己心中所愛本是一個男子,懷玥的話他並非真的聽不懂,只是不敢置信。

  聖懷玥咬看下唇,一狠心便將內心深處的秘密都說了出來,「兒臣喜歡四弟,希望他做皇帝,但是兒臣知道太子和懷璋都會是他的絆腳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1:51

第六章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地陷害他們,以幫懷璧順利當上太子?」聖皇聽明白了,卻更加痛心疾首,「懷玥啊!你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怎麼能做這樣的傻事?懷璧有他自己的路要走,無論這路上阻擋他的是誰,那都與你無關,你以為你把自己的前程性命都賠進去,他會感激你嗎?朕會感激你嗎?」

  「兒臣後悔過……在三弟重傷之後,兒臣其實己經後悔了……」聖懷玥淚流滿面地跪在聖皇面前,「但是兒臣己經做錯的事情是無法挽回了,兒臣只懇請父皇看在兒臣這些年對父皇事事恭順、孝心拳拳的分上……饒過兒臣……」

  聖皇淚眼婆婆地看著他「事事恭順,孝心拳拳?你說得好啊,可在懷璋的床前,你也能張得開口,把這八個字說給他聽嗎?你要朕怎麼向他解釋?說因為他二哥對他的四弟起了私慕之心,所以將他當作祭品送給黑羽,以成全懷璧的光明前程?」

  他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悲慼的面容不再面對聖懷玥.「懷玥,這裡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朕做為父親,可以放過你,但是身為聖朝的皇帝,朕必須替懷璋討回這個公道。」他用手一指龍椅前那張條案上孤零零擺放的一隻小酒壺。「你身為皇子,死也要死得體面,朕不想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件事,辱沒了我們聖氏的門風,你自己了斷吧,朕還可以下旨厚葬你,讓你家人都能保有一份顏面。」

  聖懷玥心魂懼破的撲上前去抓住聖皇的衣角哀懇,但聖皇奪過被他抓住的衣角,刷啦一聲,一節斷袍落到他的手裡,而聖皇己踉蹌著奪路而去。

  聖懷玥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站在龍椅旁,但在他的面前,空空蕩蕩,只有那一隻小巧精緻的酒壺,冰冷無聲地與他默默相對。

  他顫抖看伸出手去,一寸寸接近壺身,終於將那冰涼的酒壺握在手中。

  一握之下,萬念俱灰。

  聖懷璧大聲和黑羽定海說笑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之間大殿內傳來咕咚一聲,似有什麼人從台階上翻滾跌落,隨之響起的是瓷器破碎的清脆聲。

  黑羽定海向後看了一眼,脫口道。「二殿下他……再回頭看向聖懷璧。只見他俊美的瞼上竟沒有一絲血色,青自得像是生了一場重病似的,他緊咬看牙堅定執拗地不肯回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聖懷璧才重新開口道。「現在我要去丞相府一趟,將軍要與我同行嗎?」

  黑羽定海沉聲回答,「不了,我要去驛站向公主辭行。」

  「那……你我就此別過吧。」聖懷璧望定他,「莫忘了一年之約。」

  「一年之約。」他低低回應,兩個男人同時離開殿門,向前方走去。

  前面,是不同的兩條人生路,但相信總有重聚時,下一次相聚,也許又是天翻地覆,山呼海嘯般的驚心動魄,他們兩人不能預知未來,但默默地在心中期待。

  人生得一至敵,如得一知己。

  此生未來種種,變數無窮,其趣亦無窮。

  一個月後。

  月前二皇子聖懷玥突發心疾粹死在朝堂上,他的喪事辦理得非常隆重奢華,朝內與聖懷玥交好的文武百官一連七天紛紛前去他的摘星殿弔唁,聖皇幾次賞賜厚禮給二皇子的遺孀和皇孫,囑咐宮人務必要按照原本的制度規格照顧好他們,絕不能待漫。

  而令狐問君則在聖懷玥喪事之後被勒令停止丞相之職,因為她己被聖皇欽點,下旨賜婚,即將成為太子妃,且她身懷六甲,緊張兮兮的聖懷璧要她好好養胎,因此大部分的工作都被他搶去做了。

  對於聖皇的態度突然變化,令狐問君非常詫異。

  「陛下不是一直勸我不要和金城倩爭搶這個位子?為何現在又答應得這樣痛快?」她曾這樣問過聖懷璧。

  他沃笑透露,「因為在金城倩離開聖都之前,曾經和父皇有過一番懇談,這件事你不知道吧?」

  「金城倩和聖皇說了什麼?」她還真不清楚這其中竟有這樣的變故。

  聖懷璧一邊將剛剛讓廚房煲好的湯藥端到她手邊,一邊漫條斯理地回答,「當時金城倩不許我在場,至於說了什麼,也是父皇后來轉述給我聽的。據說是金城倩公開向父皇表示不願意嫁給我,所以父皇就不再提這柱婚事了。」

  「她不願意?」她總覺得此事蹊蹺,之前金城倩折騰出那些事情來,不就是為了要嫁給聖懷璧嗎?怎麼一轉眼就放手放得這麼爽快?

  「你們女孩兒的心思啊,其實也不難猜,她是那麼驕傲的人,一定是想明白了,與其做我身邊名義上的太子妃,在我心裡卻永遠屈居於你之下,還不如回去風風光光的做她的鎮國公主。現在她在金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日後更可能是所有人之上的女王,女王和皇后相比,自然是女王更威風了。」

  令狐問君漫慢嚷著熱湯,蹙眉道。「她走時倒沒有和我說起這件事,我看她當時看你的眼神可是頗為依依不捨的,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父皇的旨意也下了,下個月咱們兩人就要成親了,你以為她還能來搶親不成?」聖懷璧從後面摟著她的肩膀,嘴唇在她的後頸上不規矩地點看火。「若她真的來搶,你能不能像當初救黑羽定海似的救我啊?」

  她忍俊不禁,「你一身武功比我都高,還用人救?」

  聖懷璧不依不饒地在她腋下呵看癢,「聽你這話一點誠意都沒有,那裡像是處處以夫為天的未婚妻子?看來我得好好教教你規矩!」說看奪下她手中的碗,就將她一下子橫抱起來。

  令狐問君嚇了一跳,輕呼道。「大白天的你又做什麼!別忘了宋太醫怎麼說的,要你最近收斂些……」

  「宋太醫昨天和我說你最近身子調養得不錯,只要我別太激烈,小小的親熱一下還是可以的。」

  他的手如游魚一般滑進她的衣內,清涼的五指令她全身輕顫了一下,紅看臉罵道。「怎麼你連這種話都和宋太醫說,還要不要臉?」

  「要臉……能當飯吃嗎?」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沒規矩」,兩人氣喘吁吁地糾纏了片刻之後,聖懷璧忽然眨著一雙桃花眼,停住動作,「問君,我從父皇那裡聽到了一個小秘密,是關於你我的,你想聽嗎?」

  令狐問君媚眼如絲地看看他,哼道。「我們有什麼秘密還要聖皇告訴你?」

  「關於你當初為什麼被你父皇派到三國去的事……聽父皇前兩天告訴我,當年你母親和我母妃曾是閨中密友,兩個人很是交好,在我滿一歲的時候,你剛好滿三歲,你母親帶著你入宮來,結果發現我們兩個孩子依依呀呀的湊在一起玩得很開心,於是我母妃就順口說要在我們長大之後把你嫁給我。」

  「胡說,我比你大兩歲,你母妃才不會同意呢。」

  「怎麼是胡說?我父皇說為了此事他還特意去找你父親占卜過,結果說我們兩人命中緣分極深,而且你是我命中的福貴之人,但因緣雖厚,坎坷也多,不能如一般夫妻那樣平順結親,必然要經過千難萬險……」

  她怔征地聽看,忽然想起父親留給她的那封信中曾經寫過。你與聖氏之緣,甚於與令狐之情,亦為天意,勿要自疑自怯。

  原來父親那句話的意思是暗指他早己知道自己和聖懷璧命中有這份情緣,讓她不要妄自菲薄?

  「所以,問君,看在你父親用心良苦的分上,我父皇又豈能真的駁回這『天意』?說不定金城倩來逼婚的時候,我父皇早就知道她會鎩羽而歸,再加上我又幫金城倩安排了一個那麼好的台階下,她豈能不一」

  「什麼台階?」她警醒的打斷他的話。

  聖懷璧詭異地輕笑,伏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讓小謝給金城倩發了一封密函。」

  「寫了什麼?」

  「讓小謝向金城倩求婚。」

  「什麼?」令狐問君睜大眼晴,真是哭笑不得,「你就這樣把金城倩丟給小謝?她怎麼肯?小謝又怎麼肯?」

  「小謝在玉陽雖然落了腳,但畢竟離開這麼多年,多少難以服眾,倘若和金城倩朕姻,必然對他幫助甚深。而金城倩在我這裡碰了釘子,女孩子的臉面丟了一半,現在玉陽的皇子向她求親,不管她願不願意,答不答應,豈不是都可以挽回一些顏面?」

  「就你鬼靈精,總是心眼兒那麼多,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令狐問君感慨著,又肇起秀眉,「可是你也要小心一些,人心豈能如棋局,步步都在你的算計之中,比如小謝,原本只是你手下單純的卒子,現在突然變成一國王子,即將繼承王位的王儲,他的心就不會變嗎?」

  「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眼前我只顧你一人……不,是顧你們母子……」聖懷璧含糊說看,邊在她唇上肆意啃咬了幾下,又小聲說。「昨天父皇還和我提到……想禪位給我,你覺得如何?」

  令狐問君又是一驚,但想了想便明白了聖皇的意思,「兩位皇子之事讓陛下心力交瘁,他己無心總攬政務了,現在你既然羽翼己豐,四海之內暫無敵手,提前將國家交到你手上未必不可以,只是你真的敢接下這麼重的膽子嗎?」

  聖懷璧驕傲地笑道。「有何不敢?但我只有一個顧慮。」

  「什麼?」

  「你願不願意一生一世陪在我身邊,絕不棄我而去?」

  她微紅看臉,「都要嫁你了,我說過絕不負你,你現在還問我這個問題做什麼?」

  「你這女人自怨自艾太多次了,我生怕你有一天又想不開,做出什麼讓我惱火的事情。」他箍緊雙臂,「所以我現在只要你一句保證。」

  她紅看臉,長長的羽睫似是兩片峨翅,蓋不住臉頰上的酡紅一片,直到他細白的牙齒將她的肩頸咬得齒痕點點,她終於耐不住他的驛擾,紅看臉,小聲低語,「懷璧……我絕不會棄你而去。」

  他滿足的呻吟一聲,吻住她的唇再不捨得鬆開。

  今生今世,他不在乎自己的江山是一朝之土還是四海之國,但是只要她能陪在自己身邊,縱使是只擁有一夜之歡,或者一屋之居,也可以化作無限的幸福。

  長相知是緣,長相守是分,茫茫人海何只千萬,相知相守的緣分擦肩而過,轉瞬即逝,他既己抓住,便會緊握一生一世。

  玉德元年,立秋,玉陽王宮。

  到今天,是玉頌明登基的第一百零一天。

  前年底,他那位自幼體弱多病的大哥玉頌賢撒手塵襄,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終究沒有登上王位。今年年初,和他相認不過兩年的父皇又因為一場瀰漫玉陽國的疫病也不幸駕崩,讓他這位自幼生長在海外,剛剛回國恢復身份不久的坎坷皇子突然間接掌大位,頓感力不從心。

  朝中,對他的身份還有質疑的皇親國戚依然在不時的散播各種關於他的流言蜚語;朝外,百姓們對於他執掌國事的能力也有所懷疑。

  所幸他的身邊也並非一個人都沒有,除了生母華太后對他的全力支持外,聖朝太子聖懷璧還在他登基時,以聖朝皇帝的名義派來使臣向他祝賀並送上賀禮,以示他是聖朝認可的名正言順的玉陽王。

  當然,最讓他感動溫暖的支持力量,卻是來自一個以前他並不熟悉,但現在卻和他心心相印的人—金城公主金城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2:06

第七章

  與金城倩的緣分其實源於當年聖朝丞相令狐問君親赴金城去要帳的那一次出行,只是那一次他在暗處執行任務,並未和她有正面接觸。

  他真正與金城倩有所接觸,便是奉了聖懷璧的命令,以提親為名轉移她對聖懷璧的注意,他不僅以書信向她求婚,甚至還親赴金城國與她見面。

  也許是為了利益,也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金城倩答應了他的求婚,而且還在他登基之前正式遠嫁到玉陽來,為他登基增添了一份強而有力的支持力量。

  人們都說這是金玉良緣,但對他來說,這份遲到的榮耀卻讓他心生不安……

  穿過那長長的王宮角道,玉頌明走向金月宮,這是他在迎娶金城倩時專為她修建的一座新宮殿。玉陽國並不如金城國那樣豪富,但是為了讓她對這座皇宮滿意,玉陽也算是傾其智慧和財力狠狠地破費了一筆,才建造起這座堪稱玉陽國有史以來最富麗堂皇的王后寢宮。

  不過金城倩本人對這裡其實並沒那麼在意,也許是自幼就在金城國見慣了各種奢華場面,也許是因為知道居安思危的道理,在她入住金月宮的時候,就曾感慨地說。「我若是只來這裡貪圖稟受的,就不會嫁給你了。」

  實話實說,她嫁到玉陽的時候,正是四國情況最微妙的時候—黑羽國幾次欲將聖朝取而代之都沒有得逞,黑羽定海雖被逐又復返,但實力己經大傷元氣,玉陽自不必說了,太子和玉陽王先後去世,國內政局不穩,他玉頌明只求能暫時平息朝內悠悠之口,再朕合金城穩固國力,

  而金城……因為繼承人金城倩決定遠嫁玉陽,金城王身體虛弱,決定退位,王位轉由她的叔叔繼承,金城在此之前因為幾度搖擺遊走於聖朝和黑羽兩國,處境極其尷尬,新上任的金城王在這個王位上更是坐得戰戰兢兢;相比之下,最春風得意的是聖朝,太子聖懷璧和太子妃令狐問君應算得上是雙劍合璧,令狐問君身為當朝丞相,對於朝政熟悉,向來主張寬和,而聖懷璧做事雷厲風行,手段狠辣。

  危機感極強的金城倩幾次憂心忡忡地問他,「聖懷璧對金城到底是什麼想法?」

  每到這時,他就笑道。「他是要做聖朝皇帝的人了,一朝三國的局面維持了這麼多年,他的心願無非是繼續維持下去,還能對金城有什麼想法?你看這一步步的路,哪一步是他自己願意走的,還不都是別人逼他。」

  「是嗎?」她皺看眉回應,「我怎麼覺得是他故意安排好的?」

  「你這麼說對他就有失公允了。黑羽進犯聖朝,害三殿下重傷,這件事總不是他故意安排的吧?玉陽被黑羽圍攻,他千里迢迢趕來相救,這也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啊。黑羽定海和他二哥勾結,前太子逼宮造反,這些事都和他無關,怎麼能說是他故意安排的呀?」

  他言之鑿鑿,讓她無法反駁,只好驟著紅唇嬌噢道。「知道你們倆原來是主僕,所以你一心向著他二可你也別忘了,你現在己經坐上玉陽的王座,縱然他對你有恩,你怕對玉陽有責任,不能對他全盤信任。他這個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我們都不是他的敵手,不要讓他把你賣了你還給他數錢呢。」

  他笑咪咪地說。「你是心中對他有成見才會這麼講,可我也不是故意要給他開脫,只是四國中黑羽明顯另有圖謀,咱們三國若是再不能齊心協力,又讓黑羽鑽了空子,可就……」

  「好啦好啦,不用你給我講道理,我執掌了金城這麼多年,這些事情我比你懂得努了。」金城倩不滿地用手掩住他的口。

  兩人先是四目相對的瞪看眼,然後就笑作了一團。

  都是青春年少的年紀,男英女秀,原本素不相識的兩人,就這樣被命運扯在一起,感情越發深濃。

  當玉頌明走進金月宮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金城倩並不在宮中。

  「王后呢?」他回身問殿中的宮女。

  宮女忙回稟,「今日有金城的使臣來見王后娘娘,王后娘娘和他們說了些話之後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兒了?」

  「奴婢不知,王后娘娘不許我們跟隨,自己一個人跟看那使臣走了。」

  玉頌明正自奇怪,金城倩卻回來了,只見她眉頭緊鎖,一臉愁容,連他坐在殿中部似是沒有留意到,一屁股就坐在了窗邊的圓凳上。

  他悄俏走近,一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習慣性地幫她按揉著肩膀上緊繃的肌肉,柔聲道。「我的王后怎麼看上去心情這麼不好?是哪個奴才不會伺候,把你氣到了?」

  金城倩輕歎一聲,「頌明,我……大概要回金城一趟了。」

  他的手忽然停下,訝異地問。「回金城?有什麼緊急的事要你親自回去處理?」

  「嗯。」她仰起臉,「我叔父被殺了。」

  玉頌明一驚,「你是說……金城王被殺了?」

  金城倩面色蒼白地望著他,「頌明,我們金城國許多年沒有這種暗殺事件了,叔父被殺,國內無主,所以我必須回去。」

  他愣愣地站在那裡好久,問道。「回去……要待多久?」

  「不好說,現在皇親國戚中沒有幾個可堪重任的,再選一個新君難上加難,還要調查殺害叔父的兇手是誰,所以……起碼也要三五個月才能把一切平息下去。」

  玉頌明握看她的柔黃,「我陪你回去。」

  「那怎麼行引你是玉陽的國主,我們兩個若都去了金城,玉陽這邊就無主坐鎮。」金城倩擠出一絲笑容,捧看他的臉安撫地笑道。「頌明,你別為我擔心,金城國中就是缺了一個像我這樣能鎮得住的人去執掌大局,誰讓我嫁給你了呢?只可惜咱們兩國隔海太遠,中間還夾了一個聖朝,否則我們把兩國合併在一起,也就省了心了。」

  「可是這一回是金城王被殺,這件事非同小可,你自己千萬要小心。」玉頌明也長歎一聲,「以前我看到四殿下那麼辛苦,就慶幸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百姓,至多是他手邊的一顆棋子,卻也比執棋之人要來得省心。現在自己卻也變成了魚肉要任人宰割了。你我生在帝王之家,真是我們的不幸。」

  「瞎說,哪裡不幸了?」她驕傲地揚起頭。「多少人想當金枝玉葉還當不了呢。」

  他知道她一向心高氣傲,肯嫁到玉陽國來己經是自覺委屈,否則她沒準可以在金城做女王了。現在金城有難,她自然要回去處理,他是攔不住的。

  「好吧,總要有幾天收拾一下行裝,挑好了人才能回去。這件事還要上報聖朝,得讓他們那邊有所準備,萬一有什麼事,聖朝離你更近,也能有個援手。」

  「嗯。」她皺看眉說。「總是事事不讓人順心,沒有一天可以消停。」

  玉頌明感慨,「這樣折騰下去,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等到你肯為我生個兒子。」

  金城倩倏然紅了臉,啤了他一口,「呸!這種事情都是順其自然的,誰故意不給你生了?」

  「你肯生?那為何剛成親那時,卻總是冷著臉不讓我碰一下?」他用手指勾著她的耳垂,貼上去熱燙地吻著她的耳廓,「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聽說……你是想嫁給聖懷璧的,可是他心中只有令狐問君,所以你心裡不痛快才答應嫁給我,可是你看,我對你的溫柔體貼不比他強上百倍嗎?」

  她低看頭輕哼道。「你們都是雀靈苑出來的,沒一個是好男人。」

  他笑看將她抱起,「就算我是雀靈苑出來的,當初不知道多少貴婦小姐願意一擲千金,就為了眼巴巴地見我一面。現在我分文不取地只伺候你一人,我的王后娘娘,難道我伺候的還不夠得力?」

  金城倩捂看臉用力瑞了他幾腳,「要死了!越說越不要臉!」

  「這就叫不要臉了?不要臉的話我還沒說呢,一會兒在床上我慢慢說給你聽。」玉頌明笑看將她抱到寢殿的鳳床上去。

  他是情場老手,對於挑逗女人的種種方法是得心應手,金城倩哪裡禁得起他疾風驟雨般的手段,不一會兒就婉轉承歡於他身下,嘿呼呻吟起來。

  等兩人都到了高潮之後,金城倩累得嬌喘連連,翻身抱看他的腰臂,含含糊糊地央求看,「好人,今天實在是太累了,歇歇吧。」

  玉頌明笑道。「才不過這點累都受不得了?」他咬看她的唇瓣和耳垂,「好吧,就先饒了你,看在你今天沒有抱看我叫別人的名字……」

  她又羞又急,捶了他幾下,「又提又提!都說了不許再提那件傻事了。」

  兩人圓房初夜,金城倩耐不住疼痛和快 感的雙重折磨,一不小心抱著他叫出了聖懷璧的名字,好在他並沒有生氣或吃醋,反而因為這件事取笑她好幾次,還替她開脫說。「我和四殿下是有幾分相似,你錯把我當作他也是正常的。」

  金城倩本來對此事十分愧疚,見他竟這樣大度反而對他好感頓生,於是兩個人的感情也一日比一日好,這件事反而成了兩人燕好時拿來打趣的笑話。

  玉頌明給她蓋了薄被,抱看她又說了一陣子的悄俏話,等她睏倦得睜不開眼了,便靜靜地陪看她。過了一陣,確認她的確是睡熟了,才自己一人下了床,披上衣服,走出了金月宮。

  這裡距離他的玉仙宮很近,他站在金月宮的宮門前,宮女見他只是披著外衫,頭髮微亂,不好意思地問。「陛下,要沐浴更衣嗎?」

  「不用。」他微一沉吟,「叫蘇將軍到玉仙宮見我。」

  一個時辰之後,玉陽的護國將軍蘇復趕到玉仙宮,蘇將軍是他生母華太后的堂兄,自從他登基做了皇帝之後,蘇將軍便是他的親信和心腹。

  蘇復拜倒在地,「陛下,急傳微臣入宮不知有何事?」

  「聽說金城國發生內亂,金城王被殺,王后欲返回金城去主持大局,這件事你有何看法?」玉頌明緩緩道來。

  他一愣,「金城國發生內亂?這件事微臣還沒有聽說過。」

  「這是極機密之事,消息自然尚未流傳出來,王后甚為憂心,所以朕想從玉陽調一支精銳隨同王后回國……」

  蘇復沉吟道。「陛下,王后此時回國只怕不妥,既然金城出了這麼大的事,那目標針對的就是金城的皇族,王后既己嫁入玉陽,就不該再過問金城事務,更何況此事還極為凶險,萬一王后回去,那幕後黑手針對王后再行刺殺之計……」

  「朕也在擔心這件事,但是王后那人脾氣倔強,而且事事以金城為重,無法勸服,更何況金城現在的確無人堪當重任……」玉頌明也很為難。「所以朕只好找您來幫我想辦法。既然此事勢在必行,那王后的安危就必須照顧周全,不知道舅父是否可以親自護送王后回金城?」

  蘇復面色一沉,「這等大任,微臣只怕難以擔當。」

  「那……王后從金城帶回的那些人馬,朕還讓他們跟隨王后如何?他們本就是王后的心腹,此時再保護王后,自當全心全意。」

  「是,陛下可請禮部和兵部一起商議此事。」

  玉頌明微笑點頭,「舅父說的對,我初坐皇位,有很多事情不懂,所以要仰仗舅父幫忙,今天真是辛苦您跑這一趟了,朕送舅父出宮。」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2:21

第八章

  親自將蘇復送走,他再回到桌案旁,鋪紙磨墨,開始寫信。這信紙用的並不大,信上的字也不多,他寫了寥寥幾筆,然後將信紙上的墨漬小心吹乾,而後走到窗戶旁,對看空中啾啾叫了幾聲,一隻撲看翅膀的灰色鴿子很快從天而降,落在窗台上。

  他將那張小小的信紙小心捲起,塞入一個竹管之內,然後將其綁縛在鴿子的一條腿上,抬手一拋—那鴿子拍看翅膀高高地飛走了。

  聖朝,聖弘二十六年,聖都皇宮。

  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孩蹲在湖邊,開心地用特製的小小漁網撈起了一條小魚,得意地回頭對坐在岸上那位正在看公文的素衣麗人說。「娘!看我抓到了!抓到了!」

  素衣麗人微笑道。「晨兒真棒!」

  小男孩高興地張開雙臂,筆直地朝母親跑過來,眼看就要撲進母親懷裡時,身後忽然有人將他一把抱起,遠遠地拉開,同時斥責道。「這麼髒兮兮的就敢碰你娘的身體?還不回去更衣洗手!玩了大半天了,哪裡有皇家子孫的龍章鳳姿?」

  小男孩被丟在地上,一臉的笑容頓時蕩然無存,乖乖地垂手低頭認錯,「是,爹,孩兒這就去更衣。」

  在他面前站著的那名年輕俊美的男子正是聖朝太子聖懷璧。這幾年的太子生涯將他磨礪得更有威儀冷峻的氣勢,少年人的飛揚跳脫一點點的褪去,在自己的兒子面前他更加是個嚴父,唯有在一人面前時,才會展現他的柔情。

  「太子殿下發威,是發給我看的嗎?」那素衣麗人不用多說,自然就是令狐問君。她斜晚看聖懷璧,一臉不悅之色。

  見兒子聖心晨走遠了,他才莞爾一笑,靠在她身邊坐下,涎皮賴臉的看看旁邊桌上放看的一串葡萄,軟語央求道。「問君,我今天累了一天,口也乾,腿也酸,賞我一顆葡萄吃吧。」

  令狐問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又氣他剛才故意嚇唬兒子,便冷著臉說。「葡萄不就在這裡嗎?你一伸手就能拿到,還用得看我賞。」

  聖懷璧斜晚了她一眼,探過身子去拿她左邊桌上的葡萄,她故意往後坐了坐,任他去拿,他抓了一顆放入口中咀嚼,皺看眉說。「怎麼這麼酸?」

  「是嗎?可我剛才吃的那顆是甜的。」她不解地回手也拿了一顆,嚼了幾下,汁水在唇齒之間全是香甜之氣,「明明是甜的。」剛剛啟唇,臉上就被黑影罩下,唇上的熱度和口腔中的甜蜜汁水全被奪去。

  她哼了一聲,就知道又上了他的當,但這幾年也早己習慣他的偷香,任他態意輕薄了一番後,也反擊地咬了他的舌尖一下,逼退他的唇舌,「為什麼老對兒子那麼凶?」

  人前人後他是兩張臉也就罷了,偏偏對兒子也是那麼冷硬的態度。她自小在父親那裡得到的就是一張冷臉,所以最怕兒子在父母身上得到的也是冰冷而不是溫暖,晨兒降生之後,她恨不得將自己生平所缺的溫暖全都給他,可聖懷璧在這事上卻和她反著來。

  「不是說好了,你做慈母,我做嚴父。咱們聖家的子孫若是在蜜罐之中長大,將來絕對當不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好君主。」

  聖懷璧口口聲聲的大道理,卻讓令狐問君聽得很不是滋味。

  「心狠手辣就是好君主的標準?難道所謂聖主明君其實並不關乎德政,而全在怎麼算計懲治別人嗎?」她想起兒子離開時的表情就心疼地說。「晨兒才多大,三歲多的孩子而已,這時候最缺少的就是父母的疼愛。等他日後大了,成熟獨立了,你想對他好他都不見得願意要了。就像你大哥,若是聖皇肯對他多一些溫存體貼和耐心指導,他怎會變成後來那麼偏激?還有二皇子……」

  他堵住她的口,摸模糊糊地說。「自從有了兒子,你就越來越愛講大道理了,你不知道男人對兒子的好和女人是不一樣的,我父皇對我自小也沒有多少好臉色,還不是把我調教得現在這般了不起?」

  令狐問君想笑卻笑不出來,憋了好一陣才透過氣來,「聖皇對你還不好?全國上下誰不知道聖皇最寵你!」

  「那也不過是在外人面前裝出來的假象而己。自小我練武的時候,父皇對我可嚴苛了,扎個馬步都偷懶不得,他越是在外人面前寵我,外人就越以為他對我只是寵愛,沒有多大的倚重,卻不知我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在用功讀書,拚命練武。

  「小時候練騎馬,我還從馬背上摔下來過好幾次,有一次摔斷了小腿,太醫都以為我以後要變成瘸子了,可等我傷癒之後,父皇就又讓我去學騎馬,說是日後馳騁沙場絕不能指望著坐馬車殺敵。這般狠心,和你爹可有得比了吧?」

  令狐問君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童年時竟然也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的罪,心中不免一陣柔軟,輕歎道。「當爹的是不是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可是卻不管孩子心中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當然知道。我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要當皇帝的,什麼王爺、皇子之類的可不是我想要的。」聖懷璧理直氣壯地說。「晨兒他現在只不過因為年紀還小,所以還沒有這樣的宏願,等他再大些,明白自己究竟是誰時,他必然也是要以做一個了不起的王者為畢生志向的。」

  「他若不願呢?」她白他一眼,「說不定他生性恬淡,連個王爺都不希罕做。」

  「那他就不配做我聖懷璧的兒子。」他說完這句狠話,見令狐問君狠狠瞪著他,便又笑道。「那你就再給我多生幾個子嗣,總會有一個願意繼承皇位的。」

  「多生幾個?」她鄙夷地問他,「是誰在我這裡抱怨了好幾年,說自從有了兒子,我的心中就沒有他了,恨不得這兒子從來沒生過?」

  聖懷璧呵呵笑著,「這個……也是實情嘛,你對我哪裡有對兒子那麼好過?」他又悄俏拈了顆葡萄放入她口中,「問君,你都讓我獨守空房兩天了,就不怕我寂寞難耐,另尋了別人去……」

  見令狐問君只是冷笑著瞄他,他只好把後面的話嚥回到肚子裡去。

  「好吧,我知道你想說這是我自找的,誰讓我又背著你殺了幾個黑羽人。可那幾人是潛入聖朝的細作,本來這身份還不足一死,可他們偏偏在聖都滋事,又殺了雀靈苑的人,當然是死罪了。」

  「只為如此嗎?」她問道。「我聽徐謙說,那幾人潛入聖都時就己經被發現了,你故意留著他們的性命,誘他們出手,此次命案根本是你一手策劃的,不過是為了向黑羽找碴罷了。黑羽都被你打得快無還手之力了,你怎麼還不肯給人家一條生路?」

  聖懷璧冷笑一聲,「無還手之力?你就別替黑羽定海擔心了。自從他回了黑羽,就開始招兵買馬,加強訓練海軍,要不是三年前他們的王后突然去世,全國服喪一年,讓他斷了和我那一年之約的想頭,否則黑羽的大軍早就攻過來了。」

  令狐問君垂首歎道。「你們兩人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嗎?一年之期都己經過了,還是沒有開戰,這約……就算是作廢吧。」

  「末必。」他從袖中拿出一支小竹管遞給她,「這是小謝從玉陽飛鴿傳書送來的密函,剛剛送到。」

  她展開紙條看了一眼,詫異地問。「金城王死了?怎麼我們竟不知道?」

  「這件事應該是被金城牢牢的隱瞞了起來,畢竟兇手是誰還不清楚。我本來還奇怪昨日咱們在金城的密探回報說金城王己經連看數日不上朝了,只當他是病了,卻沒想到他竟被人殺了。」

  「這件事……不會有詐嗎?」令狐問君看著那紙條整眉,「金城倩這樣急著回國,太過危險,萬一這不過是個誘餌,故意引她回國……那她豈不是自投羅網了?」

  聖懷璧挑眉道。「不至於吧,金城國的人如果要殺她,在她遠嫁之前就該出手了,她現在己經是遠嫁到外國的公主,無法千涉本國的朝政了。」

  「但她是金城太上皇膝下唯一的公主,金城有任何意外發生,致使王位空懸,她都是最有力的王位繼承者。」她忽然瞪他,「這些道理你不會想不出來的。你又在盤算什麼呢?那個金城王該不會是被你……」

  他忙舉著雙手,「冤枉!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壞的人?我沒道理給自己惹這麼大的麻煩吧?咱們和金城可是結了盟的,若不是因為金城、玉陽和聖朝這幾年的結盟之勢,黑羽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乖順?」

  令狐問君看看紙條只是沉思,「但這件事實在是太詭異了,一定得提醒小謝和金城倩,縱然非得回去,也要有萬全的準備才行。我心中總有些不安,只怕這件事又會是場風波的開端了。」

  聖心晨搖晃著身體跑過幽長的青石板路,手中舉著一串火紅的楓葉,臉上掛著甜美可愛的笑容。

  跑到玉甯宮門前時,守門的宮女笑看將他一把抱住,「小千歲,怎麼跑得這樣一頭一臉的汗?」

  他笑看舉起那手中的紅楓說。「我摘到一串好漂亮的紅楓葉,我要送給娘去。」

  「小千歲等等吧,太子妃在午睡呢。」宮女提醒看。

  聖心晨表示,「我只把紅楓給娘放下就走。」

  宮女眼珠一轉,「小於歲今天的功課都做完了嗎?太子殿下也在裡面,小心他要考校你的學問哦。」

  他一聽說爹在裡面,小臉立刻垮下去,咕味一聲,「爹總是霸著娘……」然後又垂此掙扎似的說。「唐詩三百首我都背了一半了……」嘴上這樣說著,腳步卻不得不停下來,小身子走進玉甯宮之後,就挨著角落的牆壁蹲坐看,愁眉苦臉地看看手中的紅楓愣愣出神。

  寢宮內,秋意的涼爽與屋內的春意融融正好相反,令狐問君雙頰紛紅,額上有一層薄薄的細汗,嘴角向下垂落,哼聲道。「說好了只是睡午覺,你又不規矩!早知道就不讓你也躺上來。」

  「幾天沒有讓我近身了,再不給我點甜頭吃,我都要憋死了。」聖懷璧的手在薄被下緊緊摟著她的纖腰,被薄被蓋著的地方肌膚相觸之處還是一片火燙,但是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腳被秋風吹過立刻泛起陣陣寒意,於是趕快又縮了回來。

  他將她的後背緊壓在自己的胸膛上,在她的頸肩處又烙印下一串吻痕,「問君,父皇昨天問我,要給晨兒封一個封號,封什麼才好?」

  「他現在這麼小,要封號做什麼?」令狐問君耐不住他的驛擾,晃動看肩背提醒他老實點兒,「父皇為何突然有了這樣的打算?」

  「你知道大哥和二哥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雖然之前他提出要禪位之事被我們勸阻了,但他這幾年的身體越發不如從前,他說晨兒雖然年紀小,但是看其聰慧不亞於當年的我,應當早立名分,也讓下面的人有個準備,否則現在總是小千歲、小千歲的叫看,不成體統。」

  令狐問君想了想,「小千歲這個外號是誰叫的?還不是你在外人面前總說這是你家小千歲,外人才跟著叫開了。」

  「但不這樣叫,該叫他什麼?難道要人人叫他小皇孫?」

  她也被問住了,呆呆想了半晌,反問。「那你想為他要個什麼封號?」

  「他是我的長子,父皇雖然己經有幾個皇孫了,但是最器重的就是他,其他皇孫都沒有立任何封號,大家就按照名字胡亂那麼叫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2:35

第九章

  「那……晨兒也不要有封號了,否則豈不是像你似的成了眾矢之的。」令狐問君不放心地說,「算了算了,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你以為他現在不是眾矢之的?」聖懷璧哼了一聲,「大哥的兒子跟著大哥一起被放逐到洪明島去了,二哥的孩子雖然沒有被軟禁,但是門前冷落車馬稀,誰還會多看一眼。三哥的孩子被三嫂管得現在只知道讀書,連騎馬射箭都不許學了,日後豈堪擔當重任?」

  令狐問君歎道。「三皇子妃是擔心三殿下的悲劇重演,所以寧可自己的兒子一生就做文宮,不做武將。為娘的苦心,你不理解。」

  「我怎麼不理解,所以我之前要你去勸勸三嫂,皇家子弟若是不學點防身的本事,不是白等看被人欺負?就算是為了強身健體也好啊,孩子年紀小,容易生病,身體沒有個好底子哪行。我上面和下面本來分別還有幾個兄弟姊妹,都是因為年幼時沒撐過各種疾病天折了,否則父皇膝下也不會這麼單薄。現在安妃給父皇生的那一個小皇子年紀也不大,能不能活過十歲都未可知呢。」

  「呸!說話怎麼口沒遮攔的,好歹那是你弟弟欽!」她慎怒地回身打了他一下。

  他順勢抓住她的手咬住指尖,然後笑看說。「我又不是咒他,前些天我還派人以你的名義給安妃送了些上好的補品,讓她千恩萬謝了一番。」

  「那是自然,現在別說是聖朝,就是金城和玉陽,誰不拍你太子殿下的馬屁?」她笑著想抽回手,卻被他在腋下呵癢,無奈的又笑又躲,身子剛剛探出被子就不得不因為春光外洩而被迫縮了回來。

  聖懷璧難得見她這樣羞窘,笑得更加促狹,「這四國之中唯一不用拍本太子馬屁的人就是你了,可是最不識好歹的也是你,當初你若是嫁給黑羽定海那個莽夫,哪裡能稟受得了現在這般的溫存?」說看一雙手就又不規矩的在她身上揉來摸去。

  令狐問君惱恨地斥責,「少把黑羽將軍扯進來!怎見得他就不會溫柔對我?最起碼他不會有你這麼多心眼兒,總是氣得我悔不當初……」

  「初」字才吐口一半,便又被他覆住,錦被丟開,嬌軀被牢牢禁錮,熱燙的糾纏重新侵入體內,讓她又羞又惱又無可奈何。

  結果今天的午覺自然是根本沒有睡成,還弄得筋疲力竭。

  下人己在隔壁把浴桶準備好了,令狐問君好不容易擺脫了聖懷璧沒完沒了的糾纏,出了門,正要去沐浴淨身,忽然眼角餘光瞥到坐在牆角下正托看腮發愁的聖心晨,不禁一笑,走過去將兒子抱起,問道。「晨兒幾時來的?怎麼一臉不高興似的?」

  他將頭埋到母親懷中,噘著小嘴,「娘,我也要到您這兒來午睡。」

  「行啊,你爹現在在屋中呢,要不然你再去和他躺一會兒?」

  聖心晨立刻扁看嘴說,,「我才不要和爹睡在一起,我要和娘睡!」

  屋內傳出聖懷璧懶洋洋的聲音,「你以為爹願意和你睡?快放開你娘,進來讓爹考考你,該背的詩文都會背了嗎?」

  「會背了。」他百般不捨地從娘親的懷抱裡滑下去,磨磨蹭蹭地走入房中。

  令狐問君苦笑著搖搖頭,想想聖懷璧說的也對,嚴父慈母,他們兩人中總有一個人是要在孩子面前立威的。她因為自小孤苦伶仃,沒有稟受過父母的疼愛,所以有了孩子之後就一門心思的想把所有的愛全都給孩子,她也擔心自己會不會過分溺愛,好在有聖懷璧板著臉嚴加管教,和她可以各司其職。

  以前真沒看出來聖懷璧這種孩子脾氣的人,身為人父之後居然可以做得如此有板有眼,似模似樣。這個人,一向不按牌理出牌,讓她根本摸不看門路,只能又氣又無可奈何的愛得一往情深。

  淨了身,濕著頭髮回房,看到兒子己經不在了,聖懷璧躺在窗邊的楊上,愜意地看著她。

  「過來,我幫你把頭髮擦乾。」

  她問。「晨兒呢?」

  「讓人帶回去了。明日我要把他的太傅找來訓斥一番,己經是三歲的孩子了,怎麼只背點唐詩就算是糊弄我了。」他接過她手中的白布,為她一邊小心擦拭看濕發,一邊不滿抱怨。

  令狐問君嗤之以鼻地說。「一歲的孩子能背一百多首唐詩了,你還想他怎樣?總不至於要他把咱們一朝三國的史記都背給你聽吧?」

  聖懷璧哼道。「你以為呢?我三歲時就開始讀聖朝的史記了。可惜我的太傅己經死了,當年那可是當朝的第一大學士,蘇明哲蘇大人,你聽說過吧?」

  「依稀聽過,但不熟。」她說道,「別總拿你當年和晨兒比,誰不知道你是天縱英明,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四國之中不是才出了你這麼一個人嗎?攪得天下大亂,腥風血雨的。」

  「我哪裡攪得天下大亂了?」聖懷璧拉住她往懷裡一帶,將她壓在懷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忍不住又俯吻偷香,「我若真是攪得天下大亂,這就帶兵去滅了黑羽……」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年在暗中謀劃什麼嗎?」令狐問君眸光一沉,「我這個永相雖然不如以前那麼管事了,但是風吹草動也是有所耳聞的。黑羽定海這幾年沒有找你的麻煩,可是你一直就沒有斷了滅他之心!玉陽這些年明明雨水豐沛連年豐收,卻偏偏報上的糧產與我預估的都相去甚遠,你倒是說說這其中原因為何?」

  聖懷璧眨眨眼,「你問我?戶部錢糧歸你管,我只管兵部的事。」

  「兵部如果要打仗,一定是需要錢糧的,所以兵部戶部根本是一家。」令狐問君曬笑道,「太子殿下和我裝什麼傻?」她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你若是今天再不和我說嘗話,小心我以後再也不讓你上我的床!」

  他的手探進她的衣襟,觸摸到她溫軟的小腹,她抓住他的手腕往旁邊一扭,他被拍得鬆了手,她拉緊衣服翻身下了地,他在身後用手一搭她的肩膀,她回手一拍,他再次避開,她己經滑到門口了。

  他眼珠一轉,扭身擋在她面前,兩手背扣房門,笑嘻嘻地就不讓開。

  令狐問君瞪著他,「讓開!要不就說實話!」

  「說就說嘛。」聖懷璧笑道,「反正事情籌辦得也差不多了,說給你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我和小謝暗中達成了協議,這幾年玉陽所產的糧食,每年至少給聖朝秘密多送來五萬石,所以這三年我替聖朝多囤了十幾萬石的糧食,你這個大管家還不謝我?」

  她漠然看看他「我有什麼好謝你的。」

  「戶部囤糧增加了一倍,你怎麼不該謝我?」

  「這些糧食你都是怎麼運到聖朝來的?」

  「讓兵部派人押運到距離玉陽最近的西塘鎮,在那我命人秘密建了一座糧倉,對外就說是重修了當地的百佛寺,所以連百姓都不知道,還很高興的給廟裡捐銀子呢。」

  「你就不怕折壽?連佛祖的地方都敢打主意。」令狐問君氣得重重掐了他的胳膊一下,「囤這麼多的糧食,你是真想和黑羽定海大戰一場了?」

  「早晚都是要打的,不早做準備怎麼行,上一次黑羽進犯得太突然,要不是你去金城要來了銀子,咱們連戰備銀都沒有了,前車之鑒,怎麼能不吸取教訓?」

  令狐問君低頭沉吟,「黑羽定海回國之後,一直不似以前那麼深受王寵,據說黑羽王己經將他架空了,所以這一場大戰……」

  「肯定是要打的。」聖懷璧握住她的手,「我怕你擔心,所以有些事一直沒有告訴你。黑羽這些年一直在秘密打造戰船,鑄鐵冶煉,不僅是官家的鑄造廠,就連私人鋪子都被微用了,這樣的舉動,你以為他們要幹什麼?難道是要販賣這些東西到海外嗎?」

  她手掌一緊,反握住他的手,睜大眼睛,「這麼重要的事,為何一直對我保密?」

  「敵人謀劃,我方自要全力以赴做準備,他們準備的越是隱秘,我們準備的就也要越隱秘。你每日要接見那麼多官員,包括各國的使臣,你自從生了晨兒之後就變得情感豐沛,心事越來越難瞞人,所以如果讓你知道得太多,難保不會被看出破綻來。」

  「這不是重點。」令狐問君緊咬銀牙,「你就是怕我和黑羽定海還有私情相纏,怕我向他洩了密。」

  「事關國家安危,我知道你必然不會洩露機密給黑羽定海,只是你的心這麼軟,如果在行軍佈陣上你有任何的保留,那要倒霉的就是聖朝軍隊了。我如果從一開始就讓你參與進來,你的意見難保不會對我的想法產生影響,所以……只能瞞看你了。」

  令狐問君深吸一口氣,「好,那你現在肯告訴我,看來事情是準備得差不多了?金城倩回國這件事真的不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真的不是。我昨天說的都是真心話,她是我的盟友,現在又是玉陽的王后,若是我算計了她,玉陽和金城兩國不都成了我們的敵人,我怎能讓自己置身於如此險地?但這件事的確有些蹊蹺,所以我己經告訴小謝,無論如何要派人暗中保護她,不能讓她有任何的意外。」

  「小謝不是來信說,玉陽那邊的貴族各存心思,沒一個是可以重用的嗎?」

  「嗯,所以我讓他這幾年努力扶植自己可以信得過的人做玉陽的重臣,但是……」聖懷璧也皺起眉,「小謝這個人雖然聰明,卻不夠有膽識,心腸也不夠狠,這件事一直辦得拖拖拉拉的,真不知最後能不能用上他。」

  無論眾人如何擔心,金城倩還是乘船回金城去了,路過聖朝海域的時候,她的手下來報,「聖朝派了使者來見王后娘娘,說是有重要的東西要送給您。」

  此地距離聖朝的海域還有十幾里,縱然計算精準,要攔截到她的船也不易。聖朝特意派人乘船來見,看來的確是有很重要的東西要給她,她心中納罕,還是點頭同意了,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所謂的「使者」竟然是令狐問君!

  當她微笑看登船,站在面前時,金城倩極為震驚。

  「令狐……你怎麼會親自過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她。兩個人己不是當年的身份,她早己從金城的公主變成了玉陽的王后,而令狐問君雖然還掛著聖朝丞相的頭銜,但自從嫁給了聖懷璧之後,人人都將她當太子妃看待。

  令狐問君看出她的心思,嫣然一笑,躬身行禮,「王后娘娘,聽說您要回國,問君特意趕來相送。」

  金城倩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哼道。「你那個霸著你不放的太子,怎麼敢放你出海來見我,不怕我把你劫走了嗎?」

  她眨著一雙明眸,笑道。「玉陽王都捨得放你回國,他有什麼不敢的?看你比起四年前更美了,看來你們夫妻相處得比我想的還好。」

  金城倩被她說得紅了臉,「結了婚的女人說話就是不避諱,難道也要我這樣稱讚你嗎?好吧,你這個都做了孩子他娘的女人,怎麼身材還這麼好?」

  兩個女人說著都笑了,攜著手一起坐下。

  一別四年,回想起前塵往事,那些怨恨,那些嫉妒,都己是過眼雲煙了。如今她們都己為人妻,換了心境,再不似少年時那般態意妄為,不管不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2:49

第十章

  「你這次回金城,可做好準備了?」寒暄幾聲之後,令狐問君便進入正題,「我總覺得你不該如此莽撞,金城國中還有你父親可拿主意,怎麼能讓你這個出嫁了的公主又貿貿然跑回去呢?」

  金城倩輕歎道。「我怎麼可能沒考慮到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女孩子再強,一旦嫁出門就是潑出去的水,娘家有幾個人肯聽咱們的話?但是我父王那身體你也是知道的,雖然名為太上皇,但其實……己經癱瘓臥床多年,這兩年甚至口不能言了,什麼主意都拿不了,只靠著下面一千臣子做決定而己。叔父這一死,真的是群龍無首了,我必須先回去穩定了局勢再說,金城雖小,但在四國之中自有一席重地,亂不得的。」

  令狐問君點頭,「我知道你做事向來有分寸,那麼小的年紀就承擔國事重擔了,輕重你自是拿捏得準,只是又不得不趕來提醒你,黑羽那邊蠢蠢欲動己久,他們雖和金城有盟約,但卻不可信,你若是返回金城之後,發現此事和黑羽有什麼關朕……」

  她警覺地問。「姐姐是得到什麼消息了嗎?千萬不要瞞我!」

  「也不算有什麼特殊消息,只是前幾日我才聽懷璧說,他和你丈夫在私下達成了協議,讓玉陽一直暗中幫他囤糧。懷璧交代的雖然不多,但是我猜他暗中準備的只怕不只是這些,他兩人的協議你知道嗎?」

  金城倩整眉地說。「我知道他背看我神神秘秘的在做些什麼,但你說囤糧……他自從登基之後,關於糧產的問題就從來不經我手。他一直讓我幫他努力經營玉陽的商戶發展,金城出土的黃金和玉器,有一部分送到玉陽來加工,這樣就可以使兩國互惠互利。我原本以為他是認為我擅長這一方面的事,所以才讓我做這些,現在看來,也許是為了支開我的注意力,不讓我碰糧產的事?」

  令狐問君苦笑道。「他們男人就喜歡把女人當傻子,依從我們的都是小事,大事卻件件瞞得密不透風。既然如此,咱們也不能就這麼裝傻,我己經寫信給黑羽王,下個月是他的六十大壽,按理說應該是要大慶的,我準備派一支教坊樂伶前去為他賀壽。」

  她眼珠一轉,「姊姊是想借看這個藉口探聽一下他們的心思?若是黑羽王全心都在戰事上,這個壽宴必然過得簡單,不會太過鋪張,那姊姊派去的教坊樂伶可能也會閒散得無事可做了。」

  「我這心思其實不難猜,你能一猜即中,黑羽王應該也能看透。」

  「他縱然看透了姊姊的心思,也不能說破,除非他立即翻臉,否則你派去的人,他是只能留下的,這一計姊姊做的沒錯。」

  「你在金城那裡的心腹都可靠嗎?」令狐問君問道,「你離開金城四年,如果發現內廷裁撤的人較多,可要千萬留心。」

  金城倩答道。「姊姊提醒的是,我離開金城時身邊帶了些可靠的人走,這一回跟著我回去的也是他們。他們自我小時候起就保護我的安全,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遲疑半晌,令狐問君最終仍是將一塊玉訣放到她手上,「若是有個萬一……就拿這塊玉訣找內廷禁衛長尚啟陽,他會無條件聽從你的一切指示。」

  她先是一愣,然後大驚,「這……金城的內廷竟然安插了聖朝的奸細?」

  令狐問君將玉訣和她的手一起握住,「你知道四國勾心鬥角,彼此安插細作和探子都是很平常的事,這個人其實祖上是聖朝人,但一門三代都在金城做內應,這些年他只負責刺探消息,不會有任何的行動,因而不到萬不得己我們也不會把他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此次我和你說了實話,還望你回去之後不要責怪或降罪於他和他的家人。各為其主,他有他的職責,但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沒有在金城為聖朝殺過一人。」

  金城倩被她緊握的手心和那塊堅硬的玉決揉在一起,手心略得生疼。令狐問君今天和她說的這番話,讓她心中五味雜陳。得知自己的王宮之內竟然有聖朝的奸細距離她如此之近,這讓她非常不高興,但是令狐問君說的也對,各國彼此安插細作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只不過聖朝幹得出乎她意料的高妙。

  而更讓她說不清心中滋味的是,令狐問君竟然就這樣將如此絕密的事情公然告訴了她,除了表現出對她的全盤信任和全力支持外,可以想見目前的形勢也到了讓各國都不得不翻開底牌的時候了。

  她沉吟片刻,點頭說。「妹妹承姊姊這個情了,你放心,尚啟陽和他的家人我不會動,姊姊的叮囑我也會記在心上。不過若是黑羽真的要和聖朝開戰,請姊姊務必先提醒金城,金城國小兵少,百姓自保能力不足,我必須早作打算。」

  令狐問君微笑道。「你的顧慮我豈能不知,懷璧己經在靠近金城這邊的國境佈置了一萬大軍,說好了,如果你需要,這一萬大軍任你金城指揮調配。」

  「真的?」金城倩陡然興奮起來,一把抱住她的肩膀,高興地叫道。「太好了。」

  許她什麼承諾,都不如許她一支精兵更來得有用。

  兩個女人湊在一起又竊竊私語了一些國家大事,當然也免不了說一些女兒家的俏俏話,說了足有兩個時辰,令狐問君這才告辭,離船而去。

  她回到聖朝的船上之時,一桌精緻的海上佳餚己在艙中備好等她,還有一壺酒,一對杯子,跟一個笑容燦爛的男人。

  「去了這麼久,真讓我擔心。」聖懷璧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但得知愛妻要出海見金城倩之後,他說什麼都要跟看同行。

  令狐問君不想讓人知道他這個太子偷偷出了聖都,只好讓他保證無論如何不能公開露面。

  這個聖懷璧,有時覺得他心機深沉得就像是在朝堂上打滾過五六十年的老滑頭,有時候又單純天真得好像什麼都沒有見過的幼稚少年,她這一輩子對敵人用過的心思加在一起,都沒有放在他一個人身上來得多,不知道後半輩子這個人還會怎麼折磨自己。端起桌上的酒杯,她一邊默默喝著,一邊打量著對面的他想著。

  他挑看眉問。「怎麼?有事要和我說?」

  她只默默地喝掉那杯酒,將杯子放下,並不說話。

  聖懷璧將身子向前一采,一手支在桌上,單手托看下巴問道。「還是看為夫長得太俊,所以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令狐問君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自吹自擂,淡淡地說。「咱們能交給金城倩的底牌己經都交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想怎麼做?」

  「先按照你的意思來啊。」聖懷璧一副乖寶寶的樣子。「你不是說要寫信試探一下黑羽王嗎?」

  「金城倩回了金城,小謝留在玉陽,如果金城那邊沒有異動,就算老天幫忙,這一年又可以平安度過了。」

  他慢條斯理地說。「你不要總是怕打仗,該來的躲不了,有些事情早點解決反而能甩了這個包袱。否則我們年年增加軍費開支,弄得自己的農耕都懈怠了這麼多年,我在想啊,把聖朝和玉陽相連的那一片疆土專門辟出一個地方來試看廣種水稻,這麼多年來因為水土問題,聖朝的糧產總是不盡如人意,歸根結抵還是咱們自己捨不得花出血本來開墾土地,但若總是依靠玉陽就太被動了。你說呢?」

  令狐問君終於露出笑顏,「喲,難得太子爺也注意到農耕上來了,去年你不是還吵嚷看說軍費開支太少,要戶部多撥些錢給你們嗎?怎麼現在也轉了興趣,開始關心國計民生了?」

  「一天到晚跟看你,耳濡目染的,豈能沒有感覺,」聖懷璧偏身坐過來,「怎樣?該給我點獎勵吧?」

  「又胡鬧,這是船上,你也不老實點。」

  她說著伸手推他,但是哪裡推得動,就這樣被他按在床上又是一陣熱吻,把口中那點酒意連同呼吸都奪了去。

  聖懷璧舔看嘴角笑道。「船上怎麼了?咱們兩人的初夜還是在船上過的呢。我就喜歡這船,搖啊搖的,晃得人心神不寧,才好下手辦事。」

  令狐問君嬌叱,「滿腦子胡思亂想!趕快叫船工開船回去,晨兒一個人在家看不到爹娘還不知道多看急呢。」

  他無奈地向後仰倒,「一句話都不離兒子,唉……」忽然間他又坐起,雙眼發亮,

  「不如咱們給他挑選一個玩伴好了,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兩人青梅竹馬的玩在一起,他就不會一天到晚勃著你不放了,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拘無束地在一起。」

  她笑罵看,「真虧你想得出來,晨兒還這麼小,就要給他找媳婦了嗎?小心他被你調教得小小年紀只認女色,無心向學,看你這皇位大統日後誰來繼承。」

  聖懷璧雙手枕在腦後,嘻嘻笑道。「我還沒當上皇帝呢,哪裡管得了日後,反正有你在,就不怕皇位無人繼承。」

  令狐問君紅了臉,故意轉頭看向窗外—金城倩的船己經漸行漸遠,她要去的地方會發生怎樣的故事尚未可知,而他們每一個人,雖然是位高權重,卻都像是命運之海上隨波逐流的一葉小舟,任由波濤顛簸玩弄。

  她側目看著聖懷璧—似是只有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要做興風作浪、徜徉天海的執槳人。最終,他們能一起到達夢想的彼岸嗎?

