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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秀人 -【狂情帝爺(四大帝爺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06:05     標題: 秀人 -【狂情帝爺(四大帝爺之三)】《全文完》

秀人 - 狂情帝爺(四大帝爺之三)

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她不過是誤闖妓院而已,
居然被迫和那輕薄男合演一場“活春宮”,
而她的未婚夫竟然是她的……
從這女人出現開始,一切都不對勁了!
老是在夢中與他耳鬢廝磨、唇舌交纏,
惹得他心癢難耐、欲火焚身,
他可是號稱絕世美男的北庭缺月呀!
怎可為了一株小草,而放棄整片森林?
況且他還有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07:07

楔子

  白霧繚繞,浮雲掠空,巍巍矗立的險峻山嶺,在其浩瀚無量的高聳間,包容了一“絕塵穀”,終年寒霧彌漫,四時如冬,演繹成一塊教人不敢輕易擅闖的地域,如滄海的未知,蘊藏更多祕辛。

  絕塵谷穀主練漁樵不失為一代高人,自號樵老,性情古怪,一生僅收納四名弟子,這四名弟子的來歷一一非凡、資質個個聰穎過人,入穀拜師時,四人還都是尚不足十歲的孩童,卻已經俱有深厚的內力,筋脈奇特、骨骼怪異,仿佛是與生註定的強者般,在日後有成之初,必定一統天下!

  樵老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更精通古今往來將變、不變之事,猶如天上仙覺,能賦予眾人不凡的力量,武林盛傳樵老的異能博廣,卻顯少有人可以受承,當中,自然也有多數貪圖之人極盡追求,仍是徒勞無功,若樵老不歡迎,任誰也進不了絕塵谷一步,樵老非但擅于研武,更嗜擺障設迷障,教人不服也得服。

  樵老一生中,最感驚訝的是他的四名弟子領悟之快,就像吸收最佳的海綿,無論灌入甚麼就吸納甚麼。除去樵老本身異能無法剝授之外,這四名弟子僅花三年便繼傳他全部所學,在破滿十歲那年,就都成了絕世高手,真是令人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興嘆。

  今日,正是要送四位弟子出谷的吉日,樵老特地點燃一盞孔明燈。擺出卦陣,打算替四人各蔔命盤,儀式之後,卦象一出,樵老緩緩抬頭,拊須對著滿臉疑惑的四位弟子神祕而笑。

  瞬間,四人心頭皆滑過一陣顫栗!

  “你們……”樵老沉斂的神情忽然變得賊兮兮的,與平日嚴肅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一波又一波的笑紋,惹得四人都不自在,終於,其中一位弟子忍不住開口道:“師父,別笑了!有夠難看。”

  樵老眉峰一擰,瞪著出言不遜的鬼徒兒,不悅道:“幸好我和月老頗有交情,姻緣卦蔔出的對象才不是你。”

  “姻緣卦?”四人異口同聲喊道:“點孔明燈蔔姻緣卦?師父,沒搞錯吧?”

  “嘖,你們驚訝個甚麼勁兒?”樵老撫著被震痛的雙耳,從實招來。“為師的只是想看看四位徒兒的姻緣罷了。”

  “看看?”四人壓根兒是不相信的模樣。

  “沒錯,就是看看!誰曉得鴛鴦燈的燈蕊被雪水浸濕了,點不著的最後辦法,只好用孔明燈來代替。”樵老滿意地看著卦象結果。“應該是沒影響才對。”


  “師父,既然費心幫我們蔔了卦,不妨告訴我們結果吧!”美得像女孩兒似地徒兒提議道。

  “呵!天機不可洩露啊!”樵老反倒擺起神算的架勢。

  四位弟子則是不以為然。

  “不過,”樵老繞過卦陣,直直走到美少年面前,笑呵呵地執起他的手,輕拍道:“我可以只洩露給你知道。”

  這麼偏心呀?

  美少年笑了笑,對師父突如其來的厚愛感到毛骨悚然,心想絕對不會是好事。

  “我看……不必要吧。”美少年多希望能抽回自己的小掌,無奈師父握得既牢又緊,似乎有一股決心。

  “有必要!當然有必要!”樵老一臉歡天喜地的表情,巴不得能在一片白皚皚的絕塵穀中張燈結彩,以示他的得意與喜樂。

  樵老徑自從懷中掏出金鎖片,一股腦兒塞到美少年手心裏,沉重地包覆住,卻愉悅地開口道:“這可是你師娘仙逝前,特地到外頭訂制的金鎖片,打算贈予我們將來的佳婿,你可要好生收著,莫辜負師父與師娘一片心意。”

  師娘?老頭兒不是羅漢腳?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微蹙的眉峰透露出些許懷疑,又像突然聽到新鮮事般,感到不可思議。

  入穀三載,誰也沒聽師父提過師娘的事,甚至還有其他親人與否?他們一概不知、全無所聞。

  “既然是師娘特地訂制欲贈佳婿,徒兒又豈能收下呢?”

  “你當然能收下,你有資格收下啊!”樵老笑得合不攏嘴。

  “怎麼說?”美少年心頭一陣不安,極力拒絕麻煩上身。

  “因為姻緣卦象指示,你——就是我的佳婿、良婿、乘龍快婿!”樵老不分你我地擁抱美少年,仿佛他們的關系已是血濃于水、密不可分。

  “且慢——”美少年萬般辛苦地稍稍推開擱在他肩窩的腦袋。“姻緣卦指示甚麼我不管,但,我絕不可能是你的女婿!”

  他才十歲,哪里懂得姻緣宿命論?不過對于娶妻是怎麼回事兒。他倒是非常有知識,婚姻乃是終身大事,豈可兒戲!

  師父肯定是老糊塗了,才會抱著他良婿、佳婿地呼個不停。

  “為何?你嫌棄師父的女兒麼?”樵老可不認為自己的寶貝女兒配不上他,相反地,他們倆如果站在一起,必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我怎麼會嫌棄令嬡——”美少年猛然一愣!直直望著樵老,心中震驚。

  其他三人也有相同的反應——

  “師父?”就這樣,八道目光全投注在樵老身上,只等一個答案。

  “你們是見了鬼啊?怎麼全都目瞪口呆起來?不對啊!就算見鬼,也是鬼怕了你們,輪不到你們目瞪口呆吧!”樵老各自拍拍四人的臉頰,調侃道。

  “你有女兒?在哪兒?”

  樵老拊須而笑,嘴角盡是漾著得意,想起女兒,他除了得意之外還是得意!沒想到他年逾半百才得一女,高興之情當然不在話下,保護之心自是滿溢。

  能替女兒訂下良緣,是他畢生所願啊!

  “沒錯。她也住在絕塵穀,不過是另外一端。”

  “怎麼沒見過呢?”他們四人早已經摸熟整座山谷,卻從不曾見過除了他們以外的人。

  “你們當然沒見過。”樵老的視線又調回到美少年身上,像在跟他解釋原由。

  “因為我擔心他們跟你搶嘛!所以用陣法隔開你們和她嘍!其實我們都生活在一塊兒。早是一家人,要見她麼?”

  美少人頓感腦袋沉重,同時接收三位好友同情、悲憐的目光,心裏更覺倉皇不安。

  瞧瞧師父一把年紀了,都可以當他爺爺,他的女兒豈不是能當他娘?

  美少年腳步一移,等不及拜別,包袱一拎即往外沖!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樵老搖頭直笑嘆:“這小子還會害羞呢!”

  三位徒兒也跟著搖頭,認為美少年並不是害羞,要怎麼解釋,師父才會懂啊?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07:51

第一章

  朔風獵獵,淒淒凜凜,深宅大院的北庭府如往常幽靜,屋瓦上披了一層冰冷的薄霜,枝椏間撒了一片灰白,氣溫驟降,寒風刺骨。斑白雪花凝掛樹巔、枝頭,仿若玉樹瓊枝,光彩奪目,天空則如柳絮一般飄雪下來,石徑上像是鋪蓋一條純白的絲絨地氈,亮麗閃耀。

  忽然,一道疾迅如雷電的身影劃破天際而來,奔過堆雪的石徑、翻躍凝霜的屋簷,一起一落、由遠而近,匆匆闖入“吉祥苑”。

  “爺!爺!”北庭府大總管孟遷神色慌張、扯嗓大叫,手中高高揚舉一封書信。“事情不好了!事情不好了!”

  一腳踢開兩扇大門,身影如風一般颯然而至,沒規沒矩,孟遷就如此唐突地闖進主子爺的書室,甚至沖到桌案前,猛然將手中的信件往主子爺面前重重一擱!像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北庭缺月從書卷中抬起頭,態度從容,唇畔抹笑,眉眼間帶有寵愛的波光。

  “怎麼了?”

  “事情不好了!”孟遷急得張大了眼,半身伏在書案上。與北庭眉清目秀的桃花臉咫尺對望,口中仍喃喃碎念:“不好了!真的不好了……”

  “天塌?地崩?哪一項?”北庭缺月保持一貫溫文儒雅的氣質,對孟遷的無禮,似乎不以為忤。

  “都不是!”孟遷頭搖如博浪鼓。“是——”

  “我渴了。”

  北庭缺月輕聲道,孟遷隨即轉身端來茶盅,依然是信不離手,臉色異常難看。

  “比天崩地裂還要嚴重百倍不止。”

  “喔。”俊美的臉龐上掛著閑適的表情,完全不將孟遷的緊張當作一回事。

  接過茶盅,北庭缺月以極佳的好心情品茗。能在細雪紛飛的日子裏,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外是好事一樁,還能發生甚麼大事來擾他心情呢?

  唉,看來孟遷又大驚小怪了!

  在北庭府,除了他是主子之外,孟遷也算得上北庭府的半個主人了,他和孟遷之間,不像一般主僕關系,雖然表面上他是主、孟遷為僕,可是實際上兩人親如手足,或許是年紀相仿,又自幼互相為伴的緣故,他們友好的程度已不是外人可以破壞。

  孟遷身為北庭府的大總管,明是管理府中雜物瑣事、指揮工作及調派人手,暗中卻是隨護的身份,必須負起主子爺的安危無事。

  盛傳四大帝爺——東方、南宮、西門、北庭——武功蓋世,但是四位大爺身旁都有一名身手非凡的護衛暗守,以致四大帝爺威不可犯、權不可侵,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而北庭爺的影子,便是孟遷總管了!

  只是這位孟遷總管在外人眼中,竟只有膽小如鼠的評價!很奇怪是吧?不過,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孟遷的人格大致上是沒問題的,絕對屬於忠肝義膽、古道熱腸的一份子,唯一的缺點,便是他時而膽畏、時而勇猛果敢的偏差性格太擾人!連北庭缺月也無法掌握他飄忽不定的性情。

  “爺!這可是大事耶!”孟遷緊張的表情像個純真的孩子。

  北庭缺月靜靜喝著茶,不以為然。

  看著主子爺閑然自得的態度,孟遷緊張的情緒就像洩了氣的皮球,逐漸消失。

  罷了!若主子爺毫不在乎,大事也成不了大事,他又擔心甚麼呢?

  孟遷想了想,也不再大驚小怪,索性將書信往桌案一擺,大方地一屁股坐上客椅,自己斟滿一杯熱茶驅寒。

  “呼!這寒冬還真是折磨人哪!凍得人人都不想工作了。”孟遷多麼希望自己不是勞什子大總管,只想春秋閑度、盛夏避暑,而冬時就躲在暖呼呼的被窩裏享受,一年四季皆快活。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他當上北庭府總管已經很久了,生活也是痛苦漫漫啊!

  “你成天只會找藉口偷懶。”北庭缺月雖然口中斥責,可是心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他瞭解孟遷的想法,即是寧做太平犬,也勿為亂世人,很簡單的心態,卻不容易實現,平凡中總摻雜一份艱難。

  其實他很羨慕孟遷的單純,隨遇而安,不曾因為外來的劇變而迷失本質,或者萎靡不振,誰又能笑他憨傻呢?那可是他獨有的生存之道。

  北庭缺月一向都是欣賞孟遷的樸實無華。

  “不是的!”孟遷解釋道:“我真的很怕冷,也不喜歡在寒冬裏幹活。”

  “這還不是偷懶的藉口?”北庭缺月魅惑的俊臉揚起一抹溺笑。

  若說孟遷是他的隨護,倒不如說是他的弟弟來得恰當。

  “唉呀!討厭的冬天,討厭的雪花紛飛!”孟遷放下茶杯,起身朝外指責抱怨。“都你們害我被誤會!還不快幫我澄清!”

  在孟遷幾近幼稚的找天候算帳時,北庭缺月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片雪白景色,似昨日曾觸及,卻又今日不可深憶。

  他並不怕冷,但是猶記冰天雪地裏,卻隱藏一件令他抗拒的事孔明燈、姻緣卦、老頭兒和未曾謀面的女孩兒。

  或許師父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大了!無論是他一身絕技、滿腹經論、權謀運策,全是傳承師父教育造化,所以臨別前的一番約諾,多年來一直盤踞他心頭,只因為他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當初卻沒有開口反對師父的決定,堅持不定的後果,就是默許了!

  後來,這荒唐的姻緣親訂成為他最大的弱點,他那三個老朋友總是愛拿這樁事調侃他,往往只要一提及,他的臉色便比汨羅江還要深沉,心情也較屈大夫憂戚。

  在北庭缺月的生活環節上,荒謬的婚事是一種障礙,在這談論中,也是僅有的忌諱。

  “嘖!”他怎麼會無端地想起這些惱人的記憶?事過境遷已十餘載,還有必要困擾嗎?或許,師父早忘記了。

  “呃……我太吵啦?”孟遷一手捂住嘴,細細碎碎地問道。

  北庭缺月搖頭淡笑道:“我想到一個地方,很適合讓你休息。”

  “甚、甚麼地方啊?”孟遷開始冒汗,怕主子爺突然興起,送他去閉關苦練。

  “漫天飛雪,寒霜蓋地,一片銀白地域,無世俗紛擾、無塵雜,正適合讓你冬眠一輩子。”北庭缺月難得使壞威嚇孟遷,說來也挺新鮮有趣。

  “不會吧,”果然,單純如他,當場在主子爺面前急跳腳。“我不要冬眠!睡覺不舒服,我喜歡工作、喜歡服侍爺,請別把我送到那又是霜,又是雪的地方!”

