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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軒 -【君戀紅顏(上)】《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0:22     標題: 喬軒 -【君戀紅顏(上)】《全文完》

喬軒 - 君戀紅顏(上)

「他」為了報血海深仇,搾乾了「身心」才考中狀元郎,卻萬萬沒有料到皇上居然是他——那個趁「他」之危,期負「他」的「小人」!眼看「他」不僅報不了仇,連小命也快玩完了,但出乎意料的,他竟未揭發她「女狀元郎」的神秘,還封她個「御前行走」,將她軟禁在他的行宮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0:28

第一章   

  「桑竹堂」,是江南一帶最有名的藥鋪,藥鋪的當家季爺爺,是一位宅心仁厚的七旬老翁,不僅擁有高明的醫術,而且時常為住在貧民巷、工寮裡的窮苦人家義診而分文不取,所以,蘇杭一帶的老百姓都稱他為老菩薩。  

  季家老爺年輕的時候是當代神醫,然而在救不回染有肺癆的兒子之後,他和老伴、  媳婦便帶著唯一的孫女到杭州定居,除了為人義診外,不再懸壺濟世。  

  雖然中年遭喪子之痛,又沒有人可以繼承季家的香火,這對於老人家而言,難免是  一種傷痛,但是,他唯一的孫女──季允泛長得俏麗絕俗,最重要的是,年僅十九歲的  她,擁有一身和季老爺媲美的醫術,所以,季老爺常常道:「沒有孫子有什麼關係?我  這孫女可比孫子好上一百倍!」  

  雖然季允泛身為漢族人,在施行種族歧視的元代,仍舊不乏人說親,而季老爺卻總  是以「泛兒年齡尚幼,不急」的理由委婉拒絕。他就允泛這麼一個寶貝孫女,當然希望  她覓得好歸宿,所以,除非是允泛真心喜歡的男人,否則,他絕不輕言允諾。  

  雖然如此,媒人還是如洪水猛獸般踏破門檻而來,其中最勤快的,就要屬江南行台  之子札蘭達。  

  札蘭達是蒙古族人,在元代,蒙古人與色目人的地位崇高,往往位居要職,囂張跋  扈而不可一世。自從得知杭州「桑竹堂」有一位標緻可人的女神醫之後,札蘭達便佯裝  替他老爹抓補藥為名,親眼目睹了傳說中的季允泛生得是何等模樣;也就因為他乍見她  後,驚為天人,以至於誓言玩盡天下女人的札蘭達立下毒誓──不娶季允泛為妻,誓不  為人!  

  「對不起,泛兒還不到成親的時候,而且季家不過是一介平民,又是漢族人,這樁  親事,我們恐怕高攀不起。」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札蘭達一點也不意外。差媒人到桑竹堂說媒已達十一次,季家老頭哪一次不是用這  個理由拒絕?  

  季老爺客氣地道:「札蘭達公子,這些聘禮,小老兒不能收,請公子不要再為泛兒  費心思了。」  

  忍受第十二次被拒婚的札蘭達,再也控制不住地拍桌大吼:「你這是什麼意思?本  大少爺紆尊降貴的要娶你的孫女為妻,這是你家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最好搞清楚我是  什麼身份,少給我要這種以退為進的把戲!」  

  「札蘭達公子,你喜歡泛兒嗎?」  

  札蘭達怪叫:「廢話!我不喜歡她,來向你提親做什麼?」  

  「你可以保證永遠善待她,真心愛她,即使她病了或變醜了,都不會改變嗎?」  

  「哈哈……」札蘭達大笑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要我今生只為你孫女一個人專  情?」  

  季老爺深深歎口氣:「公子,我需要一個能真心待她的女婿,我想,她並不適合成  為官夫人。」  

  「臭老頭!你敢再裝蒜就給我試試看!我說要娶,你最好乖乖收下聘禮,擇好良辰  吉日,把你孫女兒送到我府裡去!」  

  札蘭達沒有打算讓身份卑微的漢人穩坐大房之位,他的妻子必須是個蒙古族千金才  行,漢人哪裡配當他的元配夫人,收季允泛當偏房她就該感激涕零了!  

  「札蘭達公子……」  

  季老爺還想說什麼,一個甜美但冷冷的聲音更快地響起:「我不會嫁你的!」  

  札蘭達迅速回頭,在看清楚站在門口的美人兒之後,怒氣霎時消了一半。他嘻皮笑  臉地走向她,道:「你實在不適合說出這麼絕情的話。我不喜歡冷冰冰的女人,我們就  要成親了,如果你要討我的歡心,最好記住這點。」  

  「也請你記住,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嫁給你!」允泛放下剛從山上採下來的藥草,不  客氣地道。  

  「你──」札蘭達火氣就要發作,但想想美人當前,還是隱忍了下來。  

  「我告訴你,我札蘭達要定你當我的女人了!憑你們季家還沒有資格和我作對,如  果你要這家藥鋪繼續經營下去的話,最好乖乖嫁過來!」撂下狠話,他放肆地抬起她尖  尖的小下巴,淫穢地瞇起眼邪笑道:「我敢打包票,等你成為我的人之後,你就再也離  不開我。」  

  學醫的允泛當然不似一般少女無知,她聽懂了札蘭達的情色穢語後,一巴掌迅速打  掉他無恥的笑臉。  

  「啪!」  

  季老爺作夢也沒想到寶貝孫女會動手打人,而且還是打行台大人的兒子!  

  允泛毫無懼色,怒瞪著他道:「我不會嫁給你,永遠不會!」  

  被女人摑了一巴掌,札蘭達氣得想以牙還牙.,但是念頭一轉,又改變了心意。  

  好!他非得到她不可!  

  他要季家跪下來求他迎娶季允泛。  

  札蘭達狠狠地一字一字的低吼:「等你成為我的人,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像玩蛇的人一樣,將你玩弄於股掌之間!你等著瞧好了!」手一揮,他對僕從道  :「我們走!」  

  看著札蘭達一行人離去,季老爺擔憂地看蓍孫女道:「泛兒……」  

  「對不起,爺爺……」  

  「傻女孩,自家人,還道什麼歉呢?」  

  允泛搖搖頭。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端,札蘭達挨了她一巴掌,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爺爺,我進去了。」  

  「去吧!」  

  季老爺看著孫女的背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唉!難道漢人、南人生生世世都要遭受這種待遇嗎?但是他能怨誰?他們只是一介  平凡、卑微的百姓,誰會關心他們來著?  

  怨只怨宋朝的積弱不振,白白將大宋江山斷送,拱手讓給蒙古人。  

  ※※※  

  大都紫禁城奇渥溫.忽必烈桌上堆著半天高的奏折,看著群臣舞文弄墨、洋洋灑灑  的萬言書就頭大。  

  攤在他眼前是自認學富五車的監察御史馬赫塔的奏折,明明是五百個字可以交代清  楚的奏折,偏偏寫了一萬多字。而他一個上午總共看過的奏折只有三、四本,本本的字  數都在八千字以上,這擺明了在找他麻煩嘛!  

  「在看奏章啊?這麼用功。」一個明眸皓齒的美少女笑著走進來,手上端著一盅參  茶,放在忽必烈的桌上。「哪!你皇妹我差人熬的,喝的時候,別忘了小小地感動一下  哦!」  

  忽必烈放下硃砂筆,笑道:「怎麼突然對朕這麼好,丹丹?」  

  奇渥溫.丹芙,是忽必烈的親妹妹。忽必烈的兄弟姊妹少說有一、二十個,但是,  只有丹芙的性子與他最合得來,再來就是被封為「睿王爺」的皇堂弟雷季淵了。  

  「怎麼這麼說嘛!」丹芺黑白分明的美眸嗔了忽必烈一眼,大言不慚地道:「天地  為證,我可是一向都對皇兄很好的。」  

  她每天找他聊天解悶,是為了讓他調劑身心;有時候出一些難題考考他,是了增加  他的應變能力;三不五時捅個小樓子讓他收拾,可以培養他處理善後能力;無聊的時候  纏著他出宮玩,是充實新知……難道她還不夠仁至義盡嗎?  

  忽必烈笑了。  

  「嗯,是很好,每天提供朕一些免費的娛樂,若朕的生活中缺少你,還真是不成樣  子。」  

  「皇兄!」今天他怎麼那麼喜歡損人啊?唔……龍心不悅喔!「幹嘛?心情不好,  要找人刮也不要找我,我很柔弱的!」  

  忽必烈笑笑,啜了一口丹芺送來的參茶,才慢條斯理道:「你這句話倒是提醒朕了  ,也許我該找個年輕有為的蒙古親貴把你嫁了。」有個男人來保護她,她就不會老是拿  「柔弱」作口號。  

  「真要成親的話,也應該由你先吧?省得母后老是為了物色你的后妃傷腦筋。」  

  忽必烈挑眉看向丹芙。  

  「皇宮裡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朕的妻子還不夠多嗎?」  

  「問題是,三千佳麗之中,有幾個嬪妃的名字你記得住呢?」丹芺反問。  

  仔細想想,他記得住的名字還真的數不出十個,臉孔就更不必說了。  

  忽必烈不是一個沉溺於淫樂的皇帝,所以對立後之事漠不關心。  

  「母后很中意宏吉刺的三姊妹,想立她們三人為後,你覺得怎樣?」先祖成吉思汗  有幾十個皇后,皇兄卻連一個也沒有,難怪母后要著急了。  

  「是帖古倫、察必、喃必嗎?」宏吉刺家配得起奇渥溫皇室,而且,與宏吉刺家族  聯姻,可以防止那野心勃勃的宏吉刺.那罕存謀反之心,沒什麼不好。「朕沒有意見,  全憑母后做主即可。」  

  忽必烈沒有反對耶!丹芙瞪大眼睛,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怎麼?你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啊……我以為你會反對的……」  

  嗚……她還與母后打賭,皇兄絕對誓死反對到底哩!沒想到……可惡!她的愛馬就  要拱手讓給母后了!  

  「有什麼好反對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宏吉刺家的女孩  適合當奇渥溫家的媳婦兒,這點朕與母后想法倒很一致。」  

  「你難道……不在乎妻子是不是你愛的女人嗎?」  

  忽必烈好笑的看了丹芺一眼。  

  「你才多大?滿口情啊愛的。」  

  什麼話?!她可是關心他耶!  

  丹芙漲紅了俏顏,吶吶地道:「我只是覺得訝異。如果每個男人想法都和你一樣,  在別人的眼中,也許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可以讓人飛黃騰達的工具而已。」  

  忽必烈合起奏章放在一邊,認真地回答道:「如果朕能遇到真心所愛的女人,朕絕  不會放手。丹芺,朕不會無視於你的感受就隨意賜婚。你是我的皇妹,我希望你快樂、  幸福。」  

  丹芺展眉而笑。  

  「說真的,到今天,我才發現你是真的寵我。」  

  忽必烈皺眉道:「朕以前有欺負過你嗎?」居然講這種話,真是該打。  

  「啊……那個哦……」丹芙想不出搪塞之詞,就打個哈哈過去,連忙轉移話題。「  母后要我問你,如果你決定立宏吉刺家三姊妹為後,打算何時下聘?」  

  忽必烈想了想。  

  「就這幾天好了,大婚之事解決後,我要出宮一趟。」  

  「為了找二皇兄嗎?」  

  母后說過,在她之上還有一個皇兄。當年,龐妃娘娘為了佔有「第一斡朵兒」的地  位,不惜派人將甫出生不久得二皇兄送到民間去,後來,雖然龐妃娘娘沒能如願以償,  但是二皇兄就這麼不知去向,讓母后難過了整整十九年。  

  「嗯。」  

  這件事他絕不假他人之手,他要親自去找。  

  他已派人查出皇弟最可能流落的地方是江南一帶,如果快馬抵達蘇杭,只要六天,  但若派那群庸才去找,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消息。而且,找尋皇弟一事若被有心人知道  ,恐怕有橫生枝節之虞。  

  「可是……」那人危險了!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這件事我要自己來。」忽必烈性感的唇角揚起一抹笑,道:  「明天,朕要下詔巡狩江南。當然,坐在皇輦中的人不會是朕,而是你皇堂哥雷季淵。  我要微服簡從出宮去找。」  

  「母后會很擔心的!這樣好了,我陪你去……」  

  忽必烈就料到她一定要跟。  

  「想都別想!你給我待在宮裡,不許亂跑。」  

  「你好過分喔!人家也想盡點力啊!」其實,她是想出宮玩。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出宮也行,條件是跟著季淵,不准惹麻煩!」  

  「可是,我比較想跟你去找二皇兄耶!」巡狩江南,那多無聊啊!光聽就想打瞌睡  。  

  忽必烈邪氣地揚眉道:「你不跟著季淵就別想去。」  

  「好啦!好啦!」  

  哼,暴君一個!事到如今,不認栽也不行。想要出宮玩,只好乖乖聽皇兄的囉!  

  ※※※  

  夜闌人靜,白色的星光在天邊閃爍著,間或傳來幾聲夜鶯婉轉的鳴聲。  

  杭州城大街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以及嘈雜的吆喝,那是江南行台府的鎮戍軍隊,  舉著火炬,把灰暗的夜空都照亮了。  

  為首指揮者勒馬停住,喝道:「左翼、右翼兩隊往兩旁包抄,其他人跟我來!」  

  「是!」  

  為首者──札蘭達露出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和我作對到何時!」  

  沒有人敢公然對他──江南行台之子無禮,更何況是一介區區漢女!  

  季允泛──我要你跪下來求我!  

  鎮戍軍隊迅速包抄住桑竹堂,鎮戍指揮使恭敬地對札蘭達稟報道:「少爺,我們已  經包圍桑竹堂了。」  

  札蘭達下了馬,跋扈地命今道:「把門撞開!」  

  「是!」  

  士兵從屋旁取來木樁,用力撞擊大門,「砰」然巨響劃破寧靜的夜。  

  允泛從撞擊聲中鷘醒,匆匆披衣下床,走出房間。  

  「啊!小姐……」看見了允泛,福嫂驚惶失措的迎上前來。  

  「福嫂?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好……好像是有人在撞門……」  

  「撞門?」  

  允泛跑向大廳,沒想到爺爺、姥姥、娘都聚到客廳來,大伙面面相覷,臉色發白。  

  「娘,這是怎麼回事?」允泛問。  

  「我……我不知道……」  

  看著搖搖欲墜的門板,她害怕地抓住女兒的手,微微發顫。  

  「泛兒,外面好像是鎮戍軍隊……」季老爺話還沒說完,轟然一聲,門板已然被撞  破而洞開。  

  札蘭達領著手下,不可一世地闖進藥鋪來。  

  允泛與爺爺對看一眼,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札蘭達所為何來。  

  札蘭達睥睨地環視一掃,指著允泛喝道:「來人哪!把她給我架走!」  

  「不!」季夫人抱緊女兒,淚漣漣地叫道:「札蘭達少爺,求求您行行好,放過我  家泛兒吧!」  

  「少囉唆,給我滾一邊去!」札蘭達伸手過丟就是一巴掌,把纖弱的中年婦人打倒  在地。  

  「娘!」允泛撲過丟,顫抖的扶起母親,「娘!娘……」  

  「沒……沒事……不礙事的,泛兒……」  

  季老爺忍無可忍地吼道:「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笑話!」札蘭達冷哼,「這整個江南都是我爹所管轄,本少爺愛來就來、愛走就  走,還需要你允許不成?」  

  允泛悲憤地叫:「就算你爹是江南行台又如何?行台就可以胡作非為了嗎?」  

  札蘭達一攤手,笑道:「我不殺人、不搶劫,哪裡叫胡作非為?本少爺今天是來迎  親的。季姑娘,如果你乖乖跟我走,桑竹堂裡的每一個人就會平安無事,如果你不,嘿  嘿……」  

  「你想怎樣?」  

  「你們可就要花一筆錢,讓這間破藥鋪子改頭換面了。」  

  「她不會跟你走的!」季老爺生氣地道:「就算要毀了這間屋子,我也不會讓我的  寶見孫女嫁給你這個禽獸!」  

  札蘭達使了個眼色,兩名士兵立刻上前揪住季老爺,隨即就是一頓沒命的狠打!  

  「不!住手!住手!」允泛雙手被札蘭達反抓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  愛的祖父挨揍,「不……」  

  「老伴兒……」姥姥淚流滿面,拚了老命也要撲過去護著老伴。  

  「姥姥,不要──」姥姥會受傷的!允泛痛苦地叫:「求求你,不要打了!求求你  ……拜託……」  

  「行了,下去吧!」札蘭達揮退士兵,笑問著季老爺:「季老爺,我與允泛的婚事  ,你准了沒有啊?」  

  奄奄一息的季老爺斷斷續續地道:「我……不准……你別想……糟蹋我寶貝孫女…  …」  

  「爺爺!」允泛再也克制不住,大滴大滴的淚珠打濕了蒼白的小臉。  

  札爾達恨極了,怒道:「來啊!」  

  「不!不要!」允泛啜泣地道:「我嫁!」  

  「泛兒……」  

  「好,非常好!」札蘭達得意地笑了,「你總算願意嫁給我了,嗯?來人,送允泛  姑娘上轎子!」  

  「是!」  

  札蘭達在她耳邊低語:「乖乖的別耍花樣,否則──你是知道的,我向來沒什麼慈  悲心腸。」  

  眼見允泛被帶了出去,季夫人哭叫著:「允泛!允泛!」  

  「別叫了,她今後會變成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奶奶,這樣,你們死也瞑目了吧?」  

  「你想幹什麼?!」  

  「你說呢?」  

  札蘭達抽出佩劍,狠狠地捅了季夫人一刀。他沒有放過其他兩人,長劍一揮,兩聲  痛苦的哀嚎後,大廳內岑寂了下來。  

  「如果不這麼做,她會一心想回來。」  

  札蘭達丟開染血的劍,拍了拍手,雲淡風輕地下令:「放火。」  

  在外頭的允泛聽見哀嚎聲,目睹屋子著火,她的心彷彿被撕成兩半。  

  「爺爺!姥姥!娘!不要──」她拚命尖叫掙扎。不要!不要這麼殘忍……老天…  …火光越來越亮,轉眼間便吞噬了整座桑竹堂。熊熊烈焰伴隨著崩塌的房屋,允泛整顆  心汩泊地淌著血。  

  「不要!」  

  允泛瘋狂地掙脫了士兵的鉗制,衝進火場中。  

  「你想做什麼?!」札蘭達抓住她低吼。  

  「放開我!」她胡亂踢他,毫不猶豫地飛奔回火場。不!不要丟下她!要死就死在  一起吧!  

  「該死的女人!」札蘭達暴吼:「去把她給我拉出來!」  

  「少爺。火勢失去控制了,季姑娘是無法生還的!」  

  「是啊!少爺,季姑娘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衝回去的,屬下認為她一定……一定  ……」  

  看著札蘭達陰晴不定的表情,沒有人敢再說話。  

  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可惡!  

