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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娃娃 -【萬般無奈愛上你(愛上神龍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0:27     標題: 娃娃 -【萬般無奈愛上你(愛上神龍之二)】《全文完》

娃娃 - 萬般無奈愛上你(愛上神龍之二)

嘖!他這個俊美無儔的卓絕男子
哪個女人見了不對他萬分傾心?
就這個臉上還帶著疤的醜丫頭把他當成一坨屎!
哼!他才不信她真能對他視而不見
等她見識過他的誘女絕招、深陷他無邊的魅力後
他再一腳把她踢開,以洩心頭之恨!
可感情這玩意兒總是難以控制
當他費盡心思討好她
同時也不由自主受她的一顰一笑牽引
見她竟在睡夢中為了別的男人落?他更是氣得只想揪出那個害她哭泣的傢伙
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接近她的目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1:06

楔子

  東海龍宮。

  原本十分靜謐的龍宮後苑小門,此時突然傳出一陣陣淒厲的尖叫聲。

  「啊——」

  尖叫聲後,門扉敞開,接著,兩名侍衛像扔垃圾一樣將一個女人扔了出來。

  「要死啦!竟這麼對我,沒看見我大著肚子嗎?」

  「大著肚子是你的問題,咱們後門這兒,對『訪客』按例是這麼處理的。」

  慢條斯理回應女子的,是站在守衛身後的龍宮御醫柏展圖。

  相較起守衛的面無表情,那蛇鰻御醫還比較有點兒人情味,至少他是有聲音的,於是女人朝他開口問了,

  「喂!我說了我是要來找你們二太子的,可是你們只給我喝了點東西,要我上了次茅房,傳也不傳就這麼把我轟出門,難道不怕二太子怪罪下來責罰你們?」

  「想見咱們二太子的人太多,他當然不可能個個都見。」

  「我不同的,你沒見我……」

  女人挺高了她大大的肚子。

  「喔,那就更多了,每個來找二太子的女人,十個有八個都是大著肚子的。」

  她愕然的睜大眼,好半晌後又開始大聲嚷嚷。

  「可我不同的,我肚裏……」

  「你肚裏的並非二太子的龍種。」

  「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你剛才喝下『阿不阿巴囉囉囉』後的尿液,與『奇書齊沙掐掐掐』相聯結的結果。」

  啊?那是啥?女人滿臉疑問。

  「知道你聽不懂的啦。」

  柏展圖的表情裏有著濃濃的自負與得意。

  「為因應龍宮裏的需要……」是的,不論是龍王或是二太子,都非常非常的需要。「咱們龍宮御醫苑對於龍種的辨識技術,已有了常人所無法理解的突破性發展了。」

  趕走那個女人後,柏展圖按例向龍王敖廣稟報此事。

  敖廣在讓老二敖任以同樣的認父風波氣惱了數十遍,快要被氣得大吐龍血之後,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

  海神殿上,敖廣沉著臉召來眾臣。

  「這麼多人聚在這裏,我就不信想不出個好辦法治那條浪龍!今兒個若沒能解決這樁事兒,大家統統不准回家。」

  硬是以家務事絆著他們,真霸道!但想是這麼想,可沒人敢在龍王惱火時再澆上一桶油。

  「要不跟大太子一樣也來個擇妃吧?」選個女人來綁住他那不羈的風流浪子心。

  「不行、不行!」龍王皺眉搖手。

  龍宮可擠不下他所選出的大妃、小妃及小小妃。

  何況就算選了滿屋子女人,他還是會貪鮮淨往外跑,問題並沒有解決。

  「要不,」提出建議的人一臉狠勁兒,「一刀將二太子那話兒給閹了,不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

  真是個「一刀兩斷」的好辦法!

  一班臣子聞言均拚命點頭,可是在看到那個提出建議的人被龍王面無表情的踹出海神殿後,他們全像臉部抽了筋,趕緊將點頭換成搖頭。

  噢!抱歉,差點忘記二太子的爹是龍王,當著老爹的面說要閹了人家的兒子,也難怪會被踹出去了。

  接下來,眾人七嘴八舌地又提出幾個主意,但都讓敖廣否決了。

  雀喜呀!敖廣又在心中怨起了龍後。你幹嘛要這麼早死?又幹嘛要留下這幾個逆子讓他受苦受罪?

  「要不這樣吧,」有人提議了。「讓二太子上天界,跟那些清心寡欲的神仙們學清修。」

  仙界中人多半無欲無求,無情無憎,無念無怨,日日茹素聽經,久而久之,二太子自會對女色淡了念頭。

  「只是淡了,不是絕了喔。」說話的人特別這麼強調。要是害得龍王沒有二太子所生的孫兒可抱,那也不好。

  「這樣啊……」敖廣邊聽邊點頭。這倒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天界那兒向來只有他和長子敖凡可以前去,想要多個敖任也不難,只要讓敖凡去和玉帝說說,表示二弟想去聆道修法就可以了。雖然那所謂聆道修法的結果可能會是龍王二太子大鬧天宮,那也無所謂,反正只要那傢伙別繼續在東海裏鬧事兒就好。

  可是要跟誰學道好呢?

  幾個大臣又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不能跟四大天王,因為他們四個都是敖廣的拜把兄弟,既是好哥兒們,自會罩著他兒子,想讓敖任去受苦,修身養性?搞不好他們最後是被敖任哄騙,一塊兒下凡去吃喝嫖賭。

  也不能跟八仙,那呂洞賓與敖廣有過節,只怕會乘機修理他的寶貝兒子。

  太白星君人好是好,只是這個老好人恐怕壓不住那條浪龍。

  至於托塔天王,他連自個兒的兒子都管不好了,哪還有時間幫別人管教兒子?

  這個不行,那個不適合,末了,忽然有人提出西王母。

  眾臣正錯愕時,沒想到敖廣竟然點頭彈指。

  「這個好!這個好!」

  「龍王,西王母是女子耶!」

  「不單她是,她座下也全都是女弟子啊!」

  「就得這樣才叫修行呀!」敖廣獨排眾議。

  光許看不許吃,那小子才能明白何謂真正的修行。

  再加上西王母那老太婆是出了名不買男人帳的,她座下那些女弟子也都是冰清玉潔,個個瞧都不瞧男人一眼,既不會輕易被哄騙,也沒必要刻意為難這個龍少爺。

  他們各修行各的,這樣才能將這條浪龍好好教化成一條坐懷不亂的「正人君龍」。

  眾臣們均左顧右盼。

  老實說,他們對於龍王這怪怪的論調不太能苟同。

  但是想歸想,當敖廣開口要眾人決議時,他們全都一致鼓掌。

  管他的!眾臣在心底偷偷鬆口氣。送去哪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條專惹麻煩的浪龍終於能被送出東海,而他們也能回家休息了。

  呵呵呵!真好、真好!

  龍王敖廣笑了,御醫柏展圖笑了,眾臣也都笑了。

  此時,遠在九霄外的瑤池中靜修的西王母,卻突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1:27

第一章

  西王母,天界眾神景仰的人物。

  她潛心修道,沉靜寬容,向來不曾插手管他人閒事。

  帶領座下女弟子共悟佛法,並伺機渡化世間愚昧的凡人,是她唯一在意的事。

  她座下的女弟子,除注生娘娘及巧織娘娘外,當屬那百位花仙子最受矚目。

  梅花孤冷、杏花靈秀、薔薇嬌嫩、紫籐俏麗……百位花仙子各具其姿,也各有所司。

  這些花仙子,都是西王母親自到人間一株株點選,一棵棵確認,是塵世中最清麗淡雅,最乖巧無垢,足以成為其花種之最的花魂、花妖,而來到瑤池仙境度日清修的。

  雖登仙界,卻不代表著她們已經有了永世不滅的仙體與仙靈。

  她們目前仍介於凡間花妖及天界神只間,體記憶體有與生俱來,在人間冒芽成體時的原魂,還需要靜心滌淨清修,方能真正悟得聖理,以求得永生不滅的仙靈。

  除了嬌俏如花的面貌、纖細如枝啞般的曲線外,每位元花仙子身上都有著與其花魂相符,或濃或淡的花香。

  是以當百位花仙子齊聚一堂時,那真是猶如人間酒賞、詩賞、茗賞之類的「花賞」了。

  這情景,只能以「姹紫嫣紅開遍地」、「花氣襲人知晝暖」來形容。

  「哎,知不知道娘娘將咱們全召了來的原因?」

  「不知道耶,不過……」紫籐仙子笑容可掬,憨笑著啃咬著手上寒梅仙子帶來的醃脆梅。「也不在乎啦!反正能多個甭聽經又能茶敘的好機會,管娘娘是想幹嘛呢?」

  「你呀!說話沒分寸。」幽菊仙子伸手戳了戳紫籐的肩頭。「這話可別讓娘娘聽去了。」

  「聽去了又怎樣?」紫籐嬌笑著皺皺鼻子。「娘娘人那麼好,不會罵人的。」

  「不會罵人?」一旁向來面無表情的寒梅出了聲。「娘娘脾氣是好,但若讓她逮到瑤池裏有人沒守她的規矩,她可是會一腳將人踢回凡間的。」

  「真的假的?」紫籐瞠大了眸子,一口脆梅卡在貝齒間,半天沒能咬下去。

  寒梅尚未回話,此時,正巧西王母駕到,整個大殿都靜了下來。

  見西王母駕臨,所有花仙趕緊斂首曲膝跪下頂禮,恭恭敬敬地齊聲喊。

  「弟子見過娘娘。」

  雖是百聲齊發,但因所有的嗓音都是嬌滴滴的嫩嗓,所以她們的合聲也是甜如蜜的。

  她們雖見著娘娘身後除了陪侍的玉女外還跟了個人,但沒人敢抬頭多看一眼。

  如方才寒梅仙子所言,西王母脾氣雖好,但對於座下女弟子當守的規矩,她可是一板一眼的。

  「都坐下吧。」西王母手緩緩地一拂。

  偌大的殿堂上,百位仙子一一盤腿正坐,人雖多,但動作都是一致而安靜的。

  這樣寧靜的氣氛,卻在眾花仙抬起了清麗的亮眸,睇見那佇立在西王母身後的人時,瞬間被打破了。

  雖是力圖鎮定,但接二連三的輕微抽氣聲還是悄悄地蔓延開來。

  聽見聲音,王母面色未變,卻在心裏歎了氣。

  果不其然,此乃禍根也!

  立於西王母身後的,是個剃了個光頭,一身粗布褂衣的高卓男子。

  似是習慣了這樣的抽氣聲,他只是笑吟吟有禮地向眼前諸位美麗的花仙子點頭招呼。

  「仙子姊姊們好!」

  仙子姊姊?

  這聲稱呼惹得底下的眾花仙不由自主地笑了。

  端看年紀,他還年長她們許多呢!姊姊?真虧他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叫出口。

  男人不但愛笑,連嘴都這麼甜,還有他的嗓音,低沉卻溫柔,就像有人拿著一把琴,在你耳畔為你輕輕喃唱一般。

  他雖頂了個大光頭,身著粗布衣裳,但那光滑有型的頭顱所呈現出的完美線條,更為他添了股奇特的帥勁兒。

  男人俊美難言,就連天界也罕見。

  燦亮如星辰的眼眸,深深鐫刻的高挺鼻樑,似永遠保持上揚的薄唇,未語先含笑,眼角眉梢儘是數也數不清的桃花。

  這真是個令女人甘為其生、寧為其死的冤家!

  這時,西王母輕聲咳了咳,震醒了所有花仙迷醉的眼神。

  雖是微微輕咳,那聲音卻如洪鐘般,讓她們全都慚愧的斂首。

  什麼為其生、為其死的都不幹她們的事兒,她們該是無情無愛,清心寡欲的仙子呀!

  西王母緩緩地開口介紹。「這位是東海龍王的二太子,名叫敖任,是到咱們這兒來……嗯,清修的。」

  「清修」二字,西王母刻意說得雲淡風清,企圖掩蔽那不當是修行人該有的些微怨氣。

  為了敖任這事兒,她和玉帝爭了數回,仍改變不了玉帝允諾要幫忙龍王的決定。

  「浪子回頭金不換,自渡渡人,這不是王母向來所秉持,拯救蒼生的善念嗎?」

  玉帝說得輕鬆,但她實在難以苟同。

  管教兒子該是父親的事,怎麼龍王竟把主意打到她這瑤池仙境來了?

  她這裏可不是收容所,渡人雖然重要,但她還不想讓一條浪龍鑿沉了一艘船呀!

  偏偏玉帝聽信龍王那套西王母管束徒兒是仙界出了名的奉承話,硬是同意讓敖廣將這龍宮裏的頭痛人物送到她這兒來。

  雖然敖任由著她的意思剃了頭,換上粗布褂衣,也同意要乖乖的吃素,和眾仙女們保持當有的距離了,但每當她見著他那笑得彎彎的桃花眼時,還是不由得哀歎,覺得任何做法恐怕都沒有什麼用。

  這是個雌性殺手哪!

  尤其這會兒,當見到連那向來孤冷傲氣的寒梅也酡紅了臉,西王母忍不住再度歎氣。

  真是天意!

  如果她這些女弟子裏真有人因為受不了誘惑而墮入桃花障,那麼也只能怪她們自個兒定力、修為不足了。

  「從今兒個起,他將留在咱們這裏修業三年。他自有獨立的居處,與各位隔離,但還是難免會碰面,你們若是見著了他,也不用多禮,有沒有與他招呼都沒關係。」

  當然,若能夠視若無睹那就更好了。

  這規矩是西王母在見過眾花仙的反應後臨時作下的決定。

  多一次接觸就多一份危險,為了保護她的女弟子,她寧可大家都把這條有待修行的浪龍當成空氣。

  「敢問娘娘,在下在這兒除了讀經禮佛外,是否另有差事?」敖任笑問道。

  「二太子不用客氣,你在這裏是『客人』。」

  客人,就是說沒事請不要走來走去的意思。

  「娘娘太客氣了,敖任素來不愛當閒人,若是沒事兒做,就怕日子難以打發。」

  難以打發,就是心會癢癢的,可能要開始作怪的意思。

  這樣呀!西王母眯起眼,接收到來自敖任的訊息。

  那倒也是,整日閑閑沒事幹,念經又會打瞌睡,淨想著要和花仙姊姊們眉來眼去,那還不是早晚出問題?

  西王母思索了好一會兒後,總算有了決定。

  有個人,可以確定她既不會受這浪龍調戲,又不會引起這傢伙覬覦。

  「既然二太子盛意拳拳,那就勞煩你去照管蟠桃園吧。」

  蟠桃園?敖任雙目發直。

  誰都知道西王母的蟠桃園是個禁地,因為那兒的蟠桃是要應付三年一度蟠桃大會這仙界盛事的,平常外人無法隨意接近。

  那些蟠桃是難得的仙果,吃了可增加數百甚至上千年的修行,任誰都想一嘗為快,而西王母卻讓他去守蟠桃園?那不等於是教一條狗兒去看守帶肉的大骨頭?

  「雖是讓你去照管蟠桃園,但那兒已有初櫻仙子和三頭神獒看管,至於你到那兒去後該做些什麼,到時只須聽初櫻仙子的吩咐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

  就可以啦!

  哈哈哈……敖任在心底狂笑。

  管她是櫻花還是韭菜花,在他這個天下第一風流浪子的面前,只要是個雌兒,那就逃不過被他馴服、為他傾心的結局了。

  點點頭,敖任開心地笑眯了眼。

  他腦海中已經浮現自己躺在蟠桃樹下,枕臥花仙美人的膝頭大啖蟠桃的畫面。

  啊,老爹實在是太愛他了,才會將他送來這種地方,接受這種常人所享受不到的照顧吧!

                

  清晨,天還沒全亮,敖任已經醒了。

  不是換了床睡不好,只是他既是來接受管束的,自然就該早睡早起嘛。

  其實他雖鎮日笑咪咪的,但可不是個笨蛋,他太清楚西王母的意圖了,她可巴不得他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只顧著吃喝拉屎敲木魚,就是別去惹是生非。

  不過,當他想到老爹強忍「父子生離」的痛苦,大公無私地將他送到這裏來接受「照顧」的苦心,他當然就再也睡不著囉。

  爹呀!您請放心,任兒是絕不會讓您失望,也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敖任邊走邊數著手指頭。

  老爹年紀大,三顆;老哥責任重,三顆;大嫂剛入門,三顆;寶寶是敖家第一個新生代,也來一顆;小七是個乖妹妹,可以一顆;老三總是個弟弟,兩顆;柏太醫常常幫他忙,送他一顆;葛丞相年紀大牙不好,給他一顆;粗皮仔嘛,也送他一顆過過癮吧……

  哎呀,他東算西算,兩隻手根本不夠用,還得用上腳趾頭呢!

  他這麼一路算著,究竟是在算什麼呢?哈,當然是在算要帶幾個伴手禮回家啦!

  難得出遠門一趟,是不能空手而返讓家人失望的,而在瑤池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最好的禮物自是非蟠桃莫屬囉。

  既入寶山,又怎可空手而返?反正連西王母都說蟠桃園歸他管了,不是嗎?

  吃不完,帶著走,此乃千古明訓也!

  敖任愈想愈開心,在指標的引導下,來到了蟠桃園外。

  一見之下,他哇哇地大喊,往後震退了三大步。

  這園子好大!幾乎佔據了他眼前所見的整片山頭。

  蟠桃園的圍牆是用長滿了刺的荊棘做成,足足有三個人那麼高。

  眼前是兩扇搖搖欲墜的破舊木頭門板,門的上方以桃花瓣排成了「蟠桃園」三個字。

  木門旁則有兩行以荊棘的紫色小刺排成的小字。

  內有惡犬?非請莫入?

  敖任又開始在心中大叫。

  但這會兒他是罵西王母小氣。

  老天,那些高聳入天的枝頭上分明長滿了一顆顆紅紅黃黃的蟠桃!

  「之前見你當寶,還當是這兒蟠桃太少呢!」敖任搖搖頭,自言自語。「既然果子這麼多,連佛祖都說『佛渡有緣人』了,難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紀,還參不透『果贈有緣人』的道理嗎?小氣、小氣、太小氣,要改、要改、真要改!」

  敖任邊說,邊歪著脖子思索。

  「對,一定是照顧園子的人太懶,才會讓西王母覺得蟠桃不夠多,我接手後,肯定要好好研究如何刺激蟠桃增產,讓它由多年一獲變成一年一獲或兩獲,到時滿山滿穀的蟠桃,你連看都嫌煩了,哪還會捨不得送人?」

  他在心底盤算著。

  「到時候,也許還可以成立一個『天上人間青果社』專門販賣蟠桃,大撈一筆。」

  邊自語邊走近,他伸手輕輕鬆松便推開那兩扇壓根沒啥作用的門板。

  「要說呢!西王母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這麼大一座園子,只找個初櫻仙子和一隻什麼神獒來照顧,她又要看管又要澆水、施肥,多辛苦啊!幸好現在有我這個堂堂男子漢出現,那丫頭眼看著就要享福囉!」

  才打開門,敖任的說話聲忽然停下,不單如此,他那還放在門板上的手一寸寸開始僵硬了。

  因為門的後方昂立著一只有著三顆頭顱的大獒犬。

  那神獒比人還要高,三顆頭原是分別顧守著不同方向的,這會兒全往敖任這兒看過來。

  它瞪著銅鈴大小的六隻圓凸眼睛,怒張著嘴現出亮白銳利如刀斧般的巨牙,兩條後腿直立,前腿向前揮動挑釁,那兇惡的眼神和駭人的動作在在說明著,只要敖任敢再向前越雷池一步,它就要將他撕裂成碎片。

  「嗨!老兄!」

  敖任一邊冒冷汗一邊打哈哈。如果它是雌的,那就好說話了,可是從目前它對他毫無「反應」的表現看來,這傢伙只怕也是個男子漢吧。

  「你聽我解釋啊!」

  三頭神獒嘴角掛著銀絲般的口水,瞧著敖任的大光頭。

  看來,對於吃,它會比聽人說話還要感興趣。

  「你不可以吃我,不可以咬我,我是王母娘娘派來和你一塊兒看守蟠桃園的人,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娘娘。」

  三頭神獒歪著脖子,眯起眼睛,將視線從他的光頭轉到了臀部,之後口水更是如瀑布似地落下,看得出它對於敖任這有彈性的屁股比對大光頭更加覬覦。

  感受到對方垂涎的眼神,敖任歎了口氣。若是以往,有人將注意力放在他傲人的臀部上時,他會挺開心的,可這一回他寧可讓臀部隱形不見。

  「喂!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呀?敵情是個只長個兒不長腦的空心大白菜,純粹是用樣子唬唬人的?你先別心急,也別餓得慌,你瞧我這模樣,就知道我是個好人,這樣吧,你先讓我進去,我們一塊兒去找個能為咱們溝通的人來幫忙。」

  這樣聽懂了吧?