  令狐問君幽思綿綿,不由自主地依靠看他的肩膀躺了下來,他很自然地圈過手臂,將她攬在懷中。

  船行海波,上下起伏,猶如母親幼年推動的搖籃,令人倍感安心溫暖。她將頭埋進他的身側,他的唇角正好壓在她的額頭,彼此契合,自然交纏,此時天地之中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再不會被世俗的煩事攪擾。

  且讓他們偷得浮生半日閒吧。

  金城倩走後,玉頌明的心中總是空落落的。這位公主殿下起初嫁過來的時候,他其實很擔心她會頤指氣使,尤其是從聖懷璧那裡聽到關於她的事情,無不是任性潑辣、自作主張的壞評價,他只能苦笑自己竟接了個這麼燙手的山芋。

  但真見到金城倩本人之後,他卻發現她是一個比他想像要好百倍的女孩兒,知書達禮,進退得當,且辦事能力令眾多男人自愧不如。

  如果早認識她幾年,或許他能讓她先愛上自己,而不是聖懷璧。而這一點小小的心結,是橫亙在兩人中間唯一的不和諧。

  當然,現在這一點不和諧也可以忽略不計了,一個女人愛不愛自己,在她的臉上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他在做小謝時就混跡於各種女人之間,無論是官家夫人還是富商小姐,他只要看一眼對方的眼睛,就知道她們心中在想些什麼,那些女人想從他這裡得到的無非是溫存安慰,而他只要稍露笑容、使些手段,就能讓那些女人對自己死心塌地,言聽計從。

  金城倩卻不同,也許因為她自幼出身高貴,從來都是男人圍繞在她身邊,所以她傲冷如帶刺的薔薇,卻又因在情路上栽在聖懷璧手中而心生幾分怯弱推拒,所以一開始對他的態度也是客客氣氣,不冷不熱的。

  圓房那夜,本不是她願意的,是他故意給她下了點春藥,哄騙她喝了,才終於將生米做成熟飯,但也因那點藥力,竟讓她喊出真心話來,抱看他嗚嗚抽噎看說。「懷璧,我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心裡只有令狐問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3:06

第十一章

  那時候說心中不吃味是假的,他蝶戲百花,與多少女人有過春風一夜,絕沒有一個女人會抱看他喊別的男人的名字,但是看到金城倩那時滿臉的淚痕,又不禁心中憐惜。這女孩素來過的是一人在上萬人在下的日子,被人疼寵慣了,哪裡摔過這麼大的跟頭?聖懷璧的脾氣他也瞭解,若是不喜歡的人,是得不了他好臉色的。

  金城倩若非對感情失望到了極點,大概也不會這麼痛快就答應嫁給自己。他要想在玉陽穩住王位,她是最可倚重的幫手,所以他盡全力討好她,所有對女人能用的甜言蜜語和溫柔手段全都用上,終於贏得美人心。

  這份感情,原本並不純粹,因為摻雜了太多的政治目的,但和金城倩在一起時,他忽然發現自己那顆許多年不能安定下來的心竟然奇妙的平靜下來了。

  或許是由於自幼被人從宮中擄走,與親生父母失散,而後做了聖懷璧的侍從,再後來又成了他在雀靈苑中最可靠的心腹,他一步步的人生路皆由別人擺弄,萬事不由己,就連婚姻也是如此,因此他其實對未來充滿不確定與不安,但這個妻子卻讓他感覺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守在自己身邊,此生此世要和他心手相連、陪他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有一次,他睡得早了些,半夜醒來發現她不在身邊,暗自一驚之後,才看到她就坐在桌邊,就看幽幽的燭火,低看頭認真的在縫繡著什麼。

  他起身走過去問。「大半夜的你在做什麼?」

  金城倩被他嚇了一跳,很不好意思地說。「看到你的衣服破了一個洞,想幫你補一補,可是……我都不會這些針織女紅……」

  那一刻她眼中的歉然和自卑讓他頓時感動不己,將她抱在自己懷中,安撫道。「你是要做大事的女子,這等小事不會做也沒什麼。」

  「但是……我是你的妻子啊……妻子應該為丈夫做這些的。」她咬咬唇,「我會學會的。」

  以他們的身份和財富,別說衣服上破個小洞,縱然整件衣服撕毀撕碎了,又值幾個錢?讓她耿耿於懷的不是這衣服上的小洞,而是她不能像普通百姓家的妻子那樣,為丈夫縫衣做飯,以自己的雙手盡一份心力。

  這樣的女孩子,這樣的妻子,是上天賜給他的補償,他怎能不珍視,怎能不愛?

  這一回等金城倩辦妥了金城國的事,他要乘船去接她回來,他們夫妻成親之後,這是第一次分離,還分得這樣遠……玉頌明覺得自己一顆心有一半都似是隨看她走了。

  翌日散了朝,他剛剛走向自己的御書房,就有一名宮女在路上攔著他說。「陛下,太后請您過去。」

  太后就是他的母親華太后,自老皇帝病逝,他登基之後,華太后就母憑子貴,正式被封為太后了。他每天都要去母后的寢宮請安,但並非是在這一大早的時候,母后這個時候叫他,顯然是有不尋常的事,他心中奇怪,便先去見她。

  華太后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極為珍視,為了彌補斷了十幾年的骨肉親情,她每天都要變看花樣的叫御膳房給他做好吃的,儘管他一再表示自己跟隨聖懷璧左右,從不愁吃穿,但她只要一說超當年之事,還是淚珠成串,哭得難以自抑。

  玉頌明走進母后寢宮時,看到母后正在焦慮地來回踱步,便出聲問。「母后有事要和我說嗎?」時至今日,他依然不習慣以「朕」字自稱。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說。「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什麼消息?」他被她問得一頭霧水,「母后是指什麼?」

  「關於你的王后突然回金城的事啊!今天蘇復和我說,金城倩突然回金城國,去只怕會有一些對玉陽不利的事要發生,她和你說清楚了沒有?到底為什麼她要回去?」

  「金城王突然被害,她回去處理國事,主持大局。」

  華太后頓足道。「胡鬧胡鬧!且不說她己經嫁人了,現在是咱們玉陽的王后,不能再為了別國事務隨便離境,就看他們國內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卻情況不明,你讓她回去,豈不是讓她送死?」

  「倩兒做事有分寸的,她自幼就幫父王處理國事,金城對她的意義就如同玉陽對母后和父王一樣的重要,如果我不讓她回去,金城出了大事,對一朝三國來說,也許就是動盪的開始。」

  她緊張地說。「可是明兒,昨天蘇將軍特地過來看我,他說金城那邊的情況複雜,只怕要超過你的想像。他很擔心王后一去不歸,要你小心準備,對任何人都不要太過信任了,哪怕是你的枕邊人,」

  玉頌明將臉一板,「蘇將軍的話母后就不要都聽信了,當初我請他陪倩兒一起回國,也好讓倩兒身邊有人保護,他卻推三阻四不肯答應,現在又跑到母后這邊嚼舌根,和街邊市井的長舌婦有什麼區別?

  「說實話,自我登基以來,對玉陽群巨的心胸狹窄、一盤散沙的現狀實在是萬分痛心,父王去世前和我說這個國家如同一個生了重病的人,需要下狠心用重典才能重生。母后,若是兒子日後下刀太狠,您可要擔待了。」說罷他轉身就走。

  華太后吃驚地看看他的背影,彷彿剛才說那番話的人根本是個陌生人,

  對這個兒子她從來不夠瞭解,分別了這麼多年之後重新相認,在她眼中的兒子是個好脾氣好說話的溫柔性子,宮中嬪妃們對他更是讚譽有加,朝臣們雖然不大服氣這從天而降的歸國王子,也有人對他的身份感到質疑,但奈何玉陽王膝下沒有其他繼承人,她又最得寵,玉陽王留了遺旨,眾人就順勢把他推上了王位,再加上後來娶了金城公主為後,這王位總算是坐實了,身為母親的她才終於稍稍比較放心。

  然而今日他的突然動怒,讓她猛地發現,這個兒子並非她所想的邢般好脾氣,可以任人擺佈。金城倩回國之事若真會是一場變故的開始,那……後面將會是怎樣的風暴和波瀾?玉陽會發生動盪嗎?

  玉頌明回到御書房門前,一名侍衛躬身遞上一封信,他看了信中內容,臉色稍霏,問道。「聖朝的使者現在在哪兒?」

  「在驛站等候陛下傳召。」

  他想了想,「不用叫他過來,我去見他。」

  他旋即換了便裝,自王宮西面的角門出宮。

  驛站中,來自聖朝的使者正在等看他,這人也是出自雀靈苑,名叫幽學,與他本是舊識好友。

  玉頌明走入驛站時,幽學見他一身便裝,先是驚詫,繼而猜到他的意思,笑咪咪地說。「小謝,一別數年,難得你還肯纖尊降貴來看老友啊。」

  他感慨道。「好久沒人叫我小謝了。」

  驛站中難免會有其他幾國的使者,兩人趁旁人沒有留意他們,鑽入後院的一間廂房中。

  「太子殿下有什麼重要指示嗎?」

  幽學打量看他問。「太子殿下問你在這邊的王位坐得如何?那些不聽你話的老傢伙現在被你收拾服帖了嗎?」

  玉頌明苦笑道。「我是個外人,縱然掛著玉陽王的名號,哪裡能立刻服眾?」

  「你還沒有擺平他們?不是我說你,若換作我來當這個王,凡是不聽話的就一概殺了,看誰還敢和我過不去?」幽學性子狠辣,頗有幾分聖懷璧的架式。

  他聽得直搖頭,「你若坐在這個位置上就知道了,別以為做了王就手握生殺大權,各方勢力均衡很重要,無法態意妄為的想殺誰就殺誰。」

  幽學笑道。「當了王上,果然能說一大堆的道理。好了,正事要緊,殿下的確有事情要叮囑你。」他先揀了處座位坐下,鄭重其事地整肅了神情,低聲說。「金城王之死可能有詐。」

  「什麼?」玉頌明一驚,「你是說他沒死?」

  「不,肯定是死了,金城王宮中己經傳出了消息,確認金城王的屍體被妥善保存在他們的冰窖裡,以防腐爛,想來是要等看金城倩回去之後再處理後事。」

  「那,你說的有詐是指……」

  「是指你這邊。」幽學正色道。「殿下說你那位舅父一直在四處朕絡朝中元老,似是要將你從王座中趕下去。」

  玉頌明眉心一整,「證據呢?」

  「太子殿下在你們兵部侍郎的家中,安插了兩個細作,據說,蘇復和他們往來非常頻繁。」

  「這很正常。」玉頌明說道,「最近,我一直讓蘇復想辦法加強玉陽的海軍作戰能力,所以他時常去和兵部的人商量。」

  「未經你的批准,擅自調動軍隊圍在都城周圍也是正常的嗎?」

  幽學的話讓他諫然一驚,「當真?」

  「我來之前,發現都城的戒備升級,所有城門加強了警備,港口的船隻通行一律需要新的通關文喋,而且是兵部簽發的,還需要蓋看蘇復的大印。」

  幽學剛才的嬉笑從容與此刻所說的緊張情況,真是鮮明對比。

  玉頌明坐在原地怔怔地想了半天,喃喃自語,「我說他為何堅持不肯和倩兒一起回金城去,原來是早等著要在這裡造反呢。」

  「這件事,應該是他早有預謀,但是金城倩突然回金城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倘若她己經和他朕手,在此時故意回國,就為了——」

  「不,倩兒不會。」他斬釘截鐵道。「她不會出賣我。」

  幽學似笑非笑,「你應該還記得金城倩四五年前的表現,她是怎麼左搖右擺,明裡一套暗裡一套,遊走於聖朝和黑羽之間的。」

  玉頌明倏然變臉,「幽學!不要仗看你我有舊交就可以如此訊毀我的妻子,太子殿下派你來,應該不會就為了讓你說我妻子的壞話吧?」

  他做了玉陽王之後氣質有了不少改變,剛才見幽學時還是一如往常的態度平和,現在驟然翻臉,氣勢之盛有如雷霆一般。

  幽學被他這突然的轉變嚇得站起,嘴唇翁動了幾下,躬身道。「卑職口無遮攔,有辱王后娘娘,還請王上降罪!」

  玉頌明看看他長歎了一聲,「咱們當年同在雀靈苑辦事,殿下教導咱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幽學,你別怪我現在拿這個身份壓你,但是有些話最好還是不要說……既然你來了,可以在這裡留多久?我有很多事還需仰仗你幫我呢。」

  他這才舒了口氣,笑道。「殿下就怕你身邊沒有多少可信之人,所以特意派我過來幫你。要我在這裡留多久都無所謂,只要有玉陽王用得到的地方,卑職必定隨時聽候吩咐差遺!」

  玉頌明一笑,「那好,今日你就和我回王宮去,至於官銜……就封你個四品御前侍衛好了。旁人若問起你的出身來歷,你也不要說,故作神秘即可。我記得你是會說玉陽官話的?」

  幽學再笑道。「是,我娘就是玉陽人嘛,玉陽的官話我說得可地道了,你放心,沒有幾個人會知道我是聖朝的使者。」

  「那麼,想辦法找到兵部侍郎家的那兩個細作,我要詳細地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和蘇復等人密謀牽扯,若他們果真想要叛國……那我們就要準備反擊了!」

  同一時刻,聖朝皇宮內的御湖邊上也有人在準備「反擊」。

  聖心晨歡天喜地地提看一張黃絞跑到湖邊,他最喜歡的娘和最敬畏的爹都在湖邊。他知道每天這個時候,娘一定會到湖邊來看書,有娘的地方就會有爹出現。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3:20

第十二章

  今天他不是來找娘撒嬌的,他是要找爹「談判」的!

  他跑到兩人近前,遠遠的就看到母親抬起頭來對他微笑。他可喜歡娘的笑容了,特別好看,就像是湖中盛夏時盛放的蓮花……可是他每次想多看一會兒,就會被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叫走訓話,所以他最討厭爹了。但是爹是太子,是他惹不起的人,他看到很多人在面對爹時都和他一樣戰戰兢兢,很害怕的樣子,所以他知道這世上不只是他惹不起爹,還有很多人同樣也惹不起爹。

  不過,今天不一樣了,因為普天之下爹最怕的兩個人中,其中一人給了他一個護身符!

  聖心晨跑到母親身前,大聲說。「孩兒給母親和父親請安!」

  令狐問君微笑道。「今天是怎麼了?晨兒這麼有膽量,明知道你父親在這裡,還敢跑來?手中拿的是什麼?」

  「是聖旨!」他中氣十足的大喊一聲,喊得站在遠處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都是一驚。

  坐在一側正在低頭代父皇批閱奏摺的聖懷璧掀起了眼,漫不經心地看看他手中的黃緩,「從哪裡偷來的廢旨吧,是不是又去皇爺爺的書房玩了?不是告訴你說,不准你去那個地方?跟看你的宮女太監們都死了嗎?」

  一直跟在聖心晨身邊的太監宮女聽到太子口氣嚴厲,嚇得急忙跪倒,回稟著,「小千歲今天沒有去過御書房,是陛下到小千歲的學館中去了,說小千歲功課學得好,書讀得好,然後小千歲向陛下討來了這道聖旨。」

  「和陛下討來的聖旨?」聖懷璧本來是斜躺在一張錦榻上,此時才坐起身子,雙腳落地,伸手問。「你和皇爺爺亂要什麼賞賜了?」

  聖心晨雖然抿緊嘴角,竭力克制,但是小孩子能有多少演技,他眼底眉梢全是得意揚揚的喜色,將聖旨高高捧過頭頂,口中說。「這是皇爺爺給父親的聖旨。」

  「給我的?」他訝異地看向愛妻,見她雖然好奇,但更多像是看笑話的樣子。

  令狐問君在一旁道。「若果真是陛下的旨意,咱們就要設香案擺香果,三跪九即才可以接旨。」

  聖懷璧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我每天見父皇,也用不看三跪九即的,晨兒討來的聖旨能寫些什麼,值得我這膝蓋一跪?」說看,竟劈手就把那卷黃絞從兒子的手中搶過來。

  她在這邊好奇地張望看,見他的臉色忽晴忽陰,也不知道聖旨到底寫了什麼,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扶看他的肩膀低頭去看,不禁噗嗤一聲笑了。

  「晨兒真是大膽吶,竟然敢搬皇爺爺做救兵。」然後拍著聖懷璧的肩膀道。「這算不算得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原來這道聖旨,竟然是聖心晨請爺爺為自己命令父親,每日給他減少一個時辰的功課,而且還要允許他隨意出入母親的院落和寢室。

  令狐問君笑得很是幸災樂禍,「誰讓你平日那樣欺壓晨兒,現在晨兒請皇爺爺為他做主,看你怎麼辦!」

  他盯著那道聖旨,冷笑一聲,「父皇的聖旨在,我便要怕了他嗎?」

  「難道你敢抗旨?」

  聖懷璧將黃緩在手中一涅,哼聲道。「抗旨自然不會,不過……」他陰陰笑看面對兒子,「晨兒想減少一個時辰的功課,爹可以答應你……」

  看看兒子驟然明亮的小臉,他笑看繼續說。「但是以後你每天要多加一個時辰的騎馬射弓,雖然三歲就學射箭騎馬有點早,但是拉拉弓、扎個馬步還是可以的,至於你想隨意進出你娘的屋子,我也可以答應,只是你得記住。只許你進了院子後在院角等候,若進了屋門,也只許在屋門內躬聆教誨。沒有爹娘的同意,不許你隨意上床,或坐在椅子上和你娘討要吃食茶水。」

  見兒子的臉色己經臭了下去,聖懷璧淡淡再說道。「皇家子孫的規矩本來就要比常人多,看在你年紀還這麼小的分上,我本來還不想這麼快給你立規矩的,是你自己逼看爹不得不將這些規矩提早告訴你。若有違反,爹一定會重罰,你若是又想去找皇爺爺要什麼聖旨替你偷懶,我就……罰你三個月不許吃香酥魚和紅豆餡兒餅!」

  聖心晨原本明亮的小臉己經皺成一團,聽到他後面的威脅之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令狐問君忙將他抱在懷中哄著,一邊填怪聖懷璧,「哪有你這樣嚇唬孩子的!他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

  他盯看抱在一起的母子兩人,冷冷說。「晨兒,放開你娘,男孩子哭什麼哭?」

  聖心晨抽抽噎噎、不情不願地扭身離開母親的懷抱。

  她生氣地瞪了聖懷璧一眼,又抱起了兒子,「今天晨兒就跟娘睡了,讓你爹回他的書房睡去!」說完,抱看兒子就往回走。

  聖懷璧在她身後大聲道。「不立規矩,何以立天下?」

  令狐問君無奈地回頭說。「這是你的親兒子,不是你的手下,你要立規矩,等他懂了人事之後再說!」

  看著愛妻抱著兒子走了,聖懷璧的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小鬼,這麼小的年紀就學會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不錯,的確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此時有人俏然走來,躬身稟告,「殿下,幽學來信了。」

  聖懷璧接過那封密函,拆開看了一眼,交代下去,「叫幽學給小謝帶句話,就說金城倩那邊我會替他看住,但是他該守的陣地,一城一池都不能丟!」

  教朝後,聖懷璧來到東暖閣,這是這幾年的慣例,因為有許多朝上不便說、不便解訣的事情,只有敏朝之後父子兩人才能私下商榷。

  今天他到了東轟閣,在書房門前等了半晌都不見父皇回來,便不解地吩咐值守太監,「去看看陛下下朝之後去哪兒了。」

  太監匆匆跑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稟告,「陛下在湖邊,說想一個人靜靜,讓殿下先回去。」

  聖懷璧想了想,離開了東覆閣,但是並沒有回玉甯宮,他繞道去了學館,將正在那裡讀書的兒子叫了出來。

  聖心晨一見他來了,緊張得小臉板得緊緊的,垂手肅立,目不斜視,「孩兒拜見爹爹。」

  聖懷璧一笑,彎下腰,將他抱起,父子兩人很少這麼親暱過,聖心晨在驚慌中又有一絲欣喜。

  他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笑問。「晨兒是不是特別憶爹?」

  聖心晨將手指對在一起,也不敢抬頭看他,只輕輕說看,「是。」

  「那你知不知道爹為什麼對你這樣嚴厲,連個笑臉都很少給晨兒?」

  「娘說……爹是為尹移子,怕我太驕縱……」

  聖懷璧笑看點頭,「娘說的對,所以晨兒不要覺得爹不疼惜你,其實爹心中和娘一樣愛你。而且你皇爺爺在爹小時候對爹也很嚴厲的,爹知道那是皇爺爺對爹好。」

  「皇爺爺也會嚴厲嗎?」聖心晨詫異地抬起頭問,「可是皇爺爺從來不和晨兒生氣的。」

  「那是因為皇爺爺老了,他的心也變得柔軟了。」聖懷璧的這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的感慨,他悄聲問。「皇爺爺很喜歡晨兒,對吧?」

  「嗯,皇爺爺每次看到晨兒,都給晨兒好吃的。」

  「那現在皇爺爺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湖邊,沒有人陪,晨兒要不要去陪皇爺爺聊天呢?」

  「好。」聖心晨答應得很爽快。

  聖懷璧柔聲說。「皇爺爺最喜歡聽一首詩,爹現在教給晨兒,晨兒一會兒去背給皇爺爺聽,好不好?」

  「好!」

  於是聖懷璧牽看兒子的手,聖心晨蹦蹦跳跳地跟看父親去了御湖邊。

  果然,遠遠的就看到聖皇獨自一人坐在岸邊,神情悵然地望看湖中那一片殘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聖懷璧撒了手,對兒子使了個眼色,聖心晨就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皇爺爺。」

  聖皇似是被人驚醒過來,詫異地抬起頭看到向自己飛奔而來的小孫子,臉上的悵然之色立刻被歡喜取代,伸出雙臂將他摟在懷中,問道。「晨兒今天下學怎麼這麼早?」

  聖心晨按照聖懷璧的教導,光明正大的撒看謊,「太傅今天家中有事,所以早早下學了。」

  「今天學了些什麼?」

  「今天太傅只讓晨兒將以前所學的唐詩背上幾首。」

  「背的哪一首?」

  「(賦得古原草送別)。」

  聖皇感慨地說。「當年自居易寫這首詩時據說才只有十六歲,算得上是年輕有為,才華橫溢。」

  聖心晨在祖父的懷抱中擺動看雙手,用稚嫩的聲音,驕傲的神情,含糊的口齒說。「我爹爹也是年輕有為,才華橫溢。」

  聖皇笑看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聖懷璧,「你爹胡鬧可以,有什麼才華?你說說,什麼叫年輕有為?」

  他愣住了,小孩子從別人口中聽了幾句誇獎父親的話,不過照樣子學舌罷了,一時間哪裡說得清「年輕有為」這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聖皇見小孫子愣愣的樣子很是可愛,便笑著說。「罷了,你將這首詩背一遍給皇爺爺聽。」

  聖心晨忙高興得一字字認真背誦,「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萎萎滿別情。」

  聽著這稚嫩的童音,聖皇忽然一征,握看小孫子胖乎乎的小手,雙眉長垂,神色黯然。

  雖不知皇爺爺為何會忽然沉默,卻也看得出來他不高興了,聖心晨焦慮得用眼清直看看父親,小聲說。「爹,晨兒沒有背錯吧?」

  「當然沒有。」聖懷璧此時才踱步過來,伸手拉他,「是你打擾到皇爺爺了,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

  「沒有,朕在這裡坐得氣悶,有晨兒陪朕賣好的。」聖皇忙解釋。

  他眉尾輕揚,「那就是晨兒背的詩不好,太過傷感,讓父皇傷心了。」

  聖心晨小嘴一扁,剛想說「是爹讓我背這首詩的」,但見父親冷眸一掃,就嚇得不敢說話了。

  聖皇望著湖中的殘荷敗葉,歎道。「詩詞有幾首不是傷感的?人世間聚散無常,是清就可入詩。唐人多才,人人皆是詩人,前幾日我還見識他們一位皇子所寫的(黃台瓜辭),讓人很有感觸。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雲可,摘絕抱蔓歸。懷璧,你看父皇兩手空空,如今不就是摘絕抱蔓歸的孤家寡人嗎?」說著,這位向來剛強的聖皇竟然不禁落下淚來。

  聖心晨不知皇爺爺為何流淚,卻懂事的用小手擦去他的淚水,口中叨念著,「皇爺爺不哭……」

  聖懷璧忽然跪倒說。「是兒臣之罪,兒臣累父皇膝下子嗣單薄,兒臣累兩位兄長最終不能侍奉父皇終老,累我們聖氏一門最終刀劍相向,骨肉分離……」

  「懷璧,朕今日傷感不是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攬這種罪名在自已身上。朕走的每一步都是朕自已決定的,朕只是後悔做人太過剛硬,寧折不彎,倘若當日對你大哥多開導勸解他,或者早點看出懷玥的心思,便不至於有今日於摘絕的淒涼景象。」

  聖懷璧抿緊嘴角,「怎麼說是摘絕呢?大哥人還尚在,二哥和三哥的孩子們再過幾年就要成人了,安妃也給您生了小兒子,晨兒都能給父皇背詩了,還有兒臣……難道都摘絕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3:35

第十三章

  聖皇苦笑看低頭看向聖心晨,「是啊,晨兒都能給皇爺爺背詩了,朕事情都已經做了,現在卻又來傷春悲秋,是有些矯清了……」他握看小愛孫的手說。「來,晨兒扶皇爺爺起來,皇爺爺該去盡一個皇帝的職責和義務了。」

  他看著還跪在原地的聖懷璧,說道。「你也起來吧,朕知道你是特意帶晨兒來讓朕寬心的,有你這樣孝順聰慧的兒子,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聖心晨聽得皇爺爺的盼咐,就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把聖皇從椅子上拉起來,聖皇笑看故意和他較勁,想看他能使出多大力氣,見他小臉憋得通紅都不肯放手,不由得大笑,「晨兒很有些牛犢脾氣,好啊,皇爺爺就不為難你了。」

  他霍然起身,卻突然覺得全身血液直往頭頂上撞,眼前一黑,身子就向前栽倒。

  跪在地上的聖懷璧一見此情形,急忙將聖皇倒下的身體一把抱住,饒是他見慣了風浪,此時也不禁大驚失色,連聲喊看,「父皇,父皇。」並向左右喝令,「快去傳宋太醫來!」

  聖皇的忽然暈倒,令皇宮中所有人都碎不及防。雖然聖皇早己過了知天命之年,但是因為他平時保養得宜,又會在繁重的公務中抽空練武強身健體,所以平時幾乎連風寒小病都沒有。

  此次暈倒,簡直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大震盪,當令狐問君從戶部匆匆趕入宮中時,只見一眾妃嬪都跪在東暖閣前,哀哀痛哭,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

  她心裡一沉,拉住一名正從內走出的宮女,問道。「陛下現在如何了?」

  那宮女忙不迭地給她行禮,吞吞吐吐地說。「奴婢不清楚,幾位太醫和太子殿下都在裡面。」

  令狐問君丟下那小宮女,也顧不得讓人通稟就進了內殿。

  果然,眾位太醫和聖懷璧都圍在龍床前,但聖皇己經睜開眼,對看眾人微笑說道。「把諸位嚇到了,沒什麼大事,朕只是起得有些猛了才暈過去。年紀大了,身體多少有點小毛病,叫外面的人也散了吧,不要哭得朕心裡煩亂,好像朕要死了似的。」

  聽了聖皇的話,眾人鬆了口氣,宋太醫代表眾人說了一番「陛下一定要保重龍體」之類的話,和其他幾位太醫悄然退下。

  令狐問君擔心聖皇,跟著宋太醫一起出了門,尋了一處四下無人的地方,俏聲問。「宋太醫,陛下的身體到底如何?」

  宋太醫和她很熟捻,再加上她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自然不會對她隱瞞,便說。「陛下這幾年因為幾位皇子的事情,精神虛耗太多,己經有損肝脾,縱然一直在食療藥補,終究損了精血根本,今日昏倒只怕是龍體虧竭的開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一定要有心理準備……陛下的身體可能會越來越差。」

  令狐問君心情沉重地返回殿中時,只見聖懷璧搬了張椅子坐在聖皇的龍床邊上,父子倆正小聲說看話。

  見她進來,聖皇對她笑道。「問君,看你剛才進來又出去,是不是和宋太醫打聽朕的病情呢?宋太醫那人就喜歡危言聳聽,當大夫的都是這個毛病,你也不用聽他胡說,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她淡笑地說。「但宋太醫總知道該給父皇吃什麼方子最好。兒臣問清楚了,才好盼咐御膳房和御藥房去。」

  「這些事情本不該你做,你操勞國事就好了。朕剛剛和懷璧說,以後六部的事情就都交給你們兩個人了,這片江山……你們兩人要合力看好。」

  令狐問君花容變色,忙說。「父皇春秋鼎盛,兒臣們都還年輕,哪裡能扛得起這樣的重任!」

  聖皇笑了,「你們兩人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太子,六部之中大部分的事朕都早就交給你們了,如今就是全接下了又怎樣?你們該記得前幾年朕曾經和你們提議過要禪位給懷璧的事情……」

  「是,但父皇龍體康泰,國運昌隆,哪有禪位之理?」令狐問君見他今天突然安排公務,重提舊事,就知道聖皇己自知精力不濟了,心中不禁惆悵感慨。但她是聖皇的兒媳婦,更是聖朝的丞相,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以國事為重,所以再三勸慰,「父皇,懷璧性子多有輕桃,做事也不夠沉穩,雖說一些小事還可以處理,但遇到大事總要父皇決斷才不會誤國誤民,所以請父皇千萬不要再有退位之心了……」

  聖懷璧在一旁聽看,對聖皇苦笑地說。「父皇,我就說問君絕對不會同意的。您看看,她為了勸您不退位,把兒臣都快說成是傻乎乎的輕浮浪蕩子了。」

  令狐問君瞪他一眼,小聲道。「大事當前,你還有心思說笑。」

  「你們兩人,都是朕最信得過的人,朕早就想過,若是等朕百年之後再將江山交給你們,懷璧都要三四十歲了,那個年紀的皇帝還能有多少魄力,多少衝勁?脫一心栽培他這麼多年,是要給聖朝一個有膽截、有勇有謀、天上地下無人可比、更無俱任何人的一代霸主,若是讓朕這個父皇一直壓在他的頭上,他總是不能暢快地施展拳腳,所以,若能早一點讓他登上皇位,朕情願讓位於賢。」

  聖皇直視著愛子,又說。「懷璧,你最瞭解父皇的苦心,現在你就告訴父皇,這個皇位你想不想要?」

  「想!」聖懷璧大聲回應,全無遲疑,出自本心,絲毫不加隱瞞,更不理會令狐問君在一旁拚命丟給他的眼色。

  他滿意地笑了,「這個問題,在你七歲時朕也問過你,當時你也是這麼回答的。」

  「兒臣的志向從來沒有變過。」

  聖皇握起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那好,朕就把祖宗的基業交給你們兩人了。懷璧,不管是黑羽、金城,還是玉陽,無論誰要背叛一朝三國的協定,妄圖凌駕於聖朝之上,絕不要留情。」

  聖懷璧鄭重點頭,「父皇放心,兒臣定不會讓國土丟掉一寸一毫。背信棄義,撕毀盟約的小人,兒臣更不會讓他得逞。」

  令狐問君的手心都是冷汗,嘴唇微微輕顫,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此時此刻,她親眼所見終於見證了一直以來的擔心一聖皇也己做好準備要與黑羽殊死一搏了。聖朝和黑羽之爭注定不可能用和平的方法解決,這一戰不僅己迫在眉睫,而且聖皇今天是正式把此戰的一切決定權都交給了聖懷璧,這不僅是至高無上的皇權交接,還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殷殷囑托和全身心的信任。

  她不禁咬緊嘴唇,飛快地在心中思付。此戰會在幾時正式開打?若真的開戰了,他們準備的糧食和銀子是否充足?可以支撐多大規模的戰役打多久?

  心亂如麻,定不下心。但她既是一國之相,縱然心再亂,也必須在於頭萬緒中將種種煩惱摒棄,堅定地站在聖皇這一邊,更何況,這裡還有她所愛的人。為了保護他們,她可以拚上性命,將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聖懷璧一直擔心她太過婦人之仁,如果真的開戰了,她的仁慈善良會變成優柔寡斷,她是不是該從現在開始,讓自己努力修煉得冷血無情起來呢?

  令狐問君心緒依舊茫然紛亂,走出東暖閣時,忽然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似是貓兒嗚咽聲,她低頭去看,竟看見聖心晨縮在牆角抽泣不停。

  她忙將兒子抱起,一邊安撫的輕拍著兒子的後背,一邊柔聲地問。「晨兒怎麼蹲在這裡哭?是擔心皇爺爺的病嗎?」

  他抽抽噎噎著點點頭,「娘,皇爺爺的病好點了嗎?」

  她微笑道。「你放心,皇爺爺只是累了,他現在己經醒過來,沒什麼事了。不過皇爺爺還要休息,所以你先不要去打擾他,明天再來給皇爺爺請安,好嗎?」

  「好。」聖心晨懂事地點頭。

  令狐問君緊緊抱看這具小小軟軟的溫暖身體,將臉頰貼在兒子的臉上,不由得問自己。若是聖朝和黑羽開戰,會有多少人家不能骨肉團圓?

  這一戰,真的不能避免嗎?

  玉陽,護國將軍府。

  蘇復剛從兵部回來,就聽說皇帝竟然親自到訪,他一邊責怪著手下接駕草率,一邊走入正堂,跪下身即首道。「微臣不知陛下駕臨,接駕失儀,請陛下恕罪。」

  玉頌明笑看伸手攙起他,「舅父,我今天不過是想出宮透透氣,看看街上的風土民情,走累了就到您這裡討杯茶喝,可不是要興師問罪的,舅父不用這樣誠惶誠恐。」

  聽他說得這樣自然親切,蘇復便起身道。「陛下微服可是大忌,萬一有不識陛下真身的市井混混衝撞了陛下,身邊沒個保護之人可怎麼好?」

  他微笑地說。「舅父多慮了,玉陽民風淳樸,市井混混很難見到。我不過是走走轉轉,又不會和人打架,哪裡能引起衝突?況且,我在聖朝時多少學過些拳腳功夫,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蘇復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幽學,只覺得他眼生得很,而且幽學長看一張陰柔的俊顏,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卻透看精明,讓他感覺很是不安,便問道。「此人是宮廷侍衛?微臣怎麼沒有見過?」

  玉頌明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小小的四品侍衛,舅父當然不會認得,前幾日我才從都城外把他調進來的。」

  蘇復聽了心中更加狐疑,「小兄弟貴姓?原本在哪當差?這麼小的年紀就當了四品官,這官階升得可快啊。」

  幽學伶俐的向他行了個禮,笑著回應。「這是陛下的恩典,日後也要仰仗蘇將軍多提攜。微臣早就聽說蘇將軍的英名,可惜地處偏遠,不得親近,改天若登門拜訪,還請蘇將軍不嫌棄後輩愚鈍,多多指教。」

  「好說。」蘇復斜眼看他。這人雖然是一口的玉陽官話,但還是不知道他的底細來歷?便再追問。「你原來是在誰的手下當差?」

  「在晉陽方司岑大人手下。」

  「方知府啊。」蘇復聽得方司岑的名字,臉色一沉,顯然和他在官場上沒什麼交情還有過節,於是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玉頌明伸手一擺,說道。「我在路上看到一間老店,說是百年老字號,專出上好的蜂蜜,還有用蜂蜜做的糕點,便買了些想帶回宮給母后嘗嘗這民間口味。既然路過了舅父這裡,也就分一半給舅父留下。」

  蘇復又起身接過從幽學手中遞過來的那包糕點,說了些感恩的話,看到包看糕點的黃紙上印看「長明巷」的字號,便也說起,「這家的確是玉陽都城裡的老字號了,太后娘娘還未入宮前很喜歡這家的蜂蜜芋頭酥,每次微臣過府去看她時,她總會央求我給她帶些去。」

  「哎呀,那母后這回該高興了,我這就去給母后送點心去。」他起身要走,又似是隨口說。「對了,今天我路過西城門的時候,怎麼見那裡竟站看十幾個衛兵,還一一盤查,是都城中出了什麼亂子了嗎?」

  蘇復回答,「是前幾天鬧了幾起飛賊案,朝中幾位大臣家裡丟了不少細軟。雖然全城的銀鋪官家都被打了招呼不得收買贓物,但也要防看這些小賊把贓物拿到其他城鎮去變賣,所以這幾天城門口對過往的人都加緊了盤查。」

  玉頌明點頭笑道。「這倒也沒什麼。只是你們這樣大張旗鼓地盤查,就是有賊藏在附近又怎麼肯輕易露出真容,還是改暗訪吧,也免得驚擾了城中的百姓,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是,陛下的意思微臣會告知九門總督曹大人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3:48

第十四章

  然後蘇復就親自把玉頌明送出大門,再三謝恩,叫人備好馬車給玉陽王乘坐,又委派府中的侍衛一路護送看他回皇宮,吩咐手下不能讓他出半點差池。

  當馬車的車門關上,車輪轉動之後,幽學眨著眼說。「這隻老狐狸編的謊話聽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呢。」

  「聽看再像是真的,也是假的。」玉頌明冷笑一聲,「剛才進府時,他府上的地形你都看清了嗎?」

  「粗粗一轉,看得差不多了。」他自信地說,「等晚上我再進來摸一摸,就可以瞭若指掌了。」

  「既然他要和我們裝腔作勢,我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你且留意他府中晚上都是些什麼人進出,若是在他家中能找到任何謀反的證據,就即刻回報。」

  幽學點了頭,「太子殿下派來的一百多名高手,這兩日都可以分批潛入城內,只是你抉擇一定要果斷,千萬不要留手。殿下說你在苑內心腸最軟,很怕你在玉陽這幾年,和玉陽有了感情,便捨不得做狠事了。」

  玉頌明苦笑道。「殿下看我看得向來很準,但這件事又不是要故意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而是涉及到我的王權和整個玉陽的安危。蘇復若是想逼宮造反,我自然不能隨隨便便拱手將王位讓出,若我心軟了,殿下一統江山的心願就要付諸東流,為公為私,我都不會心軟的,你放心吧。」

  見他這樣意志堅定,幽學的確鬆了口氣,又說。「不過金城公主那邊,你也一定要小心……」話說到一半,想起他之前的呵斥,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反倒是玉頌明笑看為他開解,「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但你不認得倩兒,道聽塗說了一些她的事情,所以對她有偏見。我和她畢竟己經是夫妻了,她雖然有些小心思,但對我肯定是一心一意的,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幽學尷尬一笑。「反正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我既然來了,就是你的左右手,你的眼睛和耳朵,你讓我做什麼,我絕不推辭。」

  玉頌明感慨地歎道。「當年在雀靈苑,咱們也是一起長大,還有斯朗……可惜他客死異鄉,再也見不到了。我們的命運其實都是棋子一般,無論是雀靈苑中的男寵,還是王座上的我,倩兒,或是太子殿下…「都是命不由人。

  「其實縱然黑羽沒有反心,殿下也是想成就一番霸業的,黑羽王反而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出兵的藉口,所以這世上誰成全誰,誰幫了誰,誰……又能說得清呢?」

  金城倩坐在自己出嫁前的寢宮紫金宮中,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回想兒時在這宮中嬉笑玩耍,被父王母后疼愛的畫面,即使是她素來自謝堅強也不禁潛然淚下。

  這時,有宮女立在殿門口稟報,「敵稟公主,尚大人到了。」

  她趕快擦了一把眼角的淚痕,整肅神情,恢復了貴為公主的威儀,沉聲說。「傳他進來吧。」

  內廷禁衛長尚啟陽隨後走入,跪地行禮,「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金城倩冷笑一聲,「好一個尚大人!本宮認識你這麼多年以來,只當你是個一心做事的國之棟樑,卻不料你竟然是一隻藏在陰暗角落、啃噬朝廷根本的蛀蟲!」

  尚啟陽嚇了一跳,忙即首道。「不知道殿下從哪裡聽來的不實流言?微臣忠心可昭日月!」

  她哼笑著拿出令狐問君送給她的那塊玉映,再說。「你可認得這玉訣?」

  一眼看到那物品,他臉色驟變,嘴唇抽搐了幾下後,驀然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昂然道。「不敢再欺瞞殿下,微臣的確是聖朝奸細。」

  她原本拿出玉殃是想嚇唬他一下,出出自己胸口的鬱悶之氣,畢竟被令狐問君當面告知,在金城王宮中竟然潛伏看這麼大的一個細作,著實讓她吃驚懊惱,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尚啟陽會承認得這麼痛快,而且是一副即刻赴死也在所不惜的慷慨之態,倒讓她為之一震。

  「聖朝有什麼好的?你在金城生。金城長,就該做金城人。其實本宮可以不和你計較你做聖朝奸細這件事,也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應本宮一件事一一」

  尚啟陽卻不惜逾矩的先行打斷她的話,「微臣之罪可遭千刀萬剮之刑,但若讓微臣叛國,縱遭千刀萬剮也是不能。」

  金城倩捏緊指骨,恨聲道。「你倒是很有節操,可是你受過聖朝多少恩惠?竟能為聖朝這樣賣命?本宮現在若要殺你全家,易如反掌,名正言順,你就不替家中老少看想嗎?」

  「微臣祖輩世受聖朝皇恩,微臣縱然是在金城長大,也不敢數典忘祖,家中老小更是都遵循祖訓,不敢有違半點分毫。」

  尚啟陽的回答忽然令金城倩對他肅然起敬。也不知道聖朝是怎麼施恩調教的,竟能讓離國幾十年的老臣還死心場地的為之效命,相比之下,他們金城也有這樣忠君愛國的人嗎?

  她驟然感到氣餒,對他說道。「你起來吧,本宮不殺你,更不會殺你家人,本宮己經和聖朝丞相令狐問君達成協議了,若不是她主動贈本宮玉決,本宮哪裡會知道你的身份。」

  在這須刻間就經歷了先死後生的一番過程,他也不禁心下駭然。令狐問君將玉訣交給金城公主雖然並非臨時起意,但也還沒有來得及告知他此事,所以他今天是真的以為自己的秘密敗露,死期己到了。

  金城倩緩和臉色,低聲問。「入宮後我見宮中有不少生面孔,是不是宮內最近換過人了?為何換得這麼多?」

  尚啟陽答道。「是,因為新王登基後,王后說宮內的侍衛並非是從王府中帶出的心腹,恐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就換掉了大約三分之二的人。」

  「是王后的意思?」她秀眉緊整,暗自納罕。她的這位王后嬸嬸以前在王有中是個很沉靜寡言的女子,向來對國事不感興趣,連聽說自已的丈夫要做金城王這等大事都淡然對待,沒有一句議論,哪怕是感天謝地,入宮後倒對權力如此在意嗎?「我去看看王后……叔父去世後,王后住在金華宮吧?」

  「不,王后還住在她的金鳳宮。」

  這就又不對了!金城倩更加狐疑。按照慣例,如果王去世了,要停靈承坤殿,而距離承坤殿最近的金華宮就是王后那時候入住的地方,為的是方便每日去承坤殿舉哀,處置國喪上的各和事宜,怎麼王后卻不按常理做事?

  她起身踱步,隨口問。「尚大人,這宮內現在是否還是你負責統轄?」

  「雖然名為微臣統轄,但實際上王后的堂弟—校尉胡仲育統領著宮內那三分之二的人手。」

  金城倩止住步子,立在原地想了想,說。「先放話出去,就說本宮剛從玉陽回來,舟車勞頓很辛苦,身子不適,這兩日就不見外臣了。」

  「是。」

  「然後你去叫方太醫進來,本宮自小就是由他看病,他的人品本宮信得過。」

  「是。」

  「還有,你命人出城去找蕭天易將軍,他手中有三萬大軍,命他即刻帶著一萬人馬到都城外護駕。」

  「……」尚啟陽訝異地問。「公主,不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吧?」

  「不到?」她冷笑道。「你是真沒想到,還是在和本宮裝糊塗?你只要照著本宮的意思去辦就是了。」

  「是。不過若蕭大人問起護誰的駕,微臣該怎麼回答?」

  金城倩美麗的面容上滿是驕傲的冷艷,她吐氣如蘭,吐字如鐵,「護本宮的駕!護本宮父王的駕!護金城國的駕!」

  聖朝自開國以來,皇位的改朝換代都是在先皇去世之後完成的,主動退位的事件從無先例。這一回,聖皇是破例了。

  聖皇要退位的消息一經公佈,朝野上下大為震動,文武百官全都擁到皇宮門前請求勤見,希望聖皇能收回旨意,但是聖皇一概不見,只丟出一句話,「朕意己決,絕無更改,再有多語擾亂聖心者,視為逆臣處置。」

  大勢所趨,己然這樣了,有那會見風使舵的人便立刻改道去了玉甯宮,向太子聖懷璧道賀,沒想到又撲了空,而且不僅太子不在玉甯宮,大家也找不到令狐問君。眾人熱熱閒鬧的在幾個地方分頭找人,卻誰也沒找到,吵閒了一天之後才紛紛散去。

  同一時刻,被找了一天的那兩位紅人正躲在聖都西郊的靜心寺中,屋外鐘聲奶奶,屋內靜若幽夜,只一縷夕陽打入窗內,映在桌案之上,又映得桌案後那張俊美如仙的面龐異彩閃爍,黑眸中流光灼灼。

  「我們給三國送了請柬之後,你猜誰會應邀前來?」聖懷璧放下了筆,率先打破沉默。他剛剛起草了一份請柬,通知金城、玉陽和黑羽三國到聖朝觀禮。

  因為聖朝地位高於其他三國,歷來聖皇登基,其他三國國主是要到聖朝祝賀並觀禮的,若是因故不能前來,也要派遣身份尊貴的皇室宗親或是朝廷重臣代為參加。

  令狐問君坐在他斜對面的炕上。手中正在翻閱的是她事先從禮部要來的歷代聖皇登基大典的紀錄,一邊看,她還在一邊摘錄並修改。

  聽到聖懷璧問她話,她也沒有抬頭回答,只低著頭隨口應道。「玉陽和金城應該會派人來,但是金城倩和小謝大概都不會親自到場,黑羽王更不會來了。」

  「這麼說來,我會是歷代聖皇中登基典禮辦得最無光彩的一個了?」他笑道,眼中卻沒有遺憾悵然之色。「不來最好,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名目借題發揮,若他們目中無我,有犯上作亂之意,就能名正言順出兵把他們一個個滅掉,一統江山!」

  她此時才抬眼看他,但也只是翻個白眼,吐出兩字,「作夢。」

  「多少事不是先從作夢開始的?」聖懷璧挑眉說。「你這個人這輩子就是連夢都不敢作,所以才活得無趣,若不是遇到我,就是一輩子做個啞巴承相而己。」

  令狐問君一征,忽然停住口沒有反駁。

  聖懷璧見她竟然不反駁,還以為她生了氣,立刻變臉賠笑,「和你開個玩笑而己,何必當真?」

  「我在想……你說的的確有理。」她對看他微微一笑,道。「做人像我這樣保守並不好,商人若保守則不能獲利,農夫若保守則不能豐收,劍客若保守則不能退敵,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他詫異地看看她,「你……怎麼會突然想通的?」

  「因為我在想金城倩。」她垂下眼,「同樣是女人,我心中還是佩服她的。她十二歲就開始幫著父皇打理國事,十六歲就是權傾朝野的鎮國公主,明明有女王之位唾手可得,卻偏偏遠嫁玉陽,為的是讓金城能有一個穩固牢靠的靠山。她犧牲自己成全大義,有勇有謀更不故步自封,換作我是她,只想著偏安一隅,絕不可能貿然遠嫁……」

  「你不能遠嫁是因為你命中注定要等看我。」聖懷璧在旁邊嬉笑插話。

  令狐問君依舊陷入深思之中,「如果當時黑羽定海跟看金城倩來聖朝,我能多點膽色,或許不至於讓聖朝在這幾年依然陷入兩難境地。」

  他聽得興起,起身改坐到她身邊,問道。「那你說說看,你若是當初有點膽色,你要怎樣?殺了黑羽定海?」

  「自然不會,只是……當時不該那麼簡單地縱虎歸山,讓他回到黑羽。他心中惦念黑羽的家人,黑羽王又與他彼此猜己心,己不會重用他了,若是我們想辦法把他的家人接到聖朝,那……」

  「就能挾持住黑羽定海,讓他忠孝不能兩全。」他接口答。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4:02

第十五章

  她歎了口氣,「你就不能用點好詞,說得我們好像是多陰險卑鄙的小人一樣。」

  聖懷璧鄙視道。「做正人君子又怎樣,這四國中誰不是彼此算計,寧做真小人,莫做偽君子。既然問君你想明白了,那不如咱們說做就做,如何?」

  「什麼說做就做?」她被他嚇一跳,「你又琢磨什麼呢?」

  他笑著眨眼,「你剛才說的那個計劃啊,把黑羽定海的家人接過來。」

  令狐問君苦笑道。「說得輕巧,哪有那麼簡單的事,人家憑什麼要離鄉背井跟你來聖朝?」

  「這個嘛……也不算難,倘若我們想辦法讓黑羽王再一次對黑羽定海失了信任,要誅殺他的家族,這時候我們再出手將他的家人接到聖朝來……」

  「你是不是又背看我做了什麼?」令狐問君警覺起來,「你這番心思不是今天才有的吧?」

  聖懷璧摩攀看她的玉手,笑咪咪地說。「我這個聖皇之位坐得這樣不容易,總要想辦法讓自己踏踏實實登基才好啊。眼下黑羽定海其實並不是我最大的絆腳石,金城和玉陽兩國反而成了我的心頭患。你放心,我不會隨隨便便動黑羽定海的家人,畢竟還要看看你的面子嘛。不過……你知道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只會成了毒瘤,若是大了就難以根治切除。你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兩國再像以前那樣對峙海上,才能狠下心幫我?」

  她身子一緊,僵硬地坐直,眼晴一眨不眨地凝視看他「你想做什麼?」

  他攬過她的肩膀,在她朱唇上輕輕一吻,「不要總是問我想做什麼,你我在一起好多年了,你應該猜一猜,我想做什麼?我不信你猜不出來。」

  令狐問君眸光幽亮,閃爍不定,但眉心卻越夔越緊。有千百句話似是梗在喉間,想問又問不出口。

  此時屋外鐘聲再度敲響,該是寺中僧侶的晚課開始了,兩人之間卻依然一片靜默。

  聖懷璧默默地望看她的神色變幻,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將她一把抓在懷中,狠狠地吻了下去。他知道,想要讓她變得狠心實在是很難,她與這一朝三國都有各種各樣的關朕,尤其是那個黑羽定海,是她遲遲不能同意他討伐剿滅黑羽的原因。

  該想個辦法讓她變得冷血起來嗎?可那便不是她了,她的優柔寡斷與他的決然果斷恰如黑白雙生,互為牽絆也互為彌補。

  他既然選定了這個女人做他的皇后,便只能接受她的一切了,哪」」白是這些讓他無奈又煩惱的婦人之仁,他也只得照單全收了。

  「佛家淨地你也不收斂點……」令狐問君發現他真正的企圖時,己經攔不住他的如虎猛勢,忙不迭的想推開他起身,卻又被他撲倒在炕上。

  「好歹……讓我把窗子關上吧?」她紅看臉掙扎,之前為了他嚇唬兒子的事情,和他冷戰了幾日,結果今早聖皇的聖旨一下,他便跑來找她抱怨說今天必然要被滿朝文武圍堵,必須躲到山上清靜幾日,為免耽誤公務,她只得跟他一起來,如今看來似是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

  就在她剛剛把窗戶關上的一剎那,身子又被他撲倒了,他今日出門前沐浴熏香一番講究,結果自己身上很快就染上了他熏的香氣。

  她夔眉說。「好好的大男人,熏這麼香做什麼?」

  聖懷璧微停了一瞬的動作,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笑道。「這是小謝從玉陽進貢過來的幽羅香,據說最能撩動人的情慾,對夫妻房事可是極好的。」

  「真不要臉……」她紅看臉斥責,己感覺自己的胸口上除了他呼出的熱氣之外,還有看一陣陣暖昧的香氣襲遍全身。

  他笑看不再說話,只專心於眼前的攻城掠地,兩人的肌膚熱燙得像是要化在一起似的,片片紅暈映襯看冰肌玉骨,麗顏俊容,縱然春意旖旎,也如畫卷一般。

  晚課的鐘聲共敲了一百零八響,那被僧人持誦過無數遍的經文在兩人的耳邊如水流過,又變作春潮,氾濫淹沒,吞噬燃燒,情火如潮,誰能斷絕……

  金城倩雖然多疑善於搖擺,但遇到大事當斷必斷,絕不猶豫,所以當她一回國發現金城王死後王后的種種奇怪舉動之際,便立即召集自己的親信人馬,將都城和皇宮圍了個水洩不通。

  金鳳宮內,王后趾高氣揚地走出來,大聲說道。「你們憑什麼圍了皇宮,禁止本宮出行?這金城國內到底要聽誰的?」

  「嬸嬸不要生氣。」金城倩笑咪咪地分眾而出,「是倩兒想叔父遇害,宮內肯定不太平,嬸嬸一介女流操持這一大堆事情想必艱難,所以倩兒才請調了城外的一些人馬,不過是為了維護宮內的安全罷了。」

  王后一眼看到她,神情有些尷尬,「是倩兒啊……你昨天才剛回來,不是說身子不舒服要休息幾日,怎麼一回來就忙看替本宮操勞國事?」

  「這是倩兒該做的。叔父突然遇害,倩兒未能及時趕回見他最後一面。心裡真是悲痛欲絕。」金城倩這句話也並非作假,她和去世的叔父感情很好,所以當初才會決定保舉他繼承大統,讓病重的父王退位。而如今才不過幾年就天人永隔,怎能不傷心?她一邊說看,一邊就落下淚來。

  王后看到她這樣真情流露,也不禁心中感動,感慨道。「他是沒福氣的人,你給他這樣好的機會,可惜他卻沒能稟多久的洪福……」

  「嬸嬸不要傷心,叔父雖然不在,但倩兒還在,倩兒保證,無論日後是誰做新王,定然不會虧待嬸嬸的。」

  金城倩的一番寬慰讓王后『諫然一驚,「你、你要另立新王?」

  「當然啊,國不可一日無主,倩兒還是要回玉陽去的,等倩兒查清殺害叔父的背後兇手是誰,把這邊的事情料理停當了,自然就要回去了。」

  王后眉心一篷,「倩兒,你為金城操勞這麼多年了,如今既然是你叔父去世,他的後事也該由我為他操持才對,日後由誰來繼承王位,也不用你再費心了,別忘了你叔父膝下有兩個兒子……」

  「可惜他們都還未到成年之時,所以暫時當不得王。我記得棠兒今年才十二歲吧?按金城國律,皇子的登基年紀最少也要十八歲,這六年總不能讓王位空懸,讓朝務無人打理……」

  「有嬸嬸在呢,嬸嬸難道就不能為這個國家分憂做事了?」

  金城倩幽幽看看她笑道。「嬸嬸畢竟是後宮之人,後宮千政可是皇家大忌,不像倩兒,自幼不得不撐起國中一切二所以應當由倩兒做的事情,倩兒不能推辭,不該嬸嬸承擔的,也請嬸嬸不要費心自攬於一肩之上,因為你扛不起,也不能扛!」語畢,旋即帶著大批人馬搖曳而去。

  王后在她背後恨得咬牙切齒,「這死丫頭,真不該讓她一回來就這麼威風八面。」

  身邊她的一名親信太監稟告,「娘娘,胡大人請求勤見。」

  「還請求什麼,要他趕快進來!」王后陡然震怒,嚇得那太監連忙跑去通傳。

  很快地,王后的堂弟胡仲育便一身甲胃大步前來。

  王后給他使了個眼色,兩人秘密到宮院一角說話。

  「娘娘,宮中的形勢我己知道了,這金城倩一回來,就大張旗鼓地要表明自己在金城國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娘娘若想成就大事,必須先除掉這個丫頭。當日我是怎麼勸娘娘的?讓娘娘不要給她寫信,可娘娘卻不聽……」

  他的一番話讓王后更加生氣,「我怎麼知道這丫頭一回來就給我要威風,擺臉色?她是鎮國公主,這樣的大事不告訴她,日後她若是追問起來,我們更顯得沒理了。」

  「但若是王后您再一味忍讓退避,眼看王位只怕又要拱手讓回了。兩位皇子還小,王后可不能不為他們的將來打算。」

  王后猶豫看說。「我豈能想不到這點,所以才一直在想你那個荒唐的提議,說什麼讓我做女王,或者暫時攝政幾年……可朝中大臣沒有幾個肯站在我這邊的,我就怕此事不能成,更何況現在金城倩又回來了……」

  「朝中老臣不願意幫您,就是因為要看金城倩的眼色,她雖然己經遠嫁,但余感猶在,才讓我們做事這樣綁手綁腳。不過她現在回來了倒好,除掉她,這個王位您就可以坐得穩了。」

  她全身一震,「除掉她……你是說……」

  「王后現在還有退路嗎?」胡仲育陰陰一笑,「反正先王死得蹊蹺,若是這時候再有人暗殺了這位鎮國公主,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王后瑟縮看問。「可旁人難道就不會懷疑我嗎?」

  他獰笑道。「成王敗寇,順生逆死。只要王后掌握大權,朝中縱有幾人私下非議,又怎麼敢策騰開去?這就是殺一儆百的道理。王后,可不能再猶豫不決了。」

  她擰緊袖口,猶豫半晌才說。「你有可靠的人選嗎?」

  胡仲育輕聲回答,「御膳房的老袁欠我一條命,我讓他做什麼他都會答應。」

  「別讓他攀扯上你,更不能攀扯上我。」王后緊張地提醒。

  他躬身道。「王后放心,我就是讓他死,也不能讓他牽連王后您的。三日之內,必有結果,請王后在宮中靜候佳音。」

  蘇復得到玉項明從宮中傳出的旨意,要請他入宮一見,他問來傳旨的太監,「是否知道陛下有何事相召?」

  太監笑道。「小的怎敢揣測聖心,只是……聽說今天白天陛下收到了聖朝送來的公函,叨念了一天,說什麼聖朝要改朝換代了,還說什麼退位繼位之類的事情……」

  太監的話縱然說得含糊,其實也己昭示清楚了。

  他己經在前一天就得到情報,知道聖懷璧要繼位的事情,此事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說是意料之外,是因為沒想到聖朝會在此時政權交替;說在情理之中,是因為近幾年一直都有傳聞說,聖皇有意在自己身子還康健的時候,就把皇位交給眾望所歸的新太子聖懷璧,如今終於到了這一天。

  對於聖懷璧接掌皇位這件事,玉陽是很謹慎對待的。畢竟他當年曾經到訪過玉陽,幫玉陽解決了被黑羽圍都的一劫,可也因此讓玉陽朝野上下對他頗為忌憚,一個年紀不到弱冠的皇子,竟然可以屢屢打敗威震一朝三國的名將黑羽定海,說明此人絕不容小觀,他日做了聖皇時到底是作威作福,還是能和睦相處?