  良久,札蘭達咬牙切齒道:「打道回府!」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0:58

第二章   

  札蘭達離開後不久,一場大雨澆熄了大火,冰冷的雨水打醒了被濃煙嗆昏的允泛。  

  她沒死?  

  允泛乏力地撐起身子站起來,發現身旁躺著幾具冰冷的屍體。  

  看著至親家人的屍體,她掉下眼淚。  

  大家都死了……「回來……回來啊……」她的喉嚨被嗆傷,聲音破碎沙啞。  

  允泛痛哭失聲。她無言地吶喊著:為什麼?為什麼?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單薄的單衣,連帶著把她的心……也打碎了……不知道哭了  多久,允泛抬起淚痕狼藉的小臉,不經意地瞥見札蘭達丟棄的寶劍。  

  允泛顫抖地拾起長劍,看著上頭髮黑的血跡,心一抽一抽地隱隱發疼。  

  就是這把劍殺了她摯愛的親人!  

  劍柄上鑲著玉石,刻著札蘭達的名字與族徽。她握緊劍柄,告訴自己──要報仇!  

  她一定要報仇!  

  她不能留在這裡,她必須盡快離開江南一帶,至少要離開札蘭達家的勢力範圍!  

  她提著劍,舉步維艱地往郊區方向走去。  

  雨仍然不停地下著。走著走著,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眼前的景物也迷濛成一片。  她好累、好累……冷不防、腳底一滑,允泛沿著山坡滾了下去,便不省人事。  

  ※※※  

  才剛把大婚的事情辦完,忽必烈隔天就假借巡狩江南之名離開紫禁城,身旁只帶了  五衛親軍指揮使普達克。  

  「皇上,您剛大婚就離開宮中,這樣妥當嗎?」普達克從大都忍到杭州,足足過了  七天才敢問出囗。  

  宏吉刺那罕可不是好惹的,皇上冷落了三位皇后,很可能會招來宏吉刺家族的不滿  ,萬一惹出什麼爭端,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高踞馬背上的忽必烈揚眉道:「巡狩江南的詔書比下詔大婚的詔書還要早,這事宏  吉刺家族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有什麼不滿早該說了,不是嗎?還有──普達克,出宮在  外,叫我少爺,宮中的繁文縟節能省則省,我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知道了,少爺。」  

  雖說江南地區四季如春,然而,在初春時期仍然寒風料峭。春雨常常一下就是兩、  三個時辰,他們為了躲雨,浪費了不少時間。出宮十天,一無所獲,令作風一向果決迅  速的忽必烈有些氣悶;他是一國之君,號令天下,卻命令不了上天不下雨。  

  綿密的雨絲迎面拂來,帶來些許寒意,但這次忽必烈不想為了躲雨而浪費時間,他  今天必須趕到杭州城與掠影會合。  

  掠影不是忽必烈敕封的使臣,沒有官階,不隸屬任何機構,直接聽命於他的差遣,  但掠影可在宮中自由來去,必要時,還可以調派直屬皇帝指揮的怯薜軍;通常忽必烈若  有重要事情交辦,便直接交由掠影負責。  

  快馬奔馳在泥濘的郊道上,一心急著趕往杭州城的忽必烈不斷策馬疾馳,由於速度  太快,以至於在看見橫在路中間的障礙物時,一個緊急拉韁繩的動作使得馬兒受驚地揚  蹄嘶鳴,重重地噴氣。若非忽必烈騎術精湛,早已滾落馬背,慘遭亂蹄踏死的命運了。  

  「少爺!」  

  普達克嚇了一跳,沒想到會發生這麼驚險的一幕。  

  「驄,安靜!」忽必烈安撫住胯下的馬兒後,瞇起眼睛看向路中間的白色物體。  

  時間緊迫,又偏逄連夜雨,此刻,忽必烈實在沒什麼好臉色了。  

  他火大的翻身下馬走向那個白色物體,這才發現那是一個渾身泥濘而且昏迷的女人  。  

  忽必烈探了探她的鼻息,再伸指為她把脈,發現無論是鼻息還是脈動都十分微弱,  而且她渾身冰冷且濕透了。他猜不出她到底昏迷多久了,如果他不管她,不用一天,這  個姑娘就沒救了。  

  到杭州城這件事,勢必得延宕下來了。  

  忽必烈扯下狐裘大氅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軀,將她抱上馬背。看見前頭不遠處似有間  破廟,道:「去找些柴火,我送她到前頭不遠處的破廟避雨。」  

  普達克一頷首,沒有多說什麼即銜命而去。  

  忽必烈看著懷中滿身泥濘且渾身冰冷的女人一眼,然後被她手中緊抱的東西吸引住  他的目光。  

  那是一把劍,除了佈滿泥水之外,尚沾有發黑的血漬。  

  她是誰?她會使劍嗎?  

  忽必烈隨即因自己的想法而失笑了。  

  她是那麼柔弱,可別告訴他她是個受傷的女俠或女飛賊。  

  現在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救人要緊。  

  忽必烈收回心神,策馬奔向不遠處的破廟。  

  ※※※  

  忽必烈抱著昏迷的人兒走進破廟時,他身上也差不多淋濕了。而這間破廟也真是名  副其實,甚至連基本的遮風蔽雨都辦不到;但也只能將就了。  

  他攤開狐皮大氅鋪在地上充當墊褥,再將懷中的人兒放置其上,開始動手替她把所  有濕透的衣裳褪下。  

  此時此刻,忽必烈可沒有心情去管她是不是尚未婚嫁的黃花大閨女,他只知道再不  脫下衣服弄乾她的身子,不用多久她就保不住小命了。  

  他微微蹙起英挺的眉峰,剛剛還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她身上僅僅穿著一件單衣。  

  她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她應該是漢人或是南人吧?漢人或南人的風氣有開放到准許  女人僅著單衣就出門嗎?就他所知,即使是操賤業的女人也不敢放肆至此。  

  還是──她被侵犯了?  

  髒污的衣裳下,是一具嬌小而玲瓏柔美的嬌軀。  

  儘管他不是第一次看見女人裸裎的肌膚,但從未有女人的肌膚像她這般光滑柔嫩,  而且雪白得不可思議。  

  單衣下,是一件繡著玫瑰花的淺紫色肚兜,也是同樣的濕濡;忽必烈正要伸手解她  腰間的束帶,門口細微的聲音使他反射地將皮裘左右拉攏,覆蓋住她晶瑩誘人的嬌軀。  

  「皇……少爺,您要的柴火──」普達克在看見忽必烈的動作後,有些微驚。  

  「您要親自替她換衣裳?」他可是當今聖上呢!  

  「廢話少說。」都什麼時候了,哪顧得了漢人所謂的狗屁禮教。他背著身子扔了一  條布巾給普達克。「把布巾打濕,打些水過來。」  

  「是。」  

  待普達克退下後,忽必烈先著手生火,再轉身脫下她的兜衣,用皮裘緊緊地裹住她  ,抱著她到火堆旁烤火。  

  不一會兒,達普克找來一個水盆注滿了水,並打濕了布巾,一同送到忽必烈跟前,  這次,他很識趣的到外頭的屋簷躲雨了。  

  忽必烈拿起布巾,沿著她弧度優美的臉頰輕輕擦拭,擦下了一層髒污,恢復她原有  的模樣。  

  忽必烈怎麼也沒想到在那狼狽的模樣下,她的原貌是那樣的清麗動人!雖然她有些  蒼白,有些憔悴,卻不掩其絕俗容顏。  

  他突然有股衝動,很想看看她睜開眼睛後的模樣。從她的眼神中,至少可以看出她  約略的性格,是柔、是媚,還是如他想像中的甜美?  

  忽必烈取下腰間的酒囊,仰首喝了一口,握住她小巧的下巴,俯下頭來哺啜她飲酒  ;終了,還意猶未盡地以拇指摩挲她漸漸紅潤的細緻唇瓣。  

  他吻過不少女人,但他吻到的不是她們的唇,而是唇上的胭脂,過分甜膩的香氣往  往惹得他嫌惡反胃;從沒有一個女人的唇像懷中的人兒這般甜美,毋需胭脂的妝點,便  誘人採擷,而且相當對他的味。  

  奇渥溫皇室能接受他納一個漢女為嬪妃嗎?  

  突如其來的想法令忽必烈微微失笑了。  

  懷中這個人兒究竟有什麼魔力,閉著眼睛、不動不說話也能挑逗他。  

  如果這事兒說給雷季淵聽,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唔,也許季淵會說──你的定力沒有我想像中來得堅強;不然就是你不該挑在大婚  後立刻離開三個皇后,罔顧了正常的生理需求。  

  ※※※  

  季允泛羽睫輕顫,而後緩緩地睜開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  

  她乏力地欲撐起身子,卻被突然出聲的人嚇了一跳。  

  「你終於醒了。」昏迷一個晝夜,忽必烈差點以為她就這麼躺著,永遠不會醒了。  

  他是誰?  

  她撐起身子,驚駭的發現滑落的狐皮大氅下,她竟然不著寸縷!  

  「啊──」她七手八腳地拉攏大氅,顫抖地低叫:「我……我的衣服呢?」  

  忽必烈覺得有趣,打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人問過他「我的衣服在哪裡」之類的話  。  

  他伸手指指火堆旁道:「那裡。不過,又破又髒,恐怕不能穿了。」  

  她咬著下唇,一雙漂亮的眼眸含著受屈辱又憤怒的道:「是你脫掉我的……」  

  「當然哪,難道這裡還有別人嗎?」那個「別人」早就被他趕到外面去了。  

  允泛絕望地撲過去,又捶又打,啜泣地喊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的家人、她的一切已經毀在札蘭達那個可惡的男人手裡,現在連她的清白都被這  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奪走!為什麼?!  

  忽必烈抓住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有絲惱怒。  

  「你撒潑夠了沒有?除了脫掉你的衣服,我什麼也沒做!如果我不脫掉你的衣服,  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對我使潑嗎?」  

  「我有求你救我嗎?我早就不想活了,為什麼不讓我死?」她所在乎的都失去了,  對這個世間她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原來他想的都錯了,外表出奇美麗的她根本不是柔弱惹人憐愛的水仙,而是一株帶  刺的玫瑰!  

  「你想死?」  

  忽必烈有點火大,為了救這個一心尋死的女人,他把重要的事情都撇到一邊,結果  她居然講這種話!  

  「對!我想死!」允泛胡亂地掙扎著,啜泣道:「放開我!我不會感激你的,永遠  不會!」  

  忽必烈忍著不發飆,但還是克制不了亟欲宣洩的咆哮道:「放開你,然後在我好不  容易救回你一條命之後,你再跑去尋死,是不是?」  

  「不干你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家破人亡的打擊對她有多大,她不需要他自以為是  的管東管西!  

  「什麼叫不干我的事?」忽必烈怒火高揚。人都救了,還叫不關他的事?「你的命  是我撿回來的,在我沒有允許你尋死之前,你最好安安分分、認命的活著!」  

  允泛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認命的任他鉗制。淚水不斷地滑下臉頰,她顫抖地喃喃  道:「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你根本什麼也不明白……」  

  忽必烈輕哼道:「我是不明白你尋死尋活的理由,可我也不想明白。」  

  有什麼理由非尋死不可?不管是被戀人拋棄了,還是欠了一屁股債,誰都沒有資格  不負責任的尋死。  

  允泛含淚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問道:「你是蒙古族人?」  

  「我是。」立體如刀鋆似的五官,當然怎麼看也下會是漢人。  

  「你們高貴的蒙古族人只管掠奪你們所要的,幾時想到要在意我們這些卑微的漢人  心裡的感受?」  

  忽必烈一怔。  

  允泛直視著他,憤怒且毫無所懼地道:「你們已經佔有了我們大宋的國土,統馭了  所有的大宋遺民,得到的還不夠多嗎?你們歧視我們這群卑賤的漢人,我們咬緊牙關也  就罷了,為什麼還要逼得我們走投無路、家破人亡才肯罷休?明明一樣是大元的子民,  為什麼要有貴賤之分?難道連我們最後一點苟延殘喘的生存權利都要剝奪,這才順了你  們的心、稱了你們的意,是不是?」  

  忽必烈的心彷彿被她的一番話狠狠的抽了一鞭,隱隱作痛。  

  這就是他施行「種族分界」的結果?在漢人的眼中,「種族分界」卻成了「種族歧  視」?  

  「你有委屈,什不去向縣官、御史台申冤?難道尋短就能解決問題嗎?」  

  允泛冷笑道:「怎麼申冤?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卑賤的漢人,甚至連縣衙都進不去嗎  ?你知道嗎?使我家破人亡的,就是江南行台之子啊!」  

  忽必烈重重地閉了下眼,語調喑癖道:「你要我怎麼做?」如果這是他造成的,就  讓他做些彌補吧!  

  「你什麼都不必做,別妨礙我死就夠了。」允泛迅速抽走他腰間雕工精細的寶石彎  刀,往自己纖細雪白的秀頸上抹去。  

  忽必烈的速度比她更快!他伸手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倒在他及時敞開的懷中。  

  在允泛意識逐漸朦朧之際,隱隱聽見了他冷冽而低沉的命令:「我不會讓你死,也  不會讓你走,你的命是撿我回來的,你屬於我!」  

  他絕不容許她尋死。說他蠻橫不講理也罷,說他專斷獨行也罷,在他還沒弄懂整件  事情的始末,以及始作俑者是誰之前,他不允許她有尋短的念頭。  

  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妄為?  

  忽必烈漂亮的厲眸危險地瞇起──他要將這個蒙古族的敗類凌遲處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1:22

第三章   

  破廟門口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音,忽必烈迅速地掉過頭去。來者知道自己已暴露行蹤,  便乾脆地慢慢移出。  

  「從沒見過你那樣對待女人。」掠影帶笑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一副悠閒懶散的不正  經樣。  

  忽必烈安置好昏睡的允泛後,淡淡地問道:「來多久了?」  

  「久到我把整件事情的經過都看得一清二楚。」夠久了吧?  

  忽必烈投去一記殺人般的眼光,不悅地道:「為什麼不出聲?」  

  掠影皮皮地一笑道:「在那種節骨眼出聲,多殺風景呀!對了,怎麼沒看到普達克  ?」  

  「你今天倒是很有心情調侃我啊!」忽必烈唇角微揚,微瞇起眼斜睇著掠影,敢蓄  意冒犯龍顏,膽子不小嘛!「你沒遇見普達克?我讓他去找你了。」  

  「你遲遲沒有進城與我會合,我猜你大概被事絆住了,所以循著回程的路找來,我  和他大概是錯開了。不過,我沒想到竟是為了個女人使你把事情撇到一邊。」  

  「查得怎麼樣了?」  

  「有點眉目。」掠影瞟了一眼熟睡的允泛,挑眉道:「要在這裡談嗎?」  

  忽必烈真有點啼笑皆非。掠影簡直是蓄意挑戰他的底限,除了丹芙之外,他是第二  個敢這麼對他挑釁的人。  

  「到外面談。」  

  雖然她應該持續約一刻鐘的昏睡,但沒必要冒那種險。  

  走出破廟,兩人沿著前院漫步。  

  「說吧。他還在不在人間?」  

  掠影很乾脆地回答:「在。」  

  還活著?太好了!忽必烈眼睛一亮,迫切地追問:「他現在在哪裡?」  

  「還不知道。」  

  「不知道?」他提高了聲音,有些火了。「你不是說他還活著?」  

  「我是這樣說的,根據種種跡象顯示他的確尚在人間,不過,目前還沒有他的下落  就是。」還活著不代表就知道人在哪裡啊!  

  「那麼你又如何得知他還活著?」  

  他一向懶得解釋一堆──不過,看來這次是免不了了。  

  「十九年前,太后娘娘仍是甄妃時,龐妃娘娘為了爭奪後座,不惜奪走了剛出生的  毅王爺,並將矛頭對準你,視你為眼中釘,想盡辦法想除掉你,後來龐妃娘娘的陰謀雖  沒有得逞,你逃過一劫,但是被抱走的毅王爺卻從此杳無音信。因為事隔十九年,要查  出毅王爺的下落,只有龐妃與抱走毅王爺的宮女馮氏兩條線索。半年前,龐妃去世,所  以這條線索算是斷了,如今只能從馮氏那條線索去追查。」  

  掠影躍上扶襴坐著,繼讀說道:「我所得到的線報是──馮氏一出紫禁城,便馬不  停蹄的往南方走。之後,她嫁給一個姓谷的布商,在杭州定居,但是因為經商需要,因  此遷移過許多的地方,直到丈夫過世,毅王爺滿十六歲方又遷居,之後便下落不明。」  

  「還是沒有著落嗎?」他想見這個連名字都來不及取的弟弟。當然,他更希望在母  後有生之年能讓她再見到懸念了十九年頭的兒子。  

  「再給我一點時間。」  

  談起公事,掠影便無比認真,一反方才懶散的模樣。  

  忽必烈笑道:「你儘管放手去做,我等你的消息便是。」  

  話說到一半,忽必烈突然停住了。他聽見從廟裡傳來的微弱聲響。是那個倔強的姑  娘嗎?  

  他奔回廟中,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忽必烈咬牙切齒地低吼:「該死!她不會又跑去尋死了吧?」  

  掠影看了洞開的窗子一眼,輕描淡寫地提供了個人的看法道:「想尋死的話,四下  無人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何必爬窗子逃走?」  

  「那麼她到底想去哪裡?」無家可歸,她要上哪兒去?  

  「一個可以離開我們的地方。」  

  預料地,看見忽必烈的臉黑了一半,掠影聳聳肩道:「很清楚,在她眼中,蒙古人  是她敵視的對象,自然一有了機會就逃;我勸你別追過去,因為沒有必要。」  

  他當然不追過去,他還沒閒到那種程度!  

  忽必烈狠狠地瞪了掠影一眼,怒意不曾稍緩道:「我什麼都還沒弄清楚她就敢走,  膽子不小!她最好祈禱這輩子別讓我碰到,否則我絕不會輕饒她!」  

  掠影淡淡一笑。  

  為什麼他有預感這只是一個開端?  

  也許──精辨的還沒開始暱!  

  ※※※  

  允泛沒命地跑了一刻鐘,見身後沒有人追出來,她才敢放慢腳步慢慢走,七上八下  的心逐漸鬆懈下來。  

  她努力平復失序的呼吸,顫抖的手緊緊抓住她那件早已沾滿塵土,殘破不堪的衣裳  的衣襟,這一天她幾乎沒有進食,虛脫得幾乎癱軟在地。  

  她終於逃開他的手掌心了!  

  她不知道他是誰,從他霸道、冷銳與令人為之屏息的氣勢看來,他恐怕是蒙古族頗  有權勢的親貴吧?  

  她的直覺告訴她,儘管他時而吊兒郎當,時而蠻橫地不講道理,但他比札蘭達危險  百倍!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家人、清白……那骯髒的蒙古人掠奪了她最珍視的  寶貝,即使是如此孑然一身,她也不要在那個蒙古男人面前失去尊嚴!  