  緩緩地,敖任謹慎的踏出第一步。

  沒動沒靜,三顆頭只是各換了方向,歪了歪脖子。

  接下來,他踏出了第二步。

  沒風沒雨,三顆頭分別打了個噴嚏,還往後搔了搔背。

  嘿!他就知道,以他這正人君子的長相是神鬼都敬重的啦!

  「上道!」

  敖任進了蟠桃園,走近三頭神獒,伸手準備拍拍它中間那顆頭,打算獎勵這只聽話狗兒。

  「乖!明兒個我再來時,會記得帶三根肉骨頭給你的……」

  話還沒說完,喀嚓一聲,幸得敖任手縮得快,否則這會兒已成了獨臂神龍。

  「喂!喂!你搞清楚點,我是娘娘派來的耶……啊啊啊!」見它再度張開嘴欲咬下,敖任嚇得趕緊竄逃。

  可惡,這只狡猾的三頭怪獸根本是等他自個兒進來,成為它嘴下的祭品罷了!

  敖任拚命找地方逃,卻發現三頭神獒精得很,它故意霸著門的方向不讓他有機會可以脫逃,這下可好,逃生無門,圍牆上又是滿滿的尖刺,他除了在園子裏四處狂奔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若是公平賽跑也就罷了,那傢伙卻有著四條腿,比他硬是多了兩條,頭也比他多出兩顆,可以四面八方面面俱到,更可怕的是它跑起來有如迅雷,若非敖任聰明地藉著樹間的空隙東鑽西躲,別說是屁股和光頭,只怕全身的骨頭都要被那傢伙給咬斷了。

  「你冷靜點、冷靜點!我是神龍之子耶,你要是真的吃了我,天界與東海之間可要掀起一場血腥大戰了。」

  回應他的是一聲撼天動地的怒吼。

  管你戰不戰,俺先吃飽了再說!

  「我是說真的!你吃了我,王母娘娘會將你打落凡塵、打到地府、打回原形、打入畜牲道、打得屁股裂成七七八八瓣!」

  敖凡氣急敗壞,邊跑邊說著亂七八糟的話,此時,他忽然瞧見圍籬下有個狗洞。

  太好了,這會兒那個狗洞對他而言就像是可以直登極樂世界的大門。

  阿彌陀佛!好心有好報,他就知道平時做好事捐助那些窮魚是對的。

  咻地一聲,敖任以蛟龍神速飛奔到狗洞前,一個完美的俯衝,他快速地將身子鑽進洞裏,這才發現——

  要命哪!這個洞對狗兒來說或許剛剛好,但是對於一條龍,尤其是像他這樣昂藏七尺的俊美神龍而言,實在是太小啦!

  就這麼一卡,他便落入半個身子在園外,半個身子還留在園內的尷尬處境。

  「啊!」

  淒厲的慘叫由他口中傳出,而他那引以為傲的完美臀部,已被那該死的三頭怪物給咬住了。

  就在敖任擔心著再一會兒他恐怕就要變成半截龍時,突然一聲聲陶笛的綿長笛音響起,之後,他感覺出他下半身的危機似乎暫時解除了,至少那像是雨滴般的口水已不再落在他可憐的屁股上。

  敖任不敢動彈,就伯自己的動作會再度燃起對方的「邪念」。

  「出來吧。」

  一個乾淨卻冷然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敖任還是不敢動,就怕這是三頭神獒的詭計。誰知道它會不會用假音騙他上鉤?

  女子冷冷地一笑。「還不動?想趴在這兒供人膜拜瞻仰?難道你不知道你『那兒』已經被咬破了,挺難看的嗎?」

  「它它它……走了嗎?」

  「你放心,我已經教它走開了。」

  聽見她這麼說,敖任松了口氣,一邊倒著爬,一邊喃喃地抱怨。

  「沒事兒幹嘛養這種怪獸?話也聽不懂,淨顧著咬人。」

  「你不能怪它,看顧蟠桃園是它的責任,只要是陌生人它都得咬的。」

  「要咬也該看人呀,它難道看不出我是個好人嗎?」

  絮絮叨叨地念著,敖任終於爬出狗洞。一手捂緊屁股,他眯著眼擔心地往身後瞧。

  呼!她沒騙人,那只貪嘴的傢伙已經不在了。

  「你呀,有空就要多教教它!沒事咬人幹嘛呢?真要咬死也就算了,若咬得半死不活,或少了胳臂還是一條腿,你要怎麼負責?」

  一邊說話,敖任一邊忍著痛楚站直身子,瞥了她一眼。

  唔,這個女人好嬌小。

  雖然她的嗓音溫吞吞、冰涼涼的,像個嚴肅古板的老婆婆,但她的身高卻像小娃兒似的,只到他的胸口。

  「你呀……」

  敖任又開了口,但訓誡的話語突然鎖在舌尖上。

  天光好豔,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呆住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1:46

第二章

  好美!這是敖任對於這女子的第一個觀感。

  這會兒拚命掉口水的,已由三頭神獒變成他這條浪龍了。

  真的,這是他這個閱女無數的浪子頭一回看女人看到傻了眼的。

  雖然那冰冰冷冷的女子很不給面子的只給他側面瞧,但這已足夠讓他失魂落魄了。

  這個少女完全合乎他平日老愛掛在嘴邊的標準——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

  而如果……他吞了吞口水。她肯再給他接下來那兩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就更加完美了。

  柳眉如黛,澄目若碧,嫩唇似果,完美的身形曲線玲瓏,他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身材大小比例恰恰好,完全合他乎的要求。

  以往,他從不曾在女人面前失了神,可這會兒他只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連臀部上還淌著血的事都忘了。

  少女在看見他這天下第一俊男時,卻沒有一般女人該有的臉紅反應,她表情淡然,眸光沉穩,只是緩緩地將正面轉向他。

  可惜至極!浪費得要命!

  這是眼前女子給敖任的第二個震撼。

  如此完美的一張臉,卻有一個五爪似的紅色斑疣,歪歪斜斜地趴伏在女子原本清麗難言的半邊臉頰上。

  這麼美麗的東西,怎麼會有這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老天,禰到底有沒有長眼睛呀?敖任忍不住要扼腕了。

  「你就是敖任?」

  「是的,我就是。」

  扼腕歸扼腕,敖任可沒忘了敦親睦鄰的重要性,他對她綻出足以讓天下女子同時失控尖叫的俊魅笑容。

  只可惜,眼前女子八成眼睛有點問題,她冷漠的雙瞳並沒有因為他的笑容而有半點改變。

  敖任有些惱恨,她肯定是讓他那「血淋淋」又「赤裸裸」的第一眼印象給弄傷了眼睛,否則她怎麼可能會不對他微笑?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怎麼可能不瘋狂的愛上他?

  管她美女醜女,管她天仙女妖,總之只要是女的,都該對他傻憨憨地笑的!真是可惜啊!

  「我是初櫻。」她簡單的自我介紹,連寒喧都省下了。

  「初櫻?枝頭初綻的嫩櫻?」他笑得很阿諛,「好美麗的名字,」

  她以眼角冷冷的看著他。

  「敖任?一條任性的傲龍?好爛的名字。」

  聽到她這麼說,敖任呆住了。

  呼吸,呼吸,深呼吸!

  眼前這醜八怪不識貨,他不該和她一般見識,他是帥哥,當然不能瞭解一個醜八怪活在人群中的痛苦,她這種表現叫做嫉妒,是的,嫉妒。

  「很高興今日能夠結識櫻花仙子。」他仍有禮地道。

  「是嗎?」她冷瞥了眼他那還在失血的臀。「可是我和小乖乖都不太高興認識你,如果將來你還要惹麻煩,或未經許可便在蟠桃園裏胡亂走動或拿東西,不只你現在那個部位,別的地方也同樣會遭殃的。」

  「小乖乖?」他忍不住輕蔑地一哼,「你是指那只神獒?」那個三顆頭的怪物?

  「除了你我它,難道你還在這蟠桃園裏見到別的活物?」

  是沒啦,只是那傢伙有哪個部位夠格用得上「小乖乖」這樣可愛的名字?

  「初櫻姊姊,也許你弄錯了什麼,我是王母娘娘派過來幫忙你的。」

  「不許喊姊姊,我可沒你那麼老!」她冷哼。

  老?敖任額上青筋隱隱抽動。醜八怪不是眼睛有問題,而是根本就已經瞎了的。

  「還有,別以為我不清楚你是為了什麼而來到咱們這裏的。」初櫻自鼻中輕蔑地哼氣。「如果天地間尚有地方願意收留你的話,你就不會出現在這兒了。」

  這是什麼話?當他是包沒人要的垃圾嗎?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放緩了語氣,她像是垂憐一隻沒人要的狗兒。「只要你肯乖乖聽話,肯按照我的吩咐,該澆水、施肥、喂小乖乖吃飯的時候都沒有偷懶,那麼,我和小乖乖就不會再嫌棄你了。」

  嫌棄?有沒有搞錯,這話好像該由他來對她說吧?

  還有,她說什麼?他的工作還包括喂那頭該死的怪獸吃飯?它可是擺明瞭覬覦他俊美的臀部耶!

  「初櫻……」在她冷眼的瞥視下,敖任硬是吞下「姊姊」二字。「能不能打個商量,你要我做什麼都成,就是別教我去喂……嗯,小乖乖?」

  他乞憐的語氣和無辜的眼神,就是十隻老虎都要軟化了,但初櫻完全視若無睹。

  「當然不可以。」她雙手環胸,一臉毫無商量餘地的模樣。「別忘了,你是來接受管教的,既然娘娘將你交給我,那麼,如何教好你,使你改過向上,讓你懂事,就是我的責任。」

  他幾乎大叫出聲,瞧瞧這不懂事的小丫頭!那說話的神情和自信的眼神,十足十是想將他馴化成另一個受她擺佈的三頭神獒嘛!

  他暗自咬牙。

  沒辦法,陰陽失調是這樣子的,這丫頭擺明瞭就是不曾動心動情,不曾好好愛過,所以才會這麼不近人情又沒有人性。

  而如果……敖任眼中悄悄綻出光芒。

  如果他能夠融化這座冰山,讓她瘋狂地愛上他,為了他,連西王母那老太婆的話都不聽了,那該是多麼暢快的一件事呀!

  而那時,他非得把這個醜八怪一腳踹遠,要她去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是啥模樣!

  他一邊想,一邊得意地笑著,直到初櫻涼涼的嗓音喚醒了他。

  「笑夠了嗎?老實說,我是很佩服你耐痛的本事啦,但還是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再不去止血上藥,蟠桃園裏很快就要出現一池龍血了。」

                

  涼夜,亦是良夜呵!

  一顆大光頭枕臥在柔黑烏亮的軟軟青絲上,這畫面可說極盡旖旎纏綿。

  伸出手,敖任漫不經心地把玩起女子帶著的清香的長髮。

  真好!

  花仙們不但線條柔美,且兼具花香,哪個正常男人可以抵擋得住?

  至於他,對於自個兒送上門來的美人兒,向來秉持的原則就是絕不能讓佳人掃興。

  雖然有些奇怪的是,他這陣子鼻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老惦念著那似有若無,冷冷的櫻香。

  這可真是樁怪事兒,他從不曾在擁著一個女人時,腦袋裏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香味,尤其那還是個他壓根沒碰過的女人。

  怎麼搞的,他是不是病了?

  是不是那讓三頭神獒咬傷的地方發炎,影響到他的腦子?

  強行將這些思緒推遠,敖任悠悠地啟口低吟。

  「遙聞碧潭上,春晚紫籐開。水似晨霞照,林疑彩鳳來。清香凝島嶼,繁豔映莓苔。金谷如相並,應將錦帳回。」

  「真是首好詩!」側臥在敖任身旁的女子眉開眼笑,坐起身來,雙目裏是綿綿的情意。「這是你特別為我作的嗎?」

  敖任淺淺一笑,也坐直了,任由女子柔若無骨地偎在他身側,低頭把玩著她的長髮。

  「我沒這本事,這首『憶紫籐』是人間有個叫唐德裕的愛花人所作的,他將紫籐花的美麗比喻為朝霞和彩鳳,並形容紫籐清香沁人,香味凝結在整座小島上,久久不散。」

  他能夠如此吸引女子,俊美的外貌自是原因之一,可那體貼的心思,才真正是他長久以來所向無敵的利器。

  「雖然不是你作的,可是你能記牢了這首詩,並特別為我輕吟,就是送給我最好的禮物了。」紫籐仙子嬌美的花容上有著深深的感動。

  「是嗎?」敖任溫柔地笑了,女人真是種容易滿足且善於自我幻想的動物呵!

  紫籐點點頭,大眼睛裏泛著淚光。她偎向他,將螓首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是的、是的!不管將來我們之間會如何,更不管我會不會因你而受娘娘懲誡,甚至被打回凡塵,這一刻我已經心滿意足了,真的!」

  是嗎?

  敖任的大掌原是要輕撫那靠在他胸前傾吐著愛語的美麗花仙,卻突然失了興致,改而搔著他的大光頭。

  唉!無趣得可以,無聊得要命!

  原先他還當西王母這兒的仙子會有些不一樣的,沒想到仍是不到三天又收服了一個。

  一邊搔著光頭,他一邊算著。

  杜鵑、梔子、月桃、丁香、紫籐……

  他連那外表冷若冰山,實則內心狂野奔放的寒梅都讓他哄騙上了手。

  這會兒,花仙子中怕已超過四分之一讓他摸過小手,摟過小蠻腰了,不單如此,還有好些個都說要毀了清修與他回龍宮去的。

  如果花仙子能變成蟠桃就好了,那他就不必為了準備給家人的禮物,而大費周章地想著該怎麼應付那頭死三頭怪獸和不解風情的醜丫頭。

  如果西王母知道他這一個月來所謂的深居簡出養臀傷,是為了一個接一個輪流把她座下的女弟子,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滿臉發黑?

  沒有發覺敖任的神魂不屬,紫籐只是淨想著該如何討敖任歡心。

  「明兒我煎個籐蘿餅帶過來給你吃吧,那是用帶露的籐花瓣做的喲,好吃得緊呢,還有呀,你知道什麼是『春野花天婦囉』嗎?」

  紫籐柔柔地嬌笑,原是俏皮活潑愛玩愛鬧的一個小姑娘,因浸淫在情愛的國度裏,整個人變得溫柔嬌媚。

  「那是將紫籐花苞、嫩芽配上紫雲英,紫羅蘭花、蒲公英、油菜花,一起裹著薄薄的麵糊油炸,既香脆可口,又充滿了春天原野的氣息喲!還有一道精緻的菜叫『籐豆腐』,是將淺紫的花瓣嵌在雪白的豆腐中,如詩如畫,教人光是看著,捨不得吃呢!」

  「只捨得看不捨得吃?」他摟著紫籐,低頭輕佻地魅笑。「那豈不是辜負了花期,枉費了美人意?」

  紫籐也笑了,臉頰緋紅,羞得窩在他懷裏半天不敢拾起頭。

  他是什麼意思?想要吃了她嗎?

  這麼一想,她忍不住心口亂跳。那她願意嗎?

  如果他真的開了口,她該怎麼回答?

  如果他真的吃了她,會不會帶她一起回龍宮去?

  她到底該怎麼回答,該怎麼回答呀?

  在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他時,他已經開了口。

  「你……」

  怎麼辦?紫籐細細的貝齒咬著下唇,手心冒冷汗。天啊,她到底該怎麼回答他嘛!

  「你知道初櫻仙子最愛吃的是什麼嗎?」

  紫籐一愣。呃,這是什麼問題?

                

  清晨時的甜沁河水,是林木花草的最佳滋潤。

  天剛破曉,初櫻已挑了兩個大水桶來到天界河畔。

  將水桶放下後,她剛想伸展一下四肢,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時,突然一道哞聲讓她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去。

  難怪有牛叫聲,她身後不遠處正有頭大黃牛。

  咦,那黃牛有些眼熟,她如果沒看錯,那該是天界河另一頭牛郎的牛吧,為何這會兒它會不守規矩,擅自涉過天界河呢?

  似是要為她解惑,那躺在牛背上,臉上遮著頂大草笠的人出聲了。

  「為了將咱們蟠桃園經營得更加有聲有色,我特別和牛郎說好,從他那兒借來了這頭老黃牛。」

  大草笠拿下,露出粲然笑臉的正是敖任。

  「怎麼?」她瞄了他臀部一眼。「你『那兒』痊癒啦?」

  「多謝仙子關心。」敖任抱拳,臉上帶著溫雅的淺笑,「已經大致沒事了。」

  喂,女人哪!你能不能行行好,趕快忘了本浪龍難得一見的狼狽樣,瞧瞧我現在的玉樹臨風?

  「所以你又來討咬了?」

  「那回只是個小小誤會,只要你和小乖乖溝通清楚了我們是三位一體的好夥伴,那麼接下來就不會再有這種問題了。」

  「三位一體?好怪的詞兒。可既是三位一體,你幹嘛又拉了頭黃牛來?」

  初櫻皺皺鼻頭。明明是姣美的臉蛋和可愛的表情,卻因臉頰上的紅色斑疣,讓人感覺有些詭異。

  「這頭黃牛只是來幫咱們挑水兼拉糞施肥的,算不得一位。」

  「是嗎?不過我卻覺得,你似乎是想拉它來壯膽兼代咬的耶。」

  「壯膽?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搞清楚點,他只是顧著她的面子,不想找那只怪獸的麻煩罷了,難不成她還真以為他堂堂龍王二太子會怕了一隻三頭獒?他是神龍,而那只是只有著三個頭的狗兒而已!

  「是嗎?我還是覺得你很怕小乖乖耶。」

  「我才不怕它呢!」他狠狠地嗤之以鼻。

  「那好!」初櫻點頭笑道。

  她這麼一笑,忽然讓敖任覺得不只天光更亮了些,連她臉上的斑疣似乎也比較不那麼刺眼了。

  睇著她的笑容,他不自覺也傻傻的陪著笑了。

  「好什麼?」他憨憨地問。其實好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肯再笑一個給他瞧瞧。

  「就是我得試試呀,如果你真的不怕了,那麼我們才能真的稱得上是『三位一體』了的,是不?」

  他看著她的笑容看得傻了,所以沒發現她隱於眸底的惡芒。

  在他還沒弄清楚狀況前,她已從腰際取出那用來指揮三頭神獒的陶笛。

  她輕輕吹著,陶笛發出三長兩短的聲音,是開咬的意思。

  那陶笛是專為三頭神獒所制,不論距離有多麼遙遠,笛音都能在瞬間將它喚醒,並將它叫來。

  「喂喂喂!小乖乖,你冷靜點,你看清楚點,咱們不是第一回見面了,你應該是記得我的呀?你不應該忘了我的呀?」

  見三頭神獒奔來,牛背上的敖任一邊拚命踢著牛腹,叫它快點兒跑,一邊回頭向三頭神獒討交情。

  是呀!它是沒忘了他。對於他的鮮美滋味,它可是始終惦記在心頭的。

  於是下一刻,天界河邊便出現三頭神獒狂追一頭老牛的畫面。

  三頭神獒一口咬下老黃牛的屁股,吃了疼,只見它嗷叫著甩下敖任,淚眼汪汪地急急渡河回去找主子告狀。

  在三頭神獒的第二口咬下前,敖任鬼叫了一聲,也顧不得他想在初櫻面前維持的瀟灑風範,一個急躍便跳下河潛進水裏去。

  幸得三頭神獒不諳水性,它站在天界河邊狺狺吠叫,似是嚷著有種你就上來面對面和我較量。

  敖任破水而出,在河中揮著拳頭。

  呿!又不是沒長腦,誰會和你這畜生面對面,口對口較量?

  敖任一邊和它互瞪眼睛吐舌頭扭耳朵,一邊不經意地覦了眼那正蹲在河邊抱著肚子笑著的初櫻。

  要命!整日看她冷冰冰的,原來她還會笑呢!

