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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彤琤 -【一見鍾情(喜相逢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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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1:11
標題:
彤琤 -【一見鍾情(喜相逢之一)】《全文完》
彤琤 -
一見鍾情
(喜相逢之一)
為了保護家產,柔弱的牧妐晴很認真在進行一個驚世駭俗的借種之舉──
首先依妹妹之計鎖定人選、下藥,然後在一個黑房間裡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待生米煮成熟飯,再找理由把「孩子的爹」一腳踢開,緊接著懷孕,大功告成!
但……藥力退散後,她卻發現計劃不如想像中這麼順利?!
身旁的「相公」不僅陌生,還很堅持要當她夫君,
沉默寡言卻又百般溫柔,令她也漸習慣起被他保護……
可……眼前反對他倆親事的人多多,她也跟著亂了心哪!
冷之安有些苦惱,明明已成親,可親親娘子仍想撇開他,
理由包括她的福星之名引發混亂、他又疑似中毒迷亂心性!
殊不知身為人人忌憚的毒王,他早練就百毒不侵的本領;
甭說誰都毒不倒他,凡是他的人,江湖上更是沒人敢動!
雖然這姻緣是令人措手不及,但不影響他要她的事實。
可小娘子偏不信,他只得想方設法證明真心,
這天底下他冷之安只要她牧妐晴一人,任誰都擋不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1:44
第一章
抖……
正對著那扇典雅秀致的門扉,牧妐晴的兩條腿直抖個不停。
她無法不抖!
對於即將要發生的事,她打心底感到害怕,無比的害怕……
「小姐,穩住!」
隨著刻意壓低聲量的細聲安慰,右臂讓人不輕不重的住,牧妐晴眼泛淚光的看向右側牢牢攙住她的忠心小婢,近乎嗚咽的輕喚:「幸幸……」
「噓……小聲些。」婢女幸幸急忙比出噤聲的動作,小小聲道:「小姐別忘了,咱們是頂替秋香樓姐兒們的身份,可不能叫人發現我們是冒充的。」
牧妐晴咬著下唇,不敢再言。
「好小姐別怕。」幸幸從攏袖中取出一小瓷瓶,細聲耳語道:「這是二小姐備的好東西,她料到會有這狀況,讓奴婢準備了這個給您。」
「這……?」就著月光,牧妐晴困惑的看著那瓶子。
「一舉得男。」幸幸說著,邊俐落的取了一顆塞進主人的口中。
古怪的名稱讓牧妐晴感到狐疑,但反應一向不快的她只能乖乖的張口,任那奇異的味道充斥口中,直到吞嚥入腹後,這才想到要問:「什麼東西?」
「春藥。」
目瞪口呆,牧妐晴見鬼似直直看著幸幸,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
「二小姐深謀遠慮,知曉依小姐的性子、姚公子聰明才智,就算原來的計劃再怎麼周密,也有功虧一簣的可能,所以讓人尋了這等奇藥,確保這一整個夜裡,甚至是未來的幾日,姚公子可以如計劃那般,對小姐動情不止,讓小姐順利受孕。」
牧妐晴脹紅了臉。
先前,她一直對這荒誕的求子計劃感到存疑,很大很大的疑問。
疑心的部分並不是離經叛道的借種之舉。
雖然這部分就世俗的觀感來說,本身就背德逆俗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但一如妹妹傾心所分析的那般,失去雙親的她們若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應對之道,別說牧家的家產將會被一干豺狼虎豹般的親族瓜分光,她們姊妹倆的未來也是前途堪虞。
畢竟,她們面對的是見錢眼開、貪得無厭的牧家人。
自半年前的意外導致雙親亡故,引發了太多太多的鬥爭,即使是被父母、妹妹聯手保護過度的牧妐晴,也見識不少那些爭產時殘酷與自私自利的嘴臉。
目前是因為傾心的種種手段跟威嚇才勉強鎮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但能撐多久?
雖然沒有妹妹傾心那般驚世的美貌、智慧兼行事手腕,牧妐晴也知妹妹所憂慮之處,明白造成如此困境的重點是什麼。
世俗觀念——女子無才便是德。
除了四德規範,還要謹守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行為準則。
在如此前提之下,即使主導者是自幼便展露過人智識、近年協助爹親將牧家產業打理得有聲有色的傾心也一樣。
現實就是,沒有一個家族會心悅誠服的接受女人當家,更何況是家大業大、字花樓遍佈國土的牧家?
正如傾心所言,若不一勞永逸解決繼承人的合法、合理、合世俗觀點性,傾心被拉下當家之位將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屆時在利益當前的情況之下,誰也不曉得再無靠山的她們兩姊妹會被迫下嫁到何處,或是有什麼更難預料的困境等待著她們?
所以當傾心慎而重之的找她商量,一一分析局勢後提出借種之計時,就算當下她再怎麼樣震驚,無法置信傾心竟想出這般大膽又荒誕不經的計謀,但……
這是唯一可行之計!
若不想未來淪為魚肉任人宰割,牧妐晴知道她只能拿這一生做為賭注,跟著妹妹豪賭一把。
所以計劃展開了,由傾心那邊佈局,先是以中秋同歡、才子相會的名義,廣邀方圓百里內的書生文人們至牧家位於郊區的臥月山莊共享佳節。
宴席上,美酒佳餚佐以樂伎伶優的歌舞相伴,假吟詠秋好月圓的文藝名目,姊妹倆決定了最適合的人選。
這部分沒什麼問題,孩子的爹親很快決定了,毫無意外,是那才高八斗、卻年年中箭落第到快成為鄉野傳奇的姚舜平。
但也就因為對象是這邪門古怪的姚舜平,牧妐晴才會感到疑慮……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鼓起勇氣配合借種這等悖逆倫常的荒唐大事,又是哪裡來的能力,可以將姚舜平這號人物困在床笫之間長達數日?
更何況在這數日之中,不但要確保她能一次中獎、穩當受孕成功,還要讓姚舜平事後指認不出欺凌他數日的究竟何人,這怎可能?
就算一開始能摸黑進行,天不會亮的嗎?
提出問題的當下,傾心只說沒問題,一切全交給她,直到這會兒被塞了藥,牧妐晴才知所謂的沒問題,竟是用春藥解決?
「那個……」也許該以正事為先,但這問題梗在心裡,牧妐晴不問不行:「下藥的話,應該是喂姚公子吃才是吧?」
「小姐有所不知。」幸幸知無不言,壓著聲音低道:「這『一舉得男』的妙處有三,在於男用好,女用也好,能確實引發服藥人的『性趣』來,並叫人一舉得男。」
牧妐晴不語,總覺得這藥效有點誇大不實,至少她目前一丁點感覺都沒有,實在不知這藥的效果何在?
「小姐,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以為主子害怕,幸幸細聲安撫道:「二小姐也是怕您最後關頭有所遲疑,所以特地命人尋來這藥,除了確保這一整夜姚公子能好好辦事,主要也是想助小姐一臂之力。」
「傾心想讓我像頭發情的母狼那樣撲上去就是了。」牧妐晴感到困窘,腦中浮現起很可怕的畫面,叫她直脹紅了臉。
那種畫面,理論上不該出現在她這黃花大閨女的智識之中,但為了確保計劃順利進行,在計劃成形之初,她被塞了一本《不可不知的房中術一百零八招》,還被傾心規定要好好看完,省得真要上陣時一竅不通,沒法兒順利懷孕。
拜那本妙書所賜,她雖然尚不解人事,但也不算太懵懂無知,多少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概念,只是先前都只是當成學問在看,這會兒倒是第一次把自己放進圖面中,那畫面的震撼度簡直炸得她腦門生煙。
「小姐,幸幸知道您心裡頭害怕。」幸幸渾然不覺主人的內心糾葛,將整瓶藥放進主人的袖袋中逕自安慰道:「但想想以後,按著二小姐的計劃,只要您能順利懷了孩子,讓這孩子成為繼承人,牧家有了後,哪還用怕其他人對付您跟二小姐呢?」
「……」這些事,牧妐晴自是知道,甚至連妹妹要怎麼堵外界悠悠眾口都清楚。
按傾心的計劃,只要能順利懷孕生子,屆時傾心將會對外宣佈,為了維護牧家血統,是以秘密為她這個做姊姊的招得一婿。
再之後,這個招贅而來的佳婿會有什麼命運也被安排好了。
大抵是「無奈命運作弄,惡人心狠,為了奪寶而欲擄人,佳婿力抗賊人不敵而亡,只來得及救出她與嬌兒」這類的,草草帶過這個不存在的人物就是。
牧妐晴深知妹妹的手腕跟辦事能力,是以這些被計劃的事從來就不是她煩惱的部分……
「喏,小姐,藥收好,還有這給您。」幸幸不讓主子走神,逕自從袖袋裡取出一小塊綁捲起的布條,仔細放入主人的袖袋中,邊交代道:「天亮前,找著了機會,趁姚公子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要先蒙起他的眼睛,別讓他瞧見了模樣,也千萬記得要將他的手腳給捆綁起來。」
捆綁嗎?
不可不知的房中術一百零八招,好像也有這種姿勢……
牧妐晴的想像力持續發酵當中,不當的畫面讓那張微帶稚氣的秀顏燒個通紅……
「喏,小姐,這也給您。」幸幸轉個身,將一旁地上的食盒交到主人手中,交代道:「裡頭有些水酒,若有需要,小姐可以喝了再上。」
藉酒壯膽是吧?
牧妐晴考慮著需不需要原地直接喝完了事……才正在思索,只見幸幸朝她福了一福……
「幸幸祝小姐馬到成功。」
牧妐晴不由自主僵了下,意識到無法再拖延,這會兒真的得進去了,兩條好不容易穩住的腿又開始抖啊抖。
所以……
現在是……
要進去了是吧?
******
說起慶縣的知名人物,撇開家大業大、字花樓遍佈全國的傳奇牧家不說,最知名的人士,也就是姚舜平這人了。
出名的原因不是因為那貌賽潘安、更勝宋玉的好相貌,也不是因為那驚世文采與才智,在八歲那年一路過關斬將,取得童生再一舉拿下生員資格、以案首之姿取得秀才功名的事跡。
倒楣!
只能稱之為不可思議的霉運,才是讓姚舜平成為慶縣家喻戶曉傳奇人物的原因。
就理而言,八歲即取得生員資格,較之其他讀書人,姚舜平已是贏在起跑點,加上八歲稚齡便以案首之姿取得秀才功名,這等天賦,任誰都料定他日後平步青雲,是不?
但哪曉得……
小小秀才生平第一次參與府試時,才臨要出門就在上馬時跌斷了腿,無法出門應試的結果,舉人資格就這麼被摔掉了。
事隔三年,小秀才於秋涼之際不幸染上了風寒,病體沉痾,直到考試之日都無法出門,就這麼著,舉人的資格又飛了。
再隔三年,美少年秀才這回出門了,但還沒進入會場就開始腹瀉,無法離開茅廁的結果,舉人資格跟著一瀉千里而去。
又等三年,文秀纖美的姚家少爺身體健康,注意飲食,小心翼翼地上了馬,一路平安抵達府試會場,沒想到臨要入門之際,大門上的匾額就這麼直直的砸了下來,文弱的姚家少爺直覺伸手去擋,右臂手骨就這麼不正不好的給折了,傷了執筆的手,這結果……
再三年,才春天而已,已經有一些好事者為秋試設局開賭,賭美青年秀才這回能不能順利應試,取得這遲了多年的舉人資格。
結果那年夏末爆發疫病,朝廷為了遏止疫情擴大,公告停試一回,殺出一個通賠的結果,據聞倒了不少業餘的賭坊,至今還有組頭為了那次的賭局跑路當中。
又一個三年,人人競相猜測著,這氣韻美好有如謫仙一般的姚公子到底能不能順利進到試堂之中?
這回,專業的賭坊參戰,設了賭局,讓人們預測各種阻攔姚家少爺進到會場的可能性,千奇百怪的各式猜測中,姚家少爺落腳的客棧失火,爆了一個大冷門,這謫仙一般的人兒被火災嗆傷,再一次無法應試,與他的舉人之位又一次錯身而過。
姚舜平就是這麼一個人,一個在慶縣裡只能稱之為傳奇的傳奇人物,也正是牧妐晴今晚要面對的難題。
在幸幸的目視之下,牧妐晴顫抖著推開了門,一陣勁風急射而過,在門扉輕啟的那刻將燭火滅了……
突來的黑暗讓牧妐晴怔了怔,因為按計劃,為了避免日後讓姚舜平認出來的風險,她得設法滅了燭火辦事才行,怎知她還沒開口,這火就自己給滅了?
是天要助她嗎?
牧妐晴狐疑,但在身後幸幸無聲「上吧!上吧!」的催促之下,無暇想太多,只能硬著頭皮合上了門,繼續前進——
「公……」卡住,清了下喉嚨。「公子……」
過度高亢的聲調又頓了下,這怪聲調連自己都覺得不甚自然,連忙佯裝不適,清了清喉嚨,再來一次——
「公子,奴家鶯鶯前來服侍您了。」牧妐晴盡最大的努力裝出熱絡的聲音,突然發現,這似乎沒有想像中困難。
烏漆抹黑的雖然不太方便,但這時這刻,倒也叫人安心了些……牧妐晴發現了夜色的好處,打心底慶幸自己不用太清楚看清這一切,直到她慢吞吞地將手中食盒放置於桌上,這才後知後覺想起姚舜平至今竟無任何回應?
「公子?」她又喚了聲。
寂靜,是她能得到的唯一回應。
是醉倒了嗎?
牧妐晴只能往喝醉的方向想去,得知未來孩子的爹親正醉得不省人事,心頭鬆一口氣的感覺更甚。
這表示,她無須擔心對方會出什麼臨時狀況來增加任務困難度,她只要克服自己的緊張跟驚惶即可……
所以,牧妐晴慢吞吞地打開了食盒,又慢吞吞地喝了壯膽用的水酒,灼熱的酒氣一路燒進肚子,又一路燒上腦門,她覺得有點熱,頭有點昏,但傾心說過,依她這種聞到酒氣就開始頭暈的酒量,得喝上五杯才能達到忘卻羞恥心的程度。
雖然不確定傾心是怎麼得到這結論的,但聽傾心的包準沒錯……
「四……」牧妐晴執行得很認真,認真到沒發現自己數出聲來。
咕嚕一口,她仰頭一飲而盡,正要倒第五杯時,腦子迷迷糊糊地想到,等等要辦的事可不是單單忘卻羞恥心就能辦的事,還是多喝點比較保險……
直接拿開壺蓋,牧妐晴以從沒有過的豪邁之姿就著酒壺直接暢飲,將壺內為數不多的烈酒一飲而盡。
「很好,這比較有效。」她抹抹嘴,擦去唇畔酒液,秀美的嬌顏漾著傻呼呼的笑容。
霍一下的站起身,適應黑暗的她就著極微弱的月色,步履不甚穩定的往內室而去……
「姚、姚公子。」打了個酒嗝,她笑咪咪的掀開那薄如蟬翼般的床幔。「我,鶯鶯……對,我是鶯鶯,我來服侍……服侍……」
醉意迷濛的大眼睛染著困惑,很努力的睜大眼睛看著床上盤腿而坐的人。
是錯覺嗎?
伸手,牧妐晴拍拍那結實的胸膛,沒錯啊,是有個人坐在這兒,這狀況是……
「姚公子,你坐在這邊做什麼?」她好困惑好困惑的問。
毫無動靜,床上的人有如雕像那般,兀自盤腿靜坐。
唔……那本一零八式中,有坐著的這一招嗎?
牧妐晴試著要理出一個頭緒,她記得那本書上什麼不可思議的動作跟姿勢都有,但在這時頭昏腦脹的前提下有執行上的困難。
「你這樣子……我很難辦事耶。」她抱怨,搖搖晃晃的爬上了床。
應該是要很害羞的姿勢,但這時酒意壯大了那顆沒什麼用處的小膽,牧妐晴很豪放的跨坐於目標人物的腿間。
「唔……我現在……」打了個酒嗝,她笑咪咪的宣佈:「要開始了。」
小手攀上他的衣襟,原本打算一把扯開,但是有實行上的困難,因為他的大掌一把包住她的小手,制止住她的為所欲為。
圓滾滾的眼睛先是看著被制止的部位,然後往上、往上、往上移,直直望入一對寒星般的眸子……
「姚公子?」
「冷。」
「啊?」
「冷。」
「你冷?」她理所當然的這麼想,很友善的安撫他道:「不怕喔,書上說這種事很激烈,等下就會熱起來,到時你就不冷了。」
那雙星眸的主人並無回應,燦若星子的烏瞳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她,流轉著複雜難辨的情緒。
承著那視線,牧妐晴只覺得臉兒更熱了起來。
這很沒道理,明明屋裡頭光源不足,就算適應了這樣的黑暗,了不起也只能隱約辨識模糊形體,省得磕傷或絆倒,但是這會兒對著那雙眼,總覺得對方好像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似的,叫她打心裡不自在了起來。
「別看……啊!」她直覺想去捂他的眼,但是被眼明手快地攔截了下來。
她困惑地望向那雙眼睛,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怎能知道她的意圖,還能準確無誤的抓住她?
四目交接的感覺,讓她沒來由地又感到害羞,忍不住別過頭……
「書上沒說要這樣的……」她嘟囔,不明白現在是哪個步驟出了錯。
「是嗎?」清冷的嗓音如絲如緞,輕巧的滑過,讓牧妐晴由耳朵直酥麻到心底,整個人忍不住微微輕顫了下。
她覺得不自在,心口就像有什麼東西輕搔過,讓她渾身不對勁,特別是被他大手握執住的雙手,簡直是火熱得不像話。
「好……好奇怪。」她好困惑。
「因為你吃了『一舉得男』。」叫人心癢的男聲不溫不火的直指出她的問題。
「啊!那個!」像是被提醒了什麼,她掙脫他的握執,連忙掏出幸幸幫她收好的春藥,以有福同享的語氣說道:「來,你也吃。」
沒動靜。
「喏,你也吃點,這樣我們才好進行接下來的事,你放心,我會對你很溫柔,不會弄疼你的。」她連說帶保證。
依然沒動靜。
「你要吃點啊,不然我們怎麼大戰七天七夜?」沒說出口的是,她還會蒙起他的眼,把他捆綁起來,再來進行「七天七夜、借種一次成功」的計劃。
「七天七夜?」這字眼讓那不溫不火的語調有些微的起伏。
她笑咪咪的,自覺很有心的安撫道:「放心,你別怕,我會很溫柔……」
轟然一聲巨響,破窗而入的人截過她未盡的話,某張狂女聲大笑道——
「冷基安,臥可找到擬了。」
******
身為帕夷娃族的准下任族長,苗人凰對自己的本事一向極具自信,即使這會兒遇上的對手是冷之安這樣的人物也一樣。
「擬以為跺得恨好,但臥們帕夷娃族也不是剩油的燈。」挑出火折子,得意的苗人凰打算正式捕獲此行的獵物。「擬中的油艷基樂五窮,不但能讓擬成為臥的夫婿,它還有臥們帕夷娃族人才能追蹤的氣味,讓擬想跺也跺不……是誰?」
得意的宣告極其意外地終止於火折子點亮的那一刻,映入眼前的畫面,讓苗人凰簡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有人?
她費了那麼大的苦心,下了那麼重的成本,好不容易才以無味無色的「幽艷極樂無窮」讓史上最難搞的冷之安著了道。
結果……
竟然有人……
先行一步……
坐在她應該坐的那個位置之上?
就在冷之安的身上?!
「達蛋!」嬌斥聲揚起的同時,苗人凰手腕上的軟鞭恍若具有靈性那般直甩而出,她心中的那股子恨氣,要不將那越俎代庖的大膽女人給大卸八塊,她帕夷娃准繼任族長的臉面該往哪兒擺?
牧妐晴從一開始就是傻的。
窗戶就這麼天外破進一個人,已經夠叫她吃驚了,她昏昏不明的腦袋更沒想到會有人點起火折子……在她被囑咐的計劃中,她是不應該被看見的!
牧妐晴只記得不能被看見,但不記得妹妹有交代到面臨這種狀況,她應該怎麼應對才正確,是以火光一亮,她只能傻呼呼的就著光源,看向那一身異族打扮的美艷少女,然後恍惚中似乎聽見對方喊了一聲……
達蛋?
什麼東西達蛋?
牧妐晴暈得好厲害,怪腔怪調的一句「大膽」叫她怎麼也猜不透,困惑之中只覺得好似有什麼東西閃了過來……
天旋地轉!
以她這等凡夫俗子的眼力,自是不曉得高手過招,眨眼間已經啪啪啪幾十招過去,她只知道自己被抱著甩來又甩去,整個人更加頭昏眼花,也更加搞不清眼下的狀況。
打鬥中,火折子被直射向燭台處,為室內照出穩定的光源,雖然只是細微又搖曳的一盞,但這對苗人凰這等高手已是足夠。
她對自己的身手極有自信,打著這回定要趁著冷之安身中「幽艷極樂無窮」時霸女硬上弓逼他就範的主意,只可惜下一瞬間,繼椅子被踢飛砸碎之後,桌子也整個的掀了,桌上的燭台跟著啷一聲掉落,那一度揚起的燈光就跟著這麼大江東去……
峰回路又轉,一閃而逝的花火在以為滅絕的那刻卻整個大放光明,燈油與桌布的結合,別說是光明,它們很快造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結果。
守在院落外頭的幸幸聽見絕對不尋常的巨大異響已連忙奔近,一見到火光大起,整個人心驚不已。
「小姐?小姐?」護主心切的她本想破門而入,沒料到裡頭翻倒的厚實木桌偏偏堵在門口,讓她推也推不動,只能高聲問:「怎麼回事?裡面是怎麼回事?」
要是可以,牧妐晴也很想問這個問題,但在先關心這來路不明的異族少女究竟意欲為何之前,她有更重要的問題得解決——
「你是誰?」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她的錯愕極為明顯。
關於姚舜平這號人物,她一介閨秀雖不是很熟識,可好歹都是縣城裡的人,城郊處的大觀寺禮佛節時,隔著人潮聽丫鬟的介紹,總也遠遠瞧過幾眼,因此再怎麼不熟識,對這名傳聞中的人物,牧妐晴好歹總是能認出個大致模樣來。
所以她不懂了,現在抱著她的人……大異於優雅貴公子模樣的姚舜平,清冷的面容、飄逸絕塵氣韻、眉宇間叫人難以親近的疏離感,比起有謫仙之喻的姚舜平更像天上仙人。
那麼……這人到底是誰?
「冷基安,她系鞋?」疑問來自苗人凰,最後一掌被震開時,她被冷之安隔空點了數大穴,如今動彈不得,只能像個木頭人般定在原點,這令她心頭怒火更甚,那股子想得到冷之安的念頭更是燒得比旁邊那團熊熊大火還要熾烈。
一語驚醒夢中人!