  札蘭達的那把火沒有燒死她,自刎也被那個蒙古男人制止,現在,她沒有勇氣再尋  死……看看從逃出火場就一直不離身的劍,允泛苦澀地笑了。她還沒有報仇呢!怎能輕  言尋死?不是說過要向札蘭達討回公道的嗎?衝動的尋死有何意義?  

  她漫無目的走著,抬頭一看,發現眼前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築物,寧靜安詳地不沾  染任何塵囂。  

  「是十字教啊……」  

  那是西域以外的某些國家盛行的宗教,崇拜一個叫做基督的真神,並且以十字架作  為精神象徵。  

  她推開教堂大門,緩緩地走進這個陌生但神秘的殿堂。  

  教堂裡有一群穿著灰、黑或藍色系的修女,全是與漢人的膚色、髮色與眼瞳顏色迥  異的外國人。  

  修女吃驚而親切的微笑,以不甚靈光的漢文道:「請用聖水。」  

  聖水?允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像我這麼做……」修女點了水,在胸口晝個十字,然後雙手交握在胸前。  

  允泛依樣晝葫蘆地做了一次,將眼光調回身旁銀白髮色、碧藍眼瞳的修女身上。  

  「如果你有什麼委屈,告訴上帝吧!祂能引領你步向光明,使你不再憂鬱、愁悶。  」  

  允泛跪在地上,虔誠地閉上眼睛,將所有的心事全盤托出,低訴這兩天來的悲傷。  

  禱告之後修女拉著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微笑道:「我是愛德琳修女,你叫什麼名  字?」  

  「季允泛。」  

  「怎麼會想到來教堂呢?」莫非中國人民已經漸漸感受到主的號召了?  

  據她所知,中國人篤信佛教或道教。也許是因為種族、膚色等先天上的差異,所以  她們在傳教時碰到許多困難,甚至有人說他們是「鬼物」。並且指責她們的教是「魔教  」。  

  「我不知道……」她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然後就走進來了。  

  「喔!」看來她空歡喜一場。不過,她仍然很高興這個中國姑娘會主動走進教堂來  。當然,如果將來有人像她一般,那就更好了。  

  不經意地看見她破舊的衣裳,愛德琳修女關心地問:「季姑娘,你……是否遭遇了  困難?如果你覺得我是個可以信賴的人,願不願意告訴我呢?」  

  允泛看著這個陌生,但卻是第一個在她失去所有之後,主動關心她感受的外國人,  眼眶不禁一陣發熱。於是,她道出了藏在她心中最深的傷痛。好幾次熱淚盈眶,都被她  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想傾訴,並不想博取別人的同情。  

  說完之後,有好一陣子沒有人開口說話。當允泛抬起頭跱,赫然發現愛德琳修女哭  得淅瀝嘩啦,滿臉淚痕。  

  「愛德琳修女……」允泛驚喊。  

  近六十歲的愛德琳修女拿出手帕頻頻拭淚,一面喃喃不清地說道:「太過分了!哦  ,上帝,札蘭達那種敗類,簡直是惡魔的使者!請原諒我,上帝,我好想詛咒他下地獄  ……」  

  「修女……」允泛的感傷頓時沖淡不少。她含淚而笑,握住修女乾枯的雙手。  

  「謝謝你!」  

  「傻孩子!你謝什麼?」愛德琳修女摟住允泛,義憤填膺道:「他不會有好下埸的  !上帝會站在你這邊,給你撐腰的!」  

  允泛淡淡一笑,鼻子一陣酸楚。  

  「允泛,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她看向手中的劍,道:「我要替我死去的家人申冤。」  

  「要找誰替你申冤,你心裡有個底嗎?」  

  她要告的可是江南行台的獨子啊!一般縣官怎敢接下這樁案子?  

  蒙古人的社會地位是崇高的,有才能的漢人也只能當副手,有誰敢為我申冤?」允  泛低頭苦惱。  

  愛德琳修女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你說的沒錯,這可怎麼辦才好?」  

  突然一個靈光乍現,她有辦法了!  

  「我決定要自己來。」  

  「對!自己來……」愛德琳修女慷慨激昂地附和完,這才聽懂了她的想法。  

  「允泛,你要自己來?可是……」  

  「我知道我沒有權力,憑我一個地位卑微的漢女根本沒有資格查辦這件事,但是,  我可以進京趕考,謀求一官半職!」  

  愛德琳修女驚愕地道:「你只是一個姑娘家,據我所知,只有男人有資格進京趕考  ,不是嗎?」  

  「我會打扮成男人的樣子。」  

  反正考試時也不需要「驗明正身」,南方多的是貌似女人的美男人,有誰會起疑?  

  愛德琳修女笑逐顏開道:「好辦法!」  

  她相當欣賞這個外柔內剛的姑娘,這也讓她明白一件事並非所有中國女人都柔順得  沒有脾氣,只會依附男人的保護!  

  「這樣吧!你暫時在教堂裡住下來,我可以去書攤替你找書,你只管安心準備考試  就好了!」愛德琳修女想了想,又道:「距離鄉試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準備,你一定要全  力以赴才行!」  

  「謝謝你。」雖然她是一介女流,但是從小便在爺爺的教導下遍讀經史子集,可是  三個月……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她真的能辦得到嗎?  

  儘管是科舉取士,但是蒙古人與漢人的考題仍有難易之分,蒙古人考的是簡單的「  右榜」,而漢人則是艱澀的「左榜」,而且派任官職時,漢人永遠是位居次要地位。  

  允泛明知如此,但仍必須咬牙全力以赴,因為她已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復仇,只有盡其所能地努力。  

  第二天開始,允泛便手不釋卷地開始苦讀,憑著聰穎的天資與刻苦努力的態度,以  極快的速度馳騁在孔孟與四書五經之間。  

  看著允泛認真的模樣,愛德琳修女也終日不停地向上帝祈禱,盼望著她能早日求得  功名,為冤死的家人申冤,並將無惡不作的札蘭達繩之以法。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的就過去了,允泛通過了鄉試,之後是會試,緊接著便是赴京參  加殿試。允泛自問已經盡了她最大的能耐,考期一周,她就像等待審問的犯人一樣,靜  候命運的宣判。  

  終於,放榜的時刻來臨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1:41

第四章   

  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允泛喝著近日習慣喝的紅茶研究醫書。  

  在陽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膚像搪瓷娃娃般細緻動人。雖然是一身書生般的長袍,但  仍掩不去她如蓮花般菡萏搖風之姿。  

  愛德琳修女愁眉苦臉的在她身旁坐下來,允泛好奇地問:「怎麼了,愛德琳修女?  」  

  愛德琳修女重重地歎口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允泛不解地挑起黛眉道:「擔心?擔心什麼?」  

  「科舉的結果啊!」  

  她可是每天早禱、午禱、三餐飯前都祈禱,怎麼允泛反而一點都不在意?  

  允泛笑道:「我是很擔心啊!」  

  是嗎?那怎麼有心情做日光浴?愛德琳修女狐疑地看著她。  

  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允泛闔上書本,道:「擔心也沒有用,我現在所能做的,只  有等待而已。」  

  其實,她夜夜失眠,害怕自己落榜而無法為親人申冤報仇,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  啊!她不能讓愛德琳修女再為她擔心了。  

  「你說得沒錯,現在我們只能等待而已……」  

  「愛德琳修女!」允泛突然叫道。  

  「什麼事?」她抬起頭來,允泛環住她的肩膀,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輕輕一吻。  

  「允泛……」怎麼了?  

  「謝謝你。」允泛低語。  

  是她收留了她,給她一個棲身之所,並且關心她、愛護她,不求回報,默默地陪著  她完成她的心願。她不會知道,她有多麼感謝她!  

  「怎麼了?突然……」  

  「只是很想向你道謝而已。」  

  「傻女孩!有什麼好謝的?」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愛德琳修女仍感動地紅了眼圈,  隨時有「氾濫」的跡象。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傻女孩!」愛德琳修女帶著淚又笑又罵。  

  「愛德琳姊妹!愛德琳姊妹!」瑪莎修女一迭聲地叫著,邁著肥短的腿努力地從走  廊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瑪莎姊妹?」  

  「剛才有人來報,允泛高中了!」  

  雖然這是允泛夢寐以求的結果,但是,當夢想成真的時候,她仍有些不可置信的感  覺。  

  「喔!感謝上帝!」愛德琳修女一把年紀了,仍與小孩子般手舞足蹈。  

  「我……高中了?」  

  「真的!這是榜單。」  

  允泛迅速接過榜單,上面清清楚楚地寫道:左榜──季允泛.杭州人氏十九歲高中  進士科黃榜之魁甲愛德琳修女高興地叫:「允泛!允泛!你看見了沒有?黃榜魁甲耶!  你是狀元郎呢!」  

  瑪莎修女也替允泛高興道:「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愛德琳修女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允泛終於有機會將札蘭達那混小子繩之以法了  !  

  允泛環住愛德琳,埋在她肩上喃喃道:「謝謝──」  

  「哭什麼?這是好事啊!」  

  「可不是嗎?」瑪莎修女也老淚縱橫道:「總算熬出頭了,這下子允泛可以替天行  道,親人申冤了。」  

  「允泛!允泛!」羅蘭修女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見愛德琳、瑪莎都在,驚訝地  道:「咦?大家都在啊?」  

  「有什麼事嗎?羅蘭姊妹?」愛德琳修女問道。  

  「快……快到大廳去,有……有聖旨!」  

  一票人匆匆趕到大廳跪下接旨。  

  只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細聲細氣地宣讀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賜新科狀元季  允泛黃金百兩,白米十石,綢緞五匹,千里名駒一匹。即刻啟程進宮聽旨,不得有誤,  欽此!」  

  「遵旨。」  

  謝過恩後,送走了公公,允泛這才相信她真的辦到了!  

  「允泛……」愛德琳修女欣慰地看著她,溫柔地輕拍她的手。「恭喜!馬上你就要  進宮去施展抱負了。」  

  允泛笑了笑。  

  「我會想念你們的。」她一一摟摟可愛、溫柔的修女們,心中忍不住湧起離別的感  傷。  

  「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明天一早。」  

  愛德琳修女抽抽搭搭地交代:「出門在外,自己一個人要小心,懂不懂?」  

  「我知道。」忍著淚,允泛勉強地笑著。  

  「如果想到我們,要回來探探啊!知不知道?」  

  「我會的。」  

  高興又感傷的一天,就在眾位修女的叮嚀與關懷下度過了。  

  ※※※  

  四個月前為了找尋毅王爺,忽必烈大老遠趕到江南去,但卻撲了個空;因為抱走二  皇弟的馮氏在三年前過世之後,二皇弟遷居到何處去,便怎麼也沒有下落。  

  為此,忽必烈曾大大地發過一頓脾氣,他不相信天子腳下,他所統馭的國土中,要  找一個人會這麼難!  

  究竟是人難找,還是派去的人效率太差?  

  忽必烈的皇堂弟──受封為睿王爺的雷季淵,對忽必烈的脾氣從小到大早就領教慣  了,早已練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功力,對他怏怏不樂,一臉火大無處發洩的模  樣視若無睹,照樣喝他的茶。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朕說話?」終於,忽必烈拍桌開火了。  

  「句句都聽進去了,皇上。」雷季淵放下杯子,慢條斯理地道。  

  「如果聽到了,不會替朕想想辦法啊?!」  

  皇室的骨肉至親流落在民間,天知道現在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堂堂奇渥溫家族  的血親,怎麼能流落在外!尤其母后因為思念皇弟過度,一個小小的風寒便病倒,情況  一度緊急到幾乎變成肺炎!  

  雷季淵睨了他一眼道:「除了找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掠影  也沒有閒著,你總要給點時間吧?」  

  「已經給了四個月的時間了,還不夠嗎?」忽必烈咆哮。  

  現在的忽必烈簡直就像個任性到無藥可救的孩子。  

  雷季淵捺著性子道:「問題是,我們要找的是流落在民間的龍種!我們能大張旗鼓  ,詔告天下我們在找龍種嗎?」  

  這麼做當然可以找到毅王爺──一堆冒牌的毅王爺。另外還有一個結果──毅王落  入有心人士手中,而沒有好下場。在忽必烈尚無子息的時候,毅王爺的地位本就與儲君  無異!  

  「哦,那照這種速度慢慢磨,幾時才可以找到人?」  

  「我就是。」  

  「我是唐非,進士科榜眼。」  

  「你好。」  

  「我看到榜單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你才只有十九歲而已呢!果真是長江後浪推  前浪。」他今年二十三歲,也算是年輕了,不像進士科探花高齡六十七。  

  有句諺語說:「五十老明經,六十少進士。」五十歲考上明經科算是相當高齡了,  而六十歲考上進士則可稱得上年輕。進士有多麼難考,可想而知。  

  允泛笑道:「各位『前浪』承讓了。」  

  愣了下,唐非隨即揚聲大笑。這個南方美公子,有意思!  

  突聞太監一聲「皇上駕到!」,三人立即返到一旁,低眉斂目,恭候聖駕。  

  例行的請安過後,忽必烈道:「賜座。」  

  兩旁的太監不敢怠慢地推出雕花檀木椅。落坐之後,允泛這才有機會抬起頭來,頗  有節制地對皇帝投去一瞥。  

  不瞥還好,這一瞥之下,允泛當場臉色發白。  

  不……不可能的……當今聖上──居然是四個月前那個蠻橫的傢伙?  

  忽必烈開始與他們閒聊,其餘兩人與忽必烈有問有答,只有允泛低垂著頭,一副如  坐針氈的模樣。  

  他──應該不會記得她吧?更何況,現在她已經改裝,當初她那狼狽像乞丐的模樣  ,與今日的模樣早已大不相同。  

  喔!上帝,他千萬不要記得才好,否則,她女扮男裝的事跡一旦敗露,那可是欺君  之罪啊!  

  就因為不想惹人注目,所以允泛盡可能地保持安靜,希冀她就這麼被忽略──不過  ,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正因為她的沉默,反而引起忽必烈的好奇。  

  「季卿。」  

  允泛嚇了一跳,忙道:「臣在!」  

  「卿倒是相當沉默寡言啊!」他笑道。  

  「……是。」  

  還是不說話?忽必烈更有興致逗她了。  

  「為何不抬起頭來?」  

  「微臣……不敢冒犯聖顏。」  

  「朕賜你無罪,抬起頭來吧!」  

  完了!  

  允泛冷汗直流。她最害怕的一刻終於來了。  

  忽必烈挑眉,再度命令:「抬起頭來啊!」  

  一旁的總管太監立即怒喝:「放肆!季大人,你存心觸怒天威嗎?」  

  「微臣不敢。」  

  好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這是她必須面對的命運,那就甭逃避了。至  少她被處死之後,還可以到天上一家團圓。  

  允泛慢慢地抬起頭來,如夜空般迷人的烏眸正正地對上了忽必烈狹長的厲眸。  

  忽必烈目光炯炯,彷彿能把她看穿一般。  

  不記得……不記得……允泛在心中喊著:他認出來了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2:03

第五章   

  忽必烈瞇起眸子,性感的唇角挑起一抹奇詭的笑意。這讓允泛心情緊張得手足無措。  

  他認出她了!允泛確定地想。但是,他卻沒有當場拆穿她,為什麼?  

  是她!那個四個月前從他手掌心中逃走的姑娘!  

  他原以為她會去自殺,沒想到她竟然女扮男裝,進京趕考來了,而且還考上狀元!  有意思!  

  忽必烈慢條斯理地問:「季卿,你想要什麼職位?」  

  此言一出,總管太監驚愕地倒抽了一口氣!皇上居然讓新科狀元郎自選職位?  

  「我想要什麼職位,皇上都會給我嗎?」  

  唐非聽了差點跌倒!聽他的口氣,他到底想要多大的職位才滿意啊?瞧他一副文弱  書生樣,沒想到野心倒是很大啊!  

  忽必烈一點也不介意她會獅子大開口。一介女流都可以考上進士科狀元了,如果她  有那個本事成為輔政的賢臣,他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你說說看。」他很好奇她對什麼職位感興趣。  

  允泛屏著息,一字一字道:「肅政廉訪司。」  

  「肅政廉訪司?」怎麼?她的胃口這麼小?「區區一個六品官,季卿就滿足了嗎?  」  

  「六品官就夠了。」  

  縣官是九品,肅政廉訪司與江南行台同為六品,但有權監察行台並提出按劾,這樣  就夠了。  

  忽必烈不置可否地笑道:「孫卿,朕封你為御史台殿中侍御史,賜官邸一座,奴僕  十人,擇期上任。」  

  「謝皇上。」  

  「唐卿,朕封你為御史中丞,賜官邸一座,賞銀千兩。」  

  「謝皇上!」  

  「至於你……」忽必烈的笑容不懷好意。「朕封你為『御前行走』,賜居『修竹閣  』。」  

  季允泛一怔。他居然沒有封她「肅政廉訪司」?  

  「快謝恩啊!」唐非笑著小聲地道:「怎麼?高興得愣住啦?『御前行走』可是四  品官喔!」  

  「季卿?」忽必烈揚起聲音催促著。  

  「謝……謝皇上!」允泛勉強地說道。  

  御前行走?御前行走就像皇帝的跟班兒一樣,根本無暇他顧,更別談報仇的事了!  

  沒想到這就是她努力求取功名之後的代價。允泛沮喪得垂下頭丟,根本不知道怎麼  辦才好。  

  玩味著允泛臉上的表情,忽必烈道:「全都下去吧!」他看了總管太監一眼道:「  是!」  

  允泛無棈打采地跪安,然後轉身。  

  就在此時,忽必烈又開口了:「季卿,你留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準沒好事!  

  「小玄子,你也下去。」  

  他笑得可惡道:「難道這裡還有別的『季卿』嗎?」  

  意識到自己的蠢話,允泛不再開口了。她不甘不願地留下來靜候發落。  

  忽必烈從首位上走下來,走到她面前,笑道:「怎麼一副小媳婦兒的樣子?」  

  他有意無意地提醒她為女兒身的事情。  

  允泛沒有答話。她就知道,留她下來就是要問罪了!  

  「這會兒又像個悶葫蘆了。朕還記得四個月前,你對蒙古族的成見頗深,數落了一  堆,不是嗎?」  

  「怎麼處置由你,但是請你講話不要夾槍帶棒。」  

  「這麼篤定朕會罰你?」  

  「那不是很明顯嗎?」允泛生氣地瞪著他,「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報仇才進京趕考  。我要求『肅政廉訪司』的職務,就是為了辦江南行台那荒淫無恥的獨子,你明知道的  。可是你卻派給我其他職位──」  

  「御前行走可是四品官,難道這職位屈就你了?」  

  「我才不希罕!」  

  以後她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哪有時間管報仇的事?突然,一個想法閃進腦中,  允泛了悟的眸子悲憤地看著他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不讓我去報仇,你護  著與你同為蒙古族的族人!」  

  「真聰明!」忽必烈大笑,「朕起用漢人當官,可不是為了撲殺我蒙古族人的,這  一點你必須明白。」  

  「我不要當官了!我要辭官!」無法為親人報仇,她當官有什麼用?  