  而沒想到捉弄他對她而言竟是如此有趣的事兒。

  她的笑聲清脆如鈴,姿容如繽紛的櫻花,柔紅映碧,如霞似雲,又是緋紅,又是冶豔,深深捉住旁人的視線。

  世人常將美女比喻為鮮花,殊不知人間絕色哪比得上花兒的氣韻天成,更何況那還是由一抹花魂化成的女子。

  瞧著瞧著,敖任咕嚕咕嚕泡進了水裏,連該怎麼調整呼吸都差點忘了。

  他的心裏有種他並不瞭解的陌生情緒,像絲瓜爬籐似地蔓生,那究竟是什麼,他懶得厘清,因為這會兒他的眼睛只想盯著那壞心眼的丫頭不放。

  不能怪他,長這麼大,他還沒見過這世上竟有女人可以笑得那麼可惡、笑得那麼倡狂、笑得那麼放肆,以及……笑得那麼好看的。

  河岸上,那一簇櫻燦爛的怒放著。

  唉,他好惱呀!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2:03

第三章

  天哪,他從不知道這世上竟有女人是如此難以取悅的。

  而他,也從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的耐性與毅力去討好一個女人。

  說到底,都是蟠桃惹的禍!

  說到底,都是貪心惹的禍!

  敖任一再耳提面命告訴自己,若非為了貪圖可以從園中帶些蟠桃回去,他才不會多看那醜八怪一眼。

  是嗎?是這樣子的嗎?

  應該是吧,雖然時間愈久,他就愈不能夠肯定了。

  不過他能肯定的是,初櫻那捉摸不定的心思,和仿佛永遠沉靜漠然的性子,已經激發出他內心所潛藏不認輸的鬥志了。

  該死,他是女子殺手耶!無論天上地下都不該有他收服不了的雌兒,這只櫻花小妖也不該例外。

  敖任在心裏大歎,如果老爹知道他這寶貝二兒子在這裏已被激發出多大的潛力,他老人家肯定會開心得瘋了的。

  追女人要有方法,泡雌兒要有心機,這是他之前傳授別人的追女法則,這會兒也只能拿來勉勵自己了。

  聽說初櫻喜歡織女親手織的雲霓織緞裁成的衣裳,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牛郎好友的名義從織女那兒哄來了布匹,然後開開心心地托人轉交給初櫻。

  沒多久,他總算見著那絕美的織緞裁成的衣裳,只是被穿在小乖乖身上。

  又聽說初櫻喜歡品茗,敖任便特別向人請教有關品茗的事。

  說到品茗,除了茶葉來源必須講究外,水質更是影響口感的主要原因。天界水質稀薄,還不如人間瞿塘峽中段的水,而上峽水性太急,泡出的茶味過濃,下峽太緩,泡出來的茶味又嫌淡,惟有中峽緩急適中,所烹煮之茶方為極品。

  為了這個,敖任請電母娘娘代傳訊息給他在龍宮裏的侍衛好友,讓他專程跑了趟瞿塘峽,再請大哥為他將那些水送來天界。

  末了,卻聽說那丫頭只是將這些得來不易的水放在院子裏,供姊妹們當洗腳水用。

  他又聽說初櫻喜歡聽占風鐸(風鈴)的聲響。

  她喜歡掛上各式各樣以碎玉製成的占風鐸。

  風吹玉振,滿園淨是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音,那情境妙不可言。

  於是敖任特別請人回東海,幫他搜羅了一堆獨特的貝殼及海螺。

  然後,他親手在一個個堅硬的貝殼上鑿孔,用銀絲線串起,完成了一串精細而且別致的海貝占風鐸。

  為了這串占風鐸,他那從沒幹過粗活的白淨手掌被磨破了幾個洞,還生出了薄繭。

  看著傷口及薄繭,敖任卻只是開心的想笑。

  她會喜歡的!他喜孜孜地想,因為這是他用心親手做的。

  他剛完成了生平的第一個傑作,正想去找初櫻,卻看見她竟然來找他。

  嘿,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他笑咪咪地將心血遞給她,她卻不接。

  「我不要。」

  「為什麼?你明明喜歡占風鐸的。」

  「我喜歡我自己親手做的。」

  「可你不覺得這個海貝占風鐸很漂亮嗎?」老天爺,這死丫頭到底有沒有眼光呀!

  「是挺漂亮的。」她點點頭,不吝於給予讚美。

  「那為什麼不要?」

  「我說了,我喜歡自己親手做的東西。」

  「既然我都做了,你難道就不能勉為其難地收下嗎?」

  他這是在做什麼呀?卒辛苦苦做了東西還得求人收下?他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醜八怪變得這麼卑微?

  「當然不能。」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為什麼不能?」

  「我不想欠你債。」

  「我又沒打算要你還,哪算是什麼債!」

  「你不知道我正在修行嗎?隨便收下饋贈,可要多欠幾世的人情債,無法登入更高一層仙境的。」

  那就別當神仙了呀!反正我也不愛見你當神仙,我還寧可你就一直這麼陪著我,沒事鬥鬥嘴也滿好的。

  這句話他險些就要說出口,幸好沒有,一來是怕她會罵人,二來,他也被這樣突發的念頭嚇了一大眺,他管她想當什麼?他根本不應該在乎她的。

  「楊枝淨水,遍灑三千,性空八德利人,天福壽廣增延,滅罪消愆,火焰化紅蓮,南無清涼地菩薩摩訶薩。」

  老天!她居然開始在他面前念經。

  這經文是要讓人熄火的,他卻只是愈聽愈火。

  他很少生氣,但這會兒是真的被她挑起肝火了。

  他也不知自己幹嘛固執地非要在乎這個只愛念經不想理他的醜八怪。

  「修行,並不表示連朋友都不要的,你看看上八仙洞那幾個神仙,像呂洞賓、何仙姑,他們不也都是好朋友嗎?」

  「我也有朋友啊,寒梅、金萱、罌粟、海棠、朱槿她們都是。」

  「我是指男的朋友。」

  「小乖乖就是男的。」

  哈!小乖乖?原來它還真的是公的。

  「交朋友沒人嫌多的。」

  「但交朋友最重要的是交心。」

  「心?」

  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只會說他過於濫情,而她卻質疑他沒有心?

  一惱之下,敖任捉起她的小手貼在他的胸口上。

  「我沒有心嗎?那這會兒在我胸口裏頭卜通蔔通跳的又是什麼?」

  她的小手好軟好軟,像雲,像花瓣兒,害他心神一蕩,有些記不起自己是在和她爭論些什麼了。

  初櫻甩開他的手,一雙大眼睛直瞪著他。

  「有些東西,並不是光有就能代表存在的。」

  「這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覺得……」她以素腕支著下頷,仔細地打量他,「自個兒有心嗎?」

  「當然啦!」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很好。」

  她面無表情地從懷中拿出一疊被咬破的絲帕及素箋,塞進他手裏。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看來小乖乖是真的挺喜歡你的氣味的,它趁你不在時,從你這兒咬了一堆東西回蟠桃園。」

  她冷冷地又覷了他一眼。

  「幸好是讓我撿著了,否則你會害死很多人的。」

  敖任睇了眼手上拿著的東西。

  這些……嗯,垃圾,在未殘破前,該算是訂情信物吧。

  裏頭有紫籐仙子寫給他的情詩,有杜鵑仙子送給他的香巾,有月桃仙子用自個兒的鮮血凝成的相思豆,有一堆他這會兒連名宇都叫不出來的仙子寫給他的情書。

  初櫻說得對,這些東西若不是落在她手中,而是讓西王母見著了,那真的是會害死一群仙子的。

  她們在送給他這東西時都該想到了後果的,但還是做了,女人哪,在喜歡上一個男人時絕對是瘋狂而失去理智的。

  而他,當時只是笑笑的收下,沒說什麼。這種東西他打成年起就收多了,所以沒太當回事就塞進了櫥子裏,這會兒才會讓那只到他房裏胡亂翻的臭狗兒給咬了回去。

  「我不是有意偷看,卻不得不在稍作整理時瞄了幾眼。」

  說著,初櫻搖搖頭,面有責難。

  「在我看來,那些東西並不單單只是素帕或是信箋,應該是一顆顆鮮血淋漓、真真實實的心吧。」

  接著她輕輕一哼。

  「狗改不了吃屎,原先你上咱們這兒來時,我們就沒打算可以見到你當真要吃齋念佛守戒律了,可是你這樣處處留情的行徑也未免太過囂張了吧?」

  「上天為證!我……我只是對她們笑了笑而已。」人家喜歡飛蛾撲火,他又有什麼辦法?

  「你的意思是,這還全得怪她們自己定力不足囉?」

  她又是一哼。

  「所以這就是你這陣子拚命對我獻殷勤的原因嗎?因為我沒將你放在眼裏,只當你是坨屎,所以你才會又是織緞又是占風鐸的費盡心思想討好我?因為你已經習慣了讓天下女子捧在手心裏了,你說你有心,我卻不這麼認為,你沒心的,你有的,哼,是滿腹的鬼心眼吧?」

  敖任難得在女人面前緋紅了臉,半天擠不出話來。

  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很想這麼說,卻在她鄙夷的目光下退卻了。

  「當心點,娘娘不說話,並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夠自重重人罷了。」

  初櫻不再說話,旋過素足離開。

  敖任站在那兒,一手占風鐸,一手殘物,僵直著身軀動彈不得。

  見她走遠,他回過神來,一古腦兒將手上東西全都丟棄,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她說他沒心的。

  這是真的嗎?

                

  「我病了。」

  「病?我瞧你挺好的嘛!」

  「不,我是真的病了。」伸出手,他捉起對方的手壓上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它不見了。」

  「瘋子!」對方抽回了手,笑得邪肆。「那我摸到那正卜通蔔通跳的又是什麼玩意兒?」

  「唉,你不懂的啦!」

  歎口氣,敖任將下巴靠在欄桿上,瞧著一旁滿池的錦鯉在水中游來遊去。

  這兒的錦鯉養得真好,只可惜他正茹素,不過,就算是不茹素,他也吃不下。

  他已經好一陣子都沒什麼胃口。

  因為,他找不著他的心。

  他是一隻沒有心,也沒有胃口的龍。

  不單對食物沒胃口,他連對女人都沒胃口了,真的,昨天他還不顧紫籐仙子的眼淚,硬是將她推出房門。

  他是真的病了,病得好沉好沉,所以他才會連對女人都失了興致。

  「不是我不懂,是你想得太多。」

  來到敖任身旁,朝他頭頂叩叩直敲的是華山嶽神金天王。

  金天王這回是上南天門四大天王這兒聊聊,才會正好遇上正在天界修行的敖任這個舊識。

  五嶽之神中,金天王的性好女色是出了名的,所以才會和敖任結為莫逆,過去,他們還常一塊兒結伴到人間評比人間絕色。

  金天王的外貌遠不及敖任俊美,更沒有敖任的瀟灑帥氣,但他卻有顆可以摸透女子各種心態的玲瓏心竅,單憑這點,他的女人緣比起浪龍敖任竟也不遑多讓。

  聽敖任將他與初櫻之間的事一古腦兒說完後,金天王呵呵笑了。

  「原來如此,老弟,你不是心不見了,只是你這回是認真的了。」

  「認真?」

  「是啊!你呀,迷戀上那個尚未真正成仙的小花妖了。」

  哪有可能?他又不是瘋了。敖任臉上寫滿了狐疑。

  「喂,老哥哥,你一定是弄錯什麼了,那小花妖本來是挺漂亮的,可是她臉上有斑疣,就像上好的古物有了瑕疵,那是不值錢的啦。」

  「管他什麼斑疣、瑕疵?」金天王仍是呵呵笑著,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愛上就是愛上了囉,哪還計較得了這許多?若不是愛,你不會這麼在意她說過的話的,更不會忽然對其他的女人全都視而不見了。」

  愛?這就是愛?

  敖任一臉自己罹患了絕症的表情。

  「那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呀!如果你不想放棄你已經過慣了的浪子生涯,就趕緊斷了這個可怕的念頭,不去想她,她看你像坨屎,那你就拿她當個屁吧。」

  這話挺好笑的,但敖任卻笑不出來。

  直至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病入膏盲。

  他閉上眼睛,腦海裏卻全是那醜丫頭的影像,不單有她的笑、她的冷若冰霜,還包括她要小乖乖咬他時的惡劣表情。

  在敖任再度張開了眼時,金天王拍了拍他肩頭,表情像是在安慰即將入土為安的死屍一般。

  「你也甭回答什麼了,因為你的眼睛已經說出了答案。既然如此,你就只好收了風流浪子心,求西王母放手讓她隨你回龍宮,當你的二太子妃囉。」

  「那是不可能的!」敖任苦笑,「人家根本不喜歡我。」

  「一點也不?」金天王一臉訝異,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看不上敖任的女子。

  「一點也不。」敖任回答得很肯定,表情略顯尷尬。

  「你確信你已經認認真真追求過她了?」

  「千方百計。」他語帶無奈。

  「是嗎?也許……」金天王沉吟道,「你所用的方法不能夠打動她,是因為你根本沒有真正瞭解過她要的是什麼。」

  「我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她一心只想要了悟得道,登上仙班,擁有無量的仙壽罷了。」

  「我不信!」金天王用鼻子哼氣。「論道行修為,她現在還只是剛進門檻罷了,哪能有這麼堅定的意念?再加上修行有千萬種法門、訣竅,可沒要求個個都得絕情了欲才能成功的。」

  「沒辦法,她是西王母娘娘的弟子,那就得跟著娘娘的規矩走。」

  「表面上守規矩是一回事,但她的心可就不一定能夠聽話了,你說那天她看見你掉到河裏去時還大笑是吧?」

  敖任點點頭。

  「所以說囉,既然會笑、會罵人,會整人,還對那只叫小乖乖的狗兒那麼好,就代表她的心事實上還是浮動著的。」

  「那……你的意思是?」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擄獲一個女人,自然得從徹底瞭解她做起了,換另外一個角度看,你今日會這麼莫名其妙地迷戀她,她的神秘與不可親近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如果你能夠接近她,瞧了清楚這女人也沒啥大不了的,也許這樣的盲目迷戀就會淡了。」

  「她對我防備心甚重,別說什麼徹底瞭解了,就怕她連三步之內都不會讓我接近的。」

  「如果我能有辦法讓你不但可以貼近她,且能讓她笑盈盈的和你說說話呢?」

  呃,這怎麼可能?他不信,除非那女人不是初櫻。

  看穿了敖任的念頭,金天王撫掌大笑。

  「放心吧!她是貨真價實的初櫻仙子,只是,你卻不能是敖任。」

  這是什麼意思?

  「別想啦,反正這樁事兒就包在老哥哥我身上,你就安安心心地等著親近佳人吧!」

  金天王說得自信滿滿,敖任卻聽得迷迷糊糊。

  算了,姑且信這傢伙一回吧,因為除了聽任安排之外,他也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2:20

第四章

  他實在不太能肯定這算不算是個好主意。

  敖任一臉不悅地上下左右繞圈圈打量自己。

  在金天王的法術協助下,他變成了他最最討厭的東西。

  拜託!以他那原是天下無雙的俊美模樣,怎能夠忍受自己變成了……

  「小乖乖,你知道我要叫你,索性就自個兒過來了呀?」

  蟠桃園裏,剛修剪完枝啞的初櫻,一回過頭便瞧見那正在園外繞圈圈,古裏古怪地打量著自己的三頭神獒。

  初櫻喊了,小乖乖卻沒動,那神情仿佛是不相信她會對自己主動熱情地召喚。

  初櫻又喊了一聲,這次,三頭神獒總算走近她,且乖乖地在她身旁趴下。

  「沒睡飽呀?怎麼眼神好像有點不太一樣?還是生病了?」她溫柔地一個頭一個頭摸了摸。

  初櫻輕柔的動作讓原本不太自在的三頭神獒終於放鬆下來,它微眯起眼睛,快樂地伏在她身旁撒嬌。

  她的小手好軟好軟,她的聲音好柔好柔,他的心好暖好暖,這世上怎麼有讓人這麼幸福的事呢?他想著。

  「怎麼了?你今兒個真的有點怪怪的耶。」

  嘴裏雖這麼說,但初櫻還是容許了小乖乖難得的撒嬌。她向來對人冷淡,對於獸類卻有著出奇的耐性。

  「你呀,是不是餓了?」

  初櫻好笑地轉身,將一旁的竹籃提過來。

  「恰好我剛做完了活兒,正打算來個午後野宴。」

  初櫻抬高了水靈靈的眼眸,往蟠桃園外瞧了瞧。

  「也剛好那個老愛湊熱鬧的討厭傢伙沒有來。」

  討厭的傢伙?指的是浪龍敖任嗎?小乖乖的眼神有些黯然。

  初櫻誤解了它的神情,盈盈地笑著。

  「聽到他你就不開心?你就這麼地想吃了他嗎?不可以喲,嚇嚇他、咬咬他是一回事,絕不能夠殺生造惡業的。雖然那傢伙自命風流,教人受不了,可是老實說,他性子倒挺真的,也並非一無是處啦,只要他別再惹是生非那就阿彌陀佛了,至於你呀!無論如何還是該和他和平相處,否則就違逆了娘娘的旨意囉。」

  也並非一無是處?小乖乖眼神一亮,伸長舌頭開心地笑了。

  「來吧!」

  初櫻一邊從竹籃中拿出一盤盤點心,一邊介紹著。

  「咱們的午後野宴雖無龍屁股可嚼,可也毫不遜色的,這是櫻花卷板,這是櫻花涼麵,這是櫻餅,這是玫瑰雪霜冰,這是薔薇果奶湯,這是秋海棠凍果,這是紫羅蘭薰衣草雪酪,還有這個,哇,這可更不得了呢。」

  她笑咪咪地取出一個奶白色的瓷瓶。

  「這可是人家釀了好幾個月的櫻花酒喲!」

  拔開瓷瓶上的軟木塞,初櫻將鼻子湊近,臉上瞬間漾起甜甜的笑。

  「嗯,既香且醇!小乖乖,咱們看守蟠桃園時本來是不該喝酒的,但這就當是慶祝我新酒初釀成功吧!咱們偷喝一點點,就一點點,別告訴人好嗎?」

  小乖乖不會說話,只是點頭,接著,初櫻便你一口我一口,開心地將酒送進彼此口中。

  她沒騙人,這酒真的好香!

  那味兒,就像每回他靠近她身邊時聞到的,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櫻香一樣。

  其實,能不能喝酒,他都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她喝下櫻酒後,那原就如花般嬌嫩的臉頰因酒意而更染了層薄暈和微醺的嫣紅,甚至她臉上那些斑疣,仿佛也因為看慣了,而不再覺得那麼刺眼了。

  她的目光流轉著她並不知曉的嫵媚,笑容裏飽含著她並不刻意的嬌憨。

  她俏臉生暈,嫩若凝脂,惹人憐愛,讓人心神一蕩。

  天哪!他怎會在毫無知覺且無法克制的情況下,身上某個重要的部位開始變形了。

  他現在總算極為確定小乖乖是公的了。

  可這件事怎麼能選在這種時候弄清楚呀?如果讓初櫻看見了,說不定會將小乖乖給閹掉,以杜絕後患。

  他拚命改變姿勢,想要遮住那不該出現在這時刻的東西。

  幸好小乖乖是三個頭,而不是三具身軀,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藏了。

  要命!這醜丫頭對他的影響還真是大得嚇人。

  他素來自命風流而非下流,對於床第之事,比吃飯拉屎還要能駕輕就熟,想在女人面前控制欲望向來很容易,但卻在她面前如此失控。

  真是他的剋星哪,這丫頭!

  原先金天王還想著,讓他因為能夠親近她而不再莫名其妙地對她迷戀,現在看來,情況似乎只有更糟。

  因為真實的她不但不凶不惡,還可愛誘人得教人受不了。

  幸好初櫻只顧著吃點心,並未發現他的窘狀。

  酒足飯飽後,她將空盤收回竹籃裏,然後在如茵的草地上躺下,打了個淺淺的呵欠。

  「糟糕,吃飽了,這兒又這麼涼爽,讓人好想睡一下耶,小乖乖,你先幫我顧著,有人來時別忘了叫我起來喔。」

  他一邊吞咽口水,一邊拉長耳朵生怕聽錯。

  她請他看顧睡著了的她?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差事呀!他開心得幾乎想要拉長脖子嗷叫了。

  但他沒忘了自個兒現在的身分,所以還是很努力地忍下這衝動。

  初櫻因為喝了點酒,加上身邊有著可以讓她安下心的小乖乖,沒多久她便沉沉的入眠。

  由於他同樣喝了些酒,也有些睡意,只是,這會兒她睡著了,他怎麼可以放過這個能在她身邊盡情觀賞她容顏的機會?