  人人都知道現在的玉陽王當年流落他鄉,去的正是聖朝,還為即將新任的聖皇效過命,應是與他有私交,此次又逢他登基,玉頌明不知道該以何等規格的禮節敬賀,也是人之常情。

  蘇復聞言立刻心中有底,於是換了官服,匆匆入宮。

  宮門口,看到值守的侍衛長是他的親信徐森,蘇復微微點點頭,他就走到近前拱手行禮。

  兩人錯身之際,徐森說。「一切皆己佈置妥當,大人準備何時動手?」

  「噤聲。」他警惕地看看四周,確認附近沒有人可以偷聽他們的對話,才道。「聖皇要退位,聖懷璧要登基,按照慣例,各國國主都要去聖都參加登基大典……」

  徐森雙眼一亮,「那我們就等他走後再行動……」

  「嗯,」他沒有多停留便直接入宮面聖。

  玉頌明面前桌案上放了一堆書冊,蘇復進來時,聽見他正愁眉苦臉地對看幽學咳聲歎氣,「唉,可怎麼辦?我若是不去參加殿下的登基大典,殿下一定會怪我,但是國中事務這麼多,我真的走不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4:14

第十六章

  蘇復不等太監通傳,就幾步走上前,一邊跪倒行禮,一邊笑道。「聽說聖皇要將皇位傳給太子聖懷璧,按照玉陽的慣例,王是一定要去參加慶典的,至於國事,王不用擔心,朝中眾位大臣都可以為您分憂。」

  玉頌明從書山冊海中抬起頭,對幽學笑道。「你看,我就說蘇將軍會替我分憂的。到底我還是年輕,當這個王的時間太短,所以總是會被一些小事弄得焦頭爛額,坐臥不寧。蘇將軍,您看若是我離開玉陽去聖朝,朝中該由誰來坐鎮呢?」

  他斟酌看說。「自然是要找一個可以服眾又可靠的老臣統領各部,這其中尤以戶部和兵部最為關鍵……」

  「若是讓六部尚書一起協商辦公如何?」

  「人多容易亂,各說各的話,誰肯服誰?總要有一人總領掌管六部,下面的人才好做事。」

  蘇復的話讓玉頌明再次陷入沉思,為難地說。「那要交由誰來總領六部呢?」皺眉想了很久,抬眼看向他,猶豫不決地問。「蘇將軍……是否願意幫我這個忙?」

  他一驚,忙跪下欲迎還拒,「陛下,微臣才疏學淺,豈能擔此大任?還請陛下另擇高明吧!」

  幽學則在一旁笑道。「陛下選蘇大人就對了!蘇大人和陛下是至親之誼,用誰都不如用自己的親人來得放心穩妥,再加上蘇大人是兩朝老臣了,朝中大人們都是蘇大人的舊友,蘇大人的話他們肯定是要給些面子的。」

  玉頌明誠懇地對他說。「蘇大人,我自回國以來,您就對我鼎力支持,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難道您反而畏首畏尾了嗎?我母后一直說您是我在朝中最可信賴倚重的人,這個國家我無論交給誰,都不如交給您更加放心。」

  蘇復面露難色,「但……這個位置如山之重,微臣真的怕……」

  玉頌明轉身從桌上的一個紫擅匣子中拿出一方玉印鄭重交到他的手中,「我將國璽都交給您了,將軍請不要再推辭了。」

  他嚇得慌忙跪下,一邊托著國璽,一邊說著謝恩的話,不敢再有推辭。

  君臣兩人又在一起說了大半日的話,直說到天色己晚,玉頌明提出傳膳,要留他吃晚飯,他說還有諸多朝務要先去和各部的大人們交代清楚,便推辭而去了。

  眼見蘇復戰戰兢兢似的離開,幽學輕聲一笑,「這老狐狸的戲演得有夠好的。」

  玉頌明看看桌上那空空如也的紫檀匣子,淡淡地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不過是裝上片刻的忠君愛國,又有何難?」

  「咱們手中握有關於他意圖謀反的證據其實己經足夠,為何還要設這個圈套?難道你對朝中那些發誓要效忠你的人都不信任嗎?」

  「我殺蘇復很容易,但是蘇復背後還有太多人牽扯到這樁謀逆案件,想要連根拔起並不容易,所以不能著急,必須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幽學好奇地問。「什麼辦法才能一勞永逸?」

  玉頌明瞥眼看他,「你難道忘了聖皇和太子一直以來的心願嗎?」

  他挺直身子,正色答覆,「一統江山。」

  「是。」玉頌明站在窗邊,望著天邊的浮雲己經被晚霞染上了血一般的顏色,輕聲慨歎,「殿下正在實現他的第一步,而我必須助他一臂之力。」

  聖懷璧接到玉陽送來的公函時很是詫異,將它交給令狐問君,說道。「小謝說要親自來聖朝觀禮二不覺得奇怪嗎?」

  她正在教兒子寫字,聽到他的話,也是一怔,「小謝要親自來?這個時候金城倩不在玉陽,他為何不在玉陽坐鎮?」

  「總不會是為了給我面子吧?怕三國之中無一國主前來,讓我面上無光?」他嘿嘿笑了幾聲,卻不覺得愉快,將那份公函拿回手裡翻來覆去地顛倒擺弄。

  令狐問君問。「確認是他的筆跡?」

  「是,還蓋看玉陽的國璽,不會有錯。」聖懷璧靠看椅背,閉上雙眼,想了一陣,又睜開了眼,「問君,你怎麼想?」

  她把著兒子的手,一撇一捺寫下個最簡單的「人」字,對兒子說。「晨兒,把這個字好好寫上二十遍。」

  「這個字我會寫。」聖心晨嘟著嘴。要寫二十遍同樣的字,多無聊啊。

  她柔聲引導兒子,「會寫,和能寫好看是不一樣的。古人說字如其人,你現在的字寫得歪歪扭扭,難道做人也要歪歪扭扭嗎?」

  聖懷璧笑道。「你就說歪門邪道好了,哪有歪歪扭扭的做人?」

  令狐問君沒有接話,她安撫好兒子,起身走到他身邊,接過那份公函又看了一遍,「小謝寫這封信的目的也許並不是要給我們看,而是給其他人看。」

  他將她拉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將頭枕在她的左肩上,「繼續說。」

  「你我都知道他這時候不該離開玉陽,但是他偏偏說要來,或許來聖朝並非他的本意,他只是要告訴某些能看到這份公函的人,讓別人以為他是要離開玉陽了。」

  「嗯。幽學的密函還沒有送過來,真正的消息大概要再等一兩天才能送到。」

  「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金城那邊的消息送來得也很慢……」她比心忡忡,「金城倩回去之後突然斷了音信,尚啟陽那邊也沒有消息送來。當初你讓我把尚啟陽暴露給她,不知道會不會害了尚氏一門?」

  「不會。金城現在國中有變,咱們許諾給她一萬人馬,她縱然看尚啟陽不順眼,也知道這是我們留在金城的重要信人,她若想倚靠聖朝保護金城不被黑羽吞併,就萬萬不能對他下手。」聖懷璧偏過頭看向百無聊賴在紙上「畫」字的聖心晨,沉聲喝道。「你若不想好好寫這個字,爹就再給你寫一個別的字,到時候你若是寫不好,就不是寫二十一遍,而是寫一百遍了。」

  他抖了一下,手中毛筆上的墨汁滴了一滴在紙上,但他倨傲又不服氣地仰著頭說。「爹寫什麼,我也能寫!」

  「好!有點膽色。」聖懷璧冷笑一聲,放開愛妻走到書桌旁。

  令狐問君叫了一聲卻沒叫住他,眼見今天兒子是有點心浮氣躁。也罷,就讓他用自已的方法教導兒子好了,只是不知道他會寫什麼字?她便走到桌邊湊過頭來看,這一看之下差點笑了出來,原來是個『龘』字。

  這個字由三個龍組成,對於初學寫字的孩子來說,寫一個龍字己經很難,七折八拐不說,更要安排好間架結構,三個龍字湊在一起,還要大小分開,合理的規避讓筆,稍寫不好,就是鬼畫符一般的擠在一起了。

  「哪有讓三歲的孩子寫這麼難的字的!」令狐問君一看兒子那皺巴巴的小臉,就忍不住心疼起來,「寫一個龍字就好了。」

  「那怎麼行?我們父子之閱既然已經鬥了口,現在就要鬥手。過幾日我就是聖皇了,你見過言而無信的聖皇嗎?」聖懷璧一端起父親的架子就威儀十足。

  聖心晨咬著牙說。「那,爹先寫一個。」

  聖懷璧嘴角一扯,「小滑頭,爹不是己經寫一個了嗎?好,爹就再寫一個,然後你寫二十個。」

  他接過兒子的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信筆寫下一個『龘』字,他的字筆走龍蛇,龍飛鳳舞,逸麗而不失剛毅,看得令狐問君都清不自禁叫出個『好』字。

  聖心晨更傻了眼。他哪裡能寫得出這麼好看的字來?但是又和父親說了大話,只能硬看頭皮在紙上「畫」這個字一一個歪了,兩個倒了,三個四個黑成一團,他不由得哇哇大哭,「娘,這個字就是鬼打架!是爹編的!」

  平日只要他一哭,令狐問君就會抱看哄他,今天她卻沒這麼做,而是正經的解說。「這個字還真不是你爹編的。它念『踏』,《說文解字》中可以找到,不信娘一會兒翻書給你看。你爹讓你寫這個字,是因為它內有三條龍,你是皇孫,是當今聖朝皇室的第三代,這個字若不會寫……可就要讓人笑話了。」

  見母親今天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了,聖心晨只得擦擦眼淚低頭繼續寫字,但臉上的淚痕沒有擦淨,一邊寫還一邊吸著鼻子抽噎。心中大概不知道有多懊悔自己剛才找來了這麼個大麻煩。

  令狐問君看看聖懷璧一臉得意的樣子,暗暗在他後腰掐了一把,小聲道。「現在你高興了?終於在兒子面前又逞了回威風。可讓他這麼小的孩子寫這麼難的字寫不出來,你能什麼好得意的?」

  「不是得意,而是要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的事情簡簡單單,腳踏實地,但他不肯做,非要好高鶩遠,當然是要吃點苦頭的。」

  見令狐問君凝眸望看他,聖懷璧被她看得怪怪的,笑問。「怎麼了?」

  「你啊,老說我用大道理壓人,其實你的道理比我還多,不過你說的都對。」等晨兒今天為了寫這個字後悔不己後,再讓他寫「人」時,就不會抱看小覷的心思對待了。

  此時,宮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只見兵部的老尚書肖怡然突然出現在門前,氣喘吁吁地說。「相……黑羽……宣戰了。」

  令狐問君的心似是被人猛地抓住又重重地向下一拉,沉到看不見的深潭裡。

  「怎麼會突然宣戰?」她急忙接過他手中的戰報。

  聖懷璧在她身後卻悠然道。「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黑羽王怕我登基之後他們更難對付,所以要搶在這時先下手為強。他以為我們忙於退位和登基兩件大事,必然難以分身份心對付他們,殊不知……我早就恭候許久了。」他對看肖怡然眨了眨眼,「肖老爺子,將咱們的海軍點齊戰船和人手,放出風聲去,就說登基大典不會因為黑羽的進犯而改期,相反的,新皇還要御駕親征呢!」

  「你敢?」令狐問君回頭怒喝,「這不是五年前,不是你做皇子的時候了!」

  「的確不是。」聖懷璧點點頭,白哲的臉龐棣得那雙火焰般燒灼的雙眼更加明亮,「因為現在一朝三國都將是我的天下了,所以更容不得黑羽人撒野!」

  黑羽的宣戰來得突兀,甚至沒有任何理由。

  聖懷璧直接和令狐問君去了兵部,得以知道更進一步的詳情。

  「黑羽這一回只集結了一萬大軍,戰船五十艘,前日從黑羽的各個港口一起殷航,昨日到達距聖朝一百五十里外的海域,停泊之後便沒有動靜了。」

  從前方帶回第一手消息的傳訊官如是回稟。

  「一萬大軍?」聖懷璧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一萬人夠幹什麼用?」

  他看看令狐問君,她也正在為這個數字疑惑不己,「黑羽歷年出兵,至少必會動用三萬以上兵馬,一萬人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少了,更何況對手是聖朝。」

  「是試探。」他閉目低語,「他們知道我們也在積極備戰,卻不知道我們的備戰情沉,所以用這一萬人來試探我們。也好,既然要玩,我們就陪他們玩下去。」他盼咐邱部尚書,「讓距離海港最近的青蘭軍在今晚出港。那裡有一萬人吧?」

  「一萬兩千人,六十艘戰船,戰備糧夠支用一個月。」肖怡然流利地回答。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4:26

第十七章

  聖懷璧笑道。「就讓這一萬人先去打先鋒,告訴他們不用出手,只和黑羽人在海上對峙幾天就好。若是敵軍先動手,咱們在玉陽邊境上預留的八千人馬在一夜之內就可以趕到海上戰區,小謝還答應可以借我兩萬玉陽軍使用,不過這些人未必用得上。」

  「是。」肖怡然馬上帶著一群手下去部署了。

  「怎樣?我應對得還算迅速吧?」他轉身笑問愛妻。

  令狐問君看看他,「原來你己經準備得這麼周密了……」她湊上前又低聲說。「你真覺得黑羽那邊只派一萬人來是試探?對方首將是誰我們都還不知道。」

  「如果是黑羽定海呢?向來不都是他領軍?」

  「這不是黑羽定海的打法。」她搖頭道。「黑羽定海為人直爽,喜歡速戰速決,他若是出兵作戰,定要把可能用的人手全調動起來,絕不會藏看掖著。一萬人,他平時帶出去訓練的海軍都比這些人多,用來打聖朝,只用一萬人實在是太冒險了。」

  「人都是會變的,黑羽定海知道你在,用老辦法作戰會被一眼看穿,所以想換個新路子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聖懷璧卻對她的質疑淡然處之,「你不讓我上前線,我就安排別人替我去了,有什麼陰謀詭計,也有別人替我扛著,這回你放心了吧?」

  「話不是這樣說,無論誰上戰場都不該是做替罪羊去頂死的。」令狐問君夔眉道。「小謝那邊你還沒有再打聲招呼,如果黑羽後面的大軍跟上,他到底能不能真的發揮作用?你就那麼信任他?」

  「什麼意思?」察覺她語氣中的一絲古怪,他正色地問。「你是懷疑小謝對我的忠誠?」

  「你也說人是會變的,我之前也提醒過你,小謝以前只是你的手下,現在驟然成為玉陽王,榮華富貴頃刻皆至,他再不是那個被你呼來喝去的小卒,真的還能心甘情願任你擺佈嗎?你我都知道金城倩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獨立自主而且心思極不安定,如果她蠱惑了小謝,金城與玉陽朕手,擺脫黑羽的同時還擺脫聖朝……」

  聖懷璧單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後堂,以額頭抵住她的前額,低低問道。「你今天怎麼了?看起來這樣不安躁動,這可不像你。」

  令狐問君深吸口氣,苦笑道。「關心則亂吧。以前擔心你一個,現在再加上晨兒,你可要凡事小心,別讓我們母子倆一起擔心你。」

  「你知道我做事喜歡冒險,最不喜歡平順,若是一天到晚都風平浪靜的,我反而覺得無趣,可你的叮囑我都記在心裡呢。要小心黑羽背後另有陰謀,還要擔心小謝會不會背叛我,我都知道,也並非沒有想過,不過我和小謝的交情以前也沒和你詳細說過,改天再細細告訴你好了。」

  「嗯?」她反被他說得一愣。他和小謝除了主僕之情,還能有什麼交情?

  半晌,又回到她不安的話題上—

  「登基大典要被迫延後了!」她歎氣地說。

  「誰說的?」聖懷璧冷笑道。「越是此時,登基大典越要大操大辦。名不正則言不順,我不當上聖皇,怎麼發聖旨號召聖朝百姓與黑羽作戰?只是此事要快些了,本來想定在下個月,看來要改在本月底才好。」

  令狐問君一把抓住他手腕,咬咬唇,「那好,登基大典盡快完成,這場仗我也要幫你打。」

  聖懷璧興奮地望著她,問。「你是有什麼妙計了嗎?」繼而又覺得這不大像是她的作風。「不對,你說你幫我打?怎麼個打法?你該不會想上戰場吧?」

  令狐問君一笑,用他曾說過的話反問。「你應該猜一猜,我想做什麼?」

  他猛然一震,將她圈抱在懷中,聲音一沉,「你該不會是想去黑羽吧?」她笑而不答。

  聖懷璧皺緊眉頭,「絕對不行!當初你是聖朝丞相,黑羽定海把你擄去,我可是費盡心思才把你救回來的。現在你是聖朝的皇后了,別說去黑羽,就是出了聖都,都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看你,更何況是黑羽人有多想殺了你不說!」

  令狐問君平靜地說。「當日我能和你平安返回聖都,是黑羽將軍肯放我一馬,我欠他一個人情。」

  他喝道。「是他把你劫走的!」

  「你心裡清楚,我們是敵對雙方,如果不是他,而是別人做黑羽的統帥,就不是劫走我那麼簡單,更不會在把我劫走之後又放了我,他做了他分內該做的事,又做了違背他職責的事,如果不是他沒有殺我,暗自放我一馬,你我就不會有今天,如果不是因為你設計害他,讓黑羽王對他起疑,他也不會失去了曾經牢不可破的君臣信任與王寵。」

  「若真是牢不可破的信任,就不會被任何外界理由所動搖。他擄走你又丟了你是他計謀不周,並非故意施恩;他失寵於黑羽王是他無能無才,不懂得如何籠絡帝王心!我們倆的約定早在四年前就定下,如果這一戰是他踐諾而來,那我自當迎敵,不需要你在旁邊插手做好人!」聖懷璧不僅一一駁斥了她的話,而且臉色鐵青。

  他手指僵硬地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不許你去黑羽。在黑羽我自有密探可以打聽消息,若黑羽定海有什麼苦衷或計劃,早晚我能看得出來。我們是敵人,他也不會需要我的同清憐憫,甚至是援手,更不需要你的!」

  令狐問君幽幽一歎,「你還是心裡彆扭,在意他當年曾對我有份清意。」

  「我在意的是他今日的身份正在威脅聖朝的安危,一朝三國的穩固。至於他在你我之間從來不是阻礙,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給他可以插進來的機會。」

  黑羽的宣戰在其他兩國看來充滿了挑釁,畢竟聖懷璧正要登基,黑羽就出兵挑起戰火,顯然是不服這個聖皇,但聖朝的應對之快也讓他們甚為驚訝。

  在黑羽向聖朝宣戰後的第三日,聖懷璧下令要聖朝的戰船出海迎敵。第四日,聖皇便下了平生的最後一道聖旨宣佈退位,第七日,聖懷璧正式登基稱帝,為聖朝歷史上第五十一八位皇帝,年號『聖統』。

  他沒有等金城和玉陽的賀禮和使臣,率領聖都之內的三百名文武官員,親赴聖壇舉行了祭天大典,尊奉前任聖皇為太上皇,宣佈減免全國各項斌稅達七十多種,並宣佈全國大慶三天,將此事昭告其他三國,表示『願與臣國共稟盛世之榮』。

  聖懷璧沒有就黑羽的宣戰表示任何的譴責,他只用他的行動表達了對黑羽的不屑和訓斤。一句『願與臣國共稟盛世之榮』,更直接表露了聖朝永不許黑羽在一朝三國中稱王的決心,同時也告知四海,他聖懷璧日後的旨意將是四國必須遵守和服從的,無論是誰,無論是何種清境,都不得違抗旨意。

  相比之下,金城和玉陽似乎表現得過於平靜了,金城那邊以金城王后的名義送來賀函及重禮,而玉陽卻遲遲沒有消息。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金城和玉陽本應立刻表態站在聖朝身邊,以顯示一朝兩國密不可分的強大結盟之勢,但是……他們這都是怎麼了?怕了黑羽,所以要做縮頭烏龜嗎?

  令狐問君從戶部回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身為當今聖朝的新皇后,她早就該卸下丞相之職,但是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替代,而且在這樣敏感時刻,她和聖懷璧都相信,沒有人能比她更瞭解朝中六部的清況,與其找一個人手忙腳亂地接手,弄得一團糟,還不如讓她這個熟悉內清的人暫時先做下去。

  戶都的事情原本不必她親自到戶部去督辦,但她認為只有親身來到臣子面前,才能更準確快速地知道他們的想法和事情的進展,因而她寧可放下架子,纖尊降貴,每天奔波於皇宮和六部之間。

  聖懷璧幾次提醒她必須注意安全,以防黑羽的刺客出沒聖都,但她也只是多帶了幾名隨身的護衛而已。

  今晚她回到東緩閣前,先去承乾殿看了寶貝兒子,但因為她回來得太晚了,他已經熟睡。

  隨看聖懷璧的登基,聖心晨即被封為太子,承乾層受距離東暖閣較近,聖懷璧特意將此地做為兒子成人之前的太子寢宮,為的就是方便愛妻去看望他。

  她簡單問了宮女們關於兒子白日的起居和學習。

  宮女們答道。「太子殿下現在的太傅已經有三位了,每天分早中晚單獨給太子殿下授課。太子殿下說……太辛苦了,問皇后娘娘,能不能每七天休息一日?」

  令狐問君苦笑著歎了口氣,「誰讓他有個那樣嚴以律已的父皇呢?這件事等我去和陛下商議一下吧。」

  走回東覆閣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這些天來那些巫惑自己的憂慮。為什麼黑羽會突然出兵?為什麼金城和玉陽的態度都如此淡然?金城王后雖然送來賀禮賀函,但是金城倩剛剛回國,卻驟然了無音信,聽不到任何一點關於她的響應,縱然她現在已經嫁給玉頌明,做了玉陽王后,難道就不該出來說句話嗎?

  最奇怪的人是小謝,他本該是聖懷璧此時最堅定的支持者,卻驀然啞了聲,難道正如她所擔心的那樣,小謝……真的變了嗎?

  令狐問君帶著種種疑慮走到東緩閣的門前,一抬頭,才忽然察覺有些不對。原本東覆閣做為歷代聖皇的寢宮,門前防守極為森嚴,但今天這裡除了四名侍衛守在門口外,並不見其他的皇宮禁衛軍,更奇怪的是,這裡還有幾名並非聖朝的士兵站在門口!

  她仔細打量,不由得大驚—這些人的穿著竟然是玉陽的服裝!

  「怎麼回事?」她脫口問。

  在東緩閣的宮門內,有一人笑吟吟地對她跪下行禮,「幽學拜見皇后娘娘。」

  幽學?她詫異道。「你,你不是應該……」她當然知道幽學,當初她還是玉相,而聖懷璧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她曾數度進出雀靈苑,知道幽學是他身邊的親信之一,如小謝當年那樣,她更知道幽學在前不久剛剛被派到玉陽與小謝接頭。

  聖懷璧曾說。「幽學與小謝私交不錯,也足夠忠誠,有他在小謝身邊,可以做小謝最得力的助手,更可以做為我看住小謝的眼睛和耳朵。」

  那麼,幽學此刻本應該在玉陽的,怎麼會突然回到聖朝?

  「是不是玉陽出什麼事了?」她邁入宮門內,為防止他人聽見,將聲音壓得極低。

  他抬起頭,那壞笑的表情竟有幾分像聖懷璧,「娘娘進去就知道答案了。」

  令狐問君滿腹狐疑地推開東暖閣的殿門,在推開門的剎那,她己經聽到從門內傳出的笑聲了。這樣響亮爽朗的笑聲來自聖懷璧,但她己經許久不曾聽到他這樣笑過了。是什麼人,什麼事,會讓他笑得這樣開心?

  觸目所及的是殿內的燈火輝煌,在奪目光華之下,兩名身著王服的俊秀男子並肩而立,有如一對雙生花般耀眼,左邊頭戴金冠的是聖懷璧,而右邊那人……竟然是小謝!

  她驚呆在原地,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但聖懷璧一看到她出現在門口時,立刻笑看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說。「問君,你看我們的援軍終於到了。」

  玉頌明躬身行禮,面帶微笑,「皇后娘娘,丞相大人,數年不見,您風采依舊。」

  「小謝……玉陽王,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困惑地看著兩名笑容開懷的男子,訝異的問聖懷璧,「是你把玉陽王叫到這裡來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4:39

第十八章

  「當然不是。」他伸出雙手舉過頭頂,做了無辜狀。「我也是在一個時辰前才見到他。他突然帶著人現身皇宮門口,消息傳來時,我和你一樣震驚。不過……」他瞥向玉頌明,「更讓我震驚的還是他帶來的消息。」

  「什麼消息?」令狐問君急問。

  玉頌明輕輕一歎,「是我無能,將玉陽看丟了。」

  「什麼?」她的心向下一沉,緊緊抓住袖口,「此話怎講?」

  「他那個身懷異心的舅父因為不滿他登基,所以煽動朝中不少人要推他下台,他先洞悉了對方的陰謀,藉口說要到聖都來參加我的登基大典,先行離開都城了。」

  「這……這可怎麼辦?」令狐問君聽到這消息簡直有如青天霹靂。

  當聖朝最需要玉陽這個強而有力的臂膀支持的時候,玉頌明這個玉陽王竟然被叛賊逼得從玉陽逃跑?未戰之前先斷一手,這場和黑羽的仗絕沒有聖懷璧之前所預估的那麼簡單。玉頌明帶來的消息簡直是雪上加霜,可是,這兩個男人為何卻笑得這麼開心?就好像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她微微定了定神,目光在兩人臉上左右徘徊,沉聲問。「你們兩個是在醞釀什麼陰謀詭計?在我面前故意裝腔作勢的,你們瞞了我什麼?」

  「娘娘誤會了,我哪裡敢有隱瞞?」玉頌明笑道。「其實這件事應當怪我,三思孤行,做得莽撞,之前也沒有和陛下及娘娘先商量,但我打算將計就計,讓那個蘇復以為我上了他的當,心甘情願離開玉陽,變被動為主動。在我離開玉陽,到達聖朝之後,就以玉陽王的身份向天下發佈公告,說玉陽朝內有奸黨叛徒,迫我遠走他國……」

  令狐問君雙眸一亮,「這樣一來,朝內奸黨不得不先忙著澄清自己的無辜清白,縱然想將你趕下王座,也不能立刻承認。」

  「我在他們手上時,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離開玉陽之後,就是我說什麼是什麼了。只要陛下在聖都為我喊冤鳴不平,以聖皇名義譴責玉陽朝內叛徒,就是我們化被動為主動的時候。」

  「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呢?」她望看他,「你終究還是要回玉陽去的,總不能一輩子做個流亡的玉陽王。」

  「但我原本是不想回去的。」玉頌明的話再度讓令狐問君大吃一驚。

  「不回去?你不回去,玉陽怎麼辦?金城倩怎麼辦?玉陽和聖朝的結盟怎麼辦?」

  他抿了抿唇,「這件事我己經想了好久了。我其實並不適合做王,若我自小生長在宮廷之中,也許我的心境會有不同,但是我流落海外多年,根本未曾習得帝王之術,也不習慣王室生活,倩兒曾多次責備我身為王者做事不夠果訣狠辣,而這也是導致我此次被蘇復牽制,不得己要以流亡為手段反制之因。

  「倩兒與我相反,她天生就該是個女王,卻留在我的身邊只做個王后,實在是委屈了她,如果當初不是她嫁給我,而是我入贅金城,她依然可以做她的金城公主,甚至是女王。而我,也依然可以為了兩國,甚至是三國的和平締結盟約。」

  「你是想犧牲你現在的榮華富貴,和她一起回金城去?」令狐問君為他的這個奇怪想法所震驚,「那玉陽又該怎麼辦?難道要白白拱手給蘇復?」

  「玉陽……」玉頌明望向聖懷璧,「我要將它全權交給聖皇。玉陽的疆土,玉陽的子民,都將直接被聖皇所統轄,也許玉陽的名號還會在,但是……這將是一朝三國統一的開端。我願意做這個先行者,做陛下一統江山的引路人。」

  她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直視看聖懷璧問。「這是你教他的?」

  他嘴角掛看笑意,但神情莊重,沒有平日的玩笑戲澹,「這是我們共同的夢。」

  「你們……可真是有膽有謀……」她咬看牙說完,倏然轉身,筆直地走出門去。

  玉頌明面露訝異,「皇后這是……」

  聖懷璧極瞭解令狐問君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她骨子裡那點仁義道德、正人君子的想法又在作亂了。一朝三國是她心中最理想完美的架構,忽然你告訴她說一朝三國將來要變成一朝兩國,甚至只有一朝,沒有他國,她會覺得是自己背叛傷害了其他幾國的臣民,所以一時難以接受吧。」

  和玉頌明密談完後,他深夜來到聖慈殿時,令狐問君正默默躺在床上,背向床外。

  他走到她身邊,即使沒看到她的睡容也能猜到她是醒看的。

  聖懷璧用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俏俏問道。「問君,還在生氣嗎?」

  「這麼大的事情,你都可以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與小謝單獨決定,我不該生氣嗎?」她依舊不轉過身來,聲音硬邦邦的,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滿。

  他沉默了一瞬,說。「我告訴你了,這件事我事先真的不知道。我承認我有一統江山的野心,而我的這個心思也從來沒有瞞過你,但我也知道這件事要做起來有多難,我從沒有指望過在我身上真的能徹底實現這個心願,因為要征服一國的疆土容易,但要征服一國的人心卻是難上加難。

  「四國各自為政了這麼多年,本國臣民對於自己國家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己經無可撼動,無論是誰吞併了誰,誰滅了誰,勢必要遭到百姓的強烈反對。這就是我有自信抵抗黑羽侵略的原因,也是我們幫玉陽打跑黑羽的原因。所以你想,我會用這個下下之策,硬生生從小謝手中接收玉陽嗎?」

  令狐問君翻身坐起,跪在床邊,她直勾勾地盯看他平靜無波的眼,半晌才說。「若真的不是你們暗中達成的協議,他怎會來得這樣巧?」

  「你覺得這是巧嗎?」聖懷璧露出一抹苦笑,「我們在與黑羽作戰,他卻失守了玉陽。他的這個方法雖然是個奇招,但是風險太大,若是四國無戰事,我可以幫他完成,但此時我還要分心幫他應對叛軍,分明是增加我的負擔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挑,「幫他完成?可見你心中心心唸唸的和他一致。雖然嘴上說看這樣取人江山很難,但卻是樂見其成的。口不對心,你的話我怎麼能信?」

  聖懷璧壁眉問。「你是不是認定了我們倆對此事早己達成協定,暗中勾結,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她漠然表示,「你瞞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所以你說的話我實在是不敢相信。」

  他慍怒道。「我縱然有事瞞你,但只要我說出口的就都是實情,你為何不信?」

  令狐問君慢慢轉過身去,再度背對看他躺下,不再回應。

  聖懷璧立在床邊,只覺得窗外的涼意透進心裡,將他胸口的一團烈火也攪得更加旺盛。他兩三步跨到窗邊,將那扇打開的窗子緊緊關上,沉聲地說。「你我相識五年,夫妻四年,竟連這點彼此信任都沒有嗎?」

  「人心如棋局,翻覆總難知。」

  她輕聲吟出的這兩句詩一下子就把聖懷璧激怒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問心無愧,等我打退了黑羽,兼併了玉陽,你再看我做的對不對!」

  他憤怒地轉身離開皇后的寢宮,沒有像往常那樣留宿這裡。宮門口本來己經上鎖準備休息去的宮女驀然見他冷看臉大步走來,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

  聖懷璧高聲喝令,「開門!朕要回東暖閣!」

  宮女們手忙腳亂地把厚重的宮門打開,才只剛剛開啟一條門縫時,他就己經如風般疾步而出,甚至不理睬宮女們在後頭的跪送行禮。

  從沒見他如此震怒,宮人們面面相覷之後,俏聲互問。「陛下是和皇后吵架了嗎?怎麼這樣震怒?」

  但這問題的答案雖顯而易見,卻無人敢信。因為自從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成親以來,兩人感情濃烈甜蜜從不避人,尤其是聖懷璧,不只一次對外宣稱—「問君是我一生難覓之良伴,此生此世絕不再娶。」

  他這宣言看實嚇壞了前任聖皇,為此還幾次特意找他去開導訓誡,「一朝根本日後皆在你手上,子嗣繁衍乃天地所定,人倫所至,絕不可擅作決斷。」諸如此類的話,意思說的很明確,就是說。你身為聖朝的太子,日後是要做皇上的,如果膝下子嗣人丁不旺,是絕對不行的。這也是在暗示他,絕不能此生只娶一名女子為妻就可滿足了。

  還有更重要的是,歷來皇帝們會為了各種各樣的關係和利益,或娶朝中重臣之女,或納鄰國公主為妻,之前他與金城倩就差點達成這種利益婚姻。所以他若早早放出風聲說自己絕不會再另娶,那要得罪的人可也就不少了。

  但聖懷璧卻強悍地堅持自己的這個原則,他說。「子嗣繁衍之事有我與問君兩人足矣,若為君王不能忠心鍾情於一人,日後怎能忠於一國?」他言之鑿鑿,巧言善辯,硬是將聖皇都駁得啞口無言。

  聖懷璧的這些話傳遍宮廷時,最為之心動又心傷的是一千小宮女們。

  他年輕有為,風華正茂,以前旁人都只知道他有看罕見的美貌,自從他率兵退敵並成功升為太子之後,宮裡就不乏為他芳心暗許的宮女,聽到他竟然發誓此生只專寵令狐問君一人,那就是斷了所有後宮女人的念頭,所以她們既對令狐問君欽羨不己,又不得不感慨自己生不逢時。

  可如今,對皇后向來百依百順的皇上竟然會和她鬧彆扭?難道這段傳奇般的愛情也會有裂痕嗎?

  聖懷璧散了朝,約了玉陽王踱步到湖邊,這時令狐問君和聖心晨也在湖對岸交談。

  玉頌明遙遙望著對岸一大一小的身影,感慨地說。「不知道我和倩兒幾時能有自己的孩子……」

  瞥他一眼,聖懷璧笑道。「昨天還沒細問你,你在雀靈苑時,也算見過不少美女,怎麼就被個小丫頭捉住,陷入情網了?」

  「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這不是陛下一直以來的夢想?陛下找到了自首之人,我也找到了。」

  「原來緣分果然是這麼奇妙的事。」他遙望看令狐問君和兒子在一起嬉戲的樣子,垂眼輕歎,「可縱然是心心相印之人,也有彼此猜忌的時候,你和金城倩……未可全拋一片心。」

  玉頌明卻聽出他話裡有話,笑問。「怎麼,是不是我此次回來的事情惹得陛下和娘娘起了爭執?」

  「連你都知道了?」聖懷璧還以為自己和令狐問君昨晚口角的事情己傳遍宮內。

  「昨天娘娘看到我時就一臉鐵青,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陛下,請恕我直言,娘娘是個對是非黑白太過執看的人,要娘娘接受我的建議的確是很難,不過若陛下因此和娘娘心生嫌隙,那就是我的罪過了。要不要我去和娘娘解釋一下?」

  「不用,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去也沒用。」他用腳尖踢了一下腳邊的一顆石子,「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我己經寫好詔書,隨時可以公佈,上面還蓋了國璽。」說到國璽,玉頌明又笑道。「我將一個假國璽留給了蘇復,他以為可以挾國璽以令群臣,等到他發現手邊那個是假的,必然要氣瘋了。」

  「我說的重要之事不只是這一件。」聖懷璧凝視著他,「你可能要去一趟金城,我懷疑……金城倩那邊出事了。」

  玉頌明一震,「陛下得到什麼消息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4:53

第十九章

  「就因為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所以才擔心。尚啟陽那邊沒有消息傳來,而金城所有送達的官方消息落款都是王后的,你我都知道金城倩那個脾氣,她既然己經回金城去了,那必然會對朝務大包大攬,斷不會全交給王后處理,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她或許是受制於人,或許……」

  聖懷璧沒有再說下去。他知道小謝必然明白他想說什麼,但是那樣殘忍的可能他是不能說出口的。

  捏緊雙拳,玉頌明默然垂首,良久,舉目迎視看他的眼,堅定地問。「要我幾時去金城?」

  「當然是越快越好,你曾和我一起去過那裡,對皇宮的地形也比較瞭解。我派一艘快船,再派一百精兵跟你同去,記住要小心謹慎,該怎麼做,你應該有分寸。」

  「我這就去準備行裝,稍後就能出發」」玉頌明立刻告辭,疾步離開,他走得那樣匆忙,那樣迅捷,彷彿恨不得馬上飛身而起,飛奔到金城倩的身邊—

  聖懷璧目送他離去,長長的呼出口氣,正要舉步走向湖對岸的那對母子,卻見令狐問君己拉起聖心晨的手,反身往回走。

  他咬了咬牙,止住了步子,心中的惱恨雖然己經滅了大半的火,但他這一次不想主動道歉服軟。明明是她無理指責他的,他若是次次都低三下四去哄她,豈不是顯得自己沒有原則了?

  嗯,既然她要冷戰,那就鬧得久一些好了,反正相信她不會因此而耽誤朝政大事,而他還要繼續去商討與黑羽的戰事,現在還多了一個玉陽的內亂要處理,實在是分不出身來和她爭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問君向來是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的,說不定再晚些時候她就會主動想通,過來和他道歉了。

  聖朝的大軍到了海上,與黑羽軍隊正面對峙了足足有三天,但是雙方都沒有輕舉妄動,黑羽似是在觀望,又似是在等待什麼。

  消息傳回聖朝的兵部,聖懷璧聽完軍情匯報,詢問。「敵軍首將是誰?到現在還不清楚嗎?」

  「據說是黑羽定海,但是這幾天都不見他出來巡船,不像是他的一貫作風。」

  所謂巡船,是指一軍將領在打海戰的時候乘快船到自己的戰艦上去巡視備戰情沉及士兵們的訓練例行情況,這原本是黑羽定海比較獨有的統兵方法,其他的將領一般都喜歡坐鎮主戰船,聽從屬下的報告。

  令狐問君在這幾年幫看聖朝的海軍進行了一系列的訓練,加強了聖朝海軍的作戰能力,訓練方法也是源自黑羽定海那邊一脈相承過來的,這巡船之事自然將領們人人都知曉。

  聽到這個反常舉動,聖懷璧處眉道。「這幾年黑羽那群莽人也學乖了,不僅咱們的探子要打探消息越來越難,連他們自己都會藏些小秘密了?朕己命人密切關注過黑羽定海的府邸,說他在半個月前奉旨入宮,但是一直未見他出來,只怕這領軍之人未必就是他,還要再探!」

  將手邊這些事情處置完畢後,他單獨和兵部尚書進行談話。

  「玉陽王己經由精兵秘密護送去金城了,但是陛下……這可是一招險棋啊。」肖怡然滿腹擔心。「且不說咱們替玉陽王將那紙『討逆賊詔』廣傳天下,會不會給我們自已惹麻煩,如今金城公主身在金城卻消息不明,玉陽王又親身赴險,萬一他們兩人都出了意外……金城和玉陽一旦內亂,可不利於咱們與黑羽之戰……」

  「縱然他們內亂,也先是他們自身難保。我們指望不上他們,黑羽也指望不上,最後還要只能一對一的和我們單挑,」

  他輕描淡寫的解釋讓肖怡然更加難以放下焦慮的心情,「陛下真的這麼想嗎?」

  聖懷璧笑看對他眨了眨眼,又見少年的那副頑皮樣,「肖尚書,你真的是老了,你覺得朕會打這麼沒把握的仗嗎?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你是應該知道的。既然玉陽那邊己經出了亂子,咱們與其留著玉陽王,讓玉陽國追著咱們要人,還不如放他去金城。若他和金城倩一起死在金城」…」他眉宇一沉,烏眸如墨,「不僅與聖朝無關,而且還是聖朝借天命收攬兩國的好時機!」

  肖怡然赫然清醒過來。原來當今聖皇的心機之深、用計之狠,還遠超過他的想像,更超過太上皇。

  他不由得想起在許多年前,有一次皇家狩獵,當年的聖皇看著十二歲的聖懷璧將一頭大過他身體數倍的野豬斬殺成數段在自己的劍下時,又是欣慰驕傲,又是感慨地說。「怡然,這孩子他日必成大器。一朝三國之中,有哪位皇子能有他這樣狠辣的手段和心腸?」

  當時他覺得那句話說得太古怪,似乎不單是讚許,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當年太上皇的那句話是認可,也是憂慮。

  身為打天下的王者,必須做到擁有狠辣的手段和心腸,但若做一個治世明君,他又必須有寬厚仁人的愛民之心。

  太上皇怕他只有狠辣,失去了柔軟的愛民之心,縱然能一時成就雄圖霸業,卻無法長治久安。而今他不負眾望做了聖皇,他的狠辣將幫助他和歷代聖皇實現那一統江山之夢,但同時也要慶幸上天賜給了他令狐問君,因他缺少的那份柔軟,就裝在她的心裡。

  所以,在這場風波之中,令狐問君會成為平衡左右的關鍵人物吧?可是……」

  「最近幾日怎麼不見皇后娘娘議政?」肖怡然好奇地問。這對小夫妻向來是同進同出的,大家早己習以為常了,但這幾日她都沒有問過軍情,不知道是不是被其他事務耽擱了。

  聖懷璧聽到提起令狐問君卻扯起嘴角,露出一絲不悅,「皇后娘娘日理萬機,哪裡顧得上咱們這樣的閒事。」

  到底是年長他幾十歲的人,肖怡然稍有錯愕之後立刻了然了,「是不是和皇后娘娘拌嘴了?陛下,恕微臣直言,皇后識大體、重大局,微臣生平閱人無數,也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子,在一朝三國之中有匡輔朝政之決心。陛下自小高高在上,一言九鼎,所見所想都是要順看自己的心意來,有些事情也許考慮得未必有皇后周全……」

  他不悅地表示,「這麼說來倒像是朕小心眼兒,眼界低了?」

  肖怡然忙笑著擺手道。「陛下誤會微臣的意思了,只是這夫妻之間嘛,床頭吵架床尾和,哪有勺子不碰鍋沿兒的?感情再好的夫妻,這一生中也是要拌上幾十上百次嘴,她若是不在乎你,怎麼會和你生氣?陛下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但無論吵得有多凶,終是要白首同心過此生,不要和對方生起悶氣沒完沒了,結果倒是自己不開心了。」

  他愣了愣,案然一笑,「這些話,連父皇都沒有和朕說過。肖大人,沒想到你不光懂得行軍打仗,對夫妻相處之道竟懂得這麼多!看來以後要多和你請教請教了。」

  肖怡然反被他說得」尬起來,「這是微臣家那口子和微臣幾十年打打策版下來的心得,我們倆年輕時最愛吵架,為了芝麻大的事情都能吵得天翻地覆,好幾次微臣都在想是不是該休了她,但是縱然吵得再凶,每天晚上她都會給微臣熬上一碗桂花粥當宵夜,微臣就是有天大的氣,看到那粥也就心軟了。」

  聖懷璧心中一動,霍然頓悟,丟下手邊的公事就急急忙忙往回趕。

  他這幾天和問君冷戰,其實自已心中也很難受,教了朝沒有人可以和他討論政務,回了東緩閣也是寂寞一人,想去看兒子,又怕和她撞上,彼此」尬,眼巴巴等看她來找自己,可她卻偏偏不來。

  他心中委屈,就覺得自已是被她冤枉了,小謝離開玉陽這種大事,他若事先知道,多少是會和她商議對策的。不過他承認自已平日裡瞞她的事情太多,讓她失了信任,這他能理解,只是沒必要為此發這麼大的脖氣,還賭氣不和他說話吧?

  這兩天,他又在心中想。問君這一回發脾氣總是有些奇怪,畢竟大事當前,她向來不是一個為了要小性子而不顧江山社稷的人,如今接連數日不與他分析戰情,難道是她自己私下裡另有動作了嗎?

  聖懷璧礙於面子不好立刻去找令狐問君,便先遣人去看聖心晨在做什麼。

  很快宮女回報,「太子殿下正跟看太傅學《詩經》。」

  「皇后在那裡嗎?」

  「不在,只有太子和太傅兩個人。」

  「皇后是在聖慈殿裡,還是去了那裡?」

  小宮女被問得呆了呆,「奴婢今關沒有看到皇后娘娘。」

  聖懷璧想起這小宮女是東暖閣的,不是聖慈殿,沒見到令狐問君也不奇怪。

  他咬咬牙。罷了,這女人總讓自己一次次失了原則,他就再放下身段一次好了,但也不能就這麼空手去找她,沒個由頭。他從書案上抽出一本工部送上來的摺子,是關於去年某縣修築的堤壩今年再度決口的事情。

  工部的事情向來是問君負責的,自已假意去和她探討公事,也可以義正詞嚴地對工部的辦事能力進行一番批評呵斥。問君在公事上一樣公正嚴明,必然不會還嘴,到時候就是他勝了一仗,她自然會在著手督辦此事時和自已恢復如常。

  他在心中打好了腹稿,算」於好了進退之策,自認萬無一失,才去了聖慈殿,但進了內殿,卻不見令狐問君的影子,他裝了一路的怒氣表情也頓時化作狐疑。

  跟看他小步飛奔進來的聖慈殿宮女,在他質疑的眼神下跪看稟告,「皇后娘娘一早就出宮去了。」

  「去哪裡了?」

  「奴婢不清楚,不過……皇后娘娘留了一封信給陛下,說是如果陛下來找她,就交給陛下這封信。」宮女用手一指,桌上的鎮紙下果然壓看一封信。

  怎麼有話和他說卻變成書信往來?難道她這回竟氣到真的都不願意和他說話了嗎?

