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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凌淑芬 -【主上-下(七星傳奇之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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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08:51
標題:
凌淑芬 -【主上-下(七星傳奇之四)】《全文完》
凌淑芬 -
主上-下
(七星傳奇之四)
他曾是萬萬人之上、手握皇權的帝王
如今雖是個凡人,卻有著最不凡的財富和權勢
可以說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他都擁有了
只除了那個他永遠無法擁有的女人!
明知靈魂的另一半就在同一座城市裡
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何止千山萬水之遙?
只因他和她是天劫之命,一相見則劫生
劫生則非死即傷,而且通常是她死、她傷……
當初是他逆行天理,只求能與她生生世世永遠相伴
但彷彿被詛咒般,從他們相戀的那一刻開始
她就注定要一次又一次的死在他懷中
終於她累了,祈求他放手,讓她跳脫永生永世的折磨
但放手比他想像中更難,難到他已經不想再支持下去──
雖然每夜在虛空之中能與她相會,卻無法滿足想見她的心
直到她陷入一連串危險殺機,他終於豁了出去
那該死的老天爺已經從他身邊奪走她太多次
無論要偷要拐要搶要騙,他都不會讓祂再贏一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09:32
第十一章
經過一整夜的「放鬆身心」,肉體是飽足的,神智是清明的。
可可枕著一堵強壯的胸膛,望著天花板,心神慵懶地飄浮著。
「你想,納坦斯為什麼要找荻荻?」心不在焉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摩挲。
在她小腹上游移的大掌一頓。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話,在我們第一次做愛之後?」他的嗓音在她的耳中隆隆震動。
「當然。為什麼不?」她瞄他一眼,再枕回去。
身下的男人沉默一下。
「你沒有任何問題嗎?」
「有啊!我不就在問了?」
「我是指……」算了。她不再是他記憶中百依百順的天旋,他最好盡快開始習慣這個事。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即使做事有點兒不瞻前顧後,有勇無謀,她的靈魂依然清新一如初生,不曾蒙塵。他喜歡她現在的樣子,當初放開她,就是為了這樣一個開朗快樂的天旋。
南拍拍她的臀部,自己坐了起來,下床撩起黑色的長褲套上,再到更衣室找件衣服穿,地上的那一件襯衫幾乎被她扯碎了。
「如果我們要開始談正事,我需要一點實質上的食物。」他回頭看她一眼。
床上的她坐起來,兩腿抱在胸前,下巴頂在膝蓋上,精靈般的臉上有一抹奇特的笑容。
「怎麼?」南對她挑了下眉。
「沒事,我只是想到,在……」她瞄一眼牆上的投射鐘。「六個小時以前,我還以為你是很危險的男人。」
他選了一件黑色襯衫套,扣好扣子,優雅的長腿轉身走回床前,勾起她的下巴,重重印上一吻。
「在許多人眼中,我依然是個危險的男人。」他的黑眸變深。「但是你永遠不需要怕我。」
可可的心徹底融化。
天哪!她好愛這個男人。
他走回去撩出幾件衣服丟給她,逞行離開房間。
可可「噢」了一聲,把牛仔褲和上衣從臉上扯下來。
果然,是她的尺寸!咕吒兩聲,她穿戴妥當,一起出房去。
「你為什麼會有我的尺寸的衣服?」她坐在一張長餐桌前等著被喂,語氣酸溜溜的。「還是,不同的女人來,你的衣櫃裡就有不同尺寸的衣服?」
南走向一座雪白的酒櫃,長指滑過自己的眾多私藏。
「相信我,我的女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多。」他回頭看她一下,眼中是沉靜的笑音。
可可滿意地點點頭,欣賞眼前的絕佳風景——他。
「西克絲,廚房裡有什麼食物?」他突然微揚聲。
可可一愣,還來不及弄清他在跟誰說話,半空中突然響起一道柔和女音。
「冰箱裡有翠玉炒飯、法式烤春雞、意大利海鮮燉飯、天使細面,需要我為您先設定烤箱或微波爐嗎?南先生。」
可可跳了起來。「有人在監視我們?」
那個聲音一聽就是從揚聲系統送出來的。昨晚他們一路廝纏到床上,如果都被中控人員看得一清二楚,她一想到就整張頭皮發麻。
南大笑起來——天,她喜歡他的笑聲。而且他一定不常這麼笑。
「西克絲,介紹你自己。」
「方小姐,您好。」那道優美的女聲有如音樂般悅耳的響起。「我是西克絲(Cics),Central Inetllnt Control System。您在此間的任何需要都可以交由我處理。」
「她不是人。」可可驚呼。
「西克絲是由天樞主導研發的人性化中央系統,我們跟國防部的下一項合約。」南選定一瓶適合早上喝的水果淡酒。
「聽說比爾蓋茨的家裡也有一套類似的系統,他家一定跟你這裡一樣。」可可興奮地道。
「比爾蓋茨!」他嗤之以鼻,好像那位軟體拒子和自己有多麼不適合相提並論。
「抱歉。」可可吐吐舌頭。
她喜歡可以這樣毫無壓力的和他抬槓。
「你想吃什麼?」
「起士漢堡。「可可毫不遲疑地道。
南搖頭輕笑,「美辦。西克絲,家裡有漢堡嗎?」
「雖然不符合您的飲食習慣,但,是的,冰箱裡有漢堡。」西克絲悅耳地回答。
一句「美國人」,再加一句「不符合您的飲食習慣」,說得那個愛吃垃圾食物的女人汗流俠背。
南走到廚房區,開了冰箱拿出生鮮的漢堡肉。
「等一下!你要下廚?」可可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不行嗎?」他回頭看她一眼。
「不,沒事,我只是以為……」以為角落裡永遠躲著神秘的女傭等著蹦出來服侍他。
天啊!南集團的老闆親自為她做漢堡!這漢堡要是沒吃完,她怕自己會被天打雷劈。
他整治好兩個漢堡,端回餐桌去,可可發現了一些他在生活小節上的龜毛。例如,他不在意吃平民食物,可是吃飯一定要在餐桌,餐具一定要銀器。他也不介意喝可樂——誰會在早上喝水果酒——可是一定要倒在水晶杯裡。
他看似親切隨和,骨子裡對生活品質有極高的要求,這就是她愛的男人。
「如果你身邊有這麼多方便的設備,為什麼常常沒事要叫瑤光?」她握起一個塞得飽飽、鮮美多汁的漢堡,心滿意足地啃起來。
「瑤光不是女傭,她在南集團的職稱是總裁特助。」
雖然許多他貼身的事務依然由她一手料理,這是主僕兩人千百年來的老習慣,一直以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可實在餓壞了,顧不得什麼吃相,一口氣啃掉半個,終於解了點饑才慢下速度。
同樣是吃漢堡,人家就是吃得像上等牛排一樣的乾淨優雅。
「山姆·費雪是誰?」她一邊欣賞他白牙陷入麵包裡的美景,一邊閒聊。
南抓漢堡的手一頓。
「納坦斯和山姆·費雪。」他慢慢咀嚼口中的牛肉餡。「還有其他男人你想問的嗎?」
「暫時先這樣。」她愉快地道。
南把漢堡放下來,抓了張餐巾紙拭了拭手指。
他的女人對其他人的好奇多過於對他的,這是另一件需要習慣的事。
「山姆·費雪曾經是羅伯森的搭檔。」他往椅北一靠,拿起水晶杯中的可樂淺啜幾口。「他比羅伯森大幾歲,入行的時間更早,羅伯森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
「像羅伯森現在帶葛瑞絲一樣?」可可點點頭。
「可以這麼說。」他點頭同意。「大約十年前,南集團和美國政府的秘密單位有一項合作關係,內容是針對國外幾個……敏感的組織。」
「OK。」可可在這方面pass。
「這個計畫被敵人滲透了,一名情報員和他的線民陳屍在紐約市一間三流旅館裡,費雪是該案的承辦警官,當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南集團下的手。」
可可忍住問他「那你們有沒有做?」的衝動。
他眼中的光芒一閃。「不,不是我們。被滲透的人是政府那一頭,我們花了點時間找出叛徒是誰,甚至和費雪合作了一段時間。層級越查越高,最後來到一位官員身上。但是我們能收集到他涉案的罪證之前,他已經搶先一步讓人將費雪滅口。」
看似平靜的陳述裡,處處是驚心動魄。
可可沒有那麼天真,當時他們要殺的人絕對不會只是山姆·費雪,他必然也是目標之一,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
「這件事牽涉的機密太多,層級太高,不是一個紐約市警察可以應付得了。」他把水晶杯放下。「羅伯森一直深信費雪是我下令滅的口。或許某方面來說,他的死我也有責任,但我沒有殺他,沒有必要。」
「那個官員呢?」沉默了片刻,可可輕聲問。
南挑了下唇角。
「他又是另一回事。我讓人將『移除』了。」
可可知道「移除」是什麼意思。她又沉默下去。
南雙眼直視著她。
「可可,我不符合傳統對『好人』的定義,但我不濫殺無辜,我也不欣賞為了自身利益而犧牲無辜的人。許多人並不適合進入司法系統接受審判,有太多機密容易外洩,更多探員的身份會被曝光,人命會犧牲,司法也不見得制裁得了他。」他深深看著她。「由我來處理他等於幫美國政府一個大忙,許多高層人士都鬆了口氣,包括你們稱之為總統的那個人。」
他稱呼美國用的是「美國政府」、「幫美國一個忙」、「你們稱之為」等第三人稱,彷彿這裡並不是他的國家,雖然可可知道他確實擁有美國籍。
這塊土地只是他選擇的住所,他對待整個世界的觀點就是如此,一個冷然的局外人。可可漸漸明瞭。
他周旋的領域可以明亮炫目如「時尚風雲」,也可以黑暗陰森如情報廝殺,她的背心隱隱有一股寒慄。
或許山姆·費雪在接下案子的那一刻就死了,只是當時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費雪有家人嗎?」她不想做任何評判,只是問。
「一個女兒。當時年紀還小,沒有其他親人,於是我為她安排了一位監護人出面領養,表面上和南集團查不到任何關係。由我們出面目標太大,」他解釋。「不過她所有費用都是我支付的,我們定期聯絡。很聰明的一個女孩!有時刁鑽得讓人頭疼。
可可背上的寒慄淡去,心頭開始輕盈。
她喜歡他提到那個小女孩的口氣,即使輕描淡寫,依然掩不去底下的縱容喜愛,他們的關係一定很親。
那個小女孩在失去了一個父親之後,得到另一個父性角色。雖然父母是永遠無法被取代的,起碼她沒有被丟到龐大的社福體系裡淹沒。
南並不像外表那樣的冷然淡漠!他也會關心、也會照顧、也會疼愛,只要對方是他認為有責任照顧的人。
「像長腿叔叔那樣?」可可調侃。
「去掉那些可笑的愛情戲碼。」南向她保證。
可可大笑。
「好,納坦斯。」她舉起可樂杯啜了一口。
南歎了口氣。「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打聽——」
「謝謝!」他話都還沒說完,她搶先一步應了,免得他改變主意。
南無奈地望著她,被看的人一副小頭銳面、撿到便宜的樣子,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
猶記某人說過,幾個小時前她還覺得他很可怕呢!他又好氣又好笑。
看了下牆上的鐘,她驚呼一聲,跳起來。
「我得走了,早上要去醫院陪荻荻,下午還有兩個攝影預約。」
她匆匆把盤子收一收,放到流理台去——這裡的杯碗瓢盆隨便打破一個可能都要花她半個月薪水,還是留給專業的去洗好了。
「醫生說今天可以確定何時讓她出院,我得開始替荻荻的出院做安排。」她在玄關找到自己的包包,天知道昨晚那種心神狀態她為什麼還知道要抓著包包出門。
順長的玄黑身影從頭到尾跟在她後頭轉。
離開前,她一手抓住大門,突然回頭,直直望進他眼底。
「不是你不重要。」
不是你不重要。她說。
就因為太重要了,已經融成她的一部分,於是什麼事都不需要再問,什麼過往都不需要再說。
是真的也好,是幻境也罷,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再在乎。
這一生,他們兩人相逢,並且再度相愛,這就是最重要。
南微微一笑,扶住她的頰,深深切切、如醇酒般的一個吻。可可閉上眼,讓他的唇舌盡情的和自己繾綣。
「他們交合了。」
天機的靈識站在無垠虛空中,觀視那億萬千百條命線聚集之所。每一條命有如水草般蠕動,有些互相糾纏,有些永遠分開,有些命線終期一生只是靜靜獨立。
忽地,一抹光點劃破虛空,命線的溫床受到震動,開始由慢而快,密密震動,到最後撼動了天地,無法隱匿。
天機身子微微一晃,立時被震回凡間,一雙強壯的手立刻扶住她。
她雙腿無力地軟倒,雪白的臉上滿是細小的汗珠。楊克急急將她抱起來,放到臥房的床上,交握的雙手為她渡氣穩住心脈。
「我解不開。楊克,我解不開……」
這是沉重的天劫,憑她一人之力,術法再精深,又怎麼檔得了?
她長聲歎息,掩面不語。
可可進病房的時候,一位年輕到甚至讓人懷疑滿十八歲沒有的大男生已經站在裡面,身上穿著實習醫生的綠色制服。
坐在床上的荻荻看見她,對她眨眨眼。背對她的實習醫生沒發現身後有人,緊張得說話都打結了。
「……總之大概是如此,更細節的情況等主治醫生巡房時,親自為你解答。」
「謝謝你,親愛的。」荻荻拋個飛吻給他。
那個大男孩的耳根都紅了。
「嗯咳!」她實在太同情,決定出聲解救。
實習醫生趕緊拿著病歷,含糊地告罪一聲,紅著臉出去。
「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啃到未成年少年,到時候別怪我救不了你。」
「相信嗎?他覺得我很迷人。」荻荻愉快地笑道。「唉,現在竟然還會有臉紅的男生,好可愛啊!年輕真好!」
「是『年輕真好騙』吧?」可可把自己帶來的水果沙拉放在桌上吐槽。
她找出餐具,兩人各自一盤沙拉,吃了起來。
「對了,我再過三天就可以出院了。」荻荻宣佈。
「醫生說的?」
「他說『差不多那個時間』,差不多就表示一定是了。」荻荻揮掉不重要的細節,「出院的第一件事,我要去全身SPA按摩一下。住了九天的醫院,我已經快長香菇了。」
可可在腦子裡算一下時間。
「那天是星期四,我應該有空……OK,我這兩天會去你那裡收抬一點衣物,放到我家去。如果突然有工作的話,就得等星期四出院我們一起去整理了。」
荻荻愣了一下。「為什麼衣服要放去你家?」
「你不會以為我還會讓你回到那間公寓吧,朋友?」可可翻個白眼。「我的沙發雖然比不上幾萬塊的名床,讓你睡一陣子還是挺舒服的——除非你那麼殘忍,堅持跟我搶床睡。」
荻荻一陣感動。
其實這幾天她已經在擔心出院之後要去哪裡,她對那間公寓已經失去安全感,可是前途茫茫,又不曉得該如何安排。
沒想到可可已經幫她想好了這些。
「可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荻荻握住她的手,低聲道。
可可笑著拍拍她,把吃完的沙拉盤往桌子一放。
「希望羅伯森那裡有一點進展了。」
「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太訝異,這種闖空門的案子是最難查的,又不是說歹徒有留下指紋什麼的……慢著!指紋,手,手套!荻荻突然坐直起來。
「什麼?你想到了什麼?」可可連忙扶著她。
「那張照片,他的手……可可,你可不可以聯絡一下羅伯森,讓我再看一眼那些照片?」
「好,等我一下。」可可迅速掏出手機撥號。
原本以為羅伯森不會為了荻荻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就趕來,沒想到他二話不說,一句「十五分鐘後見」,馬上趕過來。
「我欣賞他。」放下手機的可可不得不說。即使羅伯森可能對她沒有相同的觀感。
「我也是。」荻荻露齒一笑。
她們雖然像傻大姊,個性率真,但對人的本質有一種直覺,很少出錯。
十五分鐘後,羅伯森果然準時抵達,葛瑞絲一如以往跟在他身後,三個年輕女人互相打了招呼。
羅伯森等她們招呼完,直接切入正題,「我今天也正她要過來,不過我們還是先來看看荻荻要的照片。」
三個女人偷偷吐舌頭,好像上課聊天被老師抓到。
荻荻接過他遞來的照片,然後抽出手部被放得最大的那張。
「我這幾天一直覺得自己漏掉什麼,可是剛醒來的那天頭太痛了,沒有辦法好好想。」她指指他的手。「看,他的手套!」
可可看向她指的地方。「那個手套……有什麼不對嗎?」
羅伯森和葛瑞絲在床的另一邊,歪著頭一起打量。
「這裡有一個菱形的陰影。」荻荻指了指手背的部分。因為照片的彩度很低,不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這是J&B的特殊品商標!」
羅伯森眉心緊鎖,迎上她興奮的眼神,不是非常瞭解。可可又看了那個菱形陰影一會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被你這樣一講,確實有點像。」
荻荻振奮地向兩個警察解釋,「J&B是一間男性飾品專賣店,專賣皮夾、皮帶、皮手套這些皮飾——」
「我知道。」葛瑞絲幹幹地插口:「我上個月買了一條皮帶送我朋友當生日禮物,去掉我半個月薪水。」
荻荻對她露齒一笑。
「所以,這是J&B賣出的手套?」羅伯森皺眉。即使如此,範圍也太大了。
「不只如此。」可可接口道:「J&B有時會出現一些特殊商品,不會放在店裡販售。通常是他們的皮件設計師試做的樣本,等到製出成品之後發現成本太高或是尺寸不合,不適合量販,這時他們會把這些特殊商品打上一個獨特的商標,只有同行識貨的人才會去找。」
羅伯森頓時恍然,「這個手套是J&B的特殊商品之一。」
「是的。」荻荻得意道:「J&B的老闆通常會保留特殊商品的銷售記錄。雖然名單還是不少,起碼有個方向了。」
除非那人的手套也是偷來的。不過可可把這個烏鴉嘴的想法放在心裡。
進房至此,羅伯森終於露出笑容。
「這一點幫助很大,謝謝你。」他轉頭向葛瑞絲示意一下,葛瑞絲立刻拿出一小台播放器。「我本來要來,是因為我們終於找到一段錄音。」
「什麼錄音?」可可奇道。
「那天有人打電話去取消荻荻的外賣訂單。」羅伯森看著她們。「為了避免客戶糾紛,金龍餐館對外賣來電都有錄音。可是他們的磁碟空間很小,後面的錄音已經蓋掉前面的。我們實驗室這幾天一直在過濾出沒有被蓋掉的部分。雖然聽起來斷斷續續的,有些部分的聲音有些失真,或許你們聽得出打電話的人是誰。」
荻荻打個寒顫,可可立刻環住她的肩膀。
羅伯森一點頭,錄音開始播放。
「……是……街……對,取消……先生……什麼……」突然間,一句很清楚的話跳了出來:「——我只是要取消,不必送了!我和我女朋友在吵架!」
嘟——電話掛斷。
可可和荻荻互望一眼,最清晰的那句話讓兩人陷入沉默。
「你們認得出這個聲音嗎?」羅伯森緊緊盯著她們。
兩人沉思半晌,荻荻先開口,「那個感覺很熟悉……」
可可完全明白她的感覺。「老實說,音質本身聽不出來,他好像經過變音。
「可是?」羅伯森看著她。
可可和荻荻又互望一眼。
「他講話的方式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可是我又說不出來是哪裡。」荻荻深思道:「我總覺得,如果能恢復他正常的聲音,或許我會認得出說話的人是誰。」
可可也跟著點頭。
羅伯森想了一想:「好,我讓實驗室的人將聲音的頻率做不同程度的改變,看看有沒有辦法盡量接近原始聲音,到時候再讓你們聽聽看。」
「麻煩你了。」可可對每次都讓他空手而回有些歉意。
羅伯森只是微微一笑。
「這是我的工作。荻荻,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醫生說三天後。」她起勁地道,可可對她挑一下眉,她吐了吐舌頭,自動糾正:「好吧!他是說『可能』三天以後,今天晚一點再做個檢查才能確認。但我相信一定不會差太多的。」
羅伯森對她迫不及待想出院的心情微笑。以前幾次因公受傷,他也住院到很不耐煩過。
「好,我會請員警這陣子到你家附近多巡邏一下。」
「不用了,可可要我搬過去跟她一起住。」荻荻感激地看著朋友。
羅伯森瞄她一眼,呃……為什麼他的眼光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
「方小姐還是一個人住嗎?」羅伯森怪怪地說。
「還是」是什麼意思?
她開口正要回答,病房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可可順手接了起來。
「哈囉?請問你找誰……啊?是你啊!」她突然半轉身去低語。「幹嘛?……好啦,晚點再說……病房現在有客人,bye-bye!」
她飛快掛下話筒。現場三雙眼睛盯著她看,羅伯森最超然。
「咳,沒事,一個朋友打來的。」她清清喉嚨,努力重抬話題。「對啊,荻獲要搬去我那裡住。」
「打電話來的是誰?」荻荻好奇地道。
「朋友。」
「什麼朋友?怎麼是找你不是找我?」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耶你!可可用眼光謀殺她。
「是南先生?」羅伯森微笑——太溫和了,很恐怖。
「南先生!」荻荻驚天動地的叫起來。
可可決定等四下無人就把她滅了。
「咳,今天害兩位多跑了一趟,我們保持聯絡,bye-bye。」
可可跳起來,把兩尊桿在那裡的門神請出去。
羅伯森只是看她一眼,領著葛瑞絲離開。
她一關上門轉回來,荻荻猶不知死活的在那裡手舞足蹈。
「你們兩個真的湊在一起了?你有沒有告訴他,他是你的夢中情人?你們上床了嗎?他的功夫如何?『配備』優嗎?別相信那些蠢話,尺寸絕對很重要!告訴我告訴我,所有細節統統告訴我!」
既然警察離開了,可可開始打一個稱手的枕頭把她滅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09:55
第十二章
這種場面不能說不詭異。
咖啡座的一張小方桌,四邊各坐著一個人,身份分別是「前妻」、「前妻」、「狐狸精」,和「另一個前妻」。
身為無辜路人甲的「另一個前妻」——成萸,慢慢享用她的柳橙汁,深深感謝上帝沒有讓自己扯進其他三人的混亂裡。
這個超複雜關係鏈是這樣的:
第一位前妻趙紫緩,金髮狐狸精若妮曾經是她前夫的未婚妻。
若妮對這段關係比較無所謂,因為當時紫緩已經跟她老公柏特離婚了,而她會跟柏特訂婚與其說是多深的感情,不如說自己當時年輕識淺,覺得愛情沒那麼重要,所以和他一段門當戶對、相敬如賓的婚姻也不錯。
後來,柏特決定回到前妻身邊,她變成「前未婚妻」。自尊心雖然受傷,感情上倒沒有太大問題。
第二位前妻,姜無慮。
直到現在想到這一段,若妮心裡依然不是沒芥蒂——當然無慮對她的芥蒂可能更深就是了。
總之,離開柏特後,她愛上麥特,而麥特當時是姜無慮的丈夫。
雖然她說服過自己他們的婚姻失敗不是她的責任,但不可否認的,她的出現確實催化了他們的離婚,所以她榮膺「狐狸精」一角。
四年後,麥特依然選擇了無慮。對他用情極深的若妮身心俱疲,到菲律賓找奶奶療傷,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辛開陽。
至於成萸完全是局外人,只是來看熱鬧的,若妮很感激自己起碼不用對每個「前妻」負責。
跟趙紫緩之間,若妮的感覺還好,畢竟她們談不上什麼過節,可是對姜無慮就很尷尬了。
偏偏開陽鬼使鬼差,看中柏特夫婦住的那棟高級公寓,他們夫妻倆也搬了出去。偶爾柏特、麥特、符揚幾個男人會相約出去喝酒,美其名為「男士之夜」,莫名其妙也來約開陽,開陽還真的去了!
從此這個男士之夜就由四大巨頭不定期召開,幾個人也不知道聊什麼聊到交情還不錯。
既然老公有男士之夜,老婆們自然也要來個「女士之夜」。禮貌上趙紫緩約過若妮幾次,若妮只要一想到要和姜無慮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就頭皮發麻,所以她從來沒參加過。
今天特殊的地方就在於四個女人都湊齊了,主要邀約的人還是若妮。
這麼好看的場面,成萸別說只是懷孕七個月而已,就算今天早上已經臨盆,她用擔架推也要推著來。反正如果發生打鬧場,應該不會有人對孕婦動手……吧?
若妮清了清喉嚨,來段開場白,為了表示自己心無芥蒂,她先向關係最尷尬的無慮打招呼。
「無慮,你產後復原的狀況還順利吧?」
其實性格溫柔如水的無慮已經不再那麼在乎過去,畢竟時間已經久遠,大家也都找到自己深愛的男人。無慮自己兩個月前生下了第二個孩子,婚姻幸福。
只是因為她天生沉靜,要是有機會遇到若妮,總是不曉得要和她聊什麼才好,兩個人才一直都很生疏尷尬。
「我很好,謝謝。」無慮柔和地微笑。「本來想帶孩子出來給大家看看,不過她年紀太小了,要是中途哭鬧起來反倒麻煩,乾脆請保母照顧一下。」
「寶寶叫什麼名字?」若妮很感興趣地問。
「蕎依(joy),麥特取的。他說這個小寶貝是他的歡樂泉源。」
無慮沒多想,但麥特的名字一冒出來,氣氛馬上尷尬起來。若妮只好若無事地轉向趙紫緩,無慮藉機拿起花茶抿了一口。
「若妮,你說有事需要我們的幫忙,請問是什麼事?」不等她們避諱來避諱去,紫緩直接指重點。
她愉要好奇死了,從兩天前若妮主動邀約開始,她就猜得心癢難搔,恨不得今天中午快快來到才好。
一聽她主動提起,若妮鬆了口氣,也不囉嗦,直接說出今天的主題。
「請問你們對『功夫』瞭解多少。」
「……功夫?」
三個台灣女人面面相覷,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一個外圍佬約她們出來,就為了問這種問題。
事實上,若妮會想問這件事,還是因為接到方可可的電話。
她和辛瑤光的小姑在南集團的餐宴上見過幾次,私下不能說多熟,但她對這位爽朗的女人印象一直很好,幾次有機會見到都聊得很開心。
前兩天方可可打到她的手機,竟然是為了問天權的事。
「我聽說天權還在你們家,請問他現在都恢復了嗎?」
「我想應該是恢復得差不多了吧!」若妮雖然驚訝,也沒有去問可可是怎麼知道的,又是如何問到自己的手機,反正開陽那邊的朋友總有些奇怪的管道知道些奇怪的事。
「那他沒有什麼其他的後遺症吧?例如內傷之類的?」
「我想還OK. 」
「那他什麼時候會回去?」
「呃,大概等他想回去就會回去了吧……」
這種模梭兩可的答案連若妮都有點心虛。
掛斷電話之後,若妮開始深深的反省。
她果然對開陽和他那些功夫朋友還是瞭解太少了。
可是她想了下身邊的人,都是跟她一樣的美國人,能回答她相關疑問的,好像只有眼前這三個東方女人了。
最後她只好克服心結,主動打給紫緩約了大家出來喝咖啡。
「你想知道哪方面跟功夫有關事?」成萸先試探她。
功夫是很博大精深的主題,她們沒把握可以用英文向一個外國人解釋清楚,成萸甚至懷疑有些名詞根本連對應的英文都沒有。
「你們把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再小的細節都OK,我統統想知道。」若妮熱切地望著她們。
三個女人交換一個視線。
「呢 ……武俠小說不是我偏愛的體裁。」趙紫緩先承認。
「我只看金庸。」成萸第二位附和。
「我也是。」無慮小聲地認罪。
若妮和她們靜靜互望半晌。
「所以你們什麼都不曉得?」
她們不是東方人嗎?東方人不是應該都要知道功夫,就跟日本人一定都知道沙西米是一樣的嗎?
她絕望了!