  北庭缺月憋住一肚子笑意,佯裝嚴肅道:“既然你苦苦哀求……好吧!暫且留你在府中,倘若你又抱怨隻字半句,我就送你去冬眠。”

  “不會、不會,我很滿意現狀。”孟遷家只搖尾乞憐、終獲賞賜的狗兒,緊緊挨在主子爺身旁,深怕被丟棄般。

  “那就好。”北庭缺月露出得意的笑容,移開茶蓋又輕啜香茗。

  孟遷抹去額際一把冷汗,慶幸道:“爺待我宅心仁厚,真好。”

  一邊高興、一邊坐回客椅上,孟遷嘴裏仍是念念有辭:“老天有眼,或許北庭府多個夫人,並不是件壞事,呵呵——”

  “你說甚麼?”一口茶尚來不及入喉,北庭缺月硬生生地打翻茶盅,差點嗆了氣。“再說一次!你剛剛說了甚麼?”

  孟遷同時雙腳跳上客椅,抱膝而曲,猶如驚弓之鳥,忐忑不安。

  “沒、沒說甚麼啊!”孟遷委屈地說:“只是很高興爺待我好……”

  “不是這個,下一句。”北庭缺月胡亂擦拭沾濕的衣擺,心思全在孟遷的話語中打轉。

  “呵呵——”

  “你討打啊?中間那一句!”

  孟遷抱著腦袋瓜,怯怯道:“或、或許北庭府多個夫人……不是件壞事——”

  對了!就是這一句!北庭缺月瞪大如鷹銳利的雙眼,將目光直直射向膽子早被狗叼走的孟遷。

  “是誰告訴你北庭府會多個夫人?”一談到忌諱的話題,北庭缺月就忍不住劍拔弩張,管他風度翩翩或文質彬彬。

  孟遷看主子爺將衣擺亂擰一把,不免憂心道:“爺,衣服會皺哦。”

  “閉嘴!快回答我問題。”

  既要他閉嘴,又要他回話,這……甚麼算甚麼呀!

  孟遷為主子爺的命令感到矛盾,最後決定先閉嘴,咽了咽口水之後再開口回道:“就、就是信裏寫的……”

  看著孟遷所指的方向,北庭缺月的眼光調近到身前的桌案。雙眼略呈空洞無神狀態地盯住被茶水浸濕大半的信件——

  “爺?”

  北庭缺月深深吐納著,壓抑心底如浪渦狂攪的沖動,淡淡問道:“這封信……哪兒來的?”

  “剛才我在府外時,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拿給我的,要我代為轉交,還吩咐我最近要開始張羅婚事,說是爺的未婚妻要來履行婚約。”孟遷搔搔後腦勺,聳肩道:“那老翁說將信拿給你,你就明白了!爺,那你究竟明不明白啊?”

  北庭缺月一顆心忽然沉到穀底,感覺眼前一片昏天暗地,甚麼都看不見,卻清清楚楚目睹那封信的存在!仿佛整個世上,只剩下那封信和他!

  非看不可麼?

  北庭缺月緩緩拿起信件,提足萬分勇氣攤開了信封裏的內文——佳婿、良婿、乘龍快婿:

  猶記師徒情深,恰巧姻緣卦為媒,使得今後常憶血濃于水之婚訂。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正是緣現之年。

  日後,冀望,良婿寵命妻兒,老夫此生此世即無憾恨矣……

  之後的內文則是一團花亂,因為全被茶水渲染了,再也辨不清楚原來的字,重不重要都成了肩頭上的負荷、心中的壓力。

  北庭缺月苦惱地將信箋揉進雙掌間,讓所有訊息面目全非!

  氣氛恢復成孟遷執信闖進書室的那一刻,不變的是慌張和形色倉皇,但變的人不是孟遷,而是他即將大禍臨頭的北庭缺月!

  往椅背重重仰靠,他幾乎失去應對的力氣。

  忽然間,他又似想到甚麼!隨即愁眉不展,在書室裏翻箱倒櫃起來,

  “爺在找東西麼?需不需要我幫忙?”孟遷滿臉疑惑的表情。

  “不用,你站遠些。”

  “喔。”孟遷前足一蹬,立即躍身到書室最安全的角落。

  北庭缺月就在書室裏東搜西尋,都快將偌大的書室翻過來了,最後,終於在一矮櫃裏找到他要的東西,是一個錦盒,拍去盒蓋上一層薄灰後,他招手喚了孟遷。

  “過來。”

  孟遷後腳一踏,迅速來到主子爺面前。

  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心,北庭缺月將錦盒遞到孟遷手中。“給你。”

  “給我?”孟遷一頭霧水,雖然不明白主子爺給他甚麼東西,但是他絕不懂得推拖。“好啊!”

  順手打開錦盒,孟遷看見錦盒裏裝著一片金鎖片,他天真地笑了。

  “爺待我真好。”竟然將這麼漂亮的金鎖片送他。“我一定會回報爺的恩德。”

  聞言,北庭缺月失笑了。

  他哪里算是正人君子?雖然鋤奸扶弱盛名揚傳於外,實際上也只是無所不為的小人罷了!

  北庭缺月只有無奈的搖頭和深深嘆息自己的卑鄙,卻不能收回任何心機。

  峭壁千仞,重嚴疊幛,絕對教人望山興嘆!誰知曉絕代人物練漁樵就深居此山中,終年白雪覆蓋穀崖,除了天灰屏障的掩護之外,絕塵穀入口也被設下陣法,若沒有其解,不得而入。這正是絕塵穀絕人跡的假像。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出現在穀口,但見他身手矯健。步履如飛地越過層層陣法,輕松容易地避開龐然強陣走入穀內,他不是別人,正是一代高人練漁樵了!

  “樵老!”穀中忽然出現一位少女,對練漁樵直言不諱道:“你不是在隱居麼?怎麼三天兩頭就往穀外跑?如果你無法與世隔絕,乾脆就留在外頭別回來了!反正絕塵穀少了你依然熱鬧。”

  話甫歇,穀中又忽然出現一群孩童,蹦蹦跳跳好不快樂,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手牽著手,男孩、女孩相聚一塊兒,沒有疏離和生澀感,完全是親如手足一般的和樂融融氣氛。

  孩子們愉快地哼著昨日剛學會的曲兒,圍繞在少女身旁,像在守護他們心中的女神。

  “嬉嫦姐!我們已經打掃完了,現在可以去玩耍麼?”丁冬仰首問道。

  少女名喚嬉嫦,是練漁樵唯一的掌上明珠,除了對自己的父親向來不客氣之外,她待這群天真無邪的孩子倒是不錯。

  “當然可以。”她輕撫丁冬的小腦袋,滿臉笑意。

  這群孩子全是她從穀外撿回來的,說也奇怪,不同時間、不同地點,這些孩子卻統統被遺棄在深山裏,難道棄嬰的地點選在山林裏是一種潮流。

  練嬉嫦當然不曉得外人是如何居心叵側,但是天底下竟然會有父母遺棄親生骨肉?倒讓練嬉嫦對人間情暖失去信心。

  這天真的孩童何其無辜?被狠心的雙親不情願地生下,到世間並不是一段享福作樂的人生,而是無盡的受苦受難,沒有親情溫暖的扶持,他們情何以堪?是可憐的孩子身份伴隨一輩子——

  練嬉嫦自認為心地不善良,不像心慈手滑的善士,但是偏偏她喜歡小孩!因為孩子的心思最簡單,沒有復雜的陰謀和詭計,她疼愛的是他們的純真、不舍的是他們的無辜,所以她開始收養棄嬰,決定替他們狠心的雙親代為彌補。

  “丁冬,你是大哥,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知道麼?”她柔聲交代。

  “是。”丁冬用力點點頭。

  得到大姐的應允之後,孩子們便開開心心到後頭玩耍嬉戲去了。

  望著女兒璀璨的笑靨,樵老相信女兒一定會是蕙質蘭心的好妻子,總算不負缺月徒兒的等待。

  自缺月徒兒帶著親訂的金鎖片離開絕塵穀後,他就格外思念他,沒辦法!誰教他的好女婿如此風采不凡,連他這個老文人都被迷得暈頭轉向!為一解思念,也為守住這個良婿,他只好時常出穀進城去,看看他親愛的女婿有沒有吃得飽、穿得暖,見他一天天挺拔茁壯、愈展氣質、容光煥發,他的心頭就有無限喜悅!

  呵!姻緣卦真是夠義氣,不枉他平日對這副姻緣卦殷勤擦拭,才得此好報。

  “吃過飯沒?”練嬉嫦的語氣不恭敬,但是也不算不孝,至少,她還關心老父的肚皮。

  “吃過了。”樵老笑嘻嘻地說,兩道白眉和雙眼一同笑成彎月。

  瞧他這個寶貝女兒,在歲月精細的雕琢下,清麗出水、朱唇粉面,雖然已過及笑年華,但是亭亭玉立的美姿仍然未減絲毫。

  唉!和缺月徒兒相配,實在登對啊!

  “看你一臉賊笑,肯定有事。”練嬉嫦個性開朗,一向不拘小節,對父親說話的態度也是柔中帶剛,不似外表嬌弱。

  “是……是有事。”樵老坦白承認,免得又經過女兒伶牙利嘴一陣轟炸。

  “說吧。”練嬉嫦走到石桌旁,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備洗耳恭聽。

  “這可是你要我說的?”

  “沒錯,你就快說吧。”她習慣了父親每次吞吐的說話方式。其實心中也沒有太多不悅,不過,如果父親說話速度能再增快一點也不錯。

  “我這次出穀,是有目的。”

  “哦。”她平淡應了聲,表示聽到。

  樵老徑自走到一旁坐下,口氣漸漸愉悅起來:“算算年紀,你也不小了,不應該還待在閨中,我將你留在身邊也夠久了,不能再耽誤你的青春年華,所以——”

  “你該不會是出穀幫我物色丈夫吧?”練嬉嫦一對杏眼忽然變得銳利。

  樵老僵住臉上的笑容,一會兒,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硬是點了頭。

  “你——”

  “等等!”樵老急急說道:“意義不同吶!”

  “這還有甚麼意義區分啊?”練嬉嫦還是生氣了,不過倒不是非常憤怒。

  父親擔心女兒的終身大事自是必然,她知道這一生不出穀,就沒機會出閣,所以父親一定會操心,或許終身大事本來就應該交由父母作主,可是交給父親決定,她反而不放心。

  “怎麼個不同法?還不快說!”練嬉嫦不耐煩地睨了老父一眼。

  “其實……”樵老重新找了個距離女兒更遠的地方坐下,免得遭殃來不及反應,措手不及之後的結果便是重傷。“在十幾年前,我曾經納了四名弟子……”

  “弟子?”練嬉嫦一臉狐疑。“你憑甚麼收弟子?我怎麼一無所知?”

  練嬉嫦才不相信父親有才華到可以收納徒弟,更不相信和父親相依為命二十餘載,卻從未見過他口中所說的曾經收納四名弟子,想也知道,這怎麼可能!

  樵老似乎洞悉女兒的想法,兀自解釋道:“因為他們四人都是男孩,我擔心讓你們相處會辱壞你的名節,所以設障法將你們隔開了。”

  這種解釋倒不偏離常理,嬉嫦尚可接受。“若果真如此,你那四名弟子呢?”

  “剛才不是說過麼?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樵老小心翼翼地留意女兒的神色,若稍有不對勁,他就該懂得全身而退了。“他們只在絕塵穀待三年,便把我畢生所學練得精光。”

  嬉嫦將茶杯往石桌上一擱,不以為然道:“你有甚麼畢生所學?陣法啊?”

  呵!她爹精心研究的障法,求她傳承她都不屑,難道還有其他呆子想學?

  “我的畢生所學,你從來不懂。”樵老長嘆一口氣,似乎在抱怨女兒的不貼心。

  “是,我的確不懂,也不想懂。”嬉嫦完全不在乎老父藏匿甚麼底。她比較在意的是自己的終身大事!

  其實她並非沒有出穀進城過,對于江湖中的盛傳和消息,她都略知一二,看多了男人不入眼的外在、聽夠了男人鄙俗的出言不遜,她才沒興趣嫁為人婦!只是既然必須遵循倫理走完人生,也只有認了。

  “我想聽你說重點。”嬉嫦主動結束父親滿心的自怨自艾,她可不想讓自己的腦袋接收一堆廢言廢語。

  “喔。”樵老點點頭,又言歸正傳:“後來,我在他們四人學成出穀的那一天,特地為他們各自蔔了姻緣卦……”

  真是閑情逸致啊!嬉嫦為父親的多事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人家的姻緣與他何干?雖然俗雲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但是畢竟別人的姻緣他沒必要知道吧!除了用多事來解釋老父的行為外,嬉嫦找不出其他理由。

  “我是有私心的!因為他們四人皆是龍中龍、鳳中鳳,完美得不得了,所以我才會一蔔姻緣卦,看看他們有誰可以成為我的女婿。”

  哦!重點來了!

  嬉嫦豎耳聆聽結果,一顆心也莫名悸動起來——莫非她真的在乎?

  “不負我望,四人之中我最欣賞的美徒兒,正是你的真命天子啊!”樵老得意洋洋的宣佈,和當初初曉卦象時的喜悅心情相同!

  不過,嬉嫦卻疑惑了——

  美徒兒?

  究竟是男?是女?她老爹怎麼會用如此奇怪的形容詞?一聽就覺得反感?