  聖懷璧皺著眉,將那封信拿起,見上面寫著。「懷璧親鑒。寫著他的名,又叫得這般親暱,倒不像和他示威或是要進諫教訓的意思。可如果內文說的是公事,又不該這樣稱呼他才是。

  他心中疑雲叢生,更伴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撕開封口,將那張薄薄的信紙當空一展,紙上簡簡單單的幾行字讓他驟然撞眸收緊,臉色大變一

  此次戰事之禍端,無論始終,皆在黑羽。行兵主將不似黑羽定海,應非故佈疑陣,或為受人所制,臣妾熟知黑羽,當親赴都城,探明真相。此行皆已佈置安妥,一有結論或得轉機,將即刻返都,望勿慮勿憂。

  「這個可惡的女人!」

  聖懷璧將那封信繆得死緊,臉上如烏雲壓城般的陰霆和震怒,令不知內請的宮女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皇后幾時出宮的?」他喝問。

  「一早,在陛下上朝時就出宮去了……」

  「她單獨走的?」

  「是,還……」

  「還什麼?」

  「還換了一身男裝……」她其實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為什麼會忽然換了一身男人的便服,將自己打扮成一個俊俏公子的模樣,但皇后娘娘那時候只溫柔地提醒她記得將信交給聖皇看,便獨自走了。她身份卑微,哪裡敢多問一個字?

  聖懷璧怒道。「這等大事,為問不報?立刻叫禁衛軍統領薛平來見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5:06

第二十章

  當禁衛軍統領薛平匆匆趕到聖慈段時,聖皇就坐在正殿的桌案後,依舊是鐵青陰沉著一張臉。

  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雙膝還未跪倒,就聽聖皇冷笑一聲,「薛大人,朕這座皇宮的門,你看得可真好啊!」

  薛平一聽這話不對,連忙說。「微臣魯鈍,犯下大錯尚不自知,請陛下重責。」

  聖懷璧盯著他的眼,咬牙切齒的問。「今晨皇后易裝出宮,這件事為何不見你來回報?」

  「皇后易裝出宮?」他的確毫不知清,「微臣未曾聽屬下回寰,這就去調查清楚,請陛下稍等片刻……」

  「她出宮的事情難道朕還要你查嗎?」聖懷璧壓低聲音,「朕要你去查清楚,皇后從哪個宮門走的,是幾時出宮、沿看哪條街走的?這件事不許驚動其他人,但耍確確實實、明明白白地查清楚了,由你單獨回報給朕知道,明白嗎?」

  他知道茲事體大,連忙叩首,「是,微臣知道,絕不會將皇后娘娘的行蹤透露給第三人知道!」

  聖懷璧深吸了口氣,「若是有外人知道皇后離宮之事,因而引發刺客追殺,讓皇后遇險,朕便不想聽你再囉嗦了。」

  「是。」薛平顫抖了一下,再度叩首,「微臣會誓死保護皇后娘娘的安危。」

  「朕知道此事本不該由你負責,但是事涉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是朕一手挑選提拔上來的,朕對你還有諸多厚望,若是這件事妥貼的辦好了,朕自然會記住你這份功勞。」他臉色一變,又溫和起來,還好言地許了承諾。

  都說雷霆雨露皆是聖恩,薛平原本是一名小小的六品營千總,被還是太子時的聖懷璧看中升做禁衛軍統領,己是連跳數級,所以對他一直是死心塌地的忠誠。

  雖然不知皇后娘娘為何這樣反常的離宮,但聖皇的焦慮震怒他深有所感,豈敢不用心辦差?他自是連聲應承,許諾立誓後便立刻看人暗中查找皇后娘娘的下落,不敢有片刻的耽擱,也不敢說要追查的是皇后娘娘,只說查的是一名重要人證。

  一個時辰之後,薛平回報,「皇后娘娘是從南面的一個小角門出宮去的,走時和守宮門的侍衛說她有事要替皇上出去辦,讓那侍衛不要驚動任何人,侍衛認得皇后娘娘,又見她拿了腰牌,便親自為皇后娘娘開了門……」

  說到這裡,他悄悄抬頭看了眼聖皇的臉色。

  聖懷璧此刻的神清己不似剛才那般鐵青,反倒古怪的笑了下,「她倒會騙人。」

  薛平不敢發表議論,繼續說。「那名侍衛微臣已經用其他罪名將他暫時單獨羈押起來,以防他走漏了消息。皇后出宮之後的路線很難查得清楚,微臣派了八路人馬從八個方位追查下去,才得知早閱有一個形貌極似皇后娘娘的男人自南城門出了聖都,但因為時間尚短,微臣恐怕此條情報有誤,還在繼續核實中——」

  「不會有誤,她肯定是從那邊走了。」聖懷璧打斷他的話。從聖都的南城門出去,便是一條通往海港的官道,問君想去黑羽,聖都內僅有的幾座軍港她是不會去的,所以一定是坐民船。

  「你沿途查到的消息都是只有她一人嗎?」

  「是。因為一直是皇后娘娘一人,所以查找起來反而較容易些。沿途之人對這樣一個身材清瘦、容貌效好的年輕男子都留有印象,只要見過,便都記得。」

  聖懷璧哼道。「她想不引人注意的出門,其實到最後人人都記得她,真不知該說她是聰明還是蠢。」

  薛平謹滇地問。「陛下,是否要即刻派兵趕去保護皇后娘娘的安全?」

  「她這樣悄悄離開聖都,就是不想讓人發現。」他直視看屬下,「薛平,朕和你說句實話吧,皇后是要去黑羽。」

  「去黑羽?」薛平一驚,「咱們現在正和黑羽作戰呢!皇后娘娘怎麼能去那種狼子野心的地方?多危險啊!」

  他歎了口氣,「你心中所想問嘗不是朕心中所想?所以朕不同意她去,沒想到她竟然背看朕偷偷出了宮。」

  「皇后娘娘為何要冒此風險?」

  「她……希望憑藉一已之力,勸服黑羽王罷兵休戰。」

  薛平頓足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是聖朝之福,可那黑羽王怎麼可能聽她之言?皇后娘娘身份尊貴,萬一反被對方擒住,則……」

  「則是我聖朝之危啊。」聖懷璧感慨又痛心地說道,「你們平日裡見她幫看朕處理政務,當了這麼多年丞相,都讚她舉世無雙,乃我聖朝第一皇后,其實她有時候犯的傻也讓朕無可奈何。她性子執拗,又過於剛正不阿,此時單身涉險,讓朕怎能不為她擔心焦急?可是朕現在忙於此戰和國事,不能輕易離開聖都去找她……薛平,你說朕該怎麼辦?」

  見他如此懇切地垂詢,薛平立刻答覆,「皇后娘娘是在微臣的疏忽下離開的,微臣有責任和義務保護皇后娘娘的安危。陛下請放心,微臣就是拚卻此身性命不要,也必會將皇后娘娘平安帶回。」

  聖懷璧露出一絲欣慰笑容,「你從宮中挑選一些可靠的親信帶走,不要太多人,免得被人囑目,對外……就說朕下個月要去靜心寺禮佛,你是先去那邊佈置護衛之事。」

  「是。」

  有了薛平的追蹤保護,聖懷璧依然不能心安,他現在才想明白令狐問君為何這些天「一直和他鬧冷戰,他剛剛在她這裡找到一些書冊和地圖,全是有關黑羽和這次海戰的資料,顯然她是有了自己的計劃,又不想告訴他,才故意和他避不見面。

  她知道他這些年在黑羽安插的密探和細作都不成功,自從斯朗身份暴露並且自殺之後,黑羽王宮上下,包括各部衙門都加強了戒備。原本他最得力的手下都是雀靈苑出來的人,但現在只要是容貌長得出挑點的外來人,在黑羽大小官員家中都會被當作聖朝的奸細而屢

  遭詳細盤查,可見黑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問君此次孤身前往黑羽,當然比起那些細作更有可能靠近秘密的核心,可儘管她心心唸唸都是為了他好,卻偏偏讓他氣得發狂……待把她捉回來,他必定要好好懲罰她不可!

  眼下為了不讓她的行蹤暴露於人前,他不能再和黑羽這樣默默對峙下去了,只有戰場上打得熱鬧起來,黑羽後方才會疏於各種防範,他的問君才會越安全。

  因為是在戰時,所以從聖朝前往黑羽的商船及民船比起以往己經銳減了三分之二。

  當令狐問君登上一條前往黑羽國的貨船時,同意她登船的貨船船主不解地問。「小兄弟,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去黑羽啊?難道你和我一樣,也被黑羽人欠了債,不得不去討要嗎?」

  她是付了一筆船錢才得以讓船主同意她搭船的,對於船主的問題,她笑笑地回答,「因為我在黑羽有不少的親戚,我們失去朕絡好些年了,我很希望他們能一切平安。」

  船主感慨道。「唉,這一朝三國的太平日子漸漸的是越來越難過了。我也有幾個老友在黑羽,但這些年都不去探望了。」

  「為何呢?」

  「黑羽人現在對聖朝人盯得非常緊,倘若對你有一點不放心,就會嚴加盤查,因此在黑羽的那些朋友們也不大敢和我繼續來往了。」

  令狐問君沉吟看問。「那麼……若是咱們像中原一樣,四國統一,您說好嗎?」

  「四國統一?」船主瞪大眼晴,不可思議地看看她,「那怎麼可能?」他原本轉身要走,又忽而回頭地說。「若能統一當然是最好的了。我看咱們現在的聖皇年紀輕輕卻很有本事,說不定這件事他真的能辦到。若是四國統一,讓貨幣、稅收,該統一的都統一了……那就真是一個新面貌了。」

  「可是……您覺得四國的百姓會願意統一嗎?」她又追問。「大家你是金城人,我是玉陽人,他是黑羽人,如果有一天一起都劃歸為聖朝人,百姓們會不會有被滅國亡族的感覺?」

  那船主卻哈哈笑道。「其實什麼金城、玉陽、黑羽、聖朝的,幾百年前咱們又是哪裡人?前些年我去中原做生意,那裡的人正在看一本叫什麼《三國演義》的書,我沒有看過,卻聽別人一直在叨唸書裡的話,說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是挺有道理的?」

  令狐問君征在那裡,口中低吟,「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不過這不是咱們老百姓該管的事情了。小兄弟,一會兒海上風浪大,你可不要暈船啊。」船主好心提醒。「樓下靠東邊的那個船艙就讓給你住了。」

  她抬頭一笑道。「沒關係,我小時候也在船上討過幾年生活,所以一點風浪還難不倒我,多謝您了。」

  按照正常速度,一般船行三天就能夠抵達黑羽,但是因為兩軍交戰,把兩國海域的直行線路封堵了,所以他們只得繞行遠路,這樣又多耽擱了三天,共耗時六天才抵達黑羽的海港。

  正如船主所言,黑羽現在對一切可疑的聖朝人及船隻盤查得極為嚴密,不僅要船主出示一切的通關手續,還要將船上的貨物都清點一遍,以防其中夾帶了什麼人或不該入境的東西。

  當黑羽的士兵盤查到令狐問君的時候,船主按照之前的約定介紹說。「這是我家的一個外甥,跟看我學做生意的。」

  那黑羽士兵打量看,看了半晌,哼了聲,「聖朝長得漂亮的人大概都不是好人。」

  令狐問君張口攀談著,「軍爺辛苦了,請問您知不知道張家刀鋪的老爺子現在身體如何了?」

  那黑羽士兵聽這小伙子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黑羽官話,訝異地問。「你怎麼會說黑羽話?」

  她信口回答,「我娘是黑羽人,許多年前跟看商船嫁到聖朝去了,但是我娘自小就教我說黑羽話,讓我不要忘了我是半個黑羽人。」

  黑羽士兵的臉色果然變了,笑道。「你娘說的對,聖朝有什麼好的?一朝三國中最厲害的就是咱們黑羽,做人切記不能忘本!」

  另一名士兵也湊過來說。「張家刀鋪在幾年前被全家抄家下獄了,你問他們家做什麼?」

  令狐問君嚇了一跳,「怎麼?被抄家下獄?我娘說她小時候和張家刀鋪是鄰居,張家老爺子經常給她買糕餅吃,她年事己高不能遠行,讓我這次回鄉務必要去給老爺子帶聲好的。他……是犯了什麼事了嗎?」

  那名黑羽士兵歎氣道。「那可是重罪。老爺子的一位徒弟為一個外鄉人仿作了把和咱們黑羽將軍一樣的佩刀,那外鄉人不想是個很壞的刺客,拿看那把刀去皇宮中行刺,趁機誣陷將軍,害得將軍差點獲罪。查問清楚之後,大王震怒,就把張家刀鋪的所有人都抓起來,刀鋪也就封了。真可惜,那老爺子做的刀咱們黑羽誰不誇好?一門手藝就這樣斷了。」

  她心裡一沉,知道這都是聖懷璧做的孽,卻不能說,只好罵道。「那個刺客真是可惡至極」先害了黑羽將軍,又害了尋常百姓,只怕……是聖朝來的吧?」

  「應該是吧,這案子沒有公開審問,內情誰也不知道。」兩名黑羽士兵和她聊得投機,自然也就沒再繼續盤問她,便放她過關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5:19

第二十一章

  船主在岸上一邊招呼手下卸貨,一邊回頭問看,「小兄弟,你要在這裡辦幾天的事兒啊?我的船只能在港口停留兩天就得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帶你回去?」

  令狐問君拱手回道。「多謝船主,不過我要一一拜訪親友,兩天的時間肯定是不夠的,就不麻煩您了。」

  離開港口,令狐問君沿看心中的路線一步步走向黑羽定海的鎮海將軍府,街道兩旁的商舖看上去比平日冷清了許多,行人的表情也都略顯凝重。

  她走到距離將軍府只有一條街的巷口時,忽然發現這巷口四周都有人把守,只是把守的人沒有穿著官服,而是便衣,這就著實讓人覺得奇怪了。她看到旁邊有間茶肆,一轉身便俏悄進了茶肆裡面。

  這裡坐看稀稀疏疏四五個客人,店夥計也沒精打采的樣子,過來問她要什麼茶,她隨便點了一壺碧螺春,坐在角落裡默默觀察看喝茶的人,細心聆聽眾人的對話。

  茶肆和酒樓,是各色人等最容易混雜的地方,也是各種消息傳遞最便捷的地方,她希望能夠在這裡打聽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但是等了好一陣,那幾個茶客都只是各自默默喝茶,誰也不說話,她這邊一壺茶眼看都要喝完了,依然沒聽到什麼有價值的話。心中正暗自著急,另想對策時,忽然從外面闖進一人,大聲道。「這店裡都是死人嗎?怎麼連個喘氣的都沒有?」

  店夥計顯然認得那人,一改剛才的頹廢表情,堆著笑迎出來說。「胡頭兒,怎麼會沒有喘氣的?小的來伺候您。您想喝點什麼?還是要燒刀子嗎?」

  那大漢擺看手,「算了算了,燒刀子你們店裡沒有,每次你都要去別的店給我買。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上次把這件事告訴了上頭,結果上面追問下來,說我有枉法之嫌,差點把老子丟到大獄裡去,多虧老子認識的人多,才免了這一劫。

  「就把你們店裡最好的茶給老子泡一壺好了。你放心,老子剛領了月傣,上個月積欠你們的錢和這次的茶錢,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給你的。」

  聽這兩人對話,令狐問君在心中大致勾勒出一個情況。這大漢說自己剛領了月傣,顯然他是官家人。又說到自己以前常在這裡喝酒,那就是他經常要路過這裡,或者就常住在這附近,可這附近再隔兩條街就有好幾間酒家,他想喝酒不去酒家,偏偏要來茶樓裡讓夥計外買,要不就是自己有公務在身,不方便出去買酒,要不就是怕被人看見自己在公務期間飲酒,觸犯了律法。

  而店夥計叫他「胡頭兒」,又說明他至少是個穿官衣的小頭目,所以……此人極有可能就是外面那群便衣密探的領頭人了。

  她心中一喜,低下頭去假裝喝茶,聽看這邊的動靜。

  店夥計一邊端上茶來,一邊說道。「胡頭兒也不要生氣,別人不知道您的辛苦,我還能不知道嗎?您這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分白天黑夜的守在這裡,保護黑羽將軍家的安全,如此辛苦,喝點酒暖身暖肚,有什麼不應該的?」

  那個胡頭兒聽得這話立刻樂了,「好,你小子很會說話。」然後丟出一小塊銀子給夥計,「這些銀子夠了吧?」

  令狐問君看那夥計看到銀子時似是暗自舒了口氣,想來是這大漢平日在這裡要酒要茶,只是賒帳從不付帳,店家礙於他是官身,當然不敢要帳,可長期被這樣賒欠也很是可觀的,今天沒想到這大漢說到做到,果然送了銀子,夥計的笑容自然堆得更燦爛了。

  但那胡頭兒喝了半天茶,卻沒再多說什麼話,只是不停地用眼睛看看周圍街邊的情況,神情很是專注警覺。

  過了一會兒,胡頭兒喝完了茶,起身出門,夥計點頭哈腰地陪送出店。

  這時店中的幾名客人卻開始了對話—

  「這些人在黑羽將軍家門口守了有十來天了吧?」

  「嗯,自從海上開戰,他們就在這兒了。」

  「難道要一直等到將軍得勝回來……」

  說話人的聲音很輕,似是怕驚擾到誰,待夥計回來,眾人又陡然住了口,還是各自喝各自的茶而己。

  令狐問君喊過夥計來結帳,當夥計走到跟前時,她一邊丟下銀子,一邊自言自語地感慨說。「早聽說將軍府氣派大,沒想到這麼遠都有人護衛安全,和大王的王宮都差不多了呢。」

  夥計瞥了他一眼,歎氣道。「小哥,聽你說話也是黑羽人,難道不是都城人士嗎?這麼大的事情,用眼睛看還看不出來?」

  令狐問君愣了愣,「怎麼?」

  「那哪裡是保護,分明是監視。」夥計拿了銀子,丟下一句話後就不敢再多說,匆匆回了櫃檯去了。

  令狐問君心裡咯瞪一聲。她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黑羽定海的將軍府竟然在黑羽王的監視之下?那就是說,他從聖朝返回黑羽的這幾年,一直都沒有重得信任,甚至於在他領兵作戰期間,黑羽王還要派人看看他的家眷。

  她離開茶肆,找了間最靠近這條街的客棧先安頓下來。趁夜時分,試圖靠近將軍府再查看得更仔細一些,但是除了早上那些便衣侍衛依然還在附近的街口把守之外,這次她發現在將軍府的門前也有士兵站崗放哨,將軍府被圍個嚴嚴實實,外人若要悄無聲息地靠近,顯然很難。

  她不得己再退回客棧,剛走到門口,就見幾輛豪華馬車正飛快地往東邊駛去,馬車上似是裝著什麼東西,很是招搖。

  她見一名店夥計正對看客棧門口向外看,便故作隨意地問。「這麼晚了,居然還有這麼漂亮的馬車在街上跑,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千金小姐半夜去私會情郎?」

  店夥計不由得笑出了聲,「客官您真會開玩笑,哪有什麼小姐私會情郎?這肯定是朝中哪位大臣去給長樂侯送禮的。東邊不就是長樂侯府嗎?」

  令狐問君訝異地問。「怎麼大半夜地去給人家送禮啊?是長樂侯要過壽嗎?」

  店夥計歎了口氣,「長樂侯不是剛剛被封為一等護國侯?朝中多少文武百官趕著去巴結呢。」

  「長樂侯被封……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她不記得在聖朝見過這樣的官書。

  店夥計答道。「就是七八天前。反正長樂侯現在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在朝中一言九鼎,說一不二,否則你看將軍府能落得現在這步田地嗎?」

  令狐問君赫然明白過來了,「將軍府的事情與長樂侯有關?」

  「當然啊。誰不知道長樂侯一向和將軍過不去?」夥計撇撇嘴,「小人得志而己,等咱們將軍從海上打了大勝仗回來,看那長樂侯還能得意到幾時……」

  忽然間他頭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掌櫃的很不高興地罵道。「臭小子!在這裡亂談什麼國事?小心讓別人聽了去,給你匯報給官府,那街上一天到晚溜躂來溜躂去的探子就恨找不到個叛賊去領賞呢。你還在這裡胡言亂語,大放厥詞的!」

  夥計捂看頭,委屈地說。「本來就是嘛,奸臣當道,良將倒霉,咱們黑羽要是再這樣下去,早晚會—」

  「小哥,掌櫃的說的對,你還是不要再說國事了,咱們都是平民百姓,也不懂得朝中形勢。」令狐問君笑吟吟地打斷他的話,「人人都知道黑羽定海將軍是忠君愛國的好將軍,陛下早晚也能明白這一點的,等將軍得勝回來,必然就能重得陛下隆寵了。」

  掌櫃的看她一眼,歎道。「重得隆寵?難啊。將軍府這些年早己不是當年盛沉了,將軍此次出征,別說能不能榮耀歸來,若是只得了個小勝,陛下也不會冰釋前嫌的。」

  店夥計指著掌櫃的說。「哦—掌櫃的,你說了不讓我胡說的,你卻自己說。」

  令狐問君望著掌櫃的,「您其實也很擔心將軍的安危,對吧?」

  掌櫃的從櫃檯後面拿出一壺酒,大喝了一口,感慨地說。「想當年,我還是二十歲小伙子的時候,也曾是咱們黑羽軍中的一員。我從小卒做起,辛辛苦苦熬了三年之後,也當上了一個小隊長。那時候,是將軍的父親做統帥,將軍常常跟著他父親到軍隊來跟看大家一起訓練,才不過十歲的小孩子,就那麼刻苦練功,從不偷懶。

  「後來將軍子承父業也當了統帥,事事身先士卒,捨生忘死,軍中誰不敬服?可惜我年紀大了,不能再繼續當兵,否則真想跟著將軍再去海上過一過那風裡來、浪裡去的瀟灑日子,讓那聖朝的弄種們看一看,真正的黑羽軍人到底是什麼氣魄,豈是他們一個小小的少年皇帝可以打敗的!」

  店夥計小聲說。「那咱們也是輸給聖朝了。」

  掌櫃的勃然大怒,瞪著銅鈴眼喝道。「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聖朝人使出詭計打敗將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將軍那次定然是因為先勝了一仗,所以輕敵了些。這回出海,如果依舊是將軍領兵佈陣,定能一雪當年之恥!」

  令狐問君疑問。「怎麼?聽您這口氣,難道這回領兵的人不是黑羽將軍嗎?可是您剛剛不是還說將軍出征……」

  掌櫃的又飲下一大口酒,神情很是嚴肅抑鬱,靜默半晌後才說。「雖然名義上是將軍領兵,但是據說長樂侯的侄子也跟看一起去了。你看看將軍府現在的樣子,到處是重兵把守,再想想將軍身邊會是什麼情形?所以我說,將軍這次出征……真的是凶多吉少啊。」

  回到自己的客房,令狐問君的心情很是沉重。果然只有到了這裡,她才能真正掌握最可靠的情報。

  如今看來,至少事情有以下幾點需要留意一

  第一、長樂侯黑羽興昌搖身一變成了黑羽王身邊最得寵的臣子,而他的得寵直接導致被他視作眼中釘的黑羽定海在黑羽王面前更加失寵。但縱然失寵,也不該在他為國作戰的時候,派這麼多人看守軟禁他的家人,顯然這其中另有內情。

  第二、將軍出海,身邊跟看長樂侯的侄子,這個人肯定是長樂侯派在黑羽定海身邊的眼線,甚至有可能是黑羽大軍真正的幕後主將,所以行軍佈陣才會完全違反黑羽定海一貫的風格。倘若此戰勝了,功勞自然是要歸長樂侯的侄子,但若稍有差池,長樂侯必然會反咬一口,指說是黑羽定海作戰不利,甚至污蔑他叛國……

  如此看來,黑羽定海全家上下,真的是身處工境之中,而她該怎麼做,才能既解決戰事之危,又能幫他一家脫困呢?

  令狐問君想了整整一夜,天亮時,她重新回到將軍有外的有道上,大大方方的就往將軍府門前走去。

  周圍那些負責看守的密探一個個都吃驚地盯著她,似是想上前阻攔,又性暴露自已的身份,只得死死盯著她,悄悄跟在她身後,而她都只當沒有察覺。

  當她走到將軍有門口時,那些士兵類身舉槍喝道。「將軍府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進入,還不速速離開!」

  令狐問君微笑地解釋,「我不是閒雜人等,我是將軍有素蘭小姐的好友,我姓……陳。」她原本想說自已在黑羽時的化名君子晨,但想到當初她和聖懷璧逃離黑羽時,長樂侯正帶著人來捉拿她,君子晨這個名字早已暴露了身份,於是她只取了一個「晨」字的諧音,然後將自已手上的那個金色指套遞上去。「煩請將這件東西交給素蘭小姐,她自然會認得。」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5:33

第二十二章

  士兵接過那個奇怪的指套,猶豫了片刻,他們雖然奉命不許閒雜人等靠近將軍府,但是黑羽素蘭的暴脾氣他們也都領教過了,也不想無端招惹。因為不知道令狐問君的來歷,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聽她說得這樣篤定,似是真的和黑羽素蘭有交情,幾人權衡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說道。「好吧,我去給你通報,你在這裡等看。」

  「多謝軍爺。」令狐問君款款頌首致謝。

  她冒了一個天大的風險。如果素蘭看到指套,定然知道外面來的人是她,而她的真實身份在素蘭那裡早己不是秘密,那麼素蘭會怎樣?會當場揭發她的身份嗎?會叫人捉拿她嗎?還是……

  她靜靜地等待,她在拿自已的性命賭一個答案,一個結果,她在別人眼中是否還值得信任?

  玉頌明抵達金城首都時,他沒有走官方船港,而是走小路,曉道至都城的後面,自一個小漁村悄悄登陸。

  從這裡進入金城首都的核心城區要走整整一天的時間,他帶看從玉陽和聖朝帶來的精兵,分成五路,分批潛入都城內。

  金城的都城是一朝三國中最熱鬧的,各種商舖櫛比鱗次,街道上熙來攘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顯示現在的金城一切正常。

  幽學小聲道。「如果公主真的出了事,外面是看不出來的。聖皇說過,有事先找尚啟陽,咱們去尚府看看?」

  玉頌明點點頭,他們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然後兩個人打聽著來到尚府。

  尚府大門緊閉,門口連個家丁都沒有。

  他遠遠地站住,攔住要走上前去的幽學,「小心,事情不對。」

  「怎麼?」幽學又看了眼那兩扇緊閉的大門,「你怕尚啟陽叛變了?」

  「他若叛變,大門反而會敞開,現在緊閉,有可能是主人不便見客的表示。」玉頌明思付了許久,「今晚,我先進宮一趟,你去夜訪尚府,然後到客棧會合。」

  「你現在身份不同了,不能以身犯險,王宮那邊守備森嚴,還是我去吧。」幽學擔心地說。

  玉頌明笑道。「我曾經去過王宮,那裡的地形我心裡有數。尚府雖然較小,但是為防裡面另有埋伏,你也不能疏忽大意了。」

  幽學見無法勸他,只得答應。

  深夜,兩人都換了夜行衣,各自出了客棧。

  玉頌明的一身輕功在雀靈苑中數一數二,數年前他跟隨聖懷璧和令狐問君來到金城時,便曾仔細勘察過金城王宮內外,自是能來去自如。

  這一夜,他自王宮的西北角翻牆而入,因為他知道這邊是距離金城倩的寢宮最近的地方。

  一路上騰挪閃跳,避開無數的巡邏士兵和宮女太監,終於來到金城倩的紫金宮前。

  他伏在宮牆之上向內望去,只見裡面亮看幾盞燈火,但與這偌大的宮殿相比,那幾盞燈火卻顯得太過寒酸淒涼,與他當年來時所見的燈火通明相去甚遠,而宮門口,更有十幾名士兵把守,戒備森嚴。

  他心中一沉,知道聖懷璧的懷疑沒有錯,金城倩這邊必然是出事了,他現在若是跳入牆內,很有可能會驚動在院內值守的太監宮女,只能靜靜地等待機會。

  過了很久,一名宮女從正殿中捧看一個食盒走出來,坐在院中的另一名宮女忙起身去迎,小聲問。「公主殿下又是一口沒吃嗎?」

  宮女歎道。「是啊,連看三天了,她都沒有吃過東西,我真怕她的身體撐不住。」

  「那,咱們去稟報王后吧……」

  「報也沒用,王后娘娘巴不得公主早點死呢。」

  宮女的話中所透露出的怨恨之意令玉頌明一驚。看來倩兒是被軟禁在這裡了,而王后應該就是扣住她的幕後主使,只是倩兒向來做事有膽有謀,為何會任人脅迫,更不惜以絕食相抗?

  他仔細看了看周圍,見到棲息在樹上的那個黑影時想到一計,倏地離開宮牆,趁看兩名太監正穿行而過的時候,忽地自他們的頭頂一躍而起。

  那兩名太監只覺得頭上冷風吹過,再回頭時,又似有黑影乍現即逝,其中一人立刻喊道。「有刺客!」

  因為他們距離金城倩的寢宮較近,於是把守在寢宮門口的士兵立刻奔來了幾人,喝問。「瞎喊什麼?刺客在哪裡?」

  「剛才有個黑影,一閃就沒了。」

  一名士兵對另一名同伴建議,「四下找找看。」

  那同伴不屑地說。「八成就是隻貓影子而己。」

  「貓是不會從我們頭頂上飛過去的!」一名太監不悅地搶白。

  這時候,輕輕的憲宰聲在幾人背後響起,他們齊齊回頭,又是不見人影,只見樹枝款擺,樹影搖晃。

  那兩名太監嚇得叫道。「難道是鬼?」

  兩名士兵也被他們叫得心驚膽戰起來,其中一人膽子大些,還喝道。「再胡說就讓鬼先把你抓了去!」

  沒想到那膽小的太監叫了一聲,立刻轉身就跑。

  守在宮門口的幾名士兵也圍了過來詢問情況,此時樹上的落葉陡然落下一大把,一隻夜鷹倏地振翅飛起,嚇了眾人一跳。

  「原來是夜鷹啊,真是只大傢伙!」幾名士兵先是一驚,繼而鬆了口氣。

  此時潛伏在暗處的玉頌明趁亂翻身跳進紫金宮內,趁看宮內負責值守的幾名宮女也被這陣混亂吸引時,溜到了亮看燈火的正殿門口,將房門推開一道縫,閃身進去。

  殿內,金城倩正坐在一盞燈火前,低頭似是在縫看什麼,她聽到聲響,頭也不抬地喝道。「說了本宮是不會吃那妖後的飯,給我端出去!別讓本宮再看到!」

  「嗤」的一下,金城倩面前的燈火竟然熄滅了。驟然陷入黑暗之中,她一征,伸手去摸火摺子,忽然被人一把抓住肩膀,她冷笑道。「終於決定下手殺本宮了?卻要這麼偷偷摸摸,裝神弄鬼的。你讓你的王后主子親自來動手啊,她若有本事親自把劍插入本宮心裡,本宮會一直瞪看她,連眼睛都不眨的!」

  驀地,那雙大手將她緊緊環抱在懷中,一聲「倩兒」的低喚讓她整個人似被石化了一樣呆住。

  「倩兒,我不能久留,你知道我來了就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會救你離開。」玉頌明在她耳廓後面輕輕吐氣,這是兩人私下親暱時,她最喜歡被他呵氣的地方,每次他親吻這裡,她都會嬌笑著躲進他懷裡。

  金城倩顫巍巍地伸出手來,在黑暗中摸索著他的臉頰輪廓,一直摸索到他耳後,找到記憶中他那裡特有的一條疤痕後,低呼一聲,將他緊緊抱住,又是笑又是哭的罵道。「你這個臭男人,居然知道來救我!就不想想你現在是玉陽王呢,怎麼能跑到這裡來?你不要命了?」

  儘管嘴裡含含糊糊地咒罵和抱怨,卻擋不住這些日子的思念和心情,她驀地被堵了嘴,熱燙的吻在這危機時刻仍肆無忌憚地霸佔看她的唇,宣誓著他的情深如斯。

  她低喘著問。「你知道我被軟禁了,所以才來救我的?」

  「你這麼多天沒消息,我心裡不放心……」玉頌明不敢告訴她自己在玉陽國發生的一切,以及他和聖懷璧的計劃。

  金城倩小聲說。「是我大意了,王后意圖霸佔朝務,主導金城,我本來是己經逃出來了,但是我調動大軍的手諭在半路被她派人劫下,她那個走狗手下胡仲育不知道從哪裡仿造出來一份遺詔,硬說叔叔臨終前將金城王權交給王后,而後又在我的飯裡下藥,讓我大病了幾日不能面見朝臣,趁機奪了宮裡的兵權。」

  「尚啟陽呢?」

  她訝異道。「你怎麼也知道他?」

  「……我來金城之前己經和聖懷璧秘密通過信,他說尚啟陽是他安抖濃你身邊的幫手,一定可以護你周全。可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人在哪裡?」

  「他應該是被胡仲育的手下軟禁起來了,這些天我都沒有看到他。我身邊能用得上的親信都進不來,跟前有的也只是幾個小宮女,沒有一個能辦大事的。」

  玉頌明沉吟著說。「那我先想辦法找到尚啟陽,救出他來,就能救你了。朝中重臣還是願意聽你的話,只不過一時見不到你的人,所以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金城倩依依不捨地攬看他脖子,「頌明,經過此事我才知道世上誰對我是最好的。你放心,我日後一定跟著你回玉陽好好做個賢妻良母,再不操心金城的事了。」

  玉頌明苦笑道。「你這脾氣大概是改不了了,日後的事情咱們日後再說。眼下你最重要的是好好吃飯,我剛才一摸就覺得你的腰都細了,回頭如果援軍趕來,你卻餓得昏死過去,還要我背著你出殿門嗎?」

  她低聲應允,兩人又小小纏綿了一陣,悄悄商議好了對策,他才站到了門後。

  金城倩打開房門大聲叫喚,「來人!」

  守在門口的宮女急忙應道。「公主殿下有什麼盼咐?」

  「本宮餓了,讓御膳房備膳。」她冷看臉交代,「本宮要吃雞絲芙蓉翡翠小雲吞,要配上好的高湯,還要準備幾個涼菜,本宮以前愛吃什麼御膳房都知道,讓他們照著老樣子做,若有一點做得不對,本宮就砍他們的腦袋!快去。」

  她雖然被軟禁在此,但公主餘威猶自驚人,那宮女趕快跑去御膳房傳話,趁著門口無人,玉頌明閃身出來,縱身躍上厚重的樹冠,瞬間消失不見,侍衛們只注意到宮女跑去傳膳,並沒發現他。

  金城倩站在院中深吸一口長氣。這麼久以來,這是她呼吸得最暢快的一口空氣,由內而外整個身體都雀躍得想要跳起來似的。

  以前她總羨慕令狐問君有個可以為了她拋棄皇子身份、生死相隨的聖懷璧,如今她的玉頌明竟然為了救她千里迢迢從玉陽趕來,相比之下,她和令狐問君一樣幸福。

  果然這人世間的事,最終都是各人得各人的緣分,莫要艷羨他人。

  令狐問君在將軍府門前像是等了幾百年那麼久,只聽門內終於傳來急促的奔跑聲,緊接看從大門內的影壁之後,風一般的衝出一名黃衣少女,正是黑羽素蘭。

  她一眼看到她時,雙目熊熊如火一般,嘴角緊緊抿看,直勾勾地盯看她的臉,一步步走下台階,站在她面前,噴憤開口,「果然是你!你居然還有臉來!」

  這冷言冷語本在令狐問君的意料之中,但真聽到時卻令她心頭一沉。看來素蘭果然對她怨恨己久……

  她正猜測素蘭是否要吩咐左右士兵捉拿她這個敵軍要犯時,素蘭又說—

  「去年你就說要娶我,結果我等了你足足一年,都不見你上門求親。怎麼,現在來了?是不是你娘不千涉你娶我這個母夜叉了?」

  令狐問君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這是黑羽素蘭在為自己遮掩,忙裝得難為情的尷尬樣子說。「我娘……己經去世了。」

  「哼,果然,非要等到你娘去世才敢來找我!你算準了本姑娘就要守身如玉的等看你嗎?到將軍府提親的人多看呢,我黑羽素蘭又不是嫁不出去,憑什麼非要嫁給你!」黑羽素蘭趾高氣揚地抬看頭,頓足道。「好,既然你有臉來,就先跟我進來!我還有話要審你!」

  見她上前拉人,一旁本來有點看傻了眼的幾名士兵,連忙上前阻止—

  「大小姐,侯爺有令,沒有他的手諭,任何人都不得進出將軍府。」

  「混帳!這是本姑娘未來的夫婿。他黑羽興昌再有本事,能連本姑娘的終身大事都管嗎?閃開!惹惱了本姑娘,看我不一個個把你們打得鼻青臉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5:47

第二十三章

  黑羽素蘭一發威,幾名士兵面面相睛,的確不敢再阻攔。而且聽她剛才和男子的對話,似乎這小白臉的確是她的相好,人家等了那麼久,現在阻攔也有壞人姻緣的罪過,既然對方只是一人,又長得文文弱弱,看上去沒什麼本事的,放他進去就進去吧。

  她拉看令狐問君昂首往內走,那幾名士兵果然讓開了路。

  她沒有走府中正道,而是繞開正堂,從側面的小道穿徑而過,一路上甚至避開了府中的丫鬟和家丁,只是悶頭往裡走,一直走到她自己的閨房,對院子中的丫鬟們喝道。「都出去!誰也不許踏進院子一步!」

  府中有許多人原本是認得令狐問君的,只是她換了一身男裝,又來得如此突然,一時間眾人也沒有看清她的面貌,丫鬟們見大小姐氣勢洶洶地拉了個男人進房間,雖然都很好奇,可誰也不敢多問,紛紛退出了院門。

  黑羽素蘭將自己的房門一關,回手一把抱住令狐問君的肩頭,雙目盈淚,低低地喚道。「子晨姊,你怎麼會來?」

  令狐問君被她這樣一叫,心頭都是暖暖的酸楚,想看自己給黑羽家帶來的麻煩,看實無顏再見她,但她的真誠熱情又讓自己感動不己。

  「素蘭,你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嗎?」當日長樂侯到將軍府捉拿她時,她的身份就應該己經暴露了,難道是黑羽定海沒有和素蘭說過?

  她微微一笑地答覆,「我知道你是誰。令狐問君,聖朝的丞相,不,如今你已是聖朝的皇后了……子晨姊,當年我真是一心三思希望你做我的嫂子,可惜我哥和你沒有緣分,他後來和我說了,他抓你到黑羽來,本來是想挾持你為人質,逼迫聖朝的四皇子就範,不想你被人救走,他的計劃失敗。不過我想我哥原本也有把你留在身邊的意思,只可惜你早己心有所屬了。」

  見她說得如此坦誠,表情並無憤怒和怨慰,令狐問君心底則感到更加歉疚。

  「素蘭,當初我不該騙你,只是起初我到黑羽來本就是另有隱清,而後兩國交戰,我的身份特殊,將軍把我抓來,既不殺我,又不上報,已是詢私,我若是再暴露身份,會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只是沒想到,到底還是讓黑羽興昌發現了……」她誠摯道歉,唯一不敢明說的是聖懷璧在暗中施了多少力。

  黑羽素蘭歎氣道。「人和人的緣分本就是難解,我沒什麼好怨恨你的。那個黑羽興昌狼子野心,縱然沒有你這件事他也會處處為難我哥的,只可惜我娘去世前還叨叨唸唸看他的終身大事,感歎說他心中有了你之後,就更不看其他女子一眼,這輩子大概是娶不到老婆了。」

  令狐問君聞言頓時花容變色,「怎麼?老夫人已經……去世了嗎?是幾時的事青?我怎麼未曾聽說過?」

  一雙大眼清中滾落兩行淚珠,「就是我哥出征後的第三天。娘這一兩年身體一直不大好,再加上黑羽興昌在朝政上步步緊逼,幾次三番誣陷我家要造反,大王對我哥越來越冷淡,娘看在眼裡急在心中,就這樣積鬱成疾……撒手塵寰了。」黑羽素蘭微嘎道。

  令狐問君此時才赫然想起自已剛才一路進有,正堂門前似乎是一片素白,但她來不及多看一眼就被素蘭拉走了,如今回想,那裡肯定是老夫人的靈堂。

  想起老夫人蕭天生前對她的和種呵護,她顫聲道。「我要到老夫人的靈位前上三住香,給老夫人磕幾個頭。」

  「這些俗禮現在不急。如今咱們黑羽和聖朝又在打仗,你身為堂堂聖朝皇后,身份顯赫更甚當年,怎麼會跑到黑羽來送死?若是讓黑羽興昌的人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你可就危險了!」

  她挽住素蘭的手臂,小聲說。「我知道這裡危險,所以才要來,因為我總擔心將軍遇到了什麼狀況。海上布懷玥顯不是將軍的陣法,兩軍對峙又遲遲沒有動靜,當日將軍因為丟了我無法交差而下獄,後來將軍又跑去金城做了一陣子金城倩身邊的大將,現在縱然他重回黑羽,黑羽王必然對他已有很深的芥蒂,若此次將軍作戰得勝,黑羽王能夠重拾對他的信任,我可以回去告訴聖皇,寧可犧牲這一仗,也要保得將軍一人!」

  黑羽素蘭呆住了,「為什麼?你為何要這樣幫我們?」

  「因為將軍其實是個忠心不二的悍將。他名為定海,就是黑羽的定海神針,更是一朝三國的定海之神,我知道將軍心中也並不喜歡戰爭,當年我還在將軍手下時,他曾說過,此生只願得一知已,四海飄搖。」

  「可是黑羽王野心勃勃,恨不能立刻吞併一朝兩國,所以逼迫將軍進攻。將軍宅心仁厚,親見之前那場大仗的滲烈結局後,我相信他心中必然已有悔意,如果能重得黑羽王信任,也許會另有一番新局面,而若讓黑羽興昌得了勢,則是一朝三國之悲。我既然是聖朝的皇后,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看四國百姓因為一已之私而被拖入戰火之中,」

  令狐問君的一番誠懇表白,令黑羽素蘭感慨不已,「你真不傀是我哥的知已,句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實不相瞞,此次出征,我哥其實是被逼的,當年他和大王達成默契,本想藉著潛伏到金城去的機會,利用金城人的手找聖朝麻煩,甚至若能尋得機會殺了聖懷璧最好,可是他錯失機會,又被金城倩看破心思,只得退回黑羽。」

  「之前大王又大張旗鼓地將他當作謀逆叛臣公開追捕,甚至為了他的事情把張家刀鋪都封了,如今若是我哥未立尺寸之功就黯然回國,那讓大王的面子往哪兒擱?縱然大王也曾在朝堂上為我哥平反,表現得依舊是君臣和睦,可是誰都看得出來,大王心中根本己經不信任他了。」

  「這幾年,海軍的統帥之名雖然依舊掛在我哥頭上,但實際上所有事情都要上報大王之後,由大王核准才能進行,我哥早已被漸漸剝奪軍權。這一回,黑羽興昌竣使大王同意在聖朝兩皇交替時出兵進犯,力薦我哥做主帥,其實真正的幕後主帥卻是他侄子,我猜那個老混蛋根本是想借此戰為刀,要害死我哥!」

  她渾身不寒而慄,盯看素蘭,雙手都滲出了冷汗,「為何你會這麼想?」

  「這不是明擺看的事嗎?如果這一戰我哥勝了,黑羽興昌會把功勞記在他侄子的身上。如果我哥敗了,他隨便捏個消極怠兵的罪名,就能將我哥軍法處置!」

  素蘭的想法和她之前的推測其實不謀而合,這更讓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她想了一陣,說。「既然如此,我們必須想辦法扭轉乾坤。將軍之所以處處隱忍,應該就是不想家人為他擔心,受他牽連。素蘭,老夫人己走,你就是將軍在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了,我有一個想法,或許過於大膽,但是不妨一試。」

  黑羽素蘭急急地問。「子晨姊,你想怎樣?你說……」

  令狐問君低聲道。「金蟬脫殼,反客為主。既然關鍵是在黑羽興昌那裡,那我們總要讓黑羽王認清,誰才是真正的反賊。「

  玉陽國的都城,一夜之間不知被什麼人在大街小巷張貼了百餘張的『討逆賊詔』,清晨當百姓們起床離家時,他們驚詫地都在家門附近看到了這份詔書。

  詔書以玉陽王的口氣,直指朝中重臣蘇復將軍是逆賊,意圖逼宮謀反,玉陽王被迫遠走是為保存朝中其他忠臣良將,如今玉陽王身處海外,寧願捨棄王位不要,也要讓全國百姓都知道蘇復的陰謀。

  頓時之間,滿城嘩然。人們圍攏在詔書面前,爭相「讀,有不識字的,就拉看識字的讓人讀給他聽。

  眾人紛紛議論,「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蘇復會做嗎?他和當今陛下不是有親戚關係嗎?」

  還有人提到,「聽說是新聖皇要登基,咱們陛下才離開玉陽的啊,怎麼一轉眼竟成了被逼遠走?」

  但無論如何,這些詔書上都鮮紅地印看象徵玉陽王至高無上權威的重要證據。國璽大印。這個大印,對於玉陽的百姓來說並不陌生,每當玉陽有什麼重要事情需要公佈昭告全國時,蓋看這塊國璽的詔書就會貼遍全城,乃至全國。

  於是,有人忽然想起,「對了,前幾天不是有一份陛下公告,說國事暫交蘇復將軍代為攝政的詔書嗎?還說了國璽就留給蘇復了,如今怎麼會又出來一份詔書?比對看看不就行了?」

  原本那份詔書距離這份的張貼地點也相去不遠,當百姓將兩份詔書都揭了下來,比對一看,這才發現,之前那份宣佈蘇復暫攝朝政的詔書下端蓋看的那個國璽,字跡刻畫略顯模糊,其中有懂字的人驚呼道。「這「玉」字的最後一筆筆鋒竟然是倒看的!咱們的國璽豈能犯這麼大的錯誤?這上面的國璽原來是假的!」

  玉陽的百姓生性並不好鬥,但最是忠君愛國,當年黑羽重兵圍城,人人自危,但一聽說玉陽王宮被圍,玉陽王遇險,就不惜以尋常血肉之身去和黑羽士兵的刀劍相抗,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將黑羽兵趕走。

  當這樣忠君愛國的玉陽百姓驟然聽說自己的君主被逆賊逼宮遠走時,人人血氣往上衝,一傳十,十傳百,成千上萬的湧向蘇復的護國將軍府門前,兩個時辰之內,就將這附近的幾條街都圍個水洩不通,要求他親自出來解釋清楚。

  蘇復因為這些日子不用上早朝,過得很是愜意,他每天讓六部將最重要的事情拿到將軍府來看看就好,幾乎足不出戶,所以起床也起得比平日要晚。

  他忽聽府外吵吵嚷嚷,亂哄哄的,很是不高興地在寢房內對看外面喊道。「府外來了叫花子要飯嗎?怎麼這麼吵閒?快把人轟走。」

  管家嚇得臉色青白的跑到門前,顫聲地說。「將軍,不好了,都城中的百姓不知道聽到什麼謠言蠱惑,說將軍謀逆作亂,還逼走陛下,紛紛聚集在府門前,要和將軍討個說法!」

  蘇復赫然起身,披衣下地,拉開房門喝道。「混蛋!老百姓怎麼會在門前鬧事?顯然是有人慫恿挑唆!快去把領頭的給我抓來!」

  另有大致瞭解了事情的家丁跑來回稟,「將軍,城內一夜之間不知道被什麼人貼了許多的詔書,都蓋看國璽大印,說是將軍您陰謀造反……」

  不等家丁把話說完,蘇復劈手就把那份家丁從外面牆上撕下的詔書搶奪過來,匆匆一看之後,也不由得大驚失色,但他強忍看不讓自己慌張,冷笑一聲,「這只怕是有小人作祟,私刻了陛下的國璽冒充什麼詔書來愚弄百姓。待本將出去言明,他們這群愚民自然就會瞭解真相了!」

  那家丁忙阻攔道。「將軍慎行,小人聽說那些百姓將這份詔書和之前陛下那份詔書的國璽大印做了比對,說那份是假,這份才是真。」

  「胡說」那是陛下親自交給我的國璽,怎會有假?」蘇復反身從自己的床板下面將小心珍藏的國璽拿了出來,拉過桌上的一張白紙蓋了一下,再和今日出現的這份詔書上面的國璽比對,看了幾眼之後,他的臉色便灰敗如紙。

  果然,玉頌明交給他的國璽是假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6:00

第二十四章

  他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中,飛快地從頭去想,想玉頌明對自己一貫的和顏悅色和臨行前的殷殷囑托,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是玉頌明故意設局佈置的圈套。

  「真不該信了這黃口小兒的話!」蘇復咬牙切齒地罵道。不過現在玉頌明畢竟不存玉陽,玉陽的大權依舊是由他掌管,朝中有諸位重臣都己經得了他的好處,同意幫他篡權奪位,相信這個時候他們不會棄他而去的。

  「去通知戶部的方大人,吏部的宋大人,兵部的丁大人,讓他們立刻趕到府上來,我有要事要和他們談!」蘇覆命令道。

  管家猶豫看說。「將軍,府門外都是老百姓,圍個水洩不通,只怕一開門他們就要湧進來了。」

  「這裡是將軍府,豈能容許他們胡來?調集府中的弓箭手,給我站在屋簷上,瞄準街上,看誰敢造次!」

  蘇復的命令立刻傳達下去了,當將軍府的大門一開,老百姓剛要湧進來的時候,便見幾十張己經拉滿弓弦的彎弓搭著長箭正瞄準著他們。

  人群中有人喊道。「蘇將軍若是心中無鬼,為何要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兵刀相向?莫非是做賊心虛,想殺人滅口嗎?」

  管家陪看笑地拱手說明,「各位鄉親父老,大家誤會了,將軍正在核查此事是誰作偽造假。如今我們要去請六部的幾位大人一起過來會談此事,各位稍安勿躁,將軍自會給大家一個圓滿交代。將軍是兩朝老臣了,先王對將軍向來褒獎有加,將軍怎麼會做謀逆犯上之事呢?」

  縱然他巧舌如簧的解釋,可百姓群情激憤,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就是聽見了也不相信,只覺得他在狡辯。

  時間慢漫流逝,太陽升至中天,派出去請蘇復同黨的幾路人馬卻都吃了閉門羹,紛紛無功而返。

  「將軍,戶部的方大人說家中女兒生病,他今天實在是走不開……」

  「將軍,吏部的宋大人說自己昨夜感染風寒之症,暫不能出門。」

  「習各軍,兵部的丁大人說今日京中有亂,他要先去軍中調集人手,以防發生民變,所以無法過來。」

  蘇復拍桌子跺腳罵道。「這群膽小鬼。說好了一起共稟榮華,如今竟連這一點小小的民亂都抵擋不了就做縮頭烏龜了!要他們何用?」

  此時門外又吵嚷起來,「等了這麼久,蘇將軍都不肯出來說明,定然是心中有鬼!請蘇將軍出示國璽!倘若是真,必然不會刻錯了字!若國璽是真,則今日詔書是假,若國璽是假,則今日詔書必然是真!」

  「可外那如海浪的喧嘩之聲一波接一波,漫過屋簷,衝過層層深院,一直衝入後堂蘇復的耳朵裡。

  他咬緊牙關在屋中來回踱步,想了好一陣,倏地站住,沉聲說。「備馬!本將要入宮面見太后!」

  國璽他自然不能拿出來,否則就真的被坐實那謀逆之罪了。他是要謀逆,但絕不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刻,更不是以掀起民憤為代價的。當務之急,只有先請太后出馬為他說話,百姓尊奉玉頌明為王,自然也尊奉太后,只要太后站出來說他是被冤枉的,則百姓們必然也就信了。

  管家擔心地提醒,「將軍這個時候出府,萬一和百姓起了衝突……」

  「本將還會被他們吃了不成?」他雙目圓睜,虎威畢現,大聲喝道。「備馬!」

  駿馬備妥,蘇復翻身上馬,府中侍衛先行衝出去,將擁擠的人群分開一條狹窄的道路來,讓他通過。

  當他一言不發鐵青著臉騎馬衝出府門時,又聽到人群中有人高喊著,「蘇復要畏罪潛逃了!」

  眾人呼喝著追隨他的身形,將道路又圍了個水洩不通,人人喊著,「蘇將軍,請說出實情!」

  蘇復心煩意亂,揮起馬鞭向左右抽打看,幾名百姓被抽中面頰和肩膀,呼痛向後摔倒,他喊道。「再敢擋本將軍的路,就是死罪!」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飛出,筆直地射中他的後心。那箭雖短小,但力道驚人,一下子沒入他的身體,他眼前一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停止了呼吸,身子向旁邊一倒,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眾人先是驚怒於蘇復揮鞭傷人之舉,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麼跌落馬背的,待眾人衝上前要去揪他追問時,這才發現他己絕了氣息。

  「蘇復畏罪自殺了。」

  一聲驚呼從人群中蔓延開來,又傳播開去,站得遠一些根本看不到的百姓也紛紛跟看喊起來,「蘇復畏罪自殺了!蘇復畏罪自殺了……」

  今日的玉陽國都城,一場民變轟然開始,又倏然結束,誰也不知道在這場民變背後默默操控的那隻手,其實來自遙遠的聖朝。玉陽的百姓也想不到,他們今日參與的這場民變,會將玉陽帶向一個怎樣的結局—

  兩天之後,玉陽所發生的一切就傳到了聖朝。

  聖懷璧看罷手中的密函,得意地一笑,「幽學留在玉陽的那幾個人還挺管用的,再堅固的民心也禁不住流言蜚語的蠱惑,等他們回來要好好給他們記上一功。」

  蘇復臨死之前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千算萬算,計謀還沒有施展,最終便死個不明不白。其實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早在玉陽安排了細作,混在那群玉陽的百姓中,不時的喊出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流言,帶動民心,煽動了百姓的情緒,終將蘇復逼得無路可走,最終又以一記暗箭結果了他的性命。

  肖怡然未看到密函中的內容,但之前己經聽聖皇隱約提過此事,見他現在的表情,便知道計劃成功,因而問道。「若是蘇復己經除掉,玉陽現在該由誰來做主?」

  「暫時由太后主政,但她一個婦道人家也管不了多久,終究還是要玉陽王回去。」

  他訝異地再問。「玉陽王不是不準備回去了嗎?」

  「無論是他想禪位給朕,還是想讓玉陽正式歸屬於聖朝疆土,總還是要回去給百姓做個交代,由朕直接接管玉陽原本是最壞的打算。」聖懷璧淡然地說,「玉陽的百姓如今丟了王,死了臣,就像一群沒頭的蒼蠅,正不知道該怎麼做呢,難保也不會有些聰明人開始懷疑這裡面另有玄機。倘若此時朕出面說要兼併玉陽的疆土,他們必然會將攻擊的矛頭指向朕了。」

  肖怡然佩服地點頭,不得不再次感歎聖皇思慮得極為周詳。

  「如今己開戰兩日了,黑羽那邊還是在和咱們周旋嗎?」他放下密函問。

  「是。」肖怡然遞上一份戰報。「自從前天晚上我方發動第一次的進攻,黑羽的戰船就是且戰且退,偶爾又會派幾條船主動上來挑釁一下,卻從不大規模的正面交鋒。」

  「是黑羽定海真的轉了性子,還是他己失了指揮權?」聖懷璧看看那份戰報,想了好一陣。「若是敵軍故意引誘我軍出擊,讓楚將軍留意,當年三哥就是中了黑羽定海的的這個計策而大敗的。正所謂窮寇莫追,若是敵軍敗後超過五里,我軍就停船不動。」

  「楚將軍也有這個顧慮,所以回報說,縱然彼此有過幾回合的交手,但是我軍整體推進也不過才五里左右的海域。楚將軍困惑的是,黑羽的士兵也不像以往那樣勇猛,好似有些無心戀戰,他的懷疑和陛下一樣,也覺得黑羽定海不是此戰的主帥。」

  「若黑羽定海不是主帥,這一戰反倒沒有意思了。」他又思慮了一陣,忽然一笑,「等朕寫封信函,明日派朕的主戰船送到前線去,務必想辦法交到黑羽人的手裡。」

  「送信何須動用陛下的主戰船……」肖怡然剛剛問話出口,赫然又明白過來,「陛下是想讓黑羽定海誤以為陛下親赴前線了?」

  「若黑羽定海一直在用誘敵之計,他很有可能是在等朕。朕若遲遲不現身,他便不會正式開戰,但他知道朕是個喜歡用計謀的人,所以咱們可以利用一下他的疑心,讓他和朕猜一猜,到底誰才是此戰背後的主帥。」

  當聖懷璧的親筆信函送到黑羽的軍艦上時,黑羽的將領們都有點激動。

  「果然把這個小聖皇逼出來了。」

  其中一名副將問。「送信來的人坐的是什麼船?」

  「一條快船,不過這快船是從一艘剛剛抵達海上的龍船上放下來的。看那龍船很是氣派,還有聖朝的標記刻在船首,很有可能就是聖皇的主戰船。」

  船艙中一片雀躍,「不如咱們現在就發動總攻吧!擒賊先擒王!」

  黑羽定海看看信上那幾筆簡單的話,卻整眉沉聲道。「不可造次,謹防有詐。」

  「是謹防有詐,還是黑羽將軍怯戰畏敵了?」黑羽興昌的侄子黑羽方化在他身後冷笑一聲,「自從我軍出海以來,將軍處處表現都令我很是驚訝。都說將軍是海上無往不利的一條蛟龍,就算數年前敗給那位小聖皇是因為輕敵好了,此番我們捲土重來,當給對方迎頭痛擊,可將軍卻處處留手,節節敗退,真是丟盡了我們黑羽人的顏面!怎麼,如今對方御駕親征,將軍更怕了?」

  劈手從他手中搶過那封信,只見上面用熱情的口吻,龍飛鳳舞地寫著-

  昔日之約,總不能忘,何故將軍失信至今方得踐約?聖都之內勞朕苦候數年,可知佳人惦念亦懷當年舊情?君素豁達,何至此事竟如此躊躇不前?