「你有沒有一個比較具體的問題,我們比較好發揮。」難得一個外國人對東方武學如此「醉心」,成萸體內油然而生使命感。
「就是……」若妮努力地想著該如何用字譴詞。「假設——這一切只是純假設——假設有一個男人,輕輕一跳可以跳一層樓高,這種功夫叫什麼?」
「輕功。」趙紫緩想也不想地回答。
幸好這題簡單。
「好,另外,如果他隨便一掌推出去就可以把敵人撂倒,有時還順便吐血什麼的,敵人就很不負責任地死掉了,這個又叫什麼?」
為什麼死掉的人還要負責任啊?
「內力。」無慮見機不可失,馬上搶答。
「對對對,內力內力。」若妮拚命點頭:「我記得開陽有說過這個字……」
「誰說過這個字?」成萸的耳朵拉尖了。
「沒事。那內力是做什麼用的?」若妮趕快問。
簡單的兩個問題都被同伴搶走,只剩下申論題的成萸升起危機意識。
請問,你要如何對一個外國人解釋內功這種事?只怕連東方人都沒有幾個講得出原理。
另外兩個台灣人同情地望著她,成萸還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試了。
「從中醫的角度來看,人體是一個能量磁場,有一套經脈連結全身各個部位。我們相信修習內功之後,你的能量可以透過經脈貫全身磁場,發揮一般人無法發揮的潛能,便如跳得比正常人高,力量比正常人大,這就是所謂的『內功』。只要按部就班、持之以恆的修煉,每個人都有機會變成內功高手。」
啪啪啪啪!兩個同伴拍手鼓掌,對她刮目相看。
「雖然如此,內功在現今幾乎傳了,現代人大都只知道一些強身健體的皮毛。要像你說的那樣一跳就一層樓高,或是一掌打死,那只有在電影裡才看得到。」紫緩補充。
「我可不這麼認為……」若妮含在嘴裡咕噥。
「什麼?」三人好奇地問。
「沒事。」既然是已經失傳的東西,她老公說不定還不想太招搖,於是若妮的問題更加保守。「好,假設,依然是假設!」
她的假設也太多了吧?三個女人翻個白眼,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如果有一個人受了很嚴重的傷,是那種會讓人昏迷不醒、甚至死掉的重傷,就算送到醫院去,醫生可能也救不起來。」她很用力地強調那傷勢。然後另外一個人要救他,又找了第三個人來,他們三個人就關在房間裡好幾天。等他們出來之後,那個受傷的人竟然已經可以走運煤了——我不會說已經全好了,因為他的臉色仍然很蒼白,可是才幾天的工夫就能下床走,也是一種奇跡,像這種情況又要如何解釋?
「密室療傷!」紫緩一拍桌面,當場定案。
「黃蓉與郭靖。」成萸嚴肅地補充。
「射鵰英雄傳,超經典橋段。」無慮慨然點點頭。
「……可以麻煩你們用英文嗎?」
「我們說的就是英文啊!」三個女人互望一眼。
「……可以麻煩你們用美國人聽得懂的英文嗎?」
這就難了!
兩雙眼睛向她投過來,趙紫緩只好擔起大姊頭的角色。
「《射鵰英雄傳》是金庸的作品,金庸是一個武俠小說作家,幾乎有華人的地方都看到他的小說。」
「太好了,原來還有人寫成書過,怎麼不早說?那個金庸在哪裡?他還活著嗎?告訴我,我去找他!」
三個女人面面相覷。
「金庸是活得好好的,不過我們也不曉得他在哪裡。」成萸清清喉嚨。「重點是,金庸也只是個武俠小說作家而已,並不是內功專家,就像了羅琳雖然寫了《哈利波特》,她自己本人不一定會魔法一樣。」
「可是他既然會寫,就表示他起碼有一定程度的瞭解,還是值得一試啊!」若妮堅持道。
紫緩歎了口氣,不再陪她繞圈圈了。
「若妮,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到底問這些事情做什麼?」
另外兩個同伴一起點頭望向她。
若妮心裡激烈的掙扎。
她從來沒有問過開陽他會那些「異能」的事能不能給其他人知道,雖然他自己是用得很大方,還曾用「輕功」幫她飛到超商買醬油過,不過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處說。
而且,這些女人個個和她有過節,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們……她酸溜溜地想,好啦!她知道她們能信任。混蛋的是她們的老公,她們還算可以,僅衡過利弊得失,若妮終於開口。
「我懷疑……好吧!我確定。我確定我老公會你們說的那些失傳的內功。
「嘩……」三個女人吸了口氣,眼睛瞪得超級大。
若妮把自己在菲律賓與他相識的事撿重點說了。
「哇噢!」成萸敬畏地低呼。
「輕功耶!」無慮如夢似幻地低語。「我不曉得現在還有人會輕功…不,我甚至不敢確定輕功真的存在過。」
「……」喂,我老公不是馬戲團怪人秀好嗎?
若妮開始懷疑讓她們這麼垂涎自己的老公是好主意。上帝,稱不會選在這個時候給我報應吧?
「好了,醒醒。」紫緩敲敲桌子,喚醒兩個同伴。「若妮,雖然故事很好聽,我依然不明白,你的問題是什麼?」
若妮頓時啞然。
她的問題是什麼?她好像對什麼事都有問題,但真的要她說,她竟然說不出來自己的疑問在哪裡。
「我只是……」面前的三張臉孔變得專注,她揮了下手,不曉得該如何形容。「就是…我什麼都不懂!對他!」
成萸眨眨眼。趙紫緩和她互望一眼後,看向若妮。「你對你老公不懂,或是對功夫不懂?」
「我當然懂我老公,我怎麼會不懂?他是我老公,我和他生活了六年,生了兩個孩子,怎麼會……」若妮直覺地就想對這個問題辯解。
終於,她的嗓音淡去,她們陷入短暫的安靜。
「你不懂的是功夫,你想瞭解的是丈夫。」無慮突然開口,「對嗎?」
若妮歎了口氣,頹喪地點點頭。
「你有不懂的地方為什麼不問他?」成萸端起咖啡,看著她。
「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很煩,什麼都要問。」她咕噥地說。「我不曉得他能不能明白,任何跟他有關的事,即使再小再微不足道,我都想知道。
「可是你怕你不斷的丟出問題只會讓他覺得你很嘮叨,覺得你們兩個完全沒有共通點。你怕那個鴻溝會越來越大,最後大到你再也跨越不過。」無慮輕聲幫她補完。
若妮終於明白了當初無慮對麥特的心情。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懂她心的人,是曾經被她搶走丈夫的女人。
若妮伸出一隻手,無慮握住,輕輕一笑。
奇異的諒解在兩人心頭流過。
「全世界的丈夫都覺得老婆很煩,這是婚姻的一部分,當他們娶了我們之時,就必須接受整個包裝。你不應該怕去煩他。」紫緩對她微笑。
「他和我來自完全不一樣的文化背景,」她輕輕吐了一口氣。「我不想讓他發現我們兩個是如此不同。」
其實,在任何人眼中,若妮都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強人。但在愛情面前,再強的女人都有脆弱和不安全感的一面。
無慮微微一笑。
「若妮,我對辛開陽的認識不多,但從麥特說起的一些事,我感覺他是個很特殊的男人。世俗之見在他眼中有如無物,而且他愛他的妻子和孩子,你對他的重要性不亞於他對你。
「我相信辛先生是個傳統的東方男人,雖然有些大男人主義,卻對家庭有無比的忠誠感,他不會輕易破壞自己對妻子許下的承諾。你若覺得他有任何地方是讓你觸及不到的,不要犯了和我一樣的錯。」
無慮輕柔地看著她。「請你勇敢的問吧!問一次不明白,兩次三次,總會明白。你應該讓他知道你的不安全感,然後陪你一起走過來,這才是婚姻的意義。」
若妮收緊她們交握的手,眼睛和心頭都是熱熱的。
「……謝謝你。」
「OK,休息十分鐘!」可可終於從鏡頭後直起身子。
模特兒走回更衣室,她來到電腦前和倫德一起檢查剛才拍的照片。
「這個新模特兒你覺得如何?」倫德看她一眼。
可可偏頭打量螢幕上的臉孔和姿勢。
「還很生嫩,不過她有一種純真的氣質很搭配這種生嫩。只要在姿勢和台步上多訓練一下,誰知道?或許她會是下一個蘿莎·法娜。」
她居然會主動提起蘿莎,倫德戲劇化地捧著胸口,倒退一步。
「噢,全能的上帝,莫非是地獄結冰,天堂生火?方可可的口中吐出『蘿莎·法娜』的名字了!」
可可大笑,頂了他一下。
「少來,我雖然不欣賞她,但從沒否認過她是個優秀的模特兒。」
「公私分明是你的眾多讓我欣賞的特點之一。」倫德的眼睛發亮。
可可下意識避開他的眼光。
如果在以前,她或許會說服自己試著接受他看看,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天哪!這真的是幾天前的事嗎?
她的愛戀從絕望到變成真實,一切竟然只是這幾天而已!
可可的嘴角躍上一抹隱隱的微笑。倫德在她身邊歎了口氣,知道那樣的眼神不是為了自己。
「我聽說荻荻還在住院,她還好吧?」他想起來。「我這陣子一直在忙公司的最新系列,香其安諾一忙起來就跟暴君一樣,我能離開設計室一步都算幸運的了,一直想找個時間去看荻荻都沒空。」
「無所謂,她明天就出院了。」
「歹徒抓到了嗎?」
可可聳聳肩。「承辦警官有些細節沒有法子向我們透露,不過他們已經掌握到線索了。」
羅伯森警告過她,不要隨便和人討論案情,尤其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她們身旁認識的人。
「聽說是你發現荻荻的?」倫德搖搖頭。「幸好你臨時跑去看她,要是再晚一點的話……」
他打個寒顫,可可歎了品氣拍拍他,不去想那個假設狀況。
忽地,一抹香風伴著艷影刮了進來,可可全身的神經都蹦直了。現在輪到倫德偷偷拍拍她。
女王氣勢萬千的光降人間!
「親愛的,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蘿莎婀娜多姿地停在倫德面前,對他伸出一隻柔荑。
「親愛的,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全身都好了。」倫德接住她的手親吻一下。
可可一抖,被他們親愛來親愛去弄得渾身雞皮疙瘩。
蘿莎的一雙妙目投過來,可可的神情立刻戒備,戰鬥意識升高。
「嘿。」蘿莎隨便對她點一下頭,轉身走向更衣室。
這下不只可可驚異,連倫德都以為自己看錯了。
通常情況是這樣的——可可和蘿莎碰在一起,蘿莎伶牙俐齒、談笑風生,可可皮笑肉不笑應她幾句,最後蘿莎的酸言酸語把可可氣個半死,風光進去換衣服準備拍照。
沒辦法,在耍嘴皮子這方面,可可自歎不如。
可是蘿莎今天竟然連說都沒說一句就去換衣了?奇跡啊奇跡!
「還真的是地獄結冰,天堂失火呢!」可可盯著她的背影,對身旁的倫德呢喃道。
「我們的蘿莎今天心情若不不是特別好,就是特別糟。」倫德咬她耳朵。
「我們還是不要太質疑自己的運氣。你進去跟她們說,十五分鐘後開拍。」
趁模特兒還在上妝和換衣服,可可打量一下佈景擺設。
「艾利,把那盆花換成乾燥樹枝。」
這期的主題是復古風,因此她選擇磚牆當背景,前方擺了一張實木實幾,旁邊一張帶有法式風味的單人沙發椅。
這些東西當然都是荻荻不知道從哪個舊倉庫收集來的,先借放在她這裡。
倫德從更衣室走出來,看她們調整道具的擺設。
可可突然想到,轉頭問她的功課:「艾莉,那個籐蔓的銅雕呢?就是一個女人被一堆玫瑰花籐纏住的那個。」
艾莉想了一想。「好像在辦公室裡,我去拿。」
不一會兒,艾莉拿著銅雕走了出來。
倫德吹了聲口哨,接過來打量。
「真漂亮!」
銅雕約莫四十公分,細細長長,如嬰兒的腕臂粗。主題是一個女人被一縷籐蔓從下而上緊緊纏住。
「這個寶貝不便宜吧?看著它的雕工。你在哪裡找到的?」倫德愛不釋手地把玩。
可可把銅雕接過來,想了想,把枯枝花瓶移到另一張桌子上,銅雕放在花瓶原來的位置,果然感覺更搭。
「這是荻荻的,八成在哪個舊倉庫找到的吧。她那裡有一堆舊東西,我答應她放不下的可以暫時放到我這裡來,條件是要借我當拍攝道具。」
「你想這個銅雕她願意賣嗎?我的玄關有一個地方擺它剛剛好。」
「這你得去問她了,我不負責仲介。」可可笑道。
蘿莎裊裊娜娜地穿著下一季時裝走了出來,瞄了她一眼,自己走到佈景前。
「開始吧!」她簡潔地道。
可可和倫德互換一下眼光,明智地都沒說什麼,各自就定位開始工作。
可可先拍了幾張測試照,確定佈景和光線OK。以前在這個時候,蘿莎的毒舌就已經開始了,不是「我知道你的資歷不夠深,準備工作難免久一點,放心,我很有耐性」,就是「我不期待拍得多美,但起碼不要太差好嗎?」,然後可可就會忍不住跟她對起來,最後口嚙不如人,大敗收場。
難得蘿莎今天竟然頭到尾一語不發,只是動不動用詭異的眼神盯她,好像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秘密。
倫德從頭到尾站得遠遠的,置身戰場外,只在必要的時候提出完全針對公事的意見。
正式開拍十分鐘後,連可可都受不了這麼詭異的氛圍,再度喊停。
「休息一下,我看著目前的拍攝情況。」
「你到底做了什麼?」倫德也一起躲到螢幕後。
「我哪有?」她躲到工作台後面,頭頂依然感受到蘿莎投過來的詭異眼神。
「蘿莎在其他攝影師面前從來不難搞,現在就是她正常的樣子,可是在你面前,這種正常就大大的反常!」
「謝謝你呀!」可可嘲諷道。
「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一把醇厚如酒的嗓音從入口處悠然響起。
可可的背心霎時浮起一陣興奮的戰慄。
黑色襯衫與長褲包裹住一道修長的身影,天使般俊美的臉龐掛著淺笑,她的黑暗王子來臨了。
「你怎麼會跑來這裡?不會是來探我的班吧?」蘿莎愣了一下,立刻從佈景走下來,給可可的一眼充滿炫耀的意味。
修長的人影踏了進來,那雙黑眸先落在可可臉上,然後接住蘿莎伸出來的小手。
「我有點事找方小姐。」南輕拍一下蘿莎的手,放開她。「可可,可以借用你五分鐘的時間嗎?」
蘿莎一僵,詭異的眼神再度朝可可殺到,可可終於知道她今天陰陽怪氣的原因了。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其他聽到動靜的模特兒紛紛探出頭來,臉上全都是欣羨的表情。幾個知道蘿莎和南傳過緋聞的,臉上出現看好戲的神情。
真是男色誤人啊!
「進去說吧。」
可可往內間的辦公室一指,不敢對上任何人的眼光,匆匆進去。
等他跟著進來,她關上辦公室的門,一回身要質問,就被他鎖在懷裡。
「嗨。」他微微一笑,低頭含住她的唇。
所有質詢消失,可可在他的懷中歎息。
「你怎麼會突然跑過來?」她想起來,略微推開他一些。
「我以為你想知道納坦斯的事?看來是我太急了。」南思索地道。
「什麼?你一天就問出來了?」可可連忙拉過椅子,把他一推,居高臨下地盯住他。「告訴我你問到什麼?」
南微微一笑。他可愛的女人!
「納坦斯的老闆想找荻荻幫他設計一件衣服,送給他朋友的女兒。」他開口。
「對,我知道。」可可揮揮手。「我想知道的是他們背後的目的是什麼。我相信絕對不是納坦斯說他想僱用荻荻,所以請她先試做一件作品。
「背後的目的。」南揚起一道劍眉。「就是詹寧想買一件荻荻的衣服送他朋友的女兒。」
「……」可可瞪著他。
他平穩地望回去。
可可繼續瞪著他。
南的手悄悄溜到她的膝蓋後,輕輕一搔。可可最怕癢的地方就在這裡,一時受不住軟了下來,被他接個正著,穩穩地放在他的大腿上。
「邁斯·詹寧,想要買荻荻的衣服?」她慢慢重複一次。
南點點頭。
「你在開玩笑嗎?他要買荻荻的衣服只要直接去她工作室就好,為什麼要透過納坦斯繞一圈?」
南思索著該如何向她解釋。
看來很難。
雖然很奇怪的,自己竟然完全瞭解「那女人」的想法。
皇后素來愛美,尤其愛紫色。這一世也不知道在和誰賭氣,她故意投了男體,心裡卻依然是個女人。所有女人對於華服、珠寶、時尚的嚮往她一樣不缺,無奈的是,這一世她不可能再穿了。
荻荻也愛紫,設計風格完全是皇后喜歡的路線,南一點都不意外「她」會看上荻荻。
與其說皇后挑衣服的主角是朋友的女兒,不如說她是為自己挑的。那個女孩不喜歡不重要,重點是皇后享受了這個買衣服的過程。
根據南的情報,她在漢普頓有一間別墅,收集的全是她喜歡而不能穿的女性衣物。
至於要繞那麼多圈,單純就是那女人天生不幹不脆,老是別彆扭扭,做什麼事都怕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這一世她是個成功的「男性企業家」,於是在人前從不敢對那珠寶華服太過關切,免得讓人覺得她「娘娘腔」,才會找自己的服裝線設計總監出面。
南真是同情納坦斯。面對這種性格古怪的老闆,他大概也很無所適從。
不,南最同情的是天權。
他到底愛上她哪一點?
南只要想到這個「前妻」就只有退避三舍的衝動。
「她……他真的很喜歡荻荻的風格。不過荻荻是你的好朋友,而你是瑤光的小姑,他大概是怕自己直接接觸會引來不必要的聯想。
可可失望地看著他。「所以真的只有衣服而已。」
「真的只是衣服而已。」他拍拍她的全頰。
可可整個人蔫了下來,躺進他的懷裡。
「看來這條線又斷了……」
「警察已經在調查了,你為什麼不交給他們去做?」南親吻她亂翹翹的紅髮。
「哈。哈。黑暗世界的首領再度表達對司法的強烈支持。」可可歎了口氣。「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不喜歡她的好奇心,尤其是跟犯罪有關的好奇,不過阻止她,她一定不會聽,反而會生出叛逆心。這女人某方面的心智年齡依然停留在青春期,於是他什麼也不說,只是提出另一件事轉移她的注意。
「荻荻何時會出院?」
「醫生希望她星期五再出院。」可可露出笑意。
荻獲小姐對於自己比預期中還要多住一天,明確的用各種她會的語言向醫生表達了不滿之意。
南點點頭。「你的那間單人公寓住兩個人太擠了些,我已經讓瑤光在總部的七十樓收抬一間房間出來,荻荻可以先搬過去。」
「這樣方便嗎?」可可遲疑地道。
南拍她屁股一記。「那棟大樓有上千個房間,我想要騰出一間給她住不是太難的事。如果她想回工作室工作,我也會命人貼身保護她。」
可可想了想,點點頭。
「好,我跟荻荻說。」
現在犯人還沒抓到,可可平時又要去工作室,放荻荻一個人在家她也不安心。如果搬到南集團,那裡只怕連恐怖分子都攻不進去,天下再沒有更安全的地方。
「謝謝你。」她的額抵著他的額,溫柔地給他一個吻。
後腦被扣住,吻加深,又是天翻地覆的糾纏。
「停停停,外面還有一層子的人在等我。」她喘著氣,隔著T恤把他亂來的手按住。
「五分鐘就好。」他咬著她的耳垂誘惑。
「五分鐘?你太低估你的能力了,先生。」她嗤之以鼻。
低沉的笑聲在他的胸膛裡震動。
「這兩天我有事出國,你想我的話,可以打我的私人電話。」他將一張抄有號碼的名片交給她。
「有這個號碼的女人應該不少吧?」可可想到剛才蘿莎妒恨交加的眼神,酸溜溜地丟出一句。
南明白她在說什麼。啪!屁股又被拍了一記。
「相信我,只有寥寥數人。而且你若願意花時間跟她相處一下,你會發現蘿莎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討厭。
「拜託!」可可翻個白眼。
之前倫德也跟她說過類似的話,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以為她跟蘿莎會有合的一天?
「她的個性就是這麼古怪,她在越喜歡的人面前越難搞。」南拍拍她腿要她起身。
「聽起來你倒是挺瞭解她的。」可可怪腔怪調地移動。
「還可以。」南挺直修長的身體,隨意地參觀一下她的辦公室。
「哼!那不打擾你們了,我還有工作要做……」慢著。
她腦中突然有一根弦「錚」地一響。
他挑了下眉,迎土她的目光。
可可的腦子飛快地轉動,時間性、地緣性、關聯性,蘿莎出道的時間,他們感情親密……年齡!蘿莎的年齡!
「我的天!」靈光一閃,她猛然指著他的鼻子:「山姆·費雪!蘿莎就是他的女兒!」
南怡然微笑。
可可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為山姆·費雪的女兒是個小女孩,卻忘了那是在十年前發生的事。十年前的蘿莎才十二歲,確實是個小孩。
南絕對不是一個容易讓人親近的男人,可是他和蘿莎的關係明顯的非常親密,甚至在她眼前也毫不避諱,結果只有一個可能!
「六年前我問她長大之後想做什麼,她說她想當模特兒。」南歎口氣,搖了搖頭。「不是我會為她選的職業,不過她既然想做,當然要做最好的。十六歲入行剛剛好。」
六年前,當時剛出道的蘿莎一口氣接到LV、香奈兒、 Burberry等大品牌的時裝秀約,同時代言了一家名表廣告,和幾項南集糰子公司的廣告,在一年之內就成了炙手可熱的模特兒。
難怪!原來背後就是有這個男人在撐腰!蘿莎若是說想當美國總統,可可一點都不懷疑他會想辦法把她拱上去。
「簡直是晴天霹靂……」可可捧著頭呻吟。「羅伯森知道嗎?」
「知道蘿莎是他老搭檔的女兒?當然。知道蘿莎和我的關係?不。但是八卦小報開始寫我和她的緋聞時,我相信羅伯森那幾個晚上應該睡得很不安穩。」他白牙一閃。
這個可惡的傢伙!甚至用自身的新聞性幫蘿莎抬轎,一起出雙入對被狗仔拍。
難怪蘿莎可以對每個人都這麼任性!
「都是你!就是你把她寵壞的!」可可控訴。
她真的不想以後連私人生活都跟蘿莎扯上關係,啊啊啊啊啊啊啊——
「乖。」
南輕拍她的臉頰,「星期五晚土我會回來,一起吃飯吧!」
他愉快地走出辦公室,讓她一個人悲慘地去想像以後常常會見到蘿莎的日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0:11
第十三章
「這一箱可以搬了嗎?」香娜愉快地走進來,指著一隻放在窗台上,還沒有封住的箱子。
「可以了,謝謝。」可可坐在客廳地板上,把易碎物品一樣一樣地用報紙包起來,放在紙箱裡。
「沒問題。」香娜幫忙用膠帶貼起來,抱起箱子走出去。
「你確定不需要我幫忙嗎?」荻荻對於自懷的坐享其成有些良心不安。
「你給我坐著!」可可瞪她一眼,把手邊裝滿的箱子用膠帶封好,用麥克筆寫上「易碎品」,推到前面一點的地方,拉來第二個空箱繼續打包。
「我有沒有告訴你們,我以前住在附近?」香娜走進來,抱起可可剛才封好的箱子,輕快地走出去。
可可悄悄在胸前伸起三根手指,荻荻搖搖頭,伸出四指。
香娜又走了進來,這次抱起一箱比較沉的衣物。
「我來幫忙。」可可連忙站起來。
「不用了。」性格爽快的香娜揮揮手,一個人就把沉重的箱子抱起來,依然是小鳥般輕快的口氣:「我比外表看起來強壯,以前苦日子過慣了。我以前住在附近,第一份打工的地方就是下個街角那裡哦!」
她又心情好地走出去,可可伸出四根手指,荻荻搖搖頭,確定她總共說了五次「我以前住在附近。」
可可和死黨交換一個視線,兩人吱吱咯咯笑成一團。
「你們笑什麼?」效率超高的香娜走進來,好奇地道。
「沒事。我們只是覺得你好可愛。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跟那個……唉。」可惡,說太快!後面的話可可趕快用咳嗽振掩飾。
香娜瞭然地點點頭。
「我知道。我怎麼會跟那個自私自利、麻木不仁,而且有時候幼稚愛耍牌氣讓人不教相信的辛玉衡在一起,對吧?親愛的,不要相信『愛他就是不要改變他』的傻話,開玩笑,他那種死脾氣維持三、四十年,誰受得了?找們女人愛上男人的第一刻就開始改變了,憑什麼他們可以悠哉過日子?」她受不了地揮揮手,抱起另一隻箱子走出去。
可可和荻荻面面相覷。
不一會兒她又走了進來,這回把沙發推開,去拉一捆不重但頗長的布匹。
「而且,好男人為什麼總是別人的?不是因為他們一開始就那麼,因為別的女人把他們變成好男人。」香娜宣佈完畢,扛起布匹又走出去。
「竟然還滿有道理的。」可可深思道。
「我喜歡她。」荻荻決定。
可可左看看右看看。
「……等一下,東西都被搬完了耶!」
荻荻陪她一起檢查,整間公寓竟然已經被清空。
「她如果將來畢業找不到工作,可以去當搬家工人。」
今天早上幫荻荻辦了出院手續,她們先到總部她未來的家看看。
幸好來接待她們的不是瑤光,可可鬆了一口氣之餘,又有些感傷。不曉得她和瑤光的僵局何時能化解……
總之,看房子的時候,香娜正好放假,去總部找玉衡,三個女人一拍即合,於是香娜就跟著她們一起來搬家。
可可本來還在想需不需要雇一台貨車,結果香娜回去開了辛玉衡的經典雪佛龍大貨卡,用來搬家正適合。於是三個女人決定不靠男人,憑她們自己的力量完成這個任務。
事實證明,只要有香娜在,搬家果然是一件簡單的事。
香娜走回來,望著一室的空蕩,滿意地點點頭。
「咦?那裡有個箱子我剛才沒看到。」
荻荻車轉過頭去。
「啊——我的寶貝!」
這聲尖叫嚇到了兩個女人,荻荻感動地站起來。不行,動作太快,晃了一下軟軟地坐回去。
「我來就好,你別動你別動。」香娜快步走過去試抱了一下。「哇!很重耶!」
可可趕快去幫忙。
「似乎我每次出現的時間都剛剛好。」
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竟然又冒了出來。穿著正式西服的他輻射出更強的權威和自信,香娜和荻荻自動發出一聲女性化的歎息。
可可心頭飛飛地撲到他懷中。
「你不是晚上才會回來嗎?」
「會議提早了幾個小時結束。嗨,香娜。」他走過去輕輕鬆鬆抱起箱子,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香娜愉快地揮揮手。「我今天沒課,她們兩個說要搬家,我乾脆一起來幫忙。」
「怎麼不跟琳達說一聲,她會按排人手過來處理。」他環視空曠的公寓一眼。
「別說了,大家一起來看看我的寶貝。」荻荻興奮地拿起刀片抓開封箱。
「喂,現在不是拆箱的時候。」可可阻止她。
「先讓你們看一眼,一眼就好。」荻荻央求地道,迅速掀開箱蓋。
所有人集中過來,她獻寶的拿出一隻銅塑雕像,很像放在可可工作室的那一座,只是這一座是一個男人,同樣苦澀的神情,被荊棘所纏繞。
「這是同一個舊貨倉標到的,」她向可可解釋。「倉庫裡總共有七座,我先帶了一座回來放你那裡,另外六座實在搬不回來,只好用寄的。幸好出事那天還沒寄到,後來房東先生幫我把包裹收起來,放在他家裡。」
可可接過,愛不釋手的打量。「真的很漂亮,這一個大概要多少錢?」
「有個收藏家朋友說,這七座加起來大概值五千塊,我當初的標金才一千元耶!夠划算吧?」荻荻摸摸她的銅雕,滿足地歎了口氣。「他想買。我告訴他我會考慮一下。」
南接了過來,在手中掂量幾下,沉吟半晌。
「若我猜的沒錯,這應該是四十年代初期的作品,當時正值二次大戰期間,金屬原料昂貴,這銅雕的用料與雕工都很扎實,單個市價在七千到一萬美元之間,七座的總值應該有五萬美金。」
「五萬美金!「三個女人同時大叫。
荻荻不敢相信的抓過另一座。「而查理那個小人竟然想用五千美元把我打發掉!」
可可皺眉。「你什麼時候標到的?」
「就是上上星期四啊!你跟傑瑞約會的前一……咳。」
南神色自若,不動如山。可可才沒心思管那些!