  “你最欣賞的美徒兒,正好是我的真命天子?”沒搞錯吧!嬉嫦愣了愣,不能接受一切。

  “是呀!另外三個也不錯,不過沒有美徒兒這麼討人喜歡就是。”樵老見女兒神色略顯木然,卻無異常,索性放下心來。

  只不過選個丈夫罷了,女兒應該不會反對吧?何況他挑選的人可是堂堂四大帝爺之一的北庭缺月呢!天下人崇拜的人物哦!應該滿意才對。

  樵老徑自高興,始終忽略女兒心中早已百轉千折。

  “這次出穀,便特地去交代婚訂之事,因為絕塵穀不宜染塵,所以只好委屈你親自前往了,放心,雖然爹沒有出席你的婚宴,但是大禮爹絕對不會少送。”樵老笑道:“我本不該再染俗事啊!”

  嬉嫦愈聽愈覺得刺耳,不知不覺握起拳頭,重重擊在石桌面——

  “呃……”樵老一嚇,隨即噤聲。

  沒想到在他用心良苦求問天意後,女兒還是發飆了,唉!真是老父難為啊!

  嬉嫦面無表情地看著父親,冷淡地問道:“你已作主了?”

  “是、是呀!”樵老像個犯錯的孩子,忸怩地低頭盯著自己的鞋。

  “你……”嬉嫦欲言又止,最後僅是無奈地嘆口氣,沒有樵老預想中的暴跳如雷。“既然是你作主,我也無能反對。”

  “你答應啦!”樵老抬起頭,雙眼閃亮有神,仿佛眼前所見盡是一片光明。

  他急急忙忙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熱切地交給女兒。“這是美徒兒——不!美佳婿的位址,到那兒之後,你自然曉得誰是你的夫婿。”

  樵老到了緊要關頭,依然酷愛故作神祕。

  自己的丈夫,當然要自己發現比較有趣啊!

  或許他這一生,都是將“樂趣”奉為生活之本,連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也不例外。

  嬉嫦沒甚麼信心地接過信件,對老父的眼光她不是懷疑,只是不認同!

  “看過之後,如果不滿意呢?”可以擁有退貨的資格麼?恐怕不行。

  “滿意!絕對滿意!”樵老拍胸脯保証道:“這世上,已經找不到像他這種好男人了!”

  或許當初會答應收他們四人為徒,多半都是被他們迷人的外表所影響,其中,北庭缺月的俊美長相最受樵老青睞!相信女兒也會喜歡。

  “你總要給我一條線索吧!”嬉嫦完全像是認栽的表情和語氣。

  人家是女大不中留,她是想留不能留——唉!莫非這就是命運?就是際遇?

  “金鎖片。”樵老清楚明白地說道:“你娘親仙逝之前,遺留一對金鎖片,是要給你和你未來的夫婿,現在,他身上就有一片,你可以借這片金鎖找出他。”

  嬉嫦不自覺地撫摸頸項垂懸的金鎖片,感覺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重量慢慢產生,也許,是一種未知的負荷令她不安——

  “去吧!否則你的人生永遠都無法嶄新。”樵老決定放手讓女兒獨自去闖,這是做為父親的他給予的教育方式。

  “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可以。”樵老爽快地應允。

  “長久以來,我一直想不透,為何你不叫漁老,偏偏要叫樵老?”她終於問出心中多年的疑問。

  “因為……”樵老擺出授業解惑的夫子架勢。“我隱居深山裏,自然號樵老,另一個原因,我打小即會暈船,所以絕不叫漁老。”

  哦!原來如此。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08:18

第二章

  踏入繁華的市集,練嬉嫦有種被唬騙的感覺,也許她根本不適合當個孝女,奉父命千里尋夫,絕對是一件愚蠢的事!

  對方長得是圍是扁她不曉得,單憑老父一句“美徒兒”就令她敬謝不敏。

  江湖險惡,她應該提高警覺,可是熙來攘往間,人人看起來都像善良的百姓,長居絕塵穀中,也不曉得真正的壞人到底長甚麼模樣,於是原本森嚴的戒心便愈來愈薄弱了。

  瞧她一身男兒裝扮,也不可能會招惹登徒子覬覦美色才是。

  忽然,一個男人朝他迎面走來,猛撞了她一下,隨即逃開,往人群沒去。

  練嬉嫦愣愣,不明白究竟發生甚麼事,待她回過神來,撞她的人已經不見蹤影,搖了搖頭,她無奈地從地上拾起被撞落的包袱。

  “真沒禮貌,撞了人也不道歉。”她嘴邊念念有辭,一手在包袱上拍了拍灰塵。

  千辛萬苦來到城裏,她還沒想到要從哪兒開始尋夫,當然,爹交給她的信件也還未過目,怕看過之後,就在劫難逃了。

  “肚子好餓,先上客棧用膳吧!”嬉嫦抬頭一望,隨即舉步走向眼前不遠的

  “翔遠客棧”。

  一進客棧裏,店小二立刻殷切地笑臉迎來。“客倌請進!”

  隨著店小二走到一旁坐定之後,又見小二哥服務周到地拿著一條抹布在桌面上擦拭。“請問客倌是要順便住宿麼?”

  “不用,給我來兩盤小菜、一碗熱湯和一碗白飯就好。”她簡單地說。

  “是,馬上來。”店小二客氣萬分,又替她倒了一杯熱茶後,才匆忙離去。

  原來,穀外還是有點人情味,或許應該說,每個人都有善待他人的天性,不盡然是冷漠。

  嬉嫦看著客棧外冷霧茫茫,心底就像冷霧般冰寒,想起另一半的金鎖片,感嘆便不由自主地產生,唉!她逐漸沉溺在後悔的浪潮中了!

  多事的父親、擾人的姻緣,倘若一切真是天意在定,她也只能認命。

  長居深谷,養成她樂觀的天性,對不可違逆的定數,也是一派坦然的接受,反正她從不曾抱有美好的期望,應該是不會太失望。

  想開之後,她恢復了開朗的心情,不作多餘無用的抱怨。

  “客倌,上菜了!”店小二笑嘻嘻地端來托盤,將盤上的碗碟一一擺上桌,笑道:“請慢用!”

  “嗯,謝謝。”嬉嫦撫了撫餓扁的肚皮,抄起碗筷開始大快朵頤。

  客棧裏人聲鼎沸,交談的音量有大有小,此起彼落,一波接一波,話語重復,配著別人的聊天內容吃飯喝湯,也很不錯,有熱鬧的味道,不知不覺中胃口倒愈來愈好。

  外頭天氣陰冷,但是人群洶湧,裏頭溫暖舒服,依然人潮不絕,無論是裏是外,氣氛很好。

  在他人閑嗑牙的言論裏,嬉嫦最常聽見有關“四大帝爺”的消息——

  “四大帝爺?”她小聲嘀咕道:“帝爺不是皇上麼?四大帝爺豈不是指四個皇老爺了。”

  “說起四大帝爺,其實就是四位尊貴得像皇帝的大爺,他們不是皇親國戚,卻富可敵國啊!而且四位大爺全都身懷絕技,單是大爺身邊的四位總管都是武林高手了,更可預見四大帝爺超然卓越的風範!”一旁的男子正向朋友敘述四大帝爺的不凡,恰巧也解答了嬉嫦心中的疑問。

  得到答案之後,她的注意力又落在身後的客桌,繼續挾他們的話來配飯。

  “我最喜歡北庭爺了!”一名婦女細聲道,音量剛好夠嬉嫦入耳。

  “為何啊?”有人發問原因。

  “哎呀!誰不曉得北庭爺樂善好施、見義勇為,和冷酷的南宮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西門爺相比,實在好多了!”

  嬉嫦低頭猛扒著飯,心裏不自主漾開愉悅的笑意。

  “可是聽說東方爺也是菩薩心腸呢?曾經荼害生靈一時的邪靈教都是他發起的剿滅行動耶!你怎麼不喜歡他?”

  婦人含飯而言:“嘿!沒聽麼?北庭爺可是長相俊美的美男子哩!”

  美男子?

  哦!好熟悉的形容方式啊!

  “只有北庭爺俊逸瀟灑麼?聽說四大帝爺皆是風采非凡、魅力無敵呢!”

  “這我當然曉得!不過聽說北庭爺是四人中,最得天獨厚的美男子,所以我最欣賞他……”

  嬉嫦大概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江湖上盛名如日中天的四位男子,就是他們口中的四大帝爺。不管是他們自封的名號也好,或是外人贊揚的稱號也罷,四大帝爺這四字,都太狂妄了些!

  很少出穀闖蕩的她,自然不明白四大帝爺有何威能,竟然能讓眾民百般推崇。

  更奇怪的是這些百姓,難道他們都沒注意到彼此的談論間,都是以“聽說”來闡述四大帝爺的事跡麼?如此一來,可信度即減少了!

  嬉嫦在不以為然的態度下,終於享受完午膳,她舉手招來忙碌的店小二。

  “客倌,有甚麼需要?”

  “麻煩算帳。”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喔!好。”店小二簡單一算,道:“客倌,總共是五錢銀子。”

  “嗯。”嬉嫦伸手欲掏出錢袋,卻撈了空,不好的預感隨即浮上心頭,她慌張地全身上下摸索一遍,驀然驚覺——

  荷包不翼而飛?

  突然間,她回想起方才在街上被一名男子撞了一下……這該不會就是“江湖險惡”吧?

  呃——老天!她竟然如此倒楣!

  嬉嫦抓緊包袱,當場手足無措起來。

  “客倌?”

  雖然她身上沒有錢,但是看這位小二哥笑臉滿盈,應該是很親切的人,不如她就老實向他求救,或許可以解決問題。

  “我……”嬉嫦抬頭看著店小二,誠懇道:“我的錢袋被偷了,所以現在沒銀子付給你,不過我可以留下來當雜役,抵償欠銀。”

  只見原本一臉和善笑容的店小二忽然暗下臉色,沉著聲音道:“想白吃白喝?”

  “不!我沒這個意思——”

  店小二一喝,客棧裏立刻走出幾名彪形大漢,緩緩逼近練嬉嫦。

  哎!她都說要留下來當雜役抵債了!怎麼還故意加罪於她呢?

  一見店小二防備不嚴,嬉嫦抱緊懷中的包袱乘機竄逃!

  “快!抓住他!”

  不逃是傻瓜啊!

  她拔腿往前沖,死命地奔出客棧,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換來一身疲憊和氣喘如牛。仍不敢停下逃命的腳步,只怕被逮到的下場就是客死他鄉

  她可不能還沒找到未婚夫,就讓未婚夫提前當鰥夫,太殘忍了,她不能將不幸推到素未謀面的未婚夫身上,很不道德!

  練嬉嫦抱持不成信念的信念,越過層層人群,最後彎進一條胡同,才緊靠著牆喘氣。

  終年深居山谷,她對人心的險惡尚不能判別,誰又曉得一個陌生男子會是扒手?她從來都沒遇過這麼荒唐的事啊!

  “應該……沒追來吧?”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人來人往中,沒看到追債的人馬,此時此刻,她才當真放心松了一口氣。

  “好可怕呀!”嬉嫦不禁搖頭嘆息。“爹竟然叫我來這裏尋夫?嘿!要不是我跑得快,命早沒了!”

  僥幸遇後,不能逃避的問題接踵而至——盤纏遭竊,她的尋夫之旅該怎麼繼續下去啊?今晚又該住哪兒?難道真要露宿街頭不可?

  天哪,從這裏回絕塵穀,可不是兩三天的路途吶!沒幹糧又沒銀兩,她會餓死!她真的會死——沒想到老天竟讓她英年早逝……

  思及此,嬉嫦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一道人影慢慢移近,最後步伐停佇在嬉嫦身前,開口道:“施主——”

  “啊?”嬉嫦一嚇!整個人狼狽地往後跌仰而去,還以為是追兵趕至。

  “不要緊吧?”

  平復情緒,鎮定注意力後,嬉嫦才瞧清楚來者是一位女尼。

  “呼,嚇、嚇死我了!”她用力拍撫胸口,也忘了剛才的悲泣。

  “施主因何事傷心落淚呢?”女尼眼眸閃過一抹算計的光芒,稍縱即逝,心緒處於慌張中的練嬉嫦根本來不及看清楚。

  “沒、沒甚麼……我只是因為盤纏被偷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抹抹臉頰上的淚痕,覺得自己身處進退兩難的困境。

  “施主毋須擔心,不如今日暫且在庵守住下,貧尼再為施主設法。”

  嬉嫦眨了眨淚水汪汪的雙眸,頓時覺得好感動!

  原來,江湖還不是非常險惡,依然有好人吶!“師尼,謝謝你!”

  女尼伸手扶起跌倒在地的練嬉嫦,趁機摸索她的骨腕——

  果然沒錯!是個女扮男裝的標致姑娘!

  懷著不為人知的詭計,女尼扶穩了練嬉嫦,帶著無知的她,一步步走向危險的黑洞……

  “謝謝!”

  “出家人慈悲為懷,本是應該。”女尼皮笑肉不笑地說。

  無依無助的練嬉嫦早已無法多想,現在,她只求別流浪街頭就好,阿彌陀佛!



  綴風酒樓

  夜燈初亮,彎月如勾,是飲酒作樂的好氣氛,但是北庭缺月的惡劣心情,已經連續數天,仍不見轉好的跡象。

  見他酒一杯又一杯地狂飲著,看來,今晚又是醉臥酒樓的日子了。

  “你這種飲酒方式,上天看了都想哭!”一派優雅的東方皇宇,調侃人依然不費吹灰之力。

  他怎麼會不瞭解北庭缺月的煩惱呢!只是他生性就愛見他人陷入苦難中,別人愈是想掙紮上岸,他則愈覺得有趣!

  “如果老天會為我哭泣,當初就不會讓師父卜出那樣的卦象。”北庭缺月抱著怨對,目光迷離地注視手中的酒杯。

  或許大醉一場後,命運會變得不一樣吧!

  忽然間,黑漆漆的天空產生了變化,烏雲層卷,光亮的明月被黑雲遮蔽,星子也不再閃耀了,夜色染上不平靜的氣味,不一會兒,雨珠滴滴落下,細細地、密密地,千絲萬絲,絲絲不斷,織成一片黑暗的世界。

  “呵!上天果真為你哀泣。”東方皇宇對這場及時雨感到無奈。“整個冬天都是在下雨,真悶!找件事來做吧?”