  「請便哪!」忽必烈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舒適地交疊起雙腿,懶懶地道:「不過─  ─當了官,你還有點力量為漢人爭取福利;若當一介平民,可就無能為力了,這樣地無  所謂嗎?」  

  允泛被他堵得死死的,毫無招架之力。  

  「還是……要當我的嬪妃?」他一雙漂亮的星眸淡淡地掃過她的嬌軀,邪氣的模樣  不言而喻。那天為她換衣服時,那裸裎的肌膚他仍記憶猶新。「憑藉著這層關係,要報  仇也絕非難事。」  

  喔,這個下流的男人!  

  允泛紅了臉,聲色俱厲地吼道:「我會安分當我的御前行走的,微臣告退!」  

  看著她僵硬的背影,忽必烈不由得笑了出來。  

  很有趣的女人!  

  打從他建立元朝開始,就沒有設立女官的先例,沒想到他居然為她而破例。  

  御前行走!唔!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勝任這個職位!  

  ※※※  

  不到兩天,忽必烈敕封新科狀元為御前行走一事,便在宮中傳開了。  

  御前行走這官職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肥缺,每天與皇帝朝夕相處,不但可以充分  揣度君心,進而善體君意,更可以早一步知道皇上將要下達的命令,有時還可以左右皇  帝的思想,簡直就是影子帝王!  

  忽必烈從來沒有設御前行走的先例,更何況「台端非國姓不以授」──季允泛不過  是個從左榜脫穎而出的漢人,怎能擔當四品以上的官職?另外,皇上非但沒有另賜官邸  ,反而賜居「修竹閣」,讓這個御前行走堂而皇之住進宮中,分明皇上一刻也不願讓他  離開他的視線,其專寵程度可見一斑!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皇上定然對這名新科狀元郎有另眼相看之處,不然,就是這個  狀元郎善於察言觀色,懂得逢迎拍馬之道,否則,怎麼能在一夕之間頓時成為皇上眼前  的大紅人?  

  不管朝野如何議論紛紛,揣測季允泛有何過人之處,但他目前是忽必烈的寵臣可是  不折不扣的事實。因此,允泛才新官上任,便收到不少重禮,其中還不乏中書省、桓密  院的高官以及後宮嬪妃們的贈禮。  

  面對這些厚禮,允泛是如何處理的呢?  

  全部謝絕?  

  錯!  

  她不但照單全收,而且還獅子大開口,非奇珍古玩不收,非上千兩禮金不收。就讓  所有人都認為她貪得無厭好了!反正她不是為了成為朝廷的清流才做官的。送得起厚禮  的官員哪一個不是搜括民脂民膏得來的?不狠狠地敲他們一筆竹槓,豈不可惜哉?  

  就這樣,她大肆收受賄賂,並且全部換成白銀,委託唐非去賬災。從哪裡來,就從  哪裡回去,這叫「敲富濟貧」──敲詐富人,救濟窮人;而且交給唐非去辦,她也可以  不必擔心層層剝削,等送到老百姓手裡,沒剩幾文錢。  

  七天後,再也沒有人敢送禮給這個無底洞──因為不管從百姓那裡搜括多少,被他  知道的話,最後都加倍送到他手上,不如別動百姓的腦筋來得好,反正朝廷的俸祿也夠  他們開銷了。  

  允泛大肆收受賄賂的消息免不了傳到忽必烈的耳中,剛開始忽必烈還一笑邃之,後  來傳言滿天飛,為了不讓群臣起而傚尤,他不得不問個清楚。  

  「聽說你收受賄賂,可有此事?」  

  允泛不置可否,淡淡地回答:「皇上聖明。」  

  忽必烈變了臉色道:「這麼說,那些傳言是真的了?」  

  「傳言這麼說,那就是有了。」  

  允泛一說完,不意外的發現龍顏大怒。  

  「朕給你的俸祿不夠優厚嗎?」  

  御前行走一個月薪俸有十斗白米、上好布匹兩疋、紋銀百兩,加上她住在宮中,奴  僕都是不必支薪的,她一個人一個月能花多少錢?  

  「皇上給的那一點薪俸,實在有屈就微臣之嫌。」偏要氣死你,怎麼樣?  

  「所以你就收受賄款,滿足你貪而無饜的物質欲?」忽必烈簡直要勃然大怒了。  

  「那是他們心甘情願的,我可沒有勒索。」  

  反正他們喜歡與她這個「寵臣」攀交情,收一點「入會費」,應該不算過分吧?  

  忽必烈瞇起厲眸,冷冷地說道:「你存心惹我,是不是?」  

  「冤枉啊!微臣不敢!」允泛把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貪官污吏演得活靈活現。「  皇上,微臣每天心裡想的就是怎麼討好皇上,方便微臣平步青雲,哪裡敢惹您生氣?」  

  她還裝出一副把心事說溜嘴的懊惱模樣,將小嘴捂了起來。  

  這一幕看得忽必烈怒火更熾──「平步青雲?你想平步青雲?」忽必烈咬牙切齒道  :「當初任命你當御前行走時,你都還與朕吵,說什麼只要當肅政廉訪司也就夠了,什  麼時候開始你雄心萬丈起來?」  

  「這一招叫做以退為進,皇上不懂嗎?」允泛故作震驚地說道:「當初微臣胃口若  不小一點以示謙虛,今天微巨能成為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嗎?」  

  說得好!允泛簡直為自己的演技鼓掌喝采。最好忽必烈一怒之下貶她的官,或是干  脆直接罷官,省得她當御前行走當得那麼痛苦。  

  就算忽必烈再有良好的修養,在這個時候,也全被拋到腦後了。  

  忽必烈瞇起眼睛,克制著幾乎要逸出喉嚨的咆哮,一字一字冷冽輕語:「你──馬  上給我滾出紫禁城,調任御史中丞,三天不准上朝!」  

  當下,允泛從四品高官被貶成六品,和唐非一樣聽命於御史台。  

  允泛在心中竊笑不已。終於可以「滾」出紫禁城了!那意味著她不用天天看忽必烈  臉色過日子了。  

  高興之餘,允泛還不忘作作樣子,以免忽必烈起疑。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的忠心唯天可表,可昭日月,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  恩……」  

  「夠了!出去!」  

  「是……是,微臣告退!」哈哈!成功了!  

  皇帝就是這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光會聽信一面之詞,也不會仔細想想臣子真  正的動機是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忽必烈頭腦不是這麼簡單的話,她哪裡可以這麼簡單就離開  紫禁城?  

  回到修竹閣,允泛沒有閒著,立刻快樂地打點行李,準備即刻啟程前去投靠唐非。  

  雖然被貶成御史中丞,不過,至少那是個監察機構,可以方便她搜集札蘭達行為不  端又欺壓百姓的證據,如此一來,想要為親人報仇也就指日可待了!  

  ※※※  

  「什麼?!你說你被貶官了?」唐非從椅子上跳起來。  

  開什麼玩笑啊?他那個御前行走上任時間還沒有半個月呢!  

  「真的啊!所以我被趕出紫禁城,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你要收留我啦,唐非。」  

  「拜託!尋常人被貶了官不是愁眉苦臉,就是戰戰兢兢,深怕龍心不悅,三不五時  來個下馬威,誰像你!擔心沒有地方住也就罷了,居然還有胃口大吃大喝?」  

  她有大吃大喝嗎?這種食量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啊!允泛疑惑地看著唐非。  

  唐非替她著急得半死,在桌子旁邊煩躁的踱步,突然停下腳步來,問:「皇上不會  無緣無故就貶你的職吧?」  

  「沒什麼,收賄而已。」沒想到唐非府中的廚子江南菜倒是做得很道地。  

  「收賄?!」唐非瞪大眼睛。「好小子,我怎麼不知道你學會收賄?」  

  「收賄是一種本能,還需要教嗎?」允泛還對他丟出一個「真沒常識」的眼神。  

  唐非幾乎吐血。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打哈哈!  

  「你收了多少賄賂?」  

  「你應該比我清楚吧?我收到的全交給你了。」  

  「胡說!我什麼時候──」吼到這裡,唐非這才猛然醒悟過來。「你是說,那筆你  讓我去賑災的銀兩?」  

  「對。」  

  唐非總算鬆了一口氣,旋即又罵:「笨蛋!這是好事啊!跟萬歲爺解釋凊楚不就得  了?明天一早,跟我進宮面聖去!」  

  他就知道允泛不是這種人!  

  「我才不要!」允泛忙拒絕道。  

  「不要?你有問題啊!解釋清楚了不但可以洗刷冤屈,搞不好還可以官復原職。這  樣你就不用擔心沒地方住啦!」  

  「不、不用了!」開玩笑!一旦解釋清楚了,她的苦難、她的惡夢不就要重演了嗎  ?「我覺得這樣很好啊!伴君如伴虎,那種職位不要也罷。反正你供我住,如果你覺得  平白冒出一個食客添你的麻煩,大不了我貼錢給你嘛!」  

  「誰在乎那個!」  

  難道他不知道供他棲身只是小事,貪污壞了他名節才是大事嗎?  

  「那不就結了?」總算達成共識!  

  「喂──」唐非無力的看著胃口奇佳的同窗,發現不管他說什麼好像都沒什麼用了  。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2:24

第六章   

  將一個貪圖功名、富貴的佞臣驅逐出他的視線,照理說,這是一件再快意不過的事情  ,但是──該死的!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反而怏怏地直想找碴?  

  「皇上,這是帖古倫皇后娘娘親自為您熬的蓮子湯……」  

  宮女話還沒說完,忽必烈就不耐地打斷道:「不吃!不吃!端走!」熬個蓮子湯就  了不起了?多事!  

  「可是,皇上,這是──」宮女被忽必烈的颱風尾掃個正著,不由得瑟瑟發抖。  

  他心情已經夠煩了,這宮女還在那裡囉哩叭嗦,忽必烈正想發火,突然眼光一閃,  硬生生壓下所有怒氣,道:「放著,下去。」  

  「是、是……奴婢告退!」  

  嚇破膽的小宮女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出。  

  忽必烈以手支著額,閉了閉眼睛,對著空無一人的御書房道:「夠了,掠影,你給  我進來!」  

  窗外傳來一聲短笑,一抹人影便躍窗進來。  

  「多謝皇上恩典!」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客氣的以口就碗,當著忽必烈的面喝  起蓮子湯來。  

  那是忽必烈特地讓人留下來給他的,不喝豈不折了皇上、皇后的意?  

  「朕是要你來告訴我尋人的進展,可不是要你來當食客的!」這些人都怎麼了?存  心氣死他才高興是不是?  

  「啊,那個啊!」掠影吃了個碗底朝天,這才慢吞吞地開口:「找是找到了,不過  ,皇上還是親自去確定一下比較好。」  

  「朕當然會去,不過不是現在。」三個月後,在呼和浩特一年一度例行的「那達慕  」競技舉行後,他才抽得開身。  

  那達慕是蒙古人每年六至七月必然會舉行的競賽,為的就是不讓蒙古族人耽於逸樂  ,而忘了老祖宗是如何在馬上求生活。  

  掠影聳聳肩,皇帝有什麼打算就不勞他費心了,而且,那也不是他該管的範圍。  

  「還有,咱們那女狀元郎現在有什麼動靜?」  

  「皇上英明,她果真去投奔唐非了。」  

  忽必烈當下一個冷哼:「她現在就算懊悔也來不及了!」她別想藉著職位之便而行  揩油之實!  

  「不,她現在高興得不得了!」  

  他可不相信那個被貶官的女狀元郎會懊悔到哪裡去,依照種種跡象看來,她簡直是  樂瘋了!  

  「什麼?!」  

  照理說,沒油水可撈應該會讓她生不如死,什麼她會樂得像衱囚禁的鳥兒重新獲得  自由一般?忽必烈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難不成這才是她的目的──離開紫禁城,做她  真正想做的事情?!  

  忽必烈火大極了道:「她收賄的傳言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有,不過,她全換成白銀賑災去了,說穿了,她像個『散財玉女』,銀兩是從她  手上經過的沒錯,但是一個子兒也沒有落到她的荷包裡。」  

  聽到這裡,被允泛戲耍的感覺越來越重,忽必烈卻怒極反笑道:「為了辭去御前行  走這個官職,她可是費盡心機哪!她用了那麼多心思把朕耍得團團轉,朕若不有所回報  ,她還當朕不懂得『禮尚往來』呢!」為了離開他而虛晃這一招,季允泛,你真是好大  的膽子!  

  季允泛大難臨頭了!掠影十分確定的想。認識忽必烈多久了,怎麼會不知道他那笑  容代表什麼?那根本就像──想狠狠戲耍他人一番的壞狼。  

  他要怎麼回敬她暱?看來從「官復原職」這事兒開始,嗯,這會是個不錯的打算!  

  ※※※  

  「你說什麼?!」當場青天霹靂,允泛整個人呆住了!不!別跟她開玩笑啊!  

  「允泛?」唐非笑著看她,道:「怎麼?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  

  「我……」怎麼可能嘛!  

  允泛頹喪地跌坐在椅子上,拚命告訴自己──不!那不是真的!  

  皇上不是恨不得叫她滾得遠遠的嗎?她才休息了兩天,今天正要開始準備著手調查  札蘭達的罪證,如果又被調回去當御前行走,那她這陣子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唐非神經大條地沒發現她的異樣,笑道:「我說你啊,真是吉星高照!由古至今,  有幾個人像你一樣貶官兩天後又讓皇上重用?皇上一定是自覺冤枉你了,所以讓你官復  原職。」  

  允泛白了他一眼,更沒力氣反駁了。  

  忽必烈怎麼可能會這麼聰明?別傻了,唐非兄!  

  但是──究竟是誰替她洗刷「冤屈」,破壞了她的好事?未免太雞婆了吧?她可是  一點也也不會心存感激的!  

  ※※※  

  允泛不甘不願地回到紫禁城。忽必烈正在養心殿等著接見她。  

  「微臣叩見皇上。」  

  只見她心不甘、情不願,一張美麗絕俗的小臉繃得死緊。  

  忽必烈性感、俊美的唇淡淡地揚起一個可惡的笑容,玩味著她臉上的表情道:「你  不謝朕洗刷了你的冤情嗎?」  

  允泛跪在地上不吭氣。  

  我謝你個頭!  

  忽必烈瞇起眼眸,從雕著蟠龍太師椅上站起,慢慢地踱到她的面前,突兀地伸手構  起她的下巴,讓她清楚地看見他慍怒的眸。  

  「你以為玩那些小把戲,朕就會稱你的心、如你的意,由得你離開朕了,是不是?  」冰冷的呼吸吹拂著她,而後冷冽而低柔地開口:「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允泛被忽必烈爆怒的眼神駭著了。儘管她倔強地不肯示弱,但是仍掩藏不了失去血  色、微微顫抖的雙唇。  

  忽必烈將她臉上的任何細微的表情都盡收眼底,但他沒有饒過她的打算!  

  他要她知道戲耍他的代價!  

  忽必烈俯近她,近得讓兩人的氣息相融,而後再度開口:「你總是想逃開朕,從四  個月前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是如此,直到四個月後的現在,朕依然令你想逃嗎?說!  」  

  四個月前萍水相逢,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模樣總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再度見到她  時,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而產生幻覺──但不是!她以一介女流之輩考上進  士,就是為了復仇。  

  他忽必烈一輩子沒有欣賞過什麼女人,而季允泛是頭一個!  

  不是因為她過人的美貌,而是她的堅強與不屈不撓!  

  然而──該死的,她從頭到尾就只想要逃開他!  

  不,她別想!  

  早在救了她一命之後,他便宣告──她屬於他!  

  「微臣該死,皇上息怒……」  

  就是不肯回答,好極了!忽必烈一笑,那笑容正如窗外陰沉的雨天般,道:「你戲  弄朕,還要朕息怒。好啊!朕可以息怒,用這個方法怎樣?」  

  說畢,他的大手一把扣住她的後腦,拉近他們兩人的距離,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不……」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忽必烈熾烈的眼眸與札蘭達充滿情慾的眼神相互重疊,熟悉的恐懼盈滿她的心;允  泛本能的去抗拒,卻怎麼也揮不開心中的陰影。  

  忽必烈可不理會這麼多,他早想嘗嘗她的滋味!四個月前她昏迷時,他哺啜她喝酒  ,那唇與唇相親的感覺鮮明如昨日,而今天正好來個溫故知新。  

  他狠狠地吻得她透不過氣,然後猛然抬起頭來,邪惡一笑道:「這是你的初吻嗎?  」  

  允泛怔怔地看著他,輕淺而急促地喘息著,無法開口說話。  

  「讓我告訴你,我的女臣子,」忽必烈低下頭,嘴唇如羽毛般刷過她的,輕語:「  這就是──你戲弄朕的代價!」  

  「住手──」允泛毫無招架之力地被壓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他的胸膛毫不客氣地  貼住了她。她驚恐地推他、打他,但是一點用都沒有,他根本無所謂!「不要──」  

  忽必烈的侵略一如烈火燎原,他伸手解開她腰間的束帶,放肆地探入她的衣裳內,  然後觸到了綁在胸口的布條。  

  他揚起一抹笑意,終於明白為什麼無人識破她偽裝成男人的理由。他的大手熟練地  游移到她細如凝脂的雪背後,三兩下便解開了圍繞在她胸前的束縛、並且迅速地扯開,  罩住了她的飽滿渾圓……「啊……」允泛顫抖了下,在她想尖叫的時候,忽必烈堵住了  她的唇。  

  她甚至連哭出聲也不能!允泛任淚水瘋狂地在她白玉般的臉上奔流,止不住益發滾  燙的身軀……觸及她寬大衣裳下玲瓏有致的嬌軀,忽必烈原本對她惡意的懲罰,卻轉變  成對他最嚴苛的考驗。  

  他沒有料到她的嬌軀、她的反應,一切的一切居然今他為之瘋狂,她像一壇醇酒,  如此地今他沉醉!下腹傳來他幾近宣洩的慾望,他幾乎克制不住的想佔有她,讓她柔美  的身軀中孕育他的龍子……他托起她帶淚的小臉,受傷的眼神、顫抖的身軀,如一盆冷  水般澆熄了他的慾望……他對她做了什麼?!  