雖然聽不懂那怪腔怪調的漢語,牧妐晴卻是直覺順著聲音看向發問的人,脫口:「她又是誰?」
「小姐!小姐!裡邊沒事吧?」幸幸在門外可急的。
在各式疑問跟著大火交雜一團的這時刻,冷之安神色平靜,倒像是沒事人一樣,只見他清冷道:「苗姑娘,冷某說過,無意介入貴族的族夫競選。」
「這事有不得擬……」直射入喉的異物感讓苗人凰下意識噎了噎,不知吞下何物,讓她大怒:「擬讓臥吃了什麼?」
「別再煩我了。」冷之安不予理會,只冷冷落下這五個字,抱著懷中的人兒,飄然的由苗人凰破入的那扇窗而去。
現場,就留下心懷怨懟又不得動彈的異族少女、門外拚命想破門而入的忠心侍女,以及正在熊熊燃燒中的那把火,燒啊燒,燒啊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2:15
第二章
十多年前,別說是稱霸字花界,事實上在那年頭,字花界內並無「牧記」這個字號。
會有今日的規模與財力,就如同每個上字花樓的賭徒會擁有的夢想那般,幸運,一連串叫人無法想像的連番幸運創造出的非凡際遇,造就了今日稱霸字花界的牧記賭坊。
在牧家長女出世之前,牧家僅是平縣裡一戶極為尋常的苦力人家,掙的錢永遠不夠生活,夫妻倆鎮日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爭吵,偶爾買張字花做個發財夢是唯一的生活調劑。
然而,在字花樓近半年以來得獎人從缺、累積出史上最大筆的獎金、牧家長女出世的那日,這樣的日子有了重大的改變。
牧家中獎了。
頭彩,獨得。
大異於其他的賭徒,獲得這筆巨大財富的牧長興確實是有他的頭腦跟手腕,他不但按兵不動,拖了兩個多月才趁沒人注意時去領獎,還在領獎那日攜家帶眷連夜搬離平縣。
到了順城的那一日,入住客棧前行經一家字花樓,興許是多年來的習慣,牧長興鬼使神差的順手又買了張字花,當晚開獎,又是頭彩獨得,還是平縣有史以來第三高的獎金。
牧長興沒讓巨大的喜悅沖昏了頭,他沈住氣,當機立斷帶著妻小於隔日離開,轉往鄰縣落腳住下,隔了月餘才返回平縣,趁著無人注意之時低調領出彩金,之後連夜潛遁返回新居。
待牧長興抵家之時已是新月高掛時分,可迎接他的不是一屋子飯菜香,只是一臉惶惶不安的妻子。
一問之下不得了,原來妻子劉氏抱孩子去買菜時,順路經過一家字花樓,長年看丈夫買字花,這次還連兩回都中大獎,那讓她一介婦人也對這玩意兒感到好奇,忍不住跟著買一張想試試手氣。
卻沒想到臨晚開獎時,又中獎了,第三次的頭彩。
乖乖隆地咚,中獎這種事,第一次可以說是幸運,第二次可以說是狗屎運未完,但第三次呢?
深怕樂極生悲這事發生,反正這會兒錢也有了,驚疑不定的牧長興連忙備了大把銀子,想方設法求見知名的神算子,打算問問這連串的奇事究竟會不會為他帶來大禍,卻意外得知長女是聚財福星降世的喜訊。
這事,本該是牧家人才知的機密,但隨著牧長興計劃性的開設了第一家字花樓,隨著時日慢慢發展成一家又一家的牧記字花樓在全國各地開始營業,甚至一舉演變成字花界龍頭之際,牧長興如何能這般平步青雲,就成為很值得研究與討論的問題。
牧長興的生平很快被挖了出來,連他七歲那年跌落糞坑、六歲那年遭鵝追啄的小事都成為字花迷們茶餘飯後的話題,造成他一夕致富的關鍵大事,又怎能不被人得知?
聚財福星,還是活生生的寶貝嬌娃兒,這樣的話題在市井之間的傳聞比牧長興的生平事跡還要精彩萬分。
好比誰誰誰意外得到聚財福星用過的茶杯,就中了當期的字花頭彩,又有那個搞礦業的誰誰誰,在山窮水盡的時候,費盡心機求得聚財福星汰換掉的枕套,沒多久就傳出挖到礦脈的喜訊。
諸如此類各式各樣的傳聞都有,這名氣一旦大增,江湖傳聞一多,自然而然演變成野心者意欲奪寶的局勢。
所幸這局勢牧長興一開始就料到了,因而打牧記創業以來,自有一套保護女兒的方式。
撇開外在的人力部署,單單是寶貝女兒的心理教育就做得十分扎實,而且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扎根……
「寶貝心肝晴晴,你跟心兒都是爹爹的心肝小寶貝兒,你要記得,這世上的人一個個都自私自利、貪得無厭,當中特別是男人啊,壞透了,一個個都壞透了。」
「壞透了?」軟軟的甜潤嗓音裡滿足不解。
「是啊,壞得不得了,就是壞透了。」
「會怎麼壞?」
「他們見晴晴這麼可愛,一個個都想把晴晴搶走,讓晴晴再也看不見爹娘跟心兒。」
「不要不要,晴晴要爹爹、阿娘還有心兒。」
「所以晴晴自己千萬要當心,只要是不相識的人,不管說什麼都不能相信,因為那都是要把你拐騙走的伎倆,特別是等你再大一些的時候,會有更多男人設法說好聽話來哄騙你,那更是不能相信。」
「晴晴不懂……」軟軟的童音裡有著濃濃的不解,只因為這年紀實在無法想像太久遠以後的事。
「唔……這麼說好了,因為晴晴是這麼可愛,那些男人看見可愛的晴晴,會忍不住想要吃掉,到時他們會想盡辦法拐騙、誘哄你,為的就是要抓住你的人跟心,然後他們會變成怪物一口把你吃掉。」
小小的年紀聽到「吃掉」這字眼已是大驚失色,但更可怕的是,說這話時,她最敬愛的爹親表情竟然開始扭曲,帶赤的國字臉就這麼無預警的變形,驚得她心魂欲飛,整個人抖得有如風中落葉,卻連叫喊呼救的氣力都出不了。
她整個人虛軟無力,手腳有如灌了鉛泥那般沈重,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張原本屬於爹親的臉,慢慢、慢慢地轉變……轉變……由帶赤的國字臉變成淨白、斯文的清冷面容。
這臉……不陌生呀!
目若寒星,清逸的俊顏帶著幾分冷意,眉目問染著幾許疏離感,天人般的氣韻……好……好……好眼熟……太過的眼熟……
只見那如畫一般的天人直盯著她,肅穆冷酷的模樣,就像蛇看見青蛙那般,直看得她渾身發麻。
而後,就見那粉櫻色的唇輕啟,忽地化為血盆大口,當著她的張口結舌,就這麼撲天蓋地的迎面罩來——
「啊——」
牧妐晴是讓自己的慘叫聲給嚇醒的。
反射性地坐起,卻被全身酸軟無力的現實給擊倒,讓她像攤爛泥一樣又軟軟倒了回去。
還沒意識到那叫人欲哭無淚的酸痛,就看見立於床邊的那人,她反射性地往床的另一頭滾去,然後又是慘叫了一聲。
噢!噢!噢!痛啊啊啊啊!
欲哭無淚,萬分害怕的往那人看去,卻看見那清冷的面容流露一抹受傷之色,讓她下意識反省起自己的反應是不是太過分?
但……能怪她嗎?
依傾心的計劃,為了杜絕麻煩,在「七天七夜、借種一次成功」的計劃當中,她的容貌是不該被看見的。
依傾心的計劃,在她拋開羞恥心,執行完那七天七夜的竊種大業之後,就該神不知、鬼不覺地速速離去,靜候佳音,確定懷上孩子之後就在傾心安排的隱居之處待產。
以上這些,才是傾心的計劃,才是應該要發生的事,但沒想到這人莫名其妙出現在本該是姚舜平的床位上就罷了,那頂多也就是上錯了床,借種計劃的對象換了個人而已。
可眼下情況,卻不只是換一個孩子的爹就能解決的事。
即使隨遇而安的她可以不理會那晚莫名的打鬥與混亂,甚至可以假設那個口音奇特的異族少女沒出現過,但那都改變不了她已經被看見,以及被這不知名仁兄給擄走的現實。
所有計劃全亂了套,還是極其徹底的那種,當中唯一順利執行的,就只有七天七夜這部分……
一想到害得她如此酸痛無力的情事,牧妐晴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光光只是回想都叫她感到害怕。
七天七夜……這種事,在真實發生之前,因為沒有具體的感受可以去想像,書上那些姿勢對她而言,就是一些令人感到羞窘的圖畫,她從來沒有想到這事是需要體力,而且是大量體力才能進行的事。
真正在床上滾了七天七夜,她才知道,原來要生出個孩子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真是一種極耗體力的活動。
可眼前這人卻澤然不覺,而且把她當成煎魚那樣,不但是這面可以對她這樣那樣,翻個面也能對她這樣又那樣,而且在連番的這樣又那樣之後,她整個人累到都快靈魂出竅了,他卻能換個姿勢再繼續這樣又那樣。
所以不能怪她看見他就害怕啊!
現在不但是容貌被看見、人被擄到這不知何處的地方,再加上親身經歷,度過那極其不道德的七天七夜之後,讓她看見他自動心生畏懼,那絕對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妖怪……嗚嗚……這個人絕對是妖怪……
「拜託,我沒力了。」眼看他朝她伸手而來,她可憐兮兮的求饒:「真的沒力了,你、你……你不要傷害我。」
說到後來已是不知所云,軟軟甜甜的聲音帶著些許嗚咽,本要觸碰她的大手忽地停了下來,距離她粉撲撲的頰面不及一寸。
沾淚的羽睫兒輕顫不止,帶著點懼意的看著他,好怕他就這麼又撲了上來,再次對她這樣又那樣……
「我不會傷害你。」冷之安開了口,纖長的指輕觸上她的頰。
蝶兒般的輕觸叫她縮了縮,不自覺地閉上了眼,而後身體就像有自主意識那般,軟軟地任由其撫觸,興許是身體已經開始習慣這人,沒多久就放鬆下來,像只被寵眷的貓兒般,溫馴的接受主人的輕憐蜜意,直到軟軟的唇上傳來擁有他氣息的輕觸。
那是混著青草與藥香的氣味,是她這幾日已經感到熟悉的氣味,原以為他真的又要再來一次,嚇得她連忙睜開眼的同時,他卻已經退了開。
牧妐晴感到困惑,因為他沒了動作,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清冷的星眸似乎有些許困惑,卻又默不作聲,只看得她心慌意亂,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清醒的面對著他……
「你、你到底想怎樣啦?」她低嚷,發現這時沈默比那些狂亂的夜裡更叫人難熬。
「你怕我?」冷之安得到這結論。
這簡直就是廢話!
要是立場對換,她就不信他能泰然自若,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好像他沒讓一個陌生人給擄到不知名的地方。
面對她的默默不語,他突然道:「你說不疼的。」
牧妐晴沒反應過來。
「你說不疼的。」他又說了一次,這次附帶說明:「我本想再放緩速度,是你說不疼了,要我……」
軟軟的小手摀住了他的嘴,不讓他把後面的話給說全。
記憶隨著他的說明,一路拉拉拉地拉到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最初那次,在酒意的助陣跟春藥的藥效之下,她當時之主動跟熱切的……啊!啊!啊!不要讓她回想那麼不知羞恥的事啊啊啊!
牧妐晴脹紅了臉,這會兒完全明白他在說哪件事了。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她很困難地擠出這兩句。
他輕覆上她軟軟的小手,握執後舉至唇邊輕吻了下,道:「我不想你因為那次的印象而有所誤會。」
下意識抽回了手,她脹紅了臉,完全說不出話來。
掌心空空的,冷之安掩去眼底的失落,輕道:「不用害怕我,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我、我又不是因為那個在怕,我看過書的,知道那個……第一次,總是會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的不舒服。」她困窘,發現他完全弄錯了方向。
「所以我還是弄疼了你?」蹙眉,對這結果很不能滿意的感覺。
「就說了不是,不是!不是!」她低嚷,很挫敗的強調著:「真的不是因為那原因啦。」
「所以那是?」清冷的俊顏一派平靜,很有求知慾的直問。
「……」她無語,不知從何說起。
冷之安好整以暇的等待著。
被人這樣認真的等待著,無法逃避的牧妐晴怕自個兒難堪,又不敢真的直切重點,只好硬著頭皮,從較不重要的問題開始切入……
「首先,我不認識你。」這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明明也是個令人困擾的問題,但在比較之後,竟然變成較不重要的問題了?
原以為這多少能讓他明白她處境之難堪,卻沒想到她話一講完,清冷的俊顏微微蹙起眉頭,只朝她反問道:「你忘了?」
「啊?」她茫然,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調。
「那天夜裡,我們互報過姓名。」他提醒她。
牧妐晴持續茫然以對。
名字?
互報姓名又怎樣?
別說她壓根兒就不記得醉後報名這種事,重點是她「現在」還是不認識他,不是嗎?
牧妐晴一頭霧水,完全抓不住他的重點。
冷之安倒是平靜,見她反應不過來,極其平靜的給予進一步提示——
「冷之安,牧妐晴,以天地為證,星辰為媒,就此結為連理。」
她如遭雷殛。
慢!慢!慢!
有這一段嗎?
真的有這一段嗎?
牧妐晴嚇壞了,那些沒日沒夜的恣情放縱眩惑她整個知覺,耗費體力的情事除了讓人意亂情迷,也讓她累到幾乎虛脫,以至於她對這些時日的記憶極其凌亂破碎。
說起來,她唯一深刻記得的,也就是那些讓人清醒之後極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的淫靡情事。
要不是他這時提起,她幾乎不太記得被抱著破窗而出之後的事情。
結果因為他這麼一說,那些除了激情片段外幾乎呈現空白的記憶,她依稀有了些許的印象……
「讓我親親你,你讓我親親你嘛!」
「哎,為什麼不讓我親兩口呢?」
「你摸起來好涼喔……啊!你要脫掉你的衣服,我才好繼續下去啊。」
「什麼?你只肯讓成親的妻子做這種事……那我們成親不就好了?來來來!天地為證,星辰為媒,我妐訟晴跟……你誰啊?」
「噢,是冷之安,現在天地為證,星辰為媒,牧妐睛跟冷之安,就此結為連理……快,你也說一回。」
「嘻!這樣不就好了,來,衣服,快脫掉,我幫你……」
隨著一字一句,一幕又一幕的畫面被挖掘而出,好比她要強脫他衣物,又好比她豪放的穿著肚兜拖著他一路到戶外去指天為證……牧妐晴呆若木雞,一張脹紅的粉臉就眼煮熟的蝦子沒兩樣。
冷之安,牧妐晴,以天地為證,星辰為媒,就此結為連理……
冷之安,牧妐睛,以天地為證,星辰為媒,就此結為連理……
冷之安,牧妐晴,以天地為證,星辰為媒,就此結為連理……
強行親人、登徒子般隨意許下婚諾、急色鬼般撲上人的,竟然是她?
五雷轟頂,那滋味,大概也就是眼下這感覺了。
掩面,她慘叫出聲。
******
「晴兒?」
有人攔住了她,在牧妐晴羞憤到想去撞牆的那一刻。
「別攔我,你乾脆讓我一頭撞死算了。」她嗚咽,覺得好丟臉。
「別做傻事。」
「你不懂,很丟臉,好丟臉啊!」掩著面,她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見人。
「怎麼會?況且……」冷之安十足冷靜且實事求事地道:「床柱撞不死人。」
多麼實際,多麼……多麼叫人無言。
牧妐晴竟然有些懷疑,她現在是該撞死自己,還是撞死他算了?
「你是我的妻,我們做的事都是正常夫妻該有的行為,別再說傻話了。」冷之安倒是很有條理的拉回她有如萬馬奔騰的紊亂思緒。
「那很正常嗎?」她一臉驚嚇。
又來了,又是那帶著懼意的神色……清冷的面容沈了沈。
並不喜歡從她臉上見到這樣的神色,特別是,引發這樣情緒的人竟然是他自己,這讓他感到很不能接受。
這世上,誰要對他感到畏懼,要怎麼害怕他,他都無所謂,只除了她。
冷之安不想特別弄清差異在哪裡,他只知道,他極不喜歡那樣子……
「我不會傷害你的。」從沒對任何人這樣保證過,但面對她,冷之安很自然而然的便說了出口。
「你不傷害我,只是再來一次七天七夜,我會死掉。」她無法想像,這種事在夫妻生活中,竟然是「很正常」的事?
不對,現在不是煩惱這種事次數到底怎樣才算正常的時候,而是夫妻,她竟然莫名其妙跟人成了夫妻,這才是真正該列為第一優先處理的首要問題。
但……要怎麼開口?
成親是她提的,如今生米煮成熟飯,而且還是一煮再煮的好幾餐過去,人早在最初那夜給擄來這不知名的處所,這時在他的地盤再說出任何反悔的話,好像也無法扭轉情勢……
其實牧妐晴也知大勢已去,但私心底,還是想著有無機會能化解這困境,好順利完成傾心的計劃,所以她兀自做著困獸之鬥,思索得極認真。
在她努力的同時,冷之安也在整理他的思緒。
他一直隱隱覺得有異,總覺得兩人的交談有些許出入,直到她這時說了七天七夜這字眼,他才有些頭緒……
「你不滿意嗎?」他問,在她面露困惑的時候,更進一步的指出:「七天七夜,你要求的這部分。」
她要求?
這字眼讓牧妐晴又出現被雷劈的感覺。
是、是、是……她要求?
她完全不記得有這樣的事,就算有,大概也是醉酒時的糊塗話,該不會他把她酒後的話語全當真了吧?
冷之安一臉嚴肅,不知思索著什麼,就見他最後做了決定,很慎重的開了口:「如果你覺得我做得不夠好……你強力推薦的那本書,我收著了,有機會的話,我會參考。」
一個天仙一般的人兒一臉為難的說出這樣的話,牧妐晴真真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神智不清了?
抑或是她現在其實還在睡夢中?甚至是酒醉未褪?
該不會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荒誕不經的夢,或是醉後的狂想?
要不,怎麼會有這種事叫她給碰上?
書?
什麼書啊……慢著!
他現在說的書,該不會是那本《不可不知的房中術一百零八招》!
那書是為了怕臨陣緊張忘了可運用的內容,她穩當的藏放在貼身衣物之內當小抄用的……
牧妐晴欲哭無淚,這時才想到,在那荒淫的七天七夜裡,她早就被看光了,而且是很光溜溜那種光,書本放得再貼身好像也沒意義。
而且……好像正如他所言……
「噢!」
「我弄疼你了?」
「沒……是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感覺……」咬牙切齒的聲音,因為好痛,完全不像書上形容得那般輕描淡寫。
忍不住想問:「這樣是正確的嗎?」
「……」
「會不會是有什麼步驟弄錯了?」
「……」
「我這兒有本書,你要不要參考一下?」
「……」
「這書上寫好多東西,參考一下會不會比較好?不然看一下,看一下就好嘛……」
有些許的畫面浮現,牧妐晴又想起了些什麼,但她情願沒想到這些個什麼,因為她又開始很想去撞牆了……
「我覺得……」她好困難、好困難的開了口:「先別管什麼書了,那個也不是重點。」
那有著梅仙降世般清逸之姿、如畫一般的人沒應聲,只用一雙清亮如星的黑眸看著她。
「你該知道,終身大事,豈可兒戲?」說了幾句,牧妐晴突然發現好像也不是太困難,於是一鼓作氣道:「現實是你不瞭解我,我也不是很認識你,我們現在卻因為我一時酒後糊塗而成了親……」
「沒關係。」三個字,直接截斷她越來越有信心的勸說。
「啊?」她愣了愣。
「沒關係,既然成了親,你可以慢慢的認識、瞭解我。」他說。
「啊?」
「冷之安,我的名。」
她愣愣的,竟然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退有什麼想知道的嗎?」他一副知無不言的態度,她卻是更加無法回應。
怎麼會這樣?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2:34
第三章
身為傳聞中的聚財福星,覬覦、垂涎與貪婪,種種的不懷好意於生命中層出不窮,她見識了太多太多,因而養成對人不信任的性子,懷疑他人別有所圖是很自然的事。
所以不能怪牧妐晴在現實衝擊過後的第一時間裡,對那個莫名成為她夫婿的人感到懷疑與不信任。
冷之安,他的名,他是這麼說的。
至於身家來歷、做何營生?
家居淵峰谷,世代研究藥草學理,他又是這麼說的。
研究藥草學理的人會身懷武藝?
她可沒忘了那晚破窗而入的異族少女。
對於她的疑問,他神色平靜地交代來龍去脈,說是兩個月前入山區採集特殊草藥時,誤入少女之族的禁地,對方正逢適婚之齡,也不顧他意願,逕自決定要他成為她的夫婿。
他不予理會,不料對方從此苦苦糾纏,甚至對他下藥,以至於讓她撞見了較為衝突性的場面……解釋到此,他還不忘保證以後不會再讓她遇到那般危險的狀況,然後結束了這個話題。
說都是他在說,該不該信她實在無法研判,因為這些事都需要時間觀察,才能進一步判斷。
所以她忐忑不安,甚至是心懷戒慎。
畢竟現今唯一知道的,只有她置身於一個名叫淵峰谷的地方,至於冷之安這人究竟是何居心?對她這傳聞中的聚財福星做何打算?她毫無概念,也無法就此感到安心。
就是這般的不安,讓牧妐晴趴在書房的窗戶邊,很認真的看著窗外那名為夫婿,卻猶如謎一般的男人……
「夫人,請用茶。」少年變聲中的特殊嗓音打斷了牧妐晴的窺視。
她看看房門口的少年,再看看窗外那正在藥圃中為不知名藥草修剪枝葉的人,暗想著……
嗯,她這種窺視的行為,是不是會讓人覺得她怪怪的?
「我……嗯……只是想知道他在做什麼。」她說了,總覺得說明一下自己的意圖比較不奇怪。
「夫人,請用茶。」少年不疾不徐的又說了一遍。
那種平淡冷靜的語氣與姿態,就跟她那個夫君面無表情時如出一轍,牧妐晴覺得很不能適應。
少年名為太蒼,年十三,跟年長的松伯是冷之安的侍僕,較之其他幾個做雜役的聾啞僕傭,這兩人負責的比較像是總管跟貼身侍兒的職務。
但說起來,在冷之安這兒,似乎不管是什麼職務,做的是細活兒還是粗活兒,他們全都一個樣——
面無表情。
現在回想起來,數日前才尋得藥引從遠地歸來的太蒼跟松伯,看見屋中的她之時,雖然表情就跟看見鬼沒兩樣,甚至稍後聽得冷之安介紹她是他的妻之時,那久久回不了神的模樣實在是誇張了些,但說真格的,倒還顯得比較有人味些。
哪像現在……
自從這一老一少消化了她存在的訊息之後,一張臉板得就像戴了張面具似的,讓她極端不能適應,特別是這個太蒼!
十三、四歲的孩子,更何況還是個男孩,正值頑皮好動的年紀,哪有像這樣的啊?
怎麼這家子的人,不管主人還侍僕,全都一個德行?
她的夫君面對她時還好,溫文儒雅、百般呵護,但她其實有注意到,面對他人時,她那夫君就像畫裡的仙人,美則美矣,卻是面無表情,像是沒有七情六慾似的……
這淵峰谷的人,其實都是些求道修仙的人嗎?
「不是的,夫人。」
太蒼的回答讓牧妐晴驚覺自己竟然把問題給說出口了,驚得她差點將接過手的熱茶給打翻。
險險穩住了手上那杯溫茶,牧妐晴一臉尷尬,急著想彌補些什麼,脫口道:
「我聽夫……夫君說……說他們家世代研究藥理。」
話一出口才發現到,這時補上這些話能有什麼作用?
「嗯。」太蒼卻是不冷不熱應了一聲。
「唔……你們住在這山裡,平日就研究藥理而已啊?」牧妐晴想到一個話題,暗自感到得意。
「嗯。」
等半天,還真的只有一個嗯字就沒後續,牧妐晴覺得有些挫敗,再接再厲問道:「這山谷裡邊,就住你們而已嗎?」
問完才覺得這句好像是廢話,整座山谷裡,原始幽靜、鬱鬱青青,出現僅此一戶宅邸院落就極為突兀了,要再上哪兒尋第二戶人家?
「一直住在這邊,不會無聊嗎?」牧妐晴不想認輸,內心不知從何而來的鬥志讓她很努力找話題。「你們都不上城裡晃晃?」
「嗯。」
嗯,又嗯,是怎樣?