「你在標到一批價值不菲的貨隔天,就有人闖進你家來,你難道不覺得太巧合了嗎?」她跳起來瞪住荻荻。
荻荻茫然地看著她,「可是……」
「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羅伯森?」
「沒有,但是……」
南開口:「我想荻荻的意思,當時她並不曉得這些東西的價值,而且五萬美金……」
「你敢說是小錢我就掐死你。」可可惡狠狠地道。
「……確實是個誘因。」他平滑地改口。「荻荻,你不妨把那個倉庫的貨號給我,我可以幫你查查看它的前任擁有人是誰,或許會有一些線索。
「不,某個人告訴我,我們應該相信警察,所以我決定告訴羅伯森。」可可堅定地望向好友。「荻荻,把倉庫貨號給我。」
「可是我記錄的本子在箱子裡,箱子在卡車上……」
可可看了天花板一眼。
「羅伯森?那個警探羅伯森嗎?」香娜突然開口。
「你也認識他?」可可看向她。
香娜乾笑兩下。「之前我們還住在附近,玉衡『稍微』教訓了幾個想傷害我們的壞蛋,當時主辦的警察就是羅伯森,所以……哈哈。」
可可馬上明白她的「哈哈」乾笑是什麼意思,兩個女人互換心有慼慼焉的一眼,然後一起陰森地瞄向那個大魔王。
南泰然自若,笑容迷人。
「好了,要拆箱也得到了新家再說,走吧。」他招呼所有人上路。
不顧其他人在場,他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印下一個溫柔的吻,可可的臉馬上通紅。
身旁兩聲艷羨的歎息再度響起。
原來以為到了荻荻的新家,香娜也要回去了,沒想到她很夠義氣的留下來一起拆箱。
正好若妮到公司找丈夫,不知聽誰說了她們在七十樓,也下樓來看她們,於是拆箱大隊加了一名生力軍。
「這個地方很不錯呢!」若妮站在窗前欣賞一下外頭的風景。
可可點頭同意。
窗外是紐約市城景,和從南客廳望出去的景色一樣,只是低了幾層樓。
原以為他說找一間房間給荻荻,就只是一間而憶,顯然她忘了她男人做事喜歡大手筆。
嚴格說來荻荻的新居確實是「一間」沒錯,因為這裡承襲大龍頭喜愛的開放式空間,除了浴室以後都沒有隔間,只以屏風、盆栽或矮櫃來區隔。整間公寓寬敞明亮以白色為基調,一進來就有一份沁涼的感受。
這裡的空間已經比荻荻的舊公寓加上工作室更大,其中一半用來做為工作室完全沒問題。
南極為細心,命人在屋子一角放了一張超大工作台,收放工具的櫃子也一應俱全,布匹甚至有專用的立架。
其實她不是不感激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如果不是她,相信南對於一個叫荻荻的無名設計師也不會那麼上心。
「這間會不會太豪華了?」荻荻有些不安地道。
「這棟樓有上千間房間,我相信騰一間出來給你住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可可把某人說過的話依樣畫葫蘆搬出來。
幾個女人或坐或站,開始割開封箱膠帶。荻荻不能搬重物,就負責替所有人泡咖啡,拿點心。
廚房的冰箱一打開,什麼食物都有,甚至有魚子醬和松露。荻荻找出一包蘇打餅乾,開了一罐魚子醬,替所有人弄了一盤豪華的茶點。
「這真是我有過最華麗的一次搬家經驗。」香娜塞了一口魚子醬餅乾,心滿意足地宣佈。
所有女人笑了起來。
可可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問若妮:「你不用去接小孩嗎?已經六點了。」
「我叫開陽去接他們了。」她俐落地割開膠帶,把用報紙包好的易碎品——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男人不能太寵,偶爾也要讓他們接接小孩、分攤家務,他們才會明白我們的辛苦。」
「沒錯。」香娜深以為然。「你們知道嗎?前幾天晚上,玉衡問我對結婚有什麼想法?」
「噢!」荻荻感動地按住胸口。「他向你求婚了!」
香娜瞄她一眼。
「他問我對婚姻的『看法』!」她糾正,繼續整理手邊的一箱書。「於是我就回答了:『沒有法。』我才二十六歲,正在大學畢業,這個時候對婚姻能有什麼看法?真要談也是一兩年以後的事,等我找到滿意的工作,我弟弟進大學,生活步入正軌再說。」
「很實際。」若妮點點頭,拆開一隻雪花水晶球,拿在半空中搖一搖,欣賞雪花紛飛的景致。
「然後呢?」憑可可對這七顆星星的瞭解,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她猜對了,香娜停下來,眼瞇了一瞇。
「他告訴我:『對啊!我也覺得這種事蠢得要命。想不通開陽他們在搞什麼!每個人好像非結個蠢婚,讓自己被綁住不可。我很高興你在這件事的立場上跟我一致。』」
「噢——」其他三個女人立刻抗議。
「我知道,我也很生氣!」
正舉步踏進來的男人明智地在門口一頓。為什麼他出現的時間總是抓得很剛好?
太遲了,所有女人已經注意到他。
「我好像出現的不是時候?」他謹慎的說。
「不,你來得正好。」香娜朝他走過去。
南的表情很明顯的在考慮轉頭就跑。
「我只是下來看一下你們安頓如何,並告訴可可晚餐在八點。」南直接往後退。「我樓上還有公事——」
「沒關係,我需要一點客觀的意見,不會花你太多時間。」香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了回來。
那個令許多人望而生畏、動靜皆驚的男人發現自己被一群女人包圍。
他用眼角瞄一下自己和門口的距離,計算必要時候他可以用多快的速度消失。
可可只希望他明白,他現在踩在一個非常薄的冰面上!南笑容不變,迎著她的眼底已經是濃濃的戒慎。
香娜繼續說下去。
「這個時候我們兩個剛做完愛——我說這個不會讓你不自在吧?」她看向南問。
「完全不會。」南眼也不眨。
可可同情到極點。
他最不想聽的事,大概就是自己手下的性生活。這跟爸爸聽兒子的女友向自己抱怨他兒子在床上的表現差不多。
香娜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往上說。
「於是我就問他:『如果婚姻在你眼中沒有價值,那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算什麼?只是一段單純的性關係嗎?』」
「他反問我:『單純的性關係不好嗎?』」
「噢——」所有女人再度抗議。
「我當然炸了,就告訴他:『不是性關係不好,而是沒有女人願意自己只是一個可以提供性服務的對象。』然後我們兩人吵了起來,他認為我莫名其妙,我認為他無可救藥。從那晚開始我和他冷戰,到現在第四天了。」香娜莊嚴地宣佈:「我今天來公司,就是想問他要不要分手!」
「分手?」可可驚呼。
南的頭,極慢極慢地偏了二十度角,投向他手下心愛的女人。
「就算不是分手,起碼也先分開一陣子,各自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香娜點點頭。「我雖然沒有立刻要結婚,但是我不排除將來結婚的可能性。如果他沒有這個打算,或許我該趁早離開他。」
「這叫停損。」若妮對其他幾個女人點點頭。
香娜的眼光轉向大龍頭。「你覺得呢?你做他的老闆這麼久了,一定很瞭解他,你覺得我應該跟他分手嗎?」
另外三雙目光炯炯盯住他,可可的手心都擒著一把汗。
在這一生中遇過的各種危機裡,南認為這一次最驚心動魄。
他傾身拿過可可喝的那杯咖啡,啜了一口,一邊思索。最後優雅地把咖啡放回桌上,迎上每一雙目光。
「在很久很久以前,玉衡還相當年輕,」事實上是衡某輩子的事。「我們在一個烽火連天的地方,四處都在打仗。當時天權和開陽在最前線衝殺,可是軍糧遲遲不送到。眼看再過不了一個月,全軍就要缺糧了,玉衡奉命帶著幾個士兵,輕裝簡從連夜奔回後方,去查補給線究竟出了什麼事。
「最後他發現,原來另一國的人為了收漁翁之利,派了一隊快兵潛到我們後方,想一把火將軍糧全都燒了,讓我們後繼無力,他們好撿現成的便宜。玉衡他們趕到的時候,附近一些平民正在保衛那批軍糧。他們都是附近村落的一些壯丁,很清楚如果軍糧運不到前方,結果只有亡國一途。於是玉衡與所有存活的人聯手,將那群潛入的快兵殲滅了。
「因為這個村落鄰近偷襲的國家邊界,村子裡大多是老弱婦孺,他們知道將來一定會被屠村報復,於是村子裡的人哀求玉衡送他們到安全的地方去。」
「問題來了,因為前線戰事正烈,這批軍糧必須以最安全與最快速的方式送到前線去,只要中途再有一點差池,前線很可能會崩潰。」
「玉衡面臨一個抉擇——他要遵守軍令,把軍糧安全地護送到前線,但犧牲一群老弱婦孺?或是違背軍令,不顧前線同胞的安危,冒著將來會被軍法審判的危險,送這群無辜的人到安全的後方去?」
他的視線迎向每個女人,每個人聽得目不轉睛,香娜的手早已緊緊按住胸口。
「最後他做了選擇。他叫來自己的副將,把軍令和印信交給他,要他帶著僅存的士兵誓死把軍糧運到前線,然後他隻身一人與村裡的幾個壯丁,一起護送所有老弱婦孺到安全的地方去。」
香娜呼出胸口緊繃的氣,其他女人不自覺都這麼做。
「這一段路並不容易。我說過,當時到處都在戰亂,他一個人和不到十名的男丁,卻要護送八十幾個老弱村民到極遠的地方。他們一共走了二十六天終於來到一個比較平靜的地點,可是,就在他們要入城的前兩天,敵國的人得到情報,我國大將辛玉衡就在這一批難民之中。於是他們派出最好的殺手,精銳盡出,想狙殺玉衡,讓他不能再回到前線。」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香娜胸口揪得緊緊的。
事實上,那一世的玉衡,就是死於此役。
南猶然記得自己在深宮之中,看著天機將玉衡的魂魄召回來的心情。
並不是永生就不能。
死亡代表的往往不只是死亡,而是更多附加的情緒:是見到知交好友受盡折磨、傷重不治,心裡跟著一起擰絞,是想到今番久別,下一次相見不知是何年何月,深沉的不捨。
每一次死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後那些人安全地進了城,」他站起來,對香娜微微一笑。「而玉衡,現在正在你身邊。」
香娜的神情迷惘。
他勾起她的下巴,溫柔地看著她。
「香娜,一個不惜自己生命只為了救無辜村民的男人,不可能冷漠無情,只是有時候他會忘了自己曾有過的熱情。我相信,你是唯一能夠喚醒他那份熱情的女人。」
他對在場的人點了點頭,對可可說:「晚餐在八點,我在頂樓。」
然後優雅離開。
「我喜歡你應對香娜的那個方式。」
晚上八點,可可坐在圓桌前,望著對面英俊的男人。
她來不及回去換洗,所以後來是在荻荻的地方整頓一下。
有個設計師朋友的好處就是隨時有漂亮的衣服穿。於是,可可換上柔美的紫紗晚禮服,來到四層樓以上。
原來她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過度盛裝了,直到穿著制服的侍者來應門,她暗歎幸好。
侍者一路領著她走到露台上,她的男人已經在那裡等著她。
露台佈置得美輪美集,燭光、銀器、玫瑰花架,沁涼的晚風。
他叫來旗下米其林三星的主廚,即使是一頓便餐都沒有怠慢。
「我希望你喜歡法國菜。」他穿著正式的黑西裝,持起她的右手,揍到唇邊親吻。
「我最愛薯條。(French fries。)」她淘氣地曲膝為禮。
南仰頭大笑。
在侍者的服侍下,兩人入了席。餐桌中央的燭光加深了他的五官陰影,也加深了他的神秘感。
她在柔和的燭光中充滿了女人味,像個女神,而不是平時那個小精靈。
服務生為兩人倒了酒,然後很神奇的消失在某個角落。
可可打量了一下。
這個露台是一間空中花園,有一座溫室種滿她不知名的異國花卉,他們在玫瑰籐架下用餐,更上方就是滿天的星斗,城市喧囂彷彿在很遠的距離以外。
「趁我忘記之前,最好先交給你。」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方形小盒。
可可的心跳了一下。
那個形狀那個尺寸,實在不能怪人多想。
最後讓她失望——或鬆了口氣——的是,他打開盒蓋,拿出一串水晶手鏈。
「天機要我把這串手鏈交給你。」
「天機?」可可訝異地看他一眼。那個幾乎不認識的人為什麼要送她一串手鏈?
他伸出手,親自幫她戴在腕上。「這是她的祝福,她有特別叮囑,沒事不要隨便取下來,就算戴著洗澡都無妨。
她抬起手腕,就是燭光欣賞那串手鏈,每顆珠子上好像刻了細細的紋路,她看不出是文字或圖案。
「咳!你平時在你手下面前都是怎麼講我的?」可可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不可能有任何不好的話。」南微笑。
想到他的手下就想到瑤光。她瑤光的僵局至今未解,可可不禁歎了口氣。
「你看起來很煩惱,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他舉杯和她的杯子輕碰一下。
「不用了。」
他上一次的「幫忙」就是命令瑤光要繼續喜歡她,這種幫忙只會越幫越忙。
她趕快轉開話題。
「香娜。你知道她並不想離開玉衡吧?」
「她愛他。」南啜了一口,放下酒杯。
「從她問你她應不應該離開玉衡就很清楚了。」可可扮個鬼臉。「如果她真的想離開他,不會問一個最有可能勸阻她的人。」
「同樣的原因可以套用在玉衡身上。」
「什麼意思?」可可不解道。
「玉衡如果不是突然開始想到婚姻,不會驚慌失措的問香娜那些問題,然後說那堆沒頭沒腦的蠢話。」
可可大笑!「有道理。天哪,那個可憐的孩子。」
南莞爾。他底下這幾個小子,有時頭疼得令人想笑。
「如果香娜愛玉衡,你認為她為什麼會想提分手?」他閒聊地道。
「或許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吧!」她放下杯子,對他挑了下眉。「你們這群人很擅長讓另一半沒安全感。」
南不能說自己喜歡她這個答案。
「你認為我也是這樣的男人嗎?」
「你們不是故意的。」她舉起手。「有些人喜歡吊另一半的胃口,但你們不是那種人,你們只是……讓人覺得不安全。」
「為什麼?」
「我不曉得,或許是因為你們身上永遠解不開的謎團吧!」她瞇著眸打量他,眼神如貓。「你們自成一個圈子,身上總有一些外人無法理解的謎,只有這個小圈子裡的人能互相瞭解。我相信有不安全感的不只香娜,德睿也常覺得瑤光有一部是他永遠碰觸不到的。如果若妮對開陽也有同感,我一點都不意外。」
他不喜歡她用「你們」來區隔她和他。
「你呢?」他深深地注視她。
她聳了聳肩,嘿了口酒。在腦子裡盤桓這個問題。
她呢?
南手越過長桌,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可可,」他靜靜地道。「你很清楚,你也是這個圈子裡的人。」
可可歎了口氣,把手抽回來。
「倘若你說的是那些夢境……我並不確定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真的。」見他想開口,她舉起一隻手阻止。「其實這樣也好,我不認為人應該背著這麼沉重的包袱活下去,這輩子的事已經夠煩的了,誰想再去煩惱其他輩子?
他靜靜地看著她。
「所以,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那都不重要。」可可偏頭注視著他。「我對過去的事一點都不好奇,我只知道現在,這一刻,我,你,方可可和南,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刻的你相信什麼?」他終於問。
好問題。
她綻出一絲微笑,一絲幾乎奪走他呼吸的微笑——
「我相信此時此刻的你就是最真實的。」她誠實地說。「所以,回答你的問題:我對你並沒有任何不安全感。」
南體內一處揪緊的鎖頓時一鬆。
她愛他,即使不再是「天璇」,不再記得過往的一切,她依然愛他。
正如他對她一般。
記憶與否並不重要,本質上他們都還是相同的那個靈魂,吸引彼此千百年的特質依然存在。
那頓晚餐美麗非凡。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正式約會。他們兩人都寧可這樣幽靜的地點,勝過喧嘩的「英倫玫瑰」。
他和她聊各種話題,小說,電影,經濟,政治;聊「時尚風雲」,聊她的攝影作品,聊所有他們互相感興趣的話題。
晚餐結束後,他牽起她的手,進入他的城堡。
可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站在他寬敞的臥室裡,整面的落地窗讓星光夜景成為他們唯一的光源。
他將那件漂亮的紫色禮服從她的肩膀滑落,捧住她不豐滿但堅挺的乳房。可可的皮膚浮過一片戰慄。
他低頭,含住她的唇,將她緊緊地鎖在懷裡。
回異於第一次的急迫熱切,這一次是慢條斯理,是溫柔纏綿。
他將她放在床上,靈活的長指卸除剩下的衣物。拉起紫色的雪紡紗裙角,輕輕掃過她的眉眼。
她閉上眼睛,絲般的觸感拂過她的鼻尖,嘴唇,臉頰,猶如他用唇輕吻一般。
可可的唇不自覺地張開,邀請他入侵。但紗綢繼續往下,到她的鎖骨,乳溝,酥胸,在一邊的蓓蕾上玩鬧地掃了一圈。她輕輕呻吟,眼仍緊閉。
紗綢給另一隻紅艷同樣的服侍,然後繼續往下,來到她的小腹,而後是最美麗神秘的部位。
在這裡,他用自己的唇與舌取代衣物。
可可深深吸了口氣,頭難耐地輾轉、呻吟。
「求求你……」
她的手指陷入他的黑髮中,想求他起來中止這項折磨,又希望他能永遠地繼續下去。
「噓,閉上眼,感覺就好。」性感的嗓音對她低語。
少了視覺,其他感官加倍的敏感。他的唇從她的小腹游移上來,唇,終於含上右邊的柔軟突起。
「啊……」可可的手指揪住他後腦的頭髮,他吸吮吐弄著她的蓓蕾,然後給另一邊相同的待遇。
「進來!現在!立刻!」
她揪起他的腦袋,兇猛地命令。
低沉的笑聲從他胸口蕩出來。
他的天使!
「遵命。」
他分開她的腿,重重地撞入她。
她已經全裸,而他的長褲甚至只是拉下拉漣而已,但他們都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去褪他的衣服。
「啊……」結合的感覺如此之好,她閉上雙眼,感覺他填滿自己,體內再也沒有一絲空虛。
強烈的韻律開始。他的眼眸專注,眼中只有她一個人而已,她用同樣的熱烈深切迎視他。
慾望升高,加溫,需要越來越迫切。熱汗流下兩人額際,他們的視線緊緊膠著,即使高潮的紅霧襲來,然後迸放成白色的光,巨浪沖刷兩人所有的理智。
從頭到尾,他們的視線鎖看彼此。
永遠不想再移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0:29
第十四章
「他們兩個人一定上床了!」
蘿莎氣憤地在瑤光的辦公桌前走來走去。
瑤光看一眼電腦上的時間,才清晨六點多,這個時間蘿莎醒著,比較可能的情況是她根本還沒上床睡覺。
瑤光不理她,繼續辦自己的公事。
蘿莎戲劇性地揮舞雙手。「他還說什麼『不是為了她,只是為了保護投資』,哼!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講了半天,發現瑤光都沒反應,她挫折地停下來瞪著眼前的絕世美女。「你一點都不氣憤嗎?」
「我有什麼好氣的?」瑤光只騰出一隻眼睛瞄,打鍵盤的手完全不停。
蘿莎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你不是在暗戀他嗎?」
「你說什麼?!」瑤光一口氣嗆住。
「不是嗎……」蘿莎遲疑地道。虧她還特地跑來,就是為了找一個一起同仇敵愾的盟友!「你們兩個簡直形影不離,他所有大小事都依賴你,連琳達混到這個等級也只能碰到老頭子的一些皮毛而已。」
「不要學開陽亂講,沒大沒小的!」瑤光輕斥她。「我已經結婚了,你忘了嗎?我對主上只有尊敬而已。」
「哼。」蘿莎也不知道信與不信,又開忿忿踱步。「總之啊,他特地抓個荻荻當煙幕彈糊弄我,就表示他心裡有鬼!」
瑤光看她走來走去,看得頭都昏了,歎了口氣。
「你到底在意什麼?」
蘿莎看她一眼,腳步沒有停。
瑤光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早明白這丫頭只是外表成熟艷麗,骨子裡有多孩子氣。
這種鬧脾氣的孩子,他們就是要人家圍過來問「怎麼樣啊?為什麼心裡不高興啊?」問越多他們越不講。於是瑤光也不急,就等她自己說。
「他是個花花公子!」蘿莎終於停下腳步,重重地道。
瑤光的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一下。
「您真是言重了……」她緩緩地道。
蘿莎瞪著她。「花花公子不是次數,是心態。他的心從來不曾定在任何女人身上,可可跟他在一起不會有結果的!」
這就是她的角度?為了可可?這下子瑤光真的是訝異萬分。
「我以為你很不喜歡可可?」
輪到蘿莎地看她一眼。
「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
瑤光的眼睛又眨了一下。
好吧!這個發展有趣了,她承認她上鉤。
「可是你不是常常講話損可可,你們兩個人處得很不好嗎?」
「我哪有?」蘿莎又開始踱步,不過速度比較慢了一點。「我是給她中肯的意見,對她可是出於一片好心,我才不可以有跟任何人處不好,全世界的人都喜歡我。」
「呃……」
「除了『那個人』不算!他是唯一一個不喜歡我的。」蘿莎悶悶地道。
瑤光對這個數字持保留意見。
「所以你其實很喜歡可可?」
蘿莎臉上出現所有小孩被問到喜不喜歡什麼東西時一定會有的彆扭表情。瑤光歎了口氣。
「為什麼?」她問。
蘿莎繼續那個彆扭的表情和走來走去的勢子。
「……我常聽你說到她,我覺得她是個滿有趣的人。」
後來她入了行,和可可有接觸,這種有趣的感覺延續。
只是可可有時天真得讓她這個小很多歲的都覺得不可思議,例如她早就看出倫德對可可有意思,但可可竟然一直沒發現,害她忍不住用「很友善的言詞」提醒了可可幾次。
好在那女人最近總算是發現了,蘿莎覺得都是自己的功勞。
瑤光再歎口氣。
「蘿莎,有時候對不熟的人不要太『中肯客觀』,人家不見得喜歡。」語重心長啊。
蘿莎繼續發表高論。
「還有,她拍的照片是真的不錯,可是格局太小了,而且拿手的只有幾個固定王題,而且……」她突然震驚地停下來,盯住瑤光。「等一下!不喜歡?你是說方可可不喜歡我?」
她的表情彷彿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她對你沒那麼瞭解。」瑤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歐賣尬!歐賣尬!歐賣尬!我不敢相信!她竟然不喜歡我!她怎麼可以不喜歡我?太過分了!沒有人不喜歡我!連天機都喜歡我!」蘿莎激動的雙手揮舞。
這倒是真的。
天機覺得主上養的這隻小寵物挺有趣,平時一起慣著她,慣著慣著就慣出了蘿莎自我感覺超級良好的性格。
有時主上和天機的惡趣味,令瑤光相當不解。
「好了,別吵。少一個可可喜歡你,也不是天會塌下來的事。」她的注意力再轉回董幕上。
蘿莎激憤地衝出去。「我去找她問清楚!」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瑤光連忙叫住她。
蘿莎氣到漲紅了臉。「樓上!」
「你到樓上幹嘛?」
「我不是說了嗎?他們兩個人睡在一起。」
瑤光身形一閃,扣住她的手。
「你是說他們兩個昨天睡在一起?可可?睡在這裡?」
「天哪,我從來沒發現原來你的聽力這麼不好。」蘿莎瞪著她。
瑤光懶得和她計較。
「你上去之後,如果遇到可可,請她下來,我有話和她說。」瑤光瞪著她。「如果公寓裡沒人,主上在辦公室忙,就不要煩他,立刻下樓來,自己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蘿莎在大大小小的人面前早就囂張慣了,連瑤光都不放在眼裡!
瑤光神色一陰,嘴角冷冷地挑起。
「你要我打電話給『某個人』嗎?」她望著驕縱女王,無比和藹可親地溫柔啟齒。
一提到自己的剋星,蘿莎什麼氣焰都消了,氣憤地一跺腳。
「哼!」
可可翻了個身,身旁已經沒人了。
惺惺忪忪睜開眼,簾幕半掩的窗外透著微曦天際,許多大樓的航空指示燈仍然亮著。
看了眼時間,早上五點半,床頭的平板螢幕留著一項訊息:視訊會議。歐洲。醒來等我。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這人一定不常留言交代行蹤,看他寫得跟公事備忘一樣。
她起床梳洗一下,自行到衣櫃找了衣服出來穿。今天的心情想穿得女性化一些,於是挑了一件連身絲質長裙,寬鬆飄逸的裙擺,蘋果綠的顏色將她的碧眸襯得更鮮亮。
腕間光影微閃,她抬手晃了晃天機送的水晶手鏈。
其實她並不常戴飾品,平時拍照時容易勾到,並不方便。不過以後出入南集團的次數增多,要是被天機看到她沒戴怪不好意思的。她聳了聳肩,索性就戴著了。
走到窗前,看著半醒的紐約城,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沒有晨拍了。清早的紐約城殘餘夜的繁華,而尚未迎來日的騷動,其實別有一股風味。
一時興起,她拿起床頭的平板螢幕將他的訊息抹去,重新留下自己的:想晨拍,回去拿相機,Baye。
想到那男人回來,看到和他一模一樣的簡短訊息那種無奈的表情,心裡不禁有一股惡作劇得逞的快意。
在樓下叫了計程車,她往工作室而去,有一個剛買的鏡頭她正想找個機會用用看。
現在還不到六點,整個蘇活區都在睡著。她會完了鈔下車,走到工作室的大門口,按了幾個鍵解開密碼鎖,開門進去。
打開玄關的燈,把皮夾往矮櫃上一放,她直接走進辦公室找新買的那個鏡頭。
「我明明記得放這裡……」可可看了下角落的乾燥箱,沒有找到她的新玩具。「想想看……我本來放桌上,艾莉要我收好,後來我放到……啊!我帶回家了。」
她呻吟一聲,早知道直接坐車回家好了。
砰通。
突然,彷彿什麼小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從隔壁的攝影棚傳來。
可可皺眉。艾莉應該不會這麼早來上班才對。
「哈囉?」
等了片刻,沒有聲音了。是她聽錯了嗎?
想了想,她走到攝影棚門口,把大燈打開。
平時繁雜的工作間此刻靜悄悄的,一堆佈景道具依然一團混亂地堆在牆角——艾莉稍後上班一定會抓狂——攝影器材和布幕都原封不動。
可可聳了聳肩,把燈關掉,回頭去拿玄關的包包,重設一下離開前的保全密碼。
她很重視安全,尤其荻荻的事發生後,她請保全公司再來巡視了一次,確定所有門戶的保全設施都沒問題。
一定是荻荻的事讓我開始疑神疑鬼。她想。瑤光是怎麼說的?「被蛇咬一下就會怕十年的繩子?」哈!她喜歡中文,真是傳神。
喀嚓。
這次再清楚不過!腳步聲!像是腳底有細沙子踩在地上的聲音,而且——
就在她的身後!