  忽必烈鬆開她,迅速地背過身子,隨手拉了件披風蓋在她衣衫不整的嬌軀上,像是  壓抑什麼似的開口:「出去。」  

  他放過她了?允泛抓緊衣襟,幾乎不敢相信他居然饒了她。  

  見她沒有動靜,忽必烈忍無可忍地低吼:「出去!」他不能回頭,否則他絕對無法  放她走。  

  「是……是……」她以忽必烈的披風裹住衣衫凌亂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忽必烈回首瞥見她逃離他的背影,狂怒地將桌上的紙筆全掃落地,爆發般的怒吼著  :「該死!該死的──為什麼?!」  

  春雷乍峉,大雨急驟,掩蓋住他的怒吼,心中那份不著邊際的情緒,也融入窗外晦  暗陰霾的天色中,徹底迷失了心。  

  淋著雨回修竹閣的凡泛,當睌發起高燒,大病兩天。  

  ※※※  

  連著兩天允泛托病不上早朝,惹得忽必烈天威震怒。  

  「好大的膽子!她居然敢不見朕!」  

  帖古倫皇后服侍忽必烈脫下朝服,笑著問:「是哪個臣子居然惹得皇上這麼生氣?  」  

  忽必烈換上了常服,不悅地道:「還有誰?不就是那個季允泛!」  

  「原來是他。」  

  聽說這個新科狀元郎不但貌如宋玉,文采更勝曹子健,另外,有不少大臣抱怨他相  當會收賄。  

  只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麼皇上貶了他的官後,又讓他官復原職。  

  「若皇上氣惱他,將他打入天牢,聽候刑部發落也就是了;皇上要處置的人犯,還  怕刑部不從嚴照辦嗎?」  

  「什麼?!」忽必烈變了臉色。  

  忽必烈毫無徵兆地愀然變色,讓帖古倫嚇白了臉,她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怯怯  地喊:「皇上……」  

  「如果朕要辦她,早就辦了,還需要你來多費唇舌?!」  

  只有他可以處置她,誰也別想插手!  

  忽必烈目光如冷電般銳利地掃了帖古倫花容失色的臉蛋一眼,揚聲喊道:「來人!  」  

  小玄子公公跑了進來,恭敬地聽旨。  

  「把睿王爺給我找來,朕在永樂亭等他。」  

  此時此刻,他需要雷季淵的冷靜來冷卻他的怒氣。  

  「遵旨。」  

  語畢,他看也不看帖古倫一眼,擺駕永樂亭。  

  帖古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為什麼?為什麼皇上會這麼生氣?  

  「剛嬤嬤……」  

  從小看著帖古倫長大的剛嬤嬤忙應道:「娘娘。」  

  帖古倫顫抖地抓住剛嬤嬤的手,問道:「你都看到了吧?皇上他──他居然為了一  個臣子凶我!」  

  「失寵」的陰影籠罩著她,想起嬪妃們掩嘴訕笑的臉孔,使她益發害怕且慌亂。  

  她必須阻止這種事發生!至少她要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奴才都瞧見了。奴才真替娘娘抱屈!」怎麼會這樣呢?臣下再怎麼重要,也  比不上母儀天下的皇后啊!更何況,那名狀元郎的身份是低三下四的漢人,帖古倫皇后  可是第一斡朵兒呢!  

  「剛嬤嬤,你派人去給我查查,那個左榜狀元郎究竟有什麼背景,居然讓皇上辦他  不得,又遷怒到我這兒來!」  

  不!她不能失寵,失去了皇上,她的下半輩子就只能在冷宮中度過了。  

  「是,奴才曉得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2:43

第七章   

  丹芺公主百般無聊地從御花園一路逛回來,凊麗可人、水嫩水嫩的俏臉上,嵌著一對寂寥的琥珀色眼睛。  

  打從皇兄建立元朝以來,她便再也沒有離開過紫禁城,除了寢宮芺蓉殿,她所能去  的地方就是御花園,以及中和殿、太和殿、保和殿、養心殿、慈寧殿等地方。她常常夢  見呼和浩特美麗的藍天與碧綠的草地,但是,她知道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再回去了。  

  轉過迴廊,發現一向無人居住的修竹閣居然有宮女出入,丹芙好奇地問著貼身宮女  :「翡翠,皇上這一陣子住在修竹閣裡嗎?」  

  修竹閣就如同皇兄的別居,當他想一個人靜靜地想點事情的時候,他就會住在這裡  。奇怪,最近有什麼事惹得皇兄心煩的?  

  「回公主,不是萬歲爺,而是官拜御前行走的季允泛大人。」  

  季凡泛?呵,不就是群臣急著巴結的左榜狀元郎嗎?聽說他是皇兄眼前的大紅人,  而且相當年輕,據說還不到弱冠之年呢!  

  丹芙一笑。什麼時候開始,皇兄也有寵幸的臣子啦?值得深究!  

  「來人,擺駕修竹閣!」  

  「公主!」翡翠吃驚地道:「千萬不可啊!您是未出閣的公主,怎能與年輕的大臣  私下會面呢?」  

  丹芙佯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笑道:「啊!這麼說起來,出了閣的公主才可以私  下和大臣見面囉?」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翡翠越急,舌頭就越不靈光。「皇上下令過,不許閒雜人  等打擾季大人……」  

  丹芺邪惡地挑起黨眉,壞壞地道:「哦,你倒是說說,本宮是『閒人』還是『雜人  』哪!」  

  翡翠「撲通」一聲,連忙跪地求饒:「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亂說話  了……」  

  丹芙歎口氣,興味索然地道:「起來吧!」  

  每次都這樣!她只是想捉弄捉弄她而已,最後都是以「跪地求饒」收場。她又不是  個性喜血腥的暴力公主,怎麼每個人都怕她怕得要死?  

  說實在話,雖然她奇渥溫.丹芙貴為公主,但是公主也是人,也是需要朋友的。兄  弟姊妹雖然多,可是除了皇兄之外,沒有半個可以聊聊真心話;為了爭權奪利,就是血  親的感情也一樣淡泊如水。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還是找些樂子玩玩比較實際。  

  「去告訴那個什麼季大人的,本宮來了,要他來接駕!」  

  既然如此,她就順應「民意」,扮演一個囂張跋扈的壞公主好了。  

  「但、但……公主,萬歲爺說──」翡翠不敢得罪公主,更不敢得罪皇上,兩面都  開罪不得的情況下,她急得都要哭了。  

  「萬一皇兄怪罪下來,由本宮頂著,本宮給你撐腰!」  

  沒辦法,她也不喜歡為難那些下人,可是她實在太好奇了──皇兄的寵臣,究竟是  什麼樣子的男人?  

  「……是,公主。」  

  可憐的翡翠含著眼淚,認命的去通報了。  

  原諒我,翡翠,本宮實在──悶得發慌啊!  

  不一會兒,翡翠走出修竹閣,對引頸盼望的丹芙稟報──「公主,奴婢前去通報,  可是……可是……」  

  到底還要可是多久啊?  

  「可是什麼?」  

  「季大人差人帶口信給奴婢,他說──他不想見任何奇渥溫家族的人!」  

  「什麼?!」  

  丹芺誇張地張大嘴巴。天!真跩呀!不過,還真有意思,一個小小四品官端那麼大  的架子,是仗著有皇兄做靠山嗎?  

  「不想見也得見!本宮已經站在修竹閣門外了,難不成要賞我吃閉門羹嗎?」  

  丹芙一把推開門,帶著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堅決直搗虎穴。  

  一闖進修竹閣,負責伺候季允泛的宮女便跪在丹芙公主面前,道:「公主,皇上有  諭,閒雜人等一概不得打擾季大人。」  

  「讓開!我要看看皇上究竟藏了個怎樣的人在修竹閣梩!」哈哈!其實當個潑辣公  主,也挺帥氣的嘛!瞧瞧她說的話,多麼率性快意,虎虎生風,「叱吒風雲」……叱吒  風雲是這麼用的嗎?她的漢文還不到家,勉強點湊合著用。  

  「公主──」  

  「讓她來!我倒要看看丹芺公主對我有什麼指教?」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季允泛。  

  「哇──」他……他就是傳說中的季允泛嗎?好……好俊俏呀!  

  一雙迷濛的烏眸、玫瑰色澤的唇瓣、長如烏瀑般的髮絲、如女人般美麗絕倫的臉蛋  ,標準典型南方公子的模樣!  

  但是他的臉色蒼白,略有病容。果真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耶?皇兄將他「私藏」在這兒,是因為他賢能,還是因為他有一張絕俗容姿?莫非  ,皇兄有……不!不!那怎麼可能!他也不會不近女色呀!  

  「公主駕到,微臣有失遠迎,請見諒。」  

  她就是忽必烈的胞妹?真是俏麗甜美!從她靈活而蘊含靈氣的大眼睛看來,她一點  也不像是驕蠻無腦的公主。  

  「啊……」收回放肆的眼光,丹芺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小事一件,別放心上  。」  

  強忍著頭暈,允泛在椅子上坐下。  

  「公主有什麼指教嗎?」  

  離開溫暖的南方,允泛一直難以適應北方四季分明的天氣,再加上淋了一場大雨,  所有適應不良的症狀一次爆發,使她心力交瘁地大病兩天。  

  丹芙刁鑽一笑,一雙精靈的美眸一瞬也不瞬地,似要將他每個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  。  

  「本宮聽說你是皇上的寵臣,但是又從來沒有見過你,所以感到相當好奇。」  

  允泛淡淡一笑,那笑容竟然有些自鄙道:「我不是皇上的寵臣,而是弄臣。」  

  丹芙一怔。  

  皇兄的重視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榮寵,但他卻自鄙地視自己「弄臣」?!  

  「我這麼說,令你很訝異嗎?」  

  「你這麼說不僅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皇上!」弄臣?皇兄的重視,對他而言就像  是身為他的「弄臣」一樣屈辱?  

  允泛冷冷一笑道:「你對我與皇上之間的事又瞭解多少?」  

  費盡千辛萬苦考上進士,就為了報仇,結果她一事無成;她不僅成為忽必烈興致來  時的玩具,更令自己的處境進退維谷──既做不了一個好臣子,也做不了原本的季允泛  。  

  「你與皇上之間難不成有什麼過節?」不可能,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皇兄還留他  住在宮中?  

  故意不讓她為親人報仇、當她是鶯鶯燕燕般玩弄,忽必烈從來不在乎她的感覺與尊  嚴,他們之間所存在的,豈是「過節」兩字可以概括的?  

  「如果你沒有治療別人傷口的能力,請你不要殘忍的撕開。請回吧!公主。」不想  再與她多談,允泛站起身,冷不防一陣強烈的暈眩席捲了她的知覺。  

  不能昏倒!她不想在皇族的人面前示弱。但是……「啊!季大人!」  

  在宮女的驚叫聲中,她倒了下去。  

  前一秒還語氣冷冽地教訓她,下一秒卻毫無防備地昏了過去。季允泛的病情比她所  想的還嚴重。  

  修竹閣裡的宮女慌了手腳,一團混亂。丹芙受不了地道:「還不快去請御醫!」  

  「是!公主!」  

  無論如何,他就是不願在姓奇渥溫的人面前示弱是吧?真倔!  

  既然他有心以科舉圖仕宦,那又為什麼對奇渥溫家族沒有好感?尤其從他的言行之  中,她發現季允泛對皇兄的敵意猶深。  

  也許,她應該找皇兄問一問。  

  ※※※  

  忽必烈駕馬與雷季淵狠狠賽過一回後,放緩了速度,緩轡並騎。  

  雷季淵掠了掠覆在額前的髮絲,像閒話天氣般平常地開口:「你對她認真了?」  

  忽必烈從來沒有被女人惹火的前例,唯獨這個季允泛……忽必烈不馴地揚眉看他,  心知肚明雷季淵指的是誰。  

  「有什麼話就直說,不必拐彎了。」  

  就知道他不說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雷季淵是個悶葫蘆,向來有什麼事都是放在心  裡頭思量。  

  雷季淵漂亮的眼眸瞭然地看向忽必烈,扯出一抹不帶笑意的微笑。  

  嗯!沒有明確的答蜜,就是默認了。  

  他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發生。  

  「我不問你為什麼愛上她,我只要告訴你,愛上了她麻煩只會多不會少。」  

  愛上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愛」是自由,人的心也是自由的,不受禮教拘束。  

  就像他一樣,他愛上了辨靈,不管她是個漢女,也不管她的意願,蠻橫不講理的搶  了親,也搶了她的人、她的心。  

  忽必烈露出了一個只有自己才懂的笑容,道:「這我早就知道了。」  

  因為他是她家破人亡的間接兇手,又阻止她報仇;因為她是漢女,蒙古人忌諱漢蒙  聯婚;因為他是皇帝,早已有了正宮與眾多嬪妃。  

  他們之間有太多差距,愛上她不光是辛苦,更是麻煩。  

  然而那都不是問題,他最無能為力的一點,就是改變不了她仇視他的心結。  

  「她不適合成為奇渥溫家族的一員,」雷季淵就事論事,「我相信太后絕不會答應  讓一個漢女進宮來;另外,她女扮男裝高中進士,犯了『混亂朝綱』、『欺君罔上』、  『顛倒陰陽』等條條死罪,一旦她的身份曝光,只有死路一條。」  

  每多一項罪行,忽必烈的臉色就煞黑一分,聽完了雷季淵的話,忽必烈咬牙低吼:  「拜託你,這個時候不要這麼理智行嗎?」  

  他每天日理萬機勉強還游刃有餘,但是一扯到季允泛的事情他就頭疼。想到這裡,  忽必烈又開始火了──該死的!她要躲他躲到什麼時候才甘願?!  

  「你是皇帝,要赦免一個罪臣沒有問題,但是,同時你也身為人子,要怎麼與皇嬸  、還有整個奇渥溫家族的成員協調,就要費點心思了。」  

  煩!  

  忽必烈忿忿地翻身下馬,走向涼亭。  

  季淵就是這點不討人喜歡!什麼這些事情他就不會幫忙分攤著點?  

  走向涼亭,這才發現丹芙正在那兒等他。  

  「丹芙?什麼事?」  

  他坐了下來,左右奉上毛巾,丹芺立即為他倒了杯茶。  

  還是丹芺好,至少比季淵那個沒良心的好得多。  

  丹芙很坦率地問:「是你說可以問的呵!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和那位據說是目前朝  廷中最炙手可熱的御前行走季允泛,是不是有過節?」  

  杯子差點從忽必烈的手上跌了下去,他的臉色變了。  

  「是哪個不要命的奴才在你的面前多嘴?」  

  季允泛的事情已經很難擺平了,難道非得讓他再花時間去堵其他人的嘴嗎?  

  不用皇兄回答了,光是從他的神情丹芙也猜得出來。  

  「如果我說是季允泛本人,你會因此就讓他掉腦袋嗎?」  

  夠了!什麼今天所有他最在乎的人都要惹他?  

  季允泛不上朝,他隱忍著不去問罪,而她竟然敢一再觸怒他,她真以為他不敢辦她  嗎?  

  「她還有什麼不滿,非得在你面前說不可?」  

  「他沒有告狀,但是他講了一句話……」  

  忽必烈不耐地吼:「什麼?」  

  「他說他不是你的寵臣,而是你的弄臣。」丹芙繼續說道:「我想他會這麼說,一  定和你有關係……皇兄?」  

  忽必烈捏碎了玉杯,嚇了丹芙一跳。  

  弄臣?!  

  這是她的自鄙之詞,還是對他不滿的控訴?  

  「她托病不上朝,卻有體力抱怨一堆。」  

  他還為她不肯上朝的事心煩意亂,結果呢?她居然到處閒磕牙,巴不得所有人都以  為皇帝錯待了她!  

  丹芺瞪大眼睛,道:「但是他病得很重是事實啊!我親眼看到他昏過去了。」  

  忽必烈跳了起來道:「你怎麼不早說?」  

  可惡!該死的女人,連這種事也不讓他知道!  

  「來人!備馬!」  

  來不及辯解的丹芙愣愣地看著皇兄迅速駕馬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我哪有時間  說?還不都被你打斷了!」  

  她真的越來越搞不懂皇兄了,如果他真的那麼在意季允泛,為什麼談到他的時候口  氣特別凶?若他不在意,聽到他生病幹麼急著去探望?  

  真是奇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3:01

第八章   

  凝視著床上的季允泛,一股莫名的痛楚在忽必烈的胸口翻滾騰湧,那種似甜蜜又似折  磨的感覺是什麼?那種震撼著他全身每一根思維的感覺是什麼?  

  原本他是來吼人的,誰教她病了不告訴他,根本就是打定主意不把他的感受當一回  事。  

  但是,當他看見她沉睡的蒼白小臉,所有的怒氣全讓難言的心疼所取代了。也就是  在這一刻,他允許自己的感情恣意蔓延,不再築起心防,逃避自己的真心。  

  忽必烈情不自禁地伸手摩挲她柔嫩美麗的容顏。  

  她好纖弱。  

  微蹙娥眉的模樣使她看起來好需要被呵護,根本不像平常那個行事獨立、事事以激  怒他為樂的季允泛。  

  忽必烈坐在床沿,輕輕地扶起她,小心地將她抱在懷裡,以他的臉頰輕貼著她的鬢  邊。  

  他寧可她就這麼靜靜地沉睡在他懷中,至少他還能自欺她是愛著他的。  

  對不起!  

  忽必烈抱緊了她,在心中無言地道歉。  

  那天是他傷害了她,他也不該為了將她留在身邊,而視她心心唸唸要報仇的心願於  不顧。  

  因為他愛她。  

  就因為她恨所有的蒙古人,包括他,所以他不顧她的意願,強留她做御前行走,命  她住在修竹閣中,並在她面前袒護她的仇人。他這麼做,只為了能常見到她、希望她多  和他說話,即使是頂撞之語也無所謂。  

  他可以實現她任何要求,唯獨一點──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這輩子要定她了,沒有  討價還價的餘地。  

  允泛不適地動了下,長睫微顫,而後緩緩地睜開雙眸。  

  什麼她覺得被一股力量束縛著?  

  低頭一看,赫然發現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她的身後向前環抱著她,她還來不及轉頭去  看,忽必烈那迷人、低沉的嗓音便在她耳邊響起:「你醒了?」  

  「啊……」允泛慌亂地掙扎著。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她已經沒有多餘的自尊可以任由他踐踏了……「允泛!允泛!  」忽必烈牢牢地連人帶被抱住她,不住地低喚她的名字。  

  她真的那麼怕他嗎?這個想法使忽必烈的心微微一疼。  

  「走開!走開啊!」他一定是來欺負她的,他總是以折磨她為樂!究竟要怎樣他才  會放過她?  

  那天他對她的侵犯嚇壞她了,然而,她更害怕的是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感覺。在他的  侵略下,她的身體會發熱,也感覺到他掠奪的吻有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溫柔。然而,她  只要想到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是充滿惡意的,就不由得傷心又害怕!  

  他太危險,所以她遠遠的躲開他。  

  只有這麼做,才能保護自己脆弱的尊嚴。  

  「泛兒!」他大吼。忽必烈無法接受她排斥的推拒,那使他亟欲發狂。  

  允泛震住了。  

  忽必烈托住她的小臉與他相對,然後輕輕的開口:「朕從來沒有玩弄你的意思。」  

  她的那句「弄臣」真的傷了他了。  

  「你騙我……」  

  忽必烈才不會說這種話!她所知道的忽必烈不負責修補別人脆弱的心。  

  「朕為什麼要騙你?」可惡!她就這麼不信任他嗎?  