  北庭缺月懶懶地掃了東方星宇一眼,此時此刻他只想醉在酒國裏。

  “你不適合意志消沉,無趣。”東方皇宇發覺看缺月痛苦一點也不好玩。

  “既然無趣,就請自便。”他不客氣地下逐客令,或許自處會比較暢快些。

  東方皇宇睨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對他毫無助益之後,又看了看樓外的雨勢,也打算告辭,反正留與不留都是多餘。

  “你盡量醉生夢死吧!既然老頭兒已經傳來書信,就表示你大禍臨頭了,算算時間,你能借酒澆愁的機會也無多了,請盡量。”東方星宇揶揄道,幸好他不是女人,否則就真應証最毒婦人心這句話了。

  離開綴風酒樓之前,東方皇宇瞟見躲在樑柱後的孟遷,於是大步走向他,硬是從柱子後面拎出他來。

  “呃……東方爺?”孟遷急慌慌地跪下,恭敬道:“吉祥!”

  吉祥?

  “呵!”東方皇宇輕笑出聲,覺得這傻小子比他主人有趣多了。“你躲在柱子後面作甚麼?”

  “我、我在保護爺……”

  畏畏縮縮簡直就像在避難,還說甚麼保護?一點架勢也沒有。

  東方星宇覺得好玩極了。“如果我真要動手傷缺月,你保護得了他麼?”

  孟遷城實地點頭道:“或許我護不了爺,但是爺絕對不會被您所傷。”

  “哦,為何?”東方皇宇挑眉問道。

  “爺不可能打輸您的!”在他孟遷的心中,主子爺是舉世無雙的強者,也是最偉大的人啊!

  “你是說我會敗給缺月?”東方星宇佯裝不開心的表情。

  “當然。”孟遷慢慢移動身子,一個不注意,又讓他躲到樑柱後面去了。

  “我終於瞭解缺月為何如此疼愛你了!”東方星宇看了門口的莫離一眼。又道:“和我家不苟言笑的莫離比起來,你是可愛多了。”

  東方爺是在稱贊他麼?孟遷暗暗猜想著。

  “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好好照顧缺月,看他喝得酩酊大醉,恐怕也回不了府,今晚,你們就在綴風酒樓住下吧!反正這是北庭府的產業之一,明兒個休館一天,也沒甚麼影響。”東方皇宇揚笑而去,頓時,酒館裏便只剩下孟遷和北庭缺月。

  打了個哆嗦,孟遷才從柱子後走出來。“變冷了耶!”

  安靜的空氣中,只有漫天酒味,外頭下著霜雨,酒樓裏也添了寒意,孟遷搖著昏昏欲睡的腦袋,直往主子爺身旁走去。

  “爺!下雨了。”

  “嗯……”不勝酒力的北庭缺月早已趴著桌上睡著了。

  孟遷嘆息。“都這麼大的人了,睡覺還不知道要蓋被子!”

  他也不懂主子爺在煩惱甚麼,不過他多少明白,一定和那封信有關!

  “早知道,就不把信交給你了!”孟遷扶起酒醉的主子,搖搖晃晃走到後廂房。

  或許是想睡覺的關系吧!孟遷忘了很多事,例如——鎖門。

  今晚的雨下得突然,不知道何時停止?唉!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08:51

第三章

  烏天黑地,久雨綿綿下個不停,躺在禪房裏的床上,練嬉嫦輾轉不能成眠。

  她心中煩惱的仍然是遭竊的盤纏,沒有錢,她要怎麼尋夫?連回去絕塵穀都是問題!

  “爹,這種劫難你竟然忘了提醒我?還是你根本沒算出來?”對爹親的預知能力,嬉嫦顯然略有微詞。

  若不是靜心院的師居善意收留她,恐怕她早被禪院外的這場雨淋成殘廢,

  誇張麼?她倒覺得不中亦不遠矣。

  “唉!”深深地嘆一口氣,輕撫胸前的金鎖片,她的情緒更低落了。

  雨聲中,傳來數人的腳步聲,似乎走得很急,奇怪的是腳步聲由遠至近,好像朝她而來,不一會兒,禪房外燈火通明,門欄上照出好多人的影子。

  嬉嫦起身下床,穿好衣服,順勢將懷中父親交給她的這封信藏得更好些,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有不祥的預感,覺得門外那些人會對她不利!

  眼皮也忽然在此刻猛跳起來,正象徵著壞事即將發生——

  嬉嫦倒吸幾口冷氣,慢慢移步至門邊,欲伸手開門的同時,門突然被沖撞開,嬉嫦一不小心,隨即被撞倒在地。

  瞬間,原本幽暗的禪房倏地光亮起來,闖進好幾個人。

  “唔……”嬉嫦撫著摔疼的屁股,努力睜眼看清楚來人。“師、師尼?”

  是師尼麼?嬉嫦不禁懷疑——

  白天還是一身尼姑裝扮的慈眉師尼,怎麼到了晚上就搖身一變?不僅是穿得妖嬈艷麗,身體更只有幾片薄紗所掩蔽,說有多暴露就有多暴露!

  嬉嫦訝異地張大雙眼,愈看愈覺得可怕!哪有出家人穿成這樣?簡直和脫光衣服沒甚麼兩樣嘛!而且白天的師尼戴著僧帽,根本看不出她是蓄發出家……這位師尼怪怪的!

  嬉嫦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依然在臀部輕揉著。“師尼這身打扮……很不對勁。”

  嬉嫦有話直說,也從未想過要隱瞞甚麼。

  只不過她的話卻惹來所有人哄堂大笑,她是愈來愈迷糊了。

  “我有說錯麼!”嬉嫦指著自己,不好意思地問。

  “小姑娘,你還真是天真吶!”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笑道。

  嬉嫦有些摸不著頭緒,對眾人嬉笑的嘴臉她是既看不慣又討厭。

  師尼緩緩走到練嬉嫦身前,笑臉道:“其實,我不是尼姑,而這座靜心院也不是禪院。”

  “嗄?”嬉嫦完全聽不懂她的話。“師尼不是師尼?禪院也不是禪院?”

  “沒錯。”她伸手撫摸練嬉嫦柔若無骨的身子,惹得嬉嫦極不舒服,趕忙避開。“好美的體格,若換上女裝,肯定絕色。”

  聞言,嬉嫦臉都綠了!

  “我、我是男人!怎麼能穿女裝——”

  “我看你還是甭裝了!”她尖銳的笑聲,如針刺耳般。

  練嬉嫦下意識攏緊衣襟退了一步。“我沒有裝啊!我真的是男人。”

  她是死鴨子嘴硬,怎麼都不肯坦承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

  氣氛愈來愈詭譎了!嬉嫦在數道目光的逼視下,感覺自己似乎無所遁形。

  “你以為我是誰?”

  嬉嫦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瞼回答道:“師、師尼啊!”

  這個答覆是理所當然,不過嬉嫦知道這絕不是正確的答案。

  “啊!我說過我不是尼姑。”她伸出手指勾起嬉嫦精緻的下顎,要她看著自己。“你可以叫芮娘,這兒是靜心院,不過是讓男人靜心的妓院!而非俗人靜心的禪院!”

  “你——”妓?嬉嫦瞪大美眸,在腦海中搜尋有關妓院方面的知識,愈想愈心驚!最後,她顫著聲音道:“你是老鴇?”

  “是。”芮娘嬌笑著。“我知道你吃驚,不過,一切都事實。”

  天哪!師尼是老鴇?禪院是妓院?

  疑惑終于解開,嬉嫦卻沒有從頓悟中得到快樂,她只能張大雙眼,在心裏喊叫不可能!

  “你、你為何要喬裝成尼姑?而且住的還是真正的禪院建築?”要不是因為從頭到尾都沒破綻,她會被騙麼?

  究竟是甚麼原因,她要用這種手法騙人?難道是想進行見不得人的交易?

  嬉嫦覺得好生氣!她竟然騙取了她僅存的信任心!

  “沒奈何!誰教咱們城裏住著一位正義感十足的北庭大爺呢?”說起北庭缺月,芮娘可是恨得咬牙切齒!巴不得將他撕吞入腹!

  “怎麼說?”嬉嫦壯著膽子問道。

  對北庭大爺這個稱謂她並不陌生,自從進城之後,四大帝爺的名聲便如雷貫耳,甚至在這之前,她早已聽聞四位大爺的非凡事跡,眾人似乎都比較推崇北庭大爺,可是眼前的鴇娘則一臉恨透的的表情——

  “因為在三年前,他派人砸了我的青樓,還威脅我不得另起爐灶,否則,將讓我下場難堪!”提及過往的仇怨,氣氛就更加沉重了。

  嬉嫦卻想不透。“我記得這城裏的青樓酒館很多,為何他只砸你的招牌?”

  芮娘哼氣道:“因為我經營的妓院——和一般的不同!”

  “我、我不懂。”

  妓院還有分一般和不一般的麼?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芮娘找了張椅子大搖大擺坐下,一旁還有人服侍捶背。“別家青樓的姑娘,都是用錢買的,而我手下的姑娘,則是拐騙來的就像你一樣!”

  “嗄?”嬉嫦心中大駭,努力地壓抑惶恐的情緒,忍住求救的沖動。

  “若你問我為何要這麼做?我也不吝嗇告訴你,因為可以省去一筆賣身契約金。”芮娘視錢如命道。

  在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理念下,芮娘偏頗了對錢財得失的觀念。

  “你懂不懂我這樣可以多賺一些銀兩?”芮娘囂張地狂笑著。

  在嬉嫦眼中,芮娘是醜陋的!人心是險惡的!江湖更是一灘可怕的黑水。

  究竟有多少無知的少女同她一般,不知不覺中掉進這狼窟裏!

  環視每個人不懷好意看著她的神情,令她覺得毛骨悚然!或許她逃不了,但是她絕不妥協!至少必須離開這裏,她才對得起自己!

  “你好狠毒。”嬉嫦知道指控一個喪盡天良的人心腸狠毒,根本是對牛彈琴,但是基於心中的氣憤,還是忍不住大罵道:“難道你未想過,被你拐騙來的那些姑娘,也是有家人和朋友疼愛、關心著,何況一個姑娘的清白豈能任你糟蹋?”

  “哈哈哈……”芮娘掩嘴而笑,雙眸隱藏冷冷的流光。

  “有甚麼好笑?你也是女人!難道你不懂女人的名節有多重要麼?”嬉嫦氣得臉紅脖粗、青筋暴怒。

  她不明芮娘為何能毫不在乎地將名節玩弄於指尖?是心理變態麼?

  “名節?你是說以貞操來判別聲譽?呵!那玩意兒不值錢吶!”

  嬉嫦一愣!她知道這個女人瘋了!為了幾個臭錢,她可以出賣全部——

  “若不是北庭缺月百般阻撓我開業,我需要避人耳目躲在這間禪院,辛苦獵物後,再費心將姑娘們送出城賣身麼?”

  如果北庭缺月不干涉她的經營自由,她也不必大費周章地計劃一切了!

  “原來,你還是個人口販子?”嬉嫦又承受一次驚嚇。

  “不折不扣。”說完,芮娘朝其他人使了一記眼色。

  幾個大漢立即貪婪地瞧著嬉嫦,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你、你們想作甚麼?”嬉嫦退到窗前,拚命攏緊衣襟。“我是男人啊!”

  “好姑娘!我說你就乖乖地讓咱們服侍你吧!”漢子露出嗜色的嘴臉。

  嬉嫦慌張地搖著頭,一手悄悄移到身後。“別逼我!否則——”

  “否則如何?咬舌自盡,抑或是撞梁尋死?”芮娘自有一套威嚇的說詞。她道:“無所謂。若想求死,我也不攔你,不過我還是不會放過你,呵——我會命令他們奸屍!”

  “你?”嬉嫦簡直傻了眼!她到底遇上一個多可怕的女人?

  當下,她只能逃命了!

  忽然身子一轉,在眾人來不及反應下,嬉嫦用力破窗而出——

  “芮娘!她——”

  “笨哪!”芮娘氣得從椅子上彈起。“還不快追!”

  一群人急急忙忙從門口追了出去,遠見練嬉嫦已狂奔至禪院大門。

  “救命啊!”嬉嫦推門逃離恐怖的禪院,伴隨滂沱大雨,踉蹌地奔跑著,看不清前方的一切,只顧著往前逃命!

  在橫沖直撞後,她莫名跑進一座大門敞開的酒樓,不顧一切往更裏頭閃躲。

  追她的人馬隨後而至,不過他們卻統統立於門外,似乎情願淋著大雨,也不敢擅闖!“這兒是……”

  芮娘撐著紙傘尾隨而來,仍然濕透了全身,在抬眼看見“綴風酒樓”的招牌時,她簡直氣煞了!

  “北庭府的名下產業……芮娘,咱們要硬闖麼?”其中一名漢子嚇得發抖。

  “有、有甚麼關系!”芮娘嘴硬地說:“反正北庭缺月又不見得在裏頭,進去抓出那賤人!”

  幾人不安地面面相觀,最後才提起勇氣輕手躡腳地走進綴風酒樓。

  或許視線昏暗所致,總有幾個人不小心碰撞出些微聲響。

  “好吵啊!”一道抱怨的聲音傳來,孟遷已秉燭出現在樓梯口。

  “嘎?”驚聲四起!瞬間,眾人逃之夭夭。

  睡迷糊的孟遷搔搔腦袋,道:“休館一日,不營業,別再跑進來呀!”

  語畢,他走下樓關上兩扇大門後,又回房睡回籠覺了。

  倉皇逃離綴風酒樓的一行人,就像沒命奔出靜心院的練嬉嫦一般狼狽。

  大家猛喘著氣,有人問道:“芮娘,現在該怎麼辦?”

  芮娘不甘心地咬牙道:“當然是伺機行動了!難不成要和孟遷硬碰硬?”