可可猛然轉身——
南坐視訊辦公室裡,優閒地靠著椅背。
他對面五個螢幕,除了最右邊的天樞,其他四個螢幕的主人神色凝重,有兩個已經額角出汗。
「我不是一個毫無彈性的人,誰都不知道臨時會出現什麼變化,所以我不會要求壓在百分之百的預算以內。」他喝了口咖啡,「超出預算百分之十,我可以接受;百分之二十,有點挑戰我的極限;百分之三十?我想有人最好開始準備一個解釋,並且確定那個解釋是我能接受。」
法國區開發計畫的總負責人深吸了口氣。「我們最近已經在做一些預算的重新評估……」
「我需要的不是重新評估,而是預算超出的原因。」南打斷他。「你需要我親自過去,找出原因嗎?」
總負責人額角的汗更大顆。「請再給我們幾天的時間……」
「你有二十四小時。」他按下斷訊鍵,除了天樞以外的四個螢幕瞬間關閉。「我要知道法在搞什麼鬼。」
天樞微微一笑,「沒問題。」
他的笑,像極了他主子發火前一刻的笑容。
南的眼角餘光發現了一道婀娜的身影走進來,對天樞點點頭,天樞也離線。
瑤光神色莊凝,把整理好的分析資料放在他面前,再將另一隻需要他批核的文件放在他面前。
他抽出鋼筆,在律師擬好文的合約上簽了名,將檔案夾掩上,往前一推。瑤光拿起檔案夾,轉身走出去。
「你這種態度打算持續多久?」
在她走向門口的半途,他輕緩的嗓音響了起來。
瑤光停了下來,回頭訝異地看著他。
「主上,我不明白。」
他的嘴角一勾。
「通常這種冷戰對我沒用,但我知道可可在乎。」他把瑤光的分析資料啪一聲合上,瑤光身子一震,他的目光直直盯住她。「所以我決定咬餌!說吧,你有什麼話不妨當著我的面說出來。」
瑤光露出郁卒的神情。
他可愛的侍女,即使發脾氣都會有罪惡感。南抑下一個微笑。
「您答應過的。」瑤光鄭重地道。
南的笑意一斂。
「您也知道您和可可在一起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您答應過不再去找她,放她一條生路,您食言了。」瑤光又道。
南起身走到壯觀的玻璃窗前,望著他擁的城池。
瑤光走到他身旁,陪他一起看著腳底下逐漸醒來的城市,他的容顏半明半暗地映在晨光裡。
「很抱歉。」他靜靜地道。
主上向人低頭道歉是幾乎沒發生過的事,有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可並不明白……」她艱難地開口。
南看她一眼。「你錯了,可可全都知道。」
瑤光再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啞然了好一會兒,她低語,「她知道?」
「或許有一部分的她仍然在抗拒這個事實,但她的骨子裡很清楚自己是天璇以及所有發生的事。」南的目光轉回天際線。「這六年來,我和她並不是全然沒接觸。」
瑤光心中升起一種受傷的感覺,南立刻按住她的肩膀。
「可可並沒有騙你,只是我們接觸的方式……非常特殊,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她夢到您六年?她從沒有告訴過我……」瑤光輕聲道。
「因為她覺得很尷尬,一個成年女人,很難向其他人解釋她為什麼會夢到一個陌生男人這麼多年,尤其那個男人還是你老闆,被你知道只是讓情況更尷尬而已。」
瑤光低下眸光。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一旦讓你們兩個人相遇,就不可能再分開了。」她低聲道,「這陣子我不是在賭氣,而是一直在努力地想,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甚至跑去找天機,可是天機只是很煩地把我趕出來。」
南笑了起來。看來他惹毛不少人。
瑤光偷瞪他一眼——這一眼對來說已經是大不敬。
「主上,既然你已經和可可在一起,天劫重啟,天機有說什麼嗎?」
他忽然問:「當初天璇求我放手時,她的心裡並不是不愛我。你認為她為什麼會寧可分開?」
「當然是日夜思之、求之不得的痛苦。」瑤光立刻回答。
「日夜思之,求之不可得……」他喃喃重複。「瑤光,這樣的日子,我比她多過了四百多年。」
瑤光悚然一驚。
七星和他們主子的關係與其說兄弟,不與說像父子。
在她心中,主上永遠高大強壯,庇護著他們,如永恆的山嶽。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心中天人般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會有這樣脆弱的時刻。
她總以為主上是最強的,永遠不會倒,卻忽略了他也只是個男人而已,有慾望和情緒,會感覺孤獨和痛苦。
這四百多年來的分別,都是他一個人在忍受寂寞。他的極限終於到了,她卻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應該繼續守下去。
瑤光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自私。
一顆眼淚從她的眼眶滑了下來,南抬手替她抹去,輕笑。
「哭什麼?真是傻女孩。」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只是……」瑤光努力將心緒穩住。
「沒有什麼只是的。該來的就會來,天機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他淡淡的妝下去。
這表示,天機還沒想到化解主上與可可天劫的方法。
瑤光深吸一口氣。如果要她犧牲自己的生命,甚至魂飛魄散,她也願意保護主上與可可周全。問題是,這場劫從來都不是應在別人身上,就算她想獻身以報,也無用武之處。
該怎麼辦呢?
她彷徨地看著窗外。
西克絲的嗓音突然響了起來。
「南先生,天機來電,很緊急。」
「接過來。」
南走回辦公桌前,螢幕上出現天機過度白哲的臉龐。
「可可呢?」
「在房裡睡覺,做什麼?」他低沉問。
「她不在那裡了,找到她!立刻!」天機斷線。
南胸口一緊。天機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要他去找可可!
他大步走向通往私宅的雨道,瑤光急急跟在後頭。
房間裡已經沒有人。
他拿起平板螢幕,看她的留言和時間。大約半個小時以前。
「西克絲,運用各種方法,追蹤方可可的行蹤!」
「是。搜尋程式啟動,衛星定位中,監視系統開始搜索——」
可可整個人被摔到另一面牆上,痛叫了一聲,按住直接撞牆的右肩坐倒在地上。
眼前一閃,黑影又攻了過來。她不暇細想,摸到玄關矮櫃,立刻抽出一整個抽屜往那人身上丟過去。
這個矮櫃整個都是實木做的,抽屜很沉,那人的大腿被砸到,步伐頓了一頓,可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每一格抽屜全都抽出來往他身上招呼。
那人左右閃躲,被攻個措手不及,可可趁機連滾帶翻地往攝影棚爬進去。
天!穿這什麼鬼長裙!她的腿終於從糾纏的裙擺間找到空檔站起來,跑沒兩步,一隻大手揪住她後腦的短髮。
「啊——」
就因為是短髮,被揪住髮根更痛。可可手邊只要摸到任何東西,就往身後的男人丟。腳架,鏡頭盒蓋,椅子,相框,另一張椅子!
有滑輪的辦公椅稍微讓他的步伐被牽絆住,他的手使勁往前探,揪住她右邊的袖子。嘶——右肩短袖不見了!
可可又碰到一樣東西——是她的照相機!整副長鏡頭的專業照相機相當沉重,她狠心連著腳架往後一推,喀隆嘔嘟!身後一陣激烈的低咒。
她明明有保全,這人為什麼進得來?為什麼保全沒有響?
剛才匆促的幾瞥,她只看到歹徒是個身材瘦高的男人,頭上戴著全黑的滑雪面罩,露出兩個眼睛和嘴巴,身上穿的是黑色T恤和牛仔褲,沒有任何可供辨識的特徵。
她往內間跑去,只要躲到倉庫把自己鎖在裡面,他就奈何她不得了。
一雙粗壯的臂膀突然趕上來,勾住她的脖子!可可整個人被架得騰空,呼吸霎時被切斷。
她的雙腳在半空中亂踢亂瑞,痛苦地攀住他的手臂,拚命想扯出一點可以呼吸的空隙。
「裱子!」壓低的男人嗓音在她耳邊嘶喊,「告訴我,照片在哪裡?」
「什……什麼……」她的肺部激痛,眼前望出去只有一片紅霧,幾乎沒有辦法說話。
「照片在哪裡?」他稍微鬆開手臂一點,她立刻大口大口的呼吸,他的手臂隨即收緊。「說!在哪裡?」
「照片……在電腦裡……」
「我要的不是你拍的那些該死的照片!」
她整個人飛過大半間攝影棚,重重撞在磚牆上。
「她一定先回家了!」瑤光坐駕駛副座,車子以驚人的速度飛馳在紐約街頭,駕駛的男人一臉鐵青。
西克絲與車子的系統連線,隨時送進最新的資訊。
「五點四十七分,她在南集團總部門口上了一部計程車,車號xxxxx。」
「五點五十三分,她搭乘的計程車經過教常與華倫街。」
「五點五十七分,教常街與強伯斯街……」
西克絲不斷切入各個不同的系統,官方或非官方的,將所有街頭監視攝影機有錄到可可的結果——傳過來。
同一時間,撥身可可住家、工作室與手機的動作也在進行,統統沒有人接!
可可是往蘇活區而去,她的家和工作室都在附近,他必須選擇第一個停靠的目標。
直覺告訴他,可可會選擇工作室。
飛車一轉,飆向她工作室的方向。
瑤光握緊門把,不斷在心頭祈禱。
上天,拜託不要讓相同的命運重演。她無法忍受再看著可可出事一次!她更不敢想像身邊的國人,此刻是什麼心情。
響亮的美國國歌突然在玄關唱了起來,歹徒嚇了一跳,飛快回頭。
摔得七葷八素的可可拉住她的攝影布幕,手中突然摸到一個沉重而堅硬的物事。
銅雕!
歹徒發現響的只是她的手機鈴聲,鬆了口氣,回過頭再度朝她殺來。
「啊——」可可抓緊銅雕,撲過去一棒揮過去。
歹徒飛身急跳,還是來不及完全躲開,他的右邊肋骨重重地捱了一下,可可在一陣血腥的快意中聽見喀喇一聲,肋骨斷掉的聲音。
歹徒「嘶——」的用力吸了口氣,按住自己的體側跌跌撞撞退了兩步。可可一擊得手,再加上被困在角落,退無可退,只能前進,於是揮舞著荻荻的銅雕,「啊——」大叫一聲殺過去。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體內有這麼重的暴力傾向。
歹徒歪著身子避開她的一擊,又是尖銳的吸了一聲長氣。斷掉的肋骨令他疼痛難當。
可可的情況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的右肩衣服被撕破,露出大半個胸脯,裙擺碎裂,可是這些都是皮肉傷,比起他斷了可能不止一根的肋骨,局勢突然逆轉,變成她佔上風。
「啊——」可可為了求生,什麼都豁出去了,舉高銅雕殺了過去。
那個歹徒頓了一頓——竟然拔腿就跑!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她一路追出去,那人跌跌撞撞一路逃。她披頭散頭,他佝僂狼狽,兩人都好不到哪裡去。
「啊——殺了你——」
驀地一雙手臂半空攔截將她撈進懷中。
瑤光從主上身後閃出來,清斥一聲,即使只剩半成功力,也輕而易舉地將受傷的歹徒制服。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可可已經陷入半瘋狂狀態,拚命叫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好了,好了,噓……」南緊緊將她的臉按進懷裡,「沒事了,沒事了,寶貝。」
突然襲來的後怕攫住她,可可渾身發抖,軟軟倒在南的懷裡放聲大哭。
鑒識科人員在犯罪現場進進出出,羅伯森和某個鑒識人員交談兩句,離開他走向救護車的方向。
可可坐在後面的車門口,身上圍著薄毯,手中一包冰袋鎮著左頰。瑤光坐在她身旁,手帕沾點水替她把臉上的灰塵擦乾淨。
羅伯森突然被一道人影攔住去路。
南的眼光冰寒到極點。
「我以為我可以信任警察,顯然我錯了。」他的語氣平滑如絲,冰寒萬分:「你們的辦案效率令人非常不滿意。在我眼裡,這已經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我的女人被攻擊的案件。」
他的眼光看向警車後座被逮捕的男人,露出一個嗜血的微笑。「你可以告訴他,我會為他聘請最好的律師,而且一定會讓他全身而退——然後他就是我的了。所以你知道有任何事想問他,最好趁這段時間問清楚,因為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看見他。」
他眼中的殺意讓羅伯森明白,那個歹徒會寧可自己面對的是司法審判,牢獄之災,也不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對於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羅伯森意外地竟然沒有做聲。
頓了一頓,他繞過南,走向全身依然不由自主一直顫抖的可可。
南取代瑤光的位置,將她整個人撈進懷裡。
「我沒事……我沒事……」她的牙齒打顫。「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在發抖。」
「那是過度驚嚇的正常反應。」羅伯森和聲開口,「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她的牙齒還在打顫。
羅伯森疲憊地搖搖頭。「局裡的人手一直不足,我被另外兩件案子絆住了。我知道這不是理由,但我原本以為荻荻在南集團裡會很安全,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沒有想到他的目標會轉移到你身上。」
瑤光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杯咖啡,南接過來,可可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終於比較穩定下來。
低聲謝過之後,可可看向警車後座那個陰狠的男人。
「你認為這兩件事有關聯嗎?」
「在幾個星期之內,你和荻荻同時遇到手法相近的攻擊事件,我不認為這是巧合。」
「如果是這樣,他或許攻擊了我,卻不是傷害荻荻的那個人。」她的目光直直對上傑瑞·萊德斯的雙眼。「荻荻受傷的那個晚上,我和他在一起。我就是他最好的不在場證明。」
「我知道。」羅伯森的眉心深深扭鎖。
所有人腦中轉著同樣一個念頭——這個案子沒那麼單純,鐵定有更多共犯。
搶在南說出更多冷語之前,羅伯森迎上他們每個人的眼睛。
「我會抓到他的共犯!」他轉向可可,固執如石的眼神毫不妥協。「現在已經是連續兩起攻擊事件,從普通的行竊未遂與傷害罪升格到重度犯罪,我的上級已經沒有理由逼我將時間分散在其他案子上。你和荻荻的案子,從現在開始,會是我主力偵辦的案件!」
南鷹眼微瞇,可可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開口。
「我相信你。」她誠心地看著羅伯森。
羅伯森簡單地點了個頭,大步走回犯罪現場。
「我會派人開始調查。」南低沉地道。
一開始始他以為是小事,而且,很冷血地說,因為受傷的是荻荻而不是可可,他對這個案子並沒有那麼上心。但從可可受傷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好。」可可知道阻止他也沒用。「給我和瑤光幾分鐘的時間好嗎?」
南正想開始打幾通電話,於是點點頭,走到旁邊去。
瑤光靠了過來,輕撫她額角的淤紅。「回頭我給你準備一些活血化淤的藥膏。」
可可握住她的手,輕輕道:「瑤光……」
瑤光搖搖頭,小心地環住她的肩膀,在她沒受傷的那一邊額頭輕印下一個吻。
「不用說了,我都明白。」她輕撫可可的臉頰。「很抱歉我害你這幾天心裡堵著,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想通而已。」
可可鼻頭一酸,眼淚掉了下來。瑤光將她擁進懷裡,輕輕搖晃。
「我真的很愛他……或許你覺得可笑,為什麼我可以愛上一個才認識幾天的男人,可是……他真的對我很重要,你也很重要。我不想失去你……
「我知道。」瑤光鼻頭微酸,輕貼看她的臉頰低語。「可可,放心,你永遠不會失去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0:45
第十五章
「傑瑞?你是說真的嗎?我的天……」荻荻不敢相信地捧住雙頰。「傑瑞……而我竟然還介紹你們兩個人認識。」
「不是你的錯,那個時候你又不知道他會攻擊我。」可可像個女王般枕在床頭,喝著瑤光為她特調的藥草茶。
荻荻激動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虧我那麼信任他,不但把我最好的朋友介紹給他,所有我工作室裡的電腦和網絡都是找他架的……」說到這裡,荻荻頓了一頓,瞪大眼睛,敘回床邊看往可可:「天哪你想他會不會是在我的電腦裡裝了木馬,我所有的秘密都被他看光了?」
「很有可能。我的工作室保全設施也被他解除了,如果傑瑞的電腦功力如你說的那麼好,這對他都不是難事,他和他的共犯才能掌握的行蹤。
荻荻更激動。
「我的設計圖!我的客戶單!全部在電腦裡!天哪,天哪,天哪!」她天塌下來似的揮舞雙手,可可真怕她比自己更早昏倒。
「別擔心,我聽說天樞是電腦高手,或許他可以用那個什麼……什麼遠端連線的,幫你檢查一下。」她對電腦沒比荻荻懂多少。
「好!我去問問看其他人要怎麼找他。」荻荻漲紅了臉衝出去。
「……」
喂,自己不就可以幫她問了嗎?
算了,她搖搖頭,拿起床頭櫃的冰袋,按回額角繼續鎮住。
早上的驚魂事件結束,她怎樣都不肯去醫院檢查,瑤光知道她怕死了看醫生,最後一力擔保,很難得地起身對抗她主子,讓可可回家休養。
但所謂的回家,當然是被打包運回他的住處。
接下來就是川流不息的探病人潮。先是羅伯森帶著葛瑞絲來做正式的筆錄,然後是荻荻、瑤光、玉衡……這傢伙竟然很遺憾地說,她身上沒有石膏讓他簽名,所以他想簽在她臉上。最後是主子在旁邊輕淡的一聲冷哼,這小子灰頭土臉的退走。
還是開陽比較好。
豪邁陽剛壯碩肌肉猛男的開陽,只是咬著根註冊商標的棒棒糖,白牙閃閃的把她迷得神魂顛倒,最後也是他王子冷冷的一聲「哼」,讓他收抬一下氾濫的費洛費遁去。
再來是蹺班的若妮,蹺課的香娜,回頭再來的荻荻,回頭又來的瑤光,下班的開陽和若妮,不曉得第幾次回來的荻荻,最後連天機都來了!
天機來的時候,可可下意識正襟危坐,必恭必敬。天機只是笑了笑,對她寬慰幾句,看她乖乖戴著水晶漣子,滿意地點點頭,又飄然而去。
可可其實心裡有些疑問一直想找南討論一下,偏偏人潮太多,根本安靜不了兩分鐘。
而且這位大哥大大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
並不是他不在乎,有幾次可可掃到他的身影從房門口一閃而逝。主要的原因是一堆女眷來來去去,可可合理猜測,他應該是記取上次身陷女人堆的教訓,所以先明智地躲到安全的角落去。
「噢。」冰袋移動時頂到她嘴巴裡的一個破洞。
瑤光正好走進來,為她換了一個新冰袋,將半融化的舊冰袋放到旁邊的冰桶裡。
「淨空了嗎?」一顆黑色的腦袋從門口探進來,謹慎地問。
可可露齒一笑。「我猜這間公寓不常有這麼多訪客。」
「我會習慣的。」他歎了口氣,走到床邊坐下。打量她的臉色半晌,指尖輕佻起她的下顴無比輕柔地一吻。
可可趕快看了瑤光一眼,臉紅紅地推開他。
瑤光只是打開舊冰袋,將融化的水倒入冰桶中,只做不見。
他們兩個人都在正好!可可想將心裡的一些疑問提出來和他們討論。
「你們兩個覺得……」
「嗚——」一聲尖銳的哭聲伴隨一個衝進來的身影,一下子跑到床邊,將可可往旁邊一擠,自己一古腦扎進南懷裡,整個人在他腿上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咽泣。
「……抱歉檔到你了。」可可扶著右半邊的傷勢呢喃。
「怎麼了?」南拍拍蘿莎的頭。
任何有尊嚴的女人看著自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和另一個女人如此相依相偎,都該勃然大怒。可是任何有尊嚴的女人看著自己的男人臉上是寵愛多過於暖昧,好像在看一隻小寵物,又會覺得自己亂發脾氣很沒風度。
最後可可暫時決定保留風度,看情況如何發展再來決定自己的尊嚴程度。
「我被罵了……」蘿莎抽抽噎噎地埋在他懷中低泣。
「誰敢管你?」
「還會有誰……」蘿莎無限委屈地看他一眼,低頭鑽回去繼續哭。
瑤光在旁邊翻個白眼。可可對於竟然有人能讓這位驕縱的女王如此吃癟,簡直不可思議。
「啊。」南明瞭地點點頭。「他為什麼要罵你?」
到底是誰?可可莫名其妙地看向瑤光,瑤光不屑地搖搖頭,表示別理她。
蘿莎哇地哭得更大聲。
「我也不知道……他好過分……一大早打電話把我吵醒,問我最近發生什麼事。我跟他說我接了愛瑪仕的名表代言,他竟然罵我誰想聽這種囉哩吧嗦的事!嗚……所以我就跟他說了荻荻的事,他、他竟凶巴巴問我怎麼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他!嗚——我怎麼知道他會想知道這種小事嘛!」
小姐,這不是小事吧?
好吧!或許對你是小事。可可陪瑤光一起翻個白眼。
不過,美人就是美人,連哭都是梨花帶淚。
「好了,我回頭會說說他,別哭了。」南拍拍她頭,想把她打發掉。
蘿莎像無尾熊一樣巴緊了他。
「還沒完呢!後來他叫我打電話去給荻荻,我問他要幹嘛?他說他要知道那個鬼倉庫的事,我說我幹嘛去問那個?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他——他竟然說我自私自利,自我中心,從不關心別人!」蘿莎放聲大哭:「我哪裡自我中心了?我去英國,不是買了一支表回來送你嗎?」
「是。」南點頭同意。
「瑤光,我不是給了你一件香奈兒的晚禮服嗎?」蘿莎淚漣漣地尋求支持。「雖然我穿那件衣服參加過喬治克隆尼的首映會,也不能重複再穿了,可是它依然是一件好禮服,對吧?」
瑤光在主子的眼光下,勉強點了點頭。
「然後他竟然連個再見都沒說就掛我的電話,太過分了!嗚——掛我電話耶!嗚……」又是一波驚天動地的號哭。
可可的耳朵好痛。
「好了,別哭了,多醜。」南掏出手帕給她。
「後來我還是幫他問了,荻荻被我吵醒態度也很差,我好不容易問到,打電話回去給他,你知道他聽完之後怎樣嗎?他……他竟然又掛我電話,連一聲謝謝也沒說,嗚——」
蘿莎拿著他的手帕換了換鼻涕,鼻音濃濃。
「你們每個人都好過分,都為了她對我凶巴巴的!」她的眼光控訴地掃向可可。「而且她甚至不喜歡我,太過分了!每個人都喜歡我的!」
我?可可無辜地指看自己。
面對如此直接的指責,她只好清了清喉嚨,給與違心之論。
「我……也還好,沒那麼討厭。」
「真的嗎?」蘿莎擦著眼淚。
「其實你也滿可愛的……」可可困難地說。
這個哭得像個孩子的蘿莎完全不是她記得的樣子,她所知的蘿莎尖牙利嘴,自我中心,全世界只有她最重要。
然後她想到,蘿莎今年也才二十二歲,若按瑤光虛歲實歲的算法,甚至只有二十一,實在比個青春期的少女大不了多少。
她歎了口氣,點點頭再復一次:「我沒那麼討厭你。」
「真的哦?」蘿莎雙眼放光,流滿勝利感的看向瑤光。「看吧!我就說每個人都喜歡我。」
瑤光無奈地看一眼天花板。
可可這輩子沒看她優雅的嫂嫂翻過這麼多次白眼,突然很想笑。
「好了,別哭了,回頭我會說他,你去補眠吧!晚上不是還有個晚宴?」南拍拍她的腦袋。
除了自己另外住的公寓,南集團總部自然有她的房間。蘿莎哭完罵完數落完,得到主子的保證,和可可的「喜歡票」,心滿意足大獲全勝地離開。
「終於輪到我了嗎?」可可乾笑兩聲。「你放心,我不會倒在你懷裡哭,那裡有另外一個女人的淚水,太不衛生了。」
南朗聲長笑,將她勾進懷裡重重一吻。
瑤光的眼珠第N度轉向天花板,乾脆拿冰捅出去倒,免得自己跟剛才某個幼稚女生一樣成為人家的電燈泡。
「蘿莎在說的人到底是誰?」可可實太好奇了。誰制得住那個驕縱的女孩?
「等你待得夠久,你就會知道我們所有秘辛。」南拍她頭的方式和剛才拍蘿莎差不多。
「喂,我不是小狗。」可可指著他鼻子警告。「你人在這裡正好,我有些問題正想找人討論一下。」
「什麼問題?」同起身到窗前,拿起瑤光送進來的咖啡壺為自己倒了一杯,再為她倒了杯藥茶,送回床邊給她。
可可向來對花草茶這一類的東西不感興趣,但瑤光總有辦法將她不感興趣的東西弄得她不排斥。
「荻荻很擔心自己的電腦是不是被傑瑞放木馬,你可以找個電腦專家幫她看看嗎?」
「親愛的,她的電腦早在她受傷那天壽終正寢。我請技術人員幫她重組了一套,資料全部救回來。只是怕她發現過意不去,所以外殼都用跟原本的一樣。」南拍拍她臉頰。
想想也是。他怎麼可能讓未經檢驗的電腦設備隨便搬進總部裡。
「好吧,第一件事解決。第二件,今天清晨傑瑞攻擊我的時候……」見他握咖啡杯的指關節一緊,她安慰地碰碰他的臂膀。「我沒事。他一直問我『照片』在哪裡,你覺得他在說誰的照片?」
南努力將體內的暴力慾望壓下去,啜了口咖啡累索她的問題。
「你最近有拍到什麼奇怪的照片嗎?或是接到任何奇特的委託?另一個愛慕的電腦工程師帶你去『英倫玫瑰』約會時送你的定情照片?」
哎呀呀,真酸哪!
「喔!那一天你也沒多無辜好嗎?你不也帶另一個女人去約會……」想到他帶的女人是蘿莎,他們之間並不是外傳的關係。可可突然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那天晚上,該不會是去……監視我吧?」
他英俊開比的臉龐竟然出現一抹深澤。
「呢,我的天!你真的是!你是去監視我的!」
南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很專心地喝咖啡。「我答應蘿莎陪她去城裡最熱門的地點晃晃,讓狗仔拍幾張照片。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可可大笑。
即使大笑讓她的肋骨牽動,體側的傷處疼痛,她依然停不住。
她事後竟然吃了那麼久的醋。
這幾年來,他們兩個人都想盡了各種辦法,只為了從某個遙遙的角落看彼此一眼。
她把茶杯放下,再把他的咖啡杯拿起,兩手捧住他的臉,用力吮住他的唇。
他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裡,以同樣深沉的熱切回應她。
「和我做愛。」她的手勾著他的脖子,咬著他的下唇輕語。
南的全身著火。
她的傷,他提醒自己。今晚或許不是好時候。
「我以為你有問題想和我討論。」他低沉地輕喃。
「你不是常常這樣提醒我,我們應該給羅伯森一點事做嗎?」她依然含著他的下唇,手開始解開他的鈕扣。
「你身上……」
「閉嘴!」
於是,他就被一個傷痕纍纍的女人推倒在床上,飢渴地硬上弓了。
天權持著手機,聽取開陽在另一端的報告。
「在我看來是沒什麼大問題啦!就一點皮肉傷而已。探過她腕脈,除了受到驚嚇腕脈不穩,脈象倒是挺強的。後來一堆女人圍過來,在那裡嘀嘀咕咕,我嫌煩就先溜了。」光從懶洋洋的嗓音就可以想見此時的開陽必然是咬著他的戒煙棒棒糖,蹺起長腿舒舒服服等飯吃。「你呢?確定要回去了?」
「嗯。這陣子承蒙你們一家的照顧。」
「隨便你。」開陽聳了聳肩。「對了,那個牛皮紙袋裡有我送你的禮物,算是做兄弟的一點小心意,等你回去之後再拆吧!游。」收線。
天權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拿著開陽送他的牛皮紙袋,反覆翻看。
摸起來裡面應該是小型光碟片,也不知道他弄什麼玄機,天權將信封插到牛仔褲後口袋,抬頭望著眼前高聳的建築物。
詹寧集團。
轉眼間,來到她身邊,竟然也二十年了。
是不是真的無怨無悔,其實自己心裡也說不清楚。
最早發現他對皇后心情的人,竟然是主上。
當然,主上沒有明說。男人在這方面都有莫名的尊嚴。雖然主上和她早已交惡數世紀,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那不表示他就樂見自己的手下和自己的前妻有染。
在天權來說,皇后娘娘就是自已的生母,他從來也沒有對她有其他想法。
只是,不曉得是上天有意安排或怎地,有幾世皇后遇到其他敵人而落難時,恰巧都是他在附近。
即使主子和她再無夫妻情分,她終究曾經是自己的生母,也不能眼睜睜見她落到敵人手中受辱,於是他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救。
救著救著,就救出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心情。
主上當初對天璇,也是由緣生情吧?