這回她鼓起了腮幫子,一雙圓滾滾的眼睛與其說是看著他,其實還比較像是在瞪他了。
太蒼迎視著她,不明白現在情況是如何。
「然後呢?」她問。
少年的清秀面容微露困惑的看著她。
「你要說點什麼啊!」牧妐晴不想氣急敗壞,但這種對話真叫她感到氣急敗壞,脫口道:「像是為什麼不上城裡晃晃,平常都做些什麼打發時間,你只有嗯、嗯、嗯,我怎知道是在嗯什麼?這樣子我們怎麼再聊下去?」
她氣鼓鼓的,覺得這小孩真是一點也不可愛,但那被劈頭念一頓的人才覺莫名其妙。
太蒼是不知道其他十三歲的少年都怎麼樣,但實話說,他自己實在很不能適應,出門一趟回來,竟然多了個主母。
特別是,這主母一點也不符合想像……好吧,他承認,他確實是沒想過,也想像不出該是什麼樣的女人會成為這淵峰谷的當家主母,但那絕不是一個像只受傷小動物般的女人。
會這麼形容並無關容貌美醜。
就世俗的看法,眼前的人娉婷嬌弱,就算稱不上絕色,清秀中又多幾分嬌美的相貌也算是上等之姿。
會說她像只負傷的小動物,是她給人的感覺。
弱小,她太弱小了。
那種弱,是毫無傷人能力的弱,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雖顯稚氣,卻也不那麼純然無助,偶爾閃耀著一點也不適合她的警戒之色,不正像只受傷的小動物,無害卻流露出不信任的姿態?
太蒼完全不明白,眼前的人到底是憑藉著哪點成為淵峰谷的主母?
現在更是搞不懂,這個成為主母的女人,兜半天說要聊天,到底是想聊什麼天?
「怎麼了?」冷之安一進到書房內,就看見氣鼓鼓的小妻子跟一臉莫名的侍兒。
一見到他,牧妐晴不自覺紅了臉,整個人就是不知所措,當下哪還記得有什麼火氣或是想指正的事?
入門而來的冷之安眼中恍若只有小妻子一人,星眸中滿溢著說不出的溫柔神色。
極度恭敬退至一旁的太蒼,眉眼低垂,巧妙的斂去眼中不適應的神色,如實回稟:「夫人想聊天。」
「小姐!」
驚惶悲切的哀鳴劃破淵峰谷的寂靜,這遠遠傳來的叫喊聲著實讓牧妐晴愣了好一下,這聲音……
幸幸?
幸幸來了?
******
「小姐……有沒有怎樣?您有沒有怎樣?」
「沒有,你……」
「自從那晚屋裡頭失火,您給人擄了去,幸幸好擔心您,二小姐更是憂心得食不下嚥。」
「我沒事,你……」
「所有的事全亂了套了,是不是?被人擄來這兒,您一定很害怕是不是?」
「我……」
「小姐別怕,幸幸……」忽地沒了聲響。
牧妐晴看了看動了下指頭的夫君,再看看片刻前衝進來就連珠炮似講不停、如今卻失了聲,跟木頭人沒兩樣直直定在原地的幸幸,試著要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松伯?」冷之安看著慢兩步才跟著進到書房的松伯,很想知道,為什麼奉命去牧家報平安的松伯會報到帶個這麼吵雜的人回來,竟一點規矩也無的直衝進來放肆。
「少爺。」松伯恭敬的一揖,不疾不緩地回稟道:「夫人的妹妹『堅持』要我帶夫人的貼身侍女回來服侍她。」
揚眉,冷之安對這說詞顯出幾許玩味之色。
「她堅持?」語氣平淡,但之於冷之安,這表示他需要一個很好的解釋。
「除了夫人的妹妹堅持,老奴想到,咱們這兒的粗活兒雖然不缺人使喚,但確實是少了個貼心伶俐的丫頭來服侍夫人,加上其他的考量,只好接受夫人妹妹的提議,將夫人的丫鬟給帶回來。」松伯如實道。
為了他的小妻子……這說法冷之安尚能接受,但在這部分之外,則有進一步瞭解的空間……
不動聲色,冷之安眉目如春地朝小妻子開口道:「我想你們應該有些體己話要說,我上煉丹房看看上回煉的藥如何。」
「好。」想也不想的立即答應。
正在煩惱怎麼支開他的牧妐晴對他的提議壓根兒就是求之不得,一雙圓圓的大眼兒漾滿了心想事成的甜笑。
那笑引得冷之安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見那大眼兒裡的甜轉成了羞,更是忍不住又摸摸她軟嫩嫩的頰……
「你、你不是要去丹房?」小小聲的,牧妐晴提醒他。
冷之安總算收了手,臨去前看也不看的朝幸幸身上點了數下,之後頭也不回的領著松伯跟太蒼離開。
直到他們主僕三人出去,目送他們離開的幸幸很明顯鬆了一口氣,回頭,正對著主子,才要開口,卻叫人摀住了嘴……
「那,我沒事,人很好,確實,一開始時是不太能接受計劃全走了樣,也確實是害怕過,但你看見了,我人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真的。」這回,連珠炮似的人換成了牧妐晴。
她也知道,捂著幸幸的嘴有點勝之不武,但歷經方才完全插不上話的窘境後,她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省得自己完全插不上話。
「好,我講完了。」怕幸幸仍是大驚小怪,牧妐晴還小心確認一下:「就像你看見的,我很平安,沒受到任何傷害,這樣子,你有沒有瞭解我要說的?」
幸幸點點頭表示明白,牧妐晴這才鬆了手。
本以為鬆了手之後,幸幸會改問些什麼,或是說點什麼,但是沒有。
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沈寂的場面之中,主僕倆就這樣大眼看小眼,彼此都覺得很困窘……
「你、你說點什麼啊!」有些些的尷尬,牧妐晴只能催促。
「讓我想一下,我還要想一下。」這些日子發生太多事,包括憂心不已的主子竟然完好無缺都出人意料,幸幸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傾心好嗎?」牧妐晴等不了,主動詢問:「我被人擄走,她一定很心急吧?」
「一開始很急,特別是聽苗姑娘說了冷少爺……不,現在該叫姑爺了。」幸車改口,這才道:「二小姐一聽姑爺的來歷之後,真是急壞了,偏生又忌諱暴露小姐您的行蹤,讓人知曉你們的計劃,所以二小姐不能大張旗鼓上淵峰谷討人,只能另外想方設法暗著來……」
「慢!慢!」幸幸給的訊息太多又太快,牧妐晴跟不上,連忙問:「苗姑娘?這是誰?還有來歷,我夫、夫……君……」
很困難的使用「夫君」這個詞,牧妐晴差點沒咬了舌頭,彆扭至極、當機立斷換一個詞,道:「唔……相公?」
換湯不換藥,雖然沒第一回拗口,但內心的彆扭感並沒有好過許多,讓牧妐晴有些自暴自棄。「算了,就那人,你知道我說誰,你說他是什麼來歷?還有,什麼叫做『暗著來』?」
「苗姑娘正是那晚破窗而人的姑娘,閨名人凰,是帕夷娃族的下任族長……」
「苗疆部族裡擅長製造特殊用藥的帕夷娃族?」不是故意的,但有關這個少數民族的大名,讓牧妐晴不得不打個岔。
「正是那個擅長製作特殊用藥的帕夷娃族。」幸幸分享她所知的小道消息。
「好比二小姐所買的『一舉得男』,正是透過門路向帕夷娃族人購買的,這苗姑娘就是帕夷娃族下任族長,只待她找到族夫,順利成親之後,就要走馬上任了。」
「族夫呀……」這事牧妐晴記得,冷之安之前提起過這事。
「姑爺他正是苗姑娘看中的人選,偏偏姑爺不領情,據苗姑娘說,她千方百計好不容易向姑爺下了她最珍藏的秘藥,最後是循著藥味,這才找到了姑爺,本想順勢來個霸王硬上弓之計,強逼姑爺負起責任,卻沒想到房裡頭竟然有了姑娘捷足先登……」
「那姑娘也就是我了。」那晚混亂的輪廓,牧妐晴開始有些明白,卻也不明白。「那,我夫、夫君怎麼會在那間房裡呢?那院落在這次詩會晚宴裡,本該是配給姚舜平休息的,不是嗎?」
「剛剛不是說了,姑爺讓苗姑娘下了藥。」
「嗯。」
「二小姐推論,應該是藥效發作,剛好經過姚公子那院落……那種江湖中人,小姐也聽過說的吧?據說都是飛簷走壁的,應該是剛好經過,身體不適就先入房休息。」
因為親眼見識了打鬥的場面,牧妐晴不會懷疑「江湖中人」這個字眼,倒是很自然會想到一個問題。「那姚公子呢?」
「在床下。」幸幸知無不言。
「啊?」
「據姚公子說,他不勝酒力回房休息時,才正要上床,就讓人迷昏給放倒在床底下,是後來房裡起了大火,濃煙嗆醒了他,他才及時逃生,順道連動彈不得的苗姑娘也給一起救出火場。」幸幸很盡責的轉述當時情況。
牧妐晴聞言只能無言,暗自慶幸當晚她是讓冷之安給劫走了。
要不,她真在那房裡對冷之安做了那樣又這樣的事,全叫人給聽全了,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幸好有姚公子。」幸幸也覺得慶幸。「要不是他拖著動彈不得的苗姑娘爬窗出來,我顧忌著會壞了二小姐的計劃,怕事情曝光,也不敢第一時間就通知人來滅火,這情況下要真燒出人命,這事恐怕更難善後。」
牧妐晴明白幸幸的意思。
這苗人凰怎麼說也是帕夷娃族的准族長,要是讓一場小火災給燒死了,事情不剛不好就發生在他們牧家的地盤上,屆時引發什麼風波,可不是好收拾的。
「也幸好是救出了苗姑娘。」幸幸補充道:「要不是有苗姑娘幫著說明,二小姐也不知道那晚將您給劫走的人是哪一路人物,原來姑爺是江湖人聞之色變的一代毒王,是連苗姑娘都不敢太過造次的厲害人物。」
「毒王?」這字眼令牧妐晴結結實實的愣住。
「聽說好厲害的樣子。」幸車道。
「這怎麼可能?」牧妐晴不信,說道:「他說他們家世代研究藥理,再說……他的樣子那麼斯文,怎可能是使毒的人?」
雖然頂著聚財福星之名,但她怎麼說也是一般平民老百姓,渾然不知江湖險惡之事。
在那單純的想法中,總覺得「毒」這個字很可怕,該是陰狠、猥瑣、不入流之人才會使用的。
加上這陣子在這寧靜的淵峰谷過了好一陣子近乎隱居的生活,親眼看見冷之安是如何悠哉的讀書、種草,因此她很難相信,溫文儒雅如冷之安這樣的人,竟會使毒?還是被冠以毒王名號的厲害角色?
「但這是苗姑娘親口說的,她說姑爺是江湖上人人忌憚的毒王,還說只要姑爺想,要轉瞬之間弄死多少人都是隨他高興的事。」幸幸說著聽來的傳聞。
牧妐晴聽是聽見了,卻怎麼也沒辦法相信有這樣的事……
「我猜想,姑爺應該真的是很厲害的人。」幸幸見主子狐疑之色,只得提出個人見解。「因為苗姑娘身為帕夷娃族的准族長,想必是個厲害角色,但她那晚不知被姑爺下了什麼毒,嗅覺完全消失,別說再循著藥味找到姑爺,她什麼也聞不到,氣得她連咒罵了好幾天,到我出發前,苗姑娘都還在想辦法解毒,想想,連她這樣的高手都沒轍,可見姑爺真的很厲害。」
牧妐晴知道幸幸不會騙她,但她仍然很難接受這現實。
「那苗姑娘怎麼肯配合?」突然覺得不太對勁,牧妐晴問:「對她而言,我是壞她姻緣之人,她怎肯配合,對傾心說明這些?」
「我的好小姐,二小姐自然不會向人明說被擄的人是你。」幸幸解釋道:「不管是姚公子還是苗姑娘,二小姐一律說是秋香樓的姐兒被擄走,牧家是基於道義責任才急於將人尋回,這樣。」
原來如此……
牧妐晴有了頭緒,試著理出整件事的思路……
「也就因為姑爺的來歷,二小姐才覺得棘手。」幸幸又道:「先前二小姐想請人前來探路,沒想到來人一聽是要探淵峰谷,個個轉身就走,臨走前還勸二小姐犯不著為了一個窯姐兒白花這心思。從這就知道,姑爺在江湖上的名氣是有多嚇人了。」
「我、我不知道情況是這樣……」從沒想過當中牽扯會如此複雜,牧妐晴一臉自責。「傾心一定很擔心。」
「是啊,二小姐急壞了,除了顧慮毒王這名號,更擔心毒王擄走小姐的意圖,幸好小姐無事,也幸好姑爺派人回府報平安,二小姐這才寬了心,要不,這陣子二老爺跟四老爺卯足了氣力要對付她,已經讓她……」
捂嘴,幸幸急忙收口,慢了很大一步才想到,出門前可是被交代了不能透露這些事兒。
「二叔跟四叔?」牧妐晴機警,沒錯過重要的訊息,連忙追問:「他們做了什麼?」
「沒,二老爺、四老爺他們沒做什麼。」幸幸捂著嘴不敢再說,深怕誤事的她,這會兒說什麼都不肯再透露。
牧妐晴眼沒瞎,心底也是雪亮的,怎可能被唬哢過去?
「幸幸!」她喚著,語氣極重。
「小姐您別逼我。」幸幸一臉快哭的表情,忙道:「二小姐交代過我,千萬不能把二老爺派人暗殺她,或是四老爺找人搞鬼破壞字花樓生意的事讓您知道……啊!我剛是不是說了什麼?」
「二叔、四叔他們怎能那麼做?」牧妐晴聞言大急,忙問:「傾心有沒有怎樣?她沒事吧?」
眼見一時失言說溜嘴,幸幸急忙想要補救。「沒事,二老爺派來的刺客沒傷著二小姐,反倒是生了一場怪病,還叫人比較擔心……啊!我怎全說了?」
「什麼怪病?」牧妐晴忙不迭追問。
「別問我,小姐您別害我。」幸幸哇哇大叫,急得語無倫次。「二小姐病得一塌糊塗,鎮日高燒不退,心裡惦著您,就是不想您擔心,所以我不能說……咦,我全說了,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2:56
第四章
聚財福星?
這名號,叫冷之安微微一愕。
「坊間傳聞,只要得到夫人,就能輕易獲得巨大財富。」松伯如實回稟此趟出外所搜集到的訊息,也不忘提供幾則相關的小道消息。「總的來說,夫人是所有求財者心中的稀世珍寶。」
一旁的太蒼聽得一愣一愣的,從沒想過世間還有這等事。
忍不住偷偷觀察主子的神情,可太蒼卻無法解讀那平靜神色之下的莫測高深。
「由於意圖奪寶之人不在少數,過去牧家人一向很保護這個福星轉世的女兒。」松伯持續稟道:「不但各地都有同名的分身,還會不定時的讓這些同名同姓的女孩兒們交換住所,為的就是混淆視聽,不讓人得知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聚財福星。」
始終還是少年心性,太蒼忍不住好奇問:「那怎麼知道夫人是真的那一個?」
話一出口就知要糟,身為一個完美的侍僕,怎可擅自開口?怎可有太多的好奇心?
彷彿知道太蒼的心虛,松伯臉不紅、氣不喘的接著他的話語說道:「老奴也有此疑慮,但牧二小姐證實,在諸多的『牧晴兒』當中,本名牧妐晴的夫人才是她的親姊姊。」
說話的同時,松伯不忘眼神示意,要小毛頭機伶點,去外邊守著,別愣在原地惹主人心煩。
見太蒼機伶的到丹房外站崗當守門人,沒機會惹禍上身了,松伯這才續道:
「也因為少夫人正是傳聞中的聚財福星,因此牧二小姐提醒少爺要有心理準備。」
冷之安示意直說無妨。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松伯轉告道:「牧二小姐說了,牧家一直動員了極大的人力、物力來保護少夫人,而淵峰谷行事一向低調隱晦,若少爺不想蹚這趟渾水,大可反悔,牧家絕不勉強少爺履行這樁姻緣,只盼少爺能再收容少夫人一陣子,待她整頓好牧家之後,便會接走少夫人。」
冷之安微蹙了下眉,因為這番話。
這牧家的二小姐,竟然要他放棄他的小妻子?
松伯看得出少主人的不悅,但是基於淵峰谷素來低調的行事作風,對牧傾心這番提議其實深表贊同的老人家試著想進一步說服,於是斗膽開口:「少爺,牧二小姐的這番提議……」
「夠了。」冷斥,俊顏明擺著不悅,冷道:「這事休得再提。」
松伯噎了噎,像是想再說什麼,但看了一下少主人俊顏上的冷峻之色,最終也只能將滿肚子的意見給吞了回去。
「奪寶之人?」森冷的俊顏有著不怒而威的迫人殺氣,冷笑道:「我冷之安的人,搶?誰敢!」
那一身冰冷之意,要說他是玄冰地獄來的森羅鬼王,恐怕也沒人敢反駁……
「牧二小姐轉告的話大致就這些。」松伯趕緊轉移話題。「至於那個叫幸幸的貼身丫鬟,據牧二小姐說,由於少夫人自幼親近與信任的人不多,為免少夫人對新環境不適應,是以堅持……」
松伯機伶的住了口,在門外足音響起的時候。
「夫人。」守在丹房入口的太蒼行禮道。
牧妐晴看著太蒼,急匆匆的氣勢反倒止了下來,站在丹房前猶豫不決……
雖然冷之安從沒下過禁令禁止她去哪裡,甚至整個淵峰谷都曾帶她走上一回,但現在想想,那也是因為有冷之安的陪伴才通行無阻。
這會兒知曉他有個毒王的封號,丹房這樣的地方,想必是很重要的機密重地吧?
那麼……她似乎不該這樣貿貿然地跑來。
牧妐晴越想越覺得猶豫。
先前從沒多心,一直只當這兒是煉藥的地方,加上平日她顧著調養過度疲勞的身體都來不及,最大的活動量就是在冷之安閒暇之餘,陪他四處散步、看山看水看風景的,除此之外,她泰半時間就是待在房裡休生養息,也沒心思上哪兒蹓躂。
說起來,這會兒還是她第一次在沒有冷之安的陪伴下接近這丹房,在知道他毒王身份之後,她真的懷疑這樣可以嗎?
苦著臉跟來的幸幸連忙想把握機會勸退自家主子,畢竟她的責任是好好照顧主子,暫且勸主子留在淵峰谷內,還被明白告知不能洩漏這陣子牧府內發生的亂事,省得多一人回去當標靶涉險。
幸幸想都不敢想,要是回頭讓二小姐知道是她洩了口風,又攔不住人,那她會有怎樣的下場?
所以幸幸一直急著亡羊補牢,眼下正是最好時機,只可惜沒機會讓她開口,只見那謎一般的新姑爺從丹房內步出……
「怎麼來了?」冷之安柔聲問著,眉目含笑,清冷的俊顏因而化去了幾分冷意,很自然的挽起了小妻子的手,將她的小手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之中。
牧妐晴一看見他,不知怎地紅了眼。
她想起了妹妹傾心,她唯一的血親,也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會付出所有保護她的親人。
不止是紅了眼,喉頭就像有個硬塊梗在那兒,叫牧妐晴開不了口,也發不出聲音……
將她壓抑的模樣全看在眼底,冷之安抑下心頭微微擰痛的感覺,揉了揉她的發,說道:「沒事,有我在。」
這話,讓牧妐晴自覺孩子氣了些,有些些懊惱竟流露出軟弱的一面,連忙吸了吸鼻子,試著佯裝冷靜又理智的模樣,好好說明:「我妹妹傾心……我、我之前好像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妹妹?」
「嗯。」他應了聲,表示在聽。
「她病了,我想回家看看她。」她說。
「好。」冷之安想也不想便允了她。
「少爺!」松伯意外的脫口喊了一聲。
本以為看在這徒惹麻煩的「聚財福星」名號分上,自家主子該會考慮一下,哪曉得竟一口允諾?
松伯自覺該提醒些什麼,但在接到如冰刀般的一個眼神示警之後,他就此噤聲,沒敢再有第二句話。
「你想回家,我們就回家。」冷之安對她說道。
他這般慨然允諾,牧妐晴反倒猶豫了。
因為她為時已晚的想起那些加諸在自己頭上的傳聞跟身份,只會帶來麻煩跟問題的身份……
「沒事,有我。」冷之安揉揉她的頭,彷彿知道她在煩惱些什麼。
她張口,試著想說點什麼,但那好難,她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些加諸在她身上,一切玄之又玄的傳聞……
「太蒼,讓人準備準備,我帶夫人回娘家住幾日。」冷之安已經吩咐下去。
小手讓他緊緊地攥著……
牧妐晴沒再試圖開口說話,她只是靜靜的聽他一連串的指示,想著他說的話,沒來由的安心讓她順從地跟隨他的步伐前進。
他說一切有他……
一切有他……
******
「怎病成這樣?沒人找大夫嗎?」
「回大小姐的話,找過了,但來的大夫都說脈象無異,多數開些風寒去熱的藥,小姐吃了卻不濟事……」
「多找幾個!」
「但……城裡最知名的大夫都找過了……」
「慶縣沒人才,就往別的地方找!」
依稀彷彿,傾心似乎聽見了姊姊的聲音,但她直覺覺得不可能,因為這麼蠻橫的話語不可能出自她那個單純好欺的姊姊口裡……
「怎麼還愣著不動,快去啊!」氣急敗壞,甚至是跺腳了。
「回大小姐的話,如今二老爺、三老爺跟四老爺都派了人在府裡『關切』著,福福雖然跟著小姐,在府裡有幾分薄面,但在這些老爺跟前怎麼說也只是個丫鬟,我、我沒法兒調人力,實在是……」
「說是我的意思!」又急又慌,牧妐晴真真是氣壞了,忙道:「去跟二叔、三叔、四叔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們找大夫來。」
「這……」
「還不快去!」
「但小姐有交代,她病著的事能瞞就瞞,先前全是假藉要幫苗姑娘求醫的名義,才請大夫進到院落來的,現在苗姑娘走了……」
「走了又如何?不管傾心原先是計較著什麼,總是得有命才能跟叔叔們鬥,這樣保住爹娘留下的根基才有意義,現在她命都要沒了……」想到這唯一的妹妹也要離她而去,隱忍多時的眼淚整個潰堤而下,無法成言。
「別哭。」跟著入房來的冷之安直到這時才出聲。
可這時的牧妐晴哪裡聽得進去。
「……第一美人……美人……謝了……就要跟爹娘一起……」她哭著說。
要不是話全糊在一塊,這句話原本的意思是:被喻為華中第一美人的妹妹,這會兒卻像朵正在凋零的花兒那樣,既憔悴又不見生氣,再這樣下去,只怕要香消玉殯,跟著她爹娘一塊兒去了。
「她不會有事的。」冷之安不在乎她想表達什麼,他想表達的只有這件事。
「姊姊……」
氣若游絲的聲音成功的吸引牧妐晴全部的注意力,顧不得眼淚還掛著、眼睛紅紅的,連忙撲上前急問道:「心兒,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
絕色不再,已經變皮包骨的華中第一美人先是看了看姊姊,再看了看貼身侍女福福在歷經方才一連串逼問後,很明顯求救的表情。
確定了眼前的一切不是高燒所致的幻覺,最後,那審問的目光很自然的瞟向姊姊身後的侍女……
心虛不已的幸幸咚一聲直接跪下,哭喪著臉懺悔道:「二小姐,是幸幸不好,幸幸不小心說溜嘴,又攔不住小姐……」
「別怪幸幸了。」牧妐晴氣鼓鼓的截住侍女的話,對著妹妹訓示道:「你病得這樣重竟然想瞞著我,我才是要生氣的人。」
牧傾心身居當家之位,年紀輕輕,運籌帷幄。
然而幾個叔叔日益毒辣狠絕的手段,已經一日一日拖垮她的身子,在這當時,還要憂心下落不明的姊姊安危,即便有家僕受命前來通報平安,叫她暫且放下心,但也只是因為眼下暫無心力去進一步計較姊姊這樁突來的姻緣究竟是好是壞。
先保住性命即可……
以近日的身體狀況,傾心只能先守著這個準則,無法再為姊姊做更多。
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哪是三言兩語能道盡?看著姊姊的憂心焦急,傾心輕歎一聲,將所有一切簡化道:「不會有事的。」
「又想騙我。」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牧妐晴好恨自己的沒用。
此時沈甸甸壓在心口處的力不從心,是從小就開始累積起的。
自小,爹爹寵她,娘疼愛她,就連妹妹也是一個樣兒,對她又寵又疼的,一個個都把她當心頭肉對待,忙著為她抵擋外界所有的覬覦垂涎,嚴嚴實實的守護著她,只希望她能平安順遂,快樂無憂。
這樣一番心意出自於爹娘也就算了,但連傾心也是如此,就讓她過意不去了。
明明,明明她才是做姊姊的那一個,守護手足這種事怎麼說都該由她來,怎麼在牧家卻整個相反?