  “不!”眾人異口同聲反對。

  猶記三年前,孟大總管殺紅雙眼,大發神威的駭人模樣,嚇得眾人魂不附體!外傳孟總管膽小如鼠根本是錯誤的消息,以致他們都失算了!

  這三年來,他們躲在暗處進行人口販賣的交易,無不是為了避免惡夢重現!北庭缺月的勢力對他們這群人口販子而言,殺傷力實在太大了!若不投機取巧,根本不能苟活至今。

  嬉嫦色如死灰地在緩風酒樓裏逃竄,最後躲進一間廂房,整個身子重重地靠在門板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直到一股冷意滑過心頭,她才鬆懈緊張的情緒,雙臂環抱住自己的身子,依然忍不住地顫抖著。

  她——真倒楣!

  雨滴由發稍滑落,沾濕她早已經濕透的衣衫,在寒風冰雨的侵蝕下,她的臉色愈加慘白!

  若不是在絕塵穀習慣了寒冷的溫度,恐怕現在已經昏厥于路旁成為凍死骨。

  “好冷啊!”嬉嫦搓著臂膀,企圖磨擦生熱來恢復體溫。

  無奈她全身上下都濕冷一片,根本呵護不了半點溫度,此時,她心裏是既懊惱又慶幸!惱的當然是假扮女尼的芮娘,竟然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白白浪費了她滿心的感激和信任;慶幸的則是她順利的逃離狼窟,沒有淪為犧牲品。

  或許能躲進這座酒樓,是老天爺眷顧她吧!沒有將她逼上絕路。

  “哈啾!”這一點寒冷傷骨,她還能忍耐。“哈啾!”

  似乎愈來愈冷了!嬉嫦摸黑地碰到桌沿,小心翼翼繞過圓桌後,她找到了床和救命的被褥。

  “老天爺待我不錯嘛!”她徑自歡喜地笑著,先前的不愉快心情差不多忘了大半。

  於是,她開始動手解開濕重的衣襟,在觸及懷中的信件後,不禁嘆了一口氣。

  “都濕掉了!唉!裏頭的字也花了吧!”

  她隨手一扔,將信件丟到黑暗的一角,繼續卸下肚兜和褻褲,反正全都濕了,不如脫下來晾乾,等天亮後再穿!

  她將僅剩的財產一一平放在桌上,很害怕連最後的衣物都會失去。

  忍著寒冷,嬉嫦終於能如願以償地躲進被褥裏了!頓時,她心中滿盈著感動。

  “拜託!睡幾個時辰我就離開,千萬別讓任何人發現我擅闖此地。”她誠心地祈求上蒼垂憐,還不忘將鞋子擺整齊。

  當她安躺在床上時,以為災難終於告一段落,但是她始終都嗅到一股酒味……

  是她的幻覺麼?或許她真的太累了!

  在她大膽翻身找尋最舒適的入眠位置時,忽然,另一股燙熱的溫度放肆傳遞而來,在她冰冷的指尖觸及的同時,天地萬物的生長和凋零仿佛一起停止運作,她的身子似乎比剛才受寒時,顫抖得更厲害了!

  “有、有……有人?”神智是完全清楚地被震驚占據,而身體則無法如意地挪動,像被甚麼力量給制定住了!

  突然,對方有了動靜——可能是無法忍受她的吵鬧,一條猿臂重重朝她壓下,將她緊緊固定在床上。

  “唔——”嬉嫦再一次忍住想尖叫的沖動,極力思索逃脫的方法。

  她的際遇,著實多折磨了!

  可惡的老天爺!竟然這樣淩辱她的身心,等她回絕塵穀後,一定要叫老爹替她向老天爺理論、理論!

  過了一會兒,不安分的手掌竟然攀覆她胸前兩團柔軟——

  嬉嫦冷冷倒吸好幾口氣,差點當場吐血身亡!

  她……可是一絲不掛地……從這大掌判斷,對方應該是個男人!哦!不會吧!她竟然裸著胴體和一個陌生男子同床共枕!

  嬉嫦幾乎要從床上跳起!卻硬生生地被這只手壓回床榻。

  “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要闖進你的房間,能不能請你高抬貴手?我馬上就走!”嬉嫦以為他清醒著,所以一連串地賠不是。

  而他卻無動於衷,大掌仍然握住她的一隻渾圓不放!

  一種極度羞恥的感覺湧上心頭,既然他惡意輕薄,她又怎能忍氣吞聲?

  “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聽見沒有?”嬉嫦吼叫著,因為太緊張,以致聲音有些怪異。

  她也試著要去推開他的手臂,但是一感受到他惑人的溫度,她就使不出力氣!

  原本睡得安穩的北庭缺月,因為床上突然出現一具他不熟悉的胴體,內心的警覺尚未引發,反倒激起了隱藏的欲念!在昏沉的腦袋裏,他只想讓體內的渴望到釋放!

  隨後,他又伸出另一隻手,順勢將她逐漸發燙的身體撈進懷裏。

  “啊?”在撞上他赤裸的胸膛時,嬉嫦心跳猶如擂鼓,險些沖破胸口。

  他們已經有肌膚之親了?

  嬉嫦紅著臉,想推也推不開的距離令她難受!這是劫難麼?老天爺一定要這樣欺負她才過癮麼?

  不能!她不能屈服!就像逃離靜心院一般,只要她肯抵抗,事情就有回轉的機會——

  嬉嫦開始動腳胡亂踢著,更掄起粉拳在他胸口上一陣亂捶,只是一切的費力卻徒勞無功,他似乎根本不痛不癢,只覺得煩!

  突然間,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整個人幾乎覆上她的胴體,重量也有一半是她在承受!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教她忘了反抗。

  “你好吵……”他的身上散發濃濃的酒味,雖是不確定的抱怨,但是他悅耳的嗓音依然迷惑了她的聽覺。

  嬉嫦屏住呼吸,對於他在她耳際徐徐吹出的氣息,她簡真毫無招架之力。

  “我不是故意的。”她解釋道。

  其實北庭缺月根本還沒清醒,一向端正行事的他,豈會在床榻上欺淩一名閨女?倘若他清醒之後得知此事,肯定屈膝謝罪!

  現在,他所有放肆的行為,都像是一場夢境,既然是夢,他又何必約束自己?

  “你可以放開我麼?”嬉嫦可憐兮兮地說。

  “不行。”他喜歡這種柔若無骨的身子,抱起來很溫暖也很舒服。

  “那怎麼行?”她幾乎想扯開喉嚨大叫起來!又怕會惹來惡徒追殺,只好含淚忍下。

  “你有點冷……”

  因為才剛淋過雨呀!嬉嫦不打算和他解釋這麼多,索性不說話。

  北庭缺月手撩開她的濕發,將臉埋進她的頸窩,低語道:“放心,我一定給你溫暖,讓你全身都火熱起來。”

  “甚麼?”她的猜想趨近於邪惡,或許她的貞操當真會變成一文不值?

  他的雙手已經在她臉頰輕撫,隨後便是一記又一記的親吻……

  “不要!求你住手!”她搖著頭,狂亂的心情和外頭的大雨輝映成另一種意境。

  他仿佛無視她的顫抖,在情欲的浪潮席捲而來時,她沒有來得及逃開,所以她將陪他一同捲入欲望的漩渦,一圈又一圈深陷!

  “你是誰?為甚麼身子這麼軟?我都想立刻侵佔你了!”他輕笑。

  “不!拜託你收起這種想法,我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如果你染指了我的身子,往後你教我如何面對未來的人生呢?”她的淚橫逆,楚楚可憐惹人心疼,脆弱地在他身下啜泣。

  北庭缺月用唇辦拭去她的淚水,似乎捨不得她傷心落淚。

  “別哭,我會溫柔的。”他吸吮著她的頸肩,一手扣住她狂擺不定、極欲掙脫的腰臀,盡情地、投入地用舌尖舔嘗她的冰肌玉膚。

  “你、你不能這樣對我啊!”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由眼角滑落。

  她渾身顫栗,卻又不排斥他的挑逗。

  思緒已經愈來愈復雜了!她究竟是想抵抗或是迎合?也逐漸混亂了。

  他抬起她的小腿,讓她拱起身子迎向自己,在他身下,她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呃……”從未體驗過的酥麻感由他的吻傳來,廣大地擴散於四肢百骸,她禁不住舒服地吟哦。

  旦想到她的醜態,她便恨不得咬舌自盡算了!但是螻蟻肖且偷生,她豈能無知尋死?

  她的心頓時像要被吞噬般緊張!的確,她的懵懂是最大不安的因素,像是她的生澀卻是激發他內心深層欲望的原因!

  “我要你。”他柔聲道。

  自始至終,他的愛撫和舔弄都是出於心底直接的反應,只有激情纏繞著他,借著酒力未退,他放開所有束縛,想盡情地投入歡愛的樂河。

  嬉嫦用手肘抵住他覆蓋而來的胸膛,努力攏靠被他分開的雪白雙腿。

  在他的撫弄下,她知道自己已屬於殘花敗柳!或許再抵抗也無法補救她的清白。

  “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流著難過的淚水,傷心欲絕地閉上雙眼。

  這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殘酷,而她卻連彌補的方法都沒有!

  “不要拒絕我。”他格開她抗拒的手,像是瓦解了她最後一道心房似地,恣意在她雙目揉撫,沒有蠻橫的掠奪,多的是款款柔情。

  怎麼回事呢?她竟然忍不住地擺動起僵硬的身子,甚至希望他靠近自己,許多貼合的渴求,在心底最深處浮動著。

  她臣服他的魅惑下了?她不能啊!她已經有未婚夫了!

  兩縷素不相識的靈魂,盡管再赤裸無掩,也不該彼此交合!那是不對的……

  “不——”她疼得低吟,雖不是撕心蝕骨的劇痛,卻教她無法忍受。“我、我不要!”

  可是他的侵略卻不能停止,因為一旦停止,痛苦的人就會變成他!而她也會很失落……為了他的舒服和她的滿足,停不得!

  一波波愉悅夾雜持續竄升的燥熱,焚燒著她年輕的身子,也融化他如鋼如鐵的體魄,漸漸地,他們緊緊擁抱彼此,再也分不開……

  外頭的雨似乎逐漸轉小,她躲在他的懷中,無聲地哭泣……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09:12

第四章

  漏盡鐘鳴,晨光熹微,嬉嫦睜開惺忪的雙眼,勉強撐起疲憊的身子。

  沒想到哭了一整晚,後來她還是睡著了,而且,還睡得很沉穩,沒有做惡夢,真不可思議。

  她竟然被強暴了!深呼吸幾口氣,她的心暫且平靜,或許是哭了整晚,所有痛苦和難過也發洩夠了,反正她再傷心,也挽回不了甚麼。

  當她掉下眼淚,惱恨的不僅是對方的獸行,還有她不自覺迎合的羞恥!她是接受了!否則,她應該更激烈地掙紮才是。

  嬉嫦轉頭看向侵佔她身子的男子,透過窗外灑進的晨光,她注視他臉龐的瞳眸瞬間怔愣!

  好美的男人!面如凝脂,傅粉阿郎。

  說不定這個男子是天神轉世,才有此絕美容顏,連身為女人的她都自慚形穢!

  原來,不是只有女子才能被贊為絕色,眼前這位沉睡的美男子更適合被稱喻!

  嬉嫦看傻了眼,也終于明白男人被贊賞為美,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該恨你的。”她低聲說道:“因為你侮辱了我的清白。”

  望著他長而卷翹的睫毛,像蝶兒的薄翼般,歇止於最美的深潭邊,也只有最盈靈清澈的水潭,才配得上這對美麗的蝶翼。

  嬉嫦幻想他究竟有一雙如何漂亮的眸子?是否在他專情注視下,無人不交心?

  又想起昨晚翻雲覆雨的歡愛過程,她的雙頰不禁飛霞流轉。

  是他佔有她的身子?如果她肯承認,也就是說,她已經是他的人——

  “老天!”這究竟是她的幸運抑是不幸?竟然是一個絕對完美的男人侵犯她!

  甚至,她瞧著他俊美無雙的臉龐,竟然感到癡醉!表明了她對他心動。

  不行!她不能那麼不要臉!他是輕薄她的惡徒,她可以怨他、恨他!就是不能愛上他!

  “我、我是恨你的!”她像下定決心般宣告。

  收回戀棧的目光,嬉嫦翻身下床,寒冷的空氣不僅在瞬間接觸她溫熱的肌膚,也同時凝結她尋夫的心意,因為,已經沒必要了。

  她不再是完璧,就算認了夫婿,也是一生的愧對,她自認有錯,所以,無顏再將終身託付於誰,除非是——委身於他!

  不過,那根本不可能,她豈能開口要求他納娶自己?是她擅闖他的房間啊!後果本來就該是她自己負責……

  穿好衣服之後,她心中的冷意未退,氣候過於潮濕的關系,被大雨淋濕的衣服尚未全幹,但是她急著離開這裏,也不管這麼多了。

  “唉,沒盤纏的我又該何去何從?”她搖頭嘆氣,喃喃自語:“不如……我先向他借用。”

  反正她也已被他占去清白,算是損失不少,現在她有困難,向他借助一些,應該不為過吧,至於甚麼時候償還?期待緣吧!

  在房裏四周搜索一遍之後,她在床頭發現塊玉佩,看起來挺值錢的。

  反正她甚麼也找不到,就拿這塊玉佩好了!

  “不告則取謂之偷。”嬉嫦點了頭道:“我向你借這塊玉佩,日後若有機會再見,一定還你同等價值的東西。”

  她是不可能再將玉佩原封不動奉還,等會兒就找間當鋪換取盤纏去了。

  依依不捨審視他最後一面,嬉嫦抱著復雜的心緒往房外走去。

  真是不小的風浪啊!回絕塵穀後,她決定從此不再涉足紅塵,只要能順順利利將那群孩子扶養長大,這一生,她則無所戀。

  雖然一路走來遇到不少壞事,但是她始終相信會否極泰來。

  剛打開兩扇房門,嬉嫦便立即驚見門外有人!