  她的眉毛,像兩瓣細葉。

  她的眼睫,好長好細,像兩排密密的細芒。

  她的耳朵,像花瓣般細緻,卻又嬌俏有型。

  她的唇瓣,紅豔豔的,像是枝頭的嫩果。

  她的人哪,柔香撲鼻,那是自然的花香,不像是其他的女人還得刻意薰香才能有的香味。

  她的一切一切,真是令人迷醉。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會迷戀上一個花妖、一抹花靈。

  不過,若說是只要是花妖便會迷去了他的魂的話,那其他的花仙子又該如何解釋?

  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就是這麼莫名其妙又萬般無奈地,偏偏喜歡上了她呢?

  他靜靜凝睇著睡熟了的初櫻,瞧得有些癡了。

  頭一回,他體會到光是瞧著一個人的睡容也是一種幸福。

  頭一回,他明白了真正喜歡一個人時,是不會在乎是否能夠獲得相同的回報。

  這時,她突然喊了聲,「是你!」

  他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是藉著裝睡終究窺出了他是誰,末了才知道她只是在說夢話。

  她喊的那個「你」是誰?

  他的心口像是被人打翻了幾罎子醋一樣冒著酸意。

  因為,他看見了熟睡的初櫻臉上有著笑意。

  那笑容甜得仿佛可以擠出蜜來,就像她是見著了自己喜歡的人似的。

  原來,金天王猜她的心仍是浮動的倒沒猜錯。

  她並不是不動情,只是,她似乎已經有了喜歡的物件。

  心裏又是酸又是澀,又是悶又是妒,一時之間,他突然好想將她搖醒,問清楚那個可惡的傢伙到底是誰。

  「別走……」初櫻突然掉下了眼淚。

  她的淚,在枝椏間的日光映照下顯得晶瑩剔透。

  一個衝動冒起,他控制不了自己,湊上前去舔去她的淚水。

  她的淚不但不鹹,還甜沁如蜜。

  唉,光眼淚就這麼好吃了,天知道她身上其他的部位又會是如何的香甜可口?

  她的淚讓他心疼,也讓他嫉妒。

  他嫉妒著那個在她夢裏讓她掉眼淚的傢伙。

  舔去淚水,見她仍未醒轉,他再也控制不住想親吻她的念頭。

  管他這會兒是人是狗,反正他就是想要偷香,不過得小心點兒,可千萬別將她給弄醒了才好,

  悄悄移近,就在他的唇瓣要觸著她的時候,蟠桃園外傳來了細細的噓聲。

  「噓!噓!噓噓噓!」

  噓什麼啦!敖任沒打算理會,只想繼續準備做的事,可是那聲音並不讓他如願。

  「嘿!嘿!嘿嘿嘿!」

  嘿什麼嘿呀,沒看見他正在辦正事嗎?

  雖是這麼想著,但那原有的寧靜氛圍已被打破,他只好很不開心地怒轉過頭去。

  園外正是他的最佳損友金天王。

  不但出聲喊,這會兒金天王更是向他猛招手。

  敖任不開心地走到蟠桃園外。

  「你到底要幹嘛?」

  「還好我跟了來。」金天王低聲道,「你呀!可千萬不能在這時候親她的嘴,互換了彼此的氣味。」

  「為什麼?」

  「因為那樣一來,你就再也變不回原形了。」

  「什麼?」敖任眯起眼睛。「你這算什麼天王嘛,法術還真是夠差勁!」

  金天王無所謂地呵呵笑著。「還敢說我?至少我法術高過於你這整日無所事事的浪龍。」

  好傢伙!這一杖子打下,敖任沒敢再抱怨了。

  「你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做什麼?」

  「來提醒你該回去囉,那只真正的三頭神獒就快醒了。」

  「拜託,你就不能讓它昏睡得久一點嗎?」

  「是可以啦,只是我怕藥下得太重把它給毒死了,到時候我可扛不起毒斃西王母愛犬的罪名。」

  「真的得走啦?」敖任轉過頭,不捨地瞧了眼那還在睡夢中的小小花仙。

  「真的。」金天王說得毫不猶豫。

  「那你等會兒,我先去幫她找條毯子蓋一下,樹下風大,我怕她著涼。」

  「我的天,好個浪龍情聖呀!」金天王哼笑道,眼裏淨是嘲弄。「老弟,你還真是整個人都變了呢。」

  沒空搭理對方,敖任只將心思放在初櫻身上。

  「成!你去照顧你的櫻花小仙,而我,就乘機去偷幾個蟠桃先過個癮吧。」

  「不行!」

  「為什麼不行?」這小子,原先親近小花仙不也是為了偷桃子?

  「不行就是不行。」

  「嘿,你當我不明白?你是怕蟠桃少了,西王母怪罪下來,這小丫頭會有麻煩吧?」

  敖任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擺出三頭神獒的兇惡表情。

  「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啦,真掃興。你呀,沉淪啦!完蛋啦!無藥可救了啦!」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2:39

第五章

  數日後,金天王又在四大天王那兒遇上刻意前來等他的敖任。

  「老弟,你還是不肯死心?」

  「我為什麼要死心?」

  「你不是說她在夢裏惦記著一個男人嗎?」

  「就是這樣,我才更加不能死心呀!」

  「怎麼?」金天王懶懶地抬起下巴審視老友。「你想找對方打一場,上演奪愛戲碼?」

  「不管他是誰,反正他就是不該讓她在夢裏哭泣。」

  「你又知道她是在哭了,或許人家只是夢到一罐胡椒粉啊。」金天王嘻皮笑臉地道。

  「一點也不好笑!」敖任長臂一伸,揪住他的衣襟。

  「喂,幹嘛動手動腳?你不會傻到以為她夢到的人是我吧?我可以發誓這事兒真的和我沒關。」

  「她連我都沒看上,會看上你?別說笑了!我只是想要你幫個忙而已。」

  「『請』人幫忙是用這種態度嗎?」而且還出口傷人!

  「那你到底幫是不幫?」敖任終於鬆手,但語氣還是很差。

  金天王長長地歎了口氣。秀才遇到兵,有理沒理都講不清的,千萬不要試圖和一個身陷情網的男人講道理。

  「你想要我怎麼幫?」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懂得『入夢術』,可以將人送到對方的夢裏去,弄清楚對方究竟在想什麼。」

  「所以呢?」

  「所以我要你幫我進入初櫻的夢裏。」

  可是這入夢術要是一個沒弄妥,對方若是突然被嚇醒,那可是會讓入夢的不速之客一輩子長困夢土,回不了魂的耶。

  金天王好心的勸語剛來到舌尖,又被吞回肚裏去了。

  算了,他懶得再囉唆,與其被煩死,不如讓這條固執的浪龍困死在那小花仙的夢裏吧。

                

  夢土。

  初櫻的夢中,響著占風鐸的清音。

  占風鐸原是得靠風才能有聲響的,而在她的夢裏,梵音與佛唱是她的風。

  「辟地開天幾萬秋,沉淪孽海任飄流。貪貪吝吝無廉恥,詐詐欺欺沒愧羞。轉變人身須猛省,輪回獸體未知修。世間儘是迷魂陣,堅念執信切莫愁。」

  梵音是輕柔的,敖任卻聽得頭疼。這丫頭怎麼連在夢裏都沒忘了念經呀!

  「天堂地獄兩絕境,升降全憑自己修。紅塵聲色迷真道,堪歡善信上慈舟。妄追幻境難登岸,識透玄機易出頭。速速修真行正道,脫卻輪回了死生。」

  好悶呀!她夢裏怎麼淨是這些無聊的玩意兒?

  下回再來,他非得帶些鑼鈸、大鼓什麼的將她敲醒不可。

  喔,不行、不行,他倒忘了,她若是突然被驚醒,那他可真要慘了。

  無計可施,敖任只好低頭向前跑,不多時,終於將那些梵音佛唱都拋在身後,接著,煙霧一層層向兩旁退開,他乍然發現自己來到一座山谷。

  瞧那彌漫的淡淡霧氣,以及周遭林木的氣味兒,他可以肯定這是人間的山谷,而非天界所在。

  所以,這是初櫻在被西王母欽點為弟子前所居住的地方囉?

  一入山谷,那兒有座沙洲,上頭遍生蘆荻,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銀色世界。

  山谷旁則是許多高大的扁柏,濃蔭覆地,十分清幽。

  這麼僻靜清雅之地,也難怪會孕育出花妖了。

  敖任開始四處找尋著。

  一條溪流自山谷上方傾洩而下,水流湍急。

  他沿著溪流來到穀頂,綠波粼粼,橫跨於溪水之上有座糯米古橋。

  穀底是幽幽深潭,然而山谷上方景致秀麗,還有幢碧瓦朱牆的小小寺廟。

  那座寺廟雖和穀底相隔甚遠,但暮鼓晨鐘、禮佛誦經的清音仍能悠悠地傳到山谷裏。

  橋後方的水流往山谷下驟落,形成了一個大瀑布。

  這條溪流出穀後,又彙聚了幾條河,將於百裡之外流進東海裏去。

  敖任這麼想著,至於為什麼能夠如此確定,他也說不上來。

  好美的地方,可說是人間仙境,然而小小的初櫻哪!你究竟在哪裡?

  才這麼想,敖任就在瀑布另一頭的山壁上發現了他想找的東西。

  那是一株意外地生長在懸崖峭壁石縫間的櫻,綻放著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粉白色小花。

  櫻,本就是孤冷而絕傲的,但這株櫻也未免太過孤單了吧?

  在她周圍數百尺內,別說飛禽走獸,就是連個和她同屬花籍的伴兒都沒有,也難怪初櫻會那麼不善於與他人相處了。

  孤零零地生長在絕壁上的花兒看來有些寂寞,但那不斷往上伸的枝椏卻充滿生氣,讓他印象深刻。

  接著,他在花瓣上瞧見了他要找的人,那是她的原貌,一個小小的花妖。

  那盤腿坐在花瓣間,翹首望天的小花妖,蔥管兒似的挺鼻,嫣嫩的唇瓣,以及那櫻花瓣兒似的眉眼,正是讓他心跳加速的初櫻哪。

  只是,這會兒的初櫻是絕豔而無瑕的,她的臉頰上並沒有那道難看的,五爪般的斑疣。

  敖任蹙眉想著,所以她臉上的斑疣並不是天生的,並不是老天沒長眼睛的囉?

  光是遙遙瞧著那美麗的小花妖,他已經十分快活,但一會兒後,他已不再僅以遙望為滿足,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縱使只是在她的夢境裏。

  他輕躍起身,並且非常輕易地便變得同她一般大小,然後落坐在花瓣兒上。

  既是夢,又有什麼是不可以的呢?

  「嗨!」

  敖任端出自信是生平最好看的俊魅笑容,只盼一舉擄下夢中佳人的心。

  這一招是金天王慣用的,他曾得意地說,當女人醒來時,發現她曾在夢裏見過你,且微微心動,那種感覺可要遠勝過你平時的殷勤討好。

  這會兒的小花妖尚未登仙,自是不識他這風流浪龍的,所以第一印象最最重要。

  只可惜,他都笑得快要抽筋了,那小花妖卻絲毫不買帳,只是送上冷冷的眼波。

  「你是誰呀?」

  她的聲音裏毫無傾慕,只有十足的戒備。

  難道……敖任心裏埋怨著失算,會讓他的攻勢無用武之地的唯一原因,就是這會兒她的芳心裏已經有別人了。

  沒關係,以後再來一回,他非趕在那傢伙出現前先認識初櫻不可!

  「我呀?我是個好人啊。」

  「是嗎?」

  她似乎並不在乎他是好是壞,只是瞧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收回視線,她繼續翹首睇著遠方,那神情像是正殷殷等待著什麼。

  「你在等什麼?」他好奇地問。

  「關你什麼事?」她冷冷地回道。

  敖任一呆。怎麼搞的?她怎麼可以連在夢裏都這麼對他?

  好不容易按捺下火氣,敖任想起了金天王的交代,千萬別在夢裏惹她不開心,如果她生氣了,突然驚醒,而他還來不及念出夢的咒語,那就真要被長困在夢土裏了。

  「因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初櫻。」他大言不慚地說。

  訝然地轉過頭來,她的目光狐疑地上下梭巡著他。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我是上天派來的。」

  「上天派你來引導我登仙?」

  唉,她終於被他勾起一丁點兒興趣了。

  「不!」他心一橫,索性豁出去了。反正這是在夢裏,他說話又不用負責任。「因為我是上天派給你的真命天子。」

  「真命天子?」她搖搖頭,聽不懂他的話。

  「就是你命中註定的男子。」

  她瞠大了眼,大聲地笑開了,一邊笑還一邊捉著枝椏,免得摔下花瓣。

  她的笑讓他惱然地聯想到天界河畔的那一幕。

  有這麼好笑嗎?這可是天下多少女子共同的願望!

  怒瞪著眼前那既美麗又惱人的笑容,他突然有種衝動,想將她捉過來用力吻下,一直吻一直吻,吻到她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造次地笑。

  終於止住了笑後,她原想回以諷刺的話,此時,遠方的河流中傳來了聲響,這聲音讓兩人都轉移了注意力。

  尤其是初櫻,她那緋紅而滿是興奮的臉,全然不再有平日的漠冷。

  她的眼睛有如星子般燦耀,唇角微微上揚,幾乎因為開心而手舞足蹈。

  不用再多問,敖任已能猜出此時在水中發出巨響的傢伙是誰了。

  想當然耳,肯定就是初櫻看上的小子。

  雖還沒見著樣兒,單看出場的架式,想也知道這小子八成是個只會在水裏興風作浪的小水怪罷了!

  無怪乎初櫻會疼小乖乖入心,原來這小花妖的眼光和尋常女子不同,竟然會喜歡醜傢伙勝過俊美的,害他這天下難得一見的俊男全然無用「美」之地。

  此時,一道驟雷由天際打下,大雨來得極快,雨裏,初櫻卻嬌俏地笑了。

  哼!敖任眸底滿是不悅。什麼東西嘛!光是出個場還這麼煞費工夫,當自己是登臺扮花旦嗎?

  邊想邊惱,邊惱邊等,敖任等得滿肚子不爽快。

  好半晌,大雨中,潭水突然旋風似地向四方狂灑,在一道接一道的銀白水花間,一條青龍自潭底破水而出。

  青龍有著青灰色的長須,水晶般的大瞳子,有著未臻成熟的玲瓏硬角以及一身的青色鱗甲,陽光自雲破處照射而下,青龍身上翡翠色的青芒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輝,像是一道七彩長虹。

  初櫻是看得癡了,敖任卻是看得傻了,好半天,兩個人都沒有半點聲音。

  許久,初櫻才開口。「看到了嗎?」她的語氣裏有著濃濃的甜蜜。「他,就是我等待的原因。」

  雖是和敖任說著話,她的眼神仍未曾一瞬稍離過那正在潭裏玩水的頑皮小青龍。

  「在我還是顆種子時,風無意間將我吹到了這處峭壁的縫隙間,這裏鎮日淨是日曬,觸不著水潭及瀑布裏的水,眼看著我就要被曬死了,幸好有了這條調皮貪玩的小青龍。」

  睇著那正在潭水裏又是沖出又是俯入,像是個頑皮的孩子來到大澡缸玩耍的小青龍,敖任半天擠不出話來。

  「這個山谷地處偏僻,凡人是很難進來的,也就是如此,倒成了這條小青龍嬉戲的場所了。」

  初櫻的笑容裏有著寵溺。

  「他可真是個精力充沛又貪玩的小傢伙呢!每回一來便要入潭翻池,非掀得潭底的石子和泥巴都換了位置不可。他本事還不足,呼風喚雨的能耐也還不是挺夠,卻足以讓咱們這座小小山谷地動天搖了。」

  「每回它一來,山谷上小廟裏的老住持和小和尚便要撞鐘擊鼓,說潭底又有惡龍來作怪了。其實呀,他才不是作怪呢,他只是精力旺盛無處可發洩,頑皮了一點罷了。」

  初櫻悠然甜笑,喃喃自語。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他,那就沒有今日我這個小花妖了。」

  說完話,她沉默了,他也是。

  他總算弄明白初櫻會看上這小子的原因了。

  她欠了那小子一條命,不是嗎?

  很可笑,她的存在,竟是因為那小子一個長久以來無心的嬉戲?

  他灌溉了她,滋養了她,在他根本不知曉的時候。

  「你只是這麼遠遠地瞧著他,就能夠心滿意足?,」

  「當然囉!他是神龍,而我只是一介小小花妖,他哪會注意到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存在?不過我不貪心的,只要他能夠偶爾到這山谷裏來玩玩,只要能夠讓我看得到他,知道他好好的活著,那就夠了。」

  沒再作聲,敖任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此時,那正在潭裏玩水的小青龍突然一個躍高飛旋,龍爪狂抓亂扒地刮著山壁,像是人類的頑童畫牆壁一樣。

  他玩得興起,沒留意到那株夾生在壁縫間的小小櫻樹。

  就在敖任正打算出手制止時,小青龍已經咻地一聲鑽回潭裏去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來不及護衛初櫻,敖任只能焦急地湊上前問她。

  「你沒事吧?」

  「沒事啦!幹嘛那麼緊張?嘿,別擋了我的視線。」

  初櫻感覺到臉上微微刺痛,但她並不是很在意,只是擔心著少看了一眼小青龍。

  此時,風雨已歇,小青龍玩累了,在潭裏休息,潭面的水波也漸趨平靜。

  敖任瞧著她的臉,突然失聲大叫。

  「怎麼了?見鬼了嗎?」

  初櫻別過臉,不解地瞪著他那驚慌失措的表情。

  見鬼,也比不上他這會兒的訝異與心悸。

  這美麗的小花妖,左臉頰上赫然出現了小青龍到此撒野的戳記。

  他那蠻橫亂捉的結果,留下了五條血爪痕在她原本清麗的臉龐上。

  那五條血爪痕的位置,敖任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未來,它將成為五條紅色斑疣,歪歪斜斜如毛毛蟲似地爬在初櫻美麗的臉龐上。

  他曾怪過老天沒長眼睛,到了今日,他才知道真正沒長眼睛的人是誰。

  敖任伸手恨恨地瞪著自己的大掌。

  是誰說的?

  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凡是做過的,必定留下痕跡!

  她臉上那些斑疣,是他造成的。

  那條小青龍,是他尚未成年時的本尊。

  而初櫻,是他在無意間養大的一抹花靈。

  末了,他卻誰也不愛,偏偏愛上了她,這就叫因果迴圈嗎?

  他是可以告訴初櫻他就是那條小青龍的,也許她會因此放棄了成仙之念,遂了他想與她雙宿雙飛的心願。

  可是,和他在一起,對她真的會是個最好的選擇嗎?

  在看見她臉頰上那駭人的血痕時,他再也無法肯定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2:59

第六章

  愛情,到底是什麼?

  究竟是該退讓犧牲,還是該霸道地攻城掠地?

  這問題徹底困住了敖任。

  就連情場老將金天王都無法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那天夜裏,敖任從初櫻的夢裏出來後,金天王笑咪咪地追問結果如何,他便源源本本地將他和初櫻竟是「舊識」的始末告訴他。

  「那可好啦!你還愁什麼呢?」金天王為好友感到高興,「還不趕快去告訴她,你就是那條小青龍?」

  「告訴她之後呢?」對這段情緣始終熱呼呼的敖任難得如此意興闌珊。

  「告訴她之後,她就會放棄成仙的念頭,和你雙宿雙飛了呀!」這還要問?這條浪龍的腦袋真是欠人敲。

  「那麼雙宿雙飛之後呢?」敖任抬首望天,愣愣地再問。

  「之後就是她任你予取予求,你任她挖掘探索囉!」金天王眼中閃耀著快樂的光芒,這是每個愛情中最美麗的片段了。

  「那麼再然後呢?」

  然後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由璀璨浪漫回歸現實平凡嘛!金天王眯眯眸子,沒將話說出口,不想讓這難得陷入情網的傢伙更喪氣。

  「再然後就是你幹嘛問這麼多?反正愛了之後,兩人就合該長相廝守。」

  「那麼不再愛的時候呢?」他的喜歡素來有期限,對初櫻是否有所不同,老實說,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那就放手,說各自珍重呀!」

  「那不是太自私了嗎?初櫻不是其他女子,她若跟了我,仙籍已除,將來想再回瑤池,已是不可能的事。」

  「你想太多了啦!更何況是她自個兒願意跟著你的,對於將來可能承擔的後果,她本來就該心裏有數,哪能怪別人?」

  敖任冷冷地瞥了金天王一眼,「天下的男人都是像你這麼自私嗎?」

  金天王有些紅了臉,「喂!老弟,說話要負責任,這樣的事你以前恐怕也幹過不下數百回吧?」

  敖任歎口氣,收回視線,「是的!我是曾經做過,但這回不同,她是初櫻哪,是我在無意中培育出的一抹花靈,是我第一回真正喜歡上的女子,我不要她有那樣的下場,她既然想要成仙,那麼我就該成全她。」

  「所以……」金天王瞪大了眼睛,「你不打算告訴她,你就是她曾經癡戀過的傢伙?」

  敖任面無表情地道:「不說,是一個人辛苦,說了,只是兩個人痛苦,既然如此,我還寧可一個人捱,三年應該很快就會過去吧。」

  寧可一個人辛苦,不願意兩個人痛苦?