不應該是這樣的!
現在傾心病得昏昏沈沈,眼看著都快無氣息了,竟還想著要先哄她安心?
這讓她怎能不打心底感到難過?
又如何能不感到濃濃的挫折感?
「別哭。」
在牧傾心開口之前,已有人出聲。
冷之安渾然不覺自己搶走小姨子安撫人的工作,揉了揉小妻子的頭,溫聲道:
「我說了她沒事。」
「連你也想騙我。」她嗚嗚的低聲嗚咽,在冷之安的眼中,就像只餓肚子的小貓兒那樣,可愛得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對她,一直就是如此,不知如何是好啊……
「不騙你。」星眸中滿溢著寵溺之色,冷之安輕拍她的額頭,要她專心聽。「你妹妹不是生病,是中毒。」
含著眼淚的大眼睛驚訝的看著他,因為他使用的字眼。
中毒?
真的假的?
「是真的。」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冷之安確認道。
臥病在床的牧傾心不動聲色的將兩人的互動全看在眼裡。
擱置心頭的千百種憂慮當中,關於姊姊良人的這一欄位,所有的猜疑與憂慮,都因為冷之安言行舉止間流露出的佔有慾而寬了心……
「『奪魄吸魂測試版』,中此毒者初期症狀就像傷風,高熱不斷,是一般傷寒解熱的藥方無法治療的,只能就這樣拖著,直到中毒者的精氣神被反覆不定的高熱給消耗殆盡。」冷之安進一步的解釋,很含蓄的帶過這藥性的結局。
牧妐晴聽得一愣一愣的,猶掛著淚痕的粉嫩小臉充滿了狐疑,略過「消耗殆盡」是怎樣的盡法,她最先想到的問題只有一個:「你怎知道?」
「這毒是我調配的。」
這答案說得輕描淡寫,讓牧妐晴一度以為他在開玩笑,因而反應不過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對。
「我調配的。」當著那傻愣愣的神情,冷之安很好心的又承認了一次。
牧妐晴已然說不出話。
那震驚表情定格了好久之後,才極其緩慢的從坦承不諱的製藥者身上轉向受害者……
「啊!傾心!」忍不住大叫出聲。
受害者不知何時又昏迷了過去。
******
身為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太蒼並沒有什麼遠大的志願,成為一個比松伯更加被主人倚重跟信賴的侍僕,那就是他的願望。
他一直在努力學習,從八歲那年自願跟著回淵峰谷之後,無一日間斷地在學習怎麼當一個完美的貼身侍僕。
太蒼自認用了十足的心,特別是像喜怒不形於色這種最基本的定力修煉,他原以為至少有一定的程度了,但這會兒,他知道他的修煉還不夠……
「夫人有什麼疑問嗎?」他問了。
他該要忍住,但被人以蛇盯青蛙的姿態足足盯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他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只可惜,叫他破功的問話猶如石沈大海,並無回應。
那個說要到園子走走、透透氣的人還是原姿勢、原表情,一動也不動地死盯著他看。
隱忍著,太蒼很不想破功得太厲害,只能暗自調息,維持住沈著的表情再喚一次:「夫人?」
猶如大夢初醒,在太蒼的第二度叫喚之時。
「啊?」視而不見的目光有了焦距,回過神來的牧妐晴直覺問:「什麼事?」
原來……她只是剛好看著他這方向在發呆,而不是在看他……
太蒼用盡了意志力,才維持住臉部的平靜。
「沒事。」他說。
太蒼的出聲好似指引了一盞明燈,讓牧妐晴滿腦子的問題有了宣洩的方向……
「喏……」她開口,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決定問了:「你跟著你家少爺這麼久,解毒的事……有沒問題啊?」
想了想,覺得該補充點什麼,牧妐晴連忙又道:「我不是不相信他,但他自己又說了,取名測試版的都是失敗品,沒有特地研發解藥,這事關係傾心的一條小命,我、我……我總是不放心。」
「對少爺而言,失敗品就是有所缺陷,這種毒物沒有留下的必要,自然不會想研發解藥,但只要他想,要做出解藥也不是太困難的事。」太蒼如實道。
說是這樣說,但是對一個幫不上忙,只能等待結果的人來說,沒事做的情況下,很難不胡思亂想。
即便牧妐晴已經主動到園子走走想轉換心思,但成效似乎有限,更何況……
「為什麼夫君做的藥,會毒到傾心?」她一直想不通這點。
「回夫人的話。」太蒼知無不言,答道:「雖然是失敗品,但對一般人來說已經很好用了,所以滄少爺會定期將失敗的藥一起收走。」
太蒼口中的滄少爺是冷之安的孿生兄弟冷之滄,成親多時,雖還沒見過面,但對於這點牧妐晴是知曉的。
先前她只聽聞這位小叔是做家族生意的,一直沒機會過問冷家到底是做哪門子生意,但這會兒將事情兜了一兜,大抵也知是什麼營生了。
雖然搞不懂,怎會有人把販售毒藥當一門生意經營,但與其思索這問題,牧妐晴更憂心有人要對傾心不利。
當真有人欲除傾心而後快,甚至已經積極到下毒的程度了,下的還是這種沒解藥的毒,這……
「夫人切莫煩憂。」立志當一個完美的貼心侍兒,太蒼很適時的推崇自家主人。「少爺需要時間觀察病人狀態,也需要時間去想解毒的藥方,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只要少爺肯出手,傾心小姐的命絕對留得下來。」
奉命去取用茶水跟點心的幸幸,回來正巧聽到話尾,連忙附和:「傾心小姐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
聞言,牧妐晴只能歎氣。
雖然她煩心的並不止於此,但這次的毒素能不能根除,確實也是令她不安的因素之一。
人人傳言她是降世的福星,她多希望自己真的是。
若她真是福星、擁有什麼天賜神力,她比誰都希望一切平安如意,但自從爹娘意外橫死之後,接連發生的諸多事件,讓她不自覺的會往不好的方向聯想去。
「蒼小子,你跟著你家少爺應該也有一段時間了吧!」將點心布上的同時,幸幸嘴巴也沒閒著,好奇的問道:「你跟了他這麼久,知道他為什麼要研究毒物嗎?」
這話引起牧妐晴的注意,事實上這問題她也想了很久,也很想知道答案。
「什麼『為什麼』?」太蒼不明白這問題的重點在哪邊,特別是新上任的夫人也一臉期待的神情看著他的時候。
「我的意思是,毒藥,毒藥,這兩個字聽起來總是叫人忌諱,畢竟它是害人的東西,研究這東西,有什麼好的呢?怎麼會世代都研究這個為樂?」幸幸一直就想不通,趁著這會兒姑爺下在,有自家小姐撐腰,正好問問。
「夫人家經營的是字花樓,賭博又算是哪門子的好事?」太蒼脫口而出,話出了口才想到,身為一個完美的侍兒,他怎能用這麼直白的口吻跟語句?
他略微緊張的看看還不甚熟悉的女主人,只見後者摸摸鼻子,清秀的美顏上不見絲毫怪罪,反倒是一臉尷尬的笑道:「你說的也沒錯,賭博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但就某方面來說,這件不是很好的事,卻也提供一般小老百姓娛樂跟夢想啊。」幸幸倒是不服氣的辯駁道。
娛樂?夢想?那麼,那些玩到傾家蕩產又拋妻棄子的呢?
無法認同,太蒼選擇沈默。
「更何況你要知道,字花樓再怎麼說也是個正當的營生方式,別說是中彩的得獎人是怎麼改變了生活,它本身就提供不少人工作機會,讓大家一起求溫飽,也算是造福很多人啊。」幸幸再換個方式說。
「幸幸說的也是。」牧妐晴點點頭,放下啜飲兩口的熱茶,頗有感慨的說道:
「其實賭博本身並非罪惡,有問題的是人,是人心中的貪念。」
語畢,一陣沈默……
忽地發現她話說得太沈重,把場面搞僵了,牧妐晴有些些不好意思,連忙招呼道:「都別站著,也沒別人,坐下來一起喝茶,陪我吃吃點心吧。」
雖然以前也常奉命陪著一起吃吃喝喝,但現在已不比以往,會不會觸及姑爺的規矩先不說,至少眼下多了一個太蒼看著,幸幸試著守本分的推辭道:「小姐,這不太好。」
牧妐晴生性單純,卻也不是沒神經,聽幸幸推辭便心領神會,故意嘟起嘴佯怒道:「我一個人品茶沒滋味,就說是陪我,誰敢說話?快幫太蒼斟茶,各式點心都上一份。」
太蒼從沒遇過這樣的事,直到幸幸拉著他坐下,他仍感到莫名其妙,自然不敢像幸幸一樣,一派的隨意又自在……
「其實我也有一個疑問。」在幸幸為兩人斟上茶的時候,牧妐晴開了口。
「夫人請問,太蒼知無不言。」端坐的太蒼態度甚是恭謹。
「研究毒物這種事……姑且不論好壞,光光是研究這個,還以此營生,真能維持生計?」牧妐晴很直接的問了。
並非憂慮夫家的生活用度問題,她自認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即使自出世後便養尊處優,沒吃過什麼真正的苦頭,但她相信,真要面對時,粗茶淡飯的生活決計難不了她。
會有這麼一問,純粹只是耳濡目染的習慣使然。
就算沒人讓她管事,可她時常看傾心操煩府裡內外的大小事……對外生意場上的事她沒啥概念就略過不提,但是關於府裡開銷支出等的問題,她看久了、聽久了,多少也有些概念。
至少,她知道要維持一大家子運作,並不是想想或動動嘴就行,得有一定的開銷支出才能維持既有的舒適生活。
先前待在淵峰谷裡時,她便注意到了。
雖然居處樣貌簡雅樸質,但其實材質都是最好的,就連衣物器皿等等用具也一律是質感絕佳的上等之物。
已經看慣傾心理家的她自然忍不住好奇,以冷之安的不事生產,單靠胞弟在外買賣那些毒物,真的足以維持整個淵峰谷舒適安逸的用度支出?
牧妐晴自認為她的問題很簡單明白,卻沒想到太蒼聞言後卻是一臉狐疑的看著她,好似沒聽懂問題。
「少爺沒說嗎?」這才是他感到好奇的點。
忽來咚的一大聲,伴隨衝擊之下杯盤被掃落的勁道與碎裂聲,著實讓牧妐晴嚇了一大跳。
「幸幸?」她大驚,因為前一刻才端著茶在喝的人就這麼無預警的整個癱趴在桌面上,她要沒被嚇到那才奇怪。
太蒼甚為機伶,第一時間便斷定茶水、點心定是被下了藥,連忙護到牧妐晴身前,小心翼翼巡視周圍環境。
「夫人小心!」他示警,但已經晚了一步。
腳下一軟,太蒼倒下,即便最後單膝落地而勉強支撐自己,卻再也無力站起。
茶水、點心有沒有問題他無法進一步確認,但香氣……
隨著茶香飄出的氣味當中……有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3:14
第五章
牧三爺一直就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雖不諱言,若不是兄長時來運轉的一夕致富,安頓好之後一番好意想接他們一塊兒享福,給了他跟幾個兄弟一塊兒平步青雲的機會,他牧三也不會有今日。
但他也自信,若不是因為他牧三與生俱來的生意頭腦,詳盡的規劃整個字花樓生意的樣貌,如今市坊裡也不會有牧記這名號,更別說是在字花界打下這屬於牧家的一片江山。
所以他怎麼能甘心呢?
如今牧家的財富與勢力,壓根兒就是依著他的生意頭腦而建構起的,他唯一所欠缺的,就只是大哥的機遇,缺少一開始的資本讓他做事而已。要不,眼下這一切的一切,其實就該屬於他,是他牧三一個人的。
這要他怎麼能甘心?
雖說人人敬稱他一聲三爺,在外人的眼中看來,他也是牧家的主子之一,但不一樣,不是完全屬於他牧三名下,就是大大的不一樣!
而這樣的差別,就只因為一開始的資金不是他的,別說真正的實權從沒在他手裡過,別說他只能跟其他兄弟一樣領分紅,自半年多前大哥夫妻倆因意外雙雙過世後,他還得聽命一個小丫頭做事?
有這等道理的嗎?
這讓他牧三怎能忍得下這一口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所以牧三並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有什麼錯,因為他也只是為自己打算打算而已,只不過……
「她為什麼醒著?」牧三疑問,誤以為這些部屬們自作主張,壞了他的大事,當場怒道:「不是讓你們用藥,務必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帶回來?」
「回三爺的話,用了,您給的那個據稱能迷倒大象的迷香,我們全用上了,大小姐的丫鬟從一開始就倒下不省人事,但大小姐不但聞了香,還喝了茶,卻是半點反應也沒有。」受命擄人的壯漢連忙解釋。
「這怎麼可能?」
「回三爺的話,會不會是那藥出了問題?」受命扛人回來的壯漢二號忍不住猜測道:「因為大小姐身邊還有另一個少年,他同樣也沒在第一時間被迷倒,後來是大小姐灌他茶水喝才成功迷倒他的。」
這話,聽得牧妐晴直想撞牆。
到這時她才明白,為什麼她拿茶水給太蒼喝時,太蒼會一直抗拒。
哪曉得……哪曉得……
「總之,小的沒敢壞三爺的事,雖然沒能成功迷暈大小姐,但咱兄弟倆也是將人給平平安安又完完整整的帶回來了。」
「罷了罷了,你們先下去領賞。」牧三揮揮手,打發兩名部屬離去後,這才得以專心打量他好不容易弄回來的寶物。
「三……三叔。」伸手不打笑臉人,牧妐晴雖搞不清狀況,倒也曉得這道理,足以先笑再說,再試著友善問道:「你有事找晴兒,派人傳喚一聲即可,何須這般大費周章的呢?」
她的笑容有點扭曲,但牧三的和悅也不見得多慈眉善目,就見他對侄女回應道:「雖然傾心那丫頭壓著消息,但我知道她近日病得很厲害。為了維護你的安全,不讓你其他幾個叔叔驚擾你,三叔這才使計設法將你請了過來,你還別跟三叔見怪啊!」
「我不明白三叔的意思。」牧妐晴仍想裝傻。
「怎麼說都是自家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是真的那個。」牧三道。
「我不懂……」嬌顏仍是掛著笑,但此時的笑容顯得有些心虛。
「當年大哥為了保你安全,從你週歲起就在各地收養跟你同歲數的女娃兒,不但每個女娃兒的名字都一樣,食衣住行所有待遇也相同,甚至還會特地帶著嫂子在每個地方都小住一陣子,讓人捉摸不清到底哪個地方的牧晴兒才是真正的聚財福星……」頓了頓,牧三含蓄的說道:「這手法也許瞞得了外人,卻是瞞不過我,我知道你才是大哥想要保住的親生女兒,也就是傳聞中的聚財福星。」
牧妐晴不語。
這個混淆視聽的計劃她是知道的,也知道自她七歲後計劃進行得更加嚴實。
記憶中,她從七歲那年起就再也沒見過這幾個叔叔,直到她十二歲過後,才在爹親的壽宴之日,跟著各地的「晴兒」一塊兒出現在這個名為「自家人開心吃飯」的場合裡同歡。
以前還小時,對著那樣「一家和樂」的場面,看著同場合中其他十來位「晴兒」,她有時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暗暗想著……搞不好她才是替身,是要掩護真正聚財福星的假晴兒。
連她本人的認知都會混淆,她相信爹親出的這招的確有它的效用,所以她此刻能裝傻就裝傻,仍是不願意正面回應什麼,好為自己多保留一點未來爭取自由的籌碼……
「沒關係,你一時半刻無法信任三叔,三叔不怪你。」彷彿知道她想著什麼,牧三裝出和善的笑顏,一派關愛道:「因為聚財福星的名號,你爹爹跟傾心想必灌輸了你許多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觀念,這種事是這樣沒錯……」
抿著唇,牧妐晴沒說話,但心中充滿無比的厭惡感,不止是針對眼前這個一臉貪婪的人,也因為自己「聚財福星」的身份。
如果她不是聚財福星,如果她不是聚財福星……
「我的好晴兒,正所謂日久見人心,以後你會知道三叔的用心的。」牧三用最和善的表情安撫道:「你反正先安心在這邊待下……」
破門聲很直接的截斷牧三的話語。
立於入門處的那人,白衣飄飄,宛如梅仙降世那般神聖不可侵犯,悠然從容的信步走入,神色之淡然平靜,好似片刻前沒有動腳踹開大門似的……
「你……」既驚又怒的牧三才剛開口,下一瞬間就像死屍一樣癱軟倒地,再無任何聲響。
牧妐晴吃驚的看看癱倒在地的人,這才又將目光看向她那彷彿無所不在又無所不能的夫君。
她明明只看見他略翻了下手腕,這樣就能讓一個大漢子像條死豬一樣倒地不起,這是怎麼辦到的?
「沒事吧?」冷之安神色平靜的來到她身前,牽起她的手之後便開始細細審視著她,除了觀看外表氣色,還謹慎的為她把脈進行確認。
她搖搖頭,沒敢開口。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感覺。
他的出現,最初確實是讓她吃驚,但除了驚訝,卻也有些其他的情緒。
特別是當他這麼珍而重之的握著她的手,仔細檢視她的健康狀態時,她心裡莫名的就想哭,要是不忍著,她很怕自己一開口就哭了出來。
冷之安沒再說話,確認她一切如常之後,只是摸摸她的頭,接著一把抱起了她……
她驚呼一聲,連忙環住他的頸項穩住身子。
「回家了。」他說。
沒出聲,她輕輕點了點頭。
當他箭步如飛,甚至足不沾地的越過一園子倒的倒、躺的躺的人時,她該要驚訝,該要疑問這些人是怎麼了,但她沒有。
只是不自覺地更偎進他的懷中……
累。
牧妐晴忽地感到疲累。
不知從何而來,一種很深沈的疲倦向她襲來,心口處甚至感到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麼那般,讓她整個人感到無力又空虛。
枕著他的肩窩,她閉上了眼,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理會……
回家,先回家吧。
******
牧妐晴病了。
興許是受了驚嚇,也興許是聚財福星這身份帶給她的長年壓力一次爆發,總之她病了,從冷之安將她安全接回牧家府邸之後,她與妹妹一人躺一間房,整整三日沒出過房門口。
說嚴重倒也不礙事,只是反覆的低燒與鎮日反胃想吐的不適讓她情願昏睡,但睡覺這種事也不是想睡就能一直睡下去,恍恍惚惚之餘,也是有清醒的時候。
在這種難得清醒的時候,躺在床上休息的她什麼事也沒做,只是放任一顆腦袋瓜子想來又想去,想來又想去……
「夫君……」她突然開口,喚了正倚著床柱在看書的人。
聽她開口,冷之安放下手邊的書本,看向她的柔軟目色帶著些疑問。
「你知道聚財福星的事嗎?」牧妐晴問,問題很直接。
見他沒立即回應,還以為他沒聽清楚,所以牧妐晴又問一次:「聚財福星,你聽過嗎?」
「聽松伯提起過。」不太確定她問這問題的用意,冷之安含蓄回應。
這意思是……若不是松伯提起過,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她是聚財福星這件事嘍?
對這說法,牧妐晴絲毫不覺得懷疑。
因為回頭想想,兩人一開始時的相遇壓根兒就是陰錯陽差,是意外中的大意外,再加上她牧妐晴的本名只有自家血親知道,對外的話,她的名字一律是牧晴兒,這前提之下,他一個隱居般的江湖中人,沒法兒將「牧妐晴」、「牧晴兒」及「聚財福星」三者給連結在一塊兒,想想也是正常的事。
想必是松伯上回代她回家報平安時,總算弄清她的背景,回淵峰谷時再轉告他的吧!
「所以你已經知道,我就是聚財福星了?」她進一步確認。
冷之安只是定定的看著她,雖然欣喜她開始有談話的興致,但他實在不太確定她問這問題的用意何在。
牧妐晴試著坐起身來,冷之安為她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坐姿……
「夫君。」很自然而然的喚著他,她一臉認真的問:「你都不會想利用我得到巨大財富嗎?」
冷之安依然沒有開口,但清逸的俊顏因為她的問題而浮現困惑之色。
「聚財福星,我就是傳說中的聚財福星,傳說只要擁有我,一夕致富是稀鬆平常又唾手可得的事。」她強調。
「都是些江湖術士的欺世之語,別放在心上。」對於這些叫她煩心的傳聞,不信命理之言的冷之安倒是看得極淡。
「但是自我出世,我爹娘可是連中三次頭彩喔。」她說。
「這世上原就有無數的巧合。」冷之安依舊不以為意。
「但神算子說那是因為我的因素才中的喔!」她補充道:「他還說,只要是因為我而取得巨大財富,我的元氣就會有所折損,定會大病一場,所以我爹娘連中三次頭彩,讓我自出世之後就像個藥罐子,一路病到我兩歲、傾心出世時才養好元氣,不再需要吃藥。」
「算命這種事,為了取得求助者的信賴,很多時候需要一些說法來穿鑿附會。」說是這樣說,但冷之安面不改色地又把了下她的脈象。
他並不是迷信,信了江湖術士的這番話。
而是她正值非常時刻,身子骨更是得小心關照才行,乍然聽說她幼年的病體,自然地想再仔細確認一番。
「穿鑿附會嗎?」牧妐晴專心琢磨這四個字,倒沒發現他不著痕跡的把脈行為。
要是可以,她也很想灑脫的以穿鑿附會帶過一切,但她不行……
「我十歲住桐城的那年,有個住隔壁的女孩兒,每天爬牆來找我跟傾心玩。」她開口,突然提起過去的事。
好似也沒想要他接腔,只聽她自顧自地說道:「約莫半年之後,有一天早上,正是傾心跟著夫子上課的時間,那女孩拿著一張怪圖過來找我玩,說是要找我玩挖礦的遊戲,問我,如果有一天我要投資礦業的話,會選哪個地方開挖……」
冷之安靜靜地聽著,知道她在分享她的過去,因而沒打斷她,只是握著她的手,靜靜傾聽她的訴說……
「那時候我對她講的遊戲根本不感興趣,因為不知道在紙上畫點有什麼好玩的,但她說要先玩她想玩的遊戲,再換我想玩的,我只好拿筆隨便畫了個點,說我想挖這邊,沒想到我話才說完,女孩將圖紙捲一捲就飛快地跑走了……」
苦笑,就算事隔多年,現在想想,牧妐晴心裡仍是覺得難過。
「接下來幾日也沒見她來找我們玩,再來我就大病了一場……這結果,很奇怪,是不?」她問,卻也不是真要他答。
事實上牧妐晴知道她這個故事說得很差,突然冒出那樣的結論委實奇怪得緊。
但沒辦法,這就是她的人生……
「那女孩的爹爹挖到礦了,就在我提筆隨手亂點的地方。」她輕聲述說著,語氣很輕很淡,好似不要用力,那種受傷的感覺就會淡一些。「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可是在那之後,那女孩再也沒出現過了,傾心很是氣憤,她說那女孩肯定是蓄意的,從一開始就是刻意接近我們,刻意裝出不知牧家的傳聞,刻意選她不在的時候來套話,一切為的,就是要利用我為他們家找到礦脈。」
事實證明,就算事情已過去很久,那種受傷的感覺還是一樣。
她以為是朋友,她曾經以為自己終於有了傾心以外的朋友……
冷之安忽地傾身,朝她軟軟的唇上輕輕落下了一吻,在她秀氣的小臉上盈滿受傷之色的時候。
她看著他,因為意外跟疑惑,盈滿那雙圓圓大眼睛與秀顏的受傷之色淡去了些。
冷之安沒開口,只是在交握的手上加上了些許力道,提醒她,此刻他的存在。
她看看兩人交握的手,再看看他,心底沒來由地感到踏實了些,接著娓娓傾訴道:「在證實挖到礦脈的那日我就病了,沒來由地一病不起,足足躺了半年才下床。」
語畢,她看著他,圓圓的大眼兒裡滿是困惑……
「你覺得……」她開口,顯得猶豫,好一會兒之後才問:「這樣真的只是江湖術士的欺世之語,真的只是……穿鑿附會?」
冷之安沒急著回答,抬手將幾縷垂落她頰畔的髮絲輕撩至耳後,這才說道:「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這意思是?