天璇多數時間都伴著主上在深宮之中,主上御駕親征之時多半不會帶著她,所以他們兩個大多數時就是在宮裡過生活而已。
是一世紀又一世紀的朝夕相處,形成長而綿密的愛戀嗎?就像自己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解圍而生出了不應有的意念?
當他發現自己開始想著與皇后的可能性時,他驚出一身冷汗。是否就是這些彆扭的時刻,主上明白了他日後會有的選擇?
於是這一世轉生落地,等他年齒足以自立,他第一次提出了離開南集團,到皇后身邊的要求。
主上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並沒有為難他。
天權不能理解的是,這一切她為什麼選擇投成男體?
皇后和天機不同。性別這種事對天機沒有太大意義,選為女兒身也只是陰體有利於修煉術法而已,除了初世以外天機就不曾投過男胎。
但皇后一直都是女身。
她愛美、愛嬌,每天要花那麼多時間從頭到腳細細保養,衣物被褥都要薰得噴香。一個骨子裡徹頭徹尾是個女人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放棄了女兒身?
天權從專屬的暗道回到自己在詹寧集團內的住處。
他隨手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往門旁邊的櫃子一放,燈也不開,直接走到長窗前,看著遙遙那端南集團的大樓。
是為了「他」吧?天權心想。
說到底,皇后唯一愛過的男人只有一個,主上。
就是因為太愛了,才會對主上的移情別戀深惡痛絕。愛越深、恨越深,恨到以女兒之身發現難以和他對抗,於是這一世寧可投為女兒身,在商場、戰場處處與他抗衡,就為了讓他注意到自己,不敢再小看自己。
天權的唇一挑,眼中卻毫無笑意。
到最後,最大的丑角變成他,辛天權!
離開了主上和千百年來同戰同心的兄妹,到了天涯這一角,也還是孤軍奮戰。
砰!
門突兀地被撞開,撞到牆上又彈回來,差點打到衝進來的人。
他的「主母」。
「我聽說保全監控室看到你回來。」詹寧下來得太急,衣衫尚且不整,白哲的臉頰喘得泛出紅雲。「你……你回來了……你沒事了?」
她的語氣結結巴巴,不似以往的驕矜傲慢。
「嗯。」天權的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依然望著窗外。
詹寧疾癡看著他偉岸的身形,絢爛的紐約將他映成了黑色的剪影。他的頭、頸、肩、背、手、腳,每一樣都完好無缺,還是那樣頂天立地的站著。
在心口糾結了半個月的無形之鎖突然一鬆,她的腳幾乎軟倒。
他沒事了,又回到她身邊……
這時她才想起要矜持,挺了挺上身,把白絲睡袍拉緊,換回尊貴的語氣。
「既然如此,明天就正常上班吧!你已經曠職很久了。」
她作勢要轉身走出去,身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往前他要是出差多日回來,那天晚上都會主動去找她,而且在那裡盤桓到她趕他下去才走,今天他卻是直接回到他自己的住處。而且現在她要走,他也沒有轉身過來留的意思。
詹寧心中有些不安,清了清喉嚨,找點話說。
「對了,你的身體都好了吧?」
「嗯。」
一聲低沉的虛字是他唯一的回應。
她心中恐慌更深,不自覺揪著胸口,拿更多話來刺他。
「怎麼?你在開陽那裡待久了,想念你的兄弟和主上了?你要是捨不得回來,就回去那個男人身邊啊!我知道你的心裡終究是向著他的。我從來也沒有強留過你!」
天權的身子半轉,臉龐一半明一半暗。
「『那個男人』……在你的心裡,他終究是最重要的,對不對?」他低沉的嗓音顯得飄渺。
詹寧的心一揪。「什什麼意思?」
天權慢地走到她面前。他的步伐緩慢,不像平時那樣矯健,一看就知道是內傷尚未痊癒。她的心頭一擰,疼痛感覺漫過全身。
天權近近的看著她,眼神中有一些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情緒。
「我累了。」天權靜靜地道。
她的心填滿恐懼。他即將說出一些她不想聽的話,她知道!
她忽地回身想躲開這場對峙。只要不讓他說出來,就沒事了。
「我也累了。我要上床睡覺,你沒事就好,晚安!」
天權突然從身後扣住她的手,她全身一僵。
「我累了。」他沉靜地重複一次。「我厭倦卡在中間,玩一個只有我一個人會輸的遊戲。或許從一開始,我就做了錯誤的決定。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顫聲道。
「他永遠是你心中最愛的人。你這麼恨他,就是因為你太愛他,不是嗎?」他靜靜的看進她眼底。「為了他,你甚至連女兒身都可以不要,只為了能和他平等地一較高下。我輸了!」
天權扯一下嘴角。
「我一開始就輸。主上早就明白會有這個結局,因此他沒有攔我,讓我自己過來看個清楚。
他半轉過身,看著寬敞冰冷的公寓,以及遠方的南集團大樓。
到最後,最輸的人是他,兩邊都不再有他的位置。
「你放心,我不會回他身邊去,他大概也容不得我。」他繞過她走向門口。「我會自己去找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地方,以後,你們兩邊的人都不會再看見我。」
把屬於詹寧集團第二把交椅的識別卡抽出來,放在櫃子上,他打開門,無聲走出去。
走廊、電梯、暗道、大門口,強逼著白己一步步離開他賣命多年的女人。
站在樓下吹著充滿汽車塵囂味的夜風,心裡有個感覺怪怪。
他抑下那份異感,告訴自己他只是多心。
邁開步伐吧!離開這個地步。
可是那份異樣不斷叫囂,逼他非聽不可。
最後,天權窩囊地轉過頭,看了身後巍峨的大樓一眼。
好,回去看最後一眼,確定自己沒有忘掉什麼。他絕對不是在找理由拖延離去的時間。
循著原路,他又回到樓上,推開自己的房間。
黑暗的吝廳中央,一個清瘦的身體縮成一團,發出像小動物受傷的低嗚。
天權全身一震。
「嗚……嗚……嗚嗚……」哭到一半好像怕人聽見,皇后嘴巴咬著拳頭,鄉匡續低低的嗚咽。
在這一刻,什麼硬氣都化掉了。
他大步走過去,將她整個人撈進懷裡,輕輕搖晃。
「噓、噓,別哭……」
淚水順著他的頸窩淌下,沾濕他的皮膚。
「你不要我了……你要離開我……你不要我了……。嗚……」
這種絕望壓抑的低泣,比嚎陶大哭更加撕裂他的心。
「沒有,我沒有……」天權笨拙地擦她的眼淚,但她的臉埋得很緊,扳都扳不開。
「我知道我不可愛也討喜,所有的人都討厭我……我不像天旋那麼甜美,不像瑤光那麼貼心……我有善妒又小氣,沒有一個主母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真的努力過……很努力很努力……」她埋在他頸間低泣。「你是唯——個願意來我身邊的人……現在連你都不要我了……」
「你不是覺得我一直纏著你很煩嗎?」他酸澀地道。
「沒有……」
「不是不夠忠心?」
「……他們本來就是你的兄弟姊妹……」
「你為了他,不是連女人都不肯當了?」
她突然伸出兩隻手,緊緊攀住他的脖子,依然埋在他頸窩用力搖頭。
「不是!不是……」
「那是什麼?」
該怎麼跟他說?這一世投男身不是為躲那個男人,而是為了躲他。
在上一世末了,終於她明白,自己對他也不是全然無情,於是在涼慌失措之下,或許是為了自我否認,這一世她硬是選擇了男胎,告訴自己她絕對沒有愛上那個男人的手下。
像天權這樣老派的男人,同性戀是絕不可能的事。她以男子之身斷絕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可能,以為自己的心就安全了,沒有想到只讓自己更陷入一個無法轉圈的窘境。
「不是!」她只是低喊,拚命搖頭和哭,死都不敢說出自己最幽微的心事。
天權歎了口氣,扳高她的臉吻她。
兩雙唇一觸,她立刻轉開頭,掩面無法看他。
「你看我,不男不女……每天早上我甚至不敢看鏡子裡的自己……我沒有辦法當男人,也回不去當女人……我真想死了算了……死了就可以重來了,也好過現在這副鬼樣子……」
「閉嘴!」他收緊雙臂。
她的情況和他們不同。如果七星離世與轉世的契機之間有空檔,天機會為他們收魂聚魄,但皇后只能靠自己,天權深知天機絕對不會有那個興致幫她。
若她輕易地放棄這副軀體,下一世投生間隔太長,說不定魂魄便在陰風狠厲之地被吹散了,他們相見再無期。
「這個鬼樣子連我自己都受不了,你又怎麼會喜歡——」
他重重吻住他,用行動讓她明白,他有多喜歡。
她的軀殼是什麼樣子並不重要,扣住他心的,從來是軀殼底下的那個靈魂。
這一世直到現在為止,他們之間從來不曾逾矩。天權再不遲疑,以地為床,將她緊緊鎖在懷裡。
對於並非女人的身體,他也不是很確定該怎麼做,千百年來頭一遭。但他是男人,他懂男人的身體,而男人有許多可以得到樂趣的方式。
那一夜,他讓她第一次變成他的。
終於她不再是他王子的前妻,他的王母。
那一夜起,她是他的人——
後來,當天權終於有時間拆開開陽送他的那份禮物,裡面果然是一張光碟。開陽龍飛風舞地丟進一張紙條;打得很痛苦才找到,請享用。
天權一看光蝶的標題——
男人的愛:強森和喬的性愛指南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1:01
第十六章
「可可,你沒事吧?」倫德按著胸口驚問。
可可把一隻斷椅腳扔進垃圾袋裡,直起身歎息。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全紐約的人都知道了。」
「不用懷疑,今天早上已經上新聞了。」倫德歎息:「傑瑞·萊德斯。」
可可彎腰繼續拴殘桌破椅,回頭看他一眼。
「你認識他?」
「有一次我的電腦有問題,荻荻和我提過他。」倫德打了個寒顫。「想想看,如果這是他挑行竊地點的方法,我差一點點跳進他的名單裡。」
可可不想和任何人討論太多細節。
「總之他現在已經被警方逮捕,紐約少了一個罪犯。」
她的助手艾莉從門口探進一顆頭。「我已經把早上的約全移到後去了。下午的呢?」
可可看著滿室的凌亂,繼續長歎。
「排到大後天早上吧!我不認為我們這兩天能開張。」
前天清晨裡尚不覺得如何,昨天為了保留現場給警方采證,她和艾莉也都沒進來,直到今天星期一恢復上班,在大白天的光線,她才發現現場只能用「滿目瘡痛」來形容。
當時她只知道要奮力抵抗,根本沒有多想,現在才發現當天和傑瑞的戰況有激烈。
她突然咳了起來,倫德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可可拍拍胸口。「沒事!就是一時喘不過氣。」
可能是和傑瑞的打鬥太激烈,多少留了點內傷。她提醒自己,回頭讓南集團那幫異人幫她看看,最好當然是找那個大頭頭。
「好了,你們忙吧!我不打擾你們了。」倫德識相地戴回墨鏡,往門口走去。「噢。」
「抱歉!」正好推門進來的葛瑞絲差點和他撞在一起。
倫德充滿紳士風度地為她拉住門,等她進來之後自己閃身離開。
「嗨!」葛瑞絲環視她們努力打點的工作室,「進度不錯啊!已經清整得差不多了。」
可可疼痛地伸伸懶腰。「可是一堆攝影器材都毀了,我今天下午先去找幾個能用的鏡頭回來,後天才能開工吧!」
「或許你可以請你的男朋友弄完新的保全系統之後,再送你幾個新鏡頭。」艾莉從她身後飄進去。
葛瑞絲挑了下眉。
「別理她。」可可嘀咕。
艾莉從倉庫裡拿了兩大袋垃圾走出來。
「你們一定在想,正常人怎麼會不曉得自己的老闆和全紐約……不!全世界最有權勢的男人在交往?」艾莉揮揮手,既然她手中是兩大袋垃圾,效果就變成垃圾流星錘。「不過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攝影助理,我懂什麼呢?」
可可翻個白眼。艾莉飄向門口,垃圾袋暫時往門口一放,又飄進來。
「你一定開始懷疑了,難道我是去加勒比海度假一個月,所以沒趕上最新的社交進度嗎?」她對葛瑞絲微笑。「不,我天天來上班。」
葛瑞絲明智地不做聲,她又飄進倉庫裡。
「我不是不告訴你,是最近才發生的,真的很最近!」可可揚聲喊。頓了一頓,她補上一句:「事實上,幾乎是昨天才發生的。」
葛瑞絲揚了下眉。可可對她「噓」一聲,要她別拆穿。
嚼哩啪嘟!倉庫內一陣亂響,兩個女人同時一縮。
「很明顯,這間工作室有些秘密是不適合讓小助理知道的。」艾莉提著最後一袋垃圾飄出去。
可可絕望地仰起頭。上帝我做錯了什麼?
「好吧,出去買點咖啡回來,我們有客人。」她決定不再和小助理糾纏下去。
艾莉站在門口,愉快地跟所有人宣佈:「是,這就是我——一個只配為我的主人買咖啡的小助理。」
她走出門的悲壯姿態,連葛瑞絲都為之動容。
「我喜歡你的工作室,你的助理……有朝氣。」葛瑞絲保守地道。
「你是想講『難搞』吧?」可可長長地歎了口氣。「在這行待久了,你就習慣了。今天來找我有事嗎?」
「是的。」葛瑞絲連忙從包包裡抽出一份文件。「我這裡有一份名單,想麻煩你看一下。」
可可接過來,發現是J&B手套的客戶名單。
葛瑞絲解釋道:「原始名單更長,但我們去掉了年齡和體型不對的人、當天有不在場證的人,和一些過濾掉的人選,還剩下十七個人。我們想確定一定這十七個裡面,有沒有你和荻荻共同認識的?」
可可走到工作台前,扶起一張歪掉的椅子給葛瑞絲,自己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這十七十人二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不過真正認識的是這幾個。」她打開抽屜拿出一支黑色,把她認識的名字——畫出來。總共有七個。「至於荻荻那裡,恐怕你得請她親自看過才行。」
「謝謝。」葛瑞絲將名單接回來。
「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有些人或許不會在名單上,因為手套是別人送的?」
「這一點我們也在過濾當中。」葛瑞絲點點頭,略帶歉意地望著她:「你一定覺得我們效率很差。」
「不,我並沒有這麼想。」可可搖遙頭。
葛瑞絲歎口氣。「我們小隊長最近又塞了幾件案子給羅伯森,把他的時間都卡滿了,我們已經加班好幾天只為了過濾這一份名單。
「單看荻荻的案子,只是紐約每天都會出現的闖空門,比起有人死亡的重大刑案確實不算什麼。」
「主要是羅伯森自己的個性問題。」葛瑞絲坦白說:「他並不是局裡最受歡迎的警察。」
「噢?」可可訝異地看著她。
「羅伯森破獲過許多大案子,以他的資歷,早就應該調到更大的分局或是升上小隊長了,不會被調來這企名不見經傳的小分局做他名不見經傳的警探。」葛瑞絲苦笑一下。「他從來不懂得如何奉承長官,對於同僚的關說也不買帳,這樣的人想陞官是非常困難。」
「我可以想像。」可可扮個鬼臉。
「不過他是個天生的警察!最棒的警察!」葛瑞絲堅持道:「有好幾次案子陷入絕境,大家都放棄的時候,是他不眠不休,從大夥兒都沒有發現的地方再翻出一線曙光,最後才破了案。」
「可是就是因為他不懂得給上司做面子,有好幾次在即將破案的前夕,其他人突然進來插一腳,等破案之後每個人都把功勞搶光,他一點份都沒有,但是他也從來不去跟那些人計較!」
可可望著她忿忿不平的臉色,突然一笑。
「噢……」她點點頭。
「…你幹嘛發出這種聲音?」葛瑞絲不自在地道。
「你喜歡上他了,對不對?」可可嘻嘻一笑,指著她的鼻子。
轟!葛瑞絲的臉龐炸紅。
出現這種彆扭表情的她不再是那個嚴肅專業的女警,而是一個可愛的普通女人。
「不、不是、你不要亂講!我才沒有,我對他絕對只是……噢!天哪!有這麼明顯嗎?」葛瑞絲把臉埋進手中呻吟。
「這有什麼好不能講的?」可可整個勁都來了。「羅伯森今年幾歲?」
「四十八。」葛瑞絲從手心悶悶地說。
「你幾歲?」
「二十四。」
「只差一倍而已嘛!」是有點多。「老少戀也是很浪漫的啊!羅伯森有老婆嗎?」
「離婚了,不過他有一個交往很久的女朋友。」葛瑞絲悶悶地道。「他永遠不可能用那種眼看我的。」
「已經有女朋友,那就沒辦法了。」可可遺憾地道。「一開始你怎麼會跟著羅伯森的?」
葛瑞絲吐了口氣,重振旗鼓。
「因為我父親。他生前是羅伯森的搭檔。」
可可一愣,直覺地喊:「你是山姆·費雪的女兒?」
「你怎麼知道?南先生向你提過他?」
可可遲疑地點點頭。「可是你爸爸不是他殺的。」
葛瑞絲歎了口氣。「我知道,我想羅伯森也知道。在官方紀錄裡,殺我父親的兇手從來沒被找到過,依然是一宗懸案,羅伯森大概是很難接受。」
殺山姆·費雪的主謀和相關人等已經被南「移除」了。可可相信,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找得到跟這個案子有關的任何線索。在官方檔案裡,只怕它永遠會被歸類為懸案。
羅伯林身為一個警察,卻無法為自己的搭檔破案,難怪他會那麼難以釋懷。
「你還有其他兄弟姊妹嗎?」可可深深地看著她。
葛瑞絲搖搖頭。「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葛瑞絲』是我母親的姓。當我決定跟著羅伯森學習的時候,為了避免回憶讓他感傷,把我的姓改回母親的姓。你為什麼問?」
「沒事。」可可虛弱地笑笑。「我只是很好奇,如果你有其他兄弟姊妹,他們會選擇什麼行業。」
「我自己是從小就打定主題要跟隨我父親的腳步,當一個警察。」葛瑞絲轉頭打量了一下她的工作室。「不過你們這個圈子似乎也滿好的,如果我有個兄弟姊妹做這一行也很有趣。」
比你想像中有趣多了。可可暗想。
玻璃門吱的一聲推開,可可本來以為是艾莉買咖啡回來了,沒想到——
「蘿莎?」葛瑞絲輕呼。
蘿莎揚著一身香風,全身香奈兒,女王般地踏入她的陋室。
「嗨!」
「她本人比照片漂亮好多。」葛瑞絲欣羨地低語。
之前在荻荻的病房她匆匆看過一眼,但當時在當差,葛瑞絲沒敢多加注意。
可可飛快轉身。
「蘿莎,你怎麼來了?」
這對彼此不識的姊妹在她的工作室聚首,可可莫名地緊張起來。
蘿莎左右看一看,對一堆破銅爛鐵皺了皺鼻子,纖尊降貴地走到她身邊,看著那張少了一顆輪子的電腦椅後,決定站著。
「我正好人在附近,過來看看。」她摘下墨鏡,驕矜地揚了下鼻尖。「怎麼到現在還跟垃圾堆一樣?」
上帝,為什麼在我身上有傷的時候懲罰我?
「謝謝你的關心。」可可勉強自己擠出燦爛的笑容。「我們的咖啡壺摔壞了,我的助理出去買咖啡,如果你忙的話,不用留下來等沒關係。」
「我沒什麼事。」蘿莎施恩地對她擺擺手,動人的金棕色水眸落在葛絲身上。「你是……?」
「我是葛瑞絲警官。」葛瑞絲連忙伸出手。
羅伯森不在場的時候,她和任何看到大明星的年輕女人反應沒什麼不同。
葛瑞絲也是棕髮棕眸,這可能是她們姊妹外表唯一近似的地方。蘿莎纖細高挑,嬌娜細緻,葛瑞絲比她矮了三時,骨架比較寬壯。
「噢。」蘿莎和她輕輕握了一下放開。「你身上有搶嗎?」
「喂!」可可警告她。
葛瑞絲忍住把配槍拿出來現的衝動。
「只是借來看看而已嘛,可可有時候就是這麼無聊。」蘿莎翻個白眼。
「請問你今天過來何貴幹?」可可覺得自己忍耐快要到極限。
蘿莎不在意地擺擺手。
「沒事,我只是聽說朋友要經常互相拜訪,既然你承認你很喜歡我,我想我有空就過來走走好了。」
「你現在喜歡她了?」一聲控訴從門口謝過來。
可可呻吟一聲。上帝,助我!