  金天王難以置信,見鬼似地瞪著眼前那原是瀟灑不羈,輕佻邪肆的男人。

  這小子因為愛情,在一夜之間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長大了,成熟了,懂得負責了。

  原來,愛情是一種讓人成長的妙藥呵!

                

  蟠桃園裏,初櫻蹲在地上,用小花鋤松妥了泥後,她抹抹汗站起身,拍掉小掌上的土漬,正想打算去挑水,突然被身後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去。

  「初櫻師姊,阿彌陀佛!」

  要不是手上還有泥巴,初櫻肯定會揉揉眼睛。

  怎麼可能?她有沒有看錯人?

  眼前那正挑著兩擔水向她頷首的應該是敖任沒錯吧?

  可是他喚她師姊,甚至念了聲阿彌陀佛,還有他臉上那沉穩而凝肅的表情……

  難道敖任還有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

  還有,為什麼昨兒晚上她作夢時竟會夢見這個討人厭的風流鬼?

  「阿彌陀佛。」初櫻回過神,向他回禮。不管他變得如何,或正打著什麼歪主意,總之她是不能少了禮的。

  「師姊看來似乎正需要一些水。」

  雖是和初櫻說著話,但敖任的眼神卻是盯緊著地面。

  他還不能直視她,因為他不想讓他那好不容易才潛沉下來的心再度受到震盪。

  他好想告訴她實情,好想教「成全」兩個字滾得遠遠的,好想可以告訴她,他愛她,可是他不能這麼做……

  完全不明白他紊亂的思緒,初櫻只是環臂眯緊戒備的瞳眸,邊打量著他,邊用小花鋤敲了敲臂膀。

  「我是需要水沒錯,可是我必須考慮要不要用你的水。」

  「為什麼?請師姊相信我的誠意,在下別無所求,只是不想讓你挑這麼重的水來回奔波。娘娘派我到蟠桃園來,不就是為了分擔師姊的工作嗎?」

  「為什麼?」初櫻哼了哼氣,「因為黃鼠狼給雞拜年是不安好心的。」

  「我沒有惡意,真的沒有!」

  敖任亟欲辯解,那雙不得不抬起的眸子裏有認真、有惶惑、有不安,還有一些初櫻無法理解的情緒。

  「既然沒有,那你今天幹嘛突然變得這麼守規矩?又為什麼要喊我師姊?」

  「聞道有先後,師姊與我既都是有心向道之人,那麼這樣的稱呼其實是最恰當不過的。」

  初櫻想了想,點點頭。而且這也是一種最能顯現出距離與分際的稱呼。

  「你說得對,敖師弟。」

  喊完後,她覺得這麼叫人似乎挺好玩的,不由得粲然一笑。

  見她笑了,他趕緊又將眼神轉回地上。

  「你好像變了耶,敖師弟。」

  「瑤池仙境是個可以讓人重生的地方。」

  「可是你的變化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敖師弟。」

  「禪宗講究頓悟,重點是在各人佛性與佛緣的深淺罷了,有人參了千年,卻仍是一顆頑石呢。」

  一句話正中初櫻心坎,只見她笑得更燦爛了。

  「說得好,敖師弟!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好開心,如果娘娘知道了,一定也很欣慰,還有小乖乖,它見你變成這個樣兒,肯定不會再無端為難你了。」

  是呀!大家都很開心,除了他自己。

  敖任在心底苦笑。不過沒關係,只要她開心就好。

  只要她肯接受他的幫忙,不再排斥他的出現,他就心滿意足了。

  原來,愛情是會讓人變得卑微的。

  接著,敖任在初櫻指示下,完成了灑水及鬆土的工作。

  初櫻幹活兒時向來認真,加上她對他已經卸了防心,所以一塊工作時偶爾會不小心和他有所接觸,她心中坦蕩,毫無感覺,然而他卻必須咬牙忍耐,以免自己情不自禁地摟住他。

  這會兒,她因為檢查不到頭頂上方的那些果子,又懶得去找梯子,所以向他提出要求。

  「敖師弟呀,你能不能把我舉高些,好讓我看清楚這幾顆果子?它們的顏色好像不太對勁耶!」

  說話時,她的眼神是朝上看的,所以沒有見到他驟然黑了的臉色以及冷汗涔涔的模樣。

  抱她?當然不行!他怕他的心臟會負荷不了。

  「沒問題。」可是他卻這麼回答。

  聞道有先後,他不可以胡思亂想,她純粹只是將他當成師弟,所以才會開口請他幫忙的,不是嗎?

  閉上眼,也鎖住了呼吸,他將輕盈得仿佛沒有重量的她往上舉高。

  她好輕,好軟,好纖細,好誘人!她的體溫透過他的掌心傳遍他全身,他驟然間全身如遭火焚,他好想可以縱情地愛她,好想好想,想得全身上下都發疼了。

  「哎呀,真要命呢!那些先前被趕跑的蟲兒真的又來找麻煩了。」

  是呀!還真是要命,下頭冒著火,上頭還在乘風納涼,沒感覺呢!

  他不能再屏住呼吸了,欲望使他痛苦,他都快要死了,而她還在教他該如何除蟲?

  「敖師弟,你知道蟠桃樹若長了蟲該怎麼辦嗎?」

  敖任在下面沒作聲,只能搖頭,他不知道除什麼蟲,他只知道有條浪龍就快要沒命了。

  「你猜猜呀!」她含笑的嗓音從他頂上傳了下來。

  都快死了還猜什麼猜?

  再也按捺不住,敖任大口喘息,讓自己舒服些,但喘息之後他立刻後悔了,她好香,令人怦然心動,如果這輩子他都不能擁有她,那還不如索性憋氣憋死算了!

  「敖師弟,你怎麼都不說話呢?」

  她停下手邊檢查的動作,好奇的眼神往下瞥視。

  「對不起,初櫻師姊,我只是在思考你的問題。樹長了蟲該用火攻,還是用腳踩扁它,還是養只會吃蟲的食蟲獸,還是放毒藥比較快一點?」

  「都不對!」她搖搖頭,「此處乃習佛之地,又不是戰場,你想的辦法沒一個是能用的,蟲,也是有生命的。」

  「那該怎麼辦?」是呀!他該怎麼辦?

  「你先放我下來,我再好好回答你。」

  纖足著地後,初櫻歪著脖子審視敖任,然後臉上滿是歉意。

  只見敖師弟一張俊臉紅通通的,身上粗布褂衣都濕透了,像是落了水才剛爬起來似的,模樣很是狼狽。

  「敖師弟,是不是我太重了?」

  「沒的事兒。」他低下頭,不太敢正視她,「佛說,真正的重量,是掛在心頭上的。」

  「說得真好!你真的悟道了耶!」

  她一笑,真心真意的稱讚。

  「對了,剛剛話還沒說完呢。上回園子裏也不知是從哪裡搬來了一大家子的蟲,結果呀,是我拿著木魚響鈴爬上樹頭,念了三天三夜的經才解決了的。」

  「念經?」他抬頭,一臉不解。

  「是呀!那一家子大大小小的蟲因為聽到我念經,沒法子專心啃果子、咬樹皮,最後只好認命地捂著耳朵捲舖蓋換地方去了。」

  一邊說,初櫻一邊回想起當時好笑的情景,忍不住笑開了。

  別笑、別笑了!

  敖任屏住呼吸,強迫自己再度垂下視線。

  面對先前那冷冰冰的初櫻,他尚可自製,可現在她對他又是親切又是微笑,他整個人都快要沉淪在她的笑容中,無法自拔了。

  「謝謝師姊教誨,我先行告辭。」在她面前他什麼都不能做,只好趕快遠離。

  「敖師弟!」

  他才走了三步就被她喊住。

  他沒回頭,只是問,「師姊還有事?」

  「沒什麼啦,只是順帶與你交換些心得。不只樹生了蟲要驅,心哪!若有了蟲噬,也絕不能坐以待斃的。」

  心蟲?他心虛了,她看出了什麼嗎?

  「驅逐心蟲也得靠念經嗎?」

  「那可就不一定了,各人有各人的修為,方法個個不同,此外,最要緊的還是得瞧那條心蟲的大小而定吧。」

  是呀,他心底是有條壞蟲,一條名叫愛情的壞蟲,一條會吞噬他的快樂的壞蟲,一條讓他再也浪蕩不了的壞蟲。

  「你怎麼了?」初櫻關懷地問,「需要幫忙嗎?」

  敖任搖搖頭,快步離去。是的,他是得去除蟲了,否則他很快就要被噬盡了。

  敖任走遠後,初櫻收妥了花鋤等用具,也走出蟠桃園。

  此時,她被一道聲音喊住。

  「初櫻仙子。」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身著王者錦袍,卻其貌不揚的男子。

  「尊駕是?」

  「金天王。」

  男人躬身,向她有禮地一笑。

  「噢,華山嶽神,有事?」她的聲音裏充滿防備。

  「本王與西王母是好友,常聽她對小仙子你讚不絕口,說你做事細心,贊你處事圓融,所以小王對小仙子一直十分好奇,希望能夠親眼目睹西王母口中那蟠桃園最佳守護者是什麼模樣兒。」

  見他說話輕佻,她便對他印象極差,於是輕哼一聲道:「什麼模樣兒?還不就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嶽神現在看到了?」

  「一見之下,在下就更加欣賞小仙子不卑不亢的態度了。」金天王仍笑吟吟的,並沒有半點準備轉身離去的意思。

  見對方仍不識相的擋在眼前,初櫻沉下俏臉,雙手擦腰。

  「很好,不卑不亢就是專說實話的意思,我現在要說的是,你可以走了吧?」

  「走是當然要走的,只是在走之前,本王想讓仙子見識一下在下的寶貝。」

  「你去找別人吧,你的寶貝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說完,初櫻打算繞過他離開。

  「小仙子請止步。」金天王大步跨前,硬是攔下她。

  在初櫻考慮著是否該叫小乖乖過來幫忙時,他已從懷中取出一面銅鏡。

  「都說我不要看了!」初櫻柳眉倒豎,「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煩哪!」

  「小仙子請息怒。」

  金天王在心中大歎,該息怒的人是他吧,想他道行遠遠勝過眼前這未成氣候的小花仙,這會兒卻還得打恭作揖請人家撥冗監寶?

  要不是為了想幫那條癡戀中的可憐笨龍,他幹嘛受這種糟蹋?

  「難道仙子心底沒有一個非常掛念的人嗎?」

  非常掛念的人?初櫻挑眉冷眼瞧著他,這死纏爛打的傢伙究竟想要告訴她什麼?

  「是這樣子的。」金大王一邊抹汗,一邊將銅鏡遞給她。「這面銅鏡非一般俗物,它可以讓你看見你思念的人他現在的形貌,以及這會兒他人在哪裡。」

  初櫻把它推開。

  「謝謝嶽神的好心,不過我並沒有非見不可的人。」

  然後她邁開步伐,還是一意想要走。

  「真的沒有嗎?」金大王在她背後提醒道。「這寶鏡可不管對方是神是魔,是妖是仙,或只是一隻小蒼蠅,都能顯現在你眼前,機會難得,仙子切勿錯過。」

  好半天沒動作,片刻後,初櫻回頭瞪視著金天王。

  很好!金天王在心底咧嘴呵呵笑。丫頭上鉤了吧?

  「只有我這頭看得見他,他在鏡子那端卻不知道我在看他?」

  金天王笑咪咪的點了點頭。

  「真的是任何我想看的都可以瞧見?」

  金天王再次送上笑臉,並且用力點頭。「而且本王以人格擔保,絕不會將小仙子從裏頭看到的東西告訴別人。」

  思索許久後,初櫻咬了咬她那花瓣兒似的嫩唇。

  「我只是看看,只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不會影響到他,不會耽誤了我的修行,也不會讓娘娘不開心?」

  「當然不會囉!」金天王呵呵笑,掩住了眸底暗藏的詭譎光芒,「這事兒咱們誰都不告訴別人,那麼王母娘娘又怎麼會知道呢?」

  「好!我看。」初櫻總算下定決心,伸手接過銅鏡,「不過只許我自個兒看,你要是敢看,我就挖你眼睛。」

  嘿,好凶的花仙小丫頭!

  金天王笑咪咪地交出寶鏡,然後雙手在背後交握,氣定神閑地退開三步。

  只能退三步,因為他必須來得及在她一邊尖叫一邊摔銅鏡時接住他的寶物才行。

  「啊!」初櫻尖叫一聲,瞠目怒瞪著金天王。「為什麼?為……什麼我會看見他?你這鏡子根本不是寶物,它是個妖物!」

  「何以見得?」金天王仍然氣定神閑。

  「因為它浮出的影像根本不是我想見的人。」不但不是,而且還天差地遠得離了譜!

  「仙子可曾想過,韶光易逝,你想找的人也是會長大的呀。」

  「可……可他和他壓根是不同的。」她結巴地道。

  「怎麼不同了?」金天王笑得淡然。「難道仙子不知道神龍一族在成年之前只能以本尊龍軀現世嗎?成年之後,他們會化為人形,不過如果你想要看,他還是可以化為本尊證明此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初櫻嗓音裏這會兒已經滿是戰慄。

  「東海龍王二太子敖任,本尊為青龍,這是仙界及東海中大家都知道的事兒,仙子若不信,大可去問問其他仙家。」

  初櫻傻了,好半天不言也不語。

  敖任是青龍太子這事兒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並不知道他竟然就是她那思思念念又曾賴以存活的小青龍,所以方才她在鏡子裏頭竟然瞧見了他時才會那麼震驚。

  她曾癡癡地在絕穀裏等了他好久好久,可能就是因為他成年了,世界大開,所以不曾再到絕穀裏來。

  也就是這樣,她才能絕了塵念,專心習經念佛,也就是這樣,才會讓下凡尋花靈的西王母相中,將她的花魂領上了天界。

  她從沒想過當真能再見著他。

  她只是惦念著,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而已。

  而這會兒,她不但知道他已經長大了,且還知道他就近在咫尺!

  她,該怎麼做呢?

  她,還能再靜得下心嗎?

  風吹葉響,金天王收妥了寶鏡,踱近那呆愣了好半天的小花仙。

  好人做到底,接下來他還得告訴她有關於那條小青龍也是喜歡著她,且打算成全她的事。

  兩情相悅,愛意互許,看她還怎麼撇下敖任去修道成仙!

  嘿!好戲該要開鑼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3:16

第七章

  滌淨池,瑤池仙境裏花仙子們的沐浴之處。

  清晨無人,池畔因池底恆溫的活泉而常年煙霧彌漫。

  雖有著淡淡的煙霧,初櫻仍能輕而易舉地由池中倒影窺清了自己。

  一邊滌身,她一邊睇著水中那赤裸裸的倒影。

  矢志修道的她,已經很久不曾這麼仔細端詳過自己了。

  她的頭髮像煤玉般烏黑發亮,她的五官精緻,小巧美麗,她的腰肢、胸脯柔軟而富有彈性,她的皮膚白皙,吹彈可破。

  這一切,不都是他給的嗎?

  她的生命,從開天闢地起,不就是為了他而存在的?

  甚至於……她若有所思地抬手觸碰臉頰上的五爪斑痕。

  連這個印記,都是他賜給她的。

  她從不曾嫌惡過這些斑痕,因為這是他留給她的,不論他能給她什麼,她都是歡喜領受的。

  而現在,她找到他了,而他也對她動了心,可是,她卻不知道該不該回應了。

  回想起他驀然的轉變,和他在蟠桃園中抱高她時竟流了一身汗的模樣,她有些心虛,卻又難掩一絲絲的甜蜜。

  他,是真的那麼喜歡她嗎?喜歡到寧可犧牲自己成全她的決定?

  而她,又真能捨下這個為她創造了生命的男人嗎?

  她不知,真的不知呀!

  一伸手,初櫻拂亂了池中的倒影。

  生命脆弱得不堪一擊,那愛情呢,又何嘗不是?

  倏然起身,初櫻以浴衣包裹住光裸的身軀,踱遠了滌淨池,不容許自己再被這些無謂的思緒纏繞住。

  她是可以繼續如此堅定著意志的,可前提得是他不在她眼前的時候。

  接下來,她連續好幾天都不曾再出現在蟠桃園裏。

  數日後,晚膳時分,初櫻用竹箸撥了撥碗裏的食物,一直沒有胃口,此時,一片陰影在她眼前落下,她下意識的抬起眸子,見著是他,她突然有種想要躲到桌子底下的衝動。

  他不該出現的,在她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這個「他」的時候。

  敖任在初櫻臉上看見了從未有過的驚惶神情,他心底有不捨,也有一絲欣喜,她會想躲是因為也在乎他嗎?

  罔顧身邊其他人好奇的眼神,他還是在她面前坐定。

  自從拒絕了紫籐、寒梅,還有那堆主動送上門的仙子之後,他已經很少在眾仙子面前出現了,但這會兒他不得不來,因為他想見她,想得都快要瘋了。

  一日復一日,「成全她」三個字不斷在他心頭像熱油似地來回澆淋著,想愛不能愛,想成全卻又不甘心,最後,他還是前來找她。

  坐下後,他故意先拿蟠桃園的事情詢問她,兩人淡漠如昔的枯燥對話很快就讓兩旁的花仙們都失去了偷聽的興趣。

  見他人一個個別開頭去,敖任才開始切入正題。

  「你為什麼都不到蟠桃園來了?」

  「那邊有你在,我很放心。」她垂下視線盯著自己的碗,仿佛裏頭滿是能勾起她興趣的東西。

  「你不來……」他追逐著她的眼神不肯放,「是因為金天王說的話嗎?」這個自作主張的壞痞子,和她見過面後就來向他招認了一切,根本是存心為他製造麻煩。

  她終於肯抬眼正視敖任,「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想了想,點點頭,「都是真的。」

  「所以……」她幽然歎息。「你現在應該明白我不想去蟠桃園的原因了。」

  「你在擔心什麼?你怕我會用曾施過的小恩小惠來脅迫你為了我改變自己的決定,放棄自己的信念?」難道她還不能從他的言行中瞭解他的心意?

  「如果我真的是這麼想,也許我就不會怕看見你了。」她萬般無奈的說。

  她的一句話讓他神魂激蕩,她的意思是,她也是非常在乎他囉?他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夠強抑住想捉住她柔荑的衝動。

  「你放心地來吧,我不會強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的,我只是想要天天看得到你而已。」

  「或許……」初櫻似是自言自語,「我該和娘娘說一聲,將蟠桃園交給別的仙子打理了。」

  「我不要!」他壓低嗓子,憤怒地抗議。

  「為什麼不要?你不是說要成全我嗎?」

  「成全是一回事,但在一處工作,我才能常常看見你啊。」

  「看見了又能如何?」她別開視線,不想去看他那灼熱的眼神,「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不管!」他發火了,「我就是想要看著你,僅僅如此而已!」

  真的僅僅如此而已嗎?他嘴裏這麼說,其實兩人都同樣不敢肯定。

  這樣的說法,只是一種藉口吧。

  他強烈的蠻橫的語氣使得初櫻不得不凝眸和他對視。

  她突然想起了那曾癡等在絕穀中的一抹花靈。

  曾經,她也是這麼認為的,也想著只要能遙遠地、偶爾看見他就滿足了,而現在,卻是他說著同樣的話。

  一個還債,一個欠債,生生世世糾纏不離,如此可怕的因果關係,得要幾世的歲月才能夠償清呀?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纏,有愛、有怨,有無奈、有委屈,還有濃濃的相思與傾慕,激出的火花燦爛得教人心悸。

  他固執的視線不肯移開,最後是她狼狽地起身快步離去。

  見她又逃避,敖任伸手欲拉住她,可是除了一掌的空氣,他什麼都沒來得及挽留。

                

  「再幫我一次。」

  這是事隔月余後,金天王來探訪時,敖任出口的第一句話。

  盯著眼前那為情所困而神情憔悴的老友,金天王猛揉眼睛。

  「幹嘛?你上回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成全那丫頭了嗎?」

  「我是願意成全她,但她不能夠躲著不見我呀!」

  「哪有人成全得這麼不甘不願又拖泥帶水的?所謂成全,本來就是要放手嘛!」

  「都是你!如果她不知道我的身分,就不會躲躲藏藏不肯見我了,而如果她還願意見我,那我也就可以不在乎地同意成全她了。」

  「這是歪理、謬論,我跟她先說清楚了,這樣子大家日後才不會後悔啊。」

  「你跟她說清楚卻是害了我,我已經好久好久沒看見她了,我要見她!你懂了嗎?」敖任怒吼。

  「好啦、好啦!別這麼鬼吼鬼叫的嚇死人啦,我錯、我錯,都是我的錯,那你現在到底還要我幫你什麼嘛?」

  「教我入夢術。」

  嗄?還沒玩夠呀?