  聖懷璧寫得極為暖昧,黑羽定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說自己當年和他約下的一年之期耽擱到了現在才終於開戰,也說到令狐問君一直都很惦念他,更笑他在海上作戰畏首畏尾,不夠痛快。

  但是看在黑羽方化的眼中,竟是聖懷璧和他串通好了,埋怨他違背了當年的承諾,更忘記了聖朝還有什麼和他有舊情的美女在等他,讓他辦事不要拖拖拉拉猶豫不決,早日下定決心。

  於是看完這封信,他登時大怒,「好你個黑羽定海,竟然裡通外國。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船艙之內,頓時劍拔弩張。黑羽方化的親信抽刀出鞘,而黑羽定海的屬下豈能坐視主將莫名其妙被抓,也都立刻抽出兵器護衛在他的身邊。

  黑羽方化呵斥,「黑羽定海,你該當知道出征前大王下的旨意,此戰我為主,你為副,你敢違抗君命,公然造反嗎?」

  他虎目圓睜,精光迸射,冷笑道。「你早就等看要拿莫須有的罪名抓本將,如今敵人一封暖昧不清的信不過是正中下懷,黑羽大軍若交到你手上,只會輸得更慘。」

  「你這個敗軍之將,還好意思說勝負?」

  他的屬下們氣得反駁,「勝敗乃兵家常事,武將中有幾人沒有敗過?咱們都是刀山火海中滾出來的軍功,和你這只會坐在都城稟福玩女人的公子哥可不一樣!」

  兩派眼看就要打起來了,黑羽定海喝止,「噤聲,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們這樣放肆?」

  黑羽方化被氣得臉色發白,雙手哆嗦得指看他說。「好啊,你煽動手下造反,看我不回稟大王,讓你全家都陪看你入獄受罪去!」

  他冷笑回道。「你倒真是心急。捉了本將,你獨自一人應付聖懷璧嗎?那人雖然年輕,但是多智近乎妖,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只看這一封信就挑得我軍將帥不和,便知此人之陰險狡詐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元帥要是不信這是此人之計,本將也有一計,至少可以知道聖懷璧是否就在那主戰船之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23-4-8 00:06:18

第二十五章

  黑羽方化斟酌思量著,自己此時和他對峙,勝算不大,畢竟黑羽軍隊是他一手帶出的,若是不能將他擒下又反被對方制住,則會丟盡顏面,故而順看台階下,「好啊,看你有什麼本事。只是若你們早己串通好了,這些也不過是你們演的戲罷了。」

  黑羽定海不再理他,吩咐左右,「拿紙筆來。」

  筆墨紙硯擺在桌上,他運筆如飛也寫了兩行簡單的回信,即吩咐下去,「這封信立刻送到對方軍中,就說本將等著聖皇的回函,如果聖皇沒回信,明天一早就開戰!」左右屬下都好奇地伸長脖子看向那封信上的字,卻見上面寫著兩句詩—

  我自踏海逐浪來,

  何須琵琶半遮面?

  聖朝的主將是楚思遠,他今年不過三十歲,是兵部年輕一輩中最得聖懷璧器重和看好的將領。聖懷璧派人給黑羽定海送信的同時,也給他送了信,所以他知道聖皇使的伎倆乃是誘敵之策。

  乍然收到敵軍的回信,他咧嘴一笑,「黑羽定海不愧是一代名將,這信其實是在試探陛下是否真在軍中。」

  他的一千手下們急問。「那怎麼辦?這信回還是不回?」

  楚思遠笑道。「陛下早己料到黑羽定海會有此計,所以早己做了安排。」

  黑羽軍這邊等了半日,都不見聖朝有回信,黑羽方化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開口嘲諷,「是聖皇被你的信嚇到了,還是他的確不在船上?我看也無須等到明天再進攻,難道還真要等到對方準備好我們才動手嗎?」

  「我們既己承諾了作戰時間,自然要守信。」黑羽定海立在船頭,遙望看遠處的聖朝戰船。其實他並非是為了守信而要堅持等待,他是帶軍之人,自然知道兵不厭詐的道理,可他現在的確很想確定聖懷璧是否真的御駕親征了。

  以聖懷璧現在的身份來說,他是聖皇,不再是過去無足輕重的四皇子,親自到前線作戰似是不大可能,可此人慣出奇計,若真的來了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己和黑羽方化雖然諸多不合,可有一點卻是相同的。擒賊先擒王!他若能抓住聖懷璧,則一朝三國的局勢就會大變,後面就可以省卻許多麻煩,人員的損耗也可以降到最低。

  但是,聖懷璧究竟來了沒有呢?

  就在他們這邊翹首以待的時候,敵軍那條嶄新的主戰船上忽然傳來悠揚的絲竹聲。

  「有人在彈琴吹簫?」

  「不,還有人在唱歌?」

  眾多黑羽將士都湧到船頭,側耳傾聽,果然是那條主戰船上飄來的陣陣樂聲。

  這一幕……何其眼熟?

  黑羽定海不由得瞇起眼。聖懷璧,殊不知一招用巧,二招用老嗎?他立刻回頭吩咐下去,「通知所有戰船做好準備,謹防敵人潛入船上!」

  跟著他的將領們,誰能忘記五年前黑羽恥敗聖朝的那一戰?當日小謝以一曲琵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聖懷璧另派手下悄悄潛上黑羽戰船,縱火燒船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令人不寒而慄。如今這是要故技重施嗎?

  於是所有將領忙吩咐左右去部署加強戒備之事,而黑羽方化站在黑羽定海的身邊,看了眼那吹吹打打很是熱鬧的主戰船,哼笑道。「敵人用個聲東擊西的招數有什麼唬人的?倒把你們嚇成這樣。」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將軍想過沒有,敵軍用這艘船來迷惑我們,是想掩蓋什麼?」

  黑羽定海也在思索此事,聽他說得這麼驕傲,便故作謙虛請教,「本將沒有看出,請元帥指教。」

  他用手一指右前方的聖朝船艦,「你們看,他們的主戰船雖然是在船艦中間,但是右邊卻有七八條船悄悄改變了陣式,靠攏向那條小一些的黑色戰船,這是為何?」

  經他提醒,眾人舉目去看—果然正如黑羽方化所言。

  要知道這海上的陣式一旦列開,任何的改變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雖然那幾條船的動作並不很大,可明顯是為了環繞護衛在那條小黑船的左右。

  「那才是他們真正的主戰船!這條吹拉彈唱、熱熱閒鬧的主戰船,就是個迷惑我們的幌子罷了。」黑羽方化吩咐自己的親信們,「今晚要全力向這個方向進攻!同時注意間隔其他黑羽戰船,讓他們無法馳援!」

  黑羽定海處著眉默默看著那條不起眼的小黑船。那條船真的是主戰船嗎?如果說這邊的吹拉彈唱,敲敲打打是迷惑他們的幌子,那聖懷璧會刻意在大白天就調動周圍的戰船保護自己,卻不怕被敵軍察覺?

  以他對聖懷璧的瞭解,聖懷璧是善於利用敵人掩護自己的。在玉陽,他借助了玉陽的百姓擊退了黑羽軍一在黑羽,他利用張家刀鋪鍛造假刀誣陷自己,甚至不惜冒看暴露令狐問君身份的危險,把黑羽興昌都挑動起來了,還潛身在金城倩的左右,冒充金城的特使……

  雖然這些事,很多是事後這幾年他慢慢調查出來的,但每次去想聖懷璧的這份心機手段,都令他有不寒而慄之感。換作是他,他能想到這些方法嗎?

  如今,聖懷璧人未現身,黑羽方化己經坐不住了,急著要捉拿他去向大王請功。

  聖懷璧,此時此刻究竟在想什麼?

  因為聖皇遲遲沒有回信,所以黑羽方化堅持要在天色剛剛昏暗的時候,下令全軍發動進攻,而主攻的目標就是那條被船隊包圍的核心戰船。

  黑羽定海曾欲阻攔,「縱然進攻有主有次,但也不可將全部的戰力放在對付那條船上,否則會讓我軍首尾失衡,彼此不能兼顧。」

  黑羽方化哪裡聽得進他的話,冷笑連連,「黑羽將軍諸多理由,無非就是不想我軍集中全力攻打那條主戰船嘛,還敢說你們沒有彼此串通?」

  濃眉整起,黑羽定海詢問。「既然元帥不聽本將的勸告,那麼此戰無論勝敗,是否都由元帥一人承擔?」

  渾身一震,黑羽方化心中暗想。該不會是他和聖懷璧設了圈套讓自己跳吧?但是出征以來,為了抓他的把柄,自己處處都故意讓他做主,如果到最後連戰功都歸了他,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就成了泡影?班師回朝的時候,一定會被叔父罵死。

  於是他一咬牙,發狠說道。「自然是本帥承擔!本帥乃是一軍主將,任何人想越過本帥的頭頂做事,先看他拿不拿得起帥印!」

  黑羽定海默默點頭,「好,那本將就拭目以待元帥的精妙之戰了。」

  自此,黑羽軍中實際上己經分成了兩派,一派是黑羽方化的親信,一派唯黑羽定海馬首是瞻。

  主帥下令黑羽的戰船全力進攻時,黑羽定海卻提醒自己的手下,「保留實力,無須爭先。」

  因此,黑羽方化的戰船衝鋒在前,目標直指那條黑船所在,黑羽定海的戰船從旁為輔,主要負責切斷前來馳援的其他聖朝戰船。

  這一戰,是兩軍此次列陣對峙以來最大規模的一場戰鬥,數十艘黑羽戰船不顧一切地撲向包圍圈,那些環繞在黑船附近的聖朝戰船也在全力抵抗。

  三二十艘戰船交鬥在一起,廝殺之聲隨看海浪起伏或上衝九天,或下落入海,因為黑羽軍這邊的進攻戰船數量搶先,而前來支援的聖朝戰船的確是被切斷而無法馳援,漸漸地黑羽軍佔了上風,就在兩軍交戰越演越烈時,在自己戰船上指揮戰鬥的黑羽定海忽然間察覺

  到聖朝的船隊在詭異的後退,他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

  如果聖懷璧的確是在那條船上,那聖朝軍應該是拚死都不會後退的,可是原本包圍在黑船周圍的那些聖朝戰艦卻在全速後退,而他切斷的這部分聖朝船艦,雖然一直也在作戰抵抗,卻表現得並不激烈,似是和他有一樣的目的。只為了絆住對方的手腳而己。

  就在那些聖朝船隊逐步向後倒退,黑羽方化的船艦窮追不捨的時候,黑羽定海暗暗一歎,「這一戰只怕又要輸了。」

  小黑船孤零零的被留在海上,黑羽方化欣喜若狂,指揮手下,「將那條船給我團團包圍!船上的人個個生擒!」

  七八條黑羽戰船環繞看小黑船發動進攻,就在此時,那條看起來貌不驚人的小黑船的船身四周忽然裂開無數的洞口,更有無數的火箭從那些洞口中射出,有如滑落天空的流星一般,射向包圍在四周的黑羽戰船上的士兵。同時,小黑船的四壁船板翻倒,至少有上千把明晃晃的刀鋒橫亙在黑羽軍的眼前,別說是靠近它,就算是兩船撞擊一下,那些刀鋒都足以將普通的船身捅出口子來。

  緊接看,從小黑船內升起四個炮台,咚咚咚咚,四聲連響,炮口打出的炮彈飛向黑羽戰船,立刻有兩條戰船被擊中,開始下沉。

  黑羽方化大驚,喊道。「全軍後撤。」但是那炮口夾雜看火箭,竟有十分可怕的進攻力,很快又有兩條黑羽戰船被射中。

  黑羽定海的一名副將驚訝地說。「將軍,聖朝幾時有了這麼厲害的火炮?」

  他沉聲道。「這火炮原本是中原的秘密武器,我們幾次三番去求,都求不來,不知道聖朝是怎麼求到的。」

  擁有火炮,在戰場上就如同擁有了可以以一當千的神兵利器,黑羽也有一些簡單的火炮,但是威力不夠,射程不足,始終不能大規模地裝配到戰船上。

  聖朝如今擁有的火炮,顯然也並非最厲害的那種,否則他們一定早早就動用上了。之所以到現在才動手,應該是他們對火炮的射程也沒有把握,所以才故意引誘黑羽戰船盡量靠近,最終才能成功得手。

  好個聖懷璧,竟然將這麼重大的軍事機密隱瞞得滴水不漏……

  之前那條小黑船隻是障眼法,而黑羽方化果然上當了,但是,這一切遠不是此戰的終點……

  這一戰幾乎打了整整一夜,天邊晨曦微露的時候,聖朝的戰船後撤了五里停下,不再進攻,連那條小黑船也向後回撤停止了進攻。

  但是很明顯,這一戰是黑羽大敗。

  黑羽方化在船艦上氣急敗壞地宣召黑羽定海,劈頭蓋臉地問。「那條鬼船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平靜地回答,「本將不知道。」

  「不可能!如果你不知道,為何進攻時,你只一味地讓自己的船負責防守?根本不參與進攻?」

  這指責引得黑羽定海一笑,「元帥大概是忘了,進攻的命令是你下的,而本將負責斷後的任務也是你分派的。元帥一心貪功冒進,生怕本將和你爭功,所以才讓本將負責截援,怎麼現在反倒來指責本將了?」

  「黑羽定海!你和聖朝皇帝朕手勾結陷害我黑羽大軍,如今竟反過來污嫉我?本帥豈能容你?來啊!將他給我拿下!軍法處置!」

  「誰敢?」他猛然大喝,凜凜威儀令黑羽方化的人也嚇得在原地不敢動彈。

  黑羽定海幾步走到黑羽方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冷笑道。「本將尊王命奉你為帥,但可容不得你這樣顛倒黑白!長樂侯處心積慮想扳倒本將,本將一忍再忍,但可不是任人踐踏的蠢人。

  「昨日之戰,你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三思孤行下令出擊,縱然本將加以阻攔也不聽。敵人以書信想離間我們,你趁機拿來大做文章,想給本將扣上叛國之罪。黑羽方化,你問問這海上的士兵,他們哪個不是跟著本將在風浪上翻滾過來的?你拿本將弟兄的性命去冒險,如今戰敗又想推到本將頭上,還想把本將軍法處置?來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6:31

第二十六章

  同樣是一聲呼喝,將這些日子胸口積鬱憋悶了很久的眾多將領喝得群情大振,齊齊回應,「末將在!」

  「摘了他的帥盔,把他關在艙底!讓他好好看看,這一戰到底該怎麼打!」

  黑羽定海一聲令下,他的手下們飛身撲上,有的將黑羽方化的親信按倒在地,兩三人圍上黑羽方化,反剪其雙手,很快就用繩索將這些人綁得結結實實。

  他氣得大喊,「還說你不是造反?黑羽定海!你等著回朝之後,我在陛下面前如何參你這一本!」

  話音未落,黑羽定海的一個副將便撕了他的一截衣擺將他的嘴堵上了。

  眾人等了多日才出了這口惡氣,此時人人臉上樂開了花,圍看黑羽定海說道。「將軍,屬下們早就在等這一刻了,現在咱們怎麼做?全憑將軍做主!」

  黑羽定海的臉上卻沒有一點笑容,反而籠罩看深深憂慮和哀傷,「我黑羽定海一生奉命行事,如今這麼做的確是逆上作亂了,諸位跟著我,難免也會背上逆臣之名。」

  眾人卻喊道。「逆就逆了!咱們回去自然會和大王稟明真相!」

  「但大王……如今己不在乎真相是什麼了。」

  他輕輕一聲長歎,歎得眾將心裡一酸。

  因為大家都明白,這幾年黑羽王對黑羽定海的情分早己不似當年的堅定寵信,所以這一戰如果是勝了,他們還可以回去和黑羽王力保他的大將軍之位,如果敗了……誰也無法預知後果。

  「將軍,屬下與您共進退。」一名副將斬釘截鐵地說。

  此言一出,立刻有數人挺身跟進,口中也喊道。「將軍,若主非明君,咱們也不當這個窩囊將軍了,我們集體辭官,大王他不會不認真考慮的。倘若大王執意寵信奸臣,咱們就一起反了吧!」

  黑羽定海凝視看眾人,拱手道。「諸位的好意本將心領,但這個『反』字絕不能隨便說出口!咱們黑羽人向來忠心事主,一朝三國中,都說我們黑羽人的意志堅不可摧,如今一戰未完,我們若心存反意,便無浩然正氣博取勝利。」

  「大家各自回營,命令全軍嚴陣以待。初戰雖敗,但我們未必會輸,從此刻起,大軍上下聽我號令,未得軍令擅自行動者,定斬不赦!」

  黑羽興昌聽手下回報說,有一個男人去了鎮海將軍府找黑羽素蘭,不禁狐疑起來,問道。「認得那人嗎?」

  「認得。那人說得一口黑羽官話,人長得挺俊,不過很眼生,肯定不是黑羽定海身邊的人,也不是鎮海將軍府的人。」

  「黑羽素蘭見到那人時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據說,她一臉盛怒地責怪那人來得太晚,抱怨了半天,好像那人是她私定終身的清鄒,剛剛死了母親才敢來見她。」

  他冷笑道。「原來堂堂將軍府的大小姐也是個隨便和人私定終身的輕浮丫頭!我說她怎麼拖到年紀一大把了還不肯嫁人,竟然是為了等個膽小的後生。那人是一個人來的嗎?後面還有沒有同伴?」

  「沒有。那人獨自一人前來,入了府之後就沒有再出來,附近也沒有其他可疑的人靠近。」

  「黑羽素蘭剛死了娘,就敢留孤身男子在家?這丫頭真是越發讓我刮目相看了。」他翻看手邊的公函,冷冷說看,「本侯最近公務繁忙,沒空理她。反正黑羽定海現在在海上,鞭長莫及,縱然這是他們兄妹搞出的陰謀,也不怕?他們串朕到一塊兒,給我盯死了那人,如果他們搞出什麼風吹草動,壞了大計,就都別再活看見本侯!」

  「是。」

  黑羽興昌皺著眉,「怎麼方化今天的信還沒有送來?」

  「可能是在路上耽擱了,侯爺不用著急。這幾日戰事不緊,也許因為沒有什麼特別的進展,所以元帥那邊才沒有來信吧。」

  他擔心地說。「方化第一次帶兵出征,黑羽定海肯定不會服他,我讓他處處小心,但這孩子心高氣傲,希望他不會和黑羽定海正面起衝突。他們人在海上,黑羽定海的人佔優勢,他若是衝動之下做了錯事,可就要把自己置於困地了。」

  又想了半日,黑羽興昌吩咐親信,「以本侯的口氣給方化寫一封信,讓他切記不要隨便進攻。聖朝的軍隊不是吃素的,那個小聖皇尤其難對付,出頭的事情他也不要做,寧可這一戰不出風頭,也不要和黑羽定海爭功。」

  他的親信詫異地問。「侯爺,可是元帥走的時候,咱們為元帥制定的作戰方針不是這樣—」

  他舉手打斷那人的話,「我知道,不過十幾天過去了,聖朝軍隊按兵不動,我總覺得此事有詐。如果黑羽定海另有打算,方化未必玩得過他,最起碼先讓人平安回來。」

  「……是。」

  同一時刻,黑羽素蘭趴在桌邊看著令狐問君正在編寫的一首童謠,好奇地問。「這麼一首詩不詩、歌不歌的東西,有什麼用?」

  她笑道。「當然有用。這是一首給孩子唱的歌謠。今晚我悄悄出府,想辦法找些孩子來學唱這些歌謠,讓他們三五天之內就唱得大街小巷都知道。」

  「你要教人歌謠也不用那麼麻煩,咱們府後就有一個學堂,你忘了嗎?那學堂的老師方先生就是我和我哥的識字啟蒙老師,和咱們家一向有交情,前幾日還來拜祭過我娘親呢。」

  「那好,就把這歌謠交給方先生,讓他教給學堂上的孩子們。」令狐問君寫完了,將筆一放,輕輕吹乾上面的墨跡,一雙烏黑明亮的眼在燭燈的映射下似是兩簇小小的火苗。「這歌謠可能就是我們扳倒黑羽興昌的致命一擊。」

  兩天後,黑羽王宮中。

  黑羽王正在午睡,忽聽得自己年紀最小的兒子—七皇子齊北在自己的窗根兒下叨叨唸唸看什麼。

  齊北今年只有八歲,是黑羽王很鍾愛的一個兒子,因為他每天午睡後都會單獨考校齊北的功課,所以齊北總是早早的就到他午睡的書房門前等候。

  可是今天齊北口中唸唸有詞的似乎不是他知道的什麼古詩古文,細細去聽,倒像是首童謠一一

  「天地玄黃,黑羽蒼蒼。國有明君,四海扶匡。家家豐衣,足食米倉,夜不閉戶,文武安邦。叨天之恩,黑羽福長,百姓齊頌,賢臣興昌。」

  黑羽王起初還聽得嘴角有幾分笑意,但聽到最後一句時,他猛然坐起,厲聲喝道。「齊北!你進來!」

  他嚇了一跳,不知道父王己經起身,又聽父王很生氣似的,便低著頭,垂手走進,跪在屋中央,「兒臣叩見父王,不知父王己經睡起,兒臣……」

  「誰教你這首詩的?」黑羽王陰沉看臉問。

  齊北還有些茫茫然,「啊?父王是說兒臣剛才念的那一首……那不是什麼人教兒臣的,是兒臣聽文苑的一個小太監在那裡踢毽子的時候一邊背一邊數數,覺得很有意思,就跟看背會了。」

  「你知道那都是什麼意思嗎?」黑羽王問。

  他呆呆地說。「這……這不是在誇父王英明,說我們黑羽國泰民安……」

  「混帳東西,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黑羽王陡然發怒,向來對小兒子溫和的態度不但大變,猶如雷霆乍響,而且順勢從旁邊的桌上抄起一枝毛筆丟了過去,一下子就砸到了齊北的臉上。那毛筆沒千透,墨汁甩了他一臉。

  齊北也不敢擦,只是眼眶紅紅地看著父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黑羽王激烈地喘息了片刻,命令道。「將那個教你這狗屁歌謠的小太監找來!朕要嚴懲他!」

  那名因為背了首歌謠就被黑羽王抓到御前的小太監,可是第一次和大王這麼近距離說話,第一次說話就面臨被殺的可能,他渾身抖如篩糠,連請安的話都說不清楚。

  「朕問你,七皇子學的那首歌謠是你編的?」黑羽王站在屋中,聲似寒冰。

  小太監結結巴巴地說。「奴、奴才是跟看御膳房的崔公公去外面買菜的時候,在路上聽到些小孩子在唱,隨口學來的。奴才不知道,不知道這歌謠罪犯滔天……」

  黑羽王皺緊雙眉,「跟著路邊小孩子學的?在哪裡?哪條路上?什麼小孩子?」

  「就是王宮後面隔著五條街那個集市,大概是叫……通化街,小孩子都是在街上跑來跑去的,大概是那集市周圍商販家的孩子……」

  他冷哼道。「朕這就派人去查,如果真是街上小孩子們唱的歌謠,朕就饒你一命,否則朕要扒了你的皮,治你一個藐視君王,教唆皇子之罪!」

  小太監嚇得眼前一黑,當場昏死過去。

  黑羽王說到做到,立刻派人去查,結果很快得到消息,通化街的確有個集市,集市周圍也的確有一些商販的孩子不時在街邊嬉戲玩耍,他們都會唱這首歌謠,但是問及是跟誰學的,一個個就東拉西扯的說不清。

  「而且不只是這些小孩子,屬下在四九門轉了個遍,問了許多人,不僅是都城內的小孩,連很多大人都聽過這首歌謠,說是這幾日不知怎地就流傳開了……」

  七皇子齊北的母親德妃得知兒子被大王訓斥,嚇得急忙趕來,而此時齊北己經在書房門前站了半日了。

  一見兒子的小臉蒼白,身子輕抖,眼看就是站得太久,身體受不住了,她哭跪在書房門前,泣聲說。「臣妾來遲,臣妾教子無方,請大王重責,只是齊北年紀還小,身子難耐久立,請大王允許臣妾代子受罰。」

  黑羽王在屋內揚聲道。「你們母子都進來。」

  德妃趕快拉著兒子往裡走,齊北因為站的時間太長,兩條腿都站僵了,咕咚一下子跪倒,她忙給兒子揉了揉腿,他才得以一瘸一拐地走進書房。

  進了書房,他跪在地上低頭不語,黑羽王歎氣地說。「朕知道齊北心裡委屈,不明白父王為什麼為了這樣一首歌謠發這麼大的脾氣。」

  德妃小心翼翼地問。「是什麼歌謠?或許是奸人故意陷害齊北,才教他……」

  黑羽王搖搖頭,「朕己經問清楚了,齊北學唱事出偶然,但是這歌謠的確是有人別有居心所寫的。」他指著桌上自己剛剛抄錄下來的那首歌謠對她說。「你是讀過書的,給朕念一遍,看看這歌謠到底有何不妥。」

  德妃戰戰兢兢地走到桌邊,輕聲念看,「天地玄黃,黑羽蒼蒼。國有明君,四海扶匡。家家豐衣,足食米倉,夜不閉戶,文武安邦。叨天之恩,黑羽福長,百姓齊頌,賢臣興昌。」

  初念開頭一部分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心中疑惑這明明是為黑羽歌功頌德的,為何會引得大王這般震怒?等念到最後八個字,她才恍然大悟,立刻嚇住了。

  她抬頭看看他,「大王,這……這……」

  黑羽王在屋中飛快地踱著步,口中說著,「朕自幼讀書,讀過一篇文章,上面有一句話朕記得很清楚。大臣得譽,非國家之美也。黑羽興昌才做了護國侯幾天?這為他歌功頌德的歌謠都傳唱到朕的耳朵裡了。」

  德妃小聲說。「這件事……是有點蹊蹺,但臣妾斗膽說一句,大王縱然生氣,也不要太過明顯,暫時也不要驚動護國侯,畢竟這件事是誰幕後指使還不好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6:45

第二十七章

  黑羽王倏然站住,直勾勾地看看她。

  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德妃又叩首道。「臣妾胡言亂語,請大王責罰。」

  「不,你說的對。」他歎了口氣,「朕一時心浮氣躁,行事過於張揚了。這件事還是私下去查較好,你帶著齊北先回宮吧。齊北,父王今天訓了你是為你好,一會兒你母妃會告訴你原因的。」

  德妃帶看受了驚的七皇子叩首謝恩下去了。

  直到走出御書房好遠,齊北才小聲問。「母妃,為什麼父王會為了這首歌謠這麼生氣?」

  她歎道。「你父王最恨功高震主的人,你難道沒聽說大將軍黑羽定海這些年都在父王面前失寵了嗎?歸根結抵就是因為他的名聲太盛,功勞太大。而今你父王封了長樂侯為一等護國侯,其實是想藉著長樂侯壓制黑羽定海,可那首歌謠的最後一句分明就是讚頌黑羽興昌的。你父王說的對,這長樂侯變為護國侯沒有幾日,能為百姓做多少事,值得百姓這樣稱頌他?定然是有人故意散播這種歌謠為他歌功頌德,你父王氣的其實就是這一點……」

  齊北恍惚著好似明白,又問。「那黑羽定海和護國侯,誰是好人?」

  德妃咬咬唇,「這件事可不能亂說,他們兩人都是朝中重臣……」

  「孩兒聽宮內人議論,都說黑羽定海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勇將、忠臣,說黑羽興昌是奸餒之徒……」

  童言無己心的一番話,嚇得德妃急忙用手摀住他的嘴,「齊北,這種話再不能亂說,今日你惹的禍還小嗎?」

  見齊北張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看看自己,她將他抱在懷中,小聲交代。

  「你是皇家子弟,一言一行更該謹慎小心,無論他們誰是好,誰是壞,誰是善,誰是惡,如今都不該由你操心。母妃不指望你將來能繼承大統,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長大,便是母妃最大的幸福了。」

  黑羽定海截獲了黑羽興昌派人送給侄子的信,看罷信上的內容,他笑了,「是怕了嗎?」

  手下們問。「將軍?如何回覆?」

  他將那信往海裡一扔,「不用理睬,讓他等去。」然後問道。「我要約見聖朝主帥的信是否己經送出?」

  「送出去了,午時對方就應該能回覆。」

  黑羽定海立在船頭,負手朕望遠方的戰船,「好。看看他們這一回要怎樣回應。」

  聖朝主帥楚思遠再度收到黑羽送來的信函時,不禁笑了,「黑羽定海真是個韌性很強的人。一戰敗,兩戰敗,居然還要和我談判。」

  他手下的將領們紛紛獻計,「將軍不要輕易見他,小心有詐。」

  「見也無妨,咱們埋伏好人手,制住了黑羽定海,就不怕黑羽軍不投降!」

  楚思遠搖搖信紙,「無妨,見見也好。陛下說黑羽定海是個自詔光明磊落的人,不會搞陰謀詭計,這樣一位當世名將,我也想一睹其風采。回覆送信的使者,明日午時,我在海上等他。」

  聖朝與黑羽的主帥在兩軍交戰之際單獨會面,這是兩國歷史上的第一次。

  兩軍戰船相距二十一里,他們選擇了在中間地帶見面,各自乘一條快船,在約定的時間抵達。

  楚思遠看著站在船頭如鐵塔一般堅毅冷峻的黑甲男子,笑著拱手道。「是黑羽定海將軍吧?海上風浪大,你我這樣扯著嗓子說話著實費力,是我到將軍的船上去,還是將軍到我的船上來?」

  黑羽定海看看這名年輕的將領,不由得感慨。聖朝代有才人出,這個楚思遠在幾年前還名不見經傳,這次出征居然就可以將黑羽軍打得狼狽不堪,黑羽想吞併聖朝真是越來越難了……

  聖朝主帥的提議剛剛說出,黑羽這邊就有人小聲建議,「將軍,讓他過來,我們便可以拿住他了!」

  黑羽定海沉聲道。「他主動提出建議,便是心懷坦蕩,我們不做這種小人。」他朗聲又說。「楚將軍在船上莫動,本將與你在你軍船上相見。」說罷,他抓起一支綁縛在船舷旁閒置的船槳,丟於兩船之間,然後縱身一躍,在身形下墜時足蹬那片船槳,然後身子再次騰空,便落在聖朝的船上。

  楚思遠拍手笑贊,「將軍好俊的輕功!更難得這份氣魄膽量,將軍裡面請!」

  兩人走入船艙,黑羽定海見他的船內除了幾名船工之外,也沒有更多的人手跟隨,便說。「楚將軍也是好膽量。」

  他笑著和他在小桌旁坐定,親自給他一邊斟酒一邊道。「臨行前陛下曾經對我說過將軍的為人,說將軍是個胸襟坦蕩,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可惜不能為聖朝所用,要我一定要以禮敬待,所以將軍相約,我當然也要以禮相見,怎能心懷魍魎之計呢?」

  黑羽定海哼道。「聖懷璧才是最詭計多端的,他讓你用這種迷魂湯來灌我,只是心中另有打算吧?」

  楚思遠微笑著,雙手將酒杯捧到他面前,見他不取,知他多少還是擔心酒中有毒,也不強求,自飲一杯後才說。「陛下其實有好多心裡話想單獨和將軍說,但是無奈國事纏身,不能前來。他先前己經寫在信裡給將軍送過去,相信將軍看過了。此外,陛下還有一些話要我轉告。」

  聽他這番話,便是坦言相告聖懷璧的確沒有來到海上,黑羽軍「擒賊先擒王」的念頭是要落空了。

  黑羽定海凝眉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陛下說,這一別四年,對將軍很是惦念,我朝密探一直在黑羽打聽將軍的近況,聽聞將軍過得並不是很好,陛下總是感慨將軍這顆明珠錯投了主人。」楚思遠淡淡轉述看。

  他冷笑一聲,「怎麼?他聖懷璧要招降我?」

  楚思遠笑看說。「將軍未聽我說完,就又錯怪陛下了。陛下知道將軍對黑羽忠心一片,絕不可能隨意改變志向,但是將軍可知道你們兩人現在究竟差在哪兒了嗎?」

  黑羽定海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他自顧自地繼續道。「陛下說,四年前,他是四皇子,是太子,而今他是聖皇,他一直是聖朝舉足輕重的人物,現在更是一言九鼎的江山之主。將軍四年前是黑羽的大將軍,現在……雖然依然還是大將軍,可黑羽王對您的信任己遠不及當年。

  「簡單說吧,我們陛下所能做的主,將軍做不了,陛下可以隨心所欲的推行江山大計,而將軍只能聽命於人。海戰之上,陛下進退得當,勝負隨心,而將軍身背重擔,步步維艱。將軍,這一仗還未打之前,您己經落在下風,注定您贏不了了。」

  黑羽定海的眉心早己擰成一個結,但他冷笑地說。「聖懷璧向來巧舌如簧又自信張狂,這番話的確是他的口氣。」

  「不是陛下的口氣,而是陛下的原話。」楚思遠耐心道,「陛下要我把這番話轉達給將軍,是要點醒將軍,這一仗,您若勝了,朝中會有人搶您的功勞,您若敗了,自然所有的黑鍋都要您來背。從我聖朝的立場看,當然是要一鼓作氣擊潰黑羽的侵略,不過陛下又說,倘若他幫將軍一把,將軍亦能有所回報的話,我聖朝不在乎輸這一仗。」

  「什麼意思?」黑羽定海被他說得一愣,什麼叫幫他一把?

  楚思遠笑看在桌上用手指蘸看酒液寫出一個人名,黑羽興昌。

  「此人就是將軍目前最大的勁敵吧?陛下說,如果聖朝輸了這一仗,可以為將軍爭得名聲,使將軍班師回朝之後重得黑羽王的榮寵,打敗黑羽興昌的話,我們聖朝可以輸這一仗。」

  他盯著桌上水潰毛糙的邊緣,咬牙問。「這樣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黑羽興昌是個奸猾貪婪的小人,陛下很不喜歡他的為人。陛下說,與其讓那種人成為黑羽的股耽,不如還是讓將軍來坐黑羽第一重臣的位子。將軍是個識大體明大義的人,深知兩國戰爭會給百姓帶來怎樣深重的災難,這也是我朝丞相……哦不,我朝令狐皇后最不願目睹的。不瞞將軍,陛下雖有一統四海之心,但礙於不願傷到皇后的心,有些事能按得下去的就不會勉強去做,將軍應該能夠明白陛下的這番苦心。」

  黑羽定海聽他提到「令狐皇后」四個字時。心頭像是猛地被人紮了一下,他一拳捶在桌上,將小小的酒杯也捶翻了,酒液灑出一片。

  他連聲冷笑道。「好個苦心一片、為國為民的好聖皇,他將自己說成是個仁君,其實百般算計的還是我黑羽的疆土。他以為他假意幫了我,就能讓我對他心悅誠服?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嗎?他無非是想我返朝之後,將所有精力都消耗在和黑羽興昌的內鬥上,黑羽百官若因為我們的事情裹挾其中,黑羽必會出現內亂,他聖懷璧才好乘虛而入。」

  最後,他推桌而起,彎腰走出船艙,大聲再道。「你去告訴你們那位聖皇,我黑羽定海向來不受人之情,縱然是他聖皇處處壓我一頭,但這海上是誰說了算,還是戰場上一見分曉!」

  他縱身躍出船艙,回到自己所乘的船上,緊接看黑羽的快船飛速駛離,返回自己的戰船中。

  楚思遠笑咪咪地一邊擦著潑灑出的酒液,一邊自言自語地感慨道。「陛下說的對,這人就是個牛脾氣,而且尤其不能和他提皇后。如今激怒了他,這一戰就要打得更熱鬧了。」

  將軍府雖然被重兵把守,但以令狐問君的一身功夫想出去還是不難的。

  在成功將那首歌謠散播到全都城人盡皆知之後,她曾有兩次悄悄潛出將軍府,到街上查看動靜,確認計劃的進展程度。

  這晚她又俏悄去了通化街,那裡的游商很多,孩子也多,是歌謠傳播最早的地方,她知道若是官府來查,此處必然是被嚴查的重點。

  通化街旁的廣德茶樓她己來過兩次,那裡的夥計因而將她看成了熟客,她剛走進茶樓內,夥計就笑著迎上來,「公子今天想喝什麼茶?」

  「還是來壺碧螺春。」她用目光掃了一圈街邊的動靜,看上去一切如常。待夥計上茶時,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問。「小哥,近日有什麼新鮮事嗎?」

  夥計撓頭想了想,「倒也沒什麼新鮮事,東街豆腐西施家據說半夜遭了賊,有人看到有黑影從她家小門溜出,但是豆腐西施非說家中沒有丟東西,大家都猜那不過是她幽會的漢子,所以不敢承認罷了。」

  令狐問君也笑了笑。市井小民就是對這種家長裡短的瑣事感興趣,但是她想知道的並不是這樣的事……難道是宮中還沒有留意到這首歌謠嗎?

  她剛端起茶杯要喝,就見一個小孩兒蹦蹦跳跳的從茶樓門前路過,口中還唱著—

  「天地玄黃,黑羽蒼蒼……」

  那夥計打了個激靈,連忙跳到門口對那小孩子喊道。「我的小祖宗,別唱了!還嫌宮府問的不夠多嗎?」

  令狐問君心中一喜,忙問。「怎麼?小孩子唱個歌謠,官老爺都要查?」

  夥計反身回來,小聲地說。「您不知道,這歌謠前面倒沒什麼,後面有八個字最要命。」

  「哪八個字?」她故作好奇地將身子探前。

  夥計看看左右無人注意,才悄聲告知,「百姓齊頌,賢臣興昌。」

  她眨了眨眼,「這有什麼?不就是誇咱們黑羽上有明君,下有賢臣?護國侯現在這般受陛下寵信,有人編了這歌謠傳頌也不奇怪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6:58

第二十八章

  他聳聳鼻子,「這黑羽興昌有什麼本事?還不是靠溜鬚拍馬,踩人家定海將軍的頭才爬上去的?這歌謠要不就是他自已編出來蒙騙傻瓜的,要不就是有他的對頭編出來,故意陷害他的。官府來查,必然不是他派的人,要是大王派的人就好了。」

  「怎麼?大王派人來查為何就好?」她繼續裝傻。

  夥計咬著牙根說。「大王若是派人來查這歌謠的出處,就說明大王不喜歡這歌謠。誇獎大王的那些話,大王有什麼不喜歡的?但若是不喜歡,就必然是因為這最後八個字了,哼!」

  不埂多言,夥計說完就走了,令狐問君坐在原地,微笑看將那杯中的茶喝完。總算黑羽王反應迅速,只是這麼幾日,就開始追查歌謠的出處了,但她之前早己佈置妥當,想那官府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出歌謠確切的出處。

  她打聽到想要打聽的事,摸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以做茶資,剛要起身,就見門口走進一人,筆直地走到她桌前。

  她在黑羽行蹤隱蔽,最怕被人認出來,乍然有個人這樣走到自已面前,讓她心裡一緊,伸手就去按腰間的佩劍劍柄。

  不想那人走至近前,卻面露喜色,斜身坐在她的桌邊,一邊掃視著其他人的動靜,一邊一悄聲說。「微臣拜見皇后娘娘。」

  令狐問君聞言大驚,定緒細看,才發現此人竟然是聖朝的禁衛軍統領薛平。

  她又驚又喜,緊張地看看周圍,低聲問。「薛大人,你怎麼會到黑羽來?」

  「皇后娘娘出宮離開聖都,陛下非常震怒,微臣立下軍令狀,要平安將皇后娘娘帶回去。」

  薛平說的簡單,但令狐問君也想像得出聖懷璧發了多大的脾氣,而他這臣子又會遭到怎樣的痛罵,於是語帶歉意地說。「我的一時任性連累薛大人了。」

  他登陸黑羽的時間比她只晚了一日,但他到處尋找她可真是費了千辛萬苦。因為不能讓黑羽人發現,所以他和手下只能分批以各種理由登陸,還不能集體住在一起。

  所幸臨走前,聖皇給了他提點,讓他重點查訪將軍府附近,或許會有皇后娘娘的蹤跡,於是他圍著將軍府轉了幾天,但將軍有四周有重兵把守,讓他不敢隨意造次,沒想到今天有手下來報,說是似乎看到一人從將軍府內翻牆而出,身形容貌極似皇后娘娘,此刻人己到了通化街,他埂立刻趕赴這裡,終於看到了她。

  既然找到了人,她看起來又平安無事,薛平終於可以鬆口氣,臉上也露出久違的笑容,「皇后娘娘,那您現在盡快和微臣回國吧。港口那裡有艘商船是微臣已經買通的,隨時可以離港,黑羽人不會察覺的。」

  「現在還不行。」令狐問君向他搖搖頭,「我這邊大事未了,不能離開,否則就失去此行的意義了。」

  薛平心中歎氣,想起臨行前聖皇曾經對他說過—「皇后性子執拗,若堅持不肯跟你回來,就只得先助她完成心願,再行勸歸了。」可見陛下對皇后的稟性、想法,果然是瞭若指掌。

  他只得表明,「既然皇后娘娘無法離開,那微臣必須確保娘娘的安全。有什麼事是微臣可以做的,請娘娘吩咐。」

  令狐問君想了想,「眼下還真有件事可以托你去辦。你這次來帶了多少人?」

  「未免黑羽察覺,微臣只帶了精兵三十,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三十人足夠了。」她伏低身子,悄悄將自已的計劃說與他聽。

  薛平聽完,謹慎回應,「微臣這就去調集人手,今晚行動。」

  是夜,守衛在將軍府門前的人己經有些睏倦了,忽然間,街邊巷口出現了奇怪的聲音,有人聽到,捅了捅同伴,問。「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同伴揉看眼,「什麼聲音?我就聽到烏鴉叫。」

  「那我過去看看,你在這裡守好了。」那人離開自己的位置,悄悄走到巷口,剛剛拐過去,就驚見平日守在這裡的人全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他剛要張口大喊,身後一道寒風飄過,他只覺得眼前一黑,立刻昏軟倒下。

  在這寂靜暗沉的夜色中,有幾十道人影從四面八方紛紛潛入,來到將軍府門前時,那些黑影一語不發地縱身躍入院牆之內,而原本該守在門外的黑羽興昌的手下,全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片刻後,將軍府內喧嘩起來,火把亮起,人聲呼喊,「有人潛入府中搗亂!快!有人去小姐的院子了!保護小姐!還有老夫人的靈堂!」

  整整一夜,將軍府中的動靜驚動了左鄰右舍,但是礙於平日裡那些看守將軍府的人嘴臉太過兇惡,也沒有人敢出來一窺究竟。

  第二天天色微微發亮,黑羽王剛剛穿了朝服準備上早朝,就得到消息說黑羽定海的妹妹哭看求見他。

  黑羽王皺眉道。「黑羽素蘭?她怎麼會到這兒來?」原本她因為和王后關係很好,所以常常入宮,但是自王后去世,黑羽定海又失了聖心,他就越來越不待見她了,她也就極少再入宮。

  今天一大早的,黑羽素蘭就來求見,他本不想見,可是下面的人說。「黑羽小姐大哭大鬧,衣冠不整,說是今天拚得一死也要見到大王,否則寧可自勿l在王宮門口。」

  生平最恨別人拿死要挾他,但一想這小姑娘能為多大的事情做得這樣驚天動地的,他不禁生了好奇之心,便盼咐下去,「叫她進來,她說的事情若非是九死一生,朕倒要置她藐視戲君之罪了。」

  黑羽素蘭被帶到他面前時,烏髮蓬亂,衣帶也不知去向,滿臉都是淚痕。

  黑羽王斥責道。「黑羽素蘭,你好歹也是黑羽定海的妹妹,將軍府的大小姐,見駕時都不知道注意儀態嗎?」

  她跪倒在地,一見他立刻號陶大哭,將頭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響後,開始哭訴。

  「大王,素蘭知道自己己犯死罪,但在臨死之前一定要向大王問清楚。我哥叛國之罪尚未查清真假,大王派人將我全家軟禁,我黑羽素蘭無話可說,只等哥哥回來做主,但為什麼要縱容別人如此欺侮我將軍府?」

  「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聽得一頭霧水。

  「昨晚有人潛入將軍府,砸壞了我娘靈堂,還潛入我的閨房企圖對我施暴,若非我拚死抵抗,此時己遭毒手,那大王看到的就是黑羽素蘭的屍首了!」

  黑羽王大驚,起身喝問。「是誰千的?可查清了嗎?」

  「叨俘裡能查得清?那些黑衣人一個個武功高強,府中所留家丁縱然奮力抵擋還是傷了十幾個。他們輕易入府,全身而退,問及門口那些負責看守我們的兵卒,卻一個個都裝看不知道的樣子,說什麼人都沒看到。大王去看看,那靈堂難道是我們自己砸的嗎?素蘭身上這些傷痕,難道是我自己弄出來的嗎?

  「大王想讓我們全家死,是大王一句話的事情,為何要如此羞辱我們?我哥哥,我爹,我們一家與您也算是同宗親戚,大王難道都不為自己的親戚留些臉面嗎?」

  黑羽素蘭的連番質問讓黑羽王的臉色越發難看,他喝道。「來人!把黑羽興昌給我叫來!」然後又對她說。「你不用哭哭啼啼地指責朕,這件事絕不是朕命人做的。你說的對,朕若是想讓你們死,有比這簡單體面的死法,朕和定海君臣十幾年,與你爹也有君臣之誼,無論如何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情。待朕查清楚這事是誰做的,自然會給你們一個公道!」

  黑羽興昌被突然叫入宮中前,己經得到將軍府出了事情的消息。他聽到昨晚有人弄暈了守衛,潛入將軍府中作亂時,也是滿腹的狐疑。

  「黑羽定海還有什麼冤家宿敵會這樣做?」但是緊接看他就覺得此事不妙,人人都知道將軍府門前的看守人是他派去的,如果那些黑衣人的來歷不查清楚,他就有可能要背這個黑鍋了。

  本來他好不容易抓住幾個機會,到大王面前進言,令陛下對黑羽定海的忠心越發的懷疑,甚至逼著黑羽定海出海作戰以表忠誠,還向大王請旨,派人包圍將軍有,謹防黑羽定海和他人串通欺君。可是這樣嚴防死守,怎麼竟然還會出這麼大的魷漏?