  「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你眼中一個不起眼的小玩意見,只因為我是個女人,而且又考  上進士,所以你覺得跟我玩玩很有趣……」  

  忽必烈火大地打斷她:「朕什麼時候講過那種話!」  

  那全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他又沒有說過。  

  「你說那是我戲弄你的代價,你只是在報復我……」  

  忽必烈當場啞口無言。  

  他作夢也沒想到當時無心的一句話,竟傷了她那麼深。但是,追根究柢還不是她引  起的?  

  忽必烈不服氣地反駁:「誰叫你先玩把戲。」  

  「如果你放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也不會動歪腦筋!」都是他惹的禍!  

  「你……」他生氣地抓住她的肩膀往上提,然後用自己的唇去堵住她控訴的小嘴!  

  有膽頂撞他的人,全天下只有她一個。  

  忽必烈撬開她的貝齒,大膽地深入她的口中興她交纏。那不是輕佻的玩弄,而是傾  他所有的熱情與愛戀,無言地口中傳情。  

  在他的引誘與逗弄之下,允泛幾乎忘了呼吸,但她仍努力地維持理智,雙手抵住他  的胸膛。忽必烈抓起那雙礙事的小手,環住他的頸項,這使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更為貼近  。  

  忽必烈吻著她的耳垂,引得她全身戰慄。他微微地笑了,正如他所料,她十分敏感  。  

  褪下她的單衣,他的吻緩緩地沿著她柔膩誘人的頸項蜿蜒而下,然後輕嚙她白玉般  無瑕的酥胸,落下一串串粉紅的烙印。  

  允泛難以自抑地發出一陣嬌吟,而後忙用雙手遮起漲紅的俏顏。  

  「泛兒……」忽必烈笑著拉開她的雙手,俯首啄吻她的櫻唇,低喃:「不要抗拒我  ……」  

  允泛霧濛濛的烏眸使得忽必烈難以自持地吟哦一聲,他無法不沉淪在她那;令人動  容的眸中。  

  他的大手狂野地在她的嬌驅上探索,熟悉的情潮在他血液中奔騰,下腹傳來的灼熱  呼之欲出……他覆上了她柔弱無骨的嬌軀,托起她的纖腰貼向他慾望的中心。  

  允泛突然瑟縮了下,驚惶地看著忽必烈盈滿深情與慾望的眸子。他直直地望進她的  眼底。那樣的眼神與上次的侵略完全不同,沒有報復的戾氣,更沒有絲毫輕佻侮幔,他  就是那樣深深地凝視她,無言地擺佈她的心弦。  

  他愛憐地輕撫她的俏顏,低語:「給我,好嗎?我真的好想要你。」  

  允泛難堪地別開臉。她不知道她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  麼,是她的身體,還是其他?  

  「泛兒?」  

  「我……可以向皇上要求一件事嗎?」  

  所有與他上床的嬪妃好像都會講這句話,不外乎是要求金銀珠寶,不然就是想讓娘  家憑恃著裙帶關係得權得勢;有時,他很懷疑自己是否在付錢召妓。  

  而今天這句話竟也從允泛口中說出,他倒是相當好奇她會作何要求。  

  「你說。」  

  「我……可以把……身子給你,可是……我希望皇上讓我去為我的家人報仇。」  

  「就這樣?」忽必烈側身支著下巴,看著她笑了。其實,他早已打算這麼做了。  

  「還有……報完仇之後,請准我辭官。」了卻這樁心事之後,她再也沒有什麼好眷  戀的了,橫豎她這輩子不會嫁人,失去清白也無所謂。  

  忽必烈的笑容凍結在唇邊。她要離開他!這個想法注他失控地揪緊她如凝脂般的肩  膀,粗暴地吼:「你要離開我?!」  

  「一旦札蘭達伏誅,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瓜葛了。」事情不就是這樣嗎?她不懂他  在氣什麼。  

  「什麼叫沒有瓜葛?你是我的人,不是嗎?休想我會放你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忽必烈被她徹底激怒了!「除了我,你還有其他男人嗎?說!你有其他男人嗎?」  

  女人難道就一定要像菟絲花一樣依附男人而活嗎?女人的歸宿不一定是嫁為人婦,  而且……她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她還能說要嫁給別人嗎?  

  「我有我該去的地方。」她要回教堂去,和愛德琳修女一樣,把心奉獻給上帝!雖  然她不夠格成為一名修女,但是,至少她可以成為一個虔誠的十字教教徒。「你該留在  我的懷中,那才是你的棲息之所。」他生氣地抱緊她,在她耳邊道「我要封你為妃!」  

  允泛一怔,然後笑了,這實在很好笑;因為這一點也不像是施行「種族歧視」的皇  帝會對一個漢女所說的話。但是,她的心為什麼隱隱作痛呢?  

  「我不會成為蒙古人的妻妾。我只是個漢女,不作飛上枝頭當鳳凰的舂秋大夢。皇  上要對我為妃,莫非你愛上允泛了?」  

  忽必烈冷冷地看著她,咬牙切齒地回答:「不,朕不愛你。」他拒絕她的感情勒索  。  

  「允泛也不愛皇上,所以我們之間存在的只有交易,皇上,你同意嗎?」  

  「該死!」忽必烈暴怒地抓住她,狠狠地吻著她的唇。「你該死……」  

  沒有人敢這樣糟蹋他的真心!只有季允泛!只因他是蒙古人,她對他就只有恨──  他要怎麼做?他要怎麼做才能融化她冰封的心?  

  允泛承受著他狂熱的吻,痛得黛眉輕蹙。她感覺得到他勃發的怒火,他想馴服她,  使她屬於他;但是在那足以玉石俱焚的烈火中,她察覺到他封緘在怒火中的激情。  

  他瘋狂地吻蓍她,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似要藉著這樣的肌膚之親撫平他的情傷。  

  他的大手撫遍她纖柔的嬌軀,以他的唇,在她的頸畔與胸前烙下她矕屬於他的印記  。  

  她的心不屬於他!但是他所付出的情,卻再也收不回來。  

  忽必烈的心彷彿被利刃劃過,只能任由它血流如注,無法癒合……為什麼?!身為  蒙古人不是他的錯啊!他從來沒有輕視過漢人或南人,分界只是奉了先祖遺訓,並不是  為了要歧視其他種族!身為一國之君,無法茲意妄為,有許多事情必須考慮再三,他不  是不讓她報仇,而是當時時候未到。她為什麼就不能試著瞭解他?  

  忽必烈分開她修長的雙腿,低吼一聲,挺身衝進她體內。一股允泛未曾經歷過的疼  痛令她禁不住咬緊下唇,逸出痛楚的呻吟。  

  忽必烈俯身堵住了她的唇,沒有像多情的戀人般想辦法減輕她的痛楚,反而加快了  速度衝刺。  

  她體會不了他心如刀割的感覺,就讓她的身體來承受他的怒氣吧!  

  「為什麼?!」他痛苦地在她身邊低吼。  

  什麼不愛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允泛痛得捶打他的肩膀,她的呻吟全被他的唇壓了下來,他抓住她的手腕,不許她  抗拒或逃避。她張大眸子看著他,她看見的已不是他盈滿怒火的眼眸,而是冷到連火氣  都不帶的眼眸。他存心使她痛苦,就像他那顆傷痕纍纍的心一樣。  

  疼痛漸漸地被一陣難以言喻的快感所取代,使她必須咬緊下唇,才能制止即將脫口  而出的嬌吟。忽必烈在她的體內衝刺,燃起了一道熊熊烈火,似痛楚,卻又歡愉,儘管  他對她粗暴,但是佔有她時……他依然有一絲絲眷戀,還有幾乎察覺不到的自我壓抑。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對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甜蜜折磨有了反應?她拚命想抗拒,  但是……她沒有辦法抗拒暗藏在彼此之間的不明情愫。他可以玩弄她的軀體,因為她不  曾為他動心,然而……她不確定自己的心是否也為他所掠奪?  

  進入她、佔有了她的感覺是那麼美好,忽必烈幾乎想呻吟出聲;他想吻遍她凝脂般  的織柔嬌軀。他的侵略,在他毫無防備之下,變成了千絲萬縷的柔情。  

  不!他不能沉迷!  

  忽必烈咬牙掙脫了愛戀的情愫,當允泛那陣疼痛已趨於緩和的時候,他迅速抽身而  退。  

  允泛虛脫地看著他……結束了?  

  忽泌烈冷冷地笑道:「還沒完呢!」  

  他俐落地將她翻過身去,在她來不及反抗之前,他的手指與她交纏,一個挺進,他  從她的身後闖了進去。  

  「啊……」允泛痛得咬破了唇,血絲從她唇邊滑下,滴在枕巾裡。  

  見到枕巾上的血漬,忽必烈怔了下。接著,一股深深的懊悔在心中漾開。他停止了  殘忍的折磨,離開她的體內,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小臉,啞聲輕喚:「泛兒……」  

  允泛閉緊眼睛,還未從劇痛中平復下來。  

  「泛兒……」他想說些道歉的話,但是說不出口,他是一國之君,從來沒有對任何  人、事、物道過歉,他不知如何啟口。  

  允泛乏力地睜開眼眸,微弱地道:「算是……我欠你的……」  

  她痛苦,他也不好過,而他……終究得不到她的心。  

  忽必烈看著她,以拇指拭去她唇邊的血絲,終於,他沉沉地開口:「朕會信守承諾  ,明天由唐非陪你南下,朕會賜你一道令牌,你可以放手丟辦札蘭達。還有……朕准你  辭官,從此之後,你自由了。」  

  他如今所能做的,就只有放她走而已。  

  允泛綻出一朵微笑道:「謝謝。」  

  她的笑容使他的心直墜谷底。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歡顏,竟是在他批准她離開的  時候。  

  忽必烈微慍地摟她入懷,粗聲道:「你的要求實現了,現在,你給我好好睡一覺!  」  

  「嗯……」她的確好累好累,她需要小睡片刻。閉上眼睛,允泛沒多久便沉沉入睡  。  

  凝視箸她的睡顏,忽必烈任由心痛吞噬他所有的知覺。  

  明天以後,她將不會在他懷中。  

  忽必烈將臉埋進她的胸口,感覺她的柔軟與獨特的幽香;他要將她的一切刻在他的  心版上,永遠記得她的甜美與芳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3:25

第九章   

  允泛與忽必烈交換條件之後,隔天,忽必烈果真遵守諾言,派了唐非隨著她南下查案  。  

  允泛雛開當天,忽必烈在御書房裡批了一天的奏折,沒有上朝。  

  睿王爺雷季淵面向窗子,淡淡開口:「當我聽丹芙說你讓她離開的時候,我有些鷘  訝。」  

  他一直以為忽必烈不會輕易放行,屬於他的,他絕不放手,那是他的原則。  

  忽必烈沒有回應。他手中的硃筆動得飛快,在奏章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音;除此之外  書房中是一逕的沉靜。  

  「我不知道你對她如此認真。」  

  以往的忽必烈幾曾為了一個女人,而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  

  忽必烈丟開御筆,起身繞過書桌,凌厲地盯住雷季淵冷靜自持的面孔。  

  「幾時朕承認愛過她?」他是一國之君,他擁有無數姬妾,繄在他身上的芳心不可  計數,他為什麼要愛她?他有許多嬪妃,何必在乎這一個。「朕不欣賞不識抬舉的女人  。」  

  天之驕子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失敗,因為允泛沒有屈服在龍袍之下,忽必烈無法從她  那裡得到任何掠奪的滿足──他得不到她的心,這令忽必烈不悅,卻又是個否定不了的  事實。  

  雷季淵看著他,不語。  

  無論現在與他談什麼,他都無法心平氣和。現在的忽必烈是狂怒的,他批了一天的  奏章,令自己專注於國事,藉以逃避深想;不上早朝表示出他心境上的餘波未平,他不  想見到任何朝臣,更不想在早朝上情緒失控。  

  雷季淵什麼也不表示的神態惹怒了忽必烈。雷季淵總是這樣,當他火大得想咆哮時  ,他冷靜依然。  

  「為什麼不說話?」  

  「沒什麼好說的。」  

  如果他不正視自己的感情,別人說再多也沒有用。  

  忽必烈冷哼道:「你不就是想與朕談那女人嗎?」  

  「但是皇上不想談。」他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一味逃避,不是嗎?  

  忽必烈迎上雷季淵瞭然的眼,怒火陡然爆發了:「該死!你到底要我說什麼?」  

  他已經火大得連「朕」這個辭都不用了。  

  「承認你愛上季允泛,那不會讓你損失什麼!」  

  「承認我愛她,難道事情就會解決了嗎?」  

  「至少能讓你好過一點。」  

  「好過?」忽必烈冷笑道:「打從她進宮以來,我就不曾好過過!」  

  是的,他愛她!但是那又如何?他處心積慮要允泛卸下心防,他不讓她背負沉重的  家仇,不願她只想著如何報復,所以,要她做御前行走,以便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他為她設想,可是他得到什麼?  

  她從來就不曾感激過,他得到的只有她的仇視!在她的眼中,蒙古人沒有什麼不一  樣,皇帝尤其是罪魁禍首!御下不嚴,種族分界的政策失當,所以她失去了她的家,她  的一切。  

  儘管這樣的結果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論罪,他難辭其咎。  

  這些他都懂!  

  所以他盡其所能的想彌補些什麼。要處斬江南行台之子札蘭達由他來做,他不要她  的手上沾染血腥;再說,她報復得了一個札蘭達,卻報復不了千百個札蘭達。要徹底讓  蒙古人正視漢人與南人也有生存權,也是元朝的人民,這些都需要時間。他已經在著手  進行了,可是她不領情!  

  不管他為她做了什麼,她都無法體會。她早已認定他是野蠻、不講理、以侵略掠奪  為樂的昏君,並且避之唯恐不及!  

  可悲的是他居然愛上她。  

  愛上她的自傲、倔強與小小的感傷。  

  她像一朵嬌弱的花兒,雖然脆弱,但也有傲氣!使人心憐,又不許別人攀折。但是  ,他是那樣喜愛著她呵……可是,她從來就無視於他的真心。  

  忽必烈痛楚地閉了閉眼睛,道:「季淵,她不愛我。」  

  忽必烈低啞的嗓音使雷季淵也為之震動。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的皇堂哥竟然在  他面前承認自己的挫敗;他冰冷的面容也不由得被他融化了。  

  雷季淵走到他的面前,動容地看著他,道:「你怎知她不愛你?」  

  怎麼不知道?她早已表現得很明顯了,不是嗎?激怒他、反抗他、巴不得這輩子別  再見到他……她所表現出來的,還不足以證明這個事實嗎?  

  忽必烈不回答。  

  雷季淵再度開口:「是的,她不順從你,但那是為什麼?因為她痛恨札蘭達仗勢自  己是蒙古族人,便不明不白地奪取了她親人的生命,逼得她不得不咬緊牙關,一個人與  未來搏鬥。她只是遷怒;我相信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因為她失去所有,所以不再  相信會有蒙古人願意對她好。她要求離開你,除了為了復仇,也是為了遠遠地避開你─  ─她害怕愛上了你之後,連『自己』都向蒙古人稱降了!」  

  忽必烈震驚的眼眸對上了雷季淵了然篤定的黑眸。半晌,他淡淡一笑道:「為什麼  你這麼篤定?」  

  「因為我是旁觀者。」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對或錯?」  

  「很簡單!只要你願意把她追回來,試著面對你的心,聽聽你心中的聲音與她重新  相處,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沒有錯。」  

  雷季淵以充滿自信的眼眸笑看著忽必烈,兩人交會的眼神中,忽必烈似乎明白了什  麼,他扯出一抹笑意道:「明日,朕要南下一趟。」  

  他必須留住允泛,不管她願意或不願意。  

  ※※※  

  夜涼如水,在太監的服侍下,忽必烈準備寬衣就寢時,帖古倫皇后在寢宮外求見。  

  「宣。」忽必烈披上袍衣。  

  她來做什麼?  

  帖古倫盈盈然走了進來,行禮如儀。  

  「臣妾叩見皇上。」  

  「平身。」忽必烈坐在床沿,凝視帖古倫那張艷麗絕倫的容顏,淡淡開口:「有什  麼事?」  

  帖古倫示意左右退下後,輕聲問:「皇上明日要出宮?」  

  「嗯。」他淡然應了一聲。  

  帖古倫猶豫地,顫抖地問:「是……為了……去找季姑娘嗎?」  

  忽必烈俊挺的劍眉高高挑起,她如何得知允泛是女兒身?這件事只有他、雷季淵、  掠影與普達克知道,連丹芺也不曉得。  

  「你監視朕?」忽必烈不悅地沉下俊容。  

  「不……臣妾不敢!」被忽必烈冷眼怒視,帖古倫虛軟地幾乎站不住,全身瑟瑟發  抖。  

  「不敢?」忽必烈冷哼道:「朕的一舉一動你都一清二楚,不是嗎?」  

  「那……那是因為……臣妾覺得奇怪,為什麼皇上會對季姑娘特別?臣妾不相信皇  上有……」  

  「斷袖之癖?」忽必烈張狂一笑。  

  帖古倫聽見了他的笑聲,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那陣笑聲彷彿警鐘,昭告著隨時有風  雨欲來的前兆!  

  「何時發現的?」  

  「皇上昨日到修竹閣的時候……」  

  「那你都知道我對她做了什麼了?」  

  帖古倫尷尬地點頭。  

  「既然如此,你還要朕招供什麼?」  

  「皇上!」忽必烈的怒意是顯而易見的,他的怒火越是延遲爆發,表示到時爆發的  威力更強,帖古倫泛著淚意慌忙抱住他的雙腿,哽咽道:「臣妾不願皇上被季姑娘所魅  惑,臣妾擔心她喬裝成男人進宮來,是為了得到皇上的心,再說……太后也不會同意皇  上讓一個漢女進後宮的!」  

  忽必烈幾乎笑了出來。難道她還不明白,沒有人可以要求一國之君用情專一嗎?如  果他為允泛傾心,那麼,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  

  他想要的,他絕不放手!  

  「那就等著母后來向朕問罪吧!退下。」他不想再與她扯下去。  

  「皇上……」他怎能這樣待她?她好歹也是他的皇后啊!叫她顏面住哪兒擱?不!  她不能失寵!失去皇上的眷寵,她就會失去一切尊榮,而她絕無法忍受被這樣對待!  

  想到這裡,帖古倫開始解衣,她要忽必烈臣服在她的柔媚中!而男人絕對抗拒不了  裸裎的美人!  

  她褪下精緻的宮裝羅裙,只留下最私密的貼身衣物,不顧禮教、不顧矜持地貼上忽  必烈寬闊的胸膛,纖細的皓腕摟住他的頸項,朱紅的唇瓣緊緊貼上了他的。  

  「皇上……」她吟哦著,大膽地探入他半敞的衣襟,撫上他的胸膛。  

  她要讓忽必烈忘了季允泛的存在,感受她蝕骨媚人的萬種風情。  

  忽必烈噙著冷笑,沒有為她的逃逗而發熱,亦沒有與她上床的慾望。  

  「皇上,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  

  忽必烈半瞇起琥珀色的眼眸,那墮落魅人的姿態迷昡了帖古倫,然後,他柔聲呢喃  :「皇后……朕會讓你後悔莫及……」  

  「皇上……」神情半醉的帖古倫聽懂他柔聲輕語的威嚇後,突然睜大眼眸,這才看  清忽必烈冷冽的笑意!  