  「我不但要學入夢術,還要學引夢術,就是你說的那種可以將別人的神魂引進自己夢裏的法術。」

  什麼?居然跟他要求這麼多,那不是將他的絕活兒全學去了嗎?

                

  好冷!

  這裏是什麼地方?

  初櫻雙手環胸,直打著哆嗦。

  她不是正在睡覺嗎?為什麼睡著睡著,竟會來到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娘娘曾說過,參禪入定時偶爾會因意念不堅而靈魂出竅,但她並非入定,只是在睡覺呀!

  「初櫻!」

  乍聞聲響,她全身僵硬。

  怎麼會?他怎麼也會在這裏?

  她開始左顧右盼尋找掩蔽物,卻失望地發現在這個漆黑的空間裏好像什麼東西都沒有。

  「別想再躲了,在我的夢裏,你是找不到地方躲藏的。」

  「你的夢裏?」

  她急轉過身,看見了立在一圈光暈中的敖任,而驟然間她身上也灑下了一片銀色光影,漆黑的空間裏似乎只剩他和她是存在著的。

  「所以現在我們只是剛好都在作夢?」她籲了口氣。夢都是假的,所以醒了之後就沒事了。

  「不,這個夢是不同的,因為你的神魂已進入我的夢裏,在別人看來,或許這只能算是個虛夢,但對我們而言它卻是全然真實的。你要不要試試,你甚至可以感受到我的體溫、心跳,也可以碰觸得到我的軀體和我的氣息。」

  她紅了臉,別開視線,「呿!誰要試這個了,還有,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裏?」

  他笑了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那麼久沒見到我,肯定是十分惦記著我的。」

  「胡說!你再不說清楚,我要走了。」

  「你走不成的,這是我的夢,主宰的人是我。好吧,我承認,是我去向金天王學了引夢術,將你勾過來的。」

  「你?你勾我過來做什麼?」惱火讓初櫻暫忘了要躲避他的決定,雙手扠腰怒聲質問。

  「誰教你白天淨躲著我。」

  「躲你是因為不想看見你!你還不懂嗎?」

  「我懂,只是,」他笑得苦澀,「我是真的很想見你啊。」

  「好吧,現在你已經如願見到了,總可以放我走了吧?」

  「還不行。」

  他火熱的雙瞳注視著她,邁開腳步朝她走去。

  「為什麼不行?」她左顧右盼,想找地方躲起來。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的,初櫻。」

  「沒大沒小,不用喊師姊了嗎?」她罵了聲,紅著臉退了好幾步。

  「我不想連在自己的夢裏都還戴著我不想戴上的假面具。」他深深睇視著她。「我甚至連初櫻都不想喊,我想喊的是,櫻櫻。」

  她捂住耳朵,轉過身跺著腳。

  「瞎鬧!人家真的要走了啦!」

  「別走!」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捉住她,且不顧她的掙扎,硬是將她一把摟緊了箝制在懷裏。

  這真的只是夢嗎?好可怕的法術!初櫻一邊掙扎一邊心悸地想。

  因為她居然可以感覺到他胸口那強烈的心跳,感受到他那肌肉賁張的臂膀,甚至可以嗅得到他男性的氣息。

  這樣的恐懼讓她掙得更厲害了。

  「別這樣!櫻櫻,我不想弄疼了你。」

  「不想就快放手哇!」

  「我放不開呀!」

  他摟緊她,將臉埋進她瀑布似的青絲間,汲取著她的香氣,壓抑的嗓音裏有著深沉的痛苦。

  「櫻櫻,我是說真的,我放不開呀!白天裏可以、人前可以、蟠桃園裏可以,可是你行行好,別要求我連在自己的夢裏都不能這樣恣意地將你摟進懷裏,天知道我有多麼想要這麼做!」

  初櫻不再掙扎。

  她的眼睛裏悄悄地泛起淚霧,為了他那強烈而灼熱的話語及痛楚。

  她怎麼忍心見他受苦?他是她最愛的小青龍呀!

  「你確定……」她在他懷中小聲地問,「這真的只是個夢而已?」

  他點點頭,臉仍埋在她的發間,貪戀著她身上的淡淡櫻香。

  「你確定這只是我們的神魂互相接觸,與真實的身軀無關,與現實中的一切無關,而且別人都看不到,都進不來?」

  他輕輕地歎息。「真的是誰也進不來的,除非你故意讓我在夢裏想起那個人來。」

  王母娘娘的峻臉浮上初櫻腦際,她蒼白著小臉趕緊用力甩頭。

  「不許說、不許提也不許想,除了我,你誰也別再想了。」

  「好,我答應你!」他笑了,從言語間聽出了她的軟化。她的心裏畢竟也是有他的吧。

  「那麼,現在離天亮還有多久?」

  「兩個時辰。」

  「那你不會打算就這麼一直摟著我不放吧?我都快要窒息了。」

  「你不會偷跑?」他的聲音裏含著遲疑。

  她有些沒好氣地道:「夢是你的,主子是你,我還能夠跑到哪兒去?」

  他松了口氣,也總算肯放開她,但他的手依舊不肯從她身上移開。

  既已應允了他要留下,那就等於承認自己的感情了,初櫻歎口氣,不再堅持,索性全由了他,她在心裏安慰自己,反正這只是個夢而已。

  「敖師弟……」

  她才開口,他一伸手便敲了下她的額心。

  「疼哪!」她嬌聲抱怨道。

  「誰要你說錯話了。」

  「哪兒錯了?我不都這麼喊你的嗎?」她心裏滿是不服氣。

  「在我的夢裏我是王,所以我不許。」

  「霸道!」她皺皺鼻子,卻開心地笑了。

  因為在心底,她其實是寧可見他這樣勝過平時的拘謹守禮,畢竟這個樣子的他才真正是她最愛戀的霸氣小青龍呀!

  「我就是霸道怎麼樣?從現在起,只要你喊錯了,就要接受懲罰。」

  「懲罰?」她眯眯眸子瞧著他,「打手板嗎?」

  「比那更慘!」他邪邪地壞笑。

  「是嗎?」她送了個挑戰的眼神給他,並抬高下巴。「那我倒想瞧瞧你敢怎麼罰我,敖、師、弟!」

  她話才說完,他已經低頭吻住她。

  他的唇快速地掃掠過她櫻似的嫩唇,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這個吻就已經結束了。

  他邪笑睇著她傻住了的可愛神情。

  「不知你是怎麼想的,不過我倒還挺滿意這個吻的。你知道嗎?吻可有百種之多呢,我不介意你故意用犯錯來體驗剩下的九十九種吻法。」

  「你好壞!」她漲紅了臉搥他的胸膛。

  可是不管再怎麼搥,她都已經搥不去他的吻烙在她心頭上的感覺了,她的心泛著蜜,她的魂更是因而翱翔。

  「我就是壞怎麼樣?既入我夢就聽我的話,乖乖喊聲好聽的讓我開心。」

  「不會!」她別開臉噘高了小嘴。

  「不會和喊錯了都同樣要受罰的。」

  敖任作勢攬她靠近,唇又要吻下,嚇得她既是笑又是躲。

  「好嘛、好嘛!你自個兒說要怎麼喊嘛?」

  「叫親親、心肝寶貝,我都欣然接受。」

  她使勁地搓揉手臂,「誰會喊這些?噁心巴啦,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要不……」她笑嘻嘻地偏著頭看他,「我喊你小乖乖吧!」

  「大膽花妖,竟敢當我是三頭惡犬?好!既然你故意喊錯,那就乖乖接受懲罰吧!」

  初櫻笑著想躲,卻躲不過他的蠻勁。

  她原以為這個吻會跟之前那個一樣,只是蜻蜓點水,但是她錯了,這個吻讓她再也笑不出來。

  他緊箝著她的身子,不讓她有絲毫可以退縮的機會,他的舌如劍,硬是強力地撬開她的唇瓣,在她口腔內翻攪,吸吮著她的甜蜜,就像是一隻蜂兒,在饑渴了一輩子之後,終於發現了一朵含蜜的花兒可以讓他果腹。

  一邊吻著,他在她耳邊粗喘歎息。「櫻櫻哪!你真的會勾出我體內所有瘋狂的那一面哪!在你身邊,我總會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敖任。」

  她在心裏歎息,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她應該推開他,應該嚴詞抗拒,應該抽身逃離,但這會兒她什麼都不能做了。

  他狂野的舌在她甜蜜的小嘴中強肆地勾撩著蜜津。她那吹彈可破的細緻肌膚泛起了粉紅的色澤,小臉浮現羞赧的紅雲。

  在無意識間,她的衣襟被他緩緩拉開,露出香肩與一大片雪白的肌膚,他的手掌甚至覆住她胸前的柔軟豐盈。

  她嘴裏逸出一聲喘息,本想將他侵犯的手推離,但又讓他那不斷揉搓的邪肆舉動弄得暈頭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這是夢!她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場春夢。

  她癱軟在他的臂彎中,被他狂野的撩撥惹出了滿身的熱潮,渾身虛軟如泥。她再也無力抗拒,也無心抗拒,於是只能由著他將手探入她的衣襟,隔著肚兜兒邪肆地捏著她的花蕾。

  他的手在揉遍了她的豐盈後,原想繼續往下伸去,卻在聽見她無助的嚶嚀時猛然停住了動作。

  他將頭抵緊她的額心,汗如雨下,大口大口地喘息。

  該死!櫻櫻單純不解人事,可他卻很清楚,這場禁忌的遊戲如果再繼續下去,她的清修就毀了。雖然這只是在夢裏,但已解人事的她又如何能再跟隨著王母娘娘潛心清修呢?

  敖任困難地將手抽回,並溫柔地為初櫻把衣裳攏緊。

  初櫻睜開蒙朧的雙瞳,看見他溫柔的笑容,她松了口氣,偎進他懷裏。

  對於他的體貼,她心存感激,她知道,如果他真的不願停手,她是阻止不了他,也阻止不了自己的,

  由於這份感激,她踮起腳尖,笑吟吟地在他耳邊喚了聲,「任……」

  他攬了攬她,以動作表達他有多麼喜歡聽她這麼喊。

  「還有多久才會天亮?」她又問。

  「幹嘛老問這問題?」他的聲音微微泛酸,「你就這麼急著想走嗎?」

  「不是啦!小笨龍,我只是想,既然是在你的夢裏,那是不是代表著咱們什麼地方都能去?」

  「當然可以,不過得是我去過而且有記憶的地方。」

  「那好!那好!」她開心地拍拍小掌,「那咱們就可以上天下海到處去玩了。」

  「你不想……」他的聲音裏仍冒著酸意,「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單獨和我在一起嗎?」

  他對於女人向來沒有獨佔欲,但對她就是不同,這麼強烈的獨佔欲望,連他自己都感到很不自在。

  「傻瓜,在你夢裏,無論我想上哪裡去,還不是都得由你陪著嗎?」

  「那倒是!」點點頭,他溫柔地笑問,「那麼,我的櫻櫻,這會兒你想上哪裡去?」

  「我想到龍宮,想到人間的百嶽大川遊覽,想去所有我沒去過的地方瞧瞧。」

  「我貪心的小櫻櫻哪!離天亮是兩個時辰,而不是兩百個時辰,你想去的地方未免太多了點吧?」

  初櫻洩了氣,苦著臉道:「是啊。」

  「別洩氣,一次的夢不夠用,咱們多用幾次不就得了?」

  「真的嗎?」

  她一臉粲笑,像極了興奮的孩子,平日的淡漠與冷靜似乎都讓他剛剛那一吻吮盡了,這會兒的她,已全然恢復成那個在絕穀中生長,殷殷盼著小神龍造訪的一抹花靈。

  「當然是真的啦!」敖任輕撫著她的長髮。「頂多以後我都不作只屬於自己的夢了,我的夢都留給你。」

  她在他懷中快樂地點頭,心底漾著感動。

  「可是,任,你知道的,這些都只能是夢,在現實裏……」

  他眸子一黯,接下她的話。

  「我知道,在現實裏,你還是初櫻師姊,而我,也還是你的敖師弟。」

  兩人思索著對彼此都好的辦法,之後定下約定。

  他們在夜裏相愛,但在日裏仍保持著距離。

  初櫻自認只是精神上出了軌,因為在實際上,她並沒有做出背叛娘娘的事情。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夜裏甜蜜,白天則辛苦偽裝的日子。

  他們愛得很辛苦,卻沒有人願意喊停。

  不但不願,而且這份情似乎愈來愈深濃。

  敖任不想毀了初櫻的未來,也不覺得這樣委屈了自己,他擔心的是,當他三年修行期滿後,他們該怎麼辦?

  不論是入夢術或是引夢術,都必須在彼此處於同一個空間中方可施行,如果將來他們一個在天界,一個在龍宮,以天地之遙,他們就無法再見面了。

  到時候,就算是金天王本事再強,怕也是幫不上忙的。

  如此的隱憂偶爾掠過敖任心頭,但他不許自己再多想,好好把握眼前是他現在唯一在乎的事。

  這一日,西王母忽然找人喚敖任過去。

  他心底有些忐忑。

  在前頭等待著他的,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3:33

第八章

  初櫻環視著蟠桃園,心裏有種不好的感覺。

  其實天依舊豔,樹木一樣青翠,園子裏什麼都沒變。

  她會覺得空蕩蕩的,只是因為少了個男子,那個她原是厭惡到極點,最後卻眷戀入骨髓的男子,否則她不會因為少了個人就覺得孤單冷清。

  這時,忽然有人來喚,「初櫻,娘娘找你!」

  「喔,知道了。」

  初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若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娘娘找她是要幹什麼,那她就顯得太過遲鈍了。

  她向來不笨,只是為了敖任,她寧可讓自己蒙上眼睛。

  初櫻很快的來到西王母座前。

  「初櫻,你該知道我找你來的原因吧?」

  西王母看著那正跪在地上的女弟子。

  先點了點頭,初櫻才抬起螓首,「弟子心中略有數。」

  西王母歎了口氣。

  「唉,這事兒說來我也有錯,沒算到你和他的那段塵緣,還陰錯陽差將你們兩個湊在一塊兒,會出了岔子也是在所難免。我始終沒吭聲,就是因為知道你欠了他一段滋養生命的恩情,受人點滴,湧泉以報,這也算是因果了盡。」

  「娘娘!」初櫻忍不住掉下淚來。「您別怪他,其實我們什麼都沒做的。」

  「我當然知道你們什麼都沒做,否則早將你們趕出我這清修之地了,可是初櫻哪,你告訴我,所謂『什麼都沒做』也能包括心中所思嗎?」

  初櫻搖搖頭,淚水似櫻花瓣般飄落。

  「很好,所以你還是明白的,雖然身體上你們什麼都沒做,但在意念上,你畢竟已經脫了軌。我一直等著你自個兒清醒過來,可你終究還是讓我失望了,所以在發生更可怕的錯誤之前,我必須出聲。剛剛,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

  初櫻緊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我要他知道,像你這種尚未修成正果,介於花仙與花妖之間的魂體,頂多只有五百到一千年的壽命,而神龍擁有五千到一萬年的壽命,因此你只能是他生命中的短暫過客,你們的愛即使再強烈,也抵擋不了年壽不同的現實,到時候,無論是他或是你,都要後悔了的,因為,你明明有可以登仙,享無盡仙壽的機會,卻因為他而放棄了。」

  初櫻只是啜泣,沒能作聲。

  「你會在他面前先行老去、死去,如果在那之前,他已經不愛你了,那麼你的犧牲有何意義?就算你們的情愛能夠長久,他到時還是深愛著你,那麼就換作你情何以堪了,你既然愛他,又怎麼忍心看他因為失去了你而傷心呢?」

  聽到西王母這麼說,初櫻更是哭得柔腸寸斷,那顫抖的身軀仿佛風中的落葉。

  「孩子!你可以盡情的哭,但是相信娘娘,這一切遲早會捱過去的,情關難過也得過啊!」

  西王母再度歎了口氣。

  「或許,這是上蒼刻意給你一個刻骨銘心的考驗吧,只要能過了這一關,你就會不一樣了。勘破情關不易,可是只要勘得破,那往後可說是海闊天空任你翱翔,懂嗎?」

  點點頭,初櫻的聲音裏滿是哽咽。「多謝娘娘!」

  「別謝我,你該謝的是他。」西王母若有所思地睇了她一眼。「原先我還想,依他們神龍一族的拗性子及霸道的惡性,這事兒他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西王母搖搖頭,憶起敖廣年輕時曾大鬧天庭,硬是帶走了個他瞧上眼的小仙子的往事。她原本想,有個粗魯不文又蠻不講理的爹,敖任大概也是如此吧。

  「可是他在聽完我的話之後,只是點點頭,說:『我尊重娘娘為初櫻仙子作下的決定,更不願她為了我斷送前程。』然後他就走了,走得挺瀟灑的。」

  收回思緒,西王母再瞧了眼初櫻。她已經不哭了,只是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教人看了好生心疼。

  「娘娘和你說這些,是要讓你明白,連他都清楚這樣的結局才是對雙方最好的,他捨下了你,才可以海闊天空瀟灑來去,而你,捨下了他,也才能夠繼續你的修行哪。」

  「多謝娘娘!」初櫻微啞著嗓子,恭敬地對西王母磕頭。

  會說謝,是因為除了這句話之外,她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別謝了,勘不勘得破這一關,還是要看你自己。」

  接著西王母手一揮。

  「雖是原諒了你,但該有的懲戒還是不能少,看管蟠桃園的事兒,我會交代給別的仙子,至於你,到調心居住上百日靜思己過吧。」

  調心居,瑤池中的單人居處,與眾人遠遠隔離,在瑤池仙境,住進調心居裏就等於是坐牢了。

  初櫻既不反抗,心中亦無不平,她只是點了點頭。

  敖任不在了,沒了那個會親昵地喊她櫻櫻的男人,住在哪裡,對她來說都已經沒有什麼分別了。

                

  東海千裏外的人間。

  崆峒山下的烏溪鎮,原是個車水馬龍的熱鬧地方,近年來人口卻逐漸減少,只因為這裏出了個黑魔王。

  這黑魔王並不是為非作歹的土匪、賊寇,而是貨真價實的妖怪。

  烏溪鎮外三裏處有個黑水洋,那兒黑水茫茫,正是黑魔王所住的地方。

  見過黑魔王的人並不多,因為能見著他的多半已被他囫圃吞下肚了,那些個能夠僥倖活存的人,在回想起那傢伙時都仍哆哆嗦嗦軟了腿的。

  黑魔王的身子約有四、五個壯丁那麼高大,一張闊嘴一張一合,便能吐出一大池的黑水,伸個懶腰打個呵欠,黑水洋上就會掀起一陣幾丈高的浪花,漁船若是遇上,頃刻間必定船覆人遭殃。

  黑魔王原是生活在洋底,與人們沒有接觸,有一回,他在睡覺時頭忽然讓人類的大漁網給罩住,他用手拉不開,用腳踹不斷,情急之下,他一個掙動,竟不小心讓漁網割去了頭上的黑色大角。

  黑角落在水底,成了成千上萬顆的黑珍珠,值錢得不得了。

  有些貪心之人知道洋裏有許多黑珍珠後,一個個小命都不想要了,光想潛到黑水洋裏撈寶,從早到晚吵得黑魔王不能睡覺。

  更讓黑魔王氣憤難消的是,黑角對於他可說比世上任何東西都還要重要,因為那可是他修行了五百年的成績!就這麼讓人們弄斷,他們還日日前來擾他清夢,真是可惡至極!