  “唔——”她慌張捂住口,怕尖叫聲會惹來對方的不悅。

  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而是北庭府的大總管——孟遷。

  “你早啊!”他一臉笑意,看不出有任何歹意,反而十分親切和善。

  不過已經受害多次的嬉嫦,根本不再相信外表看起來善良的人就是好人。

  她不自主地後退一步,卻又不願意驚醒床上正在沉睡的男人。於是她的所有動作,都是輕盈且悄然的。

  “要用早膳麼?”孟遷從沒有想過這個陌生女子為何出現在主子爺房裏,他只覺得她生得漂亮,應該就不是甚麼壞人。

  “早膳?”難不成他是這家客棧的店小二,誤以為她是客人?

  有了這種想法之後,嬉嫦的態度便自然許多。“不需要了,我現在必須出去辦事,早膳就等我回來再吃吧!”

  她隨口胡謅,也不管他會不會起疑,只想趕快離開此地。

  “喔!”孟遷點點頭。

  嬉嫦吞了吞口水,道:“我……我先走了。”

  “嗯。”孟遷還是點頭,笑嘻嘻地直看著她。

  嬉嫦忐忑不安地走向門外,經過孟遷身旁時,她不禁懷疑了。

  區區一個小二哥,怎麼穿著倒像王公貴族?或者……他是掌櫃?

  唉呀!不理他了,先逃要緊。

  孟遷目送美人離去,依然不去追究她的身份,心裏只惦記著她剛才的吩咐。

  “這位姑娘配爺,剛好。”他笑。



  好美的夢。

  朦朧間,他仿佛看見情欲化為具體,遊走於他的身軀,甚至為他帶來另一種釋放的快感,幾乎捨不得醒來,因為他似乎愛上夢中所能掌握的柔軟,雖然是夢,卻真實得足以感受五內。

  北庭缺月蘇醒時,已是日上三竿,這一場覺,他可是睡得又香又甜,誇張得令他身心暢然!好像已休息了好久好久!

  當他運作內力,驅除體內殘存的酒氣之後,精神也恢復正常。

  每次只要他飲酒大醉,就會失去原先不凡的表態,像個名副其實的酒鬼,非得醉臥一整天不可!所以,他實在不適合借酒澆愁。

  移身下床後,他開始穿上衣服,不知怎麼回事,他的胸口總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存在,是那場春情意夢的影響麼?他覺得心情十分愉快。

  就在他的視線調到床榻上時,數點奇異的暗紅色血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他不解地往前一探,不確定地揣測道:“落紅?”

  雖然是單純的臆測,但是對於猜測的答案依然感到驚訝!

  不可能吧?這張床只睡他一個人,哪來的落紅呢?除非是夢境成真。

  難道夢中的歡愛,不是夢?

  北庭缺月開始胡思亂想,他不明白血跡從何而來,不過照這種感覺推斷,的確是處子的落紅血色,雖然他不性好女色,不過對于閨房密事,他也不是全無經驗,所以他尚能猜測出這血跡是屬于貞潔姑娘應有的落紅。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忽然煩躁起來,原本愉快的心情消失一空。

  他不知道在他醉酒時發生甚麼事,但是他清楚明白,令他滿心喜悅的歡愛,不僅是一場夢而已!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那是誰呢?竟然在他失意時陪伴他一整夜。

  在思考的瞬間,他瞟瞄到地上有一封似曾見過的褐色信件,安安穩穩地平躺在地上,卻招搖著它的存在。

  “不可能。”北庭缺月的聲音逐漸產生不定的起伏,隱約透露出寒冷的神情。

  他撿起皺痕滿是的信封,不禁蹙眉。“沒錯,和孟遷拿給我的一模一樣。”

  親眼見証過後,他不得不相信厄運終於降臨——

  樵老還真是法力無邊啊!他極力想推掉的婚事,竟然悄悄纏上了他,繞住他的美夢,編織出共赴巫山的動人過程。

  而他又是怎麼了?竟也讓人有機可乘?

  “孟遷!”他大聲喚著,過了許久仍然不見孟遷,他簡直是沒耐性地抓著信件往外沖。

  來到綴風酒樓的主座,便見孟遷坐在方桌旁,兩手托著腮幫子,守候一桌豐盛的佳餚。

  “孟遷!”

  孟遷抬起頭,一見到主子爺衣衫不整、儀表不齊,立即顰蹙雙眉。

  “嘖嘖!爺愈來愈不注重儀容了。”雖然都一樣好看,但是男人總是幹淨一點比較好。“爺要用早膳嗎?”

  北庭缺月沉悶的心情,和孟遷閑暇的表情成了強烈對比。

  “都甚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用膳?”他的意思是指情況緊急。

  可是孟遷卻解釋成另外一種意思:“現在是正午,倘若爺沒心情享用早膳,我立刻去准備午膳。因為昨兒個東方爺叫我今日休館,所以廚娘被我遣回去休息了,望爺不嫌棄,就由我親自替你料理一餐吧!”

  孟遷說得眉飛色舞,為准備午膳一事感到十分喜悅。

  “等等,我有事問你。”北庭缺月挑明話講,否則孟遷永遠也抓不到重點。

  “喔!爺請問吧!”孟遷十分大方地表示:“對爺的問題,我絕對是言無不知,知無不言。”

  “昨晚是你扶我回房?”

  “每次爺一喝醉,向來如此。”也只有他才能和主子爺如此靠近,若是換成別人,絕對是對爺的一種冒犯和不敬。

  “後來,還有誰來過我就寢的廂房?”

  “沒有。”孟遷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真的沒有。”北庭缺月一臉狐疑,甚至又開始相信自己還處在夢境中。

  憑孟遷高度的靈敏聽覺,不可能錯過才對,如果真的有人夜闖他的房間,孟遷不會全然不知。

  “沒有。”孟遷仍然是肯定的回答。

  不過北庭缺月忽略了一件事,孟遷雖然擁有超人的內力和聽覺,但是他很膽小也很迷糊,若非遇上得認更拼命的廝殺,他總是一臉憨厚,對小事則不太留意。

  “罷了。”北庭缺月抽出信件端詳內文,卻和上封的信件一般命運,至受災害,盡管龍飛鳳舞的字跡,在侵害過後,仍隻字難辨。

  “爺!這上頭黑漆漆一片,是在寫甚麼呀!”他孟遷不是學富五車,也算飽讀經書,可是這封信的內文,他著實看不懂半句。

  北庭缺月嘆口氣道:“字都花了,你哪看得明白呢?”

  “原來如此。”

  孟遷頓然若悟。

  再問下去也問不出結果,北庭缺月撕掉憑空出現的信件,懊惱地回廂房了。

  孟遷根本無法掌握主子爺的心思,只覺得他今日特別奇怪!似乎有些不一樣。

  望著一桌豐盛的好菜,孟遷不禁嘆息了。



  練嬉嫦兩腳在一家當鋪前站定,翻出借來的玉佩,她開始產生猶豫。

  畢竟這不是她的東西,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僅以一聲知會便擅自取來,多少是有些失禮,而且,她根本不曉得這塊巧奪天工的白玉,究竟價值多少銀兩?若是價值連城,她的債可就背不完了。

  深呼吸一口氣,她決心另想辦法,雖然前途坎坷,但是她依然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總是會柳暗花明又一村地出現轉機。

  就在她要離開的同時,一陣叫罵聲忽然由當鋪裏頭傳來,隨後,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拎著一個孩童的衣領,像拎小雞般地將他扔出門外。

  “唉喲!”小孩一屁股跌坐在石地上,立刻疼得拔聲尖叫:“痛死了……”

  “去!敢拿假貨跟我亂真。”原來這位中年男子是當鋪的老闆。

  嬉嫦首先是嚇了一跳,之後看清楚爭吵的兩人是一大一小,便松了一口氣,聽這如雷貫耳的吵鬧聲,她還以為是惡霸在爭奪地盤呢!

  “你胡說!那幅畫明明是真貨,上頭確實有湖色山人的落款。”小童看起來約莫十歲,說話卻是理直氣壯,毫無畏懼。

  “小子!你懂甚麼啊!這落款也是可以假冒,憑我鑑賞過不少吉光片羽的眼光,隨便瞧個兩眼,即能判別是真貨亦是膺品,容你質疑麼?”老闆一手插腰,串串都是反駁。

  小男孩目光憤恨地瞪著老闆,十分不服氣。“既然如此,你把畫還給我!”

  “還你?呵!”老闆嗤之以鼻道:“你隨便跑來我的店鋪裏當假貨,還跟我討價還價、爭辯半天,害我浪費多少精神和力氣?你那幅假畫我就勉強收下,糊牆壁也好。”

  “你太可惡了!”小男孩大叫著。

  嬉嫦大約搞懂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明白這一大一小的爭吵原由,對於老闆趾高氣昂的態度,她心裏覺得很不以為,而小男孩忿忿不平的情緒,她縱然站在一旁也感受得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當鋪老闆是個奸商。

  “快滾!再跟老子纏鬧下去,小心我放狗咬你。”老闆威嚇道。

  “豈有此理!”實在看不下去了!嬉嫦毅然決然挺身而出。

  這會兒,一大一小全都看著她,因為吵得太認真,都沒留意到旁邊還有別人。

  “把畫還給他,要不然就兌銀給他。”嬉嫦覺得主持公道是應該的。

  當鋪老闆睨著身形瘦弱、且蓬頭垢面的練嬉嫦,冷冷問道:“你是誰啊?臭小子!”

  有時候,嬉嫦真的感到很莫名其妙,一般人幾乎都看不出她是裝男兒身,但是偏偏靜心院裏的豺狼虎豹,卻能一眼看穿她的身份。

  或許正如當鋪老闆方才所言,鑑賞過多珍貴的寶物,即能辨別其中真假,而芮娘審視姑娘們的功力,和當鋪老闆賞物的能力,道理相同,如出一轍。

  “我是誰不重要,你先給這位小兄弟交代要緊。”

  “呵!憑甚麼?”見對方都比自己弱小,當鋪老闆才不在意。

  “因為他把畫交給你,就算那幅畫不是真品,你不兌銀,也該將畫還他。”她說得頭頭是道,至於會有甚麼後果,暫且不想。

  “那幅畫是真品!”小男孩不滿地瞪向練嬉嫦,眼神中有著責怪的意思。

  “喔,抱歉。”她以為他會感激她挺身而出,不過事實上似乎並不如此。

  “管你說甚麼,全都給我滾!”老闆一揮手,轉身即要進店裏去。

  “不!將畫還我。”小男孩奮力撲向老闆,發生一陣扭打。

  “該死的小鬼!分明找打——”

  老闆甩開小男孩,舉起腳欲踹上小男孩的身體,嬉嫦想也不想,立刻撐在小男孩身前,硬是替他挨了一腳!

  “唔——”她頓時覺得呼吸困難,頭昏眼花,而胸口的衣襟則留下一個大腳印。

  “沒事吧?”小男孩嚇得扶住她,一雙眼更加惡狠狠地瞪著老闆。

  “敢惹我,就是這種下場!”忽然,老闆瞟見嬉嫦手中握著一塊玉佩,二話不說,伸手就將玉佩搶了過來。

  “那不能——唔!好痛!”她極力站起身,不顧一切想奪回玉佩,但是胸肺卻疼痛難當。

  “喂!你太過分了!然光天化日之下,搶別人東西,快還來!”小男孩吼著。

  “閉嘴,我只是借來瞧瞧!”老闆仔細端詳手中的玉佩,猛然一震!“這、這是……”

  嬉嫦和小男孩面面相覷,不明白老闆一臉像突然見鬼似地表情是怎麼一回事?

  “我問你!”老闆一臉正色,語氣更是嚴肅。“這塊玉佩是不是你偷來的?”

  苗頭一指向嬉嫦,便讓她無招架之力。

  偷?當然不是!卻也沒甚麼兩樣……

  “我……”

  “你怎麼可以胡亂毀謗!”小男孩氣得發抖,卻只能掄拳忍耐。

  當鋪老闆眼眉一挑,不屑地笑道:“是毀謗麼?怎麼不聽他自己說!”

  小男孩看向嬉嫦,著急道:“快說啊!是他在誣賴你,對不?”

  雖然他們素昧平生,但是看在他平白替自己挨了一腳的份上,小男孩相信他不是壞人。

  “這……”嬉嫦半句話也說不出口,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釋。

  “不會說?沒關系,我替你說!”老闆戳指嬉嫦的額際,不客氣道:“首先,我必須告訴你這塊玉佩的來頭,是由上古石玉磨制而成,再由巧手雙言老童精心雕琢,它的價值足足值一萬兩黃金!”

  “嘎?”嬉嫦心中大駭!縱使不是價值連城,對她而言也算天價了。

  “這塊玉佩名為‘絕色玉’,乃屬北庭府傳家之寶,若是消息無誤,此王應當由北庭爺隨身系縛,你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塊絕色玉!說!你是如何偷到絕色玉?”老闆突然抓住嬉嫦的手,打算將她送到北庭府領賞。

  “你,你說這塊玉佩是絕色玉,而且屬於北庭大爺,此話當真?”她心底的震驚如翻雲覆雨般,狂占她整個思緒。

  可能麼?強占她身子的男子,竟然會是鼎鼎有名的北庭大爺?

  不!不可能!這不會是真的……

  “難道我還跟你說笑不成!”老闆認為這偷兒一定嚇呆了!臉色才會這麼難看,不過他倒是有滿腹疑問,這偷兒是如何從北庭爺身上偷到絕色玉?看不出這偷兒有此能耐。

  唉!管他的!能邀功領賞就好,多想無益。

  “走,跟我去北庭府伏首認罪!”

  老闆使勁拖著嬉嫦沉重的腳步,也一併拉扯她鬱悶的心情。

  怎麼會是他呢?她不敢相信這種巧合,無疑是一出鬧劇!