艾莉用力把咖啡往桌上一放,怒氣沖沖地敘進辦公室裡,砰一聲甩上門。
「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任何事!」
「她有什麼毛病?」蘿莎挑剔地瞄辦公室一眼。
「她神經纖細……」精神很衰弱的可可說。
「算了,我只是要告訴你,後天晚上我在自己的公寓辦一場派對,你也受邀了,再見。」
女王刮著另一陣香風離去。
她沒有答應要去好嗎?可可無力地坐下來。
「大明星好像都是這樣?」葛瑞絲同情的說。全世界似乎都應該以他們為中心點。
「別的大明星不會,她會。」可可歎了口氣。「對了,傑瑞那邊有什麼樣的進展嗎?」
「他的口風很緊,堅持他只是臨時起意到工作室找找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他不承認跟荻荻的案子有關,也沒有任何共犯。」
「聰明。」單純的偷竊罪比預謀殺人的刑責輕多了。
「我們已經查扣了他家所有的電腦設備,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可是他的每一台電腦都加了密。他自己本身就是電腦行家,要破解進去可能要花點時間。」
可可想了想,提議道:「我男……他……南……抱歉,我還不習慣這個說法,我男朋友的公司裡有專門的咨詢部門,交給他們處理會迅速許多,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
「你是說,叫羅伯森把手中的證物交給南集團的人來處理?」葛瑞絲嘲笑道:「好啊!我回去問問看,兩百年後給你答案。」
「我知道你們警方辦案有時也會借重民間公司的力量,尤其在一些專業領域。我相信南集團在這個案子裡非但不會干擾我們,還會盡全力地幫警方破案。這是最現成的資源。」可可試著說服她,「倘若羅伯森是你說的那個好警察,他會知道怎麼做對案情最有利,請你還是回去跟他說說看吧!」
葛瑞絲歎了口氣。「我會的,謝謝你。我還得去找荻荻過濾這份名單。」
「祝你好運。」
在南集團總部,被她彆扭地改口好幾次才叫出「我男朋友」的那個男人,也沒有閒著。
他在和澳洲的分公司負責人通話時,被他叫上來的兩個安全部門首腦自己聊了起來。
「喂,你有沒有好奇過男人跟男人要怎麼做?」開陽跟旁邊那傢伙咬耳朵。
玉衡渾身一震,林椅子上跳開,雙臂抱緊自己的胸口。
「你問我這個幹嘛?不要告訴我你開始覬覦我美妙的胴體!告訴你,你不是我的菜,我已經心有所屬!你要是敢對我毛手毛腳,別怪我不客氣。」
「媽的,我家裡小只的都生了兩個,還會對男人有興趣嗎?不然你以為我那兩隻小的怎麼來的?」開陽臭罵他。
「我怎麼曉得,我驗過DNA嗎?」
「……」
兩個男人馬上驚天動地的打在一起。
南忍耐地看他們一眼,半轉身子繼續把電話說完。
電話講完,兩個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也坐回來了,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打完了?」南和藹地問。
「差不多了。」開陽右手一揮卯過去,玉衡不甘示弱一顆鐵蒺藜賞回來。
兩個人各自中鏢,轉頭揉一揉。
「現在呢?」南可親地再問。
「可以了。」兩個鼻子更青臉更腫的男人一起點頭。
南按下通話鍵,讓天樞一起參與他們的談話。
「方小姐工作室和住家的促使系統都裝好了嗎?」他問。
「方?」玉衡偏頭小聲問旁邊的。
「他那口子姓方,他們這種人都喜歡做作,即使床都上過了還是要連名帶姓叫小姐。」開陽小聲說回去。
「噢!」
這聲「噢」不是玉衡的回應,是兩個人頭上各握一顆橡皮擦,彎下腰抱頭拚命揉的痛叫。
干!老頭子的辦公室幹嘛擺橡皮擦?分明就是準備來當暗器的。
「都弄好了。」開陽乖覺地馬上回話,「兩邊系統都比照你老人家的閨房的規模辦理,直接跟總公司的電腦連線,系統本身有基本的自衛裝置,如果有人試圖撬開的話,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電擊——我們不想要方小姐每天早上起來發現門口有屍體,所以強度有調低一點,嚇跑人是足夠的,同一時間也會將訊息傳到到警局,我們這裡,在最短三分鐘、最長十分鐘以內就會有人趕到。」
真正緊急時,即使兩分鐘也嫌太久,這一點在場的男人們都明白。
「老大,你幹嘛不趁機把她弄到你這裡來住?」玉衡建議。
「對啊!跟這小子的賤招一樣。」開陽指指旁邊的人。
玉衡再摸出一顆鐵蒺藜,開陽握拳備戰。
「又要開始了嗎?」南冷冷地問。
「……沒有。」拳頭和鐵蓮獲都收回去。
「天樞?」南問。
天樞的男中音聽起來非常舒服,就是語氣冷了些,破壞那歌唱般的口音。
「我拿到荻荻所有拍下來的舊倉庫號碼,——找到它們之前的擁有者,其中兩個是因為破產而被拍賣,一個自殺了,另一個目前在密蘇里賣炸雞,有兩間倉庫是擁有者老死之後,繼承人不感興趣,於是任它被拍賣,最近這個是找出銅雕的倉庫,就是老死的其中一個。」
「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部分?」南冷靜地問。
「事實上,有件事還確實滿有趣的。」天樞的嗓音裡含了絲興味。「那間倉庫的登記名字是『山下奉文』。」
「山下奉文?」開陽往椅背上一靠,對主子挑了下眉,所有打趣不認真的神情不翼而飛。
南沉吟半晌,「它的繼承人是?」
喀喀一陣敲鍵盤的輕響,天樞的嗓音傳來「資料已經傳過去了。」
天花板立刻降下一個巨大的螢幕,西克絲將天樞傳來的資料呈現在螢幕上。
「沒人?」開陽一揚眉,「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倉庫從1940年承租到現在,甚至隨著管理公司遷址而一起搬了幾次家,一直到2001年都還有人按時付保管費,之後突然停了,也沒有任何人出面認領。」
「付保管費的人是誰?」玉衡好奇問。
「每半年按時現金支付,沒有銀行記錄。」
在場三個男人陷入深思。
現金支付就表示有人親自到管理公司繳交,但最近一次也是二00一年的事了,不會有公司留存那麼久以前的監視錄影。
「別告訴我,你們相信這個山下奉文是那個山下奉文。」開陽對另外兩人挑眉。
「山下寶藏」聞名世界已久,甚至促成了開陽和若妮的一段情,然而菲律賓政府堅持他們從來沒有找到過任何寶藏。
「這個山下奉文,自然不可能是那個山下奉文。」天樞冷靜道:「不過非常有可能有人相信其中有關聯,於是他們先去荻荻的家搜尋,搜尋未果之後又得知荻荻將部分的收藏放在可可的工作室裡,於是她的地方成為第二站。」
「可可說,襲擊她的人不斷問她『照片』(picture)在哪裡,或許他問的不是照片,而是某種圖片,」南沉聲道:「某種他們認為能領他們找到山下寶藏的圖片?」
「他們竟然以為能在紐約一間舊倉庫裡找到山下寶藏的藏寶圖?」開陽嗤之以鼻。
全世界只有一個人知道山下寶藏真正在哪裡,而那個人可以肯定它絕對不在紐約某間被拍賣的舊倉庫。
開陽男性化的臉龐籠上一層陰影,若可可是為了「山下寶藏」而受傷,他認為自己有連帶責任,即使這件事與他無關。
「天樞,我要你找出當年用『山下奉文』的名義租下那間倉庫的人。」南決定從最原點開始。
「收到。」天樞收線。
南看著開陽陰沉的臉色,歎了口氣,繞過辦公室,坐到桌緣看著他。
唯一能開陽舒坦的方法就是讓他幫忙。
「有人六十年來每半年親自到那間保管公司去繳錢,這種事不會沒有留下痕跡,我想知道這個人或這些人是誰。」
「嗯。」開陽站了起來,準備出去辦事。
「嗨!」
可可手上拿著兩杯咖啡正好走進來。
開陽斂去臉上的陰霆,露出一排燦白的牙齒,抱住她在她的唇重重印了一下,「小甜心。」
可可全身輕飄飄。
「當心一點,我認識你老婆。」她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玉衡,「香娜店裡賣的,我剛才到那附近的一家攝影器材店挑鏡頭,順便繞過去買咖啡,他們家的卡布奇諾是最棒的。」
「謝了。」玉衡接過來滿意地喝了一口。
「喂,我的呢?」開陽連忙道。
「你剛才已經得到一個吻了,不要太貪心。」可可拍拍他的臉頰,逞自走向她的男人。
開陽越看旁邊有咖啡喝的人越不順眼,一拐子飛去,「喝慢一點,一半是我的。」
「x!人現在不只覬覦我的肉體,還想吃我的口水?」
「……」
兩個男人又一路驚天動地的打出去。
她走到辦公桌前,在剛才開陽的位子坐下來。
「嗨!」
南將她撈進懷裡,給她一個讓她腳趾頭蜷起來的熱吻。
她歎了口氣,額頭和他相抵,「猜我今天遇到誰了?」
「誰?」他低商業性的嗓音如天籟。
「蘿莎。」
「你活下來了,恭喜。」
「哈,哈,哈。」她挑了下眉,「猜我遇到的另外一個人是誰?」
「誰?」他配合地問。
「蘿莎的姊姊。」她甜甜地笑。
「啊。」
「啊?」可可仰頭看住他,「你只有一句『啊』?」
「不然呢?」南回身走到隱藏式酒櫃前,按了一個鈕,整座雪白色的大理石吧檯滑出,「你想喝什麼?」
他為自己倒了一指的威士忌,轉頭看著她。
「惡魔墳場。」她擺明了打碴。
他微微一笑,轉身拿出所以材料和道具,真的就幫她調了一標製作方法超級複雜的「惡魔墳場」。
「愛現。」可可咕吒一聲,把他遞來的酒標放到桌子上,「你說山姆?費雪只有一個女兒。」
「我說,」他啜了口酒,慵懶地糾正,「山姆?費雪有一個女兒,我沒說『只有』一個。」
可可回想一遍他的話,盤起手臂不服地看著他。
「好吧,為什麼是蘿莎?」
「什麼意思?」
「如果山姆?費雪有兩個女兒,為什麼你選擇照顧蘿莎?為什麼葛瑞絲不知蘿莎的存在?」
「我不能單純只是覺得蘿莎比較可愛嗎?」
可可有點搞不過他,當他不想說時,沒有任何人從他口中問得出話。
「OK。」她點點頭,拿起包包往外走。
「嘿!」南立即將她拉回來,捧住她的臉頰,「我真的覺得蘿莎比較可愛。」
可可悶不吭聲。
他歎了口氣,挽著她走到牛皮沙發前,將她撈進懷中,把其他的細節補上。
「費雪是一個正直的男人,工作認真,對婚姻忠實,他這一生唯一的一次失足是和一個女線民發生一夜情,那一次造成的後果就是蘿莎。」他開始解釋,「費雪的老婆並不知道這件事,但羅伯森知道,羅伯森幫著一起瞞住她,那個小女孩平時是女線民的母親在帶,但那對母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女線民自己本身是毒蟲,那個外婆只是因為費雪定期拿撫養費出來,才勉為其難收容這個小孩,女線民自己甚至死得比費雪還要早,在費雪喪生後,沒有人支付撫養費,那個外婆將小女孩往街一丟,自己消失了,我最後得到的訊息,她在五年後死於一場酒駕肇事,地點是曼菲斯。」
可可慢慢消化他說的話。
「所以,葛瑞絲從來不曉得自己有個妹妹……」
「我不認為在費雪死後,要求他的遺擂收養一個她從不知道的私生女是個好選擇。」南抬高她的下巴,「滿意了嗎?」
「這就是所有的故事?你只是同情蘿莎才將她納入羽翼之下?」
「不然呢?」
「我不曉得……」她慢慢地道:「所有跟你有關的事,好像永遠有個伏筆在藏在那裡,你和蘿莎鬧緋聞,實際上她是你的養女,你說費雪有女兒,事後證實不止一個,我不曉得以後聽你說的任何話是不是應該再多想一下背後的含意。」
「可可!」
南皺起眉。
她不甚在意的揮揮手,「或許是我自己的問題,或許你們這裡的人就習慣這樣說話,好,沒事,你去忙你的吧!我走了,拜拜。」
「可可!」
她再度被逮捕,這次被鎖在身體與沙發之間。
再靜靜地看她半晌,歎了口氣。
「……我很抱歉。」他輕吻她的眉心,「我大概是太習慣保留細節,我答應,以後你有任何問題,我會鉅細靡遺、全盤托出,你有任何不解的地方隨時可以問我,好嗎?」
看他如此鄭重其事,可可反倒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
其實他這個習慣也就是所有坐高位的人會有的痛病而已。
她點點頭,投入他的懷裡,南低頭嗅聞她的髮香,心頭馨暖異常。
「荻荻那裡有她所有舊倉庫物品的明細表嗎?」他突然問。
「我不曉得,應該有吧。」可可抬起頭,「為什麼問?」
「我想看看她收藏了哪些東西,」南微微一笑,擁看她站了起來,「走吧!我們去找荻荻要咖啡喝,我記得我命人在她的儲藏櫃裡放了最好的咖啡豆,不下於玉衡的寶貝香娜煮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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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1:15
第十七章
「其實並不是沒有其他辦法……」天機沉吟半晌:「為了這一天,我早就做了準備,只是非到最後關頭,總希望可以不要那麼做。」
楊克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天機沒有焦點的眼光轉向窗外,萬千魂魄群擠在窗前,為窗內聚魂的光線而來,啾啾哀嗚。
你們哭什麼呢?就算進了輪迴,也不過從頭又來一次,她袍袖一揮,法力彈出,幽魂轟然而散。
「真可惜。」天機喃喃地道:「那樣可愛的小女孩,相處久了,也挺捨不得的……」
「再告訴我一次,為什麼我們會來這裡?」可可攀緊了他的手臂,望著滿室的衣香鬢影,杯斛交錯。
「因為你『最喜歡的朋友』舉辦了這場派對?」南在她耳邊說。
「謝謝你再度提醒我讓我不想來的原因。」南在她耳邊說。
她看到幾個Vogue、People重要時尚雜誌的總編在某個角落閒談,甚至還有八卦小報的專欄記者。
她喜歡適當的社交,可是不喜歡自己會被當成一盤熟牛肉看的場合——更正,是她身旁的男人會被當成一盤熟牛肉看,她只是很不幸的是他的女伴。
可可眼光一閃,瞄到另一邊和男模特兒聊得正歡的小助理。
「太好了,艾莉也來了。」
「你的助理?」蘿莎的個性不像是隨便什麼人都邀的。
「為了讓蘿莎邀請她來,你絕對想像不到我答應了多少喪國辱國的條件,」可可狠戳了一下他腰際,「最後我都會從你身上找回來的,你放心!」
南黑眸射出慵懶性感的光芒。
「我萬分期待付出代價的那一天。」
艾莉也看見他們了,臉色一亮,開開心心地走過來。
她拉低南的身子向他咬耳朵。「聽著,待會兒如果艾莉要你陪她跳舞、喝酒、聊天、甚至提供性服務,你都要答應她!」
南的眉毛飛高,「……」
「她最近處在心靈脆弱的狀態,我得照顧她的心靈健康,不然我的預約表就毀了,加油!」可可拍拍他,毫不留戀地。
「……謝謝你將會我這麼重大的任務。」
「嗨!不曉得你記不記得我?我是艾莉,可可的助理。」艾莉擠過來,興奮得臉都紅了。
南充滿紳士風度的抬高手臂,讓艾莉攀住,「我永遠不會忘記這麼可愛的面孔,走吧!讓我們一起去跟女主人打招呼。
房間另一端,有熟識的人向可可揮手。
「嗨,」可可和他們分手,走過去加入自己的朋友。
時尚圈一位以毒舌見長的社交專欄作家馬上私過來。
「這不是可可嗎?」莎拉誇張的揚了下手臂,「這個女人有才能、有容貌、有家世、有時尚圈、有影響力的哥哥,現在還有全世界最帥的男朋友,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莎拉。」可可微笑,每一個用字都非常謹慎,「我寧可你停在『專業』的那個部分就好。」
莎拉從雞尾酒杯上緣,銳利地盯住她,「告訴我,蘿莎對於情敵來到她的派對上有什麼看法?」
「首先,我不是她的情敵,其次,蘿莎的看法,你應該去問她才是。」可可笑容不變。
「問我什麼事?」
說曹操,曹操到,蘿莎風情萬種地攬住南的手臂走過來,艾莉像只興奮的小哈巴狗跟在後面。
可可在心裡呻吟一聲,這下可好!不想引人注意不行了。
「偉大神秘的南先生,」莎拉雙頰泛紅,愉悅地向南伸出手,「您或許不認識我,我是莎拉·多倫,社交專欄作家。」
A.k.a時尚派對裡的大黃峰,專門叮咬弱小族群,可可在心裡補完。
侍者端著托盤走過來,南風度翩翩地替每個人送上一杯香檳,傳到可可那裡,改拿了杯柳橙法給她,可可扮個鬼臉,乖乖接過來。
最近她一喝到有酒精的東西就胸悶,昨天還咳到要他運氣才鎮住。
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密感,讓所有人下意識地去偷瞄蘿莎的反應,蘿莎正好低頭在整理自己禮服上的皺折,沒工夫理他們。
所有人不無失望之意,莎拉的八卦開始騷動,生怕錯過任何一丁點好性。
「兩位開始交往多久了?」她刺探道。
「不久。」可可挽起南的手臂,「對不起,失陪一個,我好像看到一個朋友。」
打死她都不會讓自己的私生活變成國家詢問報下一期的頭條,她挽著南當機立斷的走開。
一堆人失望地在背後發出「噢——」一聲,她只做不聞。
「你每次出席公開場合都不超過十分鐘,讓我們維持這個優良的傳統,以免其他人發現你其實沒有那麼酷。」
「謝謝。」南用同樣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語,「這是我這一生最深沉的恐懼,完全被你洞穿了。」
可可忍不住大笑,吸引了更多目光,南的眼中有寧靜的笑意與親匿。
「你們要去哪裡?」蘿莎追了上來。
南看一下腕表,「天樞再半個小時要傳一份資料給我,我得回辦公室去。」
「我也去!」蘿莎馬上大聲說。
「……這不是你的派對嗎?」可可提醒她一下。
蘿莎回頭看一眼滿公寓的人,聳聳肩。
「他們自己吃完喝完就走了,走吧!」她開開心心地領在前頭。
南和她互望一眼,聳聳肩,跟在蘿莎的身後出去。
現在她知道蘿莎的任性脾氣是怎麼來的了,因為她有個同樣任性的「養父」。
原以為南要回辦公室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真的帶著她們回到總部,而且在他辦公室裡的人比她想像中更多。
開陽、玉衡、瑤光都在,桌上的通訊燈亮著,表示天樞也在線上。
「哇,怎麼這麼多人?」蘿莎走進來。
「小女孩,過來!」開陽白牙一閃,站了起來。
「開陽!」蘿莎飛撲進他的懷中。
在幾顆星星裡,開陽無疑是人緣最好的一個。
「噢!你快重得像一座山一樣了。」開陽將她抱得雙腳離地。
「才沒有!」蘿莎愛嬌地拍打他。
「你再說就不吃飯。」南繞過他們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可可無法不微笑。
她喜歡他們聚在一起的樣子,其中的親密感已經超越了血緣關係。
「人都到齊了嗎?」空氣中響起一陣平和的男中音。
可可第一次聽到天樞的嗓音,訝異非常。
天樞的聲音和他的年紀根本不成正比,他的聲音實在太年輕了!當然她沒見到天樞,嚴格來說並不清楚天樞幾歲,不過天樞是七星之中資格最老的一個。
他們七人並沒有明確的長幼分序,只有兩條大家默許的事實——第一是天機,因為她身份特殊,所有人對她都有幾分尊重。
第二就是天樞。
先撇開天機以皇上幼弟的身份先居為上的這一點,在一開始的七星組成時,天樞是第一顆加入的星星,也是年紀最大,主子一直最器重他,後來陸續加入的幾個人自然而然以他為首。
即使開陽、玉衡、天權等人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遇到天樞說話時,也要敬讓他三分,而且當初重生的開陽險些從七星之中失落,據說就是天樞將他給找了回來。
開陽今年也有三十六、七了吧?照理說,天樞就算沒有比他老多少,也不可能比他小,今年就算沒有五十也有四十,可是他的嗓音年輕到不像話。
「為什麼每個人都擠在這裡,你們要做什麼?」蘿莎眼眸睜大,好奇地問。
「等一下,還有幾個人……」南看一眼桌上的監視螢幕,「啊,到了。」
他話聲甫皆,辦公室門推開,荻荻紫色的炮彈身影一馬當先衝進來。
「抱歉抱歉,我在畫設計圖畫得忘了時間。」她看到可可,眼睛一亮:「這件銀灰色的禮服真適合你。」
「謝謝,」可可扮了個鬼臉,「可惜它只亮相了十分鐘。」
更令她意外的,後面兩個跟著進來的人竟然是羅伯森和葛瑞絲,羅伯森理所當然一臉陰沉,葛瑞絲從他身後探出頭,對在場的幾個女生揮手招呼,女人幫紛紛親切地問候。
人終於到齊了,南指揮所有人移師到落地窗前的休憩區。
蘿莎很自然地擠到可可和南中間,舒服地歪在他臂膀上,旁若無人地撈起發尾開始檢查發叉。
可可認命地坐在電燈旁邊,她對蘿莎真的越來越有耐性了!
荻荻翻個白眼,拉著瑤光在她身旁坐下。
「你那裡查到什麼?」再對天樞開口。
「查什麼?你們在查什麼?」蘿莎好奇地問。
天樞清平的男中音響起:「我們都拿到較鼓的物品清單,玉衡負責過濾內容,清查有問題的來源,我今天稍早連線到警方扣留的電腦設備,已經解密了百分之七十左右,其餘的部分再兩個小時能夠完成——」
「什麼呀!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都沒有人要告訴我!」蘿莎跳起來大發小姐脾氣。
可可捺住性子,正想安撫她——
「吵什麼吵!坐下!」天樞驀地發怒。
蘿莎撲通一聲坐回椅子上,馴獸師馴獅子都沒有這麼乖。
可可歎為觀止。
她好想拜倒在他的門下,大師!您收不收徒?
蘿莎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委屈兮兮地望向大龍頭。
南隨手拍拍她頭頂,「目前解碼出來的部分呢?」
「西克絲,螢幕。」天樞隔空命令。
可可原本期待他是要開啟視訊模式,自己就可以見見這位名聞遐邇的七星老大,沒想到螢幕從天花板降下來,卻是呈現天樞從傑瑞電腦破解出來的一些資料。
「這是他電腦中的一個目錄夾,全部是跟山下寶藏有關的資料,另外這些是上網查資料的庫存頁面,也都是關於山下寶藏的搜尋。」
「山下寶藏?」葛瑞絲輕呼,「就是那個二次大戰期間,日軍藏在菲律賓的寶藏?我以為它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它確實是。」開陽怡然點頭。
「這幾天我也在查跟這個寶藏有關的事。」天樞繼續道:「據說當初山下寶藏埋好之後,所有知道藏寶處的運載士兵都被滅口,山下奉文的兩個副將畫了兩張很簡單的圖,一張是藏寶圖,一張是地道圖,前者是指引通往寶藏地點,但寶藏藏在一座山裡,要有第二張地道圖才能進入山腹。
「這兩個副將後來各自逃亡,地道圖據說輾轉流傳到某個英國商人手上——」
「假的。」
那個六年前被派去菲律賓處理這件事,後來跟他主子報告沒找到,但私底下有一艘船悄悄離開菲律賓而且至今不知所蹤的始作俑者繼續咬他的棒棒糖。
「寶藏裡面什麼?」蘿莎小聲問。
「據說大部分是金條,還有一些值錢的古董。」可可同樣小聲回答她。
「噢!」蘿莎嚼起唇,「我還以為有什麼漂亮的東西呢!沒趣。」
可可有點無力,也只有這位小姐會對一屋子金條不感興趣了。
天樞不理他們插口,繼續說:「但是擁有藏寶圖的那個日本副官,據說隱姓埋名來到美國,躲避軍事法庭的審判,那張藏寶圖極有可能就在美國境內。」
羅伯森進來直到現在終於開口,「這就是一切的起因?為了寶藏?」
「我查過當初租這個倉庫的人,」天樞讓螢幕上跳出一張申請表格,「上面簽名的筆跡,我拿來與全世界各地二戰博物館的文物比對過,和那個副將的筆跡相符,他以『山下奉文』為名承租雖然大膽,反而容易讓人以為是同名同姓,他一生都在尋求復辟之道,最後鬱鬱而終於一九八O年代。」
「時間性符合,筆跡符合,」南對可可揚了下眉,「我想荻荻真的挖到寶了。」
荻荻愣在那裡,她只是去標一個舊倉庫而已,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和傳說中的巨寶扯上關係。
「抱歉,插嘴一下……」可可慢慢地舉起手,和荻荻互視一眼,荻荻向她點點頭,由她歉然地望向羅伯森:「我跟荻荻應該知道那到攻擊她的人是誰了。」
滿室差點炸翻!
「知道了幹嘛不早說」、「你以為我們時間多」的抗議之聲不絕於耳。
……好吧,主要是來自開陽和玉衡!
「那天我聽錄音和看照片,就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只是範圍太大了,一時無法確認,但是在看到J&B那份名單之後,就幾乎確定了。」荻荻看她一眼。
可可也點頭。
「是誰?」羅伯森疾聲問。
可可歎了口氣:「倫德。」
南深深地望著她。
「倫德?」蘿莎差點跳起來,「『香其安諾』的那個倫德?」
「而且我們在我的工作室裡談過荻荻受傷的事,他說『幸好你臨時跑去看她』,我根本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那天的行蹤,他怎麼知道我是臨時起意,而不是事先和荻荻約好了?」可可說。
「那傢伙瘦巴巴,愛漂亮得要命,打死我都想不到他有這種魄力。」蘿莎說道:「可可,虧他還對你有興趣!」
你一定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可可真想掐她脖子。
旁邊的大龍頭面色不改,可可心裡卻一陣發毛,今晚好像會被收抬得很慘……
「咳咳咳!」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一不小心岔了氣,差點嗆死。
「既然如此,這件事算結案了。」南看她一眼,站起身來,「攻擊荻荻的人是倫德,攻擊可可的人是傑瑞,明天荻荻會到警局做正式的指認,我們協助警方的調查到此為止。」
「什麼?」散會了?葛瑞絲忍不住出聲抗議。「但是寶藏的事呢?」
南看她一眼,「寶藏的事並不在這次的調查之中,倫德是因為覬覦荻荻標到的舊倉庫,於是和傑瑞一起在這個案件中共謀,警方只要有辦法證實他們兩個人認識,案子自然破了,至於這點,我想從天樞解開的電腦裡,一定找得到兩個人互相通訊的記錄,也不會是大問題。」
羅伯森悶哼一聲。
葛瑞絲錯愕地看著他們:「但……倫德和傑瑞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開陽探頭回答:「任何人做一點深度調查都能知道這件事,天樞那老小子不就是這麼查出來的?」
在線上的「老小子」冷哼。
並不是每一個人吧?先找出原始租賃文件,再在兩天內比對過全球博物館所以文件史料——天知道有多少是不對外開放的——然後找也符合的筆跡,這就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葛瑞絲心想。
「大約六年前,菲律賓那頭號稱是藏寶處的山塌了下來,又重新挖通,已經開放遊客進去參觀。」南瞄某個傢伙一眼,「當局已經證實了並沒有寶藏,這兩張地圖和地道圖都是沒用的。」
「重點不是寶藏,而是解密的過程!」葛瑞絲絕望地道:「租倉庫的人真的跟山下秦文有關嗎?誰是那個六十年一直去付錢的人?藏寶圖真的在倉庫裡嗎?這些問題都沒有解答啊!」
「這已經跟荻荻受攻擊的案子無關了。」南指出。
可可幾乎要同情他們了,這就好像看電影看到最後,只差幾分鐘就真相大白,結果突然停電。
「或許我們可以在一『閒暇時』提供警方一點後續報導?」她向南求情。
葛瑞絲的雙眸亮晶晶,即使不情願,羅伯森的耳朵豎得滿高的,對這樁歷史軼事也高度感興趣。
南歎了口氣,「好吧。」
葛瑞絲開心地拍拍手,羅伯森一眼投過去,她馬上收住,手規規矩矩地放回膝上。
開陽、玉衡、瑤光三人邊走邊打電話,南不可能叫他們來只是為了陪坐,可可相信他們必然有各自負責的事要報告,只是她和荻荻突然丟下「破案彈」,這些事突然不需要讓警方知道了。
可可從自身經難裡知道,南有多長擅長保留「不必要的細節」,這麼一想,以羅伯森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人不喜歡南集團,絕對是情有可原。
所有人離開後,只有蘿莎還留在辦公室裡,拖著天樞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可可微微一笑。
如果是在一個月前,她絕對不會相信自己有一天會覺得蘿莎可愛。
羅伯森向葛瑞絲點了下頭,葛瑞絲先走到電梯前等電梯。
他來到可可身前,南不等他要求,自動避開,給他們一點空間。
可可挑起眉,詢問地看著他。
羅伯森一開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站著,最後,眼光投向還在辦公室裡撒嬌說話的女孩。
「謝謝!」他終於說。
可可不太明白羅伯森在謝什麼。
是謝她沒有將蘿莎是費雪私生女的事告訴葛瑞絲?或是他真正想謝的人是南,只是又拉不下這個臉?
最後,她只是笑一笑,「我曾經非常討厭她,但現在……她還OK,或許我們之中,最幸福快樂的人是她。」
羅伯森點點頭,輕拍一下她的肩膀,走回電梯前和葛瑞絲一起下了樓。
南走回來,攬住她的腰。
「倫德想追你?」
呢啊……
「對啦,所以想追我的人最後證實都是暴力攻擊犯犯,你滿意了嗎?」
南仰頭大笑,醇厚如酒的聲音讓人醉到心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1:30
第十八章
可可醒來時,身旁的位子又是沒人,看了眼時鐘,早上八點。
這男人好像不怎麼需要睡覺,不管她什麼時間醒來,他都已經起床了。
雖然回絕了他搬過來住的提議,她睡在他這裡的時間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跟搬過來也沒差多少了。
她沖完澡,神清氣爽地穿了一件寬版七分卡其褲,白色合身T恤加吊帶,挑了一頂格子呢帽子,自己對穿衣鏡中的人笑了起來。
她看起來比較像是漫畫家而不是攝影師。
一出房門,自動定時的咖啡已經煮好,她拿起咖啡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西克絲優美的嗓音突然響起。
「早安,親愛的可可,睡得好嗎?」
「咳咳,好,謝謝。」她嚇了一跳,趕忙抽出餐巾紙擦擦濺到咖啡的桌面。
「天機來電,您願意接聽嗎?」
可可一愕。
「南已經去辦公室了,你要不要轉接過去?」
「天機指定和您通話,您願意接聽嗎?」
可可受寵若驚。
「找我?當然,當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睡在他床上了嗎?
電話無聲地切換到線上,天機清冷如碎冰相擊的嗓音揚了出來。
「早安,可可。」
「早安。」她不確定這位大名鼎鼎的神術師找她做什麼。
「我聽說你在這裡,有一陣子不見了,下樓讓我看看吧。」天機的語音極為親切。
「好、好,我馬上下來。」
可可全身的神結都凜得直直的。
她和天機好像只見過一次而已,甚至沒有談到話,她不曉得天機怎麼會突然想見她。
不過她深知天機和南集團之中的地位,不敢怠慢,匆匆幾口將咖啡喝完,拎起息的包包下樓。
天機的住處位於南的下一層,目前唯一住在總部大樓裡的人就是他們兩人——當然現在多了荻荻。
電梯門打開之後,她探出頭,第一眼有些失望。
既然是神術師的家,她以為會有一堆秘咒符號或充滿異國風味的法器,事實上就是一處門廳,和南辦公室外的門廳差不多,只是小了許多。
門廳左側有一扇門,可可一跨出電梯,那扇門自動「喀噠」一聲,輕輕彈開,可可走過去,試探性地推了下門,後面是一排很長的白色走廊,很長很長,真的很長……
「這棟樓再大,有這麼長的走廊嗎?」可可眼睛幾乎突出來。
乍看之下,這條走廊竟然沒有盡頭,左右兩側的門也就跟著無邊無際。
至些她終於有點「這個地方很詭異」的滿足感了。
左手邊第四扇門忽然又「喀達」一聲彈開了,她大著膽子走過去,邊走邊好奇地張望。
門內是一間很正常的起居室,她心裡鬆了口氣。
起居室的一面是整排對外的落地窗,此時門簾全都拉下,室內的光線有些昏暗。
她一踏進去,一扇相連的門打開,白袍廣袖的天機走了出來。
氣溫似乎隨著她的出現自動降低了幾度,可可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天機身後跟著一個形影不離的男人,一開始對可可並沒有多加理會。
可可對認真工作的人最有好感,想說天機看不見,偷偷對他揮手,笑得很燦爛。
出乎意料,楊克竟然嘴唇一挑,對她微微點頭。
原來他會理耶!可可驚喜地笑,揮手更歡。
「楊克天天跟我悶在屋子裡,是清寂了些,你要是喜歡,以後有空多上來找他聊聊。」天機緩緩開口。
楊克臉一板,馬上退到角落去,又恢復誰也不理的樣子。
可可汕汕地把手放下來。
「不好意思,我應該主動下來那個…請安。」
天機身上有一種幽遠古老的氣息,常常讓人忘記她的年齡,其實細看,她也才二十多歲不到三十,非常有可能比可可還年輕。
長年不見日光讓她的肌膚吹彈可破,一把長髮隨意地給在腦後,可可訝異地發現,天機竟然是個容貌不輸瑤光的美人。
「別這麼說,請坐。」天機一擺手,自己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或許是因為在熟悉的環境中,她的動作一如常人俐落,可可挑了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來,兩人中間隔著一張色澤沉黑的木頭桌子。
這間志居室走的是明式風格,充滿中國古典風情,粗手大腳的她對這許多古董不免有些憋屈。
「你最近好嗎?」天機和藹地問。
「很好,謝謝!」
兩人一坐定,楊克立刻為兩人倒茶,可可接過茶,低聲謝了他,他又站回角落,不言不動。
因為實不曉得要聊什麼,她只好學天機拿起茶碗,用杯蓋一下一下地撩著,低頭嚼了一口。
啊,燙燙燙!碗裡的茶險些潑出。
天機傾身一扶,碰到她手的那一刻,突然揪緊,抓到自己身前。
可可連忙將茶碗放下,免得茶水灑了。
天機撫著她手腕上的水晶珠子,沉吟不語。
「我都有隨時戴著。」她連忙說。
天機只是反覆摩竿著幾顆水晶珠子,捶下的長睫毛如扇子一般掩住她的眼珠。
「可可,你最近做過健康檢查嗎?」
嗯?可可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盡責地回答:「做過,我的保險公司提供一年一次的免費健康檢查,我一個月前才剛做完,健康得像頭牛一樣!