  「難道是將軍有的人自已弄出來的?」他疑惑地問那來通風報信的手下。「昨晚將軍有的事情還有人看到了嗎?」

  「所有守衛都遭了敵人的道兒,什麼也沒有看清楚。」

  就在此時,陛下宣召他進宮問話,見到跪在黑羽王面前衣衫頭髮教亂、滿臉淚痕的黑羽素蘭時,黑羽興昌便知道事情不妙。

  他跪下後搶先開口道。「微臣參見大王。昨夜將軍符遭過賊寇滋擾,微臣正在嚴杏此事,尚未查明真相,所以未能先行向大王回稟,請大王恕罪。」

  黑羽王冷冷地問他,「你手下那麼多人,連敵人一個都沒有抓到嗎?」

  「賊人狡猾,把外面的守衛先弄暈了才潛入有內,所以外面的守衛根本就沒有看清賊人的樣子。微臣正在嚴查失職之人,定會嚴懲不貸!」

  黑羽王一生氣就飛快地來回踱步,他一邊走,一邊說。「黑羽興昌,堂堂都城的安全都是交給你處置了,結果你就是這麼看守將軍府的?我看未必是什麼強盜賊人,普通賊人誰敢入將軍府策事?更問況還有你這麼多手下看著。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是要千最下作的事情羞辱將軍府上下。這件事,你黑羽興昌難辭其咎!」

  黑羽興昌見黑羽王動了真氣,忙看認錯,「是,微臣知罪,微臣今日就親自到將軍府去,給將軍有上下賠禮道歉。」

  「不必了!」黑羽素蘭一抹臉上的淚痕,躍起身子,在聖駕面前不管不顧她大聲說道。「侯爺!我們將軍府也不要你的貓哭耗子假慈悲!昨夜之事,大王不知道,你還不心知肚明嗎?怎麼那麼巧,你派人看守軟禁我們,就有人能繞過你的重兵把守潛入府中鬧事,那些人不為財、不索命,只是揭毀我娘的靈堂,還意圖對我下手,毀我清白,這分明是與我家有仇之人故意為之。

  「放眼朝堂之上,與我家有這等深仇大恨,還能輕輕鬆鬆做此大案,全身而退的幕後黑手,除了侯爺你,還有誰?」

  黑羽興昌將臉一板,「黑羽素蘭,不要以為你哥盛名在外,你就可以這樣目中無人的任意污蔑本侯。本侯是幕後黑手?請問你有何憑證?」

  她昂首答覆,「有!你若不到這裡,我還不會拿出來呢!如今我當著聖駕面前拿出來,看你怎麼抵賴!」她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遞到黑羽王面前,「昨夜意圖對我施暴那人,在我拚死掙扎的時候,從他身上掉出這件東西來。大王請看,這不是他侯爺府的腰牌嗎?」

  黑羽王接過那塊睽牌一看,果然上面刻著「長樂侯」三個字。黑羽興昌雖然己經從長樂侯改封為護國侯,但畢竟還是最近的事情,有中的許多腰牌還來不及換成新的,用的依然是舊腰牌。

  他勃然大怒,重重將腰牌丟到黑羽興昌的面前,「你自已解釋!」

  黑羽興昌黑了臉,「陛下,這顯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微臣。這腰牌真偽還有待驗看,陛下莫忘了五年前,有人偽造黑羽定海之刀,行刺王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7:15

第二十九章

  「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黑羽王不耐煩地擺手喝止。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敗筆和污點!就因為那次一時急躁,誤以為黑羽定海真的有反意,只憑一柄假刀就將黑羽定海抓了起來,導致兩人的君臣關係逐漸破裂,他一直不願意承認那是自己的錯,所以非常忌諱被人提及。「那件事與你這件事是兩回事!既然你喊冤,那就立刻叫人去你府中取來其他侍衛的腰牌,看看這個是不是假的。」

  黑羽王一聲令下,自然有人去辦這件事。大半個時辰過後腰牌取來,兩相對比,除了背後侍衛的名字不同之外,其他無論材質、做工,均是一模一樣。

  「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他厲聲質問。

  黑羽興昌依然不服,他翻看看黑羽素蘭呈交的腰牌,看看背後的名字—賀南,他府中侍衛眾多,根本不認得此人,便提出要求,「請大王將這個賀南抓來,微臣要和他當面對質。」

  奉命去侯府取睽牌的那名近侍卻說。「屬下己經去侯有查問過此人的消息,但是今天沒有人見到此人,據說他昨天去通化街買吃的,就這麼一去未歸。」

  「通化街?」黑羽王皺眉,「這街名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那名近侍一直負責為他打探消息,立刻回稟。「就是大王前日派屬下去查的那首歌謠流傳之地……」

  黑羽王立刻想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看黑羽興昌,冷笑一聲,道。「百姓齊頌,賢臣興昌……護國侯,你處心積慮,野心不小啊。」見他還在愣神兒,便驀然摔杯下了令。

  「來人!黑羽興昌陰謀作亂,將他給我拿下!」

  莫名其妙地被五花大綁,摘了官帽,他滿心的驚疑卻不知原委,只知道自己定然是被人算計了,連聲喊道。「大王!微臣冤枉上微臣對大王之心可表日月。」

  但黑羽王無心聽他辯白,只揮手命令,「拉他下去,不准任何人探監,待收集齊了他的證據再另行審訊。」

  黑羽素蘭心中狂喜地看著黑羽興昌被拉下去,但她不敢表露太過。昨天子晨姊寸削肖告訴她這個計策時,她雖然覺得此計是個轉機,卻擔心無法實行,但子晨姊神秘兮兮地向她保證,只要將軍府上下配合,一起演一齣戲給外人看,此計必定能成。

  要知道,光是將軍府遇襲並不能觸動黑羽王,但歌謠在前,黑羽王嚴命徹查的行動說明這歌謠己經讓他有所警覺,倘若能再給黑羽興昌扣一個黑鍋,讓他背死逆臣之名,以黑羽王的多疑武斷,必然就是黑羽興昌的死期到了。

  那塊腰牌,是昨日偶然路過通化街辦事的侯府侍衛賀南所有,可憐這人成了此計中的犧牲品,但若無他那塊真腰牌相助,任何一塊假的都會成為黑羽興昌為自己喊冤的憑證。

  黑羽王長歎一聲,伸手將黑羽素蘭攙扶起來,說道。「素蘭,王后去世之後,朕心情不佳,對你少有關切詢問,這次之事,朕一定會還給你一個公道,你先回府去吧。府外那些人,朕命他們立刻撤了,將軍府的人恢復自由,朕也會命人給定海送信,讓他安心。」

  黑羽素蘭鼻翼泛酸,兩行淚珠一下子衝出眼眶,她跪倒在地,再次即首道。「謝大王洪恩,大王聖明乃黑羽之福,百姓之幸,哥哥若知道今日大王處事之公正英明,也會感念君恩的。」

  之後,她出了王宮,上了那輛將軍府的馬車。一早,為了能順利到王宮告御狀,她讓將軍府中所有的家丁一起和府外的士兵翻了臉,才得以在劍拔弩張之際將馬車趕出府門,但將軍府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驚擾到黑羽興昌,所以她必須抓緊時間,以死相挾,才能逼得黑羽王見她。

  此時大事了卻,她心情愉悅非常,衝上車去便喊了一聲,「子晨姊……」

  一隻纖纖素手忙蓋住她的口,令狐問君笑吟吟地說。「噓—看你這丫頭高興的樣子,想來是計策成了?可也不要這麼忘形,萬一讓人懷疑到我可就前功盡棄了。」

  黑羽素蘭忙點點頭,附唇到她耳邊說。「你真是個女諸葛!陛下果然召黑羽興昌入宮問話,我拿出那塊腰牌,陛下又質問他歌謠的事,他什麼都答不出來,陛下一怒將他關入大牢,說要改日再審!」

  令狐問君心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好,既然如此,起碼你家暫時是安全了?」

  「當然,陛下說了,要將府外的那些人都撤了去,將軍府一切如常,還要給我哥送信,讓他安心在前線殺敵。」說到「殺敵」,黑羽素蘭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吐了吐舌頭,「我說錯了,咱們兩國不算是敵人,得想辦法趕快讓我哥回來,免得再和你們聖朝結更深的梁子。」

  「你娘的事情將軍還不知道吧?」

  「應該不知道,娘是在哥哥走後去世的,黑羽興昌不許我與哥哥有書信往來,他那邊是否給哥哥送信說了此事,我就不清楚了。」

  「這是你家私事,黑羽興昌不敢和他說的,否則若是讓你哥哥知道你娘因為朝政之爭而抑鬱早逝,定會被激怒,他侄子在你哥眼前,他不得不防。」令狐問君思慮看說,「不如今天就給將軍送信去告知此事吧。老夫人走得悲涼,眼看過了頭七,兒子都不能回來拜祭,若是遲遲不讓將軍知道這件事就太不近人情了。」

  黑羽素蘭現在事事都聽她的,此時連連點頭。

  但其實令狐問君心中卻另有打算—將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告訴黑羽定海,他必然無心戀戰,縱然不明說,他豈能不知母親碎然去世的原因?若能讓他因此將恨意轉嫁到黑羽興昌的身上,也能讓他盡早班師回朝。

  唉,曾幾何時,她也學會像聖懷璧這樣揣摩人心,百般算計了?

  眼看看,她歸國的日子也一日日近了,聖懷璧那邊……還在生她的氣嗎?

  此時的金城國,金城王后正魂魄『涼碎地聽著胡仲育向她回報的事情,卻彷彿是在夢裡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急急地催促看,「王后,金城倩的人馬己經殺進來了,您要趕快定奪,若是此刻不走,只怕是來不及了!」

  「走,我能走到哪兒去?」王后忽然捂看臉哭道。「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胡仲育沒辦法,吩咐左右也己經嚇傻了的宮女,「給你們王后收拾行裝,只帶些細軟就行了,趕快走!」

  「胡大人想帶嬸嬸去哪兒啊?」金城倩滿面春風地走入殿門,明眸一掃殿內眾人,笑道。「本宮怎麼不知道王后要遠行?」

  王后看到她時臉色己經嚇得大變,她挺直了身子,咬牙說。「好,算你狠,哀家知道你厲害,這金城國都是你的,哀家不和你爭了,只希望你讓哀家帶著棠兒和素兒一起離開,隨便在金城的什麼窮鄉僻壤,哀家遠遠的住著,再不過問朝政了。」

  金城倩望著自己這位中年喪夫的嬸嬸—平日看到她總是雍容華貴的樣子,此時此刻的她卻像是落水的鳳凰,狼狽不堪。

  雖然自己之前被她害得很慘,但是心中還存看一絲親情之念。

  她淡淡說道。「嬸嬸說得這麼可憐做什麼?我又不是來趕盡殺絕的。這金城王的王位原本說好是棠兒的,自然就該是他的,但他現在這麼年幼,擔不起一國之主的重擔,你讓我怎麼放心給他?可是讓我把棠兒交給你,我也不放心。」

  王后臉色大變,「你,你要怎樣?」

  金城倩歎道。「嬸嬸對我的所作所為讓倩兒實在是傷透了心,這樣一個心機深沉、心腸歹毒的娘親,我實在不能放心把棠兒交給你撫育,否則就是金城往後的不幸了。」

  王后猛地撲過來想要抓住她,忽然金城倩的身後閃出一人,輕輕用手臂一擋,就將她彈出一丈開外。

  旁邊的胡仲育怒道。「放肆!你是什麼人?竟敢對王后無禮!」

  那人形容俊雅,氣度從容,對於他的質問也不作聲回答,抬手就將他的下巴卸掉,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上,正踢中一處穴位,令他猛地摔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金城倩一笑,彎看腰對胡仲育說。「這個人還真不是你配問的!我現在也不告訴你他是誰,日後你自然會知道,敗在他手裡,你一點都不丟臉。」她接著鄙夷地斜晚著王后道。「嬸嬸知不知道這個胡仲育是什麼人?你這樣器重他,可知他就是殺害叔父的幕後真兇。」

  王后大驚失色,看看那縮在角落裡的胡仲育,連連搖頭,嘴唇都白了,「不,不可能……」

  「為了權欲,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他的那些親信手下都己經招供了,他殺害叔父,討好你,就是為了利用你謀奪這個王位,可惜你識人不清,最終害了叔父的命,也害了你自己一生……」

  王后臉色灰敗地頹然坐在地上,絕望地問。「你是要殺我嗎?」

  「倩兒怎麼會殺嬸嬸?」金城倩平靜地看她,「無論如何,叔父和嬸嬸都曾照顧我頗多。以前我未出嫁前,最愛喝嬸嬸自釀的葡萄酒,棠兒最愛聽我講前朝的掌故……」說著就有些硬嚥了,但她立刻克服了這一瞬間的心軟,板起臉道。「嬸嬸之前對倩兒做的那些事己經構成叛國重罪了,縱然嬸嬸是一國王后,也難逃律法之責。」

  王后的嘴角上扯,露出一絲苦笑,「也不要說什麼律法了,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怪我貪心,若是不叫你回來,或是……罷了,輸要輸得起,你既然不殺我,又想怎麼折磨我?」

  金城倩看看她,咬看下唇,「好歹你是一國之後,是倩兒曾經尊敬的嬸嬸,叔父過世不久,屍骨未寒,我不能讓他在地下寒心。嬸嬸應該知道燕城有一座行宮,雖然比不了這裡,但絕對算不上寒酸。」

  「明白了,你要把我終身軟禁在那裡。」王后站起身,倔傲地高昂看頭,「好,我去!但是我要帶看棠兒和素兒一起走!」

  她搖搖頭,「不行,我剛才說的己經很清楚了,我不能讓棠兒和素兒跟著你這樣的母親在一起生活,你會教給他們什麼?仇恨嗎?對親人的心狠手辣?這樣的他們怎麼能做好一國之君?」

  王后嘶聲說。「倩兒,你行行好,讓他們這麼小失去父親又失去母親,可怎麼活?你讓我日後孤獨一人,又怎麼活?你沒有當過母親,不知道母子介離的痛苦,那是人世間最大的慘事,你怎能親手鑄成這種慘事?」

  金城倩被她說得神色鬆動,但還在猶豫時,站在她身側的俊雅男子卻淡淡開口道。「要公主將兩位王子交給你也並非不可能,只要王后承諾一件事。」

  「什麼事?」王后急急地問。

  金城倩卻輕聲填道。「你別替我自作主張。」

  男子未理她,只是專注地盯著王后,一字一頓地說。「只要你承諾兩位王子放棄繼承王位,將王位還給公主殿下,此生退出金城王權之爭,永不還朝。」

  兩個女人一起愣住,金城倩剛要張口,男子卻伸手擋住她的口,直勾勾地看看王后問。「怎樣?你若敢代他們許下這個承諾,今日就可以將兩位王子帶走。」

  王后嘴唇顫抖著問他,「你是誰?你憑什麼要我答應這個無理要求?憑什麼做金城未來的主?

  金城倩嘟看嘴說。「就是。你以為我嫁了你,連金城的事你都可以插一腳了?王位還給我,還給我你怎麼辦?難道要入贅過來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7:34

第三十章

  聽她這樣一說,王后震驚得瞪著這名男子,不敢相信地上下看了他半天,才疑惑著問。「你是……玉陽王?」

  玉頌明一手攬過金城倩,低頭詢問。「我若是肯入贅過來呢?你會怎樣?」

  「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她翻身抓住他的下巴,瞇起眼。

  他小聲道。「若要親熱,也等沒人的時候再說,現在我們要聽王后娘娘的答覆。」

  金城王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玉陽王。現在她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輸了,輸給金城倩一個人也就罷了,居然連玉陽王都出現,看來她是真的扳不倒金城倩了。她都扳不倒了,兒子也不可能,與其讓兒子留在金城倩身邊,讓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膽,還要擔心金城倩會不會加害他們,不如將兒子平平安安地守在自己身邊。至於王位,不是想爭就能爭的,就看他們日後的造化了。

  想到這裡,她一發狠,應許道。「好!我帶著他們走,這個王位永不和你爭了!」

  金城倩離開金鳳宮時,腿有些微微發軟,玉頌明遞給她一塊手帕,她疑問道。「千什麼?」

  「擦擦眼淚。」他一歎,親自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己經流下眼淚,一下子倒在他懷裡,悶悶地說。「我最不喜歡這種王權傾軋,和親人還要勾心鬥角。」

  「我也不喜歡。」玉頌明由衷感慨。

  「可是我職責所在,很多事身不由己。」

  「我知道。」他柔聲安撫。

  「但你剛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金城倩擦乾淚痕,仰粗臉瞪看他,「你讓我留在金城做女王嗎?」

  「是。金城目前不能沒有你,所以你應該留下來。」

  「那你呢?難道也留下來?」

  「是。」

  金城倩處眉喊道。「胡鬧!你真是胡鬧二這樣的大事哪能容你開玩笑?你若是留在金城,那玉陽豈不是沒人管了?」

  「玉陽……我己經委託給了別人。」玉頌明擁著她,「玉陽對我來說,並沒有金城對你那麼重要,而我對於玉陽,也沒有你對於金城那麼重要。」

  「可是這件事哪有你說的這麼容易?你拋下玉陽不管,那你把它委託給誰?難道你禪位了?幾時的事情?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就擅自做這個決定,你根本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

  金城倩沒有說完話,便被玉頌明以唇封緘,這個吻輾轉廝磨,纏綿火熱,「噓,先別罵我了,我千里迢迢為你而來,好不容易看到你平安,縱然是要罵我,也等到明天再說吧。」說看,他將她抱起,任憑她惱怒的驚呼和警告在耳畔響起,只是笑看抱她走在金城王宮之中,任憑旁人以各種各樣的眼神注視看他們。

  昨晚衝入王宮解救金城倩的援兵到來時,天空正下著小雨,此時王宮中的地磚上還有許多殘留的水渦,風一吹,那雨水的味道撲面而來,清新濕潤,透心清涼。

  金城的歷史從今天起又將被改寫了……

  黑羽軍隊的主導權重新回歸到黑羽定海的手中後,他將戰船的佈陣做了調整,與之相比,聖朝的戰船並沒有更多的改變。

  黑羽的將領們問他,「將軍,咱們這一戰是不是該速戰速決?」

  他神情凝重,並沒有立刻回答。

  很快,戰役重新開始,黑羽再一次主動發起進攻,而聖朝卻沒有全軍迎戰,只是留下一半的戰船與黑羽軍周旋,另一半又後撤了十里。

  戰場上打得一片火熱,黑羽軍隊看似佔了上風,可是黑羽定海看看一點都不開心。

  「將軍,聖朝人又在玩什麼花樣?」將領們也看不懂聖朝的作戰方式。明明前戰他們是勝利的一方,這一戰應該全力以赴,再接再厲才是,他們是在躲什麼?撤什麼?

  黑羽定海緊皺眉頭,心中暗暗咒罵。這個楚思遠,當真要故意輸給他嗎?他黑羽定海作戰無數,幾曾要過別人拱手贈送的勝利?

  「鳴金收兵。」他突然下達的命令讓一眾副將們愣住了。為何要收兵?

  他反身回到船艙之中,看到一隻黑鷹剛巧落在船板上。這只鷹他再熟悉不過,是他自小飼養的寵物,又是信使,名叫「大鵬」,但他從家裡臨走時,這只鷹正好好的鎖在籠子裡,除了家人沒有人會把它放出來,而家中若沒有重要的事情,也不會將大鵬放出來。他向前一伸手臂,大鵬撲看翅膀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沒有戴臂套,鋒利的鷹爪抓破了他的長袖,綁在鷹腳上的小竹筒異常醒目。

  他伸手摘下那竹筒,抽出其中的紙條,妹妹黑羽素蘭傳來的悲痛訊息令他陡然全身一緊,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塊巨石,是痛?是噴感?是傷心?任何一個詞彙都難以形容他此時此刻複雜的情緒。

  有跟隨他多年的副將認得這只鷹,好奇地問。「將軍,大鵬捎來什麼消息?」

  黑羽定海默默捏緊那張紙條,半晌才開口道。「我娘去世了。」

  眾將大為震驚,大家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有……」他低頭看完紙條上的最後一句話,「黑羽興昌被大王以逆臣罪名投入大牢,說要押後待審。」

  彼時的沉默在這一刻爆發成震耳欲聾的歡呼,黑羽定海的親信手下們早就看黑羽興昌不順眼了,這次他出征卻無法執掌帥印,眾人都知道是黑羽興昌搗的鬼,不過是礙於大王一意孤行,誰勸都沒用,眾人只能將這份不滿壓在心裡。但是出征前,黑羽興昌的得意張狂還猶在眼前,怎麼一轉眼就入獄了?看來真是聖心難測啊。

  副將們拍手說道。「將軍,既然如此咱們可一定要打個勝仗!一是告慰老夫人的在天之靈,二是讓黑羽興昌的黨羽們看看,誰才是黑羽真正的海上之神!待得勝回國,也能對大王有所交代。」

  黑羽定海沉吟許久,重新走到船頭,看著己經漸漸回撤的戰船,沉聲吩咐道。「我們……今日就班師回朝。」

  在天水相接的海平線上,夕陽的餘暉映照在從遠方歸來的黑羽戰船上,早早地在港口等待的黑羽百姓們在看到船帆的那刻,便忍不住高聲歡呼起來。

  戰船徐徐靠近港口,一襲紅衣如最美的彤雲翩然躍上甲板,船上的人都認出紅衣女子,笑道。「大小姐,來接將軍嗎?」

  黑羽素蘭燦爛地笑道。「來接各位凱旋歸來的英雄啊!」

  一路小跑地奔向船艙最上層,如願以償地見到哥哥黑羽定海,她像一隻小鳥般飛撲進哥哥的懷裡,多日的焦慮,喪母時的悲傷,以及獲釋後的欣喜,都化作衝出眼角的淚水,讓她在喊了一聲「哥」之後,便哭濕了他的胸口衣襟。

  黑羽定海的心頭也是一陣激動,但他到底年紀大了些,比妹妹沉穩,強笑道。「丫頭,哭著接我,是開心還是不開心?」拍拍妹妹的肩膀,他小聲說。「素蘭,我知道你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了,娘的事……我知道得太晚,都讓你一個人來扛,難為你了。」

  她急忙抹了一把淚水,昂看頭堅強道。「好歹我是大將軍的妹妹,可不是個柔弱女子,你走時把娘和家一起交給我照顧,可惜我沒能照顧好娘……」

  他搖搖頭,阻止住她欲衝口的自責,幫她擦去又湧出眼角的淚水,「娘的事情不用自責,欠咱們債的,咱們自然會討回來。現在我先要去面見大王稟報此戰情況,等我面聖回來之後,再去給娘上香。」

  黑羽素蘭一邊點頭,一邊挽著哥哥的手臂,小聲說。「哥,這回你能平安歸來,能夠重得聖寵,有一個人居功至偉。」

  他看看她一笑,「該不會說是你這丫頭的功勞吧?」

  「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她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耳邊,「是一個你的故人哦。」

  「故人?」他不解地瞥她,「是朝中哪位大人?」

  「都不是,人家千辛萬苦涉海而來,可是專程為了來幫你呢。」

  黑羽定海的心頭忽然坪然一動,他目光銳利地盯看妹妹的眼,「難道是……你那個子晨姊?」

  黑羽素蘭忽閃著大眼睛,嬌笑道。「真是心有靈犀!這麼快就猜出來真沒意思。」

  「她在哪兒?」他的臉色卻陡然陰沉下來。「在我們家,還是在外面?」

  見哥哥臉色變了,她又忙說。「你別這麼凶巴巴的,我知道她現在是聖朝的皇后,你心裡彆扭,但她是真心來幫你的,若不是因為她暗中施了巧計,咱們家還被黑羽興昌的人軟禁看,你還要繼續受他的氣—」

  「我幾時要她的施捨了?」黑羽定海勃然大怒,打斷了妹妹後面的話,一把捏緊妹妹的肩膀,「我問你,她人在哪兒?」

  黑羽素蘭見他真的動了氣,顫聲地問道。「你該不會是要抓她吧?她一心一意為你好……好吧,她說要跟我一起來接你的,剛才我急看上來,她應該還在岸上……」

  她話音未落,黑羽定海己經丟下她,如一道黑色的疾風衝下戰船,衝上堤岸。

  沒想到此生此世還有再見到令狐問君的時候,更沒想到她居然有這個膽量親自來到黑羽。

  可是素蘭說她是來幫他的……怎麼可能?他們早己是敵人了,她的丈夫,那個狡猾如狐的新皇聖懷璧,千方百計的算計他,她既是聖懷璧的妻,就不可能幫自己丈夫的敵人,己經是聖朝皇后的她,身份尊貴更是不可能遠行至此。

  但是,她居然來了?

  衝上岸時,黑羽定海急匆匆地推開了眾多前來歡迎他的朝中熟人,雙手分開欽慕他的百姓,在人群中如鷹一般銳利地搜索著令狐問君的身影。

  但是,她卻不在這裡,她走了?還是悄俏躲起來了?

  忽然間,他的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的海港一角,一艘不起眼的商船正在緩緩駛離碼頭,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直覺,他騰身而起,飛撲過去,如猛虎撲兔般衝到碼頭,大喝一聲,「停船!」

  立在船頭的兩名勁裝男子一見他氣勢驚人的直衝而來,不由得同時抽出腰間佩劍,橫在胸前。

  這兩人的舉動更讓黑羽定海確定了心中的猜想,他腳蹬石沿,飛起身形,先落在旁邊一條被繩索綁在岸邊的烏篷船頂,一個騰躍便縱身數丈,然後從空中狠狠下墜到商船的甲板之上。

  船頭的兩名男子立刻舉劍迎敵,但船內傳出一道清脆悅耳的喝聲,「住手。切莫對黑羽將軍失禮!」黑羽定海腳落甲板上的一刻,那兩名侍衛也收了劍向兩邊讓開,船內聲音再度響起,「將軍是來為我送行的,請至船內吧。」

  黑羽定海咬牙切齒地走進船艙,只見令狐問君一襲青衣長袍,峨冠博帶,乍看就像是個滿腹經綸的秀才,全沒有女兒家的千嬌百媚之態。

  四年不見,她己嫁作他人婦,據說還有了孩子。

  四年不見,她風采依舊,眉字間更似是多了一份雍容高貴的氣度神韻。

  四年不見了,當年他們初相識時,她便是一襲男裝騙倒了他,如今再度重逢,她還是一襲男裝,但……一切早己物是人非。

  「聽說將軍得勝歸來,子晨很想為將軍當面恭賀,送上一杯慶功酒的,可惜家中事務繁忙,不得不即刻返回,相信將軍雅量,必不會責怪子晨的。」她盈盈笑語,星眸流盼,宛如還是當年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那個小女孩兒。

  他神色沉鬱,緩緩開口,「你既然敢來便該知道,你來了,就有可能回不去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7:50

第三十一章

  「將軍難道要硬扣下我?」令狐問君歪看頭一笑,還有幾分當年的頑皮俏麗,「我知道將軍不是那種狠心人,再說我剛剛幫看將軍解決了朝中之難,將軍該謝我,而不是抓我。五年前將軍就放了我一馬,五年之後,將軍更不會枉做小人。」

  黑羽定海冷笑一聲,「你和聖懷璧都算計看我,以為你們幫了我,我就該感恩戴德嗎?他以為他在戰場之上故意相讓,我會謝他,你以為你在黑羽朝中興風作浪,我就會謝你?」

  「將軍,但我心依然如故。」

  令狐問君的明眸定定地看著他,這簡單的四個字似是一片輕柔的羽毛觸碰到黑羽定海的心弦,令他陡然一震。

  她並未閃避他直視自己的灼人目光,而是安靜地迎視,平靜地遊說。「我知道將軍心中有怨,我知道將軍朝中有難,我可以放下歧見,不顧性命捨身來助,臨行前我未曾告訴過懷璧,因為他若知道了必然會全力阻止我。但知你如我,當知以將軍的耿直在這朝中若得聖寵,必然如魚得水,但若得聖疑,則必被奸臣所害,所以我縱然人在聖朝,也心繫黑羽,豈能袖手旁觀?我私自前來,對於聖朝來說是極不負責的任性之為,你看這船內之人,都是懷璧派來押我回去的。」

  她微微一笑,繼續說。「但我還是要來,因為我相信知我如將軍,必然能夠明悉我心,知我一片赤誠,絕無鬼祟之意。所以,將軍也不會為難我。」

  黑羽定海咬牙道。「你就會拿大道理壓我,你算準了我不能把你怎樣。」

  「將軍可以把我交給黑羽王,但是現在的黑羽王還值得你為他賣命嗎?」

  「什麼意思?」

  「將軍對黑羽的忠心,世人可見,但是黑羽王卻一直對將軍心存質疑,將軍功高蓋主,是黑羽王最大的忌憚。五年前,懷璧設計陷害將軍被黑羽王抓審,歸根結抵,還是因為他對將軍不信任。五年之後,黑羽王想利用黑羽興昌壓制將軍,強命將軍出征,其實依然是因為他對將軍不信任。

  「如果自己的君主根本不信任自己,臣子總有滿腔的抱負也不可能施展才能,還要一天到晚提心吊膽,擔心哪一天會有牢獄之災突然臨頭,將軍固然不俱此事,您有鐵血丹心,縱死無悔,但是老夫人的早逝,還有素蘭的未來,將軍不得不多多思慮。」

  「原來你依然是要為聖懷璧做說客。」黑羽定海一手抓住她的肩膀。

  始終在她身後嚴陣以待的薛平以為他要抓走皇后娘娘,急得挺身上前,一掌打向他的後背,不想他躲都未躲,「砰」的一聲,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掌。

  令狐問君大吃一驚,喝道。「薛平,你怎麼擅自動手?」

  這薛平也是聖朝數一數二的功夫高手才能當上禁衛軍統領,他倉促的一掌縱然沒有十成功力也用了五成,

  黑羽定海到底是血肉之軀,用肉身接下這一掌時也不禁悶哼一聲,但他只是臉孔發白地看看令狐問君,!這一掌算是我還你的人情,你幫我扳倒黑羽興昌的事情,咱們就兩不相欠了。」

  她連忙扶住他,急急問道。「將軍傷得重不重?趕快運功護住心脈。薛平,還愣看幹什麼呢?你隨身有沒有帶療傷的藥?」

  薛平也沒想到自己一掌下去,黑羽定海竟然躲都不躲,心中雖然暗自欽佩,可到底這個人是手握二十萬大軍的黑羽首將啊,怎敢懈怠?今日若是不能將皇后娘娘平安帶回聖朝,那他在聖皇面前的誓言算是自立了,所以縱然皇后娘娘嚴詞喝令,他還是緊抿著唇,冒著抗旨的罪名站在原地沒有動。

  黑羽定海用手背抹去嘴角己經滲出的一絲血痕,硬聲硬氣地說。「不必,我不會再受你們聖朝的一點恩惠了。」

  「將軍……」令狐問君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您這寧折不彎的性子,讓您吃了多少虧,還不肯改嗎?」

  他對視看她滿是憂慮的眼,知道這雙眼中的關心是真的,但是那份關心的背後卻不是他想要的那份感情了。他不要她施捨的豈只是一份勝利?他最不想要的,其實是她的那份同情。

  錯過的,終究不會再回來了,不論是帝王心,還是她的那顆心。

  黑羽定海驀然放開她的肩,沉聲說。「從這裡全速返航,你這條船,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回聖朝去,我給你找一艘船,可以快一點。」

  他反身出艙,薛平急忙對她道。「皇后娘娘,黑羽定海這一去只怕是要調動大軍圍堵我們了。」

  令狐問君望著他的背影,輕聲道。「不,他不會。」

  知她如他,當知她的一片苦心沒有任何要與他為難之意。

  那知他如她,也信他不會為難自己。她能做的也都己為他做過了,剛剛黑羽定海生生受下那一掌,為的是不再欠她的人情,而他可知,她又焉能甘心一生一世都背負著虧欠他的那份人情呢?

  若不是有他當年對她的呵護照顧,她也許會死在黑羽的海上風浪裡,死於黑羽的嚴厲軍法下。但她活了下來,活看學到了她想學的知識,活看回到了聖朝去做丞相,活看在聖朝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個冤家。

  是的,她欠黑羽定海一份人情,如今,她也還完了,她再沒有什麼遺憾了。

  堤岸上,追隨黑羽定海而來的黑羽士兵和將領們,看他那樣急切地飛撲到一艘商船去,都以為這船上有什麼需要緊急捉拿的人犯,但黑羽定海走出船艙時,只面無表情地說。「這船上有我多年的老友,她的船壞了,走不了太遠的路,將咱們的快船騰出一艘來給她用。」

  於是,令狐問君最終是坐看黑羽的快船駛離港口的。

  當船身漸行漸遠時,站在港口上的偉岸身軀與立在船頭的纖纖倩影遙遙相對,再沒有一句道別的話,這一次也許真的是永別,他們都不想在心中留下過多傷感的情愫。

  人生之多各千萬條,各自需尋各自緣,他們只能在心中暗道珍重此生。

  關於金城的這次內亂,玉頌明總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似是一切謎底並沒有表面上來的這麼簡單,所以在將胡仲育等一千首犯下獄之後,他沒有微得金城倩的允許,私自去獄中提審了胡仲育。

  「殺害王上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胡大人為何敢做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下巴己被接上,硬著脖子說。「成王敗寇,你問此事沒有意義,況且你身為玉陽王,憑什麼管我們金城的事情?」

  玉頌明微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玉陽王,就該知道我也是金城的女婿了,有什麼事是我問不得的?」他低聲催促,「說吧,是否還有其他同黨是你沒有揭發出來的?你就不想給自己減輕刑罰,免於一死嗎?」

  胡仲育冷笑看,「我是殺害王上的兇手,還能不死嗎?」

  「那要看犯案的理由。倘若是有人故意指使,你不過被人當作棋子擺弄,或許死罪可免。」玉頌明用充滿蠱惑的語調輕聲提到,「胡大人,為你的家眷想想吧,聽說你還有個三歲的兒子,家中姬妾十餘人,如今都要跟看你身首異處……」

  他的臉色漸漸變了,身子開始發抖,雙手緊握看鐵欄似是在做看激烈的掙扎。

  良久之後,他緩緩蠕動嘴唇,「我縱然是說了,你也不信。」

  「你不說,我便永遠不知道,你又怎能斷定我會不信呢?」玉頌明依舊笑得魅惑。

  胡仲育咬緊牙根,緩緩念出一個名字,「尚啟陽。」

  玉頌明的心一沉,追問。「尚大人?他之前不是被你軟禁起來了,難道也是你的同黨?」

  他哼笑道。「尚啟陽可是個鬼靈精,他幫我出的主意卻不願意在幕前露頭,金城倩一回來就拉著他平叛內亂,他自然要我先把他軟禁起來,避免被金城倩驅使……」

  玉頌明的心尖發寒,但神色仍強自鎮定,「你今日之言可有人能為你證明?」

  胡仲育的表情一下子猙獰了起來,「我就知道你騙我說這番話後,必然要和我要什麼證據!我倘若有證據,還能讓他逍遙到現在嗎?」

  他沉吟片刻,「好,我去向尚啟陽求證,倘若屬實……胡大人,我會讓公主放你全家一條生路。」

  玉頌明倏然轉身,迅速離開,他走得很快,也許是因為腳底發冷,也許是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會讓那種恐懼感把自己吞噬,這一直是他擔心的結果,他一路追到金城來,也許就是因為潛意識裡擔心金城的這次風波會與聖朝有關。

  他特意去聖朝見聖懷璧時,也曾經旁敲側擊,聖懷璧坦誠說尚啟陽是他留在金城的內線,也說他將尚啟陽的身份告訴了金城倩,這讓他暫時放了心。聖懷璧沒必要把一個至關重要的棋子暴露出來,除非他的確胸襟坦蕩,但是……他顯然又低估了聖懷璧。

  將尚啟陽提前暴露給金城倩,只是聖懷璧的手段,為了讓尚啟陽最終能夠自保的一步棋而己。

  他該怎麼辦?和尚啟陽攤牌……還是先去告訴金城倩?

  尚府,狹小的後院中,無月無星,暗沉得沒有半點夜色美麗,但是小院中卻有兩個人默默相對而坐,面前各是一杯未曾飲過的酒。

  「後面你想怎麼辦?」先開口的那個人語調清寒,帶看幾分幽冷。他,是幽學。

  而坐在他對面的人就是尚啟陽。

  「太子……不,陛下吩咐我做的事情,我的確沒有完全做好,眼下只有唯一一條路可走了。」他垂著頭,聲音低沉卻堅定。

  幽學看看他,「你可想好了,這麼做就沒有退路了。」

  尚啟陽輕歎,「像我這樣,世代在此做細作的人,每一天都活得沒有退路。幽學,你回去見到陛下時,記得向陛下求一件事—請陛下准許我尚家人可以返回聖朝,我不希望我的子女再走我這條路了。」

  他點頭,「好,我會把你的話給陛下帶到,不過,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未必沒有別的退路。」

  「陛下想一統江山,就勢必要有人死,就如秦始皇一統七國,也是踩著無數人的屍體才能得成霸業……」

  「如今陛下想踩著誰的屍體?金城倩嗎?」

  黑夜中,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庭院內,小院內的兩個人同時站起,神色大變。

  玉頌明白黑夜中步步逼近,站在幽學身邊。

  「幽學,原來陛下派你來,不是為了幫我,而是為了監視我的。」他靜靜地盯看他的眼,「既然都是為了聖朝的一統江山,你們也無須避諱我。我的出身你們都知道,陛下也算是我的主子,我們主僕這些年,有什麼是他不能當著我的面說的?一定要這樣在背後算計?」

  幽學被他突然當面戳破目的,有些尷尬,但很快鎮定下來,回答他,「你不要心生怨恨,既然你瞭解陛下,該知道他做事的風格。你現在是玉陽王,不是當年雀靈苑的小謝了,你要顧及玉陽的利益,還要顧及金城的利益,你想陛下會完全的相信你嗎?」

  他面無表情道。「所以陛下定下的這殺死金城王之計,是為了擺脫對我的依賴?」

  「金城王若死,金城內亂,則是我聖朝趁勢奪取江山的大好機會,但是金城倩非要回國,你又攔不住,陛下只能改變策略,若不是為了給你們留面子,你知道,其實陛下可以讓金城倩死在海上,永遠回不到金城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8:04

第三十二章

  玉頌明的五官僵硬如鐵,「那如今你們又在謀劃什麼?金城倩回國,我己經承諾陛下會將玉陽拱手相送,陛下兵不血刃的就能得到玉陽疆土,為何還要和金城倩為難?」

  幽學看看他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天真。你將玉陽送給陛下,當然是一片好心,但玉陽民心最是堅固如鐵,豈能輕易願意改服易姓,歸順聖朝。」

  「所以……陛下還要再起爭端……」玉頌明苦笑,「我以為陛下有了丞相之後,心己經軟了,可是……陛下終究還是陛下……江山對他來說,是永世追逐不休的。好,既然如此陛下如今是要金城倩也死嗎?」

  他搖搖頭,!不到萬不得己,陛下不會要金城倩的命的。我不是說了,陛下如果想殺她,在海上要她的命最簡單,只要派出一艘戰船,就能將她無聲無息的在海上撲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那麼,陛下就是要我死了?」玉頌明挺起胸膛,「只有我死了,陛下才可以順理成章地挑起金城和玉陽的紛爭,對不對?」

  幽學語塞了一下,「也不是非要你死……你可以先詐死,等陛下心願得成……」

  「那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既然你們都己認定我現在變了心,那我不妨告訴你,我的確變了心。我既然做了玉陽王,做了金城的女婿,必然要為兩國百姓看想,陛下的夢想我會幫他實現,可不是以戰爭為唯一目的。四海烽煙若起,那血流成河的景象,陛下沒有見過,但他應該能想到那是怎樣的慘絕人寰,陛下怎麼會忍心……」

  突然間—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從空中劃出一道新月般的弧線,劈向他的頸部。

  幽學驚呼一聲,「尚啟陽,你做什麼?」

  玉頌明旋身避開,但肩膀上的衣服己被刀鋒劈開一道口子。他緊緊盯著站在對面,手握短刀的尚啟陽,冷笑道。「怎麼?果然是要對我下手了嗎?」

  他冷冷回答,「你己知道這麼多,怎麼可能再留你活口?你若從這裡離開了,必然會去對金城倩說出陛下的計劃,陛下一片苦心,百般籌謀,豈能盡毀於你手?」

  玉頌明向後倒退一步,看向幽學,「怎樣?你也要出手嗎?」

  幽學頓足道。「尚啟陽,陛下沒有指令說要殺小謝,你不得擅自行動!」

  「不殺金城倩,也不能殺他,大事如何能成?」他急了,「你若是不想做惡人,就站一邊看著……」

  說話間,玉頌明己經飛身掠空,迅捷而去。

  幽學怕出事,急忙攔道。「他在雀靈苑時,就是有名的輕功了得……」

  但他話未說完,尚啟陽便背刀身後,己經追了出去。

  「這可糟了!」幽學跟看起身去追,但兩人竟身如閃電,一前一後,是他用盡全力都追不上的。

  玉頌明打探出全部真相,知道事情己經刻不容緩,縱然和聖懷璧翻臉,這件事也必須先告訴金城倩去。蒼茫夜色下他疾奔行走,敏感地警覺身後那如影隨形的雪亮刀鋒。

  尚啟陽是金城的內廷禁衛長,自然功夫了得,他若稍有不慎,就會被追上。

  如今情勢,他們兩人中勢必有一人得死,看來他也只有使出殺招了……他旋即腳步驟停,轉身相迎,尚啟陽沒料到他會突然停步,刀花一甩,立刻斬落。

  他腳法輕盈,在刀光之中閃躲數招後,猛地向後一倒,尚啟陽的刀法落空,接看玉頌明雙腳如剪,將他的腳絆住,趁他一個踉蹌之時,腳腕上揚,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刀柄瞬間脫手,玉頌明翻身而起,將刀鋒抓住,一下抵在他的脖子上。

  尚啟陽一動不動地半蹲在地上,一臉的慍怒和無奈,歎道。「沒想到最終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說罷,他閉上眼。

  玉頌明定定地看著他,想起他的身世,與自己雖然不同,卻又有些相似。都是在異國他鄉,隱姓埋名地活著,只不過他在聖朝時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安於現狀,而尚啟陽卻是知道身世而無法回歸故土。

  想到這裡,他在心中也歎了口氣,說。「你想回聖朝,為何不現在回去?」

  尚啟陽訝異地睜開眼看看他,「你是說……」

  「我不殺你。你今晚就收拾東西,帶上你的家眷離開金城。」玉頌明一字一頓道。「永遠不要再和金城為難!」收回刀,他面對著尚啟陽,步步後撤,確認他沒有再行進攻的跡象後,便再度縱身而起,將刀丟向遠處的暗夜之中。

  幽學此時從後面終於追上,一把抓住尚啟陽的肩膀,緊張地問。「怎麼回事?你們倆交手了嗎?」

  他慘笑看一手捶在地上,「陛下說的沒錯,這人外柔內剛,只能以懷柔之策合作不宜逼迫。」

  「那你剛才還那樣嚇我……」幽學長出一口氣。

  尚啟陽冷冷回頭,眼中卻是殺機四伏,「但是我說了,如今我們沒有退路。」

  幽學不禁打了個寒顫。「你……你難道真的要……」

  「縱然陛下怪罪我,我也沒有辦法了。」他爬起來,緩緩走到被玉頌明丟棄的那柄刀前,彎身撿起,「記得我托付你的事情。」

  幽學抓住了他的手腕,「陛下沒有要讓他死!陛下的意思是盡可能的讓金城內亂,內亂!你知道小謝和陛下的關係嗎?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在一起了,陛下救過小謝的命,待他更是向來器重,否則縱然他身世特殊,陛下也不會允許他回玉陽做王的。雖然此時他們身份轉變,立場不同,但若陛下知道小謝因他的大計而被你殺了,陛下不但會自責,還會降罪於你。」

  尚啟陽盯著他,「你知道鴻門宴的故事吧?」

  幽學一征。

  「那本是項羽得成就霸業的最佳時機,若他肯聽范增的話,在鴻門殺了劉邦,豈有後面十面埋伏,墳下自刎的悲慘下場?」尚啟陽咬牙道。「我寧可被人罵得遺臭萬年,也不能讓陛下成了陌路英雄。」

  他緊張地說。「可是你若殺了他,被金城倩遷怒聖朝……」

  「我不會讓她懷疑到陛下頭上的。你,只要站在旁邊看看,不要插手即可。」

  尚啟陽那堅定不移的語氣令幽學知道他是認真的。想到自己和小謝的情分,他心中就一陣絞痛……當年兄弟一般的朋友,如今竟要刀劍相向,難道這就是皇權路上必須犧牲的代價嗎?

  玉頌明回到金城王宮時,只見一千文武大臣都跪在金城倩的寢宮前,她怒氣滿面地盯看所有人,高聲斥責道。「憂患之時沒有一人想到,此時此刻出了大事卻喊看要來請罪,你們不覺得自己頭戴烏紗會折了你們的脖子嗎?」

  他見情形不對,便問。「出什麼事了?」

  金城倩沒好氣地說。「剛剛平定叛亂,又出大事。金城最大的兩座礦山塌了,而且一前一後,塌了五日了,死傷至少數百人。這些人將這麼大的事情隱匿不報,自以為能擺得平,要不是今天礦工的家人跑到王宮外面哭喊,哭得連我都聽到了,否則我遺被他們蒙在鼓裡!」

  為首的一人是金城的丞相,他老淚縱橫,連連即首道。「公主,不是老臣等故意隱匿,實在是前一陣子宮中風雲莫測,下臣人人自危,這件事各部也曾在一起商議……」

  「商議的結果就是不救人嗎?」她大聲怒喝,「真是越老越沒用!難怪我們金城現在是四國最末!百官都沒有奮進之心也就罷了,竟連國人之命都可以視若草芥,不以民心為己心,早晚會亡國!」

  她疾言厲色,措詞嚴重,底下百官誰敢再置詠一句?

  玉頌明走到她身邊,低聲說。「現在你這樣訓斥他們也沒用,當務之急是先勘察礦難災情,想辦法施救。」

  金城倩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我己經叫他們把災情調查清楚,明天必須給我回報。」

  「坐在這裡等消息不是辦法,明天我去礦山看一下吧。」玉頌明主動請纓。

  「你……」她涼訝並阻攔,「那怎麼行?你又不是我們金城人……」

  「但我若日後在金城生活,總要為金城出一份力吧。」他拉過她的手,「先叫諸位大人回去吧,此時各司其職最重要,你把他們拉到這裡來,反而會耽誤救援進程。」

  她氣呼呼地看著地下那群人,「既然玉陽王都替你們說話了,就走吧!該做什麼,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告退。

  金城倩和玉頌明回到內殿時依然氣憤不平,一抬頭,卻見他的神情古怪,似是有話要和她說。

  「怎麼?你有心事?」她想起重要之事,立刻道。「對了,上次讓你分了心,重要的事我還沒和你說。玉陽那邊你不能丟,你若是放了手,聖朝和黑羽都會得了便宜,你如果真心為我好,總不能坐視他們兩家勢力更盛吧?」

  玉頌明低看頭,此時他的心潮波瀾起伏,很想將剛才自己所知所過之事告訴她,但是眼見她剛剛大發脾氣,為國事操心,又在惦記他的事情,頓時覺得自己何等無用,讓心愛的女人為他這樣操心,卻無能為力。

  「好,我會再想想。」他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了搖,「明日我馭程去一趟礦山,你在這裡坐鎮,待礦山的事情了結了,我們再說以後的日子,如何?」

  金城倩白他一眼,「你該不是故意和我拖延吧?反正你若是不聽我的話……」她重重地擰了他一把,「我就把你趕出去,你這個玉陽王我不要了。」

  玉頌明笑道。「這麼狠心?是不是早就等看不要我,想要另覓良人,所以才急巴巴地跑回金城來的?」

  她俏臉一板,「哼,你以為呢?你這麼不聽話,我千麼要你?」

  他低下頭,輕輕歎了一聲。

  金城倩以為他當真了,忙將他抱住,笑道。「逗你呢,哪裡捨得把你丟了?」

  他展開笑顏,捧看她的臉,柔聲問。「倩兒。你有沒有後悔過生在帝王家?」

  她默然片刻,答道。「不悔。若非如此,我怎能遇到你?」

  玉頌明再歎口氣,「所以……我也不悔。」

  他知道前路凶險,但是他和聖懷璧說過。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二他相信聖懷璧不會殺他,因為聖懷璧必能明白他此時的心境己與在聖朝時不同,他們都己心有牽絆,有了牽絆的人,便不會再有那麼重的殺意。

  也許他該找一個機會再見聖懷璧一趟,談談關於他們的夢想,關於他們的未來一切總會有解決之道的,況且聖懷璧身邊還有令狐問君,她是聖懷璧的軟肋,事情若有轉機,就該是在令狐問君身上……

  乘風破浪的歸途,讓令狐問君心中又是快意又是興奮,黑羽定海送她的快船讓她僅用了兩天就走了一半的路程,想來最多再兩天就可以返回聖朝。

  薛平始終緊張地陪在她身邊,擔心黑羽的追兵會什麼時候從後面追上來。

  她經常寬慰他,「你放心吧,黑羽將軍言出必行,不會再為難我們的。」

  「微巨出來之前和陛下以性命擔保過,要將皇后娘娘平安帶回聖朝。」

  令狐問君苦笑道。「我知道是我害得大家為我操心了,等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在陛下面前為薛大人美言的。」

  此時船工從前艙走過來稟報,「皇后娘娘,前方有一排聖朝的戰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8:18

第三十三章

  她走向船頭,舉目看去—果然,是聖朝的戰船!但是她乘坐的是黑羽的快船,讓對面戰船上的人明顯格外緊張,戰船的船頭全都擠滿了弓箭手,手持弓箭向看他們這條快船。

  薛平又驚又喜,大聲喊道。「快打旗語!告訴他們,我們是聖朝人!」

  旗語打出後,令狐問君屹立在船頭,朗聲地說。「請問對面是哪位將軍領兵?我是令狐問君!」

  她的聲音以內力喊出,在風浪顛簸的海上清晰可聞,對面一片嘈雜聲後,有人分眾而出,驚喜喊道。「是皇后娘娘?快放下兵器!恭迎皇后娘娘上船!」

  接看,兩條快船從戰船中搶出,圍在令狐問君所在的黑羽戰船旁邊,護送看她來到船陣之中,她登上主戰船時,只見楚思遠領看眾將躬身在船頭迎候。

  「楚將軍,辛苦了。」她微笑點頭,同時心中又有疑惑,「黑羽不是己經退兵了?為何將軍還未班師回朝?」

  「這個……請皇后娘娘入艙再說。」他的口氣似有難言之隱。

  令狐問君猜他此事涉及軍事機密,不便公開,便跟著他進了船艙。

  主戰船分上下三層,楚思遠將她帶到最上面那一層之後,敲了敲一間船艙的門。

  她心中好奇,是什麼人在裡面,能讓楚將軍這樣客氣?

  她正愣神兒的工夫,裡面的門打開了,出現在門中的那個高跳身影讓她瞬間愣住,但是她還沒有板起臉來生氣,就看到那張俊顏上冰一般的顏色令她吃驚。

  楚思遠躬身告退,將這裡留給他們兩人。

  令狐問君的手腕被狠狠一拽,拉進了艙房內

  倏然被抱在那溫暖熟悉的懷抱裡,她深深吸了口氣,剛才重逢時要衝口而出的質問和怒火,都在瞬間化作春水一般。「你怎麼來了?」

  聖懷璧抱緊她,卻沒有說話。

  她抬起頭,看看他的面孔,只覺得他的神情緊繃陰驚,完全不像是他平日嘻嘻哈哈的樣子,也不像他做了皇帝之後的冷靜沉穩,像是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壓在他的心上,讓他這樣緊張,甚至是……恐懼?

  「你是專程來接我的,還是……出什麼事了?」令狐問君的胸口也有些憋悶,以她對聖懷璧的瞭解,兩個人久別重逢,他不免要發發脾氣,撒個嬌,再和她親熱一番。如今他特意跑到海上來,如果不是為了接她,那便是為了公事。

  黑羽己經退兵,玉陽被拱手相送,金城更不足為俱,會是什麼讓他這樣神情嚴峻,如臨大敵?

  聖懷璧撰緊她的手腕,似是有話梗在喉間,竟半晌無語。

  他越是不說,令狐問君就越覺得擔心,隱隱的猜測這件事一定是非同小可,她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縱然出了天大的事,有我和你一起承擔呢,你怕什麼?但你若是一字不吐,要我怎麼幫你?」

  聖懷璧抬起臉,烏黑幽亮的眸子中有看令狐問君陌生的憂鬱和陰霆。以往,縱然是天塌了,他都可以談笑自若,到底是什麼事讓他變成這樣?她越發的憂心了。

  「總不會是又發生宮變吧?」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想讓他的情緒緩和,但他沒有反應。「難道是父皇病了……」她大膽猜測,但心中又自知不是,若太上皇出了事,他也不該到海上來啊。

  「是晨兒。」他澀澀開口,黑眸中倒映出她驚慌失措的臉。

  「晨兒怎麼了?」她揪住他的衣襟,嘴唇顫抖。心像是連跳動的感覺都沒了。

  「晨兒被人劫走了……」聖懷璧像是怕她昏倒,又像是怕她太過震驚而癲狂,挽臂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畔輕聲說。「那天晚上,照顧他的宮女突然被殺,侍衛發現時就找不到晨兒了。」

  「會是誰……會是誰把他劫走的?」令狐問君現在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辦法用理智判斷。「是我以前的政敵,還是……」

  「你能有什麼政敵,敢為了報復你而偷走太子?犯下這等大案的,必然是要和聖朝為敵的人。」他幽冷的目光如霧縹紗,令人看不清他的心底深處藏著怎樣的殺機。

  令狐問君牙齒打著顫,「那……難道是……」

  「是黑羽。」聖懷璧篤定的說,「當夜我便命人追查,確認有一條疑有重嫌的小船趁夜從聖都外離港,船上之人雖穿著聖朝人的服飾,但附近的船工可以作證,他們私下說的是黑羽的官話,而且在離港那一晚,他們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口箱子,寸肖俏抬上船,後來還有人聽到船上傳來孩子的哭聲……」

  她的心像是被人撕成碎片又踐踏在腳下,痛得雙眸緊閉,不敢睜開,只願此時此刻聽到的一切都是聖懷璧騙她的謊言,睜開眼後,一切可以如夢初醒。但是這痛感卻是如此真切,真切到從心到身的每一寸都彷彿遭受了千刀萬剛之苦,被人慢慢剝離。

  「對方……沒留話嗎?」她顫聲問道。「倘若你追擊錯了,倘若只是普通的劫匪,倘若……」

  「沒有倘若。」聖懷璧盯著她,「你見到黑羽定海了嗎?」

  令狐問君睜開眼,「什麼意思?」

  「你見到他時,他沒有什麼反應嗎?」

  令狐問君茫然地搖頭。什麼反應?黑羽定海只是對她的出現表示了震怒,但是他寧願挨下一掌,放自己離開,也不願承認受了她的幫助,得了聖朝的恩惠,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我想此事應該與黑羽定海無關。」聖懷璧沉吟道,「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不該是會做出這種下策的人,所以這件事應該是黑羽王的意思,而不是他的,若能找到黑羽定海,請他幫忙,也許可以順利將晨兒救回。」他緊握著她的手,「但是若黑羽定海幫不上忙,問君,我必不會讓此事善罷甘休。」

  她猛地一驚,好像突然明白了聖懷璧在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的原因。

  「你想做什麼?難道你想以武力搶人嗎?你可知且不說你現在有沒有能力和黑羽一決勝負,只要你決定動武,晨兒就性命危矣!」

  「晨兒下落不明,我要逼他承認晨兒確實在他手裡,不用武力強逼,你以為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聖懷璧語氣有力的反問,說明他己經將此事深思熟慮過無數次了。「只要黑羽王承認晨兒在他手裡,我就可以採取一切手段將晨兒救回來。」

  令狐問君忽然尖叫一聲,「你是想逼得黑羽不義之名公諸於世之後,你就可以以慈父之名、正義之師的身份去攻打黑羽上你真正的目的不是救晨兒,而是要吞併黑羽!為此你不惜賭上晨兒的性命?懷璧,懷璧!你是為人之父,難道江山和孩子在你心中,孰輕孰重,你真的分不清嗎?」

  聖懷璧臉色大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認定了我就是那無情無義、心狠手辣的爹?晨兒的安危我若是不顧,又何必親自到這茫茫海上?坐鎮聖朝,我一樣可以解決這件事!我以身犯險,以命相搏,為的就是救他!我這份心你真的不懂嗎?我心中己經百般自責,萬般心傷了,還要被你這樣指責質疑。

  「問君,你剛剛還說縱有天大的事情,我們兩人可以一起承擔。可如今真的出了天大的事情,你卻不是要與我承擔,而是要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

  厲聲的質問讓兩個人像是被激怒的野獸,氣喘吁吁地瞪著對方,彷彿下一刻就會把對方撲倒,撕碎在自己的掌心。

  但是,下一刻……令狐問君倏然軟軟地坐倒在地上,雙手掩面,淚水從十指縫中肆無忌憚的洶湧而出,她痛哭不已,泣不成聲。

  他見她哭得如此傷心,心中何嘗不是心痛如刀絞?緩緩蹲下身,將她抱住,夫妻倆相依相偎,她靠著他的胸膛,自顧自的讓眼淚繼續蔓延,他默默無言,將她的痛苦放入懷中。這麼多年了,他們遇到的艱難險阻無數,但這次的事件卻幾乎要將兩個人的心擊垮擊碎。

  聖懷璧知道令狐問君此時的悲傷絕望和心碎,但若住由她這樣哭下去,只怕一時半刻都停不了,還會哭壞身子,所以他用手悄悄撫摸看她的後背,低聲道。「我們好好商量一下,誰去黑羽尋人,誰在後方坐鎮。」

  「自然是我去黑羽。」她急忙擦了把眼淚,「我對黑羽情勢熟悉,和黑羽定海又有交情,此次他派人派船送我回國,足見他心懷坦蕩,不是此事的幕後指使,所以由我去找他,定然可以保得晨兒性命。」

  「雖然你說的有理,但是……我怎麼能讓你再赴險境?」聖懷璧整眉道,「黑羽王己經抓了聖朝太子,倘若再抓了聖朝的皇后,那你要我怎麼活?」

  令狐問君急切爭取,「我去,總比你去強。我不能去,難道堂堂聖皇就能去嗎?」

  他又想了片刻,「這樣吧,我們兩人都暫時別去,薛平剛剛跟看你去了一趟黑羽,他對黑羽都城有些瞭解,我讓他先去打采消息,而我們繼續留在海上等回音。黑羽王活捉晨兒,是要拿他做為要挾,不是為了要他的命。他要的,是我的命,所以,你我都不能自己送上門去。」

  她十指緊扣掌心,指甲將掌心摳破流血也不自知。

  聖懷璧卻留意到了,一把將她的手指拉開,沉聲說。「你要鎮定!此時此刻你若亂了方寸,才會陷晨兒於危險境地。我的心己經亂了,不能因你再亂一次,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地把晨兒救回來!」

  令狐問君淚眼朦朧地看看他的臉,即使視線模糊,但是卻可以感覺到他果斷堅定的決然心情。是的,他是晨兒的父親,此時此刻不信他,還能信誰?她終於點點頭,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裡,像是被人抽乾了全身血液一般,冰涼而無力。

  為何老天要這樣折磨她?難道一帆風順的甜蜜和幸福真的只是她夢中的奢望嗎?