  “放開他!放開他!”小男孩挨在嬉嫦身邊,緊緊抱住她,和老闆相抗衡。

  畢竟男人的力氣遠勝于女人和小孩,所以嬉嫦和小男孩根本敵不過老闆的執意。

  “放開我……”

  雖然嬉嫦作了反抗,但是力量薄如紙,她終於深刻瞭解,自己是多麼軟弱!

  江湖——果真險惡!

  人心,更是可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23-8-5 00:09:53

第五章

  想求見北庭缺月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若非他們三人握有絕色玉,根本無法如此輕而易舉踏入北庭府大門,當然,練嬉嫦一點都不想見到北庭缺月,因篇她害怕事情真如她所假想的一般!

  三人忐忑難安地佇立在偌大的廳堂上,不僅是嬉嫦內心惶恐,就連當鋪老闆和小男孩亦是如坐針氈。

  他們要拜見的是北庭大爺吶!這種殊榮,竟然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除了嬉嫦之外,老闆和小男孩都懷有同樣的想法喜出望外!

  等候片刻,北庭缺月終於出現,練嬉嫦驚愕的愣在原地!

  是他?真的是他!

  俊美如惑如魅的臉孔,惹人丟心失魂的氣質,在在抨擊練嬉嫦逐漸脆弱的心臟,她真的會被他異常邪美的外表俘虜!無論是她的人或心!

  老天!她可以感覺自己的雙頰有多灼燙!原本應該怨恨他的心也提不起勁,全成了綿綿的情愫……

  她不能愛上他呀!

  盡管在心底百般提醒、勸阻自己,仍然躲不過淪陷的命運——

  “你們有何貴幹!”北庭缺月如君王一般,高居廳堂之上,傲視一切。

  “啟稟北庭爺!”老闆咽了一口口水,潤潤喉嚨之後,說道:“小的叫蔡照,在紅楓胡同經營一間當鋪,今日正好有人來典當玉佩,驀然驚覺此玉佩竟是絕色玉!”

  “哦!”其實他早發現自己隨身佩帶的玉佩不翼而飛,反正北庭府傳家的寶物太多了,弄丟一、兩件,他並不以為意。

  不過既然有人替他尋回絕色玉!也算是一件好事。“好吧!將玉交上來,你隨家僕去帳房領賞。”

  他不是吝嗇的人,別人對他奉獻辛勞,必定可以得到相對的回報。

  “這……”蔡老闆有所遲疑,卻是欲言又止。

  “還有甚麼要求,盡管說吧。”只要合情合理,他不會拒絕。

  “呃……北庭爺誤會了!其實小的除了奉還絕色玉之外,還抓來了偷兒。”蔡老闆笑瞇瞇道:“小的深知北庭爺嫉惡如仇,必定惱怒偷賊,所以小的抓來偷兒,請北庭爺發落!”

  北庭缺月掃視蔡照身旁的兩人,冷聲道:“你們是賊子?”

  “不是!”小男孩慌張地辯解:“小的叫秦方裕,今年十一,與父親相依為命住在後石巷,因為父親經商失敗,導致家徒四壁、一貧如洗,逼不得已,只好舍賣珍藏的字畫,不料當鋪老闆見財忘義。一口咬定是小的欲典當的字畫是膺品,不但拒絕兌銀,還擅自扣收字畫,請北庭爺作主。”

  聞言,北庭缺月面有薄怒,他相信秦方裕必定是受過禮教的子弟,聽他字字鏗鏘有力,想當然耳,一定有理。

  “北庭爺休聽這小子胡說,小的——”

  “我自有斟酌。”北庭缺月打斷蔡照的解釋,問道:“他典當了甚麼字畫?”

  “呃……是湖色山人的百鳥翔集,不過那是摹寫的膺品。”

  “那是家父所珍藏的真跡!若非逼不得已,才不會拿去典當!”秦方裕怒視不誠實的蔡照,感到十分生氣。

  北庭缺月優雅地笑:“剛好,我對湖色山人的字畫一向有研究,你立刻回去取來那幅畫,我鑑定便可知曉。”

  “這、這——”蔡照嚇得說不出話來,沒料到會是這種情形。

  “怎麼?”北庭缺月挑眉冷視。

  “小、小的或許眼拙了!”蔡老闆終於承認他的貪心。

  “無所謂。”北庭缺月爽朗地露出笑容道:“我就先代你兌現十萬兩銀給這位小兄弟,稍後,你再拿借據來消債。”

  “十萬兩?”蔡老闆簡直要昏過去了!

  “我覺得湖色山人的真跡,價值遠勝十萬兩,蔡老闆是占了便宜吶!”北庭缺月的笑容眩人眼目的燦爛,的確讓蔡照昏亂了。

  他能抗議隻字半句麼?這可是北庭大爺親自開的價碼,他是一介草民,豈敢反駁!事實,就算是天皇老子親筆繪構的字畫,也賣不到這等價錢啊!

  所以,蔡老闆這次可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且陷他於破產的人,竟然是威名遠播的北庭大爺,即使有苦,也難言!

  “是、是啊!”蔡老闆瞼上的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既然雙方合作愉快,就別起爭執了。”北庭缺月果真主持了公道。

  秦方裕他忙不迭屈膝而跪,對北庭缺月萬般感謝地磕頭。“謝謝北庭爺!”

  如果他又跟當鋪老闆回去,肯定是領不到半毛,惟有北庭大爺的計謀才能使他順利拿到銀兩,因為就算蔡照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占北庭大爺的便宜!

  北庭爺果然英明、名不虛傳!

  “現在,我只想弄清楚,你口中所指的賊子是誰?又是怎麼一回事?”北庭缺月恢復峻冷的神色,黑眸直直望著始終垂首的另一人。

  嬉嫦雖然低著頭,但是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正因為他的注視,嬉嫦不自覺將臉垂得更低。

  對於他處事分明的態度,她在心中都深深感動,原來外傳的北庭大爺,果真是一位正義凜然的君子。

  怎麼……她似乎對他又加上幾分好感。

  “他就是偷兒!”蔡照一手指向練嬉嫦,一口咬定她的罪名。

  “胡說!”秦方裕跪在地上不動,繼續向聖明的北庭大爺申冤:“這位兄台才不是賊子,他是個見義勇為的好人,替小的向當鋪老闆討公道,卻又代小的被揍,說起真正賊子,是他才對!”

  秦方裕將苗頭指向蔡照,頓時,氣氛劍拔弩張,兩人又開始僵持不下。

  聽到了小男孩為自己仗義直言,嬉嫦覺得很開心,也不枉捨身承受那一腳了。

  “事情原由,照實說來。”北庭缺月發覺事有蹊蹺,不能隨便定奪。

  “是,這塊玉佩本來是誰的,小的不清楚,但是小的親眼所見,確確實實是當鋪老闆從這位兄台手中搶去,並非他所言是這位兄台典當。”秦方裕一五一十地說道,語氣十分誠懇。

  北庭缺月直視蔡照,見他面有慘色,仿佛心中有鬼,自然明白孰是孰非。

  “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好大膽子!”他不悅地冷聲道。

  “北庭爺饒命啊!”蔡照惶恐跪地,伏首在北庭缺月面前。

  其實憑他奸詐的個性,是不可能輕易就服,無奈一對上北庭缺月陰柔的眸子,便甚麼謊言也吐不出了!他可真是自尋死路啊!

  “立刻滾出北庭府。”他冷酷地下達命令:“紅楓胡同從此少了一間當鋪。”

  “嗄?北庭爺!小的不開店,要怎麼生活——”蔡照初師名家僕架了出去,哀求的聲音逐漸化為無。

  秦方裕當然開心見到惡有惡報的結果,趕緊又朝北庭缺月磕記響頭。

  “北庭爺英明。”

  “你隨家僕去帳房兌銀吧!湖色山人的百鳥翔集圖,我會派人奉還。”他笑道。

  “嗄……謝謝北庭爺!謝謝!”秦方裕真是受寵若驚。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北庭缺月才又開口問道:“你可以告訴我,為何絕色玉會在你身上?”

  他仍然記不起來,究竟是何時弄丟絕色玉,既然有人力証眼前的男子是位正義之人,他也就不質問他是不是賊子了。

  “抬起頭,回話。”北庭缺月命令道。

  嬉嫦遲疑許久,想了很多理由,不過都是謊言,看他對待欺騙他的人是這種嚴厲的懲罰,一時之間,她也不敢撒謊,但要照實稟告,卻又為難。

  許久,嬉嫦顫聲道:“是……我撿到的。”

  北庭缺月起身走下階台,來到嬉嫦身前,忽然他伸手握住她瘦弱的手臂,令她為之一震,身體頓時僵硬起來,隨後他勾起她的下巴,互相對視,瞬間——

  他的心像被一道迅雷疾速直劈,萬分驚艷的情緒纏上他空空如也的思想,這即是悸動和震撼一同交織出的感受!

  他知道她是女扮男裝,縱使看來有些狼狽,仍然掩不去她清靈脫俗的氣質。

  他,對她一見鐘情了!

  “留下來!不許走。”他怎麼能放手呢?

  練嬉嫦不明白北庭缺月在計算甚麼,他將她強留在北庭府,卻不說原因,讓她感到不安!或許他認出她來了!既然如此,他就知道她撒謊了!難道是要對她作出另一番懲戒!

  愈想愈不安,嬉嫦猛搖頭拒絕。“我不能留下!我……”

  他溫柔地笑了,解除她的緊張,依然說道:“留下。”

  北庭缺月將嬉嫦安置在“擁福苑”,遣派一名侍女服侍她的生活起居,因為嬉嫦出現得憑空突然,所以令北庭府上上下下都滿懷新鮮,紛紛臆測嬉嫦的身份。

  而孟遷則是已見過嬉嫦,所以並不以為怪,他依然認為嬉嫦是主子爺的貴客。

  在一番梳洗打扮過後,換上錦衣羅裙的嬉嫦更添嬌媚,尚含羞帶怯地出現在北庭缺月面前時,他的魂魄已經被攝去一半!

  “你叫甚麼名字?”他定定地看著她,移不開眷戀的目光。

  “嬉嫦。”她認為沒有隱瞞的必要。“嬉弄月上嫦娥。”

  這是爹替她的名字所下的注解。

  “好名字,可以感覺出其中的怡然自得。”他幽深的瞳眸摺照發亮。

  孟遷忽然說道:“爺和嬉嫦姑娘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嬉嫦倒吸一口氣後,屏住呼吸,心裏七上八下地等待他的回答。

  她在期待甚麼?

  只因為他一身的俊逸瀟灑,所以她動了芳心,甚至暗忖,若能同他白首偕老,也是美事,但是她的婚約又該如何解決?雖然他留她住下,卻不表示他有負責的意思,她究竟在期盼甚麼呢?

  嬉嫦內心亂如麻,她想離開,一走了之,但是此時此刻備感不甘,

  她是想忘記他的獸行,但是他偏偏要她牢記,為甚麼無法徹底憎恨他?甚至情不自禁迷戀他!天啊!莫非她瘋了!才會違背常理,愛上一個侵佔她身子、玷污她清白的男子。

  “請別介意。”

  輕描淡寫四個字,便是他的回應,當然,他是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不管他是回答亦是不語,都教她滿心的期待落空了。

  “不會。”她何須介意呢?或許這些話反而說中她內心的祕密。

  在綴風酒樓相遇時,她以為孟遷是店小二,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兩人是主僕,一位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帝爺之一——北庭缺月,一位則是深藏不露的雙面總管——孟遷。

  離開絕塵穀之後,她已經聽聞太多有關四大帝爺的傳說,是的,在平凡百姓的心中,四大帝爺已經成為一種傳說了!百聞不如一見,嬉嫦竟然不知不覺對北庭缺月產生景仰,這的確是一件棘手的事!

  她開始放不下心中的戀棧,她渴望他的負責!若她一生已是烏有,她能否奢求與他共度?

  “北庭大爺——”

  “叫我缺月,你與我之間不用俗禮。”這是他特允的。“我也直喊你嬉嫦,好嗎?”

  她無語地看著他的和善,最後只能點頭答應。

  北庭缺月見她首肯,欣喜地笑了。

  自幼習畫練武,他總是正經八百,不懂縱情玩樂,只顧著修養深度和建造內涵,或許他也曾為誰動心,但是遠不及對她的癡狂!

  若說她不是絕色,也無關,他喜愛的是她不俗的神韻,天仙也不比佳人令他魂牽夢縈啊!

  “缺……缺月。”只是喚他的名字而已,她便臉紅了。

  瞧她雙頰酡紅的嬌俏模樣,北庭缺月沖動地想將她摟進懷裏。

  “關於絕色玉……”她還是決定坦白,反正他已認出她,再撒謊下去,痛苦的人是她自己!“其實,是我——”

  “我知道,是你撿到的。”他笑如春風,仿佛冬天將未。

  嬉嫦眨了眨美眸,誤會起他的用意。

  難道他是不想再追究,當作一切都是美麗的偶然和緣分?

  “很高興你拾到絕色玉,願這是美好的暗示。”他覺得非常榮幸。

  倘若今日結緣的人不是她,或許他此生都不會明白傾心的意義。

  在無意間,他們四目相互交會,仿佛傳達與接收彼此心底最深的情意。

  若是不應該的緣分,也已經註定;若是不應該的情悻,也已經產生了!誰又能阻止這漫天蓋地而來的感情開始呢?

  在兩人款款情深之際,孟遷開口問道:“可是,爺不是有未婚妻嗎?如果爺和嬉嫦姑娘要在一起,那……嬉嫦姑娘就是偏房了!”

  就像平地一聲雷,轟地!震驚嬉嫦全部的思緒!

  她訝異地看著他,腦中不斷重復孟遷剛才說的每句話

  未婚妻?偏房……

  原來他已經有未婚妻,如同她一般,也是有婚約之人,彼此都不是自由身,但是他可以三妻四妾,而她卻只能遵守婦德。

  好諷刺啊!他竟然是個有婚約的男人,倘若她不顧一切地想委身下嫁於他,也只是個偏房小妾。

  不公平!這是不公平的!