她做個大力水手卜派的姿勢。
「可可,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天機輕聲道。
「當然,你說。」
「南集團旗下的醫院最近推了一個身體檢查的套餐,我想知道他們的執行層面如何,你去幫我做做看,回來之後告訴我。
這段話帶來的爆點是:原來天機也會管南集團的生意。
「好,我下個月有空再安排一天……」
「就明天去吧!做完一套檢查才兩天而已,你這兩天忙嗎?」天機親和道。
「呢,還好,就有幾個攝影約……」
「是很重要的嗎?」
「呢……vogu。的專欄,不是什麼大雜誌……」
「那就麻煩你了。」
「好,那我就把它們排掉……」
「謝謝你。」
五分鐘後,可可呆呆被送了出來,搞不懂自己到底是答應了什麼。
有些話只是客套話啊!她欲哭無淚。
vogu已開玩笑!多少攝影影盼都盼不來,敢推vogue的約她就完蛋了,她為什麼會跟天機說客套話呢?
咕吒半晌,她決定去樓上打那個大龍頭的麻煩。
只好讓南去說了!雖然有點懦弱,不過她真的一面對天機就完全當機,手腳都不像自己的。
「可可。」
到南辦公室的那一層樓,電梯一打開,她就和瑤光碰個正著。
瑤光微笑地望著她,「你要找主上?他和開陽他們正在開會。」
她和南的事能得到瑤光的祝福真好,在公司裡遇到瑤光終於不必再尷尬。
「談那個寶藏的事?」她扮了個鬼臉。
「還有其他的事,你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我才喝了幾口咖啡就被天機叫下去了。」
聽到她開頭兩個字,瑤光已經轉頭要叫琳達準備一點餅乾,再聽到後半段,瑤光一頓,慢慢地轉回來。
「嗯,氣氛非常詭異,我想我還是不太習慣這種能人異士。」
瑤光精緻的眉蹙起。
「天機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可可點頭,「她要我去做個健康檢查,可是我一個月前才剛做過,又不好意思拒絕她,你要不要幫我跟她說一下?」
瑤光的笑容完全消失。
「她要你去做檢查……」她低聲重複,「好,我來安排。」
「喂!我所謂的『幫我跟她說一下』,是指別人去幫她做市調,不是要安排我真的去做檢查。」
「可可!」瑤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抓的地方正好就是剛才天機抓的地方,可可低頭一看。
「咦?」她舉起手,就看光線打量那串水晶手鏈,「這幾顆是不是裂開了?」
「什麼?」瑤光似乎是有些心神不屬。
可可不太確定,把水晶手鏈湊到她面前,「你幫我看看,這個紋路是本來就在那裡,還是裂掉了?該不會是那天和傑瑞打架時碰破了吧?手鏈是天機送我的,如果弄壞了多不好意思。」
瑤光臉色發白,握緊她的手查看那串水晶珠子。
「裂了……」
「真的裂開了?完蛋了。」可可呻吟一聲,「你別跟天機說,我晚點問問看南有沒有認識的師父,好了,我九點半還有約,得去工作室,讓他們繼續開會吧!晚點見。
可可背著包包,匆匆踏入電梯。
「說吧,你們查到什麼?」
南往椅背一靠,橡皮擦在掌中轉玩把弄。
坐他對面的兩個男人忌憚地看那顆橡皮擦,安分守己。
開陽先開始。
「我們都知道,根本沒有什麼『山下寶藏』,只有『老頭子寶藏』,所以寶藏是您老人家幾百年來四處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說重點。」線上的天樞先聽不下去,南倒是被他沒大沒小慣了,不以為許。
「重點就是,當初山下秦文不知哪裡來的狗屎運,挖到了那處寶窟,原來是打算用下一階段戰事的資本,可是他們來不及派上用場就戰敗了,只要是老頭子的寶藏,你們就可以肯定,有另一個人知道它們的存在。」
南深深地歎了口氣。
開陽白牙一閃,「答對了,您現在知道,沒事絕對不要隨便搞個前妻出來了吧?」
「你現在別說得太早。」玉衡在旁邊咕吒。
「什麼意思?」開陽怪眼一翻。
「沒,祝你和若妮百年好合,永浴愛河,無可奈何。」玉衡吐槽。
開陽掄拳就想捶過去。
叩叩,橡皮擦在桌面叩了兩下。
「繼續。」
於是開陽安分守己下去。
「山下當初是想將這批寶藏分開儲放,所以兩個副將各拿一份藏寶圖都是真的,只是這兩份藏寶圖指示的是兩個分開的地點,兩個副將的其中一個是小皇后的人,所以當初我去菲律賓處理這檔子事時,小皇后才能派人在中途伏擊。」
「所以,她當初並不是溜鬚拍馬人跟著你要打到那處寶藏,而是要攔截你,不讓你接近不寶藏。」南點頭。
「沒錯。」開陽咧嘴。
「紐約這裡的出租倉庫又是怎麼回事?」
「不管小皇后付多少錢,那筆寶藏都是更大的誘惑,沒有人規定副將不能在心裡起一點異念,或許當時他將圖交給了小皇后,法將圖自己留存一份,而且經過某種程度的變造,讓它乍看不像是藏寶圖,才不會引來小皇后的猜疑。」
玉衡從這裡接手。
「我從天樞找到的資料去追查紐約這頭的消息,當初承租的確實是日本人,可是二戰結束之後,日本人在美國的地位很尷尬,後來他就不來了,改成一位意大利移民來付錢——副將是如何認識這個意大利人的,年代久遠已不可考,也不重要,那個意大利人和他的後人是這六十年來一直在繳錢的人,可是在2001年,唯一說過僅存的後代出車禍死了,導致這間倉庫被拍賣,但是——」
他懸疑地停了一下。
「干,要說不說!」開陽一拳卯過去,玉衡一掌劈過來。
叩叩,橡皮擦威脅地在主子掌中把玩。
拳風和掌風一收,各自乖乖歸位。
「猜猜這個意大利人有個遠親是誰!」玉衡按了下搖控器。
螢幕從天花板降下來,一張照片秀了出來。
南微微一笑,眼神卻是一片冰涼。
「倫德。」
「倫德的父親是意大利裔,正好是那個意大利人的表表表親,他母親叫做蘭娜·拉瑟,是個美國人,現在住在拉斯維加斯,猜猜蘭娜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是誰?」
另一張照片秀出來。
「納坦斯?」南揚了下眉心。
「是的,」玉衡白牙一閃,「納坦斯和這個姊姊並不親,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倫德當初來紐約發展時,納坦斯多少給過他一些提攜。」
開陽再從這裡接手,「倫德是那個意大利人的後裔,納坦斯為小皇后工作,而倫德的朋友傑瑞·萊德斯又在從事舊倉庫買賣,三下裡一湊合,必然有人在這個過程當中發現了那個舊倉庫的秘密。」
天樞補充:「在荻荻的競標記錄上,當初傑瑞曾經和她搶標過這個倉庫,荻荻是因為看到那幾個銅雕,大感心動,所以出了比平常高的價格,傑瑞應該是擔心如果再搶標下去,會收起側目,所以只好不再跟標,另外想辦法。」
「所以納坦斯是參與者之一?」南沉聲問。
「我不確定納坦斯參與的程度有多高,目前沒有任何證據指向他知情,不過有一件事他應該算起了推波助瀾之效。」天樞將一張力片傳到螢幕上。
再不看照片,起身直接走向實物。
在窗台前,七個從荻荻那裡借來的銅雕一字排開,開陽和玉衡跟著一起走過來觀賞。
這七個銅雕,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共通的特點是全身被玫瑰籐蔓所纏繞,如果單看任何一隻銅雕,都是極精美的作品,可是當七個銅雕排成一排,從有心人的角度來看,那些玫瑰籐蔓隱隱組合成一幅路線圖。
「圖片(pictur)。」南森冷地道:「傑瑞要的圖片,就是這幅地圖。」
「是的,」天樞在另一端點頭,「荻荻是個很細心的女人,雖然七個銅雕很重,她無法一次抱回來,所以帶回一座先放在可可那裡,另外六座用寄的,可是當天她把這七座銅雕放在一起,拍了相片,她的辦公室電腦桌布用的就是這張相片,她只是單純覺得好看而已。」
「納坦斯替『她』來找荻荻時,無意中一定看到了這張桌布。」南道。
「荻荻證實了這點,當天納坦斯和她討論過這張照片和一些設計靈感,回去之後,他大約每個月會和倫德見面吃一次飯,他們三個都是設計師,荻荻也算倫德認識的人,在吃飯的過程中,納坦斯向他提到荻荻和照片也是很自然的事。」
「於是倫德猜到了銅雕的秘密。」開陽掏出一根棒棒糖,拆開放進嘴裡。
「接下來就簡單了」玉衡補完,「傑瑞在荻荻的電腦裝上木馬,取得她的行事歷,倫德找了一天闖進她家和工作室,卻沒搜到東西。」
「同一個晚上傑瑞和可可約會,可能想探聽一下荻荻最好的朋友知道什麼內幕,但可可對荻荻從事舊倉庫拍賣的事一無所知。」
「從倫德入侵的時間點,我們相信他那晚其實是有心等待荻荻回來,或許想施點刑逼供,沒想到一下子下手太重,她失去意識,他只匆匆離開。
南的嗓音極冷,「第二階段由傑瑞上揚,倫德得知有個銅雕放在可可的工作室,於是傑瑞駭掉保全系統,闖進去搜查,沒想到可可突然出現,接下來發生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噹啷,破案!」開陽一拍雙掌,「謝謝,謝謝,各位,以後請叫我『開陽·福爾摩斯』。」
「呸,你當華生都配。」玉衡臭他。
「本來就是,那兩個警察幾個星期查不出來的事,本人幾天之內就水落石出了。」
「真的一個人搶走所有功勞!你知不知道『恥』字怎麼寫?」
「當然知道,我看你的臉就會寫了。」
因為橡皮擦放得很遠,於是兩個男人毫無顧忌地放開拳腳。
他們忘了他們的老大拳腳比他們更高明,於是兩個人腦袋各捱一記之後,抱著頭分開。
南繞回辦公桌後面。
「天樞,你把資料整理一下,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然後傳一份報告給羅伯森。」
「是。」天樞收線。
這時瑤光開了門進來,南看她一眼。
「你們兩個出去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他擺擺手。
兩個男人一路打打鬧鬧離開。
這兩人分開來各自是頂天立地成家立業壯年男子,湊在一起心智年齡就會瞬間下降三十歲。
瑤光臉色蒼白,經過兩個男人身邊時,只是笑笑,開陽玉衡鬧得正歡,沒有注意到,和她打聲招呼就出去了。
南等她放下呈核的檔案夾,沉聲問:「怎麼了?」
瑤光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情緒,俯身在他耳畔低語。
南的指關節猛然泛白,一支鋼筆幾乎擰斷。
他靠在椅背上無法動彈,瑤光的呼吸顫抖,很努力控制不讓它崩潰。
南驀地往膠一傾,雙手支著額頭,無法相信。
「不可能又重來一次……」他喃喃道:「不可能又重來一次……」
瑤光終於忍不住,貼住他的背心,顫抖的呼吸化為嗚咽。
良久,他依然保持低伏的姿勢,只是問:「她有沒有發現異狀?」
「沒有,」瑤光忍著淚問,「她就覺得天機多此一舉,只是不曉得該如何拒絕。」
他抬起頭,臉色和瑤光一樣蒼白,但眼神已回復冷靜。
「什麼都不要跟她說,只要安排最好的醫療人員幫她做檢查就好。」
「主上,如果……」
「沒有如果!」他冷硬地道。
人能不能勝天,他不知道,可是他非勝不可。
那該死的老天爺已經從他身邊奪走她太多次,無論要偷要拐要搶要騙,他都不會讓她再贏一次。
「沒有如果!我不會讓她再死一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1:46
第十九章
「嗨!」
透過艾莉,葛瑞絲在中央公園找到出外景的可可。
可可對她揮揮手,回身繼續工作,葛瑞絲感興趣地站在旁邊看。
今天他們在拍服裝型錄,幾個美麗年輕的模特兒從旁邊的拖車輪流換好衣服出來,可可取著噴水池、草地等等不同的景,拍下一張張精緻的照片。
半個小時後,他們休息十分鐘,可可將攝影裝備整理一下,和業主說了幾句話之後,帶著爽朗的笑容朝她走來。
「哈囉。」可可看著她的一身便服,驚艷地道:「這是我第一次看你穿制服以主的服裝呢!」
「今天我休假。」葛瑞絲笑道:「你前兩天工作室怎麼沒開?我本來要過去找你的。」
「我去做了一趟兩天一夜的健康檢查。」
「你沒事吧?」葛瑞絲立刻換上一臉關切。
「沒事!」可可咳了兩個,打開一罐礦泉水細細喝了幾口,「只是幫朋友去那間醫院做個市調,正好最近常常胸悶,順便檢查一下,你找我有事?」
「住院兩天,那你錯過不少有趣的新聞。」
「哈!那是你不知道我住的VIP病房豪華到什麼變態的程度。」可可扮個鬼臉,「如果火星有電話台,我相信我那裡都收得到。」
「所以你看到了?」葛瑞絲看著她。
可可點點頭。
倫德被捕的消息,連同傑瑞的案子一起上了新聞,成為目前最熱門的話題,倫德也算時尚圈叫得出名號的人,時尚圈登時一陣嘩然。
「今天早上喬其安諾本人甚至打電話來向我道歉,我想艾莉最近要就會很多刺探八卦的電話。」
葛瑞絲點點頭,「新聞中,有些細節被略掉了。」
山下寶藏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提起。
可可其實不太清楚天樞他們最後給警方的報告是怎麼寫的,不過什麼皇帝皇后、前夫前妻的恩怨肯定不會放進去就是了。
在新聞報導中,倫德是覬覦荻荻「在一次舊倉庫中得手的古董」,於是夥同共犯,分別入侵荻荻和好友的家中。
這樣的官方說法是最好的,如果把整個案子和一個早已不存在的寶藏結合在一起,只會在未來給荻荻帶來麻煩,可可很感謝羅伯森老師有考量到這一點。
「客觀來說,這差沒有騙人,倫德他們確實是覬覦荻荻標到手的古董。」可可聳了聳肩。
「無論如何,很感謝你們協助調查,幫我們省了不少工作。」葛瑞絲一笑,「而且,倫德、你、荻荻也算半個名人,這是一個很受矚目的案件,羅伯森終於有機會調到更重要的分局去了!」
「那你呢?」可可問。
「恭喜。」可可笑道。
「既然你在心,不打擾你了,或許哪天有空可以一起出來吃個飯。」葛瑞絲提議道。
葛瑞絲的臉頰微紅,「目前還沒有定案啦!不過有機會的話,我當然希望我也可以一起調過去。」
「當然好,我們再聯絡。」可可相當樂意。
葛瑞絲轉身走開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檢查結果呢?」
「嗯?」正要走回去的可可一愣。
「你做的健康檢查,結果出來了嗎?」葛瑞絲提醒。
「噢,還要一個星期才會出來,不過我真的是去做探子的成分大過實際需要。」可可扮個鬼臉,「我一個月前才做完保險公司支付的檢查,我想這一個月內應該不至於發生什麼大變化。」
「那就好,再聯絡。」葛瑞絲揮揮手離去。
那天是比較清閒的一天,忙完服裝目錄的拍攝工作已經下午三點了,接下來沒有其他預約,可可索性讓艾莉提早離開,她把工作室關門,到南集團去鬼混。
她現在待在他家的時間真的比待在自己公寓多了。
進了總部,先去找荻荻閒聊了一陣,兩個人對整個新聞事件交換一些看法,最後可可上樓去找瑤光。
瑤光這個樓層的出入管制很森嚴,她一路通行無阻地來到瑤光辦公室外,聽她似乎在和誰交談,一時不曉得該不該進去。
瑤光使用的是中文,可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不過瑤光的嗓音有些沉鬱,好像心情不太好。
後來覺得聽壁腳好像不太好,即使是她聽不懂的語言,可可乾脆敲敲門讓瑤光知道她來了,然後退到外頭去等。
瑤光看見她先是一愣,隨即漾起笑容,對她招招手。
可可走進去,發現她原來是跟人家視訊,瑤光的旋轉椅轉向她的時候,對面從天花權垂下的螢幕也跟著一起轉過來。
螢幕裡是一個極度年輕的男人,也是個東方人,可可猜他最多二十一、二歲,眉字清朗,雖然年紀輕,卻沒有同齡大男生覺見的毛躁跳脫。
一副細框眼境讓他的書卷氣正濃,瑤光含笑地一擺手,「天樞,這是可可。」
天樞?
天樞??
天樞!!!
他是天樞?!?!
可可目瞪口呆。
「你、你……」她指著螢幕,口齒不清,「不可能!你、你怎麼可能是天樞?」
開玩笑!天樞怎麼可能是個大學生!
螢幕中的男人挑了下眉,「為什麼我不能是天樞?」
「不可能!天樞一…天樞不是個中年大叔嗎?」可可完全被震翻了。
天樞與瑤光互望一眼。
「你們告訴她我是中年大叔?」天樞挑眉問。
「完全沒有。」瑤光馬上表明立場,「可可,你怎麼會認為天樞是中年大叔?」
可可依然處於極度震驚狀態。
「可是……你們不是都說天樞是老大嗎?還有,你們不是說開陽當初是天樞找回來的嗎?天陽今天也快四十了吧?天樞能夠去找他,就算年紀不比他大,也不會差太多,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快口吐白沫了。
「可可,當時天樞年紀確實是比他大。」瑤光含蓄地道:「天樞當時八十三。」
「……」
「開陽十八歲。」天樞自己補充。
「……」
所以,沒有人說那是天樞這輩子發生的事……
可可軟軟地趴在瑤光面前,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抬起頭——
「我需要一杯酒。」
天樞清朗的笑聲在室內嘹亮。
「老大哥」竟然有這麼年輕的笑聲實在是很難讓人接受啊!
「好了,我得回去處理一些公事,你們慢慢聊吧!」天樞對她點點頭,「可可,很高興終於見到你了。
「Bye一bye」可可虛弱地說。
螢幕一黑,天樞中斷連線。
「我沒打擾你們吧?我只是過來打聲招呼,如果你在忙,回頭繼續無所謂,我到樓上去。」
「可可……」瑤光起身叫住她。
「嗯?」可可的動作停住。
瑤光唇微張了一下,最後,她只是笑笑。
「主上正在說待會兒有空要到工作室接你,既然你來了,你自己上去好了。」
「他要接我?做什麼?」沒等她回答,可可提著包包走出去。
瑤光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透出一抹淡淡的憂愁……
可可繼續往樓上去。
琳達依然坐在她的老位子,可可還未開口,琳達笑著指指身後,示意她直接進去。
可可給她一個飛吻,她笑得更開懷。
進去之後,辦公桌後的男人已經起身,想來是琳達立刻打了內線通報,她走到一半,就發現那個英俊的男人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朝著她迎過來。
「你要出去嗎?」可可不自覺停了下來,「抱歉,我應該先打電話的,我不知道你有約……」
南扶住她的手肘,引導她一起往外走,「我確實有約,和你。」
「和我?我們要去哪裡?」
「吃飯。」
「現在才四點。」
南吻她的眉心一記,「時間剛剛好。」
好吧!他四點就想吃晚飯,她奉陪。
「希望你不要挑太豪華的餐廳,我不知道今天晚上會出門,現在一身邋遢。」她剛從熱呼呼的中央公園拍完外景回來,一身的汗,絕對不是最吸引人的時刻。
南輕撩一絡她的秀髮,放到唇邊一吻。
「交給我就好,走吧!」
於是他們就走了。
於是他們一路走到機場。
於是他們上了他的私人噴射機。
八個小時後,她站在西班牙一座私人島嶼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碧藍海水,腳下是綿細的雪白沙灘,身後是古僕優雅的villa別墅,天際是太陽初升的黎明。
可可蠕動腳趾頭,看著純白的細沙在她的腳趾間滑動,再抬眼看向那尊俊無比的黑暗王子。
天、海、沙、風與他,構築成一幅比風景明信片更醉人的風景。
「下次你要飛到時區超過五個小時以上的地方吃飯,請先告訴我一聲。」
一身玄黑的他脫下皮鞋,踩著雪白的沙向她而來,明亮的晨陽將他映成金色的神祇。
「臨時起意而已。」
他勾起她的下顎,給她一個纏綿無比的吻。
臨時起意就飛到西班牙吃晚餐?
「你會害我的工作室倒掉。」可可抵著他的唇歎息。
「無所謂,我養你。」
她低笑,熱情的吻加深。
退開之後,可可的視線投向安靜的villa,「島上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他搖搖頭,「你需要我叫一個廚師過來嗎?」
「什麼?」她吃驚地按住胸口,「你是說,你可以活在一個沒有傭人服侍的地方?我不相信!」
他大笑,握住她的下巴再給她一個讓她腳趾蜷起來的蜜吻。
「我想過個幾天應該還受得了。」他輕啃她的下唇,「我讓人把冰箱堆滿之後,放了他們幾天假。
剛才在國際機場下了機,換水上飛機過來,他親自開的飛機,現在整個島上,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那,我只能做一件事了。」她把包包踢開,開始解襯衫扣子,「我要把你撲倒。」
南的眉一揚,「這裡?」
「在雪白無人的沙灘上做愛是我『人生必做之事』的第五項。」
他的眼中躍上深沉的笑意,「前面四項是什麼?」
「我不曉得,等我們做完就知道了。」
他任她撲過來將自己壓倒。
柔軟的白沙為他們提供絕佳的緩衝力,可可跨坐在他的腰際,欣賞眼前的美景。
天!她永遠看不膩這個男人。
「嘿嘿嘿,你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她一顆顆解開他的鈕扣。
「只要答應我,事後你會負責。」他的手掌懶洋洋地滑上她的腰際。
可可把他不安分的手抓住,堅定地放回他的體側,「現在是我撲倒你,所以你不准動。」
他的眼眸一閃,彷彿吸咐了東昇的日光。
她神情專注地脫掉他的黑襯衫,像一個孩子專心地拆開自己的聖誕禮物。
他伸手去扯她只是鬆開的上衣,又被她堅定的把手抓住,放回身側。
「我堅持,在你蹂躪我的時候,必須提供對等的視覺饗宴。」他懶洋洋提出要求。
一抹嬌紅浮上她的俏顏,在金色的驕陽下燦爛無比。
可可長睫垂掩,遲疑了一下,站起來先將自己全身的衣物卸掉。
南嘴角輕鬆的笑意消失,眸色變深。
她坐回他腰際,繼續自己的撲倒大業。
終於拉開他的襯衫往旁邊一丟,她的手貼上他光滑的胸肌,觸感如上好絲綢包裹著硬鐵。
「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男人。」她喃喃道。
南笑咳一聲,不確定這算不算讚美。
他的手指懶洋洋地順著她腰線弧度游移,她太專注於「拆封」他,無心再去阻止他偷雞摸狗的大手。
她的手撫過他完美的鎖骨,完美的胸坎,完美的胃,完美有小腹,這男人的一切都是完美。
最後來到他的褳腰,幾下解開了他的帶扣,她毫不猶豫地抽出他的皮帶,他的小腹一緊,她連帶將他的長褲一併拉下來,往旁邊一扔。
陽剛的男性軀體,幾乎衣不蔽體,只餘下一小塊黑色的布料,包覆著最雄偉的部分。
她白哲的小手覆上那塊黑布,描繪著黑布下的器官形狀,向來不動如山的男人重重地震了一下。
「你在殺死我。」他粗嘎地呻吟。
「我在愛你。」她呢喃道。
她細細描繪完他的形狀,然後俯下身,以口相就。
即使她的唇舌與實際上的部位隔著一層薄布,在他的感官上只是更大的折磨。
強烈的欲流讓南幾度要反客為主,但總被她蠻橫的推躺回去,他不願意使強,只好呻吟著縱容她折磨自己。
舔、吮、吸、咬,然後褪下那塊礙事的黑布,再重複一次相同的動作,他雄健的身體顫抖,拱起,強迫自己躺平,再顫抖,拱起。
一脛骨征服的滿足感盈滿她的體內,她終於坐回他的腰際。
「現在!」他狂野地命令。
可可一揚眉,扶住他,將他納入自己體內。
美妙的結合讓兩人劇烈的顫抖,他終於無法再忍,反過身將她壓在身上,分開她美妙長腿,重重地侵襲。
可可勾住他矯健的腰,緊緊攀附著他,在晨光萬丈中,他們一起衝向天際!
晚餐變成早餐,早餐延續到午餐,那天接下來的時間,他們有如天堂裡的亞當和夏娃,偶爾黏在身上的沙粒和擦拭的浴巾就是他們唯一的衣服。
他們跳進海水裡游泳,在海洋中做愛,跳進別墅的按摩浴池,在按摩浴池裡做愛,跳上床小憩,在床上做愛。
整整三天他們完全隔絕和外界的接觸,只是聊天,吃飯,游泳,做愛。
第三天下午,當她從慵倦的小歇後醒來,身旁無人。
她起床,把床單有胸前圍了圈,拖著長長的裙尾巴在屋子裡找人。
他在有傳真機和電腦的辦公室裡,低頭正在看一份傳真過來的紙,全身只有一條隨意套上的黑色件仔褲。
再美的極樂天堂,都有現實侵入的時候,這個時候來臨了。
可可倚著門框,他立刻察覺,抬頭給她一個性感的笑容。
「醒了。」他隨手把那紙傳真壓在一本雜誌下,朝她走來。
「那是什麼?」可可對傳真揚了下眉。
「沒什麼重要的。」他聳聳肩,瀟灑的姿態令人屏息。
可可歎了一口氣。
「說吧。」
「真的沒什麼,一些公文而己。」
「如果你一走進一間房間,別人就立停止說話,這通常不會是好現象,瑤光在這方面的表現不合格。」可可輕揚一個唇角,「天機不會無緣無故叫我去檢查身體,那個做市調的理由太遜,而你,突然放下一整個王國,只為了帶我來西班牙的小島上度三天的假,我沒有那麼天真,一定有事,說吧!」
南的拇指描繪著她的唇形。
「醫院的報告。」他深黑的眼眸盯住她,「他們在你的右邊肺葉發現一個兩公分的陰影。
可可的笑容消失。
她動了下嘴唇,第一次嘗試沒有成功,第二次終於發現一個粗啞到不像她嗓子的聲音。
「我一個月前才做過健康檢查……」
「可可。」南伸臂環住她。
「詹寧打傷我的那一次,我癱瘓了半天,後來我怕有後遺症,找了一天又照了一次x光,一點事都沒有,那才是兩個星期以前的事。」可可茫然地看他。
「可可……」
她緊緊抓住他的手,「你是想告訴我,兩個星期之內,我的肺突然出現一顆兩公分的腫瘤?」
「不要緊張,醫生還不確定那是不是惡性的。」他輕聲道。
可可茫然地走向落地窗,看著碧海藍天的無盡美景。
難怪她最近突然經常咳嗽,動不動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能發生什麼事?
兩個星期前,她和他重遇。
她明白,這就是發生的事。
原來,愛會讓得癌症。
「一切又重頭來過,是吧?」她靜靜地轉過頭,「我沒有死在傑瑞的攻擊,於是我開始生病。
「可可,」南大步而來,堅硬的手掌扣住她的雙肩,「這次會不一樣的。」
每一次都是如此,她若不是傷重不治,便是纏綿病榻,最後衰弱而死。
原來到頭來還是躲不過相同的命運。
她歎了口氣,疲憊無比地枕在他的肩頭。
「天機想過無數種方法,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這次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就是不同。」低沉的嗓音從他的胸膛震進她的心裡,「這一次,我們有辦法。」
可可搖搖頭,什麼都不願意再想了。
「我不想做化療。」
「好。」
無論他答應的原因是什麼,她依然說下去。
「我們都知道做了也沒用,就算割掉肺部腫瘤,接下來一定還會有其他的,肝?膽?腎?胰臟?即使病治好了,防得了衝過來的車子,掉下來的花瓶嗎?」她沒有笑意地笑了笑,「就算全身割得支離破碎也沒有用,類似的事,我們很久以前都做過了,如果我會死,我就是會死,何必白受那些苦?」
「你不會死!」他的手臂強硬地收緊。
為什麼這麼快……
她真的想多陪他一下,但命運馬上追趕上來。
以兩個星期兩公分的速度,她大概連半年的時間都不到了吧?