  倘若是她做錯了什麼,上天要懲罰,也該懲罰在她的頭上,而不該懲罰在晨兒的身上,他才不過是個快四歲的孩子啊!

  上天,若晨兒該有千劫萬苦,請都降罪在我這個娘親的身上吧—

  黑羽定海勤見黑羽王,是在他班師回朝後的第三日了。並非是他故意拖延,而是黑羽王有旨,要他先在海上整肅部隊,等候傳召。

  這道旨意極為古怪,要他在海上整肅部隊的意思就是不許他帶兵入城,這明顯是對他心懷忌憚。他這幾年對黑羽王也頗為灰心,多年君臣相輔,可他一片赤誠卻換來黑羽王的百般猜忌,縱然黑羽興昌倒了,難保日後不會有第二個黑羽興昌。他知道黑羽王的為人,一旦他心中認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別人再說什麼都是無用。

  既然大王要他在城外駐守,他便靜靜的在港口等候,直到第三日,有宮中太監出來傳旨,「大王宣將軍入宮,請將軍卸甲解刀,一人入宮。」

  黑羽定海的屬下這些年也都知道黑羽王對他的態度冷淡改變許多,此次帶兵出征,黑羽方化百般制約,明顯也是黑羽王的授意。如今回朝,大王先令不許入城,而後又讓卸甲入宮,這令一千情緒高昂的將領們紛紛議論,為他的安危涅了一把冷汗。

  「將軍,大王太奇怪了,您可佩刀入宮是多少年前大王的特准恩典,如今我們好歹也算是小勝回朝,大王的態度卻像是對待罪臣,您又沒做錯什麼,為何要這樣對您?」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8:33

第三十四章

  他心如止水,反過來寬慰眾人,「因黑羽興昌謀反在前,令大王如今有些草木皆兵罷了。無妨,我卸甲解刀更顯得我心地清白,大王見我這樣坦蕩,也就會放心了。」

  他卸去鑊甲,換成武將的布服官衣,隨那太監入宮。進入宮門一刻,他在心中暗暗問自己。黑羽定海,這會是你最後一次入宮嗎?

  說實話,他心中也猜不透黑羽王的想法,黑羽興昌被大王突然翻臉拿下,雖然他知道這是令狐問君設計的結果,但是她更是利用了黑羽王善於猜疑的心理,黑羽王若非對黑羽興昌沒有猜忌在先,又豈會中招?

  但,黑羽興昌被扳倒之後,他又變成朝中第一重臣,這恰恰是黑羽王一直不願意樂見且拚命壓制的。所以,黑羽王會不會來個一箭雙鵰,將自己也捏個作戰不利的罪名再度下獄?然而他做人只求問心無愧,對大王更是向來忠誠不二,因此,即使明知前路有險,還是義無反顧地踏進這詭橘難測的皇宮大門。

  黑羽王沒有在正殿召見他,而是讓他去了御書房,御書房的門口沒有嚴陣以待的侍衛,也沒有過多的太監宮女。

  聽到太監傳報的聲音,他在書房內輕聲道。「讓定海進來吧。」

  黑羽定海走入御書房,按君臣之禮跪倒,先就自己未能按王命攻下聖朝之事向大王請罪。

  黑羽王淡淡地說,「這件事不怨你。聖朝根基深厚,軍隊實力我們都有目共睹,朕早就料到這一戰不可能真的如朕所願。」低頭看著他頭頂髮髻,「你心中一定感到奇怪,朕既然明知拿不下聖朝,為何還要逼你出兵?」

  他低下身子,「大王運籌帷惺,謀慮深遠,不是微臣可以臆測的。微臣只須盡心盡力為大王達成心願,無須質疑。」

  默默看了他一陣,黑羽王輕歎道。「滿朝文武這麼多,曾經讓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你,就因為你這一句無須質疑。」

  黑羽定海聽到他用了「曾經」,便知道大王如今心裡己經不將自己當作最放心的臣子了,不僅如此甚至毫不避諱地說出對自己的不放心……曾經肝膽相照的君臣,為何會走到如今這步心寒之地?

  黑羽王繼續說。「朕心中的確有很多謀劃,之前因為大事未成,所以不便告訴你,如今你也回來了,朕的事情也己經辦得差不多了,環顧身邊沒有幾個可以傾訴之人,自王后去世之後,定海……你可知朕心中寂寞啊……」

  聽他這樣一番話,黑羽定海心中的確起了狐疑。大王今日言詞閃爍,似有事情故意隱瞞了他,而這件事竟是派他出兵聖朝的真正原因。難道那原因不是為了逼他表示自己對大王矢志不移的忠心嗎?

  黑羽王對站在門口的太監吩咐了聲,「將人帶過來吧。」

  太監領命離開,過了一陣,拉看一位髻齡男孩兒回到御書房門口。

  看著那男孩,黑羽王面露溫和慈愛之色,柔聲說。「孩子,來,到朕身邊來。」

  黑羽定海困惑地回頭,只見門口站著一位五官精秀、玉雪可愛的男孩,他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年紀,身穿黑羽貴族的孩童服飾,卻並非黑羽王的子嗣,因為自己從不曾在王室的少年親貴中見過這孩子。

  那個男孩看著黑羽王的表情有幾分怯生生的,但烏黑的大眼睛顧盼之間靈動而有神采,看他入殿時的動作很有分寸,顯然是受過精心調教,氣質舉止都非尋常人家出身。

  男孩緩緩走到黑羽王的身邊,還未開口,黑羽王就將他抱在膝頭上,和藹可親地問道。「晨兒昨天睡得好嗎?」

  「不太好。」男孩兒小聲問。「王,我幾時可以見到我母后?」

  「別急,孩子,你母后正在往這邊趕,這兩日就到了。」

  黑羽定海更加困惑地看看這一老一小的奇怪對話。這孩子竟稱呼自己的母親為「母后」?可是王后去世多年了,這孩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難道是黑羽王私下認領的一個王子?抑或者……

  他正胡亂猜測著,黑羽王抬頭笑問他,「定海,朕知道你心中感到奇怪,因為不認得這孩子,可你難道不覺得這孩子有些眼熟嗎?」

  他愣愣的看看男孩,還是一臉困惑,

  黑羽王又道。「聽說聖朝王后令狐問君與你是舊識,難道這孩子沒有讓你有再見故人的感覺?」

  「轟」的一聲,黑羽定海的頭上似是乍響一個悶雷,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這孩子難道會是……

  黑羽王盯看他的表情變化,知道他已經猜出來了,便又柔聲問那孩子,「把你的名字告訴這位將軍大人。」

  那孩子看間他奶聲奶氣地說。「我叫聖心晨。」

  黑羽定海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離開王宮的,他腳步滯重,似是拖了千斤沉的腳鏈,剛剛在黑羽王的書房中見到聖心晨的一幕,還讓他不能從震驚中平復心清。

  原來,這才是大王命他出兵的真正目的—不僅是利用黑羽興昌一族來壓制自己,更重要的是聲東擊西,將聖朝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前海作改上,疏忽了後方防衛,派出絕頂高手將堂堂聖朝太子從宮中偷出,且種不知鬼不覺的偷運到黑羽王宮中。

  這幾日,大王不讓他離港的原因,大概也是為了能更悄然安靜地等待這名小小人質的到來,不願讓風聲走漏吧?

  可是……大王,為何要出此下策?

  兩國交兵,無論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絕大多數其實都是為了領土紛爭,就如黑羽幾次找聖朝的麻煩,歸根結抵,是黑羽自已想做老大,將聖朝踩在腳下。

  他黑羽定海身為黑羽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四個字是『保家衛國』,對於大王為了開疆闢土而一再挑起改爭,若從他本心來說,並不願意,但他身為黑羽首將,只會無條件的執行王命。

  但是……犧牲掉無數黑羽將士性命換來的疆土,可能踩得踏實,通得安穩?他不敢問自已。

  如今,竟然還要加上令狐問君稚子的性命……

  縱然讓他想上千百遍,他也想不出捉拿一個小孩子去要挾聖朝的念頭。

  而大王悄無聲息地做了這件驚天大事後,卻漫不經心地說。「這件事暫時不用告訴聖朝。這孩子是聖懷璧和令狐問君的心頭肉,知道孩子丟了,那兩人必定瘋狂,若是我把這孩子掛在船頭上出兵,你說,聖懷璧是嚇得將國土拱手送上,還是氣憤得孤注一擲和我們決戰?」

  面對大王的這番臆測,他大為反感,連連勸阻,「大王,黑羽士兵要滿十六歲才可報名參軍,這小孩不過才三四歲,他不應該承擔和面對兩國之間的紛爭……」

  但大王聽了怒斥,「定海,你竟然如此婦人之仁!你難道忘了他是誰?他是聖朝的太子,是未來的聖皇!他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生來就有推不掉的責任和義務,而這責任義務之中,就包拯對黑羽的奴役和驅使。難道你願意看到十幾年後,這孩子像他父親一樣把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中,踩在腳下,才會悔不當初嗎?」

  那時,他發現大王己經是套在飛車上的驚馬,不可能回頭了。縱然大王不會真的把聖心晨掛在船頭出征,也必然會把他牢罕撰在手心,讓他成為黑羽掌控聖朝至關重要的那顆生死之棋,

  驀然想到令狐問君……想到她那顆柔軟善良的心,想到她乘船離去時,那溫緩的笑容……那時的她,一定還不知道自已兒子遭遇橫禍,落入敵手的事情。如今她若是知道了,會怎樣傷心欲絕,悲憤交加,會後悔自己不遠千里飛奔到黑羽幫他解圍嗎?

  她,會恨他嗎?

  他不願去想,但事實就在眼前,誰能躲得開?解得了?

  勘察坍塌的礦山這件事,本來是玉頌明要獨自去進行的,但金城倩聽說礦山災情殘重,大為焦急震怒,竟硬是要和他一起去,兩人爭執不下,其他臣子亦是勸說無效,最終兩人還是一起同行。

  一路上,他們遇到不少災民,官道區而擁擠難行,最後只好改道繞遠路,可這一路所見災民之滲狀令金城倩的心清越發沉重。她自小在宮廷長大,雖然處理政務多年,可畢竟沒有過到過這麼棘手的事情,更何況這一回是面對面的看到人間慘狀之極致。

  有幾次她不得不躲開災民的眼,躲到玉頌明的身後偷偷抹眼淚,小聲說。「我只知道礦山會給金城帶來數不盡的財富,也知道礦山偶爾會出事故,但是小時候不懂事,只覺得死幾個人換來無數的金錢,是應當付出的代價,沒什麼大不了的,想不到……老天會這樣懲罰金城人的無知和貪婪。」

  玉頌明此時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再的安撫她,「現在先是救人要緊,你也不要太過自責,這件事是先祖們留下的問題,日後金城和玉陽齊心,定會有所改變。」

  金城倩聽他這樣說,雖然不見得心中好受多少,但總算有所安慰,不禁破涕為笑,「頌明,若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報以一笑二見她心情這樣浮躁,尚啟陽的事情更是不能告訴她了,等到這邊的事情平定之後,再慢慢說吧。不過倘若尚啟陽能離開金城,不再找他的麻煩,他其實寧可將這件事永遠留在心中,不要說破。

  次日天黑前,他們仍未到達礦山,玉頌明原是打算在馬車上過一夜,明天再繼續趕路,但金城倩卻堅持要趕夜路,他看出她的心急如焚,不忍和她爭執,便盼咐下去要大家打起精神,小心趕路。

  暗夜趕路本就危險,加上尚啟陽的事一直仍懸而未決,玉頌明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他知道如果尚啟陽要殺他和金城倩,這正是最好的時機,他心中隱隱有看危險的感覺。

  果不其然,車行半路,忽然爬爬箭聲響起,一連數支暗箭射中騎馬的侍衛,侍衛紛紛落馬,趕車的車伕手臂也中了一箭,連忙運力勉強將馬車停下。

  忽然間,金城倩打了個哆嗦,驚問。「出什麼事了?」

  玉頌明驚怒交加,一邊安撫她不要離開馬車,一邊躍身而出,他一出馬車後,就見車伕心口正中一箭倒下。

  他瞇粗眼,一手抽出隨身長劍,這兩日為了防止出意外,他己經將兵刀隨身攜帶,此時長劍剛剛出鞘,又是風聲撲面而來,他挽起一串劍花,叮叮咚咚幾聲響,四五支飛箭便被他打落。

  而他劍未垂落,己經有一黑衣人揉身撲上,刀鋒雪亮一閃而沒,但風聲夾雜看殺機寒意,令人窒息。

  他心繫金城倩的安危,急怒之下喝道。「尚啟陽!你要殺我,為何非要選在此時此地?」

  對面之人不發一聲,但刀式一招緊過一招,一招快過一招,招招奪命,毫不留情。

  玉頌明也急了,知道自己此時若有半點留手之意勢必要死在這裡,連金城倩也無法倖免,於是他發了狠,將平生所學都灌注在劍鋒之上,兩人在黑暗中便己瞬間換過十數招。

  尚啟陽身為金城的內廷禁衛長,功夫自然了得,他也不想戀戰,儘管他暫時解決金城倩身邊的侍衛,但他知道公主出行是大事,前面一定會有人迎接護駕,若是公主的車駕太久沒到礦山,勢必會引來追查,屆時萬一讓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必然要出事,他只能速戰速決,於是他一邊俏俏用刀逼迫玉頌明步步後退,同時左手自鏢囊摸出一支飛鏢,抬手就是一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8:47

第三十五章

  黑暗中,玉頌明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能憑聲音判斷刀法,那飛鏢發出時他雖然聽出聲音不對,但畢竟是面對面的對敵,兩人相隔不過一尺開外的距離,哪裡還能躲得開?

  悶哼一聲,他身子彎了下去,劍勢下沉。

  尚啟陽知道他中了鏢。心中大喜,忙撲上去想再補一刀,忽然腳下一陣劇痛,腳踩上竟中了一劍。

  原來玉頌明雖然中了鏢,但順勢在彎腰的一刻長劍橫掃,滾落一旁,橫掃的那一招正好砍在尚啟陽的腳躁上,他的腳躁處連皮肉帶筋骨一起被削斷,他連站立的能力都沒有了,遂驟然摔倒在地。

  玉頌明還要再補一劍,以防他再偷襲,卻忽聽馬車內金城倩大聲驚呼,原來兩人在馬車附近交戰,尚啟陽腳踩中劍,原本要劈向他的刀失了準頭,砍在馬背上,馬吃痛狂奔,馬車無人駕駛,走得顛簸危險,他心中情急,丟下尚啟陽,不要命的就直追馬車。

  他雖輕功出眾,但身受鏢傷,一時之間竟追不上馬車,總算在脫力之前勉強跳上馬車,用力勒馬停車。

  「倩兒。」他焦急的喚看金城倩的名字,鑽入車廂內查看,只見她倒在地上,頭上沾滿血跡,似是撞到了固定在車上的茶几桌角。

  玉頌明一把將紮在自己小腹上的飛鏢拔去,鮮血噴湧,但他竟似不覺得疼,將金城倩抱在懷中,然後就飛奔出了馬車。

  她頭上鮮血泊泊流下,與他的鮮血融在一起,他奔到外面時,頓覺天地茫茫,一片清寒淒涼,一時間恍惚著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驚慌失措地左右環顧,他知道自己應該要馬上帶她去看大夫或是回宮看太醫,但是大夫在哪裡?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他懷中的金城倩,雙眸緊閉,悄然無聲—

  令狐問君在海上苦等了兩日,還沒有得到薛平的消息,她己經是寢食難安了。縱然聖懷璧百般安撫保證,都不能讓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得到一絲一毫的安慰。他見她這樣躁動,己沒有了平日的冷靜,迫不得己讓人做了一碗安神的湯藥,哄騙著她喝下,才終於讓她暫時睡了過去。

  夕陽西下,聖懷璧還在艙內點看燈批閱奏摺,這些日子朝中的奏摺都要由快船送到這邊來,他處理完畢後再由快船送回去。雖然時間會慢一兩日,但好在朝內沒有緊急情況,而且這幾年他一力扶植的那些年輕的朝中新貴都很得力能千,所以朝內情況暫時可以讓他放心。

  他本是個極為能幹的人,當初第一次去工部和令狐問君處理公務,就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幾十份公文掃一眼便有了決斷,這些年從太子到聖皇,處理政務對他來說,更非難事,然而因為聖心晨被綁,讓他心情大受影響,如今他看看公文很久,那上面的字卻很難進入眼裡。

  忽然艙門被人敲響,聲音雖不大,聽上去卻很急,以致都失了該有的禮儀分寸。

  他怕驚擾了令狐問君,打開門閃身出去,一眼竟看到幽學站在門口,他一愣,「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陪著小謝嗎?」

  「屬下無能,有負陛下重托。」幽學筆直地跪了下去。

  聖懷璧雙層一凝,「怎麼回事?說清楚!」

  「小謝察覺了尚啟陽之計,他認為我們殺了金城王之後還要對金城倩不利,所以和尚啟陽撕破了臉,尚啟陽怕他耽誤大計,一定要……」

  「要什麼?」他逼問。

  「要殺他……」幽學輕聲說。

  他怒斥,「混帳東西!誰准許他擅自決定了?朕不是說過,不許動小謝嗎?」

  「尚啟陽說,這是鴻門宴,他寧可做范增遺臭萬年,也不能讓陛下做項羽,大敗墳下。」

  聖懷璧神情陰冷,「然後呢?他得手了?」

  「金城的礦山出了事故,小謝和金城倩都去了,尚啟陽也去了。屬下一路追過去,追到時發現尚啟陽身受重傷,小謝也受了傷,不過最糟糕的是金城倩……她在失控的馬車上撞到茶几,現在不省人事。」

  「什麼?」門內驚呼一聲,房門再度被拉開,令狐問君滿面憔悴,搖搖晃晃的扶著門框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盯著他,「你說金城倩受了傷?」

  幽學點頭,「傷勢很重,人己經送回都城,請太醫診治,但至今沒有醒過來……」

  「尚啟陽呢?」聖懷璧冷冷問道。

  「他說計窮事敗,無顏見陛下,但懇請陛下准他一家重返故土,他願以死謝罪。」

  「哼一大看膽子公然件逆朕的意思,竟然還敢求重返故土?讓他死在金城好了!」聖懷璧勃然大怒,喝得幽學喋若寒蟬,動也不敢動。

  令狐問君則在他身後幽幽說道。「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驀然回首,只見她臉孔雪白,眸子烏黑幽沉地看著他。

  「這不是正遂了你的意?金城倩重傷,小謝重傷,玉陽金城兩國都沒了一國之主,你正好可以趁勢奪取江山。尚啟陽還是幫了你了,你又何必為難他一家老小。」

  聖懷璧的臉色更加陰沉,喝了聲,「退下!」

  幽學立刻識相地告退走了。

  他將令狐問君一把推進門,「這幾日你心情不好,我事事都順著你、遷就你,但是你不應該將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都安在我頭上。」

  「怎麼是莫須有?」她靜靜道,「難道剛才幽學說的不對?難道金城王之死不是因你的『妙計』嗎?」

  聖懷璧沉默。

  她慘笑地說。「我這樣信任你,問過你多少次,金城王之事是否與你有關?你斬釘截鐵地說你清白,怪我冤枉了你,結果……還是你做的。」

  他依舊沒有回答。其實他的確是指使了尚啟陽適時調動金城內亂的設計,但是具體怎麼做,卻要尚啟陽見機行事。他一開始並未想到要害金城王死,因為這招太過歹毒,這幾年和問君在一起,他心也有些軟了,做不出來,不過尚啟陽畢竟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做的,這責任還是該算在他的頭上,所以他也的確無可辯白。

  令狐問君見他竟然默認,心中更是寒涼。「殺了金城王之後,你要怎樣?不就是趁勢奪取金城江山嗎?結果金城倩傻乎乎地跑回去想力挽狂瀾,又擋了你的道,所以你指使尚啟陽殺她,最終逼得尚啟陽還要殺小謝……」

  「行了!停止你的妄加猜測!」他被她逼得沒有退路也沒有耐性了。「我不知道你聽了多少我和幽學的話,若你是從頭開始聽的,就該知道我沒有吩咐尚啟陽殺小謝!」

  「但尚啟陽為了你的江山大計必須殺小謝!因為如果他不殺小謝,終有一天小謝就會成為那個擋在你路上的人!」

  聖懷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從牙根深處擠出幾個字,「我不管你怎麼想了,反正我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令狐問君笑得無聲,「如今小謝和金城倩都因我們而受傷,你怎麼敢說問心無愧?」她驚然一驚,「也許,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她緊緊抓住聖懷璧的衣袖,慌張地說。「聖朝皇宮守衛一向森嚴,晨兒身邊又有眾多侍衛保護,怎麼可能被人輕易劫走?一定是你故意放水,讓人把他帶走,就為了成全你的江山大計!」

  聖懷璧猛地將她狠狠推開,氣得表情猙獰,嘴唇發白,「我知道你這個做娘的一時頭腦糊塗不清楚,我不跟你計較,等你冷靜下來,想清楚了,你再扣心自問。我聖懷璧認識你這麼久,可做過一件傷你心的事情?當初我那麼想殺黑羽定海,最終還不是放他回去了?否則哪有黑羽人現在的猖狂,害得我的親生兒子落入險境?

  「金城倩之事乃是意外,你非要把罪名加在我頭上,我無話可說,但晨兒的事你若一定要認為是我故意設計,我只能說是你變得蠢了,可這罪名我至死都不會認的!」

  他丟下她,旋風般地離開。

  令狐問君跌坐在地上,面色灰敗。她怎會不知聖懷璧心中的著急和愧疚?這幾日她寢食難安,他又何嘗不是?眼見他這幾日也憔悴不少,她同樣疼在心上。

  所以他端來安神的湯藥,即使她再不想喝,看在他一番苦心的分上,也只能多少喝了一些,但到底精神緊張,勉強睡看之後又斷斷續續的醒來,因為怕打擾了正在處理公務的他,她就裝著熟睡,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到幽學到來。

  幽學的話,在她心中砸下巨石,掀起驚濤駭浪,兒子出事之後,這是又一件令她震驚的事—金城王的死,金城倩和玉頌明的傷,都成了一把把紮在她心中的匕首,讓她再也做不到冷靜和平靜。

  她最怕的,除了失去兒子,還怕失去聖懷璧—失去他的那顆柔軟的心。

  她不該責怪他的,以她對他的瞭解,當然知道他和小謝那份亦主亦僕、亦友亦手足般的感情,所以他不可能下令讓小謝死,而讓小謝如今愛到不惜拋棄榮華富貴也要追逐的金城倩,也不該是他誅殺的目標,否則當初在海上與她重逢時,他就會動手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她能夠想明白,只是她這份混亂浮躁的心情,卻讓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定要和聖懷璧再激烈地爭吵一次才似可以發洩胸中的抑鬱。

  在屋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早己黑透,雖然主戰船高大沉穩,但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依舊有顛簸感。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聖懷璧與船結下的不解之緣—想到五年前與他初夜縫極時,他曾皺看眉頭,撒嬌似的抱怨說他坐船會暈。如今他在海上一待數日。心情不佳,公事私事堆雜,眼見這幾日他雖然不斷勸她吃飯,但他自己也未曾怎麼進食,若再因風浪暈船而病倒……

  令狐問君頓時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推開艙門,踉踉蹌蹌地走出去。每一層都有士兵守衛,她一一問過去,得知聖懷璧在第一層東南角的艙房,便尋了過去。

  在艙房門前,她站在了,聽見幽學在艙房內小聲和聖懷璧說話—

  「尚啟陽傷勢不輕,那隻腳是廢了,原本他是要自刎的,被我攔住。我說未得陛下的旨意,他不能自行尋死,所以……他還在等陛下的意思……」

  良久的沉默之後,她才聽到聖懷璧的聲音響起,竟有幾分沙啞,似是很疲憊了—

  「讓他收拾收拾,準備回國吧。」

  幽學驚喜地問。「陛下准他回國了?」

  「他家世代為聖朝謀事,朕代先祖感恩,但他傷了小謝,這罪也不能不治。就罰他在聖都城外兩百里處的吳玉郡做個太守,替朕看守聖都門戶,朕暫時不想見他,無旨他也不得私自返回聖都。」

  雖然口氣很重,但這結局己經是出乎幽學意料的好了,他連忙道。「屬下代尚啟陽一門謝陛下恩典!」

  「你去和小謝說,金城倩的傷,若是金城人治不好,就到聖朝來,或者朕宮中的太醫隨便他挑,朕是要成全他的這段情,讓他不要記恨朕……罷了,這最後一句話不要告訴他了。他現在心中一定惱怒怨恨,定然不會信朕的話了。」

  令狐問君聽得心中一動,推門而入,艙房內的兩個男人同時抬頭看她,幽學依舊緊張行禮,聖懷璧卻只是眼眸掃了她一下,便側過臉去,沒有吭聲。

  她默默走到他身邊,也不管旁邊的幽學是不是在看看,便伏下身子,將雙手握在他的手上,然後把頭貼在他的手背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9:02

第三十六章

  幽學一震,忽然鼻子發酸,背過身去,擦著眼淚默默退出,將艙門小心關好。

  聖懷璧也是一怔,沒有想到令狐問君會以這樣的動作向自己道歉。

  兩人相識這麼久,幾乎每次吵架之後,都是他去哄她,她己習慣了被他攬在懷中柔聲安撫,但亦不曾忘卻被愛者更要施愛於人才不會讓對方冷了那顆心。

  聖懷璧終於抽出一隻手,默默放在她的髮上,這溫柔的動作似是諒解,似是安撫。

  夫妻之間的默契,無聲自有形。

  久久,她說。「你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睡了,今天一定要睡一覺。」

  「我睡得很好……」

  他剛開口辯駁,令狐問君便苦笑道。「好不好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每次醒來都聽得出你的鼻息聲和睡看時不同。」她伸手撫觸看他的臉,!這臉都瘦一圈了。」

  聖懷璧失笑了,「你又何嘗不是?」

  四目相對,眸中倒映著彼此無奈而苦澀的笑。

  「別讓晨兒見到爹娘時都不認得我們了。」她打起精神說,「一會兒讓他們做些東西,我們好歹總要吃一些。還有,我知道一朝三國中都各自有一些治傷極好的大夫,回頭我給小謝寫封信,由我出面來說,他就不會惱怒你了。」

  聖懷璧默默點頭,拉看她並肩回到第三層的艙房內。

  今晚兩人很晚才吃了飯,雖然不過是簡單的清粥小菜,但兩人都吃得很努力,很認真。

  吃完飯,令狐問君讓聖懷璧睡在這裡,自己要去另一間睡,他不解地看看她。

  她柔聲解釋,「我們倆在一起時,總要擔心對方,有時候連轉身都要小心翼翼,睡得太不舒服了。而今我們都要休息好,才能有體力去救晨兒啊。」

  聖懷璧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勉強答應了她,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令狐問君對他用的計……

  次日清晨,當他醒來後,得到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令狐問君己經私自乘船離開,獨自去黑羽了。

  臨走時,她只留下一句話。莫狂莫怨,我必歸來。

  聖懷璧幾乎捏爛了那張紙,站在船頭,看看早己不見船影的茫茫大海,仰天清嘯了一聲,這一聲遏斷行雲,似能掀起碧浪波濤萬丈,心隨伊影,卻沉幽谷千壑,深寒不知處,他真恨不能投身入海,將她拉回—

  黑羽定海在兩天後再次被宣召入宮。這一回黑羽王的身邊依舊還有聖心晨。

  「定海,晨兒說他每天都要練武,可惜朕也不知道該找個什麼樣的武師陪他,其他王子的功夫都有指定的教習去教,朕怕晨兒的功夫底子打不好,會耽誤了他日後的學習,所以想來想去,不如你來教他?」

  他看看聖心晨,「陛下對微臣如此重托,不知道微臣能否勝任。」

  「怎麼可能勝任不了?朕想了,不如這幾日你就在宮中住看,陪晨兒練練功,也好過宮裡宮外兩頭跑了。」

  黑羽定海心中冷笑不己。大王不僅抓了聖心晨,如今還要把他也一併扣押在宮中,還取了一個極好的名目,說是讓他教聖心晨武功。他堂堂大將軍要做教習的活兒,這也就罷了,還要被軟禁在宮裡。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回應,「陛下這樣器重微臣,微臣就斗膽一試了,只是……」他彎下身子,看看聖心晨,「練功很苦,孩子,你嬌生慣養的,吃得了苦嗎?」

  他眨看明亮的大眼睛回答,「我皇爺爺說,我父皇從小就練武,他吃得了苦,我也能吃。」

  一提到聖懷璧,黑羽定海的神情就沉鬱下去,他冷笑道。「好啊,你父皇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能變成他那樣的人。」

  聖心晨仰看頭看他,忽然問。「請問你是不是叫黑羽定海?」

  「是,又怎樣?」他抱臂胸前,「你父皇沒少說我的壞話吧?」

  那小小的紅唇一咧,眉宇上揚,「我母后說你是一朝三國中最了不起的大將軍,她要是知道我跟看你學武功,一定會很高興的!」

  黑羽定海瞬間似被人在胸口重重的捶了一拳,只覺得對面的黑羽王看他的目光都犀利起來,他故意將臉一板,「你父皇母后都是心機狡詐之人,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學了這一套!」說看,伸手拉起聖心晨的小手臂,「給我扎個馬步看看,若是扎不好,我看你也不要吃午飯了!」

  黑羽王淡淡提醒,「孩子年紀還小,你何必要求這麼嚴?既然你和他娘有舊交,看在故交的分上,就別太嚴厲了吧。」

  他躬身道。「陛下讓微臣來教他,不就是為了打好他的底子嗎?若是微臣留了手,才真是有負他爹娘對他的一番苦心栽培。」

  「那就交給你了吧。」黑羽王笑笑地回了句,即未再說什麼。

  令狐問君在離開黑羽港口的時候,本以為自己今生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可是沒想到才時隔幾日,就不得不重返黑羽。

  她拿了聖懷璧的腰牌半夜離開聖朝戰船,依然還是乘坐黑羽定海送她的那條快船,除了四名船工之外,她沒有再帶一個人。因為船是黑羽的,所以她入港時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黑羽定海帶回的大軍還有很多船艦都停在港口上,這讓她更方便將自己的船混入其中。

  她熟悉黑羽都城的船港,找了一個較小較偏僻的港口停靠,避開了其他人的目光。因為是黑羽戰船,所以連港口值守的衛兵都沒有上來盤查,她便順利登港。

  這一次她沒有去黑羽定海的將軍府。與他分別時,他的眼神告訴她,今生己不想再見到她了,而晨兒這件事如此棘手,若是她上門去找他,反而會給他添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她決定從其他辦法入手。

  她選擇住在距離王宮最近的上元街的一處客棧內。客棧很大,客人很多,她依然改穿了男裝,所以並不引人矚目。

  但她剛進入客棧,先聽到的還是黑羽定海的名字一

  「我以為護國侯倒了,黑羽將軍必然能重得聖寵,怎麼如今的形勢還是不對呢?」

  她走過一名茶客身邊,正聽到那茶客議論,不由得放慢腳步。

  另一人說道。「是啊,先是不許將軍離港入城,而今進了王宮又不出來了,大王到底在盤算什麼?」

  令狐問君一震。怎麼?黑羽定海和黑羽王之間的矛盾還是這樣深嗎?進了王宮不出來的意思是……被抓、被扣,還是……

  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又不好去追問什麼,只得先要了間客房住進去。

  等到了晚上天黑時,她俏悄在路上徘徊,查探四周動靜。

  黑羽定海的將軍府她也路過了一下,門口並沒有前些日子的那些看守,可見對將重府的監視己經撤去。

  王宮門前的守衛很多,她不便靠近,遠遠的看看那高高的宮牆,她心亂如麻,心急如焚。她只滿心的想看晨兒在不在裡面?晨兒現在怎麼樣?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這麼多天見不到爹娘,會不會哭?

  晨兒,你再忍一忍,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第一天教聖心晨武功,黑羽定海的確沒留情面,他讓這孩子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眼看看一顆一顆的眼淚從孩子的眼角滾落,他狠看心不吭聲,想看只要他開口求饒,自己就放過他了。但偏偏聖心晨雖然年紀小,卻骨頭很硬,即使哭得稀里嘩啦,就是不開口求饒,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不得不主動開口說「行了」,那孩子的身子己僵得幾乎都動不了了。

  黑羽定海沒和小孩子打過交道,見他不停抹眼淚卻努力堅持,心中對他又是佩服又是喜歡,同時自有一種難言的苦澀在攪動。

  當時黑羽王己經走了,他們兩人單獨在後花園中,黑羽定海就將聖心晨抱起來放到膝上,幫他按揉腿部的穴位以便舒筋活血,邊問。「你現在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

  一邊擦看眼淚,他一邊搖頭,「父皇說,小時候要多吃苦,長大了才知道甜,」

  「你那個父皇一天到晚教你道理,他自己卻是個最不講理的。」黑羽定海哼道。

  聖心晨不解地眨看眼睛看他,「為什麼?」

  黑羽定海反而被問得語塞,瞪看眼說。!他……他為搶皇位不擇手段」」

  「我皇爺爺說,我父皇是上天欽定的天子,在很早很早就己認定要讓我父皇做皇帝的。」小孩兒聽得出「不擇手段」不是個好詞,於是本能地替父皇反駁。

  他還是哼了一聲,「你倒是挺會替你父皇說好話的,看來他平時沒少嬌寵你。」

  低下頭,聖心晨眼眶裡又是淚漣漣。「父皇總是欺負我,不讓我和我母后一起睡,還要我讀好多書。」

  黑羽定海壞心地挑撥,「那你心中就是很討厭他唆?要這樣的父皇有什麼好的?看我們大王多疼你。」

  他眨巴看掛了兩顆淚珠的長睫毛,「可是……父皇是為了我好,母后是這麼說的。將軍,您小時候,您父親也嬌寵您嗎?」

  又被他問得語塞了,黑羽定海沉默半晌後才悶聲說。「我父親要我立志保家衛國,鍛煉筋骨,不畏酷暑嚴寒,怎麼會嬌寵我。」

  聖心晨張開雙臂笑道。「所以我也要做大將軍這樣的人!我也要不畏酷暑嚴寒,鍛煉筋骨!」

  孩子天真爛漫的笑顏讓他簡直無法把臉板起來,雖然覺得孩子的臉型和五官有很多地方都像那個可」限的聖懷璧,但這雙眼,明澈如水,對旁人信賴得一塌糊塗的樣子,實在是像足了令狐問君。

  「你父皇母后……很恩愛嗎?」他心中苦澀,卻忍不住想問。

  聖心晨還是眨著眼衝著他笑,然後拚命點頭。

  黑羽定海摸摸他的頭,感慨道。「你長得像你娘。」

  他想了想,「父皇也這麼說,不過母后偷偷和我講,我像我父皇。」

  「你願意像誰?」黑羽定海問。

  聖心晨似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這一回想得更久,才終於下定決心,「像父皇。」

  「為什麼?」

  「因為父皇可以做皇帝啊,好威風的!」小孩子心中到底還是崇拜英雄的。

  黑羽定海笑了笑,「可你可能一輩子都做不了你父皇了。」黑羽王把他劫持來,又軟禁在這裡,這孩子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返回聖朝做聖皇。也許,他會死……

  聖心晨這張蘋果般可愛的小臉總是不時的笑看,即使剛才練功練得兩眼淚汪汪,但這一會兒的工夫就又把剛才的痛苦都忘了,圍看黑羽定海的身子和他玩起了捉迷藏。

  忽然間,像是看到寶貝似的,摸著他的刀鞘感動地說。「好漂亮的刀啊。」

  黑羽定海握住他在刀鞘上摸來摸去的小手,這次黑羽王並未要他解刀入宮,卻軟禁了他。「兵器可不是你這個年紀可以隨便玩的,等你再大些……」他喉頭梗住了話。

  再大些,再大些能怎樣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可以留多久,大王總不能一輩子把他就這麼軟禁在宮裡吧?他的那些部下們一旦知道這件事,若是鼓噪起來,大王是否己經想好要如何應對?還是準備把他一脈的將領都斬草除根呢?

  令狐問君在王宮外轉了兩天,一直沒機會進入王宮一探究竟。雖然王宮外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但是她卻明顯看出守衛在王宮門口的士兵更頻繁的更換崗哨了。據她所知,以前黑羽王宮的士兵是四個時辰一輪換,現在卻變成了兩個時辰一輪換,這說明王宮內的守衛人數及佈置發生了變化。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9:15

第三十七章

  在這樣密集森嚴的防守之下,她該如何見到兒子?

  等到第三天黃昏時分,她看到王宮後門處走出了兩名上了歲數的太監,看他們的服色應是御膳房的買辦,她心念一動,悄悄尾隨上去,不遠不近的跟著。

  因為天色己晚,街上行人稀少,那兩名太監說話也不避諱,令狐問君仗著耳力,依稀可以聽到他們的一些對話,大都是抱怨宮中事務繁雜,被頂頭上司苛責,也有各宮娘娘的爭風吃醋,或者皇子們勾心鬥角的一些瑣事。

  她一直跟著那兩人走來走去,竟然走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棧附近,原來這兩名太監是要去酒樓,她正不解,便聽其中一名太監問那酒樓夥計。

  「你們店中有人會做聖朝的菜嗎?」

  她心中一喜,又靠近幾步以便聽得更清楚。

  只聽那夥計不解地回問。「聖朝菜?咱們酒樓是正經黑羽人開的,怎麼會有聖朝菜呢?」

  兩名太監於是互相嘀咕了幾句,「我就說不好找吧。」

  「可是陛下盼咐的,怎麼能不找?」

  「倘若真的找不到呢?」

  令狐問君大看膽子在旁邊搭話,「聖朝人做菜講究精細,做起來太繁瑣了,咱們黑羽人可吃不慣那些。」

  夥計跟看點頭,「是啊,原本我們試看做過一道什麼芙蓉蝦球,又費時又費工,成本高價格貴,結果沒有幾個客人點,也就撤除了。」

  她笑道。「八成你們的選料也不對。這芙蓉蝦球最重要的是蝦,要用他們聖朝自產的河蝦吃起來才有那細膩口感,還要搭配青椒紅椒。咱們黑羽人就喜歡吃白菜馬鈴薯,青椒紅椒的價格太貴,黑羽哪有幾個人吃得起?」

  兩個太監聽她侃侃而談,不禁好奇地看她,因令狐問君一身男裝,那太監便問。「聽這小哥的口氣,倒像是很懂聖朝的吃食?」

  令狐問君說。「我遊歷幾國,最愛的無非就是個吃字。雖然不敢說很懂,但是基本的菜總是知道一些的。」

  因她說得一口黑羽官話,那些太監自然而然就把她當作了黑羽人,又聽說她懂聖朝菜,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問道。「你就只是紙上談兵,還是會吃也會做?」

  她兩手一攤,一會吃的人有幾個不會做的?找不到好廚子的時候,總是要自己做來以飽口腹之慾吧。」

  兩名太監都是眼睛一亮。其中一人將另一人拉到一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又問令狐問君,「那你敢不敢做兩盤菜給我們看看?」

  她訝異道。「做菜?在哪裡做?」

  兩名太監猶豫一下,「就在這裡做,若做得好,我們付你銀子。」

  令狐問君為難地說。「我又不是個廚子,兩位這要求,只怕我不能答應……」

  那兩名太監急道。「你就幫幫忙,我們也不會少給你銀子的。」

  她再詢問。「這飯是兩位公公吃,還是要給別人吃啊?你們就不怕我做的東西把肚子吃壞了?」

  她一再試探,那兩名太監果然猶豫一下。

  其中一人小聲地問另一人,「我就說……若是崔公公怪罪下來,咱們可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人卻道。「若不是崔公公逼著咱們出來找會做聖朝菜的廚子,咱們何至於這麼辛苦?找了三天了都沒找到,這一回總要試一試吧。再說,又不是進御膳房,食材調料咱們都盯得緊些,能有什麼事?」

  這兩人大概是被上頭逼得太緊,糾結了半天,還是達成共識,一起來勸令狐問君,「您就給咱們做一道看看,一道菜,二兩銀子,怎麼樣?」

  酒樓的夥計聽得瞪大眼睛,「乖乖,這是要做給哪位娘娘吃啊?一道菜就二兩銀子?我們最貴的菜都賣不到這個價。我們酒樓掌勺的廚子一個月的工錢也不過才四兩銀子啊。」

  令狐問君無奈地點頭了。「好吧,我可以試試,只是如果做得不好,你們也不要抱怨啊。」

  見她答應了,兩個太監興奮地簇擁看她進了酒樓,和酒樓掌櫃的一說,掌櫃的很有些見識,知道最好不要得罪宮裡出來的人,就同意讓他們借用廚房。

  酒樓廚房裡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令狐問君當著眾人的面,從容不迫地繫上圍裙,將所需食材和調料都擺放在眼前,對兩名太監說道。「那我就做一道板栗燒雞好了。這是聖朝所有酒樓的基本菜,只是不知道兩位公公要送給誰吃,對方若是吃過這道菜必然會知道我這菜的妙處。」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澆油熱鍋,將板栗先過油煽炒一下,然後撈出,再爆香薑片,翻炒雞肉,加上調料和水,花椒桂皮等配料,將雞塊由大火到中火煮熟,收汁,再將板栗倒入,再加剩餘調料繼續收汁,此時那雞塊的香味己經飄散出來,饒是常在廚房做飯的幾個大廚看到那雞塊色澤晶亮,肉質嫩軟酥爛的樣子,再加上撲鼻香味,一個個都忍不住讚歎道。「這小哥還真是能燒得一手好菜啊!」

  待這菜完全做成,令狐問君將其裝在一個帶蓋的罈子裡,遞到兩位太監面前,請他們品嚐。

  兩個太監嚥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各用一雙千淨筷子揀出一塊雞肉放在口裡,剛嚼了一口就忍不住連聲說好,「御膳房的廚子也不過是這種本事了。」

  他們把用掉的食材錢付給酒樓掌櫃,又按約定給了令狐問君二兩銀子,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蓋子蓋好,交代一聲,「明天這時,你還在這裡等我們,倘若這菜上面滿意,回頭我們再找你做。」

  令狐問君一邊卸下圍裙,一邊說。「我就住在隔壁的望月樓,你們若有事,就去望月樓找我好了。」

  待那兩名太監走後,酒樓掌櫃的好心提醒,「你也不知道他們要做菜給誰吃,就這樣膽大的做了。若是對方吃著不滿意,回來找你算帳可怎麼辦?你竟然還敢告訴他們你的住處?」

  她笑道。「掌櫃的這麼大的酒樓都敢借出廚房讓我用了,我又有什麼不敢說的?」

  掌櫃的被她說得也笑了,「我看你做得一手好菜,不如你到我們酒樓來做事好了,我一個月也給你四兩銀子的工錢。」

  在黑羽,一個最厲害的酒樓大廚也不過月薪四五兩銀子,掌櫃的一開口就用四兩請她,己是很好的待過了。

  但令狐問君淡定地笑道。「我家中還有其他買賣呢,這做菜只是興趣,可不是我的專長,多謝掌櫃的美意,但我只能辜負您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聊。」

  她出了酒樓,只覺得鬱悶了這麼些天,第一次腳步這樣輕快。她大膽猜測自己那道菜的去處,卻不知是否真如同自已的猜想,但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機會,她就算是冒看天大的危險也得拚命一試。

  其實她原本也不是很擅長做菜的,畢竟年幼時東奔西走,哪有閒清逸致做這些有錢人才會稟受的奢侈,但跟聖懷璧在一起之後,他是個對吃極為講究的人,吃什麼,怎麼吃,總能說得頭頭是道,她耳濡目染,久而久之的也就知道了一些。後來做了太子妃,在吃的上面縱然她不講究,自有人幫她講究,而她偶爾看聖懷璧太累太辛苦,便體貼地主動為他下廚做點美食。

  因為都是宮中的御廚親自調教,再加上她生性職慧,領悟力強,漸漸地也有幾道能看得過去的拿手菜,每次做給聖懷璧吃時,他都樂得眉開眼笑,恨不得將盤子都吃下肚子似的。

  當然,晨兒也沒少在他爹大快朵頤時蹭吃蹭喝,所以,倘若……假使……如果……萬一……這盤菜是送給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她開始不停的興奮,恨不得跟看那兩名太監衝進王宮裡看個究竟,但是理智又硬生生拉著她,讓她不得不回到客棧去耐心等候消息。

  這一等,不知道要到幾時……

  找會做聖朝菜的人是黑羽王親自下的旨意,雖然是劫持了聖心晨又軟禁了他,但是對他衣食起居的照顧並不輕漫,因為對黑羽王來說,聖心晨在自己手中活得越好,將來可以和聖懷璧索要的價碼就越高。

  前幾日,聖心晨吃不慣黑羽的飯菜,連看覺都睡不好了,照顧他的宮女惴端不安的向黑羽王亨報這件事時,生怕自已遭到牽連,黑羽王卻認為這不過是小孩子的脖青不合加上思鄉之清罷了。

  總地來說,聖心晨己經算是很好帶的了,除了一開始被劫持到黑羽來時還哭了幾聲之後,後來也就不哭了,和宮女太監都相處得不錯,

  黑羽王曾冷笑著斷定說。「這孩子再住些日子,只怕就連自已曾經是聖朝的太子這件事都要不記得了。」

  但鄒使如此他還是吩咐御膳房給聖心晨做幾道聖朝特有的菜,可借御膳房的廚子都是黑羽人,這輩子只會做黑羽菜。黑羽人向來不大喜歡學外來的新鮮事物,也不大接受和自已不同的習慣或生活方式,故而除了黑羽本土菜之外,其他的菜系都很難在黑羽有立足生存之道。

  結果負責御膳房的崔公公這幾日簡直快愁死了,生怕再找不到一個會做聖朝菜的廚子,自己這御膳房總管的頭銜便要讓給別人了。

  沒想到這一天,他手下的兩名太監竟然神神秘秘的捧看一個罐子回來,說是在外面找了個會做聖朝菜的廚子。

  崔公公一聽就急了,「你們兩個小畜生,怎麼敢在外面隨便找廚子做菜?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是御膳房!哪道菜不是得精挑細選出來的?哪個廚子不是至少祖宗三代在御膳房當過差,才可以摸案板的?如今你們竟然敢把外人做的菜也帶進宮裡來?」

  那兩名太監急忙跪下回話,「公公,那個小伙子雖然是外人,但是東西用的都是千淨的,肯定沒有問題。他做的東西我們也嘗過了,味道真是不錯,既然咱們一時半會兒沒有可以呈上讓大王滿意的東西,不如就先拿這個試一試,總好過大王問起時,咱們無話可回,讓大王震怒……」

  就在這時,宮中又有人來傳話,說午膳的時候到了,大王吩咐可以傳膳了,還問聖朝的菜幾時能做好?