冷之安將她狐疑的神情全看在眼裡,緩緩說道:「當一個人相信著某件事時,就會產生信念,也會刻意注意一些巧合,之後再用這些巧合來說服自己,更加堅定了原先的信念。」
「所以……」她看著他,圓滾滾的雙眸中滿是不確定,只能直問:「你不信這些,覺得聚財福星的傳聞是江湖術士編出來的?」
他沒答腔,只是摸摸她的頭,要她別費心思在這種事上。
因為他的表態,牧妐晴總算明白了,為何他跟其他人不同,看待她的眼光不帶絲毫貪慾。
因為他不信聚財福星的傳言,從不曾存有要利用她獲得巨大財富的心思。
這認知,令她心情感到異樣的複雜……
過去從沒有一個人有像他一樣的想法。
即使是她自己,要說過去的那些傳奇事跡是巧合,她都還覺得半信半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有什麼神秘的能力。
然而他卻做到了。
他眼中的牧妐晴,就只是牧妐晴,不是聚財福星,更不是什麼金元寶或是錢的記號。
他看見的,是真真實實的她,是牧妐晴這個人……
心底忽地難過了起來。
她多希望、多希望世上的人都能像他一樣明白事理,讓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樣過日子,不用再過這種連本名都不能任意使用,得跟十來個分處各地的分身共用名字的生活。
若能如此,她跟傾心不用每隔一陣子就換地方住,出入不用再跟賊一樣偷偷摸摸的來,偷偷摸摸的去,更不用跟著傾心時時擔心,懷疑接近她的人是不是別有用心,或是怕哪時哪刻會冒出哪路人馬來擄走她?
好累,她真的很厭倦這樣的生活。
特別是她還不能表現出這些煩憂,因為雙親跟傾心已付出太多心力在保護她,她不想他們再多為她增添憂慮,只得假裝沒這些事,說服自己、欺騙自己,好似這些煩心事真的不存在那般。
但它們明明都在,只是被壓得更深,藏得更隱密,直到這時,才能真正的正視它們,然後打心底對這一切感到厭倦……
「沒事。」雖不清楚她在想什麼,但她憂愁的倦容叫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保證道:「一切有我。」
牧妐晴怔怔的看著他。
總是這樣! 他總是這麼的理所當然,好似天塌下來都有他擋著,她不須擔心害怕……
雖然不明白他怎能用這麼理所當然的口吻與態度,可無疑的,這當下牧妐晴是洙受威動,而且……打心底對他感到很抱歉。
「聚財福星」這名號就是她的原罪,只要頂著這名兒,就代表無盡的煩惱,他定也會受到牽連……
心裡頭感到難過,牧妐晴想說點什麼來表示她的抱歉之意,可門外的爭執聲卻無一步引人注意——
「不行,福福你別害我!」
「幸幸你就幫個忙,幫我通報一聲。」
「能幫我自然幫,但姑爺已經交代了,小姐歇息的時候,任誰也不能打擾。」
「小姐也知道大小姐的情況,但這事要姑爺出面才行,小姐要我一定得請姑爺過去一趟。」
同樣守在房門處的太蒼作壁上觀,看著幸幸與福福兩人各為其主在拉鋸著,直到當事人出現——
「姑爺!」幸幸、福福兩丫鬟同時福了一福。
「少爺,我已經說了不能吵到夫人,是她們……」太蒼的解釋在冷之安的冷眼之下噤了聲。
「什麼事?」冷之安冷冷的開口,神情之冷漠疏離,與方才在內室哄小妻子時的神態,十足十判若兩人。
「回姑爺的話,二老爺、四老爺跟著三夫人一塊兒來了。」福福盡職的完整轉告:「小姐說,為了姑爺日後的安寧,請您務必到議事廳一趟。」
為了他日後的安寧?
俊顏噙著冷笑,冷之安很清楚這小姨子打的如意算盤。
這牧傾心打定主意要借刀殺人,讓他一次解決是吧?
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3:30
第六章
「心兒,你自己說,這像話嗎?」
「你四叔說得極是。」牧二不但是附和牧四的質問,還幫襯著罵了一通:「一個外人也敢侵門踏戶的造次,憑什麼?這話要傳了出去,我們牧家的臉面是要往哪兒擺?」
「二哥、四弟,面子還是其次……」眼見搬來的救兵沒講到重點,哭哭啼啼的三娘提醒道:「要是這麼凶殘的人哪天興致一來,每個人家裡都去毒上一輪,這叫人怎麼活……」
議事廳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個沒完,小口啜飲補湯的牧傾心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神色異常平靜,好像眼前這些人質問的對象不是她。
其實她的狀態仍是很差。
雖然已解了毒,也休生養息了幾日,絕色的麗容沒幾天前那般枯搞得可怕,但多日高燒消磨去的生氣也不是睡個兩、三日就能補足。
單看外貌,即便沒乾枯得像鬼,整個人也明顯小了一號,纖弱得像是風一吹就要倒,這明顯的病態竟是從頭到尾都沒人關心。
幾個大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入了門就喋喋不休地爭相表述,被包夾其中的牧傾心,一個小丫頭片子,就算不到被狼群包圍的小白兔程度,也明顯居於弱勢。
但偏生,在這包圍夾攻之下,那年輕的生命卻顯現出堅韌異常、絕對不似十六歲芳華少女會有的強悍包容力,不但神色冷靜沈著,甚至還有心情小口小口啜飲補身湯品……
「我說心兒,你是有沒有在聽?」牧二性子一向就躁烈,見侄女不溫不火地直喝湯,火氣更加旺盛。
「二叔,心兒全聽見了,只是在琢磨著,該怎麼回答嬸嬸與叔叔們的問題。」牧傾心溫吞答道。
「這事還有什麼好想的?」牧二聞言更加大聲。
「把那人給交出來!」牧四要求。
「二哥、四弟,你們要替三爺做主啊!」三娘含著眼淚,哀哀切切的悲道:「他人還躺在家裡半死不活的,一千家僕也都等著解藥救命,今天這事不解決,難保哪一日不會換你們遭殃……」
「若二叔跟四叔沒想過要強行『請』晴姊回去做客,我相信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牧傾心將資訊收集得差不多,也是她反擊的時候了。
「心兒你這話什麼意思?」三娘險些跳腳,氣唬唬的罵道:「你三叔要不是聽聞你病了,想問問你的病況,又怎會要晴兒過府一趟?他做長輩的也是一番好意,你讓人到府裡來放肆我也不想計較了,現在只是要你交出解藥,你卻這樣含血噴人,我、我……」
哇地一聲,三娘放聲大哭。「大哥啊,你看看你的好女兒,不辨是非、教唆人將你三弟毒得半死不活,現在他一身的膿包不說,奇癢難當,抓得又是血又是膿的,全身上下沒一塊完整的皮膚,你三弟受這麼大的苦,現在還這樣說他,天理何在?這天理何在啊!這就是你的好女兒啊……」
「心兒你說得太過分了!」牧二端起長輩的架子怒斥。
「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先不管你讓人下毒的事是怎麼個不對,先拿解藥給你三嬸再說。」牧四沒急著發火,倒是先幫著勸解。
血色明顯欠缺的嬌顏一派平靜,能維持神色不動,牧傾心都佩服著自己。
過分?
要說過分,比起派人暗殺,還不知道誰過分?
家和萬事興?
佩服佩服,一個找人破壞自家字花樓生意的人也好意思撂這句話,是哪裡來的臉面?
牧傾心腹誹心謗,所有的下以為然全細細地給收攏在心底,僅神色平靜的開口說道:「解藥我是沒有,就像叔叔、嬸嬸看見的,我自己也正在養病,管不了太多事,更何況姊夫要做的事,我做小輩的也沒資格管。」
「姊夫?」
異口同聲之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牧二、牧四跟三娘都讓這意外的稱謂給亂了套。
「雖然三叔是『好心』請晴姊過府一趟,但總是沒先知會一聲,姊夫不明所以,衝動之下會做什麼,那也不是心兒能控制的呀!」怎麼說也是個十六歲少女,牧傾心該裝無辜的時候,比誰都會。
牧四沒讓那天真的表情給唬哢過去,很快回過神,警覺的問道:「現在是哪一個晴兒出嫁?」
「不管是哪個晴兒,怎麼說都是牧家的女兒,是可以這樣偷偷摸摸許人的嗎?」牧二覺得這才是能用來責備侄女、壓下這小丫頭片子的點。
牧四很快進入狀況,忙道:「你二叔說得沒錯,咱們牧家嫁女兒又不是在做賊,你就算不顧著牧家的臉面,也得想想你爹的臉面,早說了你一個女孩子成不了什麼大事,這麼點人情義理都顧不了,還想著當家掌權,像什麼話。」
「這簡直就是亂來,亂來!」和丈夫同樣熟知內情的三娘氣急敗壞。「晴兒是咱們牧家的聚財福星,是可以這樣隨便拱手送人的嗎?這樣叫牧記以後怎麼辦?你到底在想什麼?」
微笑,面對三嬸的氣急敗壞,牧傾心好天真、好天真的問:「三嬸怎知嫁人的是那個『聚財福星』晴姊?」
三娘噎了一噎。
偏頭,尚帶一分稚氣的臉龐將所有的心計給妥善藏著,好無辜的問道:「這意思是不是……因為三叔確定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聚財福星,所以才會這般執意要『請』晴姊過府一趟?」
讓人猜疑的話語丟出,水汪汪的眼兒眨啊眨的,好似不曉得幾個長輩正在彼此猜忌,仍以天真的語氣說道:「我記得爹爹在世時曾說,牧家人不分你我,若有誰覬覦自家之寶,那就是背祖忘宗,不再是牧家人,這……」
拖長了音,沒有明確下文,配合著無辜又不解的目光,很成功的讓已經起疑的牧二與牧四跟著一塊兒看向三娘。
「二哥、四弟,你們可別中了計,心兒這丫頭含血噴人,胡亂說的話能聽嗎?」三娘大急,急智之下,趕忙將兩人拖下水,直道:「就像是有人在亂嚼舌根,說二哥找人想除掉心兒,四弟夥同外人想鬥垮牧記,這些話能信嗎?」
牧二一口氣險些噎住,跟著氣急敗壞的直罵:「胡說八道些什麼?」
同樣被點名的牧四直脹紅了臉,跟著破口大罵:「三嫂你嘴巴放乾淨點,我、我、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三個人忙著相互攻訐自保,冷之安抱著小妻子進到議事廳之際,看見的正是這幾乎指著彼此鼻子互罵的畫面。
怎麼回事?
******
冷之安是個務實的人。
面對問題時,有最有效的方式,他就絕不會多浪費一點力氣去做無謂的事。
所以……
一室的寂靜,在他當機立斷點了所有人的穴道……好吧,正確說來也不是所有人,而是所有被他認定很吵的人,被哄著一塊兒來的牧妐晴親眼目睹,只能傻在他懷中。
方纔他邀她一塊兒來議事廳的時候,她本能的抗拒,畢竟自幼受到的庭訓是安全第一,能怎麼不被人看見,就盡量不要被人看見,絕對要避免曝光,以自身安危為第一優先考量。
所以她直覺的想逃避,可……她卻也忍不住好奇……
他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
為什麼他會那麼樣理所當然,好似什麼都掌握在手中,沒什麼能難得了他?
他究竟打算用什麼方法來解決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問題與麻煩呢?
因為相信他,也因為好奇,所以她猶豫又猶豫之後,最終還是順從他的意思,跟著他一塊兒來了。
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所謂的全交給他處理,會是這種處理方式?
那個……是傳說中的點穴吧!
不能動彈又無法言語的怪模樣,不就是之前幸幸被點穴時的模樣嗎?
這、這、這……會得罪人的吧?
牧妐晴幾乎讓冷之安的舉動給嚇懵了,但冷之安卻渾然不覺哪邊有問題,神色自若的抱著她走到最大的那張太師椅前,動作輕柔的將她給放下……
尾隨在後的幸幸連忙送上保暖用的毯子,冷之安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等,仔細為小妻子蓋好毯子,這才慢條斯理地跟著坐下,自然而然地牽住小妻子的手,牢牢握住後才問:「好了,怎麼回事?」
詢問的目光只放在置中的牧傾心身上,那目空一切的姿態就外人的眼光來看,無疑是張狂無禮、目中無人,但冷之安在乎嗎?
答案顯而易見,而牧傾心對姊夫的行徑似乎也沒意見,還很配合的簡化所有問題,一一指向被定住的人,介紹道:「這是二叔、三嬸跟四叔,他們想認識姊夫。」
冷然的目光一一掃過她所介紹的對象,冷之安不語。
牧傾心也沒指望他會接腔,逕自再道:「他們想知道姊夫為什麼對三叔一家子下毒?」
牧妐晴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下毒?
這怎麼回事?
因為話題太過敏感,那小小的手忍不住用力握了下,冷之安看了她一眼,輕輕回握了下,要她不要緊張。
「然後三嬸希望能拿到解藥。」牧傾心不忘提出三嬸家的訴求,這才說出結論:「目前嬸嬸跟叔叔們的訴求就這些,至於其他方面的事還沒有機會提到,但聽起來,似乎對晴姊跟姊夫的婚事也不是很滿意,大概就是這樣子。」
那小小的手反射性地又緊握了下,圓滾滾的大眼兒忍不住望向了他……
冷之安沒錯過她求助的眼神。
微施力,以不弄疼她的力道緊握著她,和著他溫和深情的目光,讓她知道他在,一切都有他……
但,那樣溫柔和煦的目光在離開她之後,卻一點也不遮掩的轉為漠然,甚至帶著點冷厲之色,就這樣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在座其他人,冷冷開了口:「你們家族的事,我不想介入,也沒興趣瞭解。」
如果眼神能殺人,牧二與牧四的惡毒目光大概已經殺了好幾人了,可冷之安也不是被嚇大的,他冷眼看了回去。
「我不在乎你們牧家有幾個晴兒,總之我冷之安娶的就是這一個。」從來就不知迂迴這件事,冷之安直白地說出重點。「你們最好看清楚、認仔細了,敢動她,就是跟我冷之安過不去,即使只是少了根頭髮,我也會讓你們付出千萬倍的代價。」
語畢,室內一陣沈默……
「我想,姊夫這番話的意思是,這就是他對三叔出手的原因。」牧傾心適時的擔任起解讀的工作,也不忘裝乖的幫忙詢問:「姊夫,那解藥呢?」
冷之安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完全不想回應這麼沒建設性的問題,逕自接過太蒼送上的茶水,好整以暇地開始品茗……
他不子回應,正稱了牧傾心的意。
「沒有解藥。」她宣佈。
說完,螓首微偏,完美扮演一個十六歲少女該有的清純樣,好似心裡沒有絲毫歡暢感,還天真的猜測道:「想必姊夫的意思是,只要他出了手就不會收手,所以不用找他要解藥了。」
冷之安任由她去說,牧傾心代解釋完他的行事原則後,很認分的當著病弱的晚輩,沒敢在這時間強出頭,反倒是低頭繼續喝她的補湯。
就這麼著……
該被三堂會審的那個人喝茶喝得很恰然自得,該主持議事的人也像沒事人一樣的小口啜飲湯晶,對著幾個橫眉豎目的「巨大人偶」,牧妐晴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要不,怎麼就她一個人感到困窘?
幾個被點穴的長輩就定在那邊,古怪又可笑的姿態之下,明明白白的正用眼神在殺人,那火大又惡毒的目光看得她坐立難安,不自覺尷尬了起來,怎麼這兩個人都沒感覺啊?
牧妐晴覺得很不自在,一手被牢牢地給牽著,一手捧著幸幸送上的小杯補湯,只覺得喝也不是,不暍也不是,實在很不適應這麼古怪的場面……
「哎呀,姊夫,我想叔叔跟嬸嬸他們是聽清楚了,但應該也有話要說。」冰雪聰明的傾心很適時的開了口。
牧妐晴著實鬆了一口氣,感激的看了妹妹一眼。
牧傾心不著痕跡的朝姊姊眨了眨眼,刻意以懂事的語氣說道:「一家人嘛,有話總得說清楚才是,您這樣制著他們,他們沒法兒說話也不是辦法。」
冷之安淡淡的看了小姨子一眼,隨後給太蒼一個眼神示意,太蒼領命,上前一一為受制的諸位解穴。
點……
他點……
「哎喲,疼,疼,疼……疼死我了。」一待得到聲音,三娘呼天搶地的哀叫著。
牧二與牧四沒那般哀叫出聲,但也是青著臉,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奉命解穴的太蒼神色不變。
他是堅決不會在這時承認,由於功夫沒到家的關係,不僅造成多餘的疼痛,還不小心多點了好幾下……
「你好!你行!」牧二緩過了氣,惡狠狠的撂著狠話:「以為學了幾招、練了幾下子,氣焰這般高張……你當我牧四沒有行走江湖的朋友是嗎?」
「二叔,那個……姊夫他不行走江湖的……」牧傾心試著想說點什麼,但這會兒炸了鍋的氣氛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她意圖示警的話很自動的被所有人忽略。
「冷之安,叫冷之安是吧?」牧四沒有二哥那麼躁,只是沈著臉冷笑,日後走著瞧的意味極為明顯。
「四叔……」
「牧家的聚財福星怎麼能交給你這樣的惡徒?」三娘的尖聲質問直接打斷傾心的話語,只聽三娘失控的直怒罵:「心兒你這丫頭,平白將牧家之寶拱手送人,端的是什麼心?九泉之下,你要怎麼見你爹?」
讓人這樣咒生咒死的,牧傾心微笑,不溫不火的只問一句:「三嬸,您倒是真的很確定,出嫁的人是咱們牧家之寶。」
牧二與牧四也覺得疑心,總覺得今日的三娘確實有些不尋常,聽那言下之意,好像確定知道什麼似的……
「不用猜了,她是。」清冷的嗓音,不帶情感的直接點破這牧家最大的秘密。
所有人全看向他,包括被稱之為聚財福星的那個人。
冷之安輕輕握了下她的手,要她安心……
既慌又亂的牧妐晴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篤定,沒來由的,心中滿滿的慌亂竟跟著平息下來,只剩下濃濃的困惑……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
「她就是你們說的聚財福星。」
確定穩住小妻子的情緒後,冷之安又說了一次。
這下子不得了,原本氣氛就像炸開的鍋那般,這會兒更像是在熱油裡澆上了一瓢水,是炸得更加熱烈。
猜忌、質疑與無意義的大小聲,都是冷之安不威興趣、視為沒有重點的廢話,他可沒那等空閒聽廢話,所以現場很快的又回歸平靜。
看著再次成為巨大人偶的三人,冷之安面無表情,一點也不覺得點了這些人的穴道有什麼不妥。
「江湖術上的欺世之語,要信是你們的事,我只說這最後一次……」
清冷的嗓音仍是那樣清清淡淡的語氣,可緊接而出的話語,卻挾帶著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悍然氣勢。「她是我冷之安的妻,動她,就是同我淵峰谷宣戰,我冷之安必當千萬倍奉還。」
貪婪的、歹毒的、算計的,甚至是躍躍欲試的各種神情皆有,冷之安全看在眼中,但絲毫不以為意。
漠然的俊顏在看向小妻子時緩下了冷意,星眸自動染上幾許暖色……
接過小妻子手上的小杯補湯,動作輕緩的餵她喝下之後,只聽他淡淡的開口道:「上回擄走晴兒的人害她動了胎氣,會有此下場,都只是剛好而已。」
牧妐晴瞪大了眼,訝異至極的看著他。
胎、胎、胎……胎氣?
她沒聽錯吧?
那可愛的表情惹笑了冷之安,他輕抹去她唇畔的湯漬,動作輕柔的再次抱起她,看也不看那三尊人形塑像,卻是在行經時,不輕不重的撂下言出必行的警告——
「你們若不信邪,想親自試試也無妨,但到時會有什麼結果,也別怪我心狠手辣,不留生路。」
咚的一大聲,尾隨在後的幸幸絆倒了,就在這一室寂靜中。
接獲眼神示意而留下來準備解穴與幫忙善後的太蒼傻眼,看著幸幸慌慌張張爬起來追出去,少年心性的那一面讓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牧傾心內心極度羨慕姊姊可以被姊夫這樣風光帶著退場,要是可以,她也很不想理會這些貪得無厭又只會得寸進尺的長輩們,可現實層面她就是得留下來收拾殘局……
「噢!噢!疼啊!」
照例,三娘耐不住痛,又是哀哀慘叫出聲。
太蒼一樣很冷靜掩飾著他的學藝不精,沈默的退到牧傾心身側。
「心兒,這淵峰谷什麼來頭?那臭小子竟敢這般目中無人?」牧四畢竟有些心機,氣恨歸氣恨,還知道先打聽清楚再決定後續的報復行動。
「你三叔會怎麼樣?」沒心情管什麼來歷,緩過氣的三娘則是急問著:「那渾小子說不給解藥救你三叔,你三叔會怎麼樣?」
太蒼極為伶俐,在傾心回頭詢問之前,上前小半步,主動答道:「那是少爺小時候配製的藥,取名為『體無完膚』,又叫『不死只剩半條命』,中毒者的皮膚會一直發癢、起膿包、直到身上無一處完好皮膚。」
「就這樣?」牧傾心是真的意外,以她對姊夫的調查,還以為他會直接下猛藥了事,畢竟這些人害姊姊動了胎氣。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太蒼不卑不亢的答道:「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而且是接夫人回來後才發現夫人懷孕,所以初時少爺沒下重手,只用『體無完膚』這款懲罰性質比較高,卻對性命沒有直接威脅的藥,但少爺說了,再有下一次,他出手就不會是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了。」
「這還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想到躺在家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牧三,三娘有些忌憚,也感到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三娘,這世上會製毒藥的人那麼多,隨便找個人來解就好。」牧二想得甚是簡單。
「這……」對這建議,三娘感到猶豫。
在來之前,其實也找了大夫,但不管是哪個大夫開的藥,那些清熱祛毒的藥丸吃了之後只造成嚴重腹瀉。
他們家牧三在茅房里拉得哀哀叫,身上的膿包爛得更厲害,卻不見任何藥效,所以三娘不是很確定一般大夫能解這毒性……
「姊夫的毒能解嗎?」見她猶豫,牧傾心好心的代為詢問。
「少爺是淵峰谷有史以來,天資最為奇高的製毒者。」太蒼與有榮焉的介紹。
「所以?」
「若不是完全正確的配方解藥,試圖解毒的話,即使只差分毫的藥量,都只會讓中毒者腹瀉不止,加重皮膚潰爛的程度。」
意思就是,解藥若非出自冷之安之手,妄想解毒者,也只是自討苦吃。
「你這小子別想誆我牧二!」牧二大聲嚷道:「任何藥都有它的藥性,反正毒不死人,牧三現在吃了苦頭,但只要能熬過藥性,之後也能復原,你別在這給我裝神弄鬼的。」
「少爺是淵峰谷有史以來,天資最為奇高的製毒能者。」太蒼神色平靜的重複道。
「所以?」這回,傾心是真的好奇他要說什麼。
「這『體無完膚』之毒的絕妙處就在於,中毒者皮膚潰爛時,膿包裡的血膿全是毒素,它會在中毒者體內自己製造,源源不絕的自我延續藥性。」太蒼面不改色的解說這歹毒的藥性。
「那不就是說牧三這輩子就只能這樣子,沒救了?」三娘倒抽一口涼氣。
「這般歹毒的藥,還只是小孩子玩意兒?」牧二直皺眉。
牧傾心慢吞吞的繼續啜飲所剩無幾的微溫補湯……
「這淵峰谷到底什麼來頭?」撇去牧三不說,發問的牧四是他們兄弟中較會用心機的人,因而想到這個問題。
「我看那臭小子語氣恁地托大,好似真的很不得了。」牧二也開始想這問題,總覺得這三個字有點耳熟,但又偏生想不出是在哪兒聽過。
「我們這種商號人家,又不是專門走江湖的,對淵峰谷三個字不熟識是自然的。」放下湯盅,牧傾心揭曉答案。「但是說到『冥門』的話,叔叔嬸嬸上過茶樓,總是聽說書人提起過。」
冥門,江湖上最神秘的門派,說書人的最愛,誰會不知?