  他瞇起厲眸,指著大門道:「朕今晚不需要待寢,滾。」  

  難堪的帖古倫慌忙拾起滿地衣裳,含淚哽咽地奪門而出。  

  忽必烈!今天你這樣羞辱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她發誓,若有一天季允泛落到她  的手中,她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看著帖古倫逃出去的背影,忽必烈重重地甩上門。  

  「皇上……」小玄子公公擔心地叫。  

  「沒事,退下!」  

  環視一室岑寂,忽必烈想起了允泛那張平靜美麗的絕俗容顏,還有她柔嫩雪膚及嬌  柔的身軀,他的下腹狠狠地升起一股慾望。  

  「該死!」他重重捶了下茶幾,恨自己得不到她的心。「為何不到朕的懷抱裡來?  泛兒,為何不願投入朕的懷中?為什麼?」  

  如果他能再次抓住她,絕不會再像這回那般輕易放她走!  

  ※※※  

  忽必烈倉卒南下,用的是「江南有事待辦」的理由虛應過去,滿朝文武以為是不便  過問的緊急密令,亦不敢多置一詞。但是真實情況如何,只有忽必烈心知肚明。  

  而帖古倫當然知道忽必烈為什麼到南方,她又氣又恨,拿忽必烈無可奈何之下,干  脆一狀告到太后那兒去,希望太后定奪。她知道忽必烈十分孝順,如果能讓皇太后代為  出頭,那麼皇上必能稍稍收斂吧?  

  「你說……皇上根本不是為了正事到南方去的?」皇太后微挑起那雙柳眉,使得她  風華絕代的美麗容顏上,增添了一股威儀。  

  這可奇怪了,烈兒告訴她是因為有了毅王爺的下落,才必須立刻趕去確認,皇后為  什麼會插手管起烈兒的事?儘管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帝的事兒,也不是后妃所能幹  預的。  

  「是,母后。」帖古倫鎖攏了眉頭,楚楚可憐地望向太后道:「而且,那名女子還  是個低三下四的漢女,滿腦子離經叛道的思想,簡直敗壞了女子所應具備的『溫婉賢淑  』的特質!」  

  在說這話的同時,帖古倫大概沒有仔細反省過,自己就是她剛才所說的一份子吧!  

  皇太后啜了一口茶,帶著微微的笑意:這帖古倫,大概是打翻醋罈子了。  

  「母后?」為什麼皇太后沒有她想像中的憤怒?皇太后不是最重視「種族分界」的  嗎?  

  「皇后,皇上不是沉湎於逸樂的昏君,如果他真像你所說的,南下是為了找女人,  你也不必太過介懷,你的地位已是第一斡朵兒,區區一名漢女,是動搖不了你的地位的  。」  

  在說這話的同時,皇太后當然是不相信忽必烈會愛上一個漢女。忽必烈遵循祖訓施  行「種族分界」的效果卓著,這些傳言想來應是不實之語,因此,她才會如此輕描淡寫  地帶過。  

  真是有自信的老夫人哪!就不知道當她老人家知道這件事可不是忽必烈鬧著玩玩而  已時,會不會依然如此鎮定?  

  「母后!」帖古倫有些急了。眼看著皇太后一副淡然處之的神情,就知道她根本是  左耳聽右耳出,更甚者,她壓根兒就不相信忽必烈會暪著她幹這種事。  

  不行!她不能眼睜睜地失去皇太后這個有力的靠山!皇太后的立場,同關係到她衣  食無虞的下半輩子哪!  

  「母后,」帖古倫重新開口道:「您可知道現在朝野之中,皇上眼前的大紅人是誰  嗎?」  

  「呵呵,哀家從不插手政事,又怎會知曉那麼多?不過,傳言是官拜四品的御前行  走──季大人是吧?」  

  「是的。」  

  「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兒臣只是在想……這季大人究竟是能力卓絕因而受皇上專寵,還是這是她以色侍  君的結果?」  

  皇太后微皺了下眉,道:「皇上專寵他必然是他有其可取之處,哀家相信皇上知人  善任的能力,你就不必多言了。」  

  她遠遠地見過季允泛一次,雖然只瞧見側面,但也夠教人讚歎了。天下竟有如此俊  美的少年,而且才識兼備,將來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烈兒一向惜才,自然對他會有些  偏寵。但若是皇后譏諷季允泛為「以色侍君」的佞臣,她可就不同意了,畢竟皇兒並無  斷袖之癖。  

  「母后,皇上賜季允泛住進修竹閣。您能說皇上沒有私心嗎?」  

  當年,她想踏進修竹閣一步都不許,而忽必烈卻為了她破例,何其不公平!  

  「私心?」皇太后倒是非常好奇,烈兒對季允泛能有什麼私心?為什麼把皇后給冷  落至此,竟使她吃起大臣的醋來?  

  「是的,因為……季允泛根本就不是男人,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家!」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3:46

第十章   

  在杭州縣衙中,允泛高坐公堂之上。  

  她夢寐以求的就是這一天呵!終於……終於被她等到了。  

  唐非位居右側,凝視允泛神色複雜的眼神,問:「季大人,要開始了嗎?」  

  允泛深吸了一口氣,毅然地點點頭。手持驚堂木,重重地拍擊了下道:「帶人犯!  」  

  「帶人犯──」  

  不多時,札蘭達戴著手鐐腳銬,被衙役帶上堂來。  

  「跪下!」衙役喊道。  

  札蘭達不情不願地跪下。  

  他瞟了堂上的季大人一眼,心中不屑至極。一個柔弱俊美得像個女人的傢伙能辦什  麼案?哼!他就不相信這個御前行走敢對他怎麼樣?他爹與知樞密院事交情匪淺,這是  朝廷中公開的秘密了,只有這個仗著皇帝作威作福的傢伙活得不耐煩了,竟然妄想要辦  他,哈!  

  不過,札蘭達卻壓根兒也沒發現所謂的季大人,其實與季允泛竟是同一個人的事實  。這說明了為了搶女人而弄出人命,對他而言,算不上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他不在乎,  而且,根本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個認知加深了允泛的怒火。  

  「堂下何人?」  

  「闊倫.札蘭達。」  

  「札蘭達,」允泛瞇起眼眸,冷冷地道:「半年前,你為了強搶民女為妻,因而放  火燒光了桑竹堂,使得季家四口,及家僕兩人葬身火窟,你可認罪?」  

  「不認。」札蘭達才不吃他這一套。  

  「不認?」允泛驚堂木一拍道:「帶人證!」  

  「帶人證──」  

  一個身著武官衣裳的男人被帶上堂來,趴伏於地道:「草民諳達.兀魯真,叩見大  人。」  

  一見到手下兀魯真,札蘭達冷哼道:「兀魯真,你居然敢吃裡扒外,當真是活得不  耐煩了!」  

  兀魯真充滿恨意地低吼:「我要你還我妹妹的凊白來!」  

  允泛重重拍案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而後對著札蘭達怒道:「本官沒有問  你話,你少開尊口。」  

  身旁的唐非微微一怔,沒想到允泛也有這麼凶的時候,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兀魯真,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如有隱暪,絕不寬貸!」  

  「是!」兀魯真憤恨地看向札蘭達,而後開口:「草民是江南行台──闊倫大人的  鎮戍軍一員,因為從小失去雙親,與妹妹相依為命,日常所需均由闊倫家供應,因此,  下定決心要忠心耿耿地伺候闊倫一家。闊倫大人只有札蘭達一個兒子,因此縱容他為非  作歹,開賭場、開妓院,札蘭達性好漁色,甚至他強搶民女為妻,闊倫大人也不聞不問  !小的因為要報答闊倫家族之恩,因此助紂為虐,也替札蘭達做了不少壞事。  

  「在本地,有一家聞名的藥鋪桑竹堂,住的是季老爺一家人,季老爺不但妙手回春  ,而且待人慈祥,地方上的人都稱呼他為老菩薩。季老爺早年喪子,只有一個孫女季氏  ,她不單擁有季老爺醫術的真傳,據說還是江南一帶最美麗的姑娘,人人暗地裡也稱呼  她『玉面觀音』。札蘭達向季老爺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親,季老爺總是客氣婉拒。  

  「沒想到,半年前的某一天睌上,札蘭達整合了鎮戍軍包圍住桑竹堂藥鋪,拿季家  人的生死,硬是逼迫季姑娘嫁他為妻;季姑娘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只好被押上轎……  因為當時草民也是鎮戍軍的一份子,參與了那次的行動,所以草民還知道,札蘭達為了  永絕後患,拔出佩刀殺了季老爺夫婦,還有季姑娘的親娘,並且縱火湮滅證據。」  

  兀魯真說到這裡便停住了。這就是所有的經過。  

  「允……季大人?」唐非不經意的看向允泛,發現他的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擔  心地道:「季大人,你還好吧?」  

  允泛壓抑了心中的那股椎心之痛,淡淡地道:「我沒事。」才又對著札蘭達問道:  「札蘭達,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全是兀魯真那狗東西為了陷害本少爺的一面之詞……」  

  驚堂木一拍,打斷了札蘭達的未竟之語。  

  「目前你是個人犯,就算你是江南行台的兒子,也沒有自稱『少爺』的資格!」允  泛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人證不能使你認罪,那麼──」  

  衙役端上一把外表燒得焦黑,但依稀看得出雕工精細、鑲著珠寶的寶劍,來到札蘭  達面前。  

  「這可是你的劍?」  

  札蘭達一看,當場面如死灰。為什麼……為什麼會找到這把劍?  

  「回話!」  

  「不……不是……」  

  「這把劍上刻著你的大名呢!札蘭達。」  

  札蘭達打定主意耍賴到底。  

  「刻著我的名字就是我的寶劍嗎?也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存心置我於死地。」  

  「好一個札蘭達!本官要你認罪認得心服口服!」允泛鷘堂木一拍道:「帶鑄餾工  曹老爹!」  

  曹老爹被帶上來行禮如儀之後,允泛客氣地道:「不用多禮,您起來說話。」  

  「是,大人。」  

  「曹老爹,這把劍可是您鑄的?」  

  曹老爹深深地看了一下,緩緩地點頭道:「是的,即使燒得焦黑,小老兒也認得出  來。這是兩年前,札蘭達公子特地要小老兒所鑄的。」  

  「你──」竟敢出賣他?!札蘭達氣得說不出話來。  

  曹老爹冷冷地瞧他一眼。敢害死他的摯友季璋一家四口,他就得有付出代價的準備  。  

  「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們全都串好供來陷害我!我要見我爹!還要告御狀來還我清白!」  

  當真無恥之恥,無恥矣!  

  允泛丟下一道九龍金令,冷冷地道:「是皇上讓本官來辦你的,你沒有告御狀的資  格!但是,本官准你與你爹見一面,傳闊倫.查達拉!」  

  查達拉跌跌撞撞地走進來,看見兒子的模樣,倉皇失措地朝允泛磕頭道:「大人開  恩!大人開恩!小犬年輕尚不懂事,請大人從輕量刑──」  

  「你兒子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你慣壞的,竟敢要求本官從輕量刑?殺人償命  ,你兒子殺了季家,你以為他有幾條命可以死?」  

  「大人……」  

  札蘭達小聲地道:「爹!去找知樞密院事大人來救孩兒!」  

  「沒有用的,季大人有欽賜九龍金令,就算是皇太子本人來也沒用啊!」  

  札蘭達萬念俱灰,總算瞭解到自己的命運,全操在他瞧不起的御前行走的手裡。  

  「札蘭達,你強搶民女無數,又為達目的不惜殺人放火,本官判你明日午時在市集  問斬!」一個死刑,便宜他了!  

  札蘭達一聽,暈了過去。  

  「不!大人──大人開恩──」  

  「至於你,闊倫大人,你教子不嚴,又縱子為非作歹,知法犯法,依大元律例,銷  去頂戴,重責五十大板,打入大牢,終生監禁!拖下去!」  

  不顧闊倫.查達拉如何嘶吼討饒,允泛硬是不予理會。  

  「兀魯真,你與整個鎮戍軍皆助紂為虐,算是共犯,雖有悔意,但是死罪可免,活  罪難逃,鎮戍軍每人重責三十大板,勞役三個月!」  

  「謝大人!」  

  這樣的審判結果,算起來是很輕的了。想來是這位季大人刻意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  吧?  

  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她也該離開了。允泛平靜地下令──「退堂。」  

  ※※※  

  走出縣衙,唐非微笑著道:「這是我第一次看你辦案,果真是辦得有聲有色,不輸  給監察御史呢!難怪皇上會派你南下辦案。」  

  允泛笑了笑。她解下腰間象徵她的地位的銅牌,連同官印一併交給唐非。  

  「這……這是……」  

  「辭官。」  

  「喂──」他有沒有搞錯啊?就在他顯示出辦案的才幹的時候,他居然說要辭官?  他是有聽皇上說也許他會辭官,而要他陪同南下就是為了接受他的官印、配牌,並且回  京繳旨,他還以為皇上在開玩笑,沒想到這居然是真的。  

  「皇上應該告訴過你,我要辭官的事情吧?」  

  「皇上是有這麼說,可是──」  

  「拿去吧!你不拿著,就是抗旨喔!」  

  「開什麼玩笑?我接了才真的叫抗旨哩!」  

  「唐非……」  

  「是真的啦!」唐非就知道允泛絕對不信,所以從衣襟中掏出皇帝的密旨,遞給允  泛。  

  允泛接過看完之後,簡直不敢相信──忽必烈居然又反悔了!  

  密旨上寫得清清楚楚──她若要辭官,等到面見他時,再作定奪。  

  她又走不成了。  

  ※※※  

  如果說要比賴皮的話,她季允泛是絕對不輸人的。  

  忽必烈不准她辭官,說是要等到見到他時再談,那她乾脆就待在杭州,天高皇帝遠  ,他又不能丟下一干文武百官到杭州來,反正密旨上也沒有規定她不許不回京。  

  她不想再見到忽必烈嗎?  

  錯了。  

  也許因為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也會是唯一的一個男人,所以,她對忽必烈有一  種難以形容的感情。  

  但是想念是一回事,見了面又是一回事。把所有的感情藏在她的心中,不讓忽必烈  知道,這樣她看著忽必烈周旋在眾多嬪妃之中時,她心中的傷痛就不會被發現,而自己  也可以就這麼假裝不在意了。  

  驛館的廂房是那麼寂靜,靜得連自己沉澱的思維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女人就是這樣,一旦生命中進駐了第一個男人的身影,就像被烙印的記號,縱使經  過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也不會忘了他曾在她生命中所激起的漣漪。  

  可悲的心態啊!而她季允泛竟然也逃不開這樣的烙印。  

  她之所以逃開,是害怕自己總有一天會沉淪在他的懷中,失落的心,無論如何也是  喚不回的;可是,身為一國之君,他卻可以隨時將他的心轉移到下一個更年輕、更美麗  的女人身上。  

  她季允泛不是個傾城美人,當然更不是能夠永遠年輕的怪物,總有一天,君王不會  再憐惜她,既然如此,又何必交出自己的心呢?更何況,以她一名漢女的身份,憑什麼  伴在君王身側?  

  她不會癡心妄想拴住忽必烈的心,因此她拒絕付出,當然,忽必烈也不會因為她多  余的真心,而眷寵她一輩子。而這樣很公平。  

  她痛恨蒙古人,為了報家仇不得不考取官職,成為蒙古帝國的臣子,對她而言言是  個屈辱,她不會再成為蒙古族的妃子,使得爹娘、爺爺、奶奶九泉底下顏面無光。  

  仲夏夜的晚風拂過窗子,將窗子推開。允泛無可奈何地下床關窗,沒想到才剛關起  窗子,連大門都被推開了。她這才想起自己壓根兒沒有閂上門。正要走過去,她的眼光  在觸及走進來的人影時,猛抽了一口氣。  

  在銀白的月光下,清楚地映出一張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俊臉。她簡直不敢相信──  真的是忽必烈嗎?還是……她自己的幻覺?  

  一定是幻覺!忽必烈怎麼會到杭州來呢?  

  允泛拚命地眨眼睛,想眨掉那個虛幻的影像,連自己都沒察覺,她的眼眶竟然不爭  氣的泛紅了。  

  下一秒鐘,忽必烈緊緊地將她擁進懷中,藉著她纖柔的嬌軀所傳來體溫,平復自己  幾近瘋狂的相思之情。  

  如果不是忽必烈突然的出現,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  

  被他環在懷中的身軀不自覺地顫抖,她的思緒一直在恍惚、震驚中飄蕩。  

  然後,忽必烈輕輕地放開她,托起她粉嫩白皙的小臉與他相對。允泛逐漸由迷濛的  視線中看清眼前的人,並且從他盈滿相思的琥珀色眼眸中,看見了不知何時已淚流不止  的臉龐。  

  「允泛……」他捧著她的小臉俯下頭,輕輕的吮去她的淚珠,然後深深地凝視著她  ,無須多餘的言語,就可以讓允泛感受到他倆之間洶湧的情愫。  

  允泛的手遲疑地撫上了他的俊容,哽咽地輕喃:「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是我。」輕柔地說完,他張口吻住了她被眼淚濡濕的粉紅色唇瓣。  

  允泛輕啟朱唇,迎接他的柔情蜜意。她的回應使得忽必烈的呼吸失序,他更深入地  與她的舌瓣交纏,飢渴地吸吮著她口中的蜜汁。大手撫摸著她玲瓏的曲線,慾望狠狠地  脹痛了他。他打橫抱起了她,踢上房門,將她放在床上,褪去了她的褻衣,而後以自己  結實的胸膛壓住她。  

  沒有一個女人能如此撩撥他的慾望,別的女人即使身無寸縷也引不出他的慾望,但  是允泛只消一個眼波流轉,就逼得他的自制力宣告崩解。  

  忽必烈輕吻著她的臉、眸、唇……而後沿著雪白的頸項蜿蜒而下,捧起她的雙乳,  吻住了她的蓓蕾。  

  「啊……」允泛的臉上湧現潮紅,像極了從天邊偷來的晚霞。  

  「泛兒……」天!他竟是如此地想念她!此時此刻,身份與地位他全不在乎,只想  要好好地與她愛一回,填滿無止無休的相思。  

  忽必烈用他的溫柔擒住她的人與心,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她的每一吋肌膚,以他的  吻梭巡她奪人的美麗。  

  「叫我,泛兒,叫我!」他看著她的美眸低吼。  

  允泛舔舔嘴唇,輕道:「……皇……皇上……」  

  「叫我的名字,叫我烈。」他無論如何也要她喊出他的名字。今晚他不是皇帝,只  是她的男人。  

  像是明白了他的用意般,允泛含著淚輕喚:「烈……」  

  隨著她的呼喚,他再一次強而有力地進入她柔膩的領域。  

  溫柔、激情與濃烈的情意在他們之間狂野燃燒,忽必烈一遍又一遍,似不滿足般的  要她,需索無度得像一隻野獸。  

  激情過後,允泛枕著他的手臂,被他強硬地圈在懷中,微弱地問:「為什麼不肯讓  我辭官?」  

  「朕不能忍受見不到你的日子,唯有這樣才能留住你。」  

  「你違約了。」當初他們明明說好了的!  