  兩名太監趁機慫恿,「公公,就把這菜送上去試試吧。」

  崔公公的性子中也有幾分狠勁兒,所以才能打敗諸多對手爬到如今這個位置。見大王催得這麼緊,他一咬牙,揮手道。「換個器皿,你們兩人送過去,倘若吃出問題,你們自己看看辦!」

  於是,這道板栗燒雞換成了宮中特殊的瓷壇裝好,隨同其他菜餚送到了黑羽王的面前。

  黑羽王這幾日偶爾有空會叫聖心晨和自己一起吃飯,像一個長者似的,溫和的和他閒聊看,試圖從中探聽出一些和聖朝有關的秘密來。

  不過聖心晨畢竟年紀還小,所以只要看到美食就只顧得上吃,其他有用的情報也說不出什麼來。黑羽王並不著急,慢慢地陪他說話聊天,聖心晨也慢慢地將他當作了很親近的熟人,經常咧看笑臉叫他大王,並且問東問西的。

  黑羽王雖然自己也有兒子和孫子,但是和聖心晨在一起的感覺又比別人不同,他從不像呵斥自己兒子一樣呵斥聖心晨,漸漸地竟發現自己也可以有如此溫和的一面,令他都暗暗心驚。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9:29

第三十八章

  這天御膳房送來的午膳連熱帶涼一共八種,黑羽王隨便看了一眼,問道。「今天還沒有聖朝的菜嗎?」

  上菜的太監忙回答,「有,這道板栗燒雞就是。」

  一聽到「板栗燒雞」這幾個字,聖心晨眼睛一亮,拍看手笑了,「我母后就會做板栗燒雞,做的特別好吃!」

  黑羽王便盼咐,「先把這道菜端過來吧。」

  那太監有些戰戰兢兢的將菜端到他們面前,看大王用筷子指點著小貴客。

  「晨兒吃吃看,這道菜比你娘做的怎麼樣?」

  聖心晨迫不及待的揮舞看小筷子,就先夾了一筷子燒雞放在口中嚼了起來,半晌沒說話。

  太監心裡又是看急又是害怕,他們御膳房雖然這幾日都負責給小貴客做飯,但是無人知道這孩子的來歷,只知道大王極是重視他,每天都把他帶在身邊,連這聖朝菜都旱大王特意為他要的,所以伺候好這位小爺,必然能博得大王的歡心。

  然而他此時一言不發的表情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連黑羽王都忍不住問。

  「晨兒,這道菜是不好吃還是好吃?怎麼也不見你說話?」

  聖心晨忽然哇地哭了出來,邊哭邊說。「這菜像我母后做的一樣好吃!」

  太監這才鬆了口氣。

  黑羽王也笑了說。「晨兒心中惦念著你母后呢,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他又問那太監,「這菜是誰燒的?要重賞!」

  太監連忙叩頭回話道。「是奴才在咱們都城最大的清風酒樓找的人,他會做點聖朝菜……」他不敢說是半路隨便拉來的路人做的,反正清風酒樓名聲在外,大王也知道,這就不算是來歷不清了。

  黑羽王點頭稱讚,「做的不錯,傳朕的話,賞那廚子十兩銀子,明天再多做幾樣淮來。外面的食材終究不安全,讓他入宮來做吧。」

  「是!」

  「你們辦事得力,御膳房每人賞十兩銀子。」

  「謝大王隆恩!」太監謝恩得更大聲了。

  從前殿出來,那辦事的太監一溜小跑跑回御膳房,將這件事稟報給總管知曉。

  崔公公也長出一口氣笑出來,「好小子,總算是有件事辦對了,那你明日便叫那廚子進來吧,我去和內宮總管太監薛公公打聲招呼,給他做個腰牌,方便進出。」

  與此同時,令狐問君正在自己的客棧中等候一個人。

  房門一響,她起身開門,門外站看一名女客,竟是黑羽素蘭,

  兩人驟然重逢,她神情激動,令狐問君忙將她一把拉了進來,把房門關好。

  黑羽素蘭急急地問。「你不是回聖朝去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令狐問君拉著她坐下,「先別問我,我有重要的事問你,將軍是不是在宮中留宿,一直都沒有回家?」

  她滿面愁容,「是啊,哥哥幾天前被大王召入宮中,就一直沒有回來,但是送了信出來,說是一切安好,大王要他留在宮中教一位小貴客練武,但這理由聽來實在古怪,什麼小貴客能值得我哥這樣堂堂的大將軍去教他?」

  令狐問君心中狂喜,緊緊抓住她的手,又問了一遍,「當真?將軍的信中說的就是小貴客嗎?」

  「是啊。我還在想,總不該是哪位王子吧?可是王子也算不得是貴客啊……」黑羽素蘭還在迷惑不解,同時又憂心忡忡道。「我還以為如果黑羽興昌倒了,我哥就會安然無恙,怎麼如今事態還是這麼詭異?」

  「當日我們估計的是最好的結果,如今,看來大王對將軍依然心存芥蒂,留他在宮中教武功恐忙是假,軟禁將軍才是真。」

  令狐問君此言一出,黑羽素蘭又坐不住了。「那怎麼辦?我哥難道就要一直被困在宮裡面嗎?」

  這時候又聽到有人敲門,原來是客棧掌櫃的來傳話,「客官,樓下有兩位公公要找您。」

  令狐問君拍了拍黑羽素蘭的手,讓她先別吱聲,自已則開門出去。

  那兩名太監一見到她就興奮地連連拱手作揖,「多虧小哥你的妙手烹調,哄得大王極為高興,還打賞了我們一千人。大王請你入宮去做菜,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她心中狂喜,表面卻面露難色,「入宮做菜?我哪裡有那本事?宮中名廚多少,哪有我的位置啊?再說,我也只會做幾道家常菜,宮中大宴我可是不會的。」

  「不用你做什麼大宴,就是幾道家常菜,也沒有多少人吃,只是大王和一位……一位小公子吃而己。」

  令狐問君暗暗捏緊手指,「小公子?那是什麼人?」

  「我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大王很看重的一個小孩子,最愛吃聖朝菜,宮中無人會燒,只得求你幫忙了。」兩名太監連連哀求。

  她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好吧,但我可能也在這裡待不了多久,我是個四海遊歷的性子,就把我會做的幾道菜都教了你們,我便要離開了。」

  「可以可以,一切隨你。」兩名太監忙不迭的答應了。

  她回到樓上房間內,剛才一直躲在門口偷聽樓下對話的黑羽素蘭大為驚訝,「你又在搞什麼鬼?為什麼要去宮裡做菜?」

  令狐問君激動地拉看她的手問。「你聽到他們剛才說的話了吧?說有一個孩子要吃聖朝的菜,而將軍留在宮中,也是為了一個孩子。」

  「嗯,那又怎樣?」她不解其意,只傻傻的反問。

  仰起臉,令狐問君卻控制不住眼淚從眼角流出,「若我猜的不錯,那孩子……應該是我的兒子。」

  「什麼?」黑羽素蘭驚叫一聲跳起來。

  令狐問君忙將她拉住,摀住她的嘴,然後小聲將事情的始末告知她。

  她先是聽得癡癡傻傻,繼而憤憤不平起來,「大王這是怎麼了?被鬼迷了心竅嗎?怎麼能做這麼鯉凝的事情?」

  「所以,素蘭,做娘的豈能讓孩子遭遇這種危險?我無論如何也要救回晨兒。」

  她擔憂地說。「可是王宮守衛森嚴,大王說不定正等看你們來呢,你還要自己送上門去。」

  「沒有辦法,就算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我都要去的。現在將軍既然在宮內,而且有可能己經見過我家晨兒了,也許我可以想辦法讓將軍幫忙。」

  黑羽素蘭咬咬唇道。「你也別指望我哥了,他雖然心眼正直,但是滿腦子的忠君思想,寧可大王負他,他也絕不會有負於大王的。」

  「我知道,但我總要試一試,素蘭,你不知道我坐在這裡苦等,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如今既然終於讓我抓到機會入宮,我豈能錯過?」令狐問君握緊她的手,「順便我也會幫你看看將軍的情況,他若一切平安……我要請你幫個忙,幫我送封信出去,我們必須想辦法把將軍從宮中也救出來。」

  「送信?送給誰?」

  令狐問君微微一笑,「送給我相公,聖懷璧。」

  她知道素蘭性子最是耿直,不齒大王的下作手段,一定會幫忙她的。

  她己經想好,若想救晨兒,必須要利用黑羽定海,當然最關鍵的是聖懷璧的配合。他如今不知道是否還在海上等候,依照他的脾氣,只怕也會追到黑羽來吧?但黑羽都城這麼大,兩人要碰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必須先留下線索,讓他知道自己身處何處,要如何行動。

  他當然會責備她莽撞衝動,但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全身血液都燃燒了起來,迫切地呼喊看兒子的名字,只要能近一步,再近一步,哪怕讓她用生命交換,她也在所不惜。

  令狐問君終於進入黑羽王宮,這其實是她第二次來到這裡,上一次還是在五年前,跟隨黑羽素蘭一起入宮,那時候召見她的是黑羽王后,如今物是人非,王后己經故去,她的身份也己改變。

  第一天,只是要她在早中晚上各做一道菜,她按照聖心晨平時喜歡吃的口味做了,送去之後都得到了讚許,御膳房總管崔公公對她也極為讚賞,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用這個身份在此久留,畢竟她會做的菜本不多,等人家都學了去,自己就必須離開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她悄悄溜出房間,躍上宮牆,小心謹慎的在各個宮房上的屋頂遊走,試看尋找聖心晨可能會在的位置,就在她潛入禁宮最深處的時候,忽然問被機警的侍衛發現,頓時宮中警鐘敲響,人聲鼎沸,宮中所有的侍衛都朝看她的方向逼近。

  情勢緊迫之下,她按捺下焦慮的心情,知道此時不能返回住處,以免被發現,她記得王后寢宮的位置,聽聞黑羽王一直沒有再封後,那裡該是空置的,於是她便飛身掠向王宮的東南角,前王后的住處。

  剛剛落在宮簷上的剎那,突然間一道黑影從下方如雄鷹振翅一般躍起,雙拳虎虎牛風撲面而來。

  她靈巧地轉身,卻被那人十指如爪般抓住袖子,刷啦一下,袖口便被撕掉了一截,眼看掌風如刀,劈向她的頸部,她輕聲低喚一句,「將軍,是我。」那掌風倏然停在她的肩頸處。

  黑夜中,兩人靜靜相對,他沒想到會再遇見那個人,她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輕歎一聲,「將軍知道我為何而來,請不要與我為難。」

  黑羽定海咬緊牙根,「你不要命了?」

  令狐問君淒然道。「晨兒被劫,我的命己經沒了。」她定定望看他的眸子,「請將軍幫我。」

  「我什麼也不會幫你」」他沉聲道,「你若是想活命,就立刻走!」

  「將軍難道忍心見我們母子骨肉分離嗎?」她此時唯有動之以情了,「將軍以前忠君還可說是士為知己者死,但如今大王將將軍當作囚徒一般困在深宮,又做這種卑鄙雄凝的勾當,將軍難道還要為他賣命嗎?」

  黑羽定海冷冷地說。「你丈夫做事也算不得多光明磊落。各為其主,各行其道,這也無可厚非。」

  令狐問君咬著唇道。「將軍,我知道您不是這樣狠心絕情的人,您剛剛得知喪母之痛,想想我的晨兒,他今年才快四歲啊……若將軍見到他了,該知道他是怎樣天真爛漫的孩子……」

  「再天真爛漫,日後也是要做聖皇,欺負打壓我們黑羽的。」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鐵錘砸在她心上,冷硬無情。

  此時外面己經開始人聲聰噪,有人喊看,「那黑影像是進了王后娘娘的永壽宮!怎麼辦?這裡沒有大王的旨意是不得擅入的!」

  「那就快去請示大王,你們把這裡都包圍起來,不要讓那人又從房上跑掉。」

  黑羽定海將她拉下屋頂,一腳踢開一扇門,把她推了進去,「不許出聲!」

  此時值守在永壽宮的太監宮女們也都跑出來了,驚慌失措地問。「怎麼回事?」

  「沒事,大概是有個小賊溜入宮了,我去告訴他們,開宮門。」

  外面的宮門打開,所有人都沒想到宮門內站著的是黑羽定海。

  他獨自一人站在這裡,氣定神閒,便可勝過千軍萬馬。「你們在找的人剛才似是躍過北面的宮牆出去了,這裡是先後的寢宮,你們這般吵鬧,會驚擾了先後的仙靈,若是讓大王知道了必會震怒。」

  黑羽人中有幾個不敬畏黑羽定海的?聽他這樣一說,立刻告罪退去,按照他的提示又追去了。

  他讓寢宮中的太監宮女都各自回宮,然後反身回到藏匿令狐問君的那間房子,對她說。「你立刻就走。」

  她柔聲道。「將軍剛剛救了我一命……我以為港口一別,將軍己將舊情斬斷。」

  他冷冷回應,「你若是再不走,記得你兒子在我手上,他可不會有好日子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9:44

第三十九章

  令狐問君輕輕一歎,「那……煩請將軍照顧好他。他年幼不懂事,若有得罪將軍的地方,請將軍萬萬不要和他計較。」

  黑羽定海默不作聲,她只得離開。

  當所有人馬都被吸引到北面去的時候,她正好從南面逃離,返回自己在御膳房的住處,

  等令狐問君離開,黑羽定海悄悄打開隔壁房的門。這裡,那個讓她心心唸唸惦記看的孩子正安安穩穩的睡看。

  本來剛才外面一鬧騰,他還擔心這小子會醒過來,但看來是白天讓他練功練得太辛苦,導致這孩子吃完晚飯就一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連娘親在自己附近都沒有察覺。

  大王將聖心晨安排在先後的永壽宮住,就是看中這邊的偏僻清靜,不引人注意,但沒想到還是被令狐問君誤打誤撞的碰上了,所幸沒有被她察覺兒子就在隔壁,否則她大概就是發了瘋也要把兒子帶走。

  然而大王讓他負責看守聖心晨,其實也是對他的監視和考驗,若他放走了聖心晨,那他全家上下也不要活了。可令狐問君剛才的聲聲質問、苦苦哀求,讓他不能不動容。

  他剛剛承受喪母之痛,怎麼可能不知道孩子失去母親之痛?這幾日和聖心晨接觸,孩子嘴裡叨叨唸唸的都是母后、父皇,這麼小的孩子離開父母,心靈會受到多大的傷害他可想而知。

  令狐問君的那句話就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心上—

  士為知己者死……士為知己者死……如今,茫茫天下,浩浩四海,誰是他的知己,他又是誰的知己,可還有人在意?

  黑羽王抓來聖心晨是做為要挾聖懷璧的重要籌碼,他心中盤算了很多計劃,包括四國的海運、金城的礦藏、玉陽的糧產等等,總而言之,他要黑羽全面替代聖朝成為四國中真正的王者。

  但是在一切沒有準備妥當之前,他認為不宜先暴露聖心晨,他等待看,等看聖朝自亂陣腳,才好亮出這犀利的一刀,可沒想到突然之間,前方傳來了令他震驚的消息—

  聖朝集結了三百艘戰船,六萬大軍,如排山倒海之勢,以風一般的速度向黑羽直逼而來!

  從來只有挑釁別人的黑羽人,這一次被震驚了。

  不知道聖朝為何突然擺出作戰之姿撲向自己,只有黑羽王和黑羽定海等極少數人知道內情,但黑羽王也大感意外,他以為就算聖懷璧知道兒子被搶到黑羽來,也必然不會公然宣戰,除非他不顧及兒子的性命,可據這幾年派在聖朝的密探回報說。雖然聖懷璧對兒子要求很嚴,但絕對是對這個孩子寵愛有加,視若明珠,絕不可能不在乎聖心晨的死活。那現在的聖懷璧到底在做什麼?

  黑羽當然要迎戰,但是這一場仗到底該怎麼打?由誰來指揮?以什麼名義打?

  畢竟聖朝軍隊只是逼近,還沒有正式宣戰,而黑羽雖然有大軍二十萬,但能將它們指揮若定、進退自如的領兵大將只有一個,就是黑羽定海。

  於是黑羽王把他叫到御書房,平靜地告訴他這個消息,「聖朝正在向黑羽進攻。雖然沒有宣戰,但是應該很快就會宣戰了。你怎麼看?」

  黑羽定海前一日剛剛見到令狐問君,這件事他壓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今天就聽說聖朝軍隊的行動,他皺皺眉,「這似乎不是聖懷璧一貫的風格。」

  他和聖懷璧明裡暗裡交手多少次了,在他看來,聖懷璧是個很懂得以巧取勝的人,兩次在海上正面作戰,他都是以計謀誘敵。在玉陽的那一次,他也是巧妙的挑起了玉陽人和黑羽人亂戰。

  旁觀他當年和他哥哥聖懷玥之間的內鬥,也是在他抓住實際證據後,才帶看證人到聖皇面前與聖懷玥對質,揭穿其真面目。

  這個人曾說他作戰的原則是—敵不動,我不動。若是無把握之戰,他必然使奇謀智取,若是有把握之戰,便要一擊得手,不給對方任何的喘息機會。但是這一次,他應該沒有必勝的把握,連令狐問君都還在黑羽國境內,他為何竟敢大軍壓境,正面作戰?

  黑羽王盯著他問。「你有何應對之策嗎?」

  「這要看大王的意思。您是否準備把聖心晨的事情公諸於世?」黑羽定海反問。

  他陰沉看臉,「這件事哪能輕易說出?」說了,不就是白自給聖懷璧公開討伐他的藉口?

  「大王若是不說,那對方一旦先公開吵嚷出來,大王想過後果嗎?」黑羽定海冷靜分析,「他若是先發制人,不管以任何藉口宣戰,大王都不便再拿聖心晨要挾他了,否則我們無法向天下人交代。」

  黑羽王鬱悶地原地踱步,「那怎麼辦?這聖心晨難道反成了燙手的山芋不成?」

  「他現在既然還未宣戰,那便是給彼此一個保留的餘地,微臣只問大王一件事一大王,要不要打?要打到什麼程度?」

  「打自然是要打的。」他並不畏戰,黑羽人幾時曾經畏戰過?「但朕聽說這一段日子金城和玉陽都不太平,玉陽王出走,國中一片吵鬧,金城國那裡金城倩在驅趕王后,把持朝政之後沒幾天就突然受重傷,朝中也是有如一盤散沙,這兩邊的事情都發生得太詭異,倒像是聖懷璧苦心算計好的。」

  黑羽定海道。「金城、玉陽內亂對我們是有利的,大王不是一直擔心他們會成為聖朝的左膀右臂嗎?如今他們自顧不暇,聖朝肯定是支使不動的。」

  「但他們的內亂若是聖朝故意造假呢?」黑羽王的疑心病向來很重。

  「不管他們是不是內亂,我們黑羽的軍隊人數總和是超過聖朝的,這一戰我們可以贏。」黑羽定海誠懇地說。「請大王准我領兵出海迎敵。」

  黑羽王看著他「你準備如何應戰?心中可有對策?」

  「因為尚不知敵方情況,微臣要先與屬下匯整情報之後才能確認作戰方案。」

  他說的是實情,可這番話再度讓黑羽王心中不安。他就是因為不放心才把黑羽定海強留在宮中,如今敵軍來襲,他若將他放出去,算不算是縱虎歸山?

  看著眼前大將,他忽然道。「聽說你和那令狐問君曾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黑羽定海心裡一沉,跪地叩首,「大王,微臣與令狐問君早年期間的確相熟,但尚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這是實情,微臣不敢對大王有任何隱瞞,黑羽與聖朝之事,乃是兩國大事,微臣絕不是個會以私情耽誤國事的人,大王認識微臣這麼多年,當知微臣的脾氣稟性,凡事都以國事為重。」

  黑羽王又問。「那你當日為何會把她放走?你難道不知當日你若把她扣在黑羽,便不會有今日之危了嗎?」

  當日他將令狐問君抓到黑羽來的事情原本是秘密,被黑羽興昌察覺後到大王那裡告了一狀,雖然令狐問君被聖懷璧救走,可他亦因聖懷璧臨走時設下的假刀行刺案進了天牢大獄。關於他和令狐問君的事情,他最終沒有瞞大王,坦然承認了,他原本以為,以自己一顆白璧無瑕的赤膽忠心面對大王,大王必然會以同樣的信任對待他,可是沒想到那是君臣真正裂痕的開始。

  大王怎麼可能會信任一個將敵國丞相抓住又放跑的人?五年前的翻臉無情,放逐求功,五年後的質問懷疑,裂痕依然沒有癒合。

  黑羽定海低頭無語,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大王都不會再相信他了,既己生疑,說什麼都無用,無奈之下他只得說。「若陛下想問微臣要一個領兵大將的名字,微臣想就袁士朗吧,他跟隨微臣多年,作戰經驗豐富,胸中自有韜略,應可勝此大任。」

  黑羽王悶聲說。「既然如此你就寫封信給他好了。將你的作戰想法告訴他,他若有了情報,也可以差人送入宮來。」

  如今,他竟連和屬下見面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黑羽定海的心涼如冰,當看他的面擬寫了十條作戰要略。

  黑羽王看過之後命人送出去,然後靜靜地看看他,長歎道。「定海,這一戰是你我君臣的生死之戰,朕有多方顧慮,望你諒解。」

  他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幾句寬慰大王的話,卻說不出口。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違心之人,當寒徹骨時,他只能保持沉默。

  黑羽定海的作戰要略送到兵部,眾將便嘩然了。他進入王宮之後數日不出,眾將在兵部等待無果,要求勤見大王也沒下文,關於他為何會滯留宮中,更是沒有得到一個公開的說法。

  聖朝軍隊的進展兵部眾人密切留意,派出數條快艇搜集情報,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一個核心將領坐鎮兵部,眾將一心研究退敵方案,然而等來等去,等到的竟只是黑羽定海的一紙書信而己。

  眾將都急了,有性子烈的拍案而起道。「早說過那天大王叫將軍入宮就不對勁,為何要卸甲解兵刃,擺明了是對將軍不信任,如今大敵當前,連戰前會議都不讓將軍親自參與,這仗還怎麼打?」

  看到隨同黑羽定海信函一同而來的聖旨指定由袁士朗做主帥,更有人疑惑地看著他說。「老袁,原來大王心中是屬意你高昇啊,是不是咱們該和你說句恭喜,你也擺場高昇宴讓兄弟幾個同樂同樂?」

  袁士朗是黑羽定海最堅定的追隨者,黑羽定海被軟禁,他比誰都看急,但是他並非二愣子脾氣,遭到眾人質疑時,他不慌不急,沉穩應答,「大王這是心中對將軍有了芥蒂,不願意讓將軍出來主持大局,將軍無奈之下才只得將我推出。你們若是再和我翻臉挑事,將軍知道了只會更加難過。」

  他一番話說得眾人暫時安靜了一下,但人人都還是為黑羽定海著急。「大王這到底是要對將軍芥蒂到幾時啊?這麼多年了,不就是當年放跑一個女人,用得看和將軍這樣沒完沒了的嗎?將軍對黑羽的忠心,就是平民百姓都看在眼裡了,怎麼大王竟會視若無睹?」

  縱然吵吵鬧鬧,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根據戰報,聖朝的大軍在五日前集結完畢之後,己經在兩日前抵達距離黑羽都城兩百里外的海域,這個海程不算遠,快船一天就能過來,最大的戰船就算是行動緩漫,一天一夜也能過來了。

  黑羽對海域一直有著絕對的控制力和主導力,這一次之所以被聖朝軍隊佔了氣勢上風,是因為全無防備,而且剛剛班師回朝,人馬正在休整中,所有大軍的調動只能由黑羽王及黑羽定海下達命令,其他將領可以動用的人馬最多不超一千,這才導致他們尚未決定出對策時,己被聖朝大軍逼成決戰臨淵之勢。

  「派出去詢問聖朝軍隊發兵原因的先鋒官,怎麼遲遲沒有消息回報?」袁士朗既然被任命,便從今日起開始主導全盤作戰計劃。

  有人回應,「送了信過去,但對方就是沒有回應,先鋒官只得在前線等著。」

  他皺眉道。「這事兒實在是奇怪。縱然前戰是咱們挑釁在前,但是畢竟沒和聖朝大戰起來,怎麼他們倒急了?其中必有內情,不知道將軍是否知道。這樣吧,今日我再向大王懇求見將軍一面,看大王如何回應。」

  袁士朗的再一次請求照樣被打了回來,黑羽王拒絕的理由很簡單。黑羽定海身體有恙,留在宮中靜養,不宜見人,戰事由袁士朗負責,商議之後直接遞摺子面聖。

  於是,他們要見黑羽定海的願望徹底破滅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09:58

第四十章

  黑羽定海帶出的兵將,一個個都是血性漢子,被黑羽王這樣模稜兩可的回應氣得個個發靚,連袁士朗都壓不住了,一千眾將跑到王宮門口要求勤見黑羽王,可是黑羽王只允許袁士朗一人進去。

  眾人只得期待袁士朗帶回有用的消息,結果他只進去須臾,便灰頭土臉的回來了,他歎氣道。「大王只問作戰計劃,隻字不提將軍,我幾次提及,都被大王擋回來。」

  眾將傻了眼,默默無語地站在王宮門口,許久之後,互相對視一眼,問道。「怎麼辦?」

  袁士朗無奈地說。「只能先把這一仗打好,不負將軍一直以來對咱們的教誨吧。」

  與此同時,遠在兩百里外的海上,三百艘戰船列隊完畢,成品字形靜靜停靠在海面上。

  楚思遠推開門,只見聖懷璧正在黑羽的疆域圖上點畫看什麼,便不敢說話,只站在一邊。

  他頭也沒抬,問道。「補給的糧船到了嗎?」

  「己經到了,一共五十條船,帶來的糧草夠大軍吃三個月,後續的糧草己在國內準備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不用三個月那麼久。」聖懷璧抬起頭,那俊美的五官卻有看最凌厲的線條,「一個月之內朕必要黑羽改天換日!命急先鋒張華,帶領一萬人先攻黑羽的樂城,那裡兵力較少,部署鬆懈,從那裡登陸走山道,一兩日之內即可逼近黑羽都城。命火器營的三千人,從黑羽的西面墨城開始攻擊,那裡是黑羽重兵把守的地方,所以只以擾亂黑羽的視線為上,不用強求戰果。」

  他又問。「留在黑羽的密探還有多少?」

  楚思遠一愣,「這個……屬下不清楚。」

  聖懷璧也不怪他,因為這密探之事原本是雀靈苑的重任,而站在他身邊的幽學此時急忙補充道。「啟稟陛下,留在黑羽的密探有七人,這幾天都己經趕到了都城,和薛平碰了面了。」

  「七人雖然少了點,但也有些作用。」聖懷璧微微一笑,笑得詭橘。「朕這裡還有十幾個潛水的高手,前兩天也己經出發了,大概今天就可抵達黑羽都城,讓他們會合在一起,想辦法在兩天之內,鑿穿他們停在港口的幾條戰船擾亂軍心,再讓那些密探放出話去,就說黑羽王懷疑黑羽定海擁兵自重,有謀反之意,己定於下個月處斬。」

  楚思遠不解地問。「陛下,這樣造謠有什麼好處?那黑羽定海既然己經被軟禁在宮中,反而是除掉了咱們的心腹大患,倘若黑羽王迫於謠言將他放出,不是讓咱們平白多了一個勁敵嗎?」

  「你知道他被留在宮中做什麼嗎?」

  他怔怔地說。「不是被軟禁?」

  聖懷璧將手中緊捏的一張紙條遞給他,「這是皇后托人送來的信,今天剛剛送到。原來黑羽定海除了被軟禁在宮中之外,還負責教晨兒武功。哼,笑話!堂堂聖朝太子,豈用一個黑羽將軍教他?他早點出宮最好,朕寧願和他履踐當日之諾,正面交手,也不願勝得沒滋沒味。」

  楚思遠再問。「陛下,是否要寫一份宣戰的詔書,昭告四海?」

  「這一戰是朕與黑羽王的私怨。他不值得朕給他寫什麼宣戰詔書。朕倒要看看,這一戰開戰之後,他能把晨兒怎麼樣?」聖懷璧冷笑道。

  話雖說得這樣狠,但他看到問君送回的信後,心己經定了不少,確認晨兒在黑羽千宮,確認晨兒暫時無恙,他這一戰師出有名但不急於公佈,他要把所有的壓力都逼到黑羽王面前,等看那個老傢伙崩潰抓狂、惱羞成怒的時候,再給予致命一擊!

  聖朝、黑羽,四國之中當仁不讓的雙雄,多少年的暗自窺視,揣測防備,這注定要改變國運的一戰,終於要開始了!

  港口被襲,謠言驟起,樂城、墨城皆遭遇敵軍進攻,聖朝的作戰之突然,作戰速度之快,出乎所有黑羽人的預料。

  戰事一旦點燃,便像是星火燎原,一發而不可收。

  袁士朗己經寫明作戰機要呈交黑羽王,黑羽王下旨准他帶領七萬大軍出海迎敵,同時各有一萬人馬,分別迎擊樂城和墨城的敵軍。

  他們應對雖然不慢,但畢竟失了先手。一日,僅不過一日,樂城便失陷,失陷速度之快讓黑羽人震驚。

  黑羽王立刻增兵一萬撲擊進犯敵軍,而聖朝軍隊卻突然化整為零,分成多股人馬,藏身到樂城周圍的山野之間。黑羽人萬萬想不到,明明是外來的聖朝軍隊,怎麼會對黑羽的山路這麼熟悉,甚至遠超過他們?

  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三四年間,聖懷璧用盡一切辦法,調動所有人手,將黑羽國的地圖由國縮小到城,到鎮,到村,哪怕是山野丘壑,哪怕是河流險灘,所有地圖務必準確,所有兵力部署,縱然不能精準,也要有七八成的把握。

  他從不打無準備之戰,這殊死一戰怎可輕慢?

  兵部的眾多將領,由他親自挑選調教,黑羽地圖複製了若千份,交由眾將參閱,每隔一個月,他便會秘密召集心腹眾將,和他們參演進攻黑羽的路線和戰法,將所有黑羽有些名氣的將領都做成名冊,畫上繡像,必須人人認得,並知道他們的長處和短處,以求一出手便打中七寸要害,一擊得手。

  聖朝的士兵每天都在辛苦訓練,他們的訓練不僅是在海上,還有陸上,所有的訓練目的都只針對一個假想敵。黑羽。

  聖朝所有相似黑羽國土的地方都是聖朝軍隊練兵之處,所有黑羽擅長的作戰方法,他們都瞭然於胸。

  這些事,以前黑羽人會做,黑羽定海會做,令狐問君熟知黑羽人的行軍佈陣之道,自然都告訴了聖懷璧,他參研透徹之後,制定了多種戰法,可以將黑羽人的作戰之術各個擊破。

  若黑羽定海在,黑羽還有頑強抵抗的實力,但黑羽定海不在,不僅如此黑羽王軟禁功臣,要殺害黑羽定海的消息早己傳遍都城,傳遍全國,造成軍心動搖,民心動搖,黑羽,很快地就會兵敗如山倒。

  海上的戰場連綿一片,聖朝的戰船形式多樣,高如巨型樓船,能容納士兵八百,旁設鐵質拍竿高五十尺,一般小船靠近時,拍竿落下,便可將其擊碎。

  之前在海上發揮神威的火炮船,並非只有那一條,聖懷璧從海外重金購得了一條火炮船之後,命工部仿製了二十條,別看只有二十條,這些船可以以一當十,茫茫海上,炮火轟鳴,黑羽無堅不摧的戰船接連沉沒。

  行動速度極快的快船名為車船,聖懷璧按照中原宋朝王彥所造的「飛虎戰艦」加以改進,將車輪槳由二十四個變作三十個,戰船在海面上行駛如風,快似閃電,可以迅速將需要攻擊的敵艦包圍阻截在援軍之外。

  另有更加沉重的鐵艦,四周船壁為鐵質,兼有狼牙棒一般的粗重尖刺,一般的戰船哪裡抵擋得住這樣凶悍的隨意一撞?

  十天不到,黑羽的十二大海港己被聖軍奪下五座,三十二座城池也被聖軍攻下十一座。

  這些消息,像風一般無孔不入地鑽進黑羽人的耳朵裡,讓向來對自己的兵力驕傲不己的黑羽人彷彿被人在胸口狠狠踢了一腳,瀕臨崩潰之地。

  高傲的黑羽人,無往而不利的黑羽軍,怎麼會這樣潰不成軍?

  和外面的人相反,黑羽定海得到這些消息則要晚了很多,他只能從宮中侍衛和宮女太監的口中得到些隻字片語。

  黑羽王並沒有將他關押起來,以他的武功其實完全可以從王宮中脫身而去,但是他沒有。一半是因為他格守王命,不會擅自行動,另一半是因為……令狐問君的囑托,那個己經口口聲聲叫他「師父」的孩子聖心晨,讓他放心不下。

  不知道今日外面的情形如何,不知道聖朝的大軍是否還在持續進攻當中,不知道聖懷璧會在何時攻上黑羽都城的土地,攻進王宮的大門……

  此時此刻,黑羽定海和聖心晨並肩坐在永壽宮的一處台階上,兩人抬頭看看天上的夕陽。

  今日夕陽很美,像是被人潑了七色的墨汁染花了天上的薄雲。灰色、藍色、粉色、紅色一時間難以數清到底有多少種顏色在天空上呈現。

  聖心晨指看雲彩笑道。「師父,那片雲彩好像一條船啊!」

  黑羽定海看看他手指的方向,隱隱約約似是有一片雲彩有幾分船的形狀,他問道。「你喜歡船嗎?」

  「嗯,我喜歡船。」聖心晨憑空抓看那根本抓不到的雲彩,「總有一天,我要坐船去海上,像師父這樣去打仗,像我父皇那樣去打退敵人!」

  黑羽定海啞然失笑,笑得苦澀。他打仗和聖懷璧的退敵,聽起來是多麼的可笑,這孩子惦念的是敵我雙方的樂趣他都能稟受到,他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外面狼煙四起,戰火綿延,正在進攻的是令他驕傲的父皇,而正在迎敵的卻是他們黑羽軍。

  曾幾何時,黑羽人竟戰得如此狼狽?

  突然間,宮門大開,黑羽王帶看一眾侍衛怒氣騰騰地走進來,黑羽定海急忙起身接駕。

  黑羽王冷冷址看看聖心晨,用手一指,「把這孩子帶走。」

  黑羽定海本能地伸手一護,「大王要把他怎麼樣?」

  他僵冷地說。「怎麼?你忘了朕和你說的話了嗎?朕要這孩子做什麼?難道是擺在宮裡當玩具的?如今前線大戰精彩,這孩子也該出出力了。他父皇既然作戰如此犀利絕情,朕倒要看看他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是不是也能做到辣手無情!」

  幾名侍衛擁上來將聖心晨用力拉走,他本能地感覺到情勢不妙,大哭起來,「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師父救救我!大王為什麼要抓我?我要父皇、母后!」

  黑羽定海的心驟然被這孩子的哭聲刺痛,他屈膝跪倒,大聲道。「大王,戰事如此緊急,請大王務必讓微臣領兵出征!微臣保證一定會把聖朝軍擊潰,但請大王饒這孩子一命!」

  黑羽王冷笑一聲,「定海,你在戰場上殺人從來不會眨眼吧?今天為伺要為敵軍的太子求清?就因為他娘和你有過一段舊清嗎?你一直說自已忠君愛國,單這一件事就讓朕對你失了信心。這孩子,朕千辛萬苦弄來,不是為了讓他在我黑羽王宮中稟福的,他若是為護我黑羽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長袖一揮,侍衛們抱起聖心晨就往外走。

  黑羽定海一咬牙,突然敏捷如豹,拳腳齊出,將幾名侍衛打翻在地,然後搶抱起孩子便往外衝。

  黑羽王雙眉一凝,高喝道。「來人啊!黑羽定海駕前謀反!給朕拿下他!」

  原來跟隨大王而來的人不僅僅是這十幾個侍衛,在宮門外,幾十名侍衛和弓箭手早已等候在那裡,

  他一眼掃過,便知道大王今天帶看這麼多人馬來,絕不是為了抓走聖心晨這個稚齡孩重,他忽然對自己無聲地笑笑,振袖而起,掠上王宮的屋頂。

  身後,弩箭齊發,緊追他的後背射來,他使盡生平所學,用力飛身更遠。後背,似是忽然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那種疼痛卻讓他渾然不覺,他只是抄著捷徑向王宮之外突圍而去。

  追擊黑羽定海的動作在王宮中造成了巨大的喧嘩,令狐問君在驚動了一次侍衛後,這幾日都沒有找到機會再去尋找聖心晨的下落,此時驟然聽到王宮中的喧嘩聲,便緊張起來,跑出房門,依稀聽到有人喊看,「黑羽定海叛逃出宮!」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10:14

第四十一章

  她精神大震,也顧不得此時是大白天,世間萬物在陽光之下都無所遁形,她立刻躍上旁邊一棵最高的大樹,希望能將宮內的情形一覽無遺。

  果然,她看到黑羽定海一襲身影正在向王宮的西北方橫掠飛去,而他的懷中還依稀抱著什麼。

  她不敢想像,卻萬分期待,急忙追隨而上。她的輕功好過其他侍衛,又是從側面追擊,很快就追近了,為了怕黑羽定海和自己錯過,她大喊一聲,「將軍!」

  聽得她的呼喊,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似是長出一口氣,急轉停步,待她迫近時,將手中的聖心晨用力塞入她手中。

  「快走!找素蘭幫你藏身……不,不能找素蘭,我家只怕也要被大王監視了。」他大概是跑得太猛,喘息之聲沉重,兩句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驟然將兒子抱在陣中,恍然如夢,但驚喜之後,卻感覺到他的狀況有些不對,再要說話,身後己有追兵逼近。

  黑羽定海瞪她,「還不走?」

  令狐問君知道清勢緊追,也容不得她多想多問,懷中的聖心晨更是「母后母后」叫個不停,叫得她心裡又痛又酸。

  她連忙說。「將軍若是脫險了,不要再留在朝內,托人給我帶個話……」

  他大喊一聲,「走!」

  令狐問君不敢停留,抱起聖心晨便衝出王宮之外。

  黑羽定海看著面前越追越近的追兵,暴喝一聲,雙臂展開,似是攔路的猛虎,將追兵硬生生阻斷在自已眼前。

  眾人攝於他天神一般的威風凜凜,氣勢自然弱了半截。

  但黑羽定海出拳的力度和準度卻大失水準,速度也越來越慢,像是背看一個沉甸甸大山的老者,連喘息聲都粗重得清晰可聞。

  忽然之間,破空之聲接連響起,驀然又有數支短弩橫空刺來,若是在平時,他絕對可以輕鬆躲開,但此時他卻挑動了一下嘴角,張開著雙臂,就像是在擁抱生命中最後的一份禮物,一份讓他走到生命終點的禮物——

  他胸口中箭,血花湧開,一個翻身從屋頂上落在了地上。多少侍衛撲將上來,人人手持兵刃圍在他左右,但依然不敢再靠近一步。

  黑羽定海胸前背後都己中箭,但他匍匐看重新站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向看黑羽王所在的方向,重新跪倒,鄭重其事的,緩慢的,叩首三次。

  然後,他保持看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似是一尊木石雕塑,亙古不變。

  他用生命幫助了他最在乎的人,用生命回報了他最要忠誠的那個人。

  黑羽人的誓言。一日生為黑羽人,終生便是黑羽人!他做到了,他至死不悔……

  令狐問君帶著聖心晨奔出王宮時也是氣喘吁吁的,她顧不上看後面的清形,只是一路狂奔,她心中有個去處,不是黑羽定海的鎮海將軍府,而是她曾經住過的那家客棧,但是背後己有追兵追至,寒風擦耳,她猛地躍起身,劫還是被刀鋒劃破了衣袖,那只胳搏緊緊抱著聖心晨,手臂上傳來的陣陣疼痛並沒有讓她將兒子放下。

  扯下頭上的發答,烏髮飄落,那發答乃是精鐵所鑄,這是她隨身保衛自己的兵器。

  回身揚手,小小的鐵答在她手中猶如一柄鋒利的匕首,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心軟不得,只喊了一句,「晨兒閉上眼!」然後將答尖扎進追兵的頸部和心臟,噴湧的鮮血濺到她的衣上,她咬緊牙關把最後一名追兵撂倒,再度抱起兒子掠向目的地。

  前些日子素蘭幫她找到了隱藏在黑羽都城的薛平,他們的情報交換便是在她住過的那間客棧裡。

  今天,當她衝進客棧時,顧不上看客棧老闆和夥計,以及其他客人詫異的目光,便直接衝入房內。

  將房門關好後,她才有時間認認真真地看著兒子,拚命地看,貪膺地看,撫摸遍了兒子的臉頰,親了一遍又一遍。

  「晨兒有沒有吃苦?晨兒是不是很想母后?剛才嚇到晨兒了吧?」她的眼淚撲簌簌掉落,但她知道此時此刻還不是她釋放感情的時候,她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一直隱身在樓下扮作茶客的薛平奔了上來,輕敲房門,湊在她門邊小聲道。「太子得救,我們必須即刻離開這裡,以防追兵。」

  她相信黑羽王必會布下天羅地網來追捕他們,走得越快,被追上的可能就越小。

  薛平小聲再說。「皇后娘娘請不要著急,在這裡稍等一下,微臣去找援軍來。」

  令狐問君忙著幫聖心晨換衣服,她早己準備了一身平民的服裝為他更換。

  聖心晨並不完全明白自己這些天的遭遇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剛才的血腥場面和緊張過程卻讓他也意識到危險,見母親神情緊張凝重,他便一邊給她擦看眼角的淚,一邊笑看說。「母后,晨兒這些天玩得很開心,母后不要哭。」

  她被兒子這句童言童語逗笑了,抱過兒子的小臉蛋又親了親。

  令狐問君她忐忑不安地抱看聖心晨在屋中等,忽然間她覺得情況不對。這客棧下面平時都有客人吵吵嚷嚷的聲音,怎麼今日突然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她緊張地貼到門旁,剛要聽外面的聲音,就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她雙臂護著兒子,一隻手緊緊握著長劍,只待有人衝進房間之後,她便立刻以命相拚。

  房門打開,聖懷璧俊顏如冰,一身黑衣大鱉,踏步而入。

  令狐問君還在愣神兒,他己經向看兒子張開雙臂,聖心晨則歡天喜地的飛奔過去,一下子投進他的懷抱。

  一瞬間,她的雙眸己充滿淚水。這就是骨肉親情,這便是父子之愛。縱然平日裡聖懷璧疾言厲色地呵斥兒子,在最關鍵的時刻,他依然敢冒看風險深入敵人腹地,只為了接兒子回家。

  而晨兒看到父親的那一剎那,竟也是這樣真情流露的撲進父親的懷裡,眼前此景,眼前之人,怎能不讓她心動流淚?不讓她感動至深?為了這樣幸福的畫面,她願意付出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去維護。

  聖懷璧將兒子抱起,一手拉過令狐問君,沉聲道。「黑羽都城中即將戒嚴,我們現在就走。馬車在外面,我們不去港口,先從東門出城,那裡距離宋城較近,宋城己在聖朝軍隊的佔領之下,比較安全。」

  接看,他一眼看到她的手臂上裹看厚厚的白布。

  雙眉一凝,他將兒子放下奔到她面前,沉聲問。「怎麼會受傷?」

  「這點小傷換回晨兒還是值得的。」她集笑著,輕撫著他的眉眼。「懷璧,我們一家終於可以團圓了。」

  聖懷璧咬牙切齒道。「都怨你不聽話,否則哪裡會受傷?回去再與你算帳!」

  坐上馬車後,聖心晨在他的懷抱中,好奇地問。「父皇,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啊?」

  他瞥了一眼令狐問君,微笑道。「問你母后。」

  她悄聲告訴兒子,「我們回家。」

  馬車行駛到城門前時,有士兵己經接到命令關閉城門。

  聖懷璧對車外同行的幽學和薛平低喝道。「無論如何,必須出城!」

  幽學一聲清嘯,帶領著數名聖朝死士撲殺看守城門的士兵,薛平抽劍出鞘,橫掃面前,兩名士兵立刻倒下。

  黑羽士兵發現這馬車有古怪,全都撲將上來。

  聖懷璧一聲冷笑,人劍合一掠出車門,劍如虹,人如風,血花落碧土,竟無一人可以阻擋其鋒芒。

  令狐問君在車內看得驚心動魄,只怕這一戰會引來更多的黑羽追兵,但幽學己經帶看人將大門推開,駿馬嘶鳴,馬車狂奔而出,聖懷璧攜劍團身,追上馬車,回手一串霹靂珠,炸起煙霧閃電,讓那些追兵目眩耳鳴,無法追上。

  他坐回車廂之內,昂然問兒子,「父皇神勇嗎?」

  「神勇!」聖心晨渾然不覺剛才那一戰的驚心動魄,只開心地拍手為父親喝彩。

  聖懷璧得意地說。「咱們聖朝的武功才是天下第一,不要跟看黑羽人練什麼武,以後父皇自然會有最高深的功夫教你!」

  令狐問君一直在回首透過後面的車窗看看外面的情沉,聽得聖懷璧這樣說,她轉眸望看他輕聲道。「陛下,可知萬事留餘地的道理?」

  他知道她是在勸自己退兵,便淡淡一笑,「如今我們在敵人的腹地,一切等我們脫了險再說。」

  她不忘一提,「若我們脫險,是叨上天之福,也要感謝一個人。」

  「誰?」

  「黑羽定海將軍。」令狐問君吐出這個名字,看到他皺起眉時,便再說。「剛才若非將軍拚死相救,晨兒不會這樣容易被我救出。」她緊緊掐看他的手臂,「你可知這意味看什麼?」

  聖懷璧凝視看她的眼,一字一頓,「你是要我拿唾手可得的大好江山換他這一條命的人情?」

  「將軍誓死保護黑羽的疆土,卻可以救敵人的兒子,你為什麼就做不到他的大恩大義?」令狐問君同樣擲地有聲,她低下頭問兒子,「晨兒,這幾日那個黑羽將軍對你如何?」

  「師父對我很好,」聖心晨咧看嘴笑。「他教晨兒武功,教晨兒練好武功保護母后和父皇。」

  令狐問君再將目光投向他。

  聖懷璧無奈地長歎,「這個黑羽定海和你一樣,都是我命中的剋星。罷了,我雖然不是大仁大義之人,但看在他救了我兒子的分上,我就給他這個面子,只是將來

  他止住話,看到她正抱著兒子甜甜地笑著,再狠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聖懷璧何其有福,能有此佳人長伴一生,何其有幸,知道人世間原來除了皇權,還有更多更美好值得他用雙手捧著珍惜的東西。

  他不願意破壞這一刻的美好,他只想親吻自己最愛的人。他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沒有顧忌兒子不滿的咕味聲,他將令狐問君圈進懷中,深深的吻了下去……

  聖朝止兵了。

  止兵,但沒有退兵,大兵依舊壓境,而黑羽軍在又堅持了二十一天之後,黑羽王被追和聖朝簽定了一份協議,表明永遠臣服於聖朝的統領之下,絕不會再有進犯他國之舉,承認聖皇是一朝三國的唯一最高權力擁有者和行使者。

  黑羽定海的死訊在簽定協議之前便傳出,黑羽王本想暗中處理此事,奈何黑羽定海的屬下們不服,他們尤其不接受黑羽定海一生為國,卻在死時被定為逆臣之名。最終黑羽王迫於朝中眾將的壓力,改口承認錯怪了黑羽定海,說他是為護國而死,命人為他修祠堂,修宗廟,立碑做傳。

  但無論他怎樣彌補,都已令許多原本忠於國家、忠於王權的黑羽將士寒了心,心寒了,便成了一盤教沙,這才是黑羽這一戰潰不成軍的致命原區。

  五年之後,黑羽國中作亂,黑羽王被殺,黑羽國幾更國主,國內再起兵戈,烏雲蔽日,戰火甚至影響到玉陽,玉陽懇請聖朝出兵相救,聖咚璧再度調兵五萬,長途奔襲,平叛黑羽之亂,一年之後,戰亂平息,飽受內戰之苦的黑羽人自請與聖朝合併,奉聖皇為唯一之主,聖懷璧終得黑羽江山。

  而玉陽白玉頌明出走之後,百姓朝臣朕名寫信懇請玉頌明回國主持朝政,但他卻不管一切的待在金城,日夜守護在重傷的金城倩身邊,她遲遲不醒,讓他肝腸寸斷,哪裡還顧得了國事?最後擬了一道詔書,告知玉陽全國百姓,明確表示他已厭倦王權之爭,甘願放棄王位,並上書聖朝,希望聖皇能代為統轄玉陽的全部事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8 00:10:30

終章

  詔書傳回玉陽後,玉陽上下民心震盪,一片嘩然,有數位玉陽老臣要到金城死諫,要求玉陽王還朝,但是玉頌明堅持不背回來,派人送回了一首詩一

  離家十餘載,心已落他鄉。此生無宏志,只求萬民康。奈何鴻鵠小,安得平動盪?何不同四海,自有千古長。

  眾人見他主意己定,只得不再勉強,但要他們歸順聖朝,又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

  玉陽中的皇室貴族們挑選了族內一名也算精千的親貴做玉陽王,一千朝臣輔佐,奈何此後幾年接連遭遇天災,國中糧食欠收,玉陽百姓的日子一日苦過一日,新任玉陽王無法力挽狂瀾,而聖懷璧幾度撥銀撥糧娠災救濟,卻拉攏了不少民心。

  大災出大奸,天災之後,因為賜災頻頻不力,玉陽國又冒出一批貪官污吏,著實傷透了玉陽百姓的心,不久發生民變,新王被推翻,各路人馬亂哄哄的使出渾身解數搶奪王位,卻都不過坐上三五個月便又被推落王座。

  這樣一連折騰了四五年,骨子裡剛強的玉陽人心也寒了,遙望看日漸強盛的聖朝,誰能不心生羨慕?

  終於,玉陽人低下了高貴的頭,轉而靠近聖朝,聖懷璧趁機大開國門,表示歡迎玉陽人遷入聖朝落戶,為他們分地分銀,幫他們在聖朝安家生存。

  一年之間,就有五萬玉陽人遷入聖朝境內。

  玉陽國中的權貴見此清景,知道民心大勢所同,已不是他們能攔得住的,只好朕名上書,效仿黑羽,請求與聖朝合併,聖皇允可,派出聖朝官員商議了合併之後的諸多細節,一年之後,聖朝的疆土和玉陽的疆土之間不再立碑為界,兩國正式合一,直屬於聖朝統轄。

  金城,則是最後一個劃歸聖朝版圖的。

  玉頌明在金城一直陪看金城倩,但她頭部受傷太重,始終沒有甦醒過來。

  其間,令狐問君曾親自不遠千里到金城來看過她,並與他做了一番懇切的長談。

  玉項明當時對她說。「皇后可以放心,我心中其實從來沒有怨過陛下,這件事是個意外,甚至不怨尚啟陽。」

  對於這些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他本來看得就淡,陪著金城倩的這些日子,他更是看淡一切,只在乎他心愛的女人。

  「但我懇請皇后幫我轉達一個心願給陛下。」

  「你說。」令狐問君望看這個命運多並的男子,心中對他有歉意,有憐憫,也有感激,要是沒有他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一朝三國未必是如今的局面,聖朝實在是欠他良多。

  玉頌明撫摸著金城倩的頭髮,柔聲道。「倩兒摯愛金城,我知道陛下早晚是要奪取天下的,可是如今倩兒醒不過來,這金城……我不能代她拱手相送,若陛下真的想要,可否多等幾年?」

  令狐問君怎麼會不答應一個黯然神傷之人的要求,她不僅帶來了聖朝的名醫,還幫助玉頌明重金尋訪海外名醫,希望能早日將金城倩從昏迷中渙醒。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金城倩受傷之後的三年,一位海外而來的公孫天神醫,以妙手回春的玄妙針法為她治病,終於讓在床上酣睡三年的她從大夢之中醒來。

  但是,這一夢夢得太久,她竟不記得自己是誰,只是像個孩子似的癡癡地望看驚喜交加、淚流滿面的玉頌明,問道。「你……是誰?我好像認得你……」

  他緊緊抱看她,熱淚長流。無論如何,他要感謝上天,將倩兒重新帶回他身邊,無論她是否能想得起自已是誰,他都一定會讓她再一次地愛上自己,和她再一次的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

  金城倩又花了兩年多的時間來治療和調理,才終於重新站起,又像往常一樣行走、吃飯、通覺,但是過去的記憶依然找不回來。

  玉頌明每每看到她茫然地望著天空的樣子便覺得心疼,抱過她說。「不要想了,過去的你未必有現在的你活得更好,」

  她仰看臉對他微笑,「過去的我也像現在這樣被你喜歡嗎?」

  「是的。」

  「那……過去的我也一定和現在的我一樣喜歡你。」

  因為金城倩的重傷,金城的政務她己經沒辦法處理,金城的丞相又不願擅自做主立他人為王,步了玉陽和黑羽的後塵,便將新國主之事一直拖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玉頌明決定帶金城倩離開。

  百官嘩然,紛紛阻攔,「公主殿下好不容易身體康復,怎麼可以離開?」

  玉頌明鄭重說道。「她前半生皆為國事所累,人間之美少有品嚐,如今是上天賜她再活一次的機會,我要帶她出去遊歷一番,讓她真真正正的重新活一次,不再是深宮禁苑的公主,而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過該有的生活。」

  他態度堅決而強硬,語氣真誠而感人,再加上金城倩自己也吵看要出宮去玩,眾人無奈,只得應允。

  此後玉頌明帶看金城倩不僅遊歷一朝三國的名山大川,兩人還出海遠遊,真正成了一對神仙眷屬。

  又過了兩年,金城如同其他兩國因大勢與利益之所趨,歸順聖朝,一朝三國至此終於歸為一統。

  不知不覺中,冬天過去,初春的花朵在聖朝皇宮一簇簇地悄然靜放。

  令狐問君抱看一束姚紫嫣紅的報春花,悄悄來到東暖閣。

  因為四國合一,聖懷璧這幾年都忙得團團轉,像他這樣精力充沛、過目不忘的人,平日裡多少朝務都可以應付的得心應手,如今卻也不禁要被累垮了。

  四國合一,多少事情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了斷,國界沒了,四國的貨幣是否統一?文武百官是保留原職還是另委重任?千頭萬緒都必須一一解決應對。

  當令狐問君走進東暖閣的正殿時,只見聖懷璧正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她沒有出聲,輕手輕腳地走到一旁的架子邊,將花瓶裡插上了新採來的鮮花,又站在桌邊,一邊看那些從各部送來的摺子,一邊幫他收拾散亂的桌案。

  忽然,原本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聖懷璧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裡。

  令狐問君回眸一笑,「幾時醒的?」

  他沒有睜開眼,將臉埋在她的頸窩,深吸口氣,「你一進門我就聞到香氣了。」

  「天天給你送報春花,你都嫌這花不香,怎麼今天鼻子就這麼靈?」

  「不是花香,是你香。」聖懷璧一張口,咬在她的頸子上,眼張開,只見一層淡淡的霧氣將他的黑眸氰氯得頗有幾分妖魅之色,咬完他就又栽倒在她懷裡,伸了個懶腰,「好累,明日你也過來幫我吧。六部中的呆子那麼多,沒有幾個人像你這樣和我心有靈犀,有配合默契的。」

  令狐問君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還吹噓說,聖朝現在有一批年輕的新臣,個個都是你器重看好、一力提拔的,我還以為沒有我,你也可以做得如魚得水。再說這四國合一,不是你心心唸唸一力促成的嗎?現在又來喊累?是說你自食其言,還是說你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聖懷璧白她一眼,「那些人雖然好,但是畢竟太過年輕,歷練不夠。這幾年四國合併,眼見又生出多少事端來,處處必須穩妥,那三國的人心氣都高,是百般無奈了才答應和我們統一的,聖朝的臣子現在難免驕縱,萬一處事毛躁惹惱了人家,反倒適得其反了,所以這和三國溝通的事情還是非得你去做不可。」

  令狐問君笑看以指尖梳理看他的頭髮,讚歎道。「你現在思慮得越來越周詳了,也會替別人考慮了。可見四年的太子,十幾年的聖皇調教,和這些年的歷練,功夫都不是白費的。」

  「那就是說,你願意過來陪我了?」他欣喜地環抱住她的腰,在她唇上一吻,「這些天我反覆想過了,晨兒如今也大了,應該讓他多到御書房來走走,看看爹娘是如何處理國事的。耳牙需目染,遠比從書本上學那些枯燥的為君之道更有用。」

  她一歎道。「剛誇了你,你就又得寸進尺。咱們不是說好的,晨兒現在年紀還小,先以讀書為主。這人世間的事情遠不是黑白分明那麼簡單,讓他看多了你行事的風格,為人處事的態度,我覺得對他並沒有多少好處。」

  聖懷璧笑看眨眼,「也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但我不管每天有多累,只要看見你笑,心裡就高興得不行。來,給朕笑一個。」

  令狐問君噗嗤一笑,「你這口氣和市井中的輕浮登徒子有什麼區別?好歹是堂堂聖皇,書讀不少,就不能說點知書達禮的話?」

  「知書達禮的話是說給外人聽的,夫妻之間的悄悄話是說給你我自己聽的。」他的呼吸漸熱,看看她的目光漸漸露出熾熱的火焰。

  看出他的心思,令狐問君咬看唇還想勸諫,卻不料她這個小動作在他眼中,卻誤當成了默許的嬌羞。

  聖懷璧立刻將她拉到殿後的龍床上,隨看她的驚呼一聲,將她完完全全的吞沒在情潮慾海之中。

  此生,他有兩大志願,一是得攬四海,一統江山。

      另一就是能與心愛之人共度此生。而前者他己經成功的達成,做了四海之王,這期間經歷多少驚心動魄,生死大劫,但身邊有她,與他分稟快樂,分擔憂愁,這天下唯有她,堪與他並肩比翼,坐擁江山,聖朝的浩蕩史書中有他一筆,必有她之名,她名為「問君」,但終此一生卻是他不厭其煩地反覆追問—

  「問君,你的今生許給誰了?」

  星眸流轉,脈脈清話總不吝於耳畔纏綿,「許給你了。」

  許君一生,生死相隨,青山為志,碧海澄心。

  天若有清天亦老,然我此清綿綿無斷絕……

  有你便得四海,江山自在心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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