傳聞冥門擅長使毒,天下最歹毒或是最邪門的毒藥,不管是怎麼個稀奇古怪的毒法,他們全製造得出來。
傳聞也說,由於使毒這事於江湖中不夠光明磊落,是以冥門不同於其他門派大鳴大放、廣收門徒,反而行事低調隱晦,沒有人能正確說出冥門於各地的堂口所在,都是有需求的人自行想方設法求到門路,才能求到冥門的特殊藥物。
傳聞、傳聞……
冥門的事,素來就是傳聞居多,除了知道冥門人多數姓冷之外,其他的再也沒有什麼事讓人摸得著頭緒。
也就因為這一貫性的神秘隱晦,加上出自冥門的藥物總是造成傷亡慘重,藥石罔效、無人能解,於是造就冥門在江湖裡極其特殊的地位。
江湖人士一方面忌憚著冥門的藥,但在非常時刻裡,卻又很需要冥門的藥,還得千方百計加上運氣才能如願求得藥物或解藥,這麼一個門派,說來就是一個傳奇,如何能不成為說書人的最愛?
「冥門的門主,世代就隱居在淵峰谷。」牧傾心提示。
在場的人有了聯想的方向,領悟到所代表的意義之後,一個個神情大變……
甜笑,那年輕的十六歲小姑娘,露出打心底感到歡快的笑意——
「沒錯,姊夫就是冥門門主,江湖人尊稱毒王的冷之安。」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3:49
第七章
孩子,她懷上孩子了……
這消息太過美妙,所以就算過了近月,依然美好得讓牧妐晴笑著清醒過來。
「早。」讓人從心底酥麻至腳底的磁性嗓音從耳畔拂過,緊接著,輕輕的一個吻落在她的額角。
總是如此。
入冬以來,每天每天的夜裡,兩人躺上了床後,他會由她身後密密地環抱住她,將手腳泛涼的她護在懷中,在這寒涼的冬夜裡,給她最貼心的溫暖,直到她一覺醒來後,再給她一個輕輕的吻,並道一聲早安。
這樣的動作在這麼久時間的適應之後,牧妐晴已經沒有初時的不自在了,即使還是有些微的臊意,也能試著克服。
纖細的身子像只蟲般,在他的懷裡蠕動,避免冷風灌入。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直到正對著他的胸膛後,臉兒紅紅地埋入其中。
「早。」她說著,悶悶的聲音從他的胸口處傳了出來。
冷之安很滿意這樣的進展。
即使是一天一點點,像只小毛蟲緩步般,但他知道,他的小妻子確確實實在接受他這個人,為他敞開心胸,讓他冷之安開始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這讓他很滿意。
「時候還早,再睡會兒。」親親她的發頂,他說。
她其實也還有些兒困,但有些話她已經想了兩天了,不能不說。「你、你可以不必等我的。」
「嗯?」
「我聽太蒼說,習武之人,總是一太早就要起床練功,你以前也是,可是……」她遲疑了一下,很怕是自作多情,但回想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現實確是如此,所以還是細聲說出心裡的話。「可是跟我成親之後,你好像就沒再那麼早起了。」
冷之安沈默了好一下。
「太蒼同你說這些?」
「是我問他的。」怕他誤會,牧妐晴連忙解釋。「因為我想、想多知道一點你的事,所以……所以就問了他……」
支支吾吾地說到後來,自動沒了聲響,因為感覺有些尷尬。
牧妐晴也不曉得為什麼要這樣子。
過去從沒有這樣的心情,沒來由的,就是想多知道他一些,想知道他的一切,並試著從中去找找,看是不是……是不是有什麼事是她能為他做的?
原以為,那樣的心情是基於一種回饋的心態,是因為看著他為她做了很多很多所致,但……
她其實很清楚,近來的日子能過得這般安逸恬適,全是因為他。
或許她沒有傾心那般的聰慧,又即使那日他帶著她先行離席,而所有人過於保護她,沒敢讓她知道得太詳細,可是她知道,能成功地制住那些貪心的親戚以及那些原本蠢蠢欲動的、準備用來對付她們姊妹倆的各種毒計,他願意放手讓傾心運用他毒王的嚇人名號,是當中很重要的關鍵。
她也知道,依他的性子,他並不是很喜歡待在城裡。
人多,事情也多。
雖然還沒整個傳揚開來,但聽聞風聲而厚著臉皮前來尋求醫治疑難怪毒的人,已經開始零星出現了。
目前是全讓傾心給擋了下來,但等傳開來後,該怎麼辦?
若不是因為看她捨不得傾心,又想讓她好好的養胎,務求她與腹中孩兒的情況都穩定下來,他早直接帶著她回淵峰谷去了,怎可能答應傾心的慰留,與她一起留了下來,等著面臨這些未知的麻煩?
因為她,都是因為她。對於他悶聲不吭的讓步、甚至是讓傾心打著他名號去制住一些可能對他們姊妹倆不利的歹念的行為,牧妐晴打心匠覺得感激,真的。
由於她不是一個貪圖安逸、只知坐享其成的人,所以她也很想為他做點什麼,並以為那是一種投桃報李的回鎮心態。
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所以,她開始觀察他、想要多瞭解他,就在她開始想為他做點什麼的時候。
那時的心態是理所當然的。
理所當然地想知道她能為他做什麼,才能夠回鎮、才能夠回報他,可到了後來……卻不一樣了。
要她回想,她真的不知道那微妙的變化是發生在何時。
只知道,當她開始多知道他一些時,那種想要得知他一切的感覺,比起原本的理所當然,還莫名地帶著點羞,莫名地加了點甜,也莫名地多了分熱切。
她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心情。
希望他能看見自己,卻又在得到他全部注意力的時候,沒來由地不知所措,腦袋裡跟著打了數十個結那樣,常常忘了初哀,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
就好比現在。
「我只是睡覺而已,又不會上哪兒去。」她悶著頭,毫無章序地胡亂說著她想了兩日的話。「現在也沒人敢來害我,或是要搶走我,所以不要因為這樣而亂了你的作息,你、你快去練功啦!」
這話乍聽起來像是在趕人,但冷之安知道並不是如此。
「這就是你這兩日醒得比較早的原因?」他恍然大悟,問道:「原來是怕耽誤我練功?」
被說中心思,牧妐晴要應聲也不是,不應聲也不是,忍不住用頭往他胸口撞了下。
冷之安輕笑出聲,因為這般孩子氣的舉動。
那難得的笑聲引得她抬頭望他,結果不期然地望入他晶亮的眸,裡頭閃爍著教她目醉神迷的亮光。
「你想知道我的事?」
他低聲地問著,輕飄飄的嗓音直滑入她的心底,教她整個人像融化了那般,酥麻又無力。
完蛋了!她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纖弱的嬌軀微微輕顫著,牧妐晴不知道自己被下了什麼法,有些害怕自己有如一攤泥般的反應,卻又在他接近時,直覺地閉上了眼。
「可以問我……」細細的吻輕落在她的唇上,勾人魂魄的呢喃細語輕逸。「想知道什麼事……可以直接問我……」
她無力地應承著那些細碎的吻,完全任他予取予求,直到那吻轉移了陣地,越來越往下,冬晨的寒意隨著被子的揭開而竄入……
「不、不行……」她清醒過來,慌慌張張地想推拒著,因為傾心為她搜集來的孕婦需知大全裡有提過這種事。
自最初那可怕的七天七夜之後,她因為有些兒抗拒的關係,就沒再累積過其他的實戰經驗了。
因為只有最初的那次記憶可以比較,所以她覺得書上說得很對,貿貿然地進行這種事太過激烈的大戰,對腹內胎兒可能不是太好。
理智上是這樣想的,但牧妐晴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導致她邊說不行,卻是邊啃吻著他,最後只能迷迷糊糊地說:「孩子……」
大掌撫上她仍平坦的小腹,隨著細碎的吻落下,冷之安輕聲誘哄道:「沒問題,書上有教個姿勢,不會傷著孩子的。」
「書?」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交給我參考的那本。」他說。
什麼?
他在說什麼?
恍惚中,她壓根兒回想不起來她何時交過書給他參考。
但,就算那本《不可不知的房中術一百零八招》早自動消失在她的記憶之中,讓她怎麼也無法參透他這時的話,卻因為他此時的安撫,因為他說的一句「沒問題」,讓她不由得鬆下了心防。
他說沒問題的……
她聽了這句,而她相信他,於是把自己交給他,全交給了他……
******
人算不如天算。
習慣機關算盡的牧傾心在自家的姊姊身上體認到這樣的現實。
也因為這現實,即使她私心底不願相信江湖術士的話,有時卻也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家老姊的強運。
明明整個計劃從一開始就亂了套,但偏偏,在這般的荒腔走板中,她家姊姊的強運竟還能讓事情有了比原先預計的還要好的結果。
能相信嗎?
冥門耶,是冥門的門主耶!那個被喻為毒王的狠角色,竟然在這一團混亂中,莫名地成了她們牧家的佳婿,而且看情況,還對她家姊姊死心塌地得緊。
像這樣的結果,就算叫她用盡心機也決計安排不出來的,可它就這樣的發生了,能讓她不對自家姊姊的強運折服嗎?
如今,有這麼一號人物當靠山,哪裡還有人敢想法子對付她們姊妹倆?別說那一干對家產虎視耽耽的叔叔們斷了原先的念,就連外界對聚財福星有染指之意的人,也因為風聲放了出去,讓她們少了很多的麻煩。她這個向來被藏得好好的姊姊,總算能光明正大的做人,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晴姊,你不舒服嗎?」
差一點打瞌睡的牧妐晴因為這問句而醒轉過來,愣愣地看著妹妹。
做妹妹的一看見這天真的神情,忍不住就要操心了起來。
這些日子來,一度被毒得元氣盡失、一腳差點要踏進棺材裡的傾心,除了要忙著養身子,也得忙著鞏固主導權,安撫那些餘波蕩漾的不穩定勢力。
如此斷斷續續地忙了近兩個月,直至今日才得以真正的放鬆心情,加上她算計著時日,靠山姊夫的耐性應該也到了一個極限,這個意外嫁出的姊姊應當快讓姊夫給帶走了,所以她抓緊時間,想要和姊姊好好地聚一聚。
沒想到,偷得浮生半日閒,難得姊妹倆聚在這繡樓裡,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用煩憂,只需要喝茶、吃點心、漫不經心地聊些體己話的時間裡,竟是看著姊姊頻頻打瞌睡?
安胎安了這麼久,效果竟然這樣,這教傾心如何不感到憂心?
「聽幸幸說,最近你睡得極多,經常睡到近午時分才醒,平日裡精神也不好……看,你剛剛差點就要睡著了。」傾心暗自猜疑是哪邊出了問題。
「啊!」秀顏瞬間染上一抹可疑的酡色。面對胞妹的憂心,牧妐晴支支吾吾地道:「這個……沒什麼啦……」
「晴姊?」見她如此,傾心更感疑惑了。
清甜嬌美的秀顏脹紅,神態更是無措,牧妐晴羞得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擺了,只能胡亂地應道:「你……你小孩子不要多問啦!」
雖然姊妹倆素來交心,從小就是什麼事也不瞞對方,但這種事……這種事……
總不能讓她對著妹妹說,最近這些時日裡,那些總是發生在夜半與清晨的閨房情事是怎麼耗去她體力的吧?
簡直就是羞死人了……
牧傾心根本沒再說什麼,就看姊姊一下子拿了茶杯想喝,一下子被杯子給燙了手,捂著耳朵時又像有蟲在咬,然後好像忘了片刻前才被燙到,又伸手去抓茶杯,接著又是被燙到。
看著那坐立難安的樣子,冰雪聰明的傾心只能往一個方向想去,明艷動人的嬌顏也跟著染上美麗的酡色。
「姊姊跟姊夫還真是恩愛。」捧起熱茶,傾心掩飾著尷尬之色。
「……」摸摸鼻子,牧妐晴只能回以尷尬一笑,然後,思索起「恩愛」這個字眼。
恩愛嗎?
「說起來,姊夫對姊姊真好。」
突來的話喚回稍稍閃神的牧妐晴,但這話她依然只能傻笑以對。
她那滿到快溢出來的幸福模樣不書而喻,讓傾心忍不住笑了。
「托姊姊的福,連我這個做妹妹的都得到一顆仙靈丹。」說起這意外之喜,傾心笑得眼都瞇了,直道:「這丹丸據說吃了會百毒不侵,可是江湖中人趨之若騖、千金難得的好東西呢!」
「這我聽太蒼說過。」牧妐晴愣愣地接口,說道:「聽說這丹丸的材料難求,當中最重要的一味藥,三年才能採到一小株,十年才能做三顆。」
說到這兒,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問過冷之安,原來早在兩人天地為證的結下白首誓約後,也不管她醉得一塌糊塗,是不是能記住這件事,他已逕自將此神丹妙藥餵了她吃下,要她成為百毒下侵、迷藥無用的人,好保她平安。
也就因為這原因,她才會那麼沒警覺性。就好比上回被擄的時候,她哪裡曉得現場有什麼厲害的迷香在作祟?
眼見太蒼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拿解藥吃,她真的只想到他是不是什麼急症發作了,才會想也不想地拿了杯被加料的迷香茶直接灌他喝下……
那次的事,讓她每次想到都覺得很尷尬啊!
但,也是由此可知冷之安對她的好。
他待她,沒有算計,也沒有要求回報,從一開始,就是這麼全心無私地在對她了。
「姊夫真的很重視你呢!」身為一個旁觀者兼既得利益者,傾心不得不讚賞道:「因為重視,知道你會擔心我,才會愛屋及烏,讓我這個小姨子跟著沾光,有這種寶丹可以吃。」
「妹啊……」喚著足智多謀的妹妹,牧妐晴有些猶豫地問:「你也覺得我夫君對我很好喔?」
一聽這問題就知有異,牧傾心連忙問道:「怎麼了?」
「沒,我只是覺得,一直以來好像都是他在付出,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總覺得不好意思。」牧妐晴一臉不好意思地說。
「姊姊說什麼傻話呢?」牧傾心失笑道:「姊夫疼你還不好嗎?這般的疼惜與憐愛,很多女人想求也求不到呢!更何況,夫妻問哪有在計較這個的?不信你問幸幸,一般夫妻問,有誰在計較誰付出得比較多這種事?」
被點名的幸幸連忙搖頭,趕緊附和道:「沒錯,一般夫妻是沒在計較這個的。」
「可是……你們從來不會懷疑嗎?」牧妐晴問。
牧傾心看見奉命去取新茶的福福入得廳來,先示意她換上這批嶺南來的冬茶後,這才問道:「懷疑什麼?」
「為什麼是我?」牧妐晴說。
饒是冰雪聰明的傾心也讓這問題給問懵了。
想了想,為了搜集多點頭緒好整合問題回答她,傾心只得再問:「什麼意思?」
「就是……對我這般的好。為什麼是我?怎麼會認定了是我?」牧妐晴最近總忍不住會想到這樣的問題。
牧傾心失笑,正要勸她寬心,並列舉出至少一百零八個關於她的優點時,卻聽得積極幫忙換茶水、準備泡茶的幸幸對著沒動作的福福喊了一聲——
「福……」
消失得極詭異的聲線引起傾心的注意,一抬頭,就看見幸幸失去意識,像攤爛泥般,咚一聲地倒了下去。
「泥們的問題,臥可以搞訴泥們。」奇異的腔調從福福的嘴中冒了出來。
眼前的福福,明明樣貌是福福,可那雙凌厲、充滿恨意的雙眼卻不是福福的。
牧妐晴覺得害怕,心想福福是不是中邪或鬼上身?
牧傾心倒是反應迅速,直覺地說道:「田姊姊?」
聞言,福福刷一下地撕下了臉皮,露出底下那張唇紅眼媚、艷麗無雙的嬌顏。
不是苗人凰,還會是誰?
******
看著眼前的這兩姊妹,苗人凰心中的那股子氣啊,惱火得叫她直想揍人。
一個是沒說實話,誤導她方向的奸詐女;一個是招呼沒打一聲就將她理想丈夫取去享用的投機女。兩個都是可惡至極,要按她的意,見了面當然是各自鞭上數十,先解了氣之後再來說其他的。
但偏偏……偏偏……
奸詐的那個確實收留過她,無條件給予她藥材援助。
另一個投機的雖有奪夫之恨,叫她恨得牙癢癢的,但據說已經是個孕婦。
這要她怎麼樣?
她苗人凰行事素來光明磊落,一向就自豪他們帕夷娃族的人比起花言巧語的漢人們,可是要來得率性真誠,是真正的明辨是非。
這樣的她,要怎麼做得出為難孕婦、拿孕婦出氣的事?
話再說了回來,即使她很氣也很怨這牧傾心騙了她,可她當初從火場被救出後,為瞭解冷之安麻痺她嗅覺的毒,用了不少人家提供的藥確是事實,現在要她恩將仇報,這……
「咬不斯臥滴『油艷基樂五窮』,冷基安又怎會對泥那摩滴死心塌地。」恨極,苗人凰怒拍了一下桌面,稍稍發洩她滿心的不悅。
「……」牧妐晴沈默了好一下。
並不是被嚇到,而是她很認真地想要弄清這怪腔怪調在說什麼。
「苗姊姊說,要不是她的幽艷極樂無窮,姊夫他又怎會對你那麼死心塌地。」怎麼說都是相處過一陣子的,牧傾心已然適應這異族腔調,很自動地代為解釋。
「什麼意思?」聽見最在意的事,牧妐晴忍不住問道。
「泥以為贏了,得到冷基安了,史嗎?」看著奪夫之人,苗人凰惱得不知如何是好,恨道:「臥高訴膩,那斯臥滴藥!斯臥滴藥!哪毀攘他愛上滴一彥看見滴人,膩只斯搶走了臥滴吉會,不然冷基安咬愛上滴人,應該斯臥!」
「苗姊姊——」
「膩住扣!」苗人凰斥喝住想說話的牧傾心,憤恨地道:「泥這個騙字,騙臥滴,都斯騙臥滴!命命是泥滴姊姊嗆走了臥滴府婿,還騙臥是慶樓姑釀。」
「我不是故意要騙苗姊姊你。」牧傾心試著跟她講理,說道:「是因為不能讓人知道,那天夜裡被帶走的人是我姊姊。她一個黃花閨女的,『被人擄走』的這種事要是傳了出去,能聽嗎?我真的是不得已的,只好一律宣稱被擄走的是青樓姑娘,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臥不信膩!」手刀一劈,轟的一聲,那擺放茶具的木桌被那力道給從中劈成了兩半,杯盤跟著摔碎一地。
就算心裡因為那巨響而跟著跳了兩下,傾心也掩飾得宜,一臉無奈地說道:「苗姊姊,這種事,事關我姊姊的名節,我沒必要騙你。」
「膩一肚子壞睡,為了嗆走冷基安——」
「冤枉啊!」被罵一肚子壞水,傾心連忙喊冤。「你跟我姊夫會出現在臥月山莊,那根本不在我的預期中,我怎麼可能設這種局跟你搶人?」
「……」苗人凰一時啞口,忽地發現沒法兒反駁,因為冷之安的行蹤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就連她都是因為幽艷極樂無窮這款秘藥才追蹤得到人,那日行經的山莊,看樣子確實是臨時起意而停留下的……
「膩們嗆走了冷基安系現實。」苗人凰深知眼前的牧傾心有著一嘴的好口才,不想思緒被牽著定,因此堅定立場,強調道:「那原本應該系臥的夫婿,現在卻被膩們嗆走了!」
「苗姊姊,正所謂姻緣天注定,這不是搶不搶的問題——」
「住扣!」苗人凰惡狠狠地斥喝住她,撂狠話道:「機咬臥再用上一次『油艷基樂五窮』,還怕不獸到寢賴。」
手到擒來?
牧傾心大驚。
聽這言下之意,這個苗族的姑娘,竟想對她家姊夫再下一次藥?那個據說會讓受藥者愛上第一眼所見之人的秘藥?
「苗姊姊,我姊夫不是一般的人——」
「紼話!臥渺任晃看上滴夫婿,自然不會繫個蠢才。」
「苗——」
嫌煩,苗人凰點了她的穴,叫牧傾心再也無法動彈,更無法說話。
「膩!跟臥走!」指使著牧妐晴,苗人凰呼喝得很理所當然。
一直呈恍惚狀態的牧妐晴好似這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看著那明艷動人的異族姑娘,娟秀的小臉上滿足不確定,只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你的那個藥,會讓中毒的人愛上第一眼看見的人?」
「咬不斯臥滴藥,膩以為能得到冷基安?」苗人凰輕蔑地看了她一眼。
所以……一切只是因為他服了藥。是因為藥性的關係,讓他待她這干般的好,令她開始相信緣分這件事,以為他是……是……愛她的……
「受任之托,重任之事,膩最號乖乖滴合作,不要逼臥對膩跟肚裡的孩字不利。」苗人凰警告著。
受人之托?
牧傾心掌握到這重點,不敢相信會有如此大膽之人。
明明風聲已經放了出去,傳聞中的聚財福星已成為冥門的門主之妻,若再有人抱著發財夢,對毒王之妻有非分之想,就是與冥門作對。
在這種情況之下,竟還有人執迷不悟地想著法子要擄人?
誰?
是誰?