  黑魔王與人類的梁子就是這麼結下的。

  所有的人類在他眼裏全成了貪婪又可惡的賊酋匪寇。

  於是黑魔王出了水底老巢,施法將洋裏的大魚大蝦全禁錮在他的手掌底下,讓人們捕不到魚,甚至在水面上興風作浪,讓船翻覆。

  漁民們知道洋裏有妖怪,人人都怕,但為了討生活,也只得硬著頭皮闖黑水洋了。

  可是只要是漁船駛進了黑水洋,若不是被黑旋風刮得無蹤無影,便是讓黑水給吞沒。

  那一陣子,烏溪鎮裏處處搭幡舉喪,可是十具棺材九具空,只因那些喪身在洋裏的人大都是讓黑魔王給吞進了肚裏,哪還有剩下來的餘肉或是骨頭可以埋?

  妖怪鬧得凶,人們只得開始動腦筋想辦法了。

  各地知名的、有本事的道士、高僧,都被烏溪鎮的官爺及鄉紳們請來作法屠妖,結果卻是個個若非命喪黑水洋,就是嚇得落荒而逃。

  那黑魔王既不怕符咒又不怕刀槍,既善水又會鑽,如果甩不掉人們手中的刀槍,他便躲進水裏,趁人不注意時再竄出來把對方一口吞下肚,誰都拿他沒辦法。

  雖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鎮上招了好幾年的勇士,可是到了末了,不管賞金提得多高,都再也沒有人敢來了。

  錢多不是不好,可是好歹要留下小命才能享用吧?

  於是乎,妖怪一日不除,鎮上就一日比一日冷清了。

  這一夜,烏溪鎮來了個高高大大,發長及肩,鬢須雜亂的男子。

  雖是一副落魄潦倒相,可他那過於常人的氣勢卻十分吸引人。

  入鎮之後,他找上了鎮長。

  「聽說您這兒鬧妖怪?」

  「是呀!閣下,您瞧咱們這兒冷冷清清的,就是拜那黑魔王所賜。」

  「那正好,在下正是以捉妖為生。勞煩您帶路吧。」

  真的嗎?鎮長眼睛都亮了。

  「不知壯士的酬金是多少?」

  「不急,總要先捉到妖怪再說吧。」

  男人掏掏耳朵,笑得瀟灑,邊掏耳,他身上還蹦蹦跳出幾隻跳蚤、蝨子。他那雙掩藏在前額亂髮間的眸子是銳利有神的,只是這會兒眸子裏卻因長途跋涉而有些許倦意。

  鎮長注視著他,忍不住想,他那掩埋在鬚髮下的真實容貌究竟是啥德行?真讓人好奇啊。

  不過,不管他是什麼模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願意幫他們捉妖。

  「壯士應該是長途跋涉而來,還請先梳洗一番,吃頓好的,睡個好覺,咱們再帶您去捉妖。」

  「不用了,我不重吃的,少睡點兒也沒關係。」

  這是真的,他甚至是有些害怕睡覺的。

  「只不過……」他的眸子裏漾起一片溫柔,「這兒可有櫻樹?」

  櫻樹?鎮長搔搔頭,不解他的意思。

  末了,在問過不少人後,他們終於在不遠處的山腳下找著了一株櫻。

  「對不起呀!壯士,因為氣候不適合,咱們這兒本是不產櫻的,這一株也生得不夠好……」

  「不打緊!」男人微笑,伸手打斷鎮長的解釋。

  然後他抬高眸子,凝視著眼前那株嫋娜的櫻。

  鎮長揉了揉眼睛。他肯定是眼花了,否則他怎麼可能從這男人眼中看見了傾慕的柔光?

  一個男人愛上了一株櫻?這是什麼神話?

  伸長了手,男人摘下一片櫻花瓣,只是一小片罷了,他可捨不得傷了這株櫻。他將櫻花瓣送進嘴裏細細咀嚼,眸子再啟時,他那疲頓的雙眸已經重新添滿了光彩。

  「走吧。」

  「走?」鎮長傻了眼,「上哪兒去?做什麼?」

  「當然是捉妖啦!」男人大笑。「否則你以為咱們兩個大男人還能做些什麼?」

  鎮長不好意思地嘿嘿訕笑著,然後問道:「還不知壯士如何稱呼?」

  「我姓敖。」男人笑了笑,無所謂地回道。

  鎮長見他無意多說,也不再追問。這位姓敖的壯士還真是一個喜歡櫻花,喜歡嘗櫻瓣,不愛睡覺,寧可趕著去捉妖的神秘男子啊。

  接著,鎮長領著敖任來到黑水洋邊。

  也許是感覺到有陌生人靠近,水面湧起了波濤。

  「敖壯士,要不要我去替你找些幫手來?」

  「不用。」敖任仍是一派瀟灑從容,「我自個兒來就成了。」

  話剛說完,他已縱身躍進黑水洋裏。

  鎮長見狀大驚,即使水性再強的人都不可以如此有恃無恐呀!那黑漆漆的水,仿佛無底的大洋,尋常人又能在裏頭閉氣多久呢?更何況還得去和一隻妖怪搏鬥!

  但是鎮長多慮了,不多時,黑色的巨浪之間,那龐大的妖怪黑魔王騰水而出,他背上有個東西,正是敖任,他揪緊了黑魔王的頸背,一拳拳使勁地搥著。

  黑魔王吃疼,不住嗷叫,用力甩了又甩,還是甩不脫敖任的糾纏,也咬不到他。

  雖是甩不脫敖任,但黑魔王身上那層皮肉就像是鐵打鋼鑄的一樣,無論敖任再如何使勁地搥打,就是傷不了他。

  就這樣,一人一魔競整整廝殺了十個日夜,整個黑水洋都快被黑魔王掀翻了,岸邊則有愈來愈多的人擠在那兒看熱鬧,搖旗呐喊。

  到了第十一日,敖任終於放開了黑魔王。他一鬆手,黑魔王便趕緊鑽回洋底躲起來,而他則是累得睡倒在岸邊。

  鎮長趕緊找了幾個人將他扛回鎮上。

  直到黃昏時,敖任才醒過來。

  這會兒他已成了眾人眼中的大英雄,床畔擠滿了慕名而來的少女搶著想服侍他。

  可是他連理都沒有理會,要鎮長請走那些前來獻殷勤的人後,他提出了一個簡單的要求,他只要一瓣櫻花。

  敖任含著櫻瓣思索著,待夜裏眾人都睡下後,他獨自踱到土地廟,用腳尖踢了踢神像,喊出了當地的土地爺。

  「小神叩見龍王二太子!」老態龍鍾的土地爺急急忙忙朝他跪拜。

  「起來吧。」敖任懶懶地一揮手。「喊你出來,你該知道是為了什麼吧?」

  「二子是想問如何治那黑魔王?」

  見敖任點頭,土地爺繼續說了下去。

  「那黑寬王是個上千年的水底精怪,他身上的皮肉筋骨刀槍不入,得以二十一根花妖樹精等妖精的長髮,加上神龍身上的鮮血與鱗片織成的網,才能將他制伏。」

  花妖樹精的長髮?神龍的鮮血及鱗片?

  敖任蹙起眉頭。第二項他是唾手可得,但第一項,他該上哪兒要去?

  如果……他閉上了眼。

  如果她在這兒就好了!他的櫻,他的心哪!

  再睜開眼,不可思議地,他竟然看見了日思夜念的人兒。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3:51

第九章

  敖任的眼睛睜了又閉上,閉上了再睜開。

  他想,這一定是他的幻覺,不然就是他又在作夢了。

  「一直這麼睜睜閉閉的,你不怕眼睛抽筋嗎?」

  眼前佳人盈笑若秋水,聲如銀鈴,這並不是夢,不是夢!他心愛的人兒啊,她破夢而出了?

  「櫻櫻!」

  他張開雙臂,卻撲了個空,就像他平日夢醒時一般。他的心又開始撕疼,原來這仍是個夢罷了。

  「這不是夢,這真真正正是我!」

  初櫻揚起唇瓣嬌俏地一笑。

  「只是……」她幽幽地歎息,「這會兒的我既非花仙,也快要不是花妖,而只是一抹小小的妖精幽靈罷了,所以我是沒有實體的。」

  「為什麼?」敖任呆住,膽戰心驚地問。

  他明白妖精幽靈的意思,那代表著她不但沒有實體,且還有生存時日的限制,時間一到便要蒸融,化為虛無了。

  不似他驚恐,初櫻還是一臉的笑。轉個身,她跳上神桌坐在上頭,晃動著兩隻蓮足。

  「還不都是因為你囉!問也不問我一聲就走了。」

  「你知道我會肯走是為了你啊。」敖任苦澀地道。

  他好想抱抱她、摟摟她,好想實實在在地將她擁在懷裏,想得他都要發瘋了,偏偏瞧著那抹誘人的妖精幽靈,他什麼都不能做。

  「是呀!你走是為了我好,娘娘將我關進調心居裏懺悔也是為了我好,偏偏哪!」她搖搖頭,面帶遺憾。「我是個已經走火入魔、愛到無法自拔的小花妖了,我關在調心居裏,不吃不睡,不哭不笑,每時每刻,我都只想念著我的小青龍哪!想著那個會喚我櫻櫻,卻又一聲不吭跑掉的壞傢伙。」

  「櫻櫻!」他低聲一喊,眼眶整個熱了起來。

  「瞧!」她誇張地歎了口氣。「就是這樣溫柔的低嚷害死了我的,百日後,娘娘派人來到調心居,卻發現我哪還有心可調?我根本是即將魂魄出竅,離大限之期不遠矣!」

  初櫻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笑容微斂,眸底湧起了傷感。

  「娘娘看著我,淨是搖頭,她說:『初櫻呀,原先不讓你跟他,是因為你的年壽不及他,怕你大限來時要傷心,可是現在看來,你若不跟著他,就怕連花妖當有的數百年壽命也都要沒了。去吧,去吧!花要生得好,畢竟是離不了水的。』」

  「所以,是娘娘允了讓你來找我的?」敖任臉上浮現興奮的暈紅。

  「不全算是。」初櫻抬了抬纖細的下巴。「我畢竟是做錯了事,毀了清規的叛徒,娘娘是不能繼續在明裏幫我了。她在我魂魄滅散前先除了我的仙籍,將我打下凡塵,另外,還教了我如何在人間重生的法子。」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他溫柔地笑問。

  「不找你還能找誰?」她淘氣地笑著,將兩隻蓮足晃得老高,心情因終於尋到了他而整個輕鬆了起來。「是你害我的,當然得要你來幫我囉!」

  知道她未來將會屬於自己的之後,敖任心情大好,恢復了先前瀟灑的笑容,「初櫻師姊,我都變成了這副德行,你還認得出?」

  「敖師弟,」她手托著腮,也跟著笑了。「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得出的。」

  「那麼現在咱們該怎麼做?」他問的是「咱們」,她的問題本來就該是他的。

  「娘娘告訴我,要在魂散之前找回我原本在人間的凡體,也就是那株孕育出元神的櫻樹,以花瓣為面目,以枝椏為骨幹,灑淨瓶水為體血,然後我就能重生了,只不過,重生的我仍只是一介小小花妖,非仙非人,換言之,我的壽命仍只有五百到一千年。」

  沒關係!他的眸底全是熾熱。五百年也好,五十年也成,他會珍惜她能在他身邊的一時一刻,屆時她若當真天壽已盡,那麼他會去弄清楚她投胎轉世的方向,人也好,妖也罷,他會繼續一世一世的找出她。

  「淨瓶水該向誰要?」

  「東海觀音大士。」

  「咱們還有多少時間?」

  「三天。」

  她笑著伸出三根手指頭,卻害得他險些跌倒,瀟灑的笑容也消失了。

  「這麼趕?」

  「廢話!」她搥搥肩膀,噘起小嘴抱怨,「你四處雲遊,連龍宮都沒回去,可知我花了多少時間尋你?」

  「那你還笑得出來?」他幾乎是怒吼著說。

  初櫻完全不受他的怒容影響。唔,這還是他頭一回在她面前失控發火,原來傳說中龍族脾氣都很壞,還真不是假的。

  「幹嘛不能笑?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耶!現在我就算是明天就得死,也都無所謂了。」

  「你無所謂,那我怎麼辦?」

  他又是一聲怒吼,接著伸手去捉她,卻又只是一掌空。

  他握緊了拳頭。「別再多說了,咱們快點兒去求觀音大士,再到絕穀裏去找你的凡體。」

  「可是我好想睡覺喲。」

  一點兒也不在意他的怒火,她捂著嘴打了個呵欠。

  「乖,趴在我背上休息,咱們該起程辦事了。」雖然她並無實體,但還是可以藉著半融入他體內的方式,由他帶著四處奔波。

  「但這裏是崆峒耶,離東海有千裡之遙。」

  「小笨蛋,別忘了我是神龍,只要我變為本尊,那麼縱使千裡之遙,我也能夠呼嘯往返。」

  「那就更好啦!」她趴在神桌上,開始閉目養神,「那你就做做好人,先讓我補個眠吧。」

  「櫻櫻!」

  神龍的大吼聲對小花妖沒用,反倒將土地爺嚇得從神龕上直直摔了下來。

  疼呀!

  土地爺揉著屁股哀號,小倆口鬥嘴還真是……幹他「屁」事呀?

                

  觀音大士願意幫忙,只是,她輕啟檀口提出要求。

  「最近我身邊少了個淨瓶童女陪侍巡行東海,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個龍女來頂替一陣子。」

  什麼是如果可以?那根本是絕對可以!

  二話不說,敖任便犧牲了七妹敖箏。

  「什什什……麼?你說什麼?」

  剛剛從凡間偷玩回來還沒睡飽的敖箏,立刻被帶到觀音大士這兒來。

  「小七,二哥平日對你如何?」

  「挺好的呀!」

  這是實話,在泡妞的空檔,二哥倒沒忘了對她偶施小惠。

  「那好,你就幫二哥一點小忙,暫時在觀音大士這兒當個差吧。」

  嗄?什麼意思?

  敖箏還來不及問清楚,她那口口聲聲平日待她不錯的二哥已經抱著淨瓶水離開。

  腰間掛著淨瓶水,身系著初櫻的幽魂,敖任日夜未眠,化身本尊不停歇地翱翔千裡,前去初櫻凡體的所在,兩人最初結緣的絕穀。

  「還有多久時間?」

  由海入河後許久,終於來到絕穀,變回了人形的敖任氣喘吁吁地問著貼在他背上的初櫻。

  雖然是觸碰不著,但她那時時相隨的沁甜嗓音代表著她的存在,這正是他能夠精神奕奕遨行千裡的原因。

  「一個時辰。」

  她在他背後困倦的低喃。她好困,而且好累,是魂飛魄散的期限將屆了嗎?

  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像是有幾個鉛塊全掛在上面一般。

  「一個時辰?夠了。乖,等你重生之後,我再讓你好好大睡一場。」

  敖任的語氣中滿是興奮,一雙俊目比燦星還要閃耀。

  一方面這是他小時候的舊遊地,另一方面前不久他還才在她夢裏重溫過,所以尋到此處並不難。

  上岸後,他開始往峭壁上攀爬。

  「櫻櫻,再一會兒我就可以實實在在地將你擁在懷裏了。」

  「然後呢?」她在他背後問道,想藉此轉移倦意。

  「然後?」他大笑,「然後當然是要瘋狂地吻你呀!」

  「拜託!」她也笑了,「又不是沒吻過,有必要這麼興奮嗎?」

  「哪有吻過?之前能碰你時都是在夢中,而現在,你雖緊隨著我,我還是碰觸不到你呀。」

  「能碰觸到軀體真有這麼重要嗎?」

  「當然!能將心愛的人擁在懷裏那種滋味呀!」他滿臉期待,「直是通體舒暢,喜樂無窮!」

  「你以前不是天天都能抱不同的女人嗎?這種滋味不該早就嘗膩了?」

  「櫻櫻,你還不懂我嗎?你對於我的意義是不同的,而且,自從喜歡上你之後,我就再也無法對其他女人有感覺了。」

  她在他背後悠然甜笑。所以,這條浪龍已然「從良」囉?

  只是,沒來由地,她心底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接著,她抬高眼往峭壁望瞭望。

  「任,你說軀體很重要,可是如果我永遠不能再有軀體了,那你還會不會眷戀我這一抹幽魂呢?」

  「我不許你胡說八道。」他沉聲道,語氣嚴峻。

  「我是說真的。任,人不能太貪心的,沒有軀體也行,如果可以,即使只是一抹幽魂,我也盼著能與你長相廝守。」

  她幽幽地歎氣,將自己逐漸透明的身軀沉入他的體內,想藉此證明,他們畢竟曾經合為一體過。

  不是嗎?這會兒他體內有她,他的大手裏有她的小掌,他又高又大,完完全全可以讓小小的她住進去呢!

  如果她真能永遠永遠這麼住在他的體內陪著他就好了。

  那樣,是不是也能算是永不分離呢?

  「你再亂說話我要生氣了,櫻櫻,我們就快要成功了,你不要再胡思亂想。」

  驟然間,敖任的話卡在喉嚨中,無法再發出聲音。

  他已經爬近了峭壁的狹縫間,看見那株櫻了,也總算明白初櫻方才會說那番話的原因。

  那株櫻已然枯萎,別說花朵,樹葉,連枝幹都已經形銷骨殘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4:13

第十章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啊!任,我說了不要這樣!」

  初櫻哭喊著,卻無力阻止心愛的男人憤怒地以拳頭不斷槌打山壁的動作。

  為什麼?為什麼!

  敖任雙目儘是殷紅的血絲,不單此,他的拳頭更因為重擊山壁而不斷流出鮮血,但這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他心上正冒著的血又何止這些?

  「停手啊,敖任!我拜託你快點兒停手!」

  那些血讓初櫻心疼得哭紅了眼睛,她試圖阻攔他,卻只是讓透明的手不斷地穿透他的手和那些怵目驚心的血。

  他說得對,原來軀體是真的很重要的,那種能將心愛的人擁進懷裏安撫,能夠阻止心愛的人繼續傷害自己的基本要求,真的非常重要。

  她咬咬牙根,不許自己再哭泣。「我說真的!你再不停手,我會立刻離開,在我魂飛魄散前,你就會先失去我了。」

  「不要!櫻櫻!不要!」

  他聞言大驚,伸手欲捉住她的手,但依舊什麼都沒能握住。

  她是一縷幽魂,她是真的隨時會飄離他身邊的。

  他一邊盯緊著她,一邊深呼吸,強抑下全身猛烈的顫意與恐懼。

  是的,他恐懼,他非常的恐懼。

  他會如此失控,其實是因為恐懼呵,他害怕,害怕自己將要永遠失去她!

  「櫻櫻,我答應你,我不生氣,不傷害自己了,我剛才只是一下子失了理智而已,你會沒事的,我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連娘娘都允了我們,不是嗎?連最困難的那關我們都已經撐過了,不是嗎?」他眼神充滿悲傷,像個無助的孩子,「我不生氣了,櫻櫻,你不要離開我。」

  她溫柔地點頭,心疼地看著鮮血淋漓的手。

  「疼不疼?」

  「不疼。」他艱難地勾起一個僵硬的笑。「待會兒你就能幫我裹傷了,我等你。」

  「好。」她輕輕點頭,注視著他的眼神是眷戀不捨的,「你等我。」

  她還是給了他承諾,明知這承諾是不會實現的。

  突然間,她憶起了王母娘娘的話——

  因為你比他短壽,所以他是註定了早晚要看著你在他面前死去的,你既然愛他,又怎麼忍心看他因為失去你而傷心?