  「不,只是改變了心意。可是現在朕見到你了,你的辭表照準。」他來杭州之前便  想過了,御前行走已經騂官歸鄉,而現在的季允泛,也就是未來面見皇太后的季允泛則  是一名南方女子,是他忽必烈在江南時瘋狂愛上的女人。  

  再說,現在准她辭官,她也逃不出忽必烈的手掌心了。不愧是忽必烈,他想要的,  莫不手到擒來。  

  「過幾天,朕會帶你回宮,讓母后見見你。」  

  允泛淡淡笑了笑。  

  我不會跟你回宮的。  

  但是,她沒有說出口。  

  「泛兒。」他突然翻身壓住她,漂亮狹長的眼眸與她對視。  

  「嗯?」  

  「你愛我嗎?」他問的是「忽必烈」這個男人,而不是「忽必烈」這個皇帝。  

  她就算坦誠說愛,也改變不了她的心結,改變不了橫阻在他們之間的重重問題,那  麼回答與不答之間,又有什麼差別呢?他並不差她這顆真心。  

  她仰首吻了吻他的唇,雪白素手攀上他的頸項,將他拉近。  

  忽必烈面對她蓄意挑起的慾火,熱烈的反應。  

  纏綿許久,她疲憊地在他懷中入睡了。  

  忽必烈從散置於地的衣裳中拿出一串銀煉,上面綴著一個小鈴鐺。搖動時,鈴鐺清  脆且悠遠,如果她想走,這串銀煉會隨著走路而出聲示警。  

  他將之鎖在她的腳踝,然後將精緻的小鑰匙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怨朕,泛兒……等你成為朕的皇后,朕就會為你解開。」  

  他不能冒著一丁點失去她的可能,尤其是在他發現他已深深愛上她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4-23 00:04:17

尾聲   

  天空仍然灰濛濛的,現在正是三更時許,允泛便醒來了。  

  沉睡在她身旁的忽必烈鼻息沉穩,此時的他不若平時高高在上,也沒有令人心折的  王者之風,有的,只是少了威嚴的稚氣。  

  允泛起身穿衣服,對她而言,不著寸縷地依在一副偉岸的胸懷中休憩仍是非常不習  慣的。  

  不過沒多久,允泛就發現自己根本起不了身;忽必烈連在睡夢中,都像害怕她突然  會不見般,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  

  允泛想輕輕地移開他的手臂,沒想到她才剛觸及他的手,忽必烈就霍然醒來。  

  「你要去哪裡?」語氣十分危險,他的眸子寫著疲倦,但是仍然警告意味十足。  

  「只是想把衣服穿上。」  

  「等天亮了再穿。」沒得商量。「現在,你給我好好睡覺。」  

  「我不習慣……」  

  「以後你就會習慣。」忽必烈的大手撫上了她絕美的容顏,深深地看著她。一度以  為與她再也不會有交集,而現在,她正在他懷中,再真實不過。  

  「……皇上?」他那眼神毫無來由地使她的心被撼動了。  

  「你家都做些什麼營生?」他突兀地問。  

  允泛有些愕然。畢竟她沒有在三更半夜的時候與人閒話家常的興趣。但她仍然回答  :「我家幾代以前就學醫,開了間小藥鋪子,也替窮人家義診。」  

  「你也學醫?」忽必烈頗有興味地問。  

  「略懂皮毛。」  

  「家中有些什麼人?」  

  「爺爺、奶奶,我娘還有我。」  

  「你爹呢?」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生病過世了,所以也沒有其他兄弟姊妹。皇上怎麼會想問這些  ?」  

  「朕想瞭解關於你的一切。」  

  允泛笑笑道:「關於我的事情是那麼貧乏,典型的市井小民罷了,皇上聽了只會覺  得無趣而已。」  

  忽必烈不再問了。他撫摸著她的臉龐,突然道:「真想好好的打扮你,你穿起宮裝  羅裙的模樣,定然會惹得男人們不惜付出一切只願博得你粲然一笑。」  

  其實她不需要額外的妝點,就足以今男人們為之瘋狂了。  

  雖然這麼說,忽必烈的器量,可沒有大到容許別的男人覬覦允泛的地步。  

  「皇上睡不著嗎?」不然怎麼淨跟她扯些有的沒有的。  

  忽必烈笑道:「對朕而言,在外夜宿就好像孩子們喜歡野營一樣,有一點興奮,更  何況,我是與我的女人在一起。」  

  「嗯,住在宮中,無論做什麼都有人看著,不是太監,就是宮女。」這大概就是為  什麼她總是住不慣的原因吧?真難想像身為皇帝的他,連私生活都有那麼多人干預,他  是如何忍受的?  

  忽必烈心中一動,正想開口說什麼,突然門口傳來拍門聲。  

  「萬歲爺!」叫門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十分清楚,想來應該是武術修為很高的人  ,內力深厚。  

  怎麼會有人知道忽必烈在她這兒?他到底帶了多少人馬到驛館來?而且,這個叫門  的聲音,和唐非好像……「是唐非?」  

  「不,是掠影。」忽必烈在她唇上輕啄一記,這才下床拾起衣裳。  

  「掠影……就是傳說中如影子般神出鬼沒,沒有官階又可調度怯薜軍的密使?」  

  「嗯,最近半個月來他又要陪你,又要達成朕吩咐的事項,沒有神出鬼沒的特質,  還真是做不來。」忽必烈套上衣裳笑道。  

  「陪我?」她可從來都沒見過他呢!難道說,他一直在她不知情的情形下監視她?  

  「朕忘了告訴你,最近他不叫掠影,叫唐非。」  

  在允泛尚未回過神來之前,他迅速偷了個香,帶著笑意走向門口。  

  可惡!  

  允泛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難怪她一直有個「無論她做什麼,忽必烈總能早一步知  到」的感覺,尤其是那次為了激怒忽必烈而耍的小伎倆,立刻就被識破了,她還在奇怪  ,原來是身旁有了間諜。  

  忽必烈這麼做,能說都是為了她嗎?似乎沒有別的解釋可以成立了。  

  ※※※  

  「非常對不起,我不得不在這個時候打擾皇上清夢。」唐非──也就是掠影,笑嘻  嘻但是沒有悔意的開口。  

  「這種情形最好不要常有。什麼事?」  

  「啊!是這樣的。我先前已查出毅王爺的居處,但是為了陪同季姑娘南下,所以委  托睿王爺前去確認,這是睿王爺的飛鴿傳書。」  

  忽必烈接過字條,迅速掃了兩眼,而後道:「知道了,明天晌午之前,朕會啟程返  回大都。」  

  忽必烈作夢也沒想到皇弟竟然會在離他那麼近的地方。難怪以往南下的尋找工作都  沒有結果。  

  「那──季姑娘?」  

  「朕會帶她一起走。」她沒有別的選擇。  

  「呵呵,那麼『唐非』的工作就告一個段落了。」  

  為了要求「唐非」這個角色逼真,他還委屈自己去參加科舉哩!幸虧是榜上有名,  否則豈不貽笑大方?所以說季姑娘能打敗群雄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女狀元「郎」,真的是  讓全天下士子無顏見江東父老。  

  「辛苦了。回宮之後,喜歡哪匹馬兒,就悉聽尊便了。」掠影對金銀財寶等賞賜興  趣缺缺,但是卻愛馬成癡。  

  「是,不打擾皇上了,告退。」  

  說畢,掠影便快如疾風般一閃而逝。  

  走回廂房中,這才發現允泛早已睡著了。忽必烈愛憐地脫靴上榻,摟她入懷。  

  累慘了得允泛別說是反抗了,連睜開眼睛的力量都沒有,便安穩地沉睡在忽必烈懷  中。  

  忽必烈凝視著她柔美的容顏,不忍入睡……※※※  

  因為允泛一覺睡到晌午時分,當她被驚醒的時候,發現她不是睡在驛館廂房的床榻  上,而是在華麗的馬車裡,並且不知何時,被換上一套織工精細,如蘭花般色澤的宮裝  ,與忽必烈踏上回大都之途。  

  「醒了?」忽必烈帶笑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這是……」  

  「朕的皇輦。」  

  他要帶她回宮嗎?  

  允泛有些黯然,果然……該來的還是逃不掉。  

  「你不問要去哪兒嗎?」  

  她搖搖頭。何必問呢?不是已經擺明了要回宮嗎?只是,她沒想到忽必烈此番南下  ,真的就是為了帶她回宮,這該說是她的幸或不幸?  

  忽必烈敏感地察覺了她的情緒中沒有絲毫愉悅,他捧著她的小臉蛋,與他相對。  

  「你不開心?」  

  從廣漠自由的天空下移到精緻美麗的金絲籠中,有什麼理由開心?終究她與忽必烈  的心意仍無法相通呵!  

  「你已經是朕的人了,朕不希望你還有逃開朕的念頭,好好留在宮中,明白嗎?」  

  他已經為了她破了很多例,他相信這輩子不會再有另一個女人令他這般癡狂。她應  該知道他對她的情意,不應再想要逃開他,以及要求他做不到的事情。  

  允泛的心中充滿了無力感。此時此刻,她若是再說她不想回宮,忽必烈會不會覺得  她驕情?更甚者,也許他會覺得她故意與他唱反調,藉以突顯自己的特別。  

  「允泛!」  

  「我明白。」她還能多說什麼?放在她眼前的,不是選擇題,而是一條規章,沒有  容她表達意願的權利呵!  

  忽必烈滿意地吻吻她的唇,道:「朕急著趕回大都去,不是為了回宮,而是為了去  見朕那素未謀面,而且同父同母的皇弟。」  

  「皇弟?」她沒聽忽必烈談起過他有胞弟,只知道他有一個胞妹,也就是丹芺公主  。  

  「當他還沒有交由『宗人府』命名時,就被偷偷帶離皇宮,母后難過了整整十九個  年頭,為了找被封為『毅王爺』的二皇弟,朕不知道動用多少人力,之後乾脆交給掠影  全權負責,就連以找人聞名的掠影查出這條線索,也花了七個月的時間。」  

  「已經確定他在大都了嗎?」  

  「嗯,而且還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商業霸主──谷少翼。」  

  ※※※  

  谷家莊園馬車在一段長時間的疾馳之後,漸漸減緩了車速,而後停了下來。此時已  是彩霞滿天的傍晚。  

  「皇上,谷家莊園到了。」小玄子公公恭敬地掀開簾子稟報道。  

  「嗯。」  

  忽必烈走出皇輦,將手伸向馬車內。  

  「允泛。」  

  允泛握住他的手下車。忽必烈攬著她的肩,與她一同放眼整個谷家莊園氣勢不凡的  壯麗建築。他微微一笑道:「這就是『毅王爺』專屬的封邑,他一手建造的商業王國。  」  

  忽必烈的琥珀色眼眸中有著激賞與歎服。他奇渥溫家的子孫,不是刻意也能創造幽  竺番氣象。  

  由忽必烈傲然的笑容,允泛可以知道他有多麼以這個未曾謀面的二皇弟為榮。  

  這就是王者的得意吧?  

  像是料到他們的來臨一般,谷家莊園的大門開散,走出來一個中年美婦人。  

  「恭候多時了,皇上,裡面請。」  

  忽必烈泛起一絲頗有興味的笑容。  

  「你們知道朕要來?」  

  「是,少爺等您很久了。」美婦人微微一笑,欠身示意:「請往這邊走。」  

  忽必烈頷首,轉身對小玄子公公一干人等下指令:「在這裡等候。」  

  這是奇渥溫家的家務事,不須外人插手。  

  「是,皇上。」  

  然後他轉向允泛道:「你與朕一起進去。」  

  沒有選擇餘地的,她被忽必烈拉著走。  

  通過長長的玄關,來到典雅而不鋪張的大廳。  

  大廳的正位坐著一個白皙俊美的少年,少年的身旁還有一個漂亮得像尊玉雕娃娃的  小女孩。  

  美婦人對少年道:「少爺,這位就是皇上。」  

  俊美少年在小女孩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草民谷少翼,叩見皇上。」  

  忽必烈大手一揮,阻止他下跪。  

  「不必多禮了,賜坐。」  

  允泛靜靜的站在一旁,發現谷少翼的眉眼與忽必烈極為相似,舉手投足間,別有一  分超乎他年齡所該有的從容與貴氣。  

  忽必烈與谷少翼雙雙落坐之後,忽必烈微蹙起眉峰,問:「你的身子……」  

  谷少翼笑笑道:「少翼自小體弱,老毛病了,不礙事兒。」  

  他身旁的小女孩看了谷少翼一眼,沒說什麼。  

  什麼小毛病?咳血症算小毛病嗎?又不是傷風感冒。小女孩不以為然地想道。  

  「少翼,你知道朕為何而來嗎?」  

  「知道,皇上是為了草民的身世而來。」娘過世前,已對他說過了,他早知道這天  遲早會來。  

  「那麼,你知道朕與你是什麼關係嗎?」  

  谷少翼淡淡一笑,並沒有正面回覆:「皇上,宮闈多是非,少翼還是喜歡不受拘束  的日子,皇太后那邊,就請皇上費心了。」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認祖歸宗了?」  

  「我姓谷,我已經有我歸屬的地方。」谷少翼輕撫小女孩柔細的髮絲,輕聲道:「  這是我的世界,有我所深愛的家人,我不想離開。」  

  忽必烈沉默了下,似在反芻谷少翼的語意。而後,他再度沉沉開口:「朕花了數年  的時間找你,母后也為你而悶悶不樂,這就是你給朕的回答?」  

  「請原諒,但是,我不會改變我的心意。」  

  忽必烈沉下臉了道:「你是與朕源出同一個血緣,蔭封毅王爺的皇弟,奇渥溫家族  的一份子,你以為光是你否定,一切就能不算數嗎?」  

  「我沒有這麼以為,皇上。」谷少翼俊美的臉孔上絲毫沒有被忽必烈怒氣波及的跡  象。這令忽必烈有些惱怒,卻又有份難以言喻的激賞。「血緣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事實,如果我不顧谷家的養育之恩,毫不猶豫地投入奇渥溫家,皇上,這麼做,只會污  辱奇渥溫家族的名譽而已;我想,奇渥溫家族並不需要這麼一個忘恩負義的子孫!」  

  忽必烈一怔,旋即仰頭大笑了。  

  好一個谷少翼!居然逼得朕進退兩難。果真有奇渥溫家族特有的攻擊性呵!  

  「好一個能言善道的口才!但是,就算朕應允你可以不回宮也是枉然,因為,思念  你而害出病來的人是母后,如果你想安安穩穩地待在谷家莊園裡,除非母后同意……」  

  「哀家不同意!」  

  清脆而帶著威嚴的聲音由門口傳了進來。原來是皇太后駕到。  

  除此之外,丹芙公主,睿王爺雷季淵也到了。  

  「母后?!」  

  「皇太后。」谷少翼微笑地問安。  

  皇太后漂亮的眼睛掠了忽必烈一眼,道:「哀家要皇上來當說客,皇上倒是與毅王  爺連成一氣了,嗯?」  

  忽必烈揚揚眉,沒有答辯。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囉!  

  「哀家要與毅王爺徹夜長談,皇上,你就先回宮去吧!」  

  這句話讓允泛涼透了心。  

  「謹遵懿旨。」忽必烈樂得把這苦差事丟給皇太后,他拉住允泛就要告退。  

  「慢著。」皇太后接下來的話讓忽必烈臉上的血色盡失。「季大人,你留下,哀家  有話同你說。」  

  她稱呼她「季大人」,這麼說,皇太后什麼都知道了。  

  「是,」橫亙在她面前最大的災難,只怕就要開始了。  

  「母后,兒臣──」  

  「哀家不會吃了她,皇上,哀家保證你的寶貝過了今夜絕對一毫不少。」  

  忽必烈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他大步走到允泛面前,也不管有多少對眼睛在看,  抱起允泛就是一個狠狠的吻。  

  「皇……皇兄……」丹芙漲紅了臉,忙別開視線。真是兒童不宜觀賞的畫面。  

  「朕在宮裡等你。」丟下這一句話,忽必烈退場了。  

  還見得到嗎?允泛微微地苦笑了。  

  當晚,皇太后下榻谷家莊園  ,在與谷少翼談話告一段落後,她召見了允泛。允泛沒有興趣知道谷少翼是否認祖歸宗  ,那與她無關。  

  「你是女孩兒吧?」  

  「是。」  

  「為什麼打扮成男子,參加科舉?」  

  「一定要回答嗎?」慘痛的過去,她實在不想再回憶一遍。  

  不願說,代表一定有什麼不能搬上檯面的理由。皇太后肯定帖古倫所言──她是為  了引起皇上注意而來。  

  「你是漢人吧?」  

  「是。」  

  「你可知道,漢女是沒有進入後宮的資格?」  

  「知道。但是,允泛從未有進入後宮的念頭。」  

  皇太后看著允泛那張出奇美麗的臉蛋,實在不怎麼相信她的說法。當今皇上英明果  決,偉岸不群,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哪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不心動?  

  「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同意你回宮,皇上為了你,已經荒廢許多天的朝政,倘若你  進了宮,皇上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皇太后頓了頓,又道:「你女扮男裝,犯了混亂朝綱、顛倒陰陽的大罪,但哀家就  饒了你這一回,去你該去的地方,明白嗎?」  

  所謂該去的地方,就是忽必烈找不到的地方吧?  

  「謝太后。」  

  就這樣,皇太后決定了她今後該走的路。  

  走出谷家莊園,允泛抬頭仰望星空。夏天的夜空,美得像是鑲在黑絲絨上的寶石般  璀璨耀眼。  

  她可以不需進宮,這樣的安排,大概是最適合她的結局吧?  

  允泛輕輕地笑了,然後又微微地歎一口氣。唉!怕是今後連天顏也沒得見呢!  

  不過有一得必有一失,就不要在意那麼多了吧!  

  唔!手邊正好有些錢,足夠她作為回杭州的旅費。想起愛德琳修女,允泛溫柔地笑  了。是該回去探望她們的時候了。  

  ※※※  

  故事看到這邊,可還沒結束喔!各位應該注意到了吧?《君戀紅顏》特辟上下兩集  ,就是為了讓忽必烈與季允泛有個HAPPYENDING。接下來,知道季允泛被太后給「放逐  」的忽必烈會有什麼反應呢?  

  呵呵~~下回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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