眼睜睜地看著姊姊溫馴配合地跟著苗人凰走了,無法言語也不能動彈的牧傾心既怒又惱,火大之中,腦海裡只有這麼一個疑問——
到底是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4:12
第八章
按照冷之安的計劃與進度,他確實是打算離開,帶著懷孕滿三個足月,母體與肚皮裡的那個都十分穩定的小妻子四處遊歷去。
是的,遊歷。
在知道他的小妻子受「聚財福星」這稱號所困,整個人生與自由都受到限制與困擾後,想帶著她四處定走的想法就一直沒斷過。
是以這些日子裡,除了與小妻子耳鬢廝磨,泰半的時間裡,冷之安就是研究一人吃、兩人補的最好良方,以及規劃、安排接下來的旅遊。
當然用的名目沒這麼的直白。
他對著秘召而來的冥門總舵主、也是自己的孿生弟弟,規劃出遊事宜的說法可是再正當也不過,他這個素來只負責研發秘藥的門主總算想到該去各分舵看看,瞭解冥門現今的營運景況。
營運……這種事,確實是有的。
對外人而言,也許因為冥門太過的神秘而難以想像,但在江湖之中,冥門確實是有它獨特的商機存在。
並不只限於低調販售各式稀奇古怪的藥品,雖然各式獨門怪藥都有它的市場,但真正維持冥門整個運作的無限商機是來自於解毒。
正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
姑且不論下毒的人是基於什麼心情或動機,抑或毒藥是不是向冥門所購買的,結果只有一個,被下毒的那個人總是想要活命,就算是不損性命的,也總是想要解除中毒之苦。
較之歷任維持冥門生計、以及運作的總舵主,對於這種左手賣毒藥,右手賣解藥這種事,現任總舵主之職的冷之滄更是格外的熱衷,其程度根本就只能用樂在其中來形容。
事實上,他壓根兒就是左手賣毒藥,右手伸著,等著被勒索的中毒者乖乖送上大把金銀,並依探子所回報的資料,看情況、然後有條件的,還一副很勉為其難的態度才首肯幫忙解毒。
勒索。
以冷之滄開出的不合理天價,對一般人而言,也就只能用勒索來形容,但他本人可不管他人的想法,對勒索這件事的熱衷,是他對這份工作樂在其中的最主要原因,對這些勒索而來的金銀錢財,他可是拿得一點也不手軟。
也因為冷之滄個人的小小喜好,現今的冥門,可說是雖隱晦卻業務興隆,低調卻無比富足的景況。
因此,現任的門主想到各分舵去看看各地的實際情況,說起來絕對是很合理的事。
但「合理」並不足以說服冷之滄。
是以他親自造訪,想瞭解兩日後即將成行的「業務考察」之行是怎麼一回事,卻沒想到,還沒機會讓他打探出這個「舉考察之名,行旅遊之實」的真相,就先發生了小嫂子被擄的事。
坦白說,身為孿生兄弟,兩人自小一塊兒長大,冷之滄比起其他人,自然更瞭解自家兄弟的性子。
他很清楚,在冷之安看似冷漠、凡事不放心上的漠然之下,說穿了,就是一個只知道煉製毒物的狂人嘛!
而這樣的人,先前飛鴿通知他娶妻、告知他多了一個小嫂子的時候,他簡直大吃一驚,未了是因為醒悟到「長子的責任、傳宗接代的時間到了」這道理,才消化掉那份驚嚇。
而原本想藉著這次機會,順便打量下這個用來傳宗接代的小嫂子究竟是圓是扁,卻沒想到人未見到她就先被擄走了,他因而親眼看見自家兄弟變臉的模樣……
「被抓走了?」
看著冷之安一臉冷厲、恍若地獄惡鬼的陰毒模樣,冷之滄不禁回想起十三歲那年,他因為意外,不小心一把火燒掉了丹房,將裡頭各式珍藏的製毒材料及半成品全燒了個精光時,也曾經被這樣的神情給嚇過一回。
他一度以為自己會因為那把火而英才早逝,一度。
事實上他確實是差點就要提早見閻王了。
那時候,要不是爹親出手的關係,他一條小命也許就要當場命喪在那款見血鎖喉的毒藥上。
事後雖然以「五百條毒蛇、百斤毒蠍、百斤娛妐、百斤毒蛤蟆、百斤毒蜘蛛」的承諾,作為交換條件,平安的保下了一條命,但往後三年的時間裡,除了練功讀書的時間外,他所有的時間也全耗在抓毒蛇、毒蟲的時間裡度過,造成了心靈上很大的陰影。
也就是因為曾經領受過,冷之滄很清楚面對這樣嚴峻怒意的壓力,因而忍不住往那個承受怒氣卻沒腳軟的小姑娘多看了兩眼……
「姊夫,真的很抱歉。」破門而入之後,以十萬火急的速度講完經過的牧傾心,一臉自責地說道:「苗姑娘混入莊子裡之後喬裝成福福的樣兒,即使是我,也沒能第一時間看出破綻,才讓姊姊被她給擄走了。」
冷之安沒理會她,逕自從袖袋中取出一隻精緻的木盒,打開之後傾倒入掌心,只見盒中所擺放的,原來是一隻約有兩枚銅板大小、白中帶黑點的小蝴蝶。
牧傾心不明所以,只能速速說道:「聽苗姑娘的意思,是有人請她做這件事,雖不知背後主使者是誰,但我看苗姑娘應該不會那麼快善罷干休,因為她的目標是姊夫你,只要她再出現,我們總有機會套出話來。」
也不知冷之安動了什麼手腳,原本動也不動、像是死物一般的蝴蝶兒忽地輕顫了幾下……
「姊夫你到時可得當心點。」牧傾心依然不知他想做什麼,只能提醒道:「這苗姑娘怎麼說也是帕夷娃族的人,身上古古怪怪的藥物也是沒少過的,她放了話,說要再對姊夫下一次藥……」
掌中的羽翅輕拍了兩下,清冷的俊顏泛起一抹極為凍人的駭然冷笑,輕道:
「那還要看她有沒那個本事。」
牧傾心沒應聲,只見那只白底黑點的蝶兒拍拍翅膀飛了起來,在屋裡繞了幾圈後便飛了出去,跟著出去的,還有那個看起來很生氣的姊夫,以及看起來很像姊夫的男人……
「那是七星斑蝶,用來尋人的。」在牧傾心投來疑問的目光時,太蒼回答了。
蝴蝶?尋人?
「夫人平日所搽的香膏是少爺所特製的。」傾心提問前,太蒼進一步說明:
「成分裡面的紫玉蘿有安定心神、活膚養血的功效,也是七星斑蝶賴以維生的唯一花源,所以那七星斑蝶會尋著氣味而去。」
傾心點點頭,表示明白,隨即又開口問:「不過我想問的是,那個長得像我姊夫的人是誰?」
立志成為完美又貼心侍僕的太蒼,原本冷靜表情瞬間僵了下,但很快地回神,恭謹地解釋道:「那是少爺的孿生弟弟,也是現今任職冥門總舵主的滄少爺。」
傾心再次點點頭,表示明白,而後對著那一蝶二人的方向看去,神情凝重……
「二小姐放心,夫人會沒事的。」太蒼貼心安慰道。
「不是。」傾心否定了他的猜測,一臉凝重地說:「我是想,不管背後主使人是誰,他們應該是完蛋了。」
「……」
「難道不是?」
太蒼想了想,歎氣:「二小姐說的極是。」
不管對方是誰,惹怒了他家少爺,還加上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滄少爺,這下子,還真的只能用完蛋來形容。
這真的是……太悲慘了。
******
「晴兒,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三叔啊!」
突然撲跪而下的人全身纏滿佈條,幾乎只露著一雙眼睛,那些纏纏繞繞的布條上有多處還滲著膿血,模樣看起來極為嚇人,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之下乍見這樣的人,甫入門的牧妐晴著實嚇了一大跳。
「左什麼?膩絲想蝦死暈婦嗎?有暈在身滴人,不能這樣嚇滴。」身為母系社會的帕夷娃人,保護孕婦是一種直覺本能,要不是不想那些膿血髒了自己的腳,苗人凰還真氣得想踹他一腳。
「苗姑娘,牧三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心急了些而已。」兩手也纏著布條的三娘低聲下氣地趕緊賠不是,接著一臉哀戚地跟著夫君跪倒,對著侄女說道:「晴兒啊,三嬸求你了,你別跟你三叔計較,他真是受太多的苦,一時心急了些,你千萬別見怪。」
牧妐晴只覺得頭暈暈的,還弄不清這狀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被挾持了嗎?
但眼前的狀況……又不是很像……這……
「咬溯什麼,快溯,不搖嚇刀暈婦。」苗人凰氣勢驚人地下著命令,要這對夫妻有屁快放,別亂七八糟地嚇到了孕婦。
牧三夫妻倆對望了一眼,實在搞不清這苗女到底在搞什麼鬼。
最初之時,並沒有這擄人的計劃。
他們夫妻倆再怎麼作著發財夢,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
而冥門的名號著實把他們夫妻倆給嚇到了,原本不敢再動侄女的任何歪腦筋,是以利用人脈廣發消息,希望能找到高手為他們兩夫妻解去身上這難纏的毒素……是的,兩夫妻。
原本只有牧三中了毒,但夫妻這種事也就這麼著。
當牧三的毒被證實會感染,照顧的僕傭也因為那膿血而跟著染毒後,嚇得一屋子的奴僕只要是沒病的、沒簽下契約的全跑光了,害得三娘不親自照料也不行,結果一個弄不好,連她也跟著染上同樣的毒,兩手開始跟著潰瀾起膿包。
這毒素實在是太折騰人,是以夫妻倆才會想誘以之利,希望有哪路不出世的高手願意幫他們化解這毒,然後這苗女就上門了,說想要試試。
毒是沒解成,頂多是緩了些潰瀾發膿的情況,但這苗女不信邪,還仔細地問了被下毒的經過,哪曉得一聽完整個來由,這女人拍碎了他們一張桌子,破口大罵之下,說是與晴兒有不共戴天的奪夫之仇,之後雙方才一拍即合,擬定這次的擄人計劃。
這倒好。
現在人給擄了回來,這自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苗女卻反倒護得緊,好似母雞護小雞似的,搞什麼?
由於不清楚帕夷娃族的特性,牧三夫妻倆著實讓苗人凰的行徑給弄糊塗了,但人的求生本能是凌駕一切的,不管有什麼矛盾,只要跟身上的中毒之苦相比,自然是先丟一邊再說。
「晴兒,是三叔不好,三叔不對,求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代三叔美言幾句,幫三叔求解藥吧!」牧三趕緊表明。
「別!別這樣……」不敢受此大禮,牧妐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只牧三,三娘也急著幫腔,說道:「晴兒你心好,應該也明白你三叔並沒什麼惡意,說到底也只是怕傾心那丫頭保不了你,才會讓人將你給請回來,並不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事……」
「那些舊事就別提了,解藥比較重要。」牧三打斷妻子的叨叨絮絮。
三娘心領神會,趕緊回到正題,淌著淚水哀道:「晴兒你救救你三叔跟三嬸吧,這毒恁地歹毒,再這樣折騰下去,是要人怎麼活?」
眼見侄女一臉狀況外的表情,牧三動手去揭身上的布條,卻讓苗人凰給制止。
「左什麼?」
「讓晴兒看看那毒性是怎地歹毒……」
「不用!」苗人凰直接拒絕,悍道:「膩們湘要解藥,瞪冷基安吃了臥滴『油艷基樂五窮』,刀時候臥叫他忘東他就不會朝夕走,知是笑笑滴解藥,鄉要多少還怕媚油?」
這在苗人凰來看,是再簡單也不過的問題。
只消冷之安吃了她的幽艷極樂無窮,第一眼看見的人是她,之後她說風就不會是雨,只是小小的解藥,還怕沒有嗎?
「請問你要怎麼讓他吃藥?」牧三雖然身受毒害之苦,但腦子還很正常,直指問題重心道:「他是冥門的門主,是毒王耶!」
「基咬有她,還怕那冷基安不聽話?」苗人凰信心十足。
牧三是聽懂了這些怪腔怪調的話,說的就是——只要人質在手,還怕那冷之安能變出什麼把戲。
也是因為聽懂了,牧三更加搞不清楚這苗女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母雞護小雞似的也是她,現在要狠說要用來當人質的也是她,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如此反覆不定的行徑讓牧三隱隱覺得不安,跟三娘交換一個眼色,夫妻倆都有種所托非人,不是很穩當的感覺。
一隻幼小的蝴蝶翩翩飛舞而入,這畫面於文人雅士眼中,是值得浮一大白的風雅之事,但於苗人凰眼中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就算不憑同為用毒之人的直覺,時值隆冬,會出現蝴蝶肯定有鬼!
「賴了!」她低喝一聲,抓了牧妐晴往後退了兩步,全神貫注。
牧三夫妻倆一頭霧水。
這苗女,又發什麼巔?
兩夫妻一臉狐疑地看了看她,突然發現那只翩翩飛舞的蝴蝶,視線不由得跟著繞啊繞的,直到那只蝴蝶停憩於牧妐晴的身上。
忽地好像有什麼東西閃入,牧三夫妻倆同時回頭看去,只見屋裡頭已多了一個人,這定睛一瞧……
真他娘的,這不正是那尊瘟神嗎?
夫妻倆認清來人,心口已涼了半截,幸好本來就跪坐地上,要不只怕一時腳軟還得跌上一跤。
沒想到驚魂未定,屋裡竟然又冒出了第二個冷之安?
當下的驚嚇,對牧三夫妻倆來說,已經不能用大吃一驚來形容了。
他們夫妻倆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別也才幾十天的光景而已,瘟神竟然神力大增,如今可以變身成兩尊?
對冥門的名號深感畏懼,因而自動神化了冷之安,而且打從骨子底深深感到恐懼的夫妻倆,在那一瞬間,求生本能當場爆發。
完全不需要思考,兩人同時指向那個押制「人質」的苗人凰,異口同聲大喊——
「是她!她硬要擄晴兒回來,不關我們的事啊!啊!啊!」
******
「太蒼,你說說,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兒?」
「……」
「不怕,你直說無妨,有事我擔著。」
「一定得說?」
「說!」
「滄少爺若真想知道……」他一臉為難,想了想之後勉強道:「夫人呀,一開始很難想像她是夫人,但後來發現,夫人確實是夫人。」
「繞口令嗎?」
「不是。」又想了想,更正道:「應該說,少爺的妻,除了她,也很難會是其他的人了。」
冷之滄曾覺得太蒼太誇張了。
對於這未曾謀面的小嫂子,他先前曾私下找過太蒼打探詢問,而從太蒼那邊得到的訊息卻只有這麼一些,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當時他不以為意,只當太蒼是為了護主而虛應他,也就沒再多問下去,但直到這時真正看見了小嫂子,他突然有些明白太蒼說的意思了。
這小嫂子……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嫂子啊……
弱!
那是一種太過明顯的弱者氣息,清秀甜美的樣貌,配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整個外形與神韻更加深了那種需要人保護的形象。
說白了,這小嫂子跟山林間的小動物有啥兩樣?
沒有絲毫危險性倒罷了,還很容易因為無害的模樣被人獵捕傷害,像這樣弱到沒一點自保能力的人,要怎麼跟他那個研究毒物成狂的孿生兄弟當夫妻啊?
這樣的疑問在冷之滄的第一眼印象中自動浮現,視線立刻地朝自家兄弟看去,沒想到卻教他看見那張熟到爛透、從沒把什麼放在眼裡的死人臉上,竟然出現了隱忍的表情?
有沒有搞錯?
隱忍?
就算娘胎裡的十個月不算,兄弟好歹也做了二十八年。
在他所有的印象當中,除了對毒物研究的熱情之外,冷之滄從沒見過那張臭屁到叫人討厭的死人冷臉有過其他表情,更何況隱忍還需要情緒自我壓抑。
就好比小時候的那起火燒丹房的意外。
要知道,即使是對他這個孿生弟弟,冷之安心頭上火的時候,才不管當年大家年紀小,或是「意外就是不可避免才會叫意外」的這種事。
失去所有鑽研成果的怒火讓研究毒物成狂的冷之安六親不認,下手既毒又重,想想對自己的同胞手足、而且還只是不小心造成的錯誤,都不曉得忍讓包容的這種事,冷之滄卻親眼看見他竟隱忍著?
太過震驚,冷之滄心想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
可現實就擺在眼前!
那張熟到爛透、總是冷冰冰板著的死人臉,確確實實是在忍耐著。
不是生氣!不是理智盡失的狂怒!而是控制著怒火、並且有在用腦子、懂得要顧全大局地忍耐著。
全是為了這小嫂子?
冷之滄的內心翻騰得厲害,但這時哪有人有那功夫跟精神,來理會他這個看戲人內心糾結的情緒呢?
只見冷之安為了小妻子而穩住情緒,平靜道:「苗姑娘,我說過,誤入貴族聖地是一時意外,要再糾纏不清,冷某絕不再寬待。」
「膩!吼退一些,臥滴刀子不髒眼,膩站太近攘臥緊張,一失手咬尚了她,臥可不擔保,還有,冷基安,臥這次絲要綁踞你。」彎刀架在他小妻子的頸項上,一邊恐嚇著要他後退,一邊還說是為了幫助他,這般前後兜不上的對話,也只有苗人凰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放下刀,我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冷之安如是道,腳步卻是不敢再逼近一步。
「膩現在絲因為『油艷基樂五窮』的咬性,才會那麼堪重她,不絲因為真滴矮上了她。」苗人凰急著想解釋。
因為她的解釋,一旁內心糾結的冷之滄這才恍然大悟。
這就是了!
原來是著了苗人凰的道才變得這麼奇怪,不是真轉了性,但……這可能嗎?
身為冷之安的孿生弟弟,冷之滄比誰都明白這人是怎樣全心全意的去愛著、享受著鑽研毒物的趣味。
像這樣一個研究毒物成狂的人,真有什麼能教他渾然不覺著了道的藥物?而且會不去找破解之道?
冷之滄隱隱覺得不合理,更不能明白的是……
「我能不能請教一下。」冷之滄好客氣、好有禮貌地問道:「為什麼他誤入聖地你就一定要嫁他?」
苗人凰被問住。
會堅持冷之安當她的族夫,自然不是因為他誤入聖地,為了保他不受任何責罰才提出成親要求這般簡單。
真正的原因是,從聖地帶冷之安回帕夷娃族,等待長老判決誤入聖地之罪前……
那短短的兩日裡,冷之安與長老姥姥針對藥理的談論,以及一番毒物運用研討,過程中所展現出的淵博學識,侃侃而談時的風度態勢,都是讓她少女芳心大為傾倒、想細細珍藏的珍貴回憶。
饒是苗族大剌剌的姑娘家,也不好說出這些被細細珍藏的少女心思……
「這到底是什麼規定?」冷之滄不明白那微妙的少女心,很不解風情地追問:「說說看,為什麼誤入聖地就堅決要嫁他?」
「咬膩管!」苗人凰毫不客氣地拒絕回答,擺明了不想理他,只強調:「總基,冷基安現在絲因為『油艷基樂五窮』的咬性,才會那麼堪重她,不絲因為真滴矮上了她。」
「又如何?」當事人只冷冷給了三個字,沒什麼太大反應。
「酒跟膩梭了,膩險在覺得她那麼重咬,是映為咬性滴關西……」
「那又如何?」冷之安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所以臥要救膩。」苗人凰信誓旦旦地說道。
冷之滄看得嘖嘖稱奇。
先別論這世上有誰能毒得倒他家這個研究毒物成狂的人,這苗女用刀架著小嫂子,為的竟是要救他的兄弟?
這當中的道理,冷之滄越想越覺得詭異……
「你要怎麼救?」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旁觀這些對話與發展,冷之滄自覺該說點什麼,畢竟他應該是現下唯一還有理智、還能思考的人了。
「……」苗人凰沒接話,像是這時才發現冷之滄長得與冷之安極為相像。
那張明艷的麗容滿是狐疑,不住地打量這個長得很像冷之安,但又不是冷之安的人。
而這越形詭異的場面中,牧妐晴的目光卻始終不離冷之安。
雖然讓人架著,脖子上還抵著一柄彎刀,可文秀甜美的嬌顏上流露的不是懼意,而是濃濃的悲傷。
從他入門至今,她一直悲傷地看著他……
「夫君……」她開了口。
「沒事,有我在。」看著小妻子,冷之安的神情不自覺軟了幾分。
這表情,看傻了冷之滄,怒了苗人凰,但就在前者頭皮發麻,後者妒恨交加的時候,真正教人傻眼的,卻是妐妐晴接下來的這一句——
「你聽苗姑娘的話,吃解藥吧!」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4:49
第九章
「真的。」沒人接腔,以為方纔的話沒被聽清楚,牧妐晴強忍著心頭難受,輕聲又道:「你聽苗姑娘的話,吃解藥吧!」
「恨好!膩說滴非暢號!」苗人凰大喜,連忙附和:「遮才是堆滴事。」
別說冷之安沒理會,陷在心痛中的牧妐晴也聽而不聞,此時此刻,一種痛苦的絕望感正籠罩著她,即將失去的感受讓她只能顧著看他,深深的看著他,想永遠永遠的記下他的樣子……
「其實我一直就在想,為什麼是我?」她細語,好似大聲一些,心也要跟著破碎那樣,輕聲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我既沒有傾心那般傾城的容貌、驚世的聰慧,也不像苗姑娘的英姿爽颯、膽識過人……」
「你就是你,無須跟別人比。」冷之安不明白她扯其他人做什麼,只知道不喜歡她此刻眼裡的悲傷,是以落下結論,想終結這無意義的話題。
「不,你聽我說。」牧妐晴卻不想跳過這話題。「夫君,你現在對我千般、萬般的好,都是因為苗姑娘的藥,並不是因為我對你而言,真有那麼重要……」
這般叫人傷心的話語隨著敘述的同時,再次狠狠刺傷她的心,喉頭像是梗著鐵塊,讓牧妐晴一時發不出聲音。
「你別聽信這女人亂說。」冷之安投鼠忌器,要不他早想解決這個蒼蠅一樣煩人的苗女了。
「不。」搖搖頭,緩過氣之後的牧妐晴一臉認真道:「夫君,你現在是因為藥性的關係,才會這樣的想,你值得更值得的人,真的,絕不該因為藥性的關係,而困在像我這樣的人身邊。」
「胡說什麼。」皺了眉,這是冷之安第一次對小妻子流露出不悅的神色,那句「像我這樣的人」充滿了貶抑的意味,他不喜歡這樣子。
「安哥,我覺得小嫂子說得也挺有道理……」在殺人般的冷厲目光直掃過來的時候,冷之滄自動噤了聲。
若換個時間地點,牧妐晴鐵定會對冷之滄這號傳說中的小叔感到好奇,畢竟她也是到半個月前才聽說冷之安有個孿生兄弟的事,能見著真人,分點心神研究絕對是件很正常的事。
但剛好不是現在!
這會兒時間地點都不對,她心神大亂,眼中只有冷之安,心中只充滿了「她要失去他」的絕望念頭,這種情況下,她哪有閒功夫去管冷之滄這號人物?
「夫君,在你服藥前,我能不能有最後一個請求?」心亂如麻當中,為了替腹中孩兒積福,讓她惦著這事,趕緊提出來商量。「我三叔三嬸中的毒,幫他們解掉可好?」
因為這話,牧三夫妻倆忽地成為眾所注目,這讓躲在最邊角、努力想消弭存在感的夫妻倆驚得頭皮直發麻。
沒錯,他倆確實是很想要解藥,但……有必要在這麼詭異的時候提出來?是有這個必要嗎?
他倆可不想當炮灰啊!啊!啊!
「說起來,他們其實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現在也知道錯了,就當是替肚子裡的孩子積福,給他們解藥吧。」牧妐晴想著肚裡的孩子,冷之安的孩子,想到她還能保有他的孩子,心裡的失落感總算有抑止的跡象。
牧三不敢直視冷之安打量的目光,趕緊說道:「不急,其實不是很急,你們先商量商量……那個……那個解毒的事。」
冷之安不想理會這等不重要的閒雜人士,更不想要這種不重要的閒雜人士在這種時候還佔據他小妻子的思緒。
不耐煩的朝冷之滄看了一眼,目光冷厲凶狠的只交代一件事:「搞定這兩個人!別煩我!」
牧妐晴眼看著奉命行事的冷之滄上前贈藥、解說使用方式,對照著牧三夫妻倆的大喜過望,她的心裡更顯難受。
是真的,那藥性如此強烈,讓受著藥性控制的他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即使是在這種時候……
牧妐晴心痛得太厲害,不想情緒在此潰堤,只得別過眼,強忍住淚意,對著苗人凰說道:「好了,苗姑娘,你快把解藥給我夫君,幫他解除藥性吧。」
「魅有那種東系。」苗人凰答得極為乾脆。
什麼叫沒有那種東西?