  初櫻緩緩地開口,「這樣也好,娘娘說得對,既然我早晚都得離開你,那還不如愈早愈好,也省得你愈陷愈深,日後只會更加痛苦。」

  「娘娘樣樣都對,只有這句話不對,我絕對不會讓你從我身邊離開的。」

  「傻話!」她柔柔的笑了,「大限來時你怎麼攔?」

  「待會兒若真有鬼差來時,我會和他拚命。」為了她,他真的是寧可連命都不要。

  「沒有鬼差的,我只是除了仙籍的花魂,魂滅時只會蒸融在空氣裏,什麼都不存,好像我從不曾來過這世上一樣。」她笑得有些淒涼。

  「不可能的!」敖任蹙緊眉頭恨恨地道。「娘娘什麼都算妥了的,她既已有意成全我們,那她就不可能沒算出你的凡體早已枯萎。」

  初櫻蹲下身湊近那了無生氣的枯枝,眼中滿是不捨。

  「都這麼久了沒人來澆水,這地方又罕於下雨,要真不枯那才是怪事。」

  「是我的錯,當初既養活了這株櫻,卻又疏於照顧。」

  「這哪能怪你?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啊。」

  腦中靈光一閃,敖任忽地跳起來。

  「櫻櫻,你還記得你走之前娘娘和你說的話嗎?她說的『去吧、去吧,花要生得好,畢竟是離不了水的』這句話,肯定是有玄機的。」

  「我不懂。」

  初櫻搖頭,卻見敖任突然昂立於一塊突起的大石上,雙手高舉,對著朗朗青天高聲嘶嘯。

  「任,你想幹嘛?」

  「既然要水,自然就得下雨。神龍都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不提別人,單是我大哥就可以連續下三個月的雨不歇。」

  「你試過嗎?」

  「小時候玩過幾次,但成年後心思都放在別的地方了,有些疏於練習。」他難掩愧色。

  兩人心知肚明,他成年後的「心思」都是擱在什麼地方上。

  在瑤池遇見她之前,他的生活實在是夠糜爛了,除了那成串的獵豔名單外,他根本毫無建樹可言。

  「你放心,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夠辦得到。」

  這不是妄語,他一再的嘶嘯後,天空終於佈滿了烏雲,然後開始下起滂沱大雨。

  雨裏,他和她都睜大了眼睛靜靜地看著那株櫻樹。

  時間慢慢地流逝,他在等著,她也是,仿佛等待的是上天的審判。

  半個時辰過去,那株櫻在雨裏依舊枯萎。

  初櫻不敢出聲,只敢用眼角偷觀他,他的臉比天上的烏雲還要陰沉,讓她心裏好難過。

  放棄了吧!

  她想這麼說,卻不敢,因為她好怕他又要虐待自己。

  「這沒道理!不可能的!娘娘明明就是這個意思!」

  大雨中,敖任雙瞳怒瞪,雙拳握緊,強忍著再度自殘的衝動。

  他怕嚇著了她,可是天啊,他真的好想好想殺人哪!不但殺人,還要毀天滅地!他好恨,恨透了這殘酷的一切!

  「算了,任,我知道你已經努力過,那就夠了。」

  雨水穿透了初櫻透明的身軀。

  她感覺到自己愈來愈稀薄、輕盈,她幾乎都快要看不見自己了。

  她,正緩緩地消失。

  初櫻滿心不捨,不是捨不得這個天地,不是捨不得無盡的仙壽,她唯一不捨的只有他啊。

  「不夠、不夠,根本不夠!老天哪!禰到底還想要我怎麼做呢?」

  大雨中,敖任像只困獸瘋狂地大吼。

  天哪!禰若真有本事,就來取我這神龍的魂魄,放過那可憐的櫻靈吧!

  強烈的痛楚在他體內翻攪,怒火在他胸間熊熊燃燒,灼燒得他都要發狂了,如果再不能發洩,他真的會被這把心火給燒死了。

  他該怎麼辦?

  他不知道!他倉皇無助,心魂俱裂,滂沱大雨中,他哭了。

  委頓地跪在地上,他痛哭失聲,眼淚和著雨水四下迸飛。

  他的眼淚讓她更心疼,她不要呀!他原是個多麼浪蕩不羈的瀟灑男子,她不要他為了她而變成這副悲慘的模樣啊!

  難道這就叫作愛情?讓人領略了何謂痛不欲生?

  風雨聲、哭泣聲,成了天地間僅存的聲音。

  突然,一道細細的聲音同時鑽入兩人耳裏。

  那是枝葉迸生的極細聲響,在這麼大的雨裏原是不可能聽得到的,可是因為這聲音對他們非常重要,所以他們都聽得很清楚。

  那原本形銷骨殘的櫻樹,竟在他的眼淚無意間落在那上頭時出現了奇跡。

  樹幹上伸出了細細的枝椏,枝椏慢慢地地往上長,冒出了點點新綠,然後在綠葉間,一顆小小花苞迸生了,不多時,花兒便緩緩地綻放。

  初櫻?初櫻!兩人眼前的,果真是一朵初生的櫻花哪!

  原來,王母娘娘口中說的水,指的是他真心的淚水。

  昔日,初櫻的凡體原就是因他而存活的,所以,她的重生也必須仰賴他所供給的活水,那一滴滴來自於真情真愛的活水。

  在初櫻尚未自驚愕中回神時,敖任已快手快腳地將花瓣及枝椏摘下,鋪在大石頭上。

  時間已迫在眉睫,他們要快點兒才行了。

  「快躺下!」他催促著她。「然後,我再來為你創造一次生命吧!」

  初櫻依言躺在那些枝椏上,在閉上眼睛前,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任,我忘了問娘娘,重生後的我會不會連過去的記憶都沒有了呢?會不會連你是誰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傻丫頭,不用擔心這種問題,我是永遠都不會讓你忘記我的,即使咱們之間還得再上演一回初櫻師姊及敖師弟的那一段。」

  她笑了,接著閉上眼睛。

  他先喊停了風雨,然後在她身上灑上淨瓶水。

  這會兒,天地之間安安靜靜,一點聲音也沒有,敖任就這麼等待著,一刻也不敢將雙目移開。

  好久好久之後,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欣慰且滿懷感激地看見了她實實在在呈現在他眼前的血肉之軀。

  她有實體、有溫度、有香氣,甚至於一如他在她夢中初次見著她時的絕美櫻容一樣,重生後的她,連臉頰上那因他的粗心而留下的爪痕都消失了。

  她的肌膚白裏透紅,嫩若凝脂,俏臉生暈,惹人憐愛,讓他心神一蕩。

  她,確確實實就是他那全心鍾愛著的櫻花仙子。

  激動之余,敖任上前便想擁抱那坐直了身子的初櫻,卻冷不防被她開口說出的話給嚇住。

  「敖師弟,是你?咱們為什麼會在這裏?」

  天哪!敖任倏地面無血色。

  難道他真的還得再來一回和三頭神獒爭寵的奮戰?

  見他身子僵直不動,初櫻不禁笑了出來。

  「騙你的啦!笨笨小青龍!」

  突然她尖叫一聲,因為他已將她整個人淩空舉了起來。

  「小壞蛋!我給了你生命,讓你重生,你還這樣嚇我?」

  「我嚇你,你不也正在嚇我?」雖然這麼說,被他高舉在半空中,她卻一點兒也不怕,淨是咯咯笑著。「我的好哥哥哪,大龍不計小妖過,快別生氣了,放我下來吧!」

  「怎麼能放?你這會兒可是重新有了生命,要是一開始就讓你太過放縱,那日後就更難教管了。」

  「那你想怎麼罰呢?」

  「還記得之前你在我夢裏說錯話時,我是怎麼罰的嗎?」

  「喔!那種懲罰呀——」她想起了他的吻,於是拉長了尾音,笑得更加響亮了,「小壞蛋好喜歡、好喜歡的,神龍哥哥就快點兒開始吧!」

  他一邊笑,一邊將她放下,改為摟在懷中。

  「這可是你自個兒心甘情願領罰的喔!」

  環緊初櫻,敖任低下了頭,如他先前所說的,瘋狂地吮吻著她。

                

  烏溪鎮。

  天還沒亮,鎮長家就響起了敲門聲。

  門沒有馬上被人開啟,不過那敲門的人倒是挺有耐性,一下一下不急不緩地敲著,就是非把人給叫過來不可。

  一會兒後,呀地一聲,門打開了條縫。

  鎮長揉揉惺忪的睡眼,沒好氣地問:「是哪位呀?」

  門外是一名俊美難言的陌生男子。

  他嘴角噙著笑,劍眉鷹目,渾身是不羈的氣勢,甭出聲就已經能壓得對方有些喘不過氣來。

  「呃,尊駕是……」

  「怎麼,鎮長您這麼快就記不得人了?」

  「是敖壯士?」

  對方雖眼生,但那含笑的瀟灑嗓音卻是鎮長怎麼都不會忘記的。

  只見鎮長手忙腳亂,急急把兩扇大門都打開來。

  「敖壯士,見到你真好!那日你不告而別,咱們還以為……」

  「以為我怕了那黑魔王,所以躲起來了是吧?」

  敖任微笑著,大步跨入門檻內。

  這時,鎮長才注意到他懷裏是抱了人的。

  那是個酣睡著的女子,是個世上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她那長長的羽睫,花兒似的嬌容,似乎一眼就足以吸走人的三魂七魄。

  鎮長好半天才能收回神。「敖壯士,這位姑娘是?」

  「喔,我朋友。」

  雖簡單的以「朋友」二字帶過,但敖任垂眸注視著初櫻時的溫柔模樣,完全是男人睇著情人時才有的表情。

  「她睡得真熟啊。」

  「是呀。」敖任抬起頭,對鎮長一笑。「她已經睡了好幾天了,這也是我會多延了幾日才回來的原因。如果沒了她的幫助,我一個人可還應付不了那黑魔王呢。」

  嗄?鎮長瞠大了眼。這花兒般嬌弱的小姑娘能夠對付那個老妖怪嗎?

  「有關除妖的事,您就別擔心了,只是得麻煩您先空出個房間讓我和我這位朋友休息。」

  「沒問題、沒問題!」

  鎮長笑咪咪地帶著敖任往屋內走去。敖壯士是他們的救命貴客,所以這小姑娘他自是半點也怠慢不得了。

                

  好好大睡一場真是件愜意的事兒,除了在睡夢中突然被人拔頭髮。

  「啊!」

  大叫一聲,初櫻自沉睡中驚醒,看見帶著尷尬笑容的敖任正蹲在她床前。

  「你醒啦?」

  「我又不是死人,被拔了頭髮還能不醒嗎?」她白了他一眼,嘟著嘴揉著頭頂,「別告訴我你是因為擔心我會煙消雲散,所以想試試我還有沒有感覺。」

  「乖!不疼、不疼,不疼了喔。」

  他坐到她身邊幫她揉著頭,又趁她不注意時再拔下三根長髮。

  「啊——」

  初櫻迭聲大叫,並跳離敖任身邊。

  「喂!你拔人家頭髮到底是要幹什麼啦?」

  什麼嘛,她原還以為重生後一醒來,便是她幸福日子的開始,沒想到竟是面對他這樣毫不憐惜的對待。

  敖任是男人,自然不懂女人將頭髮視為珍寶的心思,還以為只要偷偷拔下幾根便可去除魔了,這會兒見初櫻有些光火,於是源源本本將黑魔王作怪,以及這兒的土地說要用花精的頭髮除妖的事說出來。

  「敖師弟,難道你不辭勞苦救了我,只是為了想要我的頭髮?」

  敖任開玩笑道:「初櫻師姊果然聰明。」

  見她氣得扭頭要走,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擁進懷裏,低頭他在她耳邊蜜語。

  「櫻櫻,今天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很愛你?」

  臉上雖仍帶著怒意,但初櫻那控制不住往上彎的唇角已經背叛了她。

  「沒有!」

  「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好愛你。」

  「肉麻!」她被逗笑了,「嘴裏說愛我,其實是打我頭髮的主意。」

  「愛你是真的,打你頭髮的主意倒也不假。」

  她嘟高了嘴,有些不悅,「說清楚,到底想要幾根?」

  「二十一。」

  花妖樹精的發絲都是有法力的,也同蔓籐一般能夠無限的伸長,以此所編成的網自是可以將任何妖物網住。

  「不許偷抽,我自己來拔。」

  初櫻將長髮撥至眼前,一根根地檢查著,務求找出發質最差的那根拔下才甘心。

  「說真的,你幹嘛突然那麼好心,非要幫這些人類鏟妖除魔?」初櫻覷了眼敖任,好奇地問。

  「這事兒既是我答應人家的,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此外,我暫時還不想回龍宮,你就陪我一塊兒在人間玩玩吧,既然要留在人間,那當然得和人們一樣有項討生活的本事囉,捉妖會是個有趣的工作的。」

  初櫻哼哼賊笑著。「捉妖?你會不會哪天沒飯吃了,索性賣了我糊口?」

  「什麼話,你是我的命呢!飯可以不吃,命卻不可以不顧的。」

  她笑了,為了他那始終聽不膩也說不煩的情話。

  「神龍多的是本事,又何必非靠捉妖?」

  「例如?」

  「例如你可以在市集裏擺個場子表演噴水頂金球啊,你們神龍不都挺會這招的嗎?」

  「小壞蛋,你當咱們龍族是搞雜耍的呀?這麼污辱咱們!」

  他一邊笑,一邊再度將她摟入懷裏,打斷了她正在檢查頭髮的動作。

  「別啦,別啦!」她邊笑邊掙扎,「敖師弟,你弄亂了人家好不容易撥分出來的頭髮了啦!」

  「不怕,初櫻師姊,師弟來幫你。」

  「算了!你不找麻煩就不錯了,還幫忙呢。」

  話還沒說完,初櫻的唇已經讓敖任的唇覆上,不單吻著,他的大掌也開始在她的身上摩挲。

  「櫻櫻,先別拔了。」他氣息不穩的道。「我突然想起咱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始終還沒做。」

  她一邊笑,一邊在他嘴下閃避著,「剛剛是誰說,他只要是答應了的事就沒有半途而廢的?」

  「反正那傢伙都已經作怪那麼久了,就讓他再逍遙一會兒吧。」

  邊粗喘著,敖任那使壞的大掌如入無人之境地在她身上遊移。

  徹底地愛她,這才真是他半途而廢好幾回的大事,現在他們身邊已沒有西王母,沒有什麼清規戒律,他的愛將不會再被硬生生地打斷了。

  「敖師弟,你真能確定那將只是『一會兒』的事嗎?」

  「不,初櫻師姊,我不能。」

  是呀,他是不能,但是管他的呢!

  低吼一聲,他抱著她往床上倒下。

  這真的不可能是「一會兒」的,他那麼那麼的愛她,他要的是一輩子!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7-19 00:24:35

尾聲

  這一天,黑魔王正躺在水底睡覺,突然被嘩啦嘩啦的搖櫓聲給吵醒。

  大口敞開,大尾掃動,他竄出了水面,看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竟敢來惹他祖爺爺不開心。

  探出水面後,黑魔王有些呆住。

  一葉扁舟,一張單帆,竟敢不怕死地直直往他這兒飄來。

  瞪大眼睛,黑魔王看清楚了舟上的人。

  船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個美得像妖精似的,正笑嘻嘻地舀著水玩的女娃兒,而男的不就是上一回膽大包天和他鏖戰了十日十夜的拗小子嗎?

  雖然這會兒那小子的臉頰及下巴已經沒了胡髭,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可惡的冤家。

  因為那小子的眼神中滿是狂佞與浪蕩,沒有第二個人類同他一樣。

  見著是他,黑魔王先是微微一顫,但轉念一想,他絕不能讓對方給看輕了,再加上反正他這身厚皮刀槍不入,且他們又是在他最熟悉的海域中對打,種種條件都有利於他,那麼他還擔心什麼呢?

  黑魔王冷冷地一笑。這小子膽子夠大,上回我老黑沒能吞了你,這回你不但敢再來,且還多帶了個人為他加菜?好!

  「小子!」黑魔匱王一個躍起,高高地矗立在水面上。「怎麼,還是決定要來送死嗎?」

  「喊我小子?」敖任邪邪地一笑,掏掏耳朵。「你這有眼無珠、有腦袋沒腦漿的傢伙,到現在都還沒看出我老子是誰嗎?」

  老子?黑魔王皺起眉頭。老實說,上回他就已經感覺出這傢伙恐非常人,但也只當他是個法術高深的能人異士,這會兒聽小子這麼說,他不由得有些忌憚。

  「說!你老子是誰?」

  「沒禮貌,老子是我喊的,你該問的是令尊是哪位。」

  呋!都要開打了還在這兒咬文嚼字?可是看那小子一臉有恃無恐,黑魔王心底不禁微起疑懼。

  「好!」黑魔王咬咬牙,「敢問令尊是哪位?」

  敖任笑得更開懷了。

  「我是來收服你的,沒必要奉告我的祖宗八代,我只告訴你我姓敖,剩下的部分,就等你自個兒去向我老子問個清楚吧!」

  敖?

  黑魔王的心猛然驚跳,但這會兒他已無暇再多想,只因那小子驀然自小舟上捉起了一張魚網,縱身一跳,連人帶網便朝他身上撲過來。

  黑魔王見狀,急急潛入水裏想要逃,敖任見狀,連換氣都不用,就和黑魔王一塊兒潛入了水裏。

  水中的黑魔王矯捷靈活,就算是魚群都追不上他,可那小子竟能形如閃電,快速地竄遊著,與他並駕齊驅。

  「死小子!你就非得要逮我不可嗎?」

  「你迫害了太多生靈,今日就算我不動手捉你,遲早也會有人來收拾你的。」

  黑魔王愈看愈心驚。那小子不但游水遊得神速,竟還能神色自若地在水中和他對話,莫非他是魚族?

  「我殺那些人類是因為他們先來惹我。」

  「其中的是非曲直我不管,我來這兒本來就沒打算要殺你。」

  「不殺我就別追我,咱們做個朋友如何?」

  敖任嘿嘿笑,「不殺你,卻也不代表我要放了你,我打算將你擒回我老爹那兒,由他去審斷。」

  「什麼?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

  黑魔王張大口,準備趁敖任一個不注意時將他撕咬入肚。

  「對不起囉!面對著你這個醜陋的傢伙,我可是什麼酒都沒興趣的。」

  見對方狠狠地撲來,敖任只是笑嘻嘻地將那特製的魚網舉起。

  「開!」他忽然大喊一聲。

  瞬間,那張魚網像是自有生命似的,原是小小的魚網,竟能快速延展成足以網住兩個黑魔王的大網。

  「這是什麼鬼東西?」黑魔王怪叫著要閃避,耳邊又聽到敖任下命令。

  「收!」

  話剛出口,那張大網已將黑魔王緊緊罩住。

  「該死的!」黑魔王鬼吼鬼叫,拚命掙扎,就是掙脫不了,也咬不斷那張古怪的魚網。

  就在此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這傢伙不可能是魚族,會有如此矯健的身手的,只有神龍一族!

  神龍?

  敖?

  那小子竟是東海龍王的兒子?他是龍王太子?

  凡水中之輩,無論是仙是妖,是魔是怪,最怕的就是這一家子姓敖的人了。

  他原先想,此地距東海千裡之遙,非龍王管轄之區,可以任他逍遙,怎知這姓敖的小子竟會越界來此,害他傻呼呼地被人一舉成擒!

  黑浪濤天,黑魔王不服氣的怒吼聲大得驚人。

  他在網中拚命嘶吼,卻只能感覺得到束縛著他的那張網愈來愈緊,而他的身軀也逐漸地變小,末了,連他原本駭人的怒吼聲,也變得只像是青蛙咽咽叫的聲音了。

  敖任破水而出,瀟灑地拎起那已然縮小到同人的手掌一般大的魚網,躍上小舟。

  「安靜點,你很快就可以到東海裏探望我老子了。」

  咽咽的叫聲低了些,像是不服氣的悶哼。

  敖任將縮小了的黑魔王順手塞進腰帶裏,偏過頭,笑咪咪地睇視著那始終在一旁瞧熱鬧的美麗小花妖。

  「怎麼樣?捉妖好不好玩?」

  「不好玩!」初櫻噘高了朱唇,「太容易了。」

  「那倒是!」敖任一邊笑,一邊往腰上搥了幾下。「都怪這黑老怪道行太淺,不打緊,人間這麼大,咱們總會找到好玩和可怕點的妖怪的,到時你可別給我喊救命!」

  接著他手一伸,將她攬進懷裏。

  「好啦,正事辦完,先休息一會兒吧。」

  「又休息?」

  「當然,捉妖看似簡單,其實是挺傷神的。」

  「好吧,可是這回真的只能一會兒喲,別忘了除了鎮長外,岸邊還有上千人正等著你這個除妖大英雄凱旋而歸呢!」

  「放心吧,就只一會兒的。」雖這麼說,他心裏可不這麼想。

  小舟蕩蕩,黑水晃晃,算了,管他是誰在等誰呢!初櫻粲然一笑,藕臂伸長,快樂地勾上心愛男人的頸項。

  「嘓!嘓!嘓嘓嘓!」

  「呿!給我安靜點啦!」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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