為什麼不給他們多一點時間?
她很不甘心,人生走不到一半,就被硬生生截停,她還有那麼多事要做,還有那麼多愛要給他。
死亡並不可怕,因為死掉的人是沒有感覺的,所以痛苦,是活著的人在嘗。
此時此刻,心裡的疼痛,不是為了自己,可可收緊雙臂抱住他。
南停在天機的道術室外,緩緩推開門。
咿——
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他身上的龍氣猶如烈火,燒灼著團團灰霧中的黑影,黑影倉皇遁逃。
滾滾濃煙,影影綽綽,無數有形無形的物體在其中翻滾,尖叫著想掙脫又不敢離散。
「咄,都去吧。」
清冷的嗓音一起,濃霧倏然散去,所有形影不甘地回歸虛靜之地。
南定定站在門口。
天機的白袍廣袖罕見地換成了黑衣,領口袖口以硃砂紅線繡滿經咒,長久不見日光的皮膚白得幾欲透明,只有雙唇一點淡淡的紅色。
「你來了。」毫無焦點的眸對住了他。
南面無表情地走進去。
「開始了。」他簡潔地道。
天機淡櫻的唇一挑。
「這有什麼好意外的嗎?」她的眸轉回正前方,遠古的神秘法器掛滿整面牆,「你比誰都清楚整個過程,從你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她會出意外,她開始生病,這一次也不例外。」
南的手收成拳,「你說,該怎麼做?」
「能怎麼做?」天機回他,「我們試過各種方法,甚至想塗去她的生機,瞞騙天劫,讓它以為天璇已不再存在,沒有一次有用。」
南扶著一張椅子緩緩坐下來。
「天機……」他握住身旁的人的手,「我不能看她再死一次……我受不了再看她死一次……」
天機輕輕摸去,在兄長的臉上摸到千百年不曾出現過的東西——眼淚。
她輕輕地吐了口氣,仰頭望天。
她很得意吧?她終於打敗了他……
她冷笑一聲。
但她沒有打敗我!
「方法是有,而且我們等了千百年,終於等到了這一次。」她輕撫兄長的肩膀,「我們以前都想錯了,只想著替她除劫去厄,但天劫一生,就絕無轉彎之地,非應劫不可,所以我們該做的不是破劫,而是轉移。」
南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她。
「天璇的命格太硬,要找到一個可以承得住她劫數的人,著實不易,一定要八字、宮位、性格、性別、氣機、天時、地利、人和,每樣都合得絲絲入扣,才有可能成功,我天天在算,算了千八百年,總算這一世終於出現一個可以替她承劫之人。」
南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但是你必須做最後決定。」天機空茫的雙眼轉到他身上,「一旦天劫移轉到新主身上,天璇就不再是天璇了,她會徹徹底底地從我們之中脫離,她和你只有這一世,這一世之後,我也追蹤不到她的魂魄,就像當初第一任『天璇』一樣,你,願意付出這個代價嗎?」
和她的最後一世……
不只是放手而已,而是徹徹底底的別離。
但他們起碼還有這一世。
天劫移轉是另一次的倒行逆施,回饋的後座力會越來越強,可可已經是生生世世生不如死,在新的應劫者身上,又會是什麼後果?
然而,可可的容顏跳回他的心裡。
在這一刻,除了她,誰都不重要。
南深吸一口氣,萬盤紛擾化為決定。
「動手吧!」
天機的唇角輕輕一揚。
「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2:03
第二十章
「天機,你有事找我啊?」蘿莎輕快的嗓音如銀鈴。
天機走在前頭,步履飄然,蘿莎跟在她身後好奇地左右張望,每次來到天機的住所,都有一些新奇的東西。
像那張水墨畫,畫裡的人是不是在動?
蘿莎好奇地靠近去看,真的在動耶!哈哈,好像哈里波特。
天機察覺她停下腳步,跟著停了下來,蘿莎趕快再跟上去。
天機打開通往道術室的走廊門,繼續往前走,蘿莎乖巧地跟在後面。
天機是除了「某人」以外她第二個不敢惹的人。
「蘿莎,你最近忙嗎?」
「還好,下個禮拜要到意大利去一場時裝秀,如果看到什麼漂亮衣服,我給你帶回來。
天機輕聲笑了起來,「那倒不必,你知道我不時興那些漂亮衣服。」
「那我給可可和瑤光帶好了,瑤光老是穿那些硬邦邦的套裝,可可老是拉裡邋遢的,兩個明明都長得漂漂亮亮的,一點也不注重門面,真是看了就讓我眼睛好痛。」蘿莎扳著手指開始數,「嗯,也得給南買個新表,舊的那個他很少戴,不曉得是不是不喜歡……天機,你真的不需要什麼嗎?」
「不需要。」天機悠然道,「講到他們……蘿莎,可可和南需要你的幫忙。」
「怎麼了?他們要我幫什麼忙?」蘿莎好奇地看她一眼。
「這一件事極是要緊,只有你才可以,別人都幫不上忙。」
「什麼事?你說。」蘿莎很有義氣地道:「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情,沒有什麼不答應的。」
天機停在道術室的門口,凝立了片刻。
「……蘿莎,你真是個好孩子。」
蘿莎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還好啦!南老是說我被寵壞了,天樞老是說我都不替別人想,其實才不是這樣!」
也不想想,就算被寵壞也都是他們寵的!她半是愉悅半是罪惡感地想。
天機伸手推開道術室的門。
蘿莎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頭進去。
以前來天機的住所,大多也是去她起居的空間,這是蘿莎第一次踏進天機的道術領域。
這間房乍看只是普通的方室,比較奇怪的是屋子中央擺了一個黑色的祭壇,壇面長度可代人平躺,四周鑿有一小道凹槽,說真的,除了材質和顏色不一樣之外,看起來很像洗屍體和放血專用的那種手術台……
天機輕拍拍壇面,「躺下。」
蘿莎有些不安,可是出於對天機的信任,她依言爬到壇面上躺平。
天機走到牆旁,取下一件高掛的黑袍套在身上,再取下一柄玄黑色的木劍,走回她身旁。
「會不會痛。」蘿莎小聲問。
「不會。」天機安慰。
蘿莎略微安心了些,眼睛往腳尾一看,發現楊克不知何時守在關上的門後。
「嗨……」她揮揮手跟他打招呼。
楊克面無表情,不動不聞。
天機白皙透明的手按住她的胸口,蘿莎看回她的臉上,天機的神色平靜,眼眸微泛星芒。
「蘿莎,你要想清楚,這件事得你自己願意才行,旁人萬萬無法強迫於你。」
「是不是南遇到麻煩了?」蘿莎心裡有些奇怪,但依然點點頭,「如果是,看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我們時能為他做的事也不多。」
「好。」
天機點點頭,手中的玄黑木劍對住她心口大穴,慢慢舉起——
砰!道術室的門陡然被人衝開。
蘿莎嚇了老大一跳,飛快坐起來。
「天樞!」她興奮的尖叫一聲。
楊克目光冷硬,鐵爪如鉤,朝他的後頸抓去,「天樞玄功」厲害程度雖然不亞於開陽玉衡其他人,但天樞年方二十許,神功未成,還不是他對手,這一抓出去,帶著百分之百的信心。
天樞冷笑一聲,不轉身不回去,手往後微微一揮,一縷薄霧散出,楊克腦中一陣昏暈,猛然閉住氣飛身退開。
他竟然忘了,七星之中的天樞,本家姓唐,祖籍四川。
「天樞!」
蘿莎一顆心歡喜得幾欲脹破,在投入他懷抱的前一刻,被他接住,反手推到身後護住。
「你想做什麼?」天樞冷冷地看著天機。
早在瑤光說起可可的身體出現狀況之時,他便覺得不對勁,推敲了幾天,決定聽憑直覺回來一探究竟。
沒想到讓他猜對了!幸好他及時趕到,沒讓天機來得及動手。
他雖然不懂天機的那些奇門異術,但旁觀多年的經驗,他很清楚天機身上的黑袍繡有極強的防身咒文,是為了防止術法反噬,天機若換上這身黑袍,要行的就不是什麼正術。
「天璇的天劫降身,需要一個移轉的載具。」天機也不瞞他。
天樞的額角青筋一跳。
「『載具』?你是指蘿莎吧?」
蘿莎抱住天樞的腰,從他肩頭晶晶地衝著兩人瞧,他們用的中文她聽不懂,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她看回天樞的側臉,他凌厲的神情讓她有些畏懼,手不自覺抱得更緊。
「天樞,當初我促請主上接她回來養,為的就是這一日。」天機緩緩說:「你知道,要遇到一個生辰、流年、氣機、命數和天璇絲絲相扣,可以移轉她天劫的對象有多難嗎?等了數百年,也才出了這一個。」
天樞哼了一聲,怒極反笑。
「原來如此,我還想,主上從來也就不是個有父愛的人,怎麼突然就對養個小女娃兒感興趣了?原來是提早備著的小羔羊,現在宰殺正好!」
天機歎了口氣。
「天樞,天劫移轉之術,對蘿莎並沒有立即的威脅,先解了天漩之危,我們還是有時間好好想出化解之法——」
「放屁!要是真的想得出來,你們還轉到她身上多此一舉做什麼?」
天樞不想再跟她囉嗦,反手抱住蘿莎,往門口走去。
楊克委頓在地,面目血紅,努力運氣逼出侵入五臟六腑的毒氣,天樞對他理也不理。
天樞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她不想要天樞對她生氣……
「天樞,我們要去哪裡?」她小聲問。
天樞半夾半抱地帶著她往外走,「去找主上說幾句話,然後就走。」
蘿莎的手臂驀地收緊。
「你才剛到就要走了?」
天樞側眸看了她一眼,森嚴的神情稍稍軟化了一些。
「你也一起來。」
蘿莎的心一跳,「去、去哪裡?」
他的眼光又看回正前方,天機的地方,處處有機巧,在沒有離開她的地盤之前,他不敢大意。
「去英國,以後你跟我住。」
蘿莎的心開始以百米速度衝刺,跟天樞一起住!
以前他老是嫌她煩,她去英國走秀或出席活動時,有時打電話說要去找他,都不見得能見到他一面,現在天樞卻要她跟他一起住……
「好。」她的臉埋到他的懷裡,一直鑽一直鑽,像取暖或撒嬌的小貓,「我告訴你,我在英國也很紅的!而且搬到歐洲,以後要去法國、意大利走秀就更方便了。」
天樞深吸一口氣,臂彎縮緊。
終於離開了天機的地盤,來到主上的辦公室,琳達看見他們,驚訝地站起來,天樞不等她招呼,直接一掌揮出,門扇迸開。
「啊!」琳達嚇得貼住自己的工作台。
蘿莎來不及回頭跟她說幾句話,天樞夾著她就往主子的內間殺去。
辦公桌後的男人臉色略陰,但氣定神閒,顯然早已聽說他人在這裡。
「天樞。」南額首招呼,「你回來了。」
天樞冷笑一聲。
「天機的想法,您一直是知道的?」
南從不蓄意隱瞞他們幾人任何事,於是也只是點頭。
「是。」
一股強烈的怒氣不斷在他體內擴張,天樞強忍下去,語氣諷刺,「為了自己心之所愛,主上便什麼都顧不得了,連一手養大的小女兒都下得去手?」
南緩緩開口,眼神銳利而執著:「天樞,我不是草木,對蘿莎並不是沒有情分,先將天劫移過來……」
「放屁!這些廢話天機早就說過了。」自跟隨著主上以來,這是天樞第一次卸下君臣之禮,「最初的『天璇』也不過才做了一世,你硬將可可的魂魄和她對換,搶了她的天璇寶盒,就必須承受生生世世的災難,如今天璇寶盒接受天璇為主幾世了?你們現在才想重施故技,再做一次,反噬的力量難道會比以前更輕嗎?」
南站起身,昂藏的身形充滿威逼。
「天樞,你想清楚,天璇雖然離開我們好幾世,可是她一直是我們之中的一份子,難道你寧可讓她繼續承受這種命運下去,只為了……」南的眼光挪到蘿莎身上。
蘿莎雖然力持鎮定,眼睛裡已經透出小鹿般的驚惶,南的眼光一和她對上,她睜睜瞧著,然後,怯怯地給他一個笑容。
此時的她不是艷冠群芳的超級名模,只是個驚惶的小女孩,和十年前他初見她時一模一樣。
南的心頭一分動,突然說不下去。
「為了誰?為了養了幾年不太重要的小孤女?」至此,天樞已經覺得沒有什麼可以談的了,「當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您就已失了人性,我天樞追隨的不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所以我可以假裝這整件事都沒發生過。」
他把蘿莎夾在身側,轉身往外走,從頭到尾蘿莎的雙臂都緊緊黏在他腰際。
「你去哪裡?」南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後。
天樞的步伐一頓,沒有回頭。
「以後的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我依然認您為主,但是她——」他低頭看懷中的俏人兒一眼,「她從此以後跟著我,任何人要想動她一根汗毛,別怪我不客氣。」
南沒有出手阻攔。
天樞明白,只要雙腳還踩在這棟大樓裡,就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蘿莎跟著他一起踏入電梯,感覺他全身肌肉繃得緊,面上雖然看不出來,心裡明顯高度戒備。
她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抱緊了懷中的這個男人,跟著他到天涯海角去。
進電梯之後,他按的是一樓,降了幾層果然電梯便自動停住了,門打開,外面懶洋洋倚著門框等的是開陽。
「你也想攔我?」天樞冷笑一聲。
開陽嘴裡的棒棒糖從左邊頂到右邊,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想,聳聳肩踏進電梯加入他們的行列。
「我這人向來不太聽話的。」開陽再按一次一樓,這次輸入的是自己的指紋,「嗨,小姑娘。」
臉色發白的蘿莎對他淺淺一笑。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去英國了嗎?」她小聲地問天樞。
天樞直直盯著鏡面鋼門。「先去一個地方。」
「你瘋了嗎?」
可可衝開大門,大步地殺進來,原本微微蒼白的臉此刻卻是氣得通紅。
南歎了口氣,心裡竟然浮現一點笑意。
這小子倒知道要去哪裡討救兵。
「你瘋了嗎?」可可拍開他環過來的雙手,短促的氣息更加急促。
「可可……」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竟然要為了我殺了蘿莎!蘿莎?你瘋了嗎?」
她憤怒地低吼,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走來走去。
「移轉這術不會殺死她……」
「術法不會,但是移轉過去的東西會,這有什麼不同?不要跟我玩文字遊戲!」可可指住他鼻子,「你自己說過,你不濫殺無辜,也不欣賞為了自己而犧牲無辜的人,蘿莎是你一手帶大的,如果連她你也都可以犧牲,那還有什麼事你做不到?」
「沒有,」南平平地陳述,「為了救你,我什麼都做得到。」
這幾天她的身體開始出現明顯的反應,呼吸越來越淺,經常走不到幾步路就開始喘,以前隨手扛來扛去的攝影裝備也開始感覺吃力。
南要她搬過來,先暫停工作室的生意,但她不願意。
這是她的生命,她要盡情地活到最後一刻,而不是躺在一張床上等死。
她——或她夢中看到的那個「她」——已經躺著等死無數次,下場也沒有更好,最近還變成個重度憂鬱證患者。
她方可可天性樂觀、活力四射,要是讓自己變成每天看到落葉就吐兩口血的女人,她就該死了!
她深深吸納一下,把胸口淤塞的感覺先排掉一些。
「我做不到。」她轉頭看著他,「我做不到,如果我知道,我的生命是用別人的生命換來的,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南走過來,將她環在懷中。
「南,我是說真的,如果你用別人的命來換我的命,隨便我好了……」她深吸一口氣,「我也沒有辦法毫無芥蒂的跟我在一起。」
南走過來,將她環在懷中。
這是什麼?最後通牒嗎?
他可以看著她死,或是看她活下去但離開他?
他的手支住她的下巴,拇指輕撫她的下唇。
「很奇怪。」他唇角一挑,眼中卻沒有笑意,「你對任何人都比對我好,你在用一個很殘酷的條件要求我,卻寧可讓和你非親非故的人幸福快樂地活下去。」
「蘿莎不是非親非故的人,她是你的家人。」可可歎了口氣,踮起腳輕觸他抿緊的唇,「你現在只是陷入死角,才會做出這種決定,等一切過去之後,我不認為你自己也能心無芥蒂。」
「所以,看著你死去,我就會好過一點?」
「對。」可可竟然真的點點頭,「相信我,你不會想再虧欠另一個女人,如果你能做到無動於衷,只求自己的利益,當初就不會答應天璇的請求放開她了。」
「你。」他說,「天璇就是你。」
可可苦笑一下。
「現在好像不承認也不行。」她揉著自己的胸口,一顆半個月前還不存在的東西,此刻卻真實的卡在她的體內提醒她,「總之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頓了一頓,她歎息地低語,「我不想要你日日夜夜,繼續生活在另一種罪惡感裡。
南的手臂收得好緊好緊,緊得快要箍出她僅餘的氣息。
可可沒有抗議,她需要這份力量,這份力量提醒她她還活著,還在他身邊。
「可可,我不曉得該怎麼做……」他的臉埋入她的發中,前所未有的心痛。
他擁有全世界,甚至擁有始皇帝夢寐以求的永生,卻救不得他真心所愛的女人。
可可心下淒楚,她越難過,南會越放不開,她閉了閉眼,先確定嘴角掛起了笑,然後退開一步。
「喂,我還沒病死就要被你勒死了啦!」
她來不及說更多俏皮的話,包包裡的手機突然嘀溜溜地響了起來。
「艾莉,只有她煞風景的功力這麼精準。」可可扮個鬼臉,從腳邊的包包撈出自己的手機,「哈囉?……天樞?」
南眉心鎖起,緊緊盯住她。
可可聽了幾句,「沒有啊!她沒有和我在一起,你不是說你們要回英國去了嗎?」
天樞在那頭心急如焚。
他防盡了所有的人,就是防不到蘿莎會趁他打電話聯絡英國那頭的保全人員之前,偷偷從飯店房間溜走。
一發現她不見,他立刻切進飯店的監視畫面和幾個公路監視器的畫面,發現她在大門口叫了車,一路又回到總部來。
「我馬上到,如果你看到蘿莎,請幫我攔住她。」
天樞丟開話筒,大步衝出門。
可可手機收了線,越想越不對勁。
「天機!」她的心頭一動,如果有人可以控制另一個人的神智行動,那必然是天機了,「我們下樓看看,蘿莎一定在天機那裡!
天機靜靜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天真、年輕,燦爛如花朵一般的姑娘,雖然此刻花容泛白,卻強裝出勇敢樣子。
「你說什麼?」天機輕緩地問。
蘿莎鼓起勇氣,「你稍早想要做什麼,現在就做吧!再晚一點,天樞趕來,就辦不成了。
天機坐回太師椅內,看著這一抹亮麗的鮮花。
「你願意?」
蘿莎點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事,而且一定很危險,否則天樞不會那麼生氣……」頓了一頓,她的眼眶泛酸,被她強壓下去,「可是如果不是南,我這輩子本來就不可能站在這裡,說不定年紀小小就死在街上了——我知道你們帶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一天,既然如此,我們速戰速決了吧!讓我回報他。」
天機拿起茶碗啜了一口,出神了片刻。
「好吧,你跟我來。」她頷首,領在前頭再度走向道術室去。
屋子裡的情況跟之前沒有太大差別,黑壇依舊,陰森依舊,只是少了楊克守在門後。
「楊克呢?他還好吧?」
這小丫頭雖然天生嬌蠻任性,心地卻是極好,天機歎息。
再冷硬如石的心,對著這麼可愛的一抹靈魂,也很難無動於衷。
「楊克中了天樞的毒,我正在幫他蒸藥浴,把毒素逼出來,再過十二個小時就沒事了。」天機從牆上拿下那柄玄黑色的木劍,這次卻沒有換上黑袍。
蘿莎乖乖地爬到黑壇上要躺定。
「不用了,坐著就好。」天機雪白的手按住壇沿,蘿莎看她一眼,在她指示的地方坐好。
黑壇約莫有一公尺高,她跳坐在壇上,兩隻腳懸空晃呀晃的。
天機彎身在黑壇的某個地方按個一下,角落突然彈出一小格暗格,她從暗格中取出一個方形的木頭盒子,盒身的質地已經因為陳年的歷史而泛黑。
天機將小方盒放在她的身邊,沒有焦點的眼眸對住她。
「蘿莎,我需要一點點你的血滴到這盒子裡,我不確定會需要多少,待會兒我劃破你的掌心,你必須將手伸進這木盒裡,無論如何都不能抽出去,你做得到嗎?」
蘿莎有些膽怯地看著那個貌不驚人的木盒,半晌點了點頭,很勇敢說:「做得到。」
「好。」天機溫柔撫撫她的頭髮,「木盒的反應或許會……有點激動,但我會控制,不讓它傷到你,所以如果有任何異象,你不必害怕。」
蘿莎點點頭,想到天機看不見,趕緊應了聲「好」。
天機執起她的左掌,用心頭血是效果最強的,但反噬也最快,反正可可救得起來即可,也沒差多受這兩、三年的苦。
蘿莎的手攤平在天機冰涼的手掌,黑木劍看似刃鈍無鋒,在觸到她掌心的那一刻,蘿莎覺得一痛,與其說是被刀刃劃傷,不如說像什麼奇怪的利齒動物咬了一下。
血珠開始在她掌心凝聚,天機將木盒子拿過來,放在底下,將蘿莎的掌心一翻——
「住手!」
天樞臉色鐵青,今天第二度破門而入,可可和南緊跟在後。
他只來得及看見蘿莎的手和滿掌的血一起探入天璇寶盒裡。
「蘿莎!」可可吃驚地想阻止,一口氣喘不上來,眼前陡然一暈,南連忙從背後抱住她。
「太遲了……」天機清冷的嗓音幽暗地道。
「你做了什麼?你這個笨蛋!你做了什麼?」天樞飛過來,抓住她的手抽出來,劈頭痛罵她一頓。
蘿莎呆呆看著他,突然,一股好強的委屈感湧上來,她哇地一聲放聲大哭,揪著他衣襟沒頭沒腦亂捶一通。
「我就是想要做點好事嘛!你們不是都說我自私自利,自我中心嗎?我就想做點好事嘛!你幹嘛罵我!幹嘛罵我?哇——」
天樞被她攻個措手不及,她整個人重心不穩差點從壇上跌下來,他連忙雙手一抱接入懷裡。
「好了,別哭了……好了……」他有些笨拙地穩住她,心下驚恐,不曉得接下來發生什麼事。
南和天機兩人目瞪口呆。
由於他們兩人的神情太詭異了,天樞抱住蘿莎,謹慎地退到安全的距離之外,然後觀察他們接下來究竟想怎麼樣,是否有方法可以化解剛才蘿莎做的舉動。
南無意識地將可可往身後一送,一起推進天樞懷裡,舉步維艱地走向黑壇。
天樞莫名其妙懷中多了個女人,依然高度戒備。
天機和南齊齊站在天璇寶盒前。
寶盒無風無雨,無驚無動,突然從盒心中心點,蘿莎滴入血澤的那一處開始透出一抹金黃微光。
這陣法光,只有他和天機兩人看得見,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突然間,驚天一閃,兩人不自覺抬手遮住刺目的強光。
等光芒又漸漸弱去,室內恢復幽暗,蘿莎的血落在寶盒中央,然後,如水珠落在荷葉一般,輕輕地旋轉起來。
天璇寶盒的機括轉動,盒蓋無聲地合起,納入了她的新血。
「……」
「……」
天機和南兩人四目相對,已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天璇寶盒接納了蘿莎的血。
不必任何術法,不必任何符咒,不必威逼利誘,它自動接納了蘿莎的血。
為什麼?
兩人的眼眸一起投向身後還在櫻櫻哭泣的小女人。
天樞防衛性地抬起手臂,防止他們突然暴起搶人。
天機喃喃地道:「我總以為『天意』這句話是世人自欺欺人,沒想到……莫非世界上真的有天意?」
天璇寶盒,尋到原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2 00:12:16
尾聲
「喂,我到底會不會死?」
依然是碧海藍天,依然是雪白沙灘,依然是艷陽高照,可可的腳趾頭在白沙裡扭來扭去,鑽得更深,讓被曬暖了的白沙將她的腳盤裹住。
「不會。」
他躺在旁邊的海灘椅上,墨鏡遮眼,舒懶地享受陽光。
他答應不會讓她死,他的承諾,總是做到。
海風帶來一陣清新的鹹味,可可深呼吸一下。
她肺裡的陰影依然存在,沒有消失,也沒有再長大,可是所有胸悶、緊迫,無論如何吸都吸不飽氣的症狀全部消失無蹤。
她知道自己沒事了,口袋是肺裡的那一小點東西,大概終其一生都會成為她的隱患。
這是愛上他的代價,她甘之如怡。
「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她把腳趾從白沙裡抽出來,去夾他的小腿肌。
他的腿肌硬實,想也知道不是她腳趾的小鳥夾夾得動的。
其實,南也知道自己對這個老天爺該有什麼情緒。
終他生生世世的歷程,它都想盡辦法和他作對,卻在最後一刻,送給他一份大禮。
所以,這一刻他決定他是感謝它的。
「天璇寶盒物歸原主。」他依然慵懶地曬太陽。
「什麼意思?」
南終於坐起來,把墨鏡摘下,側身和坐在旁邊那張躺椅上的她互望。
「天璇寶盒的主人不是你,雖然你跟它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但神器就是神器,永遠記得舊主。
可可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所以,蘿莎才是『天璇』。」
南歎了口氣。
「當年將她的魂魄逐出寶盒之外,她就消失無蹤了,連天機都無法找到她。」
沒有想到,千百年來的輪轉,她又轉回了他們身旁。
可可的天劫是因為當初逆轉天道,強佔寶盒為主,劫難才會應勢而生。
倘若天機故技重施,另外找個應劫的人硬逼寶盒再度易主,那個後果是誰也無法想像的。
但是天璇寶盒遇到的不是旁人,是它的原主,蘿莎的血與魂魄毫無問題地融入神器之中。
天璇歸位,一切又回歸正軌。
「所以,再也沒有天劫了?」可可偏頭看著他。
「原主歸位,自然就沒有天劫。」南點頭。
可可看了他半晌,偎入他的懷裡。
南將她緊緊地滿滿地抱住。
「你以後,絕對不能再沒有我的同意,為了我做出傷害無辜第三者的事。」
她重重地道。
「好。」
可可仰頭甜蜜的親吻他。
唇舌追逐,齒牙交磨,她稍微一退開,他便追進,他想要抽身,她抱住不放。
本來以為沒有多少機會能再和他這樣耳鬢廝磨,突然之間,一切就煙消雲散。
她微喘著氣退開來,額頭抵著他的肩頭,嗅聞他好聞的氣息。
「蘿莎真的要跟天樞搬去英國?」她問。
「或許吧。」
南心下感歎,主臣二人,多少是留下了心結。
不過想到天樞發現蘿莎沒事,而且很可能會跟糾纏很久很久之後,他那張發青的臉還很值得一看。
話是他自己說的,所以南樂得讓蘿莎搬到英國纏他一陣子,纏到他心裡的梗消失為止。
「我愛你。」他靜靜地說。
可可輕歎一聲,仰頭再度吻住他。
他們之間,只有這一世了。
不曉得接下來老天爺會不會再來作亂,她胸口的陰影會不會決定坐大,風是不是依然照樣吹,地球照樣轉,比起生生世世的別離,即使一世相守,足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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