牧妐晴一時反應不過來,直覺要回頭看說這話的人。
「喂!膩!不咬亂動!傷到了膩怎麼辦?」苗人凰嚇了一跳,慶幸她一直很小心注意著,要不真的傷了孕婦,回頭族裡若知道了,她可就難交代了。
「什麼叫沒有那種東西?」牧妐晴只注意這件事。
「基要冷基安再服一次臥滴『油艷基樂五窮』,刀時候,發作滴藥性酒會覆蓋牽一次滴咬性,冷基安叢新矮上他第一眼砍見滴人,酒解決啦。」說起這奇特的藥性,苗人凰忍不住得意。
沒有解藥,竟然是要另一次藥性發作,讓她夫君再一次愛上第一眼看見的人?
哪有這樣的……
牧妐晴傻眼,過度的震驚,驚得她一時忘卻那份椎心的疼痛。
「這有什麼不一樣?」她忍不住要問:「你讓我夫君再吃一次,他一樣是非自願性的去愛人,這有什麼意義?」
「檔然有意義。」苗人凰一臉得意,說道:「刀時候攘他第一眼看見的絲臥,他對臥死心踏地,擋我滴族夫,酒是嘴大滴意義。」
「但他的看重、在意與深愛,都不是出於自願的,那並不是真正的愛。」牧妐晴完全無法理解她這麼做的用意。
「優怎樣?」苗人凰可不在意。
牧妐晴被她問住了。
又怎樣?
確實是不能怎麼樣,但……面對一生相守,這是一生一世的事,卻不是發自真正內心的深愛,只是受藥性所制才強迫產生的愛,當中差別就好比天與地,明明差這麼的多,怎麼她一點也不在意呢?
牧妐晴完全無法理解苗人凰的想法,整個思路因為那怪異的論點而開始產生錯亂,而冷之安卻從這一番沒頭沒腦的對話中,摸清了她的思路……
「你當真……要我去愛別人?」他問她,就這麼一個問題。
搖頭,很快速的,牧妐晴一臉困擾的說道:「我只是想要你自由,是依你自己的意願去看重、在意、深愛一個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樣……是因為藥性的關係才……才被迫選擇了我……」
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自動沒了聲響,但冷之安已經穩穩的抓住了她的重點,那個梗著她的心、讓她露出如此悲傷神情的問題點。
「是誰說我是被迫的?」他問。
「事情不正明擺著嗎?」她心裡又難受了起來,一想到他待她的種種好,全是因為苗族的怪藥所致,心底的那份失落讓她快活不起來。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的冷之安直言道:「她的藥對我沒用。」
「補柯能!」苗人凰立即發難,不但表示不可能,還佐證道:「拿天臥明明是追蹤『油艷基樂五窮』滴味道蔡找到膩……」
「你的幽艷極樂無窮不愧是貴族的秘藥,確實讓我費了一番功夫。」對於這款秘藥,冷之安給予正面評價。
但也只限於此。
「不過在你追蹤到之前,我已經解了毒,只是時間問題,讓你追蹤而來的氣味沒來得及全面除去而已。」冷之安又說。
「膩當臥傘歲娃兒,這麼豪騙嗎?」苗人凰才不信他。
「藥拿來。」冷之安突然說道。
苗人凰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不是想讓我再吃一次?」冰冷的俊顏上不見任何輕佻玩笑之意,冷之安正色說道:「拿來,我吃!」
「不要!」在苗人凰反應過來之前,牧妐晴已經開口制止。
「喂!膩!」苗人凰大怒,嬌斥道:「他都椅經咬吃咬了,膩別壞臥滴大事。」
不止是苗人凰,冷之安也問:「方纔不是要我吃的嗎?」
牧妐晴急得快哭了。
方纔是方纔,現在是現在……
原先她以為有解藥,能換來他情感上的自由,不用再因為藥性的控制才來愛她,她才會想要他吃。
但現在聽完苗人凰的話之後,她知道只是新的藥性會壓蓋過舊的,根本是換湯不換藥,他已經無法回到最初的冷之安,那個有情感上的自主權,能有自己喜好、自行選擇要不要去愛的冷之安。
要說她自私也可以,反正冷之安注定要失去感情上的自由,那與其讓他去愛上別人,她情願綁著他的那個人是自己,是她自己!
「別吃,夫君,你別吃好嗎?」想起他受藥性控制,斷然不會拒絕她的請求,牧妐晴趕緊求他別吃。
冷之安看著她,好一會兒之後,神色沈靜的開口說道:「如果不吃,你一輩子都會懷疑,我是因為被藥控制才選擇了……」
忽地沒了聲音,因為異物急射入口。
「哈!哈!哈!」抓準時機的苗人凰張狂的大笑出聲。「賴不及了,臥已經將咬丸射進他罪裡了,哈哈!」
這次不像上次那樣,為了怕他發現,藥量只能稀釋再稀釋,趁著沿路追蹤,一丁點一丁點的加足。
這回她事前做好了準備,藥量不但是用了個十足十,甚至為了快速發作,她還自動加了份量,特製了一顆五人份「幽艷極樂無窮」送進他口中,這怎能不讓苗人凰大感得意。
「快!快逼上燕。」不敢大意,苗人凰趕緊交代:「瞪咬效發作再睜開燕,就大功告成……不對!膩別對著她。」
在冷之安配合指令的閉上眼之後,苗人凰哪有閒功夫再去裝模作樣,繼續做出舉刀挾持人質的動作?
這時候是搶得先機的關鍵,當下趕緊將牧妐晴拉到身後,自己往前站了一步……
發展至此,只要冷之滄出手,隨時可以終結人質被挾事件,但……也就是因為都發展成這詭異的地步,他這時出手也沒什麼意義。
反正那枚源自帕夷娃族的秘藥都被餵食入口了,而且他的好奇心也被全數勾起,除了想親眼見證帕夷娃族的不傳秘藥是如何的奇特,他更想知道,這整件事情演變到這地步,最終又該如何收尾才是?
冷之滄跟著靜觀其變……
事情發展得極快,讓被苗人凰一把拉到身後的牧妐晴根本來不及反應,她才正要上前,打算拉回擋在身前的苗人凰時,冷之安已睜開了眼。
時間彷彿停止在這一刻……
沒人出聲,在苗人凰的期待、冷之滄的旁觀、牧妐晴的絕望表情之下,神色波瀾不興、看不出任何情緒的冷之安開了口——
「苗姑娘。」
是苗人凰,他喚了苗人凰。
「不要!」牧妐晴哭了出來,因她無力制止的這一切。
站於冷之安身前的苗人凰萬分確定他第一眼看見的正是自己,進展多時的追夫計劃總算得逞,這讓她心情好得像是要飛那樣,連忙回頭笑咪咪的安慰道:「不咬哭,暈婦不能哭,堆肚裡滴海子不好。」
「苗姑娘說的沒錯,別哭。」冷之安開口,附和著苗人凰。
聞言,牧妐晴的心簡直要破碎了,而苗人凰心中那個得意呀,直叫她笑得合不攏嘴……
「不庸再叫秒姑釀了。」苗人凰說著,饒是這樣大剌剌的苗家姑娘,也忍不住嬌顏酡紅。
特別是,當她眼見著冷之安大步向前……向前……向前越過了她?
冷之安彷彿沒看見介於兩人之間的苗人凰,一把將大哭出聲的小妻子給輕擁入懷,溫言道:「孕婦不能哭,這對孩子不好。」
苗人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被他擁在懷中的牧妐晴……
又看了看他,然後再看了看被他擁在懷中的牧妐晴……
最後,整個視線膠著在兩個人相擁的姿勢上,苗人凰整個人懵了、傻了、癡了……
怎麼會這樣?
「冷某說過,你的藥對我起不了作用。」冷之安剛剛就想讓她明白這件事。
一旁的冷之滄看完這白忙一場的結果,毫不客氣的爆笑出聲。「好個苗女,你傻的嗎?」
「達蛋!」挫折之下的苗人凰一聽這傻女的說法,整個人大怒。
「打蛋?我還炒蛋哩。」冷之滄嗤笑,說道:「你當他是誰?就算他真著了道,別說是調配解藥,依他的性子,不吃不睡第一時間也要把這個讓他栽跟頭的藥給摸個透徹,沒準兒他還複製了藥方,自己做了好幾份。」
「這倒是。」冷之安正面承認。
他這麼爽快承認猜測,原先只是依他性子胡亂瞎猜的冷之滄開始心有警惕,但已經來不及了……
「啊!」左臂一陣細微的疼,有如給蠍螫了一口,冷之滄心中叫糟。
這種事,他已經歷太多,經驗太過豐富了。
小時候這毒物研究狂要是有什麼新發明沒人可試藥,仗著所練的玄冰神功,常把毒液凝成極細微的冰柱直接射入他體內,以看他發作為樂。
「這什麼?」冷之滄趕緊問。
「帕夷娃族的幽艷極樂無窮。」冷之安神色平靜的宣佈。
一聽是這怪藥,冷之滄直覺閉上了眼,誰也不敢看,只能咬牙罵道:「這邪門的玩意兒,做什麼用在我身上?」
「前陣子做的,你正好試試。」冷之安理所當然的說道:「讓苗姑娘知道我沒誆人,他們族裡的秘藥我已經確實掌握了配方藥性,這藥只是對我無效,她不用太掛懷。」
「那也犯不著拿我實驗給她看。」冷之滄只差沒破口大罵了。
「她需要一個族夫。」冷之安神色極為冷靜。
「我不要當她的族夫!」
「臥不咬他當臥煮夫!」
面對這個異口同聲,冷之安神色仍是不變,繼續冷靜說道:「你也該定下來,娶個妻子了。」
「關你屁事。」冷之滄怒到口不擇言,斷然道:「我不要娶個傻苗女!」
「膩想滴美!」苗人凰的嫌惡明顯可見,嗤道:「臥也不想嫁膩這個屁子!」
眼淚還掛在睫兒上,牧妐晴已經讓這一連串的變化給弄傻,而冷之安看著他們兩個的異口同聲,更覺得這真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苗人凰只覺右臂一痛,就聽冷之安依然冷靜的說道:「只要苗姑娘也用了藥,自然什麼問題也沒了。」
這話驚得苗人凰直覺也閉上了眼。
說真格的,要她選擇的話,她並不想相信,他們帕夷娃族的秘藥叫冷之安這麼一個外人給破解仿了去。
但幾經交手,冷之安的邪門她也是有所見識,加上方纔的實際操作後,他竟然對五人份的「幽艷極樂無窮」毫無反應,這讓她的不願相信開始有了動搖。
更何況「幽艷極樂無窮」畢竟是帕夷娃族最珍貴秘藏的藥物,真要受了這個藥,是會不可自拔的愛上第一眼所見之人,她可不想拿自己的一生來賭冷之安是不是誆騙人……
「好了,只消你們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是彼此,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冷之安個人極度滿意這安排,甚為隨意的對一旁不敢亂動的牧三夫妻倆交代:「讓人守著這屋子,除非他們看見彼此,要不,誰也別放出去。」
冷之滄聽到牧三夫妻連忙應允,又聽見他轉身就這麼要離去……
「王八蛋!安哥你不能這樣對我。」他大聲抗議。
聽見冷之滄的怒吼,冷之安停下了腳步,好似這時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提醒道:「對了,這藥除了會讓人愛上第一眼所見之人,其實它還有個作用。」
苗人凰也為時已晚的想起那個作用,臉色一陣青白。
冷之滄目不能視,無法藉由苗人凰的表情來判斷事情的嚴重性,但他太瞭解自己的哥哥,知道他這麼說鐵定不是什麼好事。
「什麼作用?」明知不是什麼好事,但他總要知道是怎麼死的,還是要問清楚。
「它基本上是一款春藥。」
冷之滄倒抽一口涼氣,不敢相信這回竟是拿這般惡劣又歹毒的藥來玩他?
「冷基安膩個混帳,莖然這樣對臥!」苗人凰氣惱得跟著開罵。
但屋裡,就連牧三夫妻倆都嚇得趕緊跑出屋外以求明哲保身,此刻除了被下藥的兩人,又還有誰呢?
「回來!安哥!你給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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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明明隔了好一段距離了,總覺得好像還聽得見那怒吼聲。
抱著她施展輕功的人沒正面回應,反問道:「有比你輕易的想把我送給別人來得過分嗎?」
不冷不熱的指控卻是正中紅心,問得牧妐晴既心虛又不好意思。
「夫君生氣了嗎?」藕臂輕輕收攏,螓首埋入他的頸窩處,滿心的抱歉,懺悔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冷之安沒應聲。
「我只是……只是覺得不安。」她細聲說著她的不安。「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是勝過別人的……」
飛也似的速度忽地慢了下來,冷之安停下了腳步。
「你就是你,不需要跟人比,也不需要勝過誰。」他說。
以前是沒發現,但現在既然知道了,他打算一次解決這個心結。
「我冷之安的妻,就只有你牧妐晴一個,其他的,我誰也不要。」他又說。
「可是……」她困惑,抬頭看他,問:「夫君究竟是看上我什麼呢?」
冷之安輕輕放下了她。
夫妻倆面對著面,只見他一臉正色問道:「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牧妐晴認真的想了一下。「不需要嗎?」
「需要嗎?」他問,因為也不是很瞭解這種事是不是有模式。
「不需要嗎?」他不明白,她更是狀況外。
兩人相視了好一會兒,發現這件事對兩人來說,應該是找不著答案的。
伸手,冷之安輕撫了下那白淨淨、粉嫩嫩的頰,輕道:「其他人需要什麼理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你當我的妻,保護著你、照顧著你,一起生個像你的胖娃娃,我從沒有想過這需要什麼理由。」
因為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也許對她溫柔,對她體貼,但他絕不是一個花言巧語、只會空口說白話、專講好聽話來騙她的人。
雖然他也找不到原因,但他真的就是只喜歡她一個……
認清了這一點,那些隱藏在心底的不安忽地就這麼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腔說下出的甜。
臉兒紅紅,牧妐晴不知該回應些什麼,只能輕應了一聲:「嗅。」
「以後,別胡思亂想,也不許輕易的將我讓給人了,知道嗎?」冷之安叮嚀。
「嗯。」點點頭,她一臉乖順。
「走吧,回家了。」他又抱起了她。
枕著他的胸膛,牧妐晴沒有任何異議,直到……
「這不是回家的路。」咦了一聲,她突然發現不對勁。
「這是回家的路。」他確認。
她困惑。
雖然甚少出門,但她好歹認得方向,這會兒走的明明是離城鎮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走錯了嗎?」她問。
「沒有。」他答。
「但……」她一臉狐疑。
「回淵峰谷。」他說,沒說出口的是,他已經決定,等到孩子生下來之前,哪兒也不去了,反正接下來鐵定會有風波,麻煩的事能避就避,還是回淵峰谷讓小妻子待產才妥當。
聽聞目的地讓牧妐晴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然後安心的枕回他的肩窩,她專屬的位置上……
「那個,你弟弟跟苗姑娘,那樣真的沒關係嗎?」
「不礙事。」
「但這畢竟事關終身大事。」
「騙他們的。」
「啊?」
「藥是假的。」
「耶?」
「總要讓他們體會一下,人生被人操弄的感受如何,讓他們知道這種藥不該胡亂運用。」
「說的也是,那藥真的很玩弄人的感情,不過……小叔他挺無辜的,連他也騙進去,好像不太好。」
「不會,他習慣了。」
「習慣?」
「這說來話長……」
小夫妻倆的閒話家常慢慢的遠去……遠去……
至於冷之安版的「幽艷極樂無窮」究竟是真或偽,到底是騙了困在牧三宅內的那兩人?還是為了不想小妻子憂心而隨口說的善意謊言,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回家,回家嘍。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3-6-10 00:05:07
番外篇:毒王的煩惱
事情發生之前,冷之安從沒想過,一見鍾情這件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習武之人的耳力及目力較常人佳,那天夜裡,打一進門,他就看清了她的樣貌,甚至是還沒進門前的對話,他一字不漏地聽全了。
他知道她有所企圖,但那對他而言,已無所謂了。
捫心而論,她的模樣並不是特別美麗或明艷,但那樣的清秀甜美配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和著那不確定、猶豫及我見猶憐的怯意,讓她成為了那個獨一無二,猝不及防,就這麼重重地擊上他的心。
他看著她,著迷似地看她在黑暗中鬆一口氣的表情,自欺欺人的借酒壯膽時,好可愛、好可愛數著數兒、最後卻整壺喝盡的天真模樣。
直到她搖搖晃晃,像只醉酒的貓兒走向他,軟軟的小手摸上了他,甜美的嬌顏對著他露出好困惑好困惑的可愛表情時,所有的總總,都只是增強了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念頭——
他要得到她!
絕對、肯定!誰也不能阻止!他一定要得到她!
如此強烈的念頭彷彿如有神助,不需要翻山越嶺、爬山涉水,他只要將錯就錯地遂了她的意,也就如了自己的願。
所以……等到她酒醒時,她已經是他的妻。
冷之安十分滿意這樣的結果。
也許不夠光明磊落,但那對他而言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其他的,他一概不予理會。
婚後的日子,他個人十分滿意。
也許初初之時,他的小妻子還不能接受他這夫婿,顯得彆扭不自在,但看著她一日一日為他敞開心胸,從一開始的彆扭到軟軟甜甜地喚他一聲夫君,像這樣的過程,讓他十分樂在其中。
直到她打心底只認定他這個人,從她的眼中只能看見他一人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更是豐盈他的心,讓他知道什麼是生命中的美好。
當然,日子也不全然都是風平浪靜。
偶有幾回的小意外雖然讓人不悅,但事後想想,那就像生活中的調劑,無妨,反正事情總是在控制之中。
說起來……兩次的擄人事件,讓他學會如何預防再次發生,也不算沒有收穫,何況他心愛的小妻子毫髮無損,最終都是平安回歸他的懷抱。
平安是福,這是他極大的體認,特別是在小妻子歷經了幾乎要送了命的生產之後。她給他生了一個白胖胖的娃兒,一家三口,日子似乎就該這麼繼續美好下去,似乎……
「娘……娘……」
軟軟的嗚咽在夜半之時特別顯聲,母性讓牧妐晴瞬間轉醒過來……
「別去,有太蒼在,不礙事。」眼睛沒張,不輕不重的力道將人細細攏在懷中,教她想起身也沒辦法。
「可孩子在哭。」遲疑、嬌嬌軟軟的聲音裡有著滿滿的不捨。
「那孩子太黏你了,不是好事。」他提醒。
「他才三歲呀!」
「男孩子,是該學著獨立了。」
「……」做娘的無語,因為不是很確定別人家的男孩都是幾歲開始學習獨立這事。
「沒事,孩子總不成一直賴著爹娘一起睡。」朝小妻子的髮鬢落下一吻,冷之安不以為意地安撫道:「讓他多適應個幾日就沒事了。」
彷彿是要跟他作對——不,這一定是要跟他做對!
咚咚咚的拍門聲響起時,冷之安確定,這孩子真的是專門來跟他做對的。
「娘!娘!」
門外的小小人兒悲切哭喊著,和著那小小的手兒拍擊門板的聲響,有哪個做娘的可以狠下心放著不管?
牧妐晴使上了力,顧不得夫君的獨立之說,連忙要從被窩裡爬起……
「我去就好。」冷之安一句話穩住了她,讓她乖乖在被窩裡待著,自己認命地起來,點了燈之後去開門。
「娘!」門扉一開,那及膝的小肉球看也沒看他一眼,直奔內室而去。
冷之安不情不願地關了房門,回到內室時,就看那小肉球很賣力地想爬上床,兩條小肥短腿還掛在床沿外蹬啊蹬的,看得出很賣力。
「怎麼了?」牧妐晴伸手幫了一把,將兒子抱上了床,連聲問著:「寶貝怎哭了?」
「作惡夢,好害怕,嗚嗚……」小小的人兒嗚咽著,看起來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可惜,冷之安不信這套。
「太蒼呢?」他問。
「太蒼叔叔睡著了。」小小的娃兒答得極為自然。
「嗯?」瞇著眼,擺明了不信,要他別搞鬼。
小小的娃兒想了想,決定保守一點點地說:「太蒼叔叔不讓風兒找娘。」
「所以?」
「所以風兒拿針扎他。」
「風兒你怎麼可以這樣?」牧妐晴驚呼。
「他不讓風兒找娘啊!」小嘴兒癟著,有著無限委屈。
冷之安沈默了好一會兒,只問他一句:「用了什麼藥?」
「是睡睡藥。」小小聲,好像這樣就比較不會被罵一樣,持續小小聲地說道:
「我藏了沾藥的金針,趁太蒼叔叔不注意時紮了他,所以他睡著了。」
牧妐晴知他對兒子的教育一向說一不二,極是一板一眼,很怕兒子因為這事被責罵。雖然她也覺得這樣不好,但夜深人靜的,兒子又拗得很,父子倆要在這時候把事鬧大了更麻煩。
「以後不許這樣,知道嗎?」趁著不過星星之火的當下,先一步出聲責備,消去燒大火的可能。
「嗯。」小小的人兒甚為乖覺,連忙應了聲,目光不住地往爹親的方向看去。
牧妐晴也有些擔憂,怕沒壓住火頭,一樣偷偷朝冷之安的方向看去……
發覺他沒有責罵的意思,她趕緊順勢撇開話題:「知道錯就好了,這麼晚了,早些睡。」
「嗯。」小小的娃兒十足配合,大聲地嗯了一聲之後,很快地鑽進了被窩。
冷之安看著他們娘兒倆一搭一唱,最後又抱成一團睡覺的模樣,瞬間只有前功盡棄的感覺……
「夫君,我罵過他了。」彷彿知道他的不悅,牧妐晴抱著兒子,小小聲說著:
「獨立這種事,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培養成功的,夜深了,先睡吧。」
一大一小睜著神似的水眸看著他,特別是大的那一個,水汪汪的大眼兒中滿是祈求,盼著他息事寧人,冷之安能如何?
又一次的,冷之安只能妥協,讓本該只屬於夫妻倆的床上,再一次又多了一團肉包。
這樣子下去不行!
熄去燭火的當下,冷之安決定一定要找機會好好地談談。
就算對方是他的兒子,就算年紀只有三歲,但這種必要的時候,來場男人間的對話,他覺得是不可省略或避免的。
所以,隔日的午後,趁著小妻子在張羅下午的點心之時……
「從今天起,自己睡,不許你再賴著娘。」提筆書寫的人狀似不經意地說了出口。
練字中的小小人兒頓了一下,筆上的墨水在紙上暈了一團,而後一臉倔強地看向爹親,直道:「不要。」
「你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輕哼了一聲,哼他的年幼無知。
小的那一個被哼得很火大,想了一下,回擊道:「我跟娘說。」
「說什麼呢?」放下了筆,冷之安看著兒子,一臉嘲弄地開了口:「說你還沒斷奶,就只想賴著她?」
到了這個份上,冷之安才不管這話是不是刻薄。
妻子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他決定要教會兒子這個事實!
小小的人兒怒目回視,那對小小的眉頭皺成了一團,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祭出大絕招,撂話:「娘是我的。」
「不,她是我的。」冷之安這話裡的認真,可不因對手是個三歲娃兒而打了折扣。
「亂說!是我的!我的!」
「你的要自己去找。」冷之安才不理那耍賴的語氣,板著臉說道:「每個人都有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你娘就是我的另一半,她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想要你自己的,就得自己去找。」
「找?」小小人兒聽得一愣一愣的。
「沒錯,自己找。」冷之安多少還有點當父親的自覺,所以願意捺著性子,好意再多提點兩句。「等你找著時,自然就知道是那個人,就像當初——」
「我已經找著啦。」小小的人兒宣佈,直接打斷老爹的話。
冷之安看著兒子……
「那個人就是娘,娘是我的。」堅定的神情,渾然不似三歲的娃兒。
某人的青筋隱隱浮現。
因為他發現,要教會這臭小子:「你娘是專屬你老子我的」這件事,可能要比想像中的麻煩數倍。
遑論要進一步讓他明白:「識相點,晚上自己睡,別再來打擾我跟你娘」這件事,絕對是一項無比艱難的任務。
大眼瞪小眼,這場父子的戰爭,究竟何年何月又何日才能停止呢?
毒王的煩惱,仍然持續當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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