  “孟遷!”北庭缺月面無表情地看著多話的孟遷,氣他提起忌諱,他怒他單純得可惡!

  “爺,有事吩咐啊?”

  “是有事吩咐。”

  看孟遷直言不諱,又不曉得大禍臨頭,北庭缺月是欲罵無辭、欲打無力。

  “我許久沒看你抄書,也不知道你閱讀了多少書籍,等會兒,我要聽你默背四書五經。”他故意出難題,打算作為處罰。

  “不會吧?爺!這不好玩吶!”孟遷一臉是苦,請求主子爺高抬貴手。

  他最怕默背經文了!偏偏經文就是和他有斷不了的孽緣!

  “去書室准備吧!勝過在這兒浪費時間。”北庭缺月不給商量地說。

  “我……唉!慘、慘、慘!”連三慘嘆後,孟遷認命地離開。

  或許一陣嘔心絞腦後,孟遷會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

  北庭缺月看向嬉嫦,想再和她多聊幾句,無奈她卻擺出冷硬的態度。

  看來,她是非常在意他有未婚妻一事,這算好的反應吧!表示她心裏有他,才會吃味啊!

  北庭缺月思及此,釋懷一笑。“你先回擁福苑歇息,有事,就到吉祥苑找我。”

  嬉嫦點頭道:“我不會久留,這幾天,就先謝謝你的盛情款待。”

  說完,她隨即退下。

  北庭缺月在心中重嘆一口氣,他該想個法子,好解除婚約來迎娶佳人不可!

  “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對雪!真是貼切。”東方皇宇手執玉扇,玉樹臨風地立於窗前,好整以暇地欣賞窗外一片雪景。

  北庭缺月則坐在圓桌旁,和南宮焱對飲醇酒。

  “該說出你的來意了!”南宮焱不喜歡猜測和捉摸,太費事。

  怕麻煩如他,並不是真的薄情寡欲,只因為不愛好管閑事,總被他這幾個朋友大罵無情。他認為自己的問題就要自己解決,依賴他人不是絕對的方法。

  “難得你主動關心我。”北庭缺月笑道。

  南宮焱給他一記白眼。“我可能真的活得太閑了,才有精神去理你。”

  他還是不適合當個擅管閑事的人,反正天底下只要有東方星宇和北庭缺月存在,就不會有他出馬號召正義的一天。

  當然,他從來不認為東方皇宇會是好人,而北庭缺月就真有些正直了,常常聽見外頭流傳著對缺用愛戴之語,恐怕無人可與他匹敵了。

  “我心裏是真的有些事。”北庭缺月悶悶不樂道:“想找你們商量。”

  南宮焱又斟滿一杯酒,挑高眉道:“難不成是婚姻大事?”

  聞言,東方皇字連忙趕至,隔開南宮炎和北庭缺月,以防有人翻臉!

  其實南宮焱不是不知道北庭缺月的忌諱,只是他從來不擔心缺月動手,因為從小到大,他們文武比試都不分軒輊,如果有難得的機會可以一別高下,他倒是十分樂意接受。

  但是南宮焱不擔心,可不表示東方皇宇也安心,這裏是東方府,他家!若兩位絕世高手當真在此地力拼起來,呵!最倒楣的人一定是他!恐伯到時候,整座府宅都不保了,而他無家可歸又該怪誰?

  在爭執的火苗還沒燃燒之前,他得先趕快撲滅要緊。

  “你知道疑——”

  “的確是婚姻大事。”

  北庭缺月截斷了東方皇宇的解釋,淡淡地表示。

  突然—東方皇宇愣在當場,好像被下了咒一般,而南宮焱也呆在原地,仿若被點穴似地無法動彈。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

  最氣憤別人拿婚約一事作為調侃的人,竟然主動提及,不再為忌諱。

  難道,現在外頭下的是六月雪?

  霎時間,誰也不能反應。

  “你們得幫我想個法子。”北庭缺月替東方星宇斟了杯酒,自動讓了座位給他。

  對於北庭缺月忽然的好意,說真的,不只東方星宇不習慣,就連坐在一旁觀看的南宮焱都覺得恐怖。

  缺月究竟在打算甚麼?

  東方星宇和南宮焱互覷一眼,誰也不知道答案。

  “想甚麼法子?”東方皇宇坐了下來,那杯酒卻始終都不敢動。

  北庭缺月是他們四人之中,脾氣最溫和的一個,除了忌諱不准提之外,他們可以無話不談,當然,好個性的人並不代表永遠不具威脅,或許北庭缺月骨子裏真正隱藏的,是蠻橫無常、暴戾乖張的脾性,只是他們都沒發現罷了!

  “幫我想退婚的計謀。”北庭缺月說出真正的來意。

  南宮焱還沒動腦筋,就直搖頭道:“你是鬥不過老頭子的。”

  北庭缺月沉下臉色,冷聲地說,“我是要你們一起和我並肩作戰。”

  共同對付他們的師父——樵老。

  東方皇宇率先笑出聲來。“這是逆師的罪行啊,你如此尊師重道的人,也會想違逆師父?”

  由此可見,老頭兒的掌上明珠帶給缺月多大的沖擊了,

  “事情非解決不可。”北庭缺月的態度和語氣十分堅決。

  “老實說吧。”東方星宇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問道:“你發生甚麼事?怎麼突然像開竅似地,終於想擺脫這樁婚事。”

  北庭缺月嘆息地說:“我從不曾想要被束縛,只是師恩浩蕩,師命難違,即使不願意,也只有照天意走下去。”

  “既然如此,你何不繼續?”南宮焱道。

  “我已經走到絕路,忍至極限。”北庭缺月咬牙切齒道。

  “一個女人而已,就惱了你十餘載。”東方皇宇不懂北庭缺月在固執甚麼。

  “缺月和我們不同,每個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惟獨他不行,誰教他懷有專情種子。”南宮焱也笑了。

  北庭缺月發覺自己有殘暴的一面,他竟然恨不得將眼前這兩張笑臉捏成一團!

  “變通一下,如果你心裏不願意,就去找出你真正喜歡的姑娘,和她立刻拜堂成親,讓老頭兒的掌上明珠知難而退,不就得了!”南宮焱出建議。“老頭兒絕不會讓他的女兒委屈作妾,你們的婚約鐵定告吹。”

  這不失為好辦法,而北庭缺月且心中正好駐進一位嬌俏人兒。

  “焱,難怪師父都叫你鬼徒兒,你腦筋也動得挺厲害的。”東方星宇笑道:

  “以後要多發揮啊!”

  南宮焱又投出一記白眼。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10:13

第六章

  人有失神,馬有亂蹄,練嬉嫦覺得自己卻是錯得離譜!

  她怎麼會愚蠢地認為可以改變宿命?他早已有未婚妻?能和北庭府結姻緣,必定是門當戶對所撮成,她只是一個平凡百姓,哪能高攀呢?

  嬉嫦漫步在堆雪的小徑上,發覺今日天氣不錯,在連下幾天冰雨和細雪之後,難得陽光終於露臉了!可是她的心情卻異常沉悶。

  不過是出穀尋夫而已,卻連續遭到厄運纏身,她的命運不濟又能怪誰呢?最慘的是她竟然愛上不該愛的人,為他而憂、因他憔悴。

  或許月老也要笑她傻吧!竟然讓自己陷入撲朔迷離的情域裏。

  當嬉嫦抬起頭,已不知不覺走出擁福苑,見到的是家僕殷勤掃雪的情景,嬉嫦一嘆,猶記在絕塵穀時,她也是常做這種事。

  她拿起一旁的掃帚,開始幫忙掃雪,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北庭府的尊客。

  她從來不自視非凡,也不懂得自抬身價,她認為自己只是落魄的流浪人,而現在算是暫時寄人籬下,根本沒資格接受他人服侍。

  “姑、姑娘!”幾名家僕緊張地看著嬉嫦,不動地立於原地。

  “你們好。”她客氣地和眾人頷首打招呼。

  在北庭府裏,應該是沒有人會再加害於她了!所以她的心胸又開朗起來,誠摯待人。

  “姑娘不可做我們下人的工作。”家僕在大寒冬裏頻頻冒著冷汗。“你是北庭府的客人啊!”

  他們知道她沒有惡意,只是善意幫他們掃雪,但是為僕的他們哪里承擔得起!

  “請姑娘回擁福苑歇息吧!”

  嬉嫦笑著搖搖頭:“我已經歇息好幾天了,再不勞動一下,恐怕整副骨頭都要生鏽了。”

  她不拘束於閨女應有的修養,認為氣質夠好即可,毋須處處要求完美。

  嬉嫦的大方和坦然態度,讓眾家僕心存好感,只是主僕依然要有分別。

  “這是我們下人的工作,不適合姑娘代勞。”家僕對主子爺親自交代要善待的貴客,顯得更加尊重,多半原因也是這人待人有禮。

  連最會挑剔別人缺點的廚娘徐大媽,都四處宣揚嬉嫦姑娘的好,看來,主子爺的這位貴客,是徹徹底底收服每個人的心了。

  “請別這麼說。”嬉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道:“我寄住北庭府,你們大家都對我如親人一般,還分甚麼下人和客人呢?”

  真令人感動!嬉嫦姑娘不是囂張跋扈的人,如果主子爺待嬉嫦姑娘是別有用意,他們都希望那會是深深的情意!

  “今日府中似乎特別熱鬧?”嬉嫦一邊掃著白雪,一邊和家僕們聊著。

  “是啊!”其中一名家僕答道:“今年秋收不錯,所以主子爺決定再贈糧一次。”

  “北庭爺常施善行?”嬉嫦問道。

  “當然,主子爺任俠好義的精神,是人人有目共睹。”

  嬉嫦覺得一陣莫名的感動忽然湧上心頭,原來他不是裙屐少年,不僅聲勢如日中天,本身的行為也是受人贊揚。

  為甚麼他是如此完美?完美得令她放不下,明知愛他不可為,卻仍然喜歡他。

  “嬉嫦!”北庭缺月忽然出現,毫無預警的腳步聲令人一駭!

  “爺,萬福。”眾家僕紛紛行禮。

  北庭缺月奪過嬉嫦手中的掃帚,觸摸到她凍傷的雙手,心裏備感心疼。

  “誰叫你在這兒掃雪!”他的語氣不是盛怒,但是依然可聽出絲微不悅。

  “是我自己想幫忙,和任何人無關。”她不能讓他產生誤會。

  北庭缺月將掃帚一扔,拉起她的手往擁福苑走去。

  嬉嫦搞不清楚發生甚麼事,只能大步地緊跟在他身後,但他牽著她的手,感覺十分厚實、溫暖,她完全沒有受到壓迫的感覺。

  進到房裏,北庭缺月仍然是繃著一張臉,緊握的手依舊沒有放開。

  從他嚴肅的表情,實在猜測不出他心裏在想甚麼,不過嬉嫦倒是不會懼畏,因為她知道他是個好人,而且性情溫和。

  “以後,不准你再做這種事。”他將她當客人看待,豈有讓她做粗活的道理。

  “我只是幫忙掃雪而已。”她認為他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北庭缺月執起她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手中呵護。

  “瞧,手都凍傷了。”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纖纖小手,完全不覺有甚麼不妥。

  嬉嫦滿心難過,她不懂他為甚麼要對她這麼好?他已經有未婚妻了,不是麼?

  嬉嫦猶豫著要不要抽回自己的手,諸多的不舍令她難下決心,或許他再也不會將她捧在手心,這次,是她僅能記憶的機會。

  “疼嗎?”他柔聲問著。

  她搖搖頭。

  北庭缺月拉她一同坐下,見她臉色難看,心想是自己冒犯她了。

  “我不是故意凶你。”他緩緩松開緊握住她的手,也帶走原本存在於她心底的絲絲暖意。

  嬉嫦暗自嘆息,抬眼看他,道:“我沒有受委屈啊!你不用愧疚。”

  她展顏地對他說,不擅長掩飾心情的人,總是容易露出馬腳。

  “你心裏有事。”他抓准了她眼眸中上閃而逝的落寞。

  “沒、沒有!”

  “別瞞我,不管是甚麼事,我都願意聽你說。”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嬉嫦垂下眼瞼,十分黯然。

  她能告訴他甚麼?

  說她被他占去了身子,心裏感到無助?

  抑是問他究竟要如何對她?

  這幾日以來,他雖然安排好她的生活,親切的寒喧問候也沒少過,但是偏偏絕口不提他們之間發生的事,莫非他認為一切只是陰錯陽差,根本不需要在意?他究竟將她當成甚麼了?

  嬉嫦愈想愈不安,她怕他留住她的目的,是為了納她為妾!這才不算是交代!

  幾度她欲將話挑明,無奈一想到他有未婚妻,就不願意再執著不可為的事。

  “你信不過我嗎?”

  雖然他不知道她來自何處,但是既然在定他為她傾心,一切就不需要追問。

  無論是家世或地位,他都屬高高在上,只要他能配得上她脫俗的容貌與氣質,其餘的都不重要。

  北庭缺月是非常認真地在處理自己的情感,他甚至認為她也是如此。

  從他們初次的眼神交會,他便知道,她對他一定也擁有相同的情意!否則,她的波光不會渲染上迷 ,更不可能在對眼的剎那間就擄獲他的心。

  他也許自負,但是對一個心儀的姑娘,他能不聚滿信心嗎?

  “我……”老實說,她根本無法談論信不信任他。“我不瞭解你。”

  深居山谷中,長年不見外人,偶爾幾次遊蕩江湖,也不曾如今日般狼狽,她又哪里想得到,姑娘家最重要的清白,會毀在他手中?

  嬉嫦真的只能大嘆命運無常!可惜她從來不是自怨自艾的人。

  “不瞭解,就試著瞭解啊!”他重新握住她的手,熨貼在自己胸口。

  “你——”她雙頰隨即一陣臊熱,甚麼話也說不出口。

  他怎麼、怎麼又大膽起來了?

  雖然平時,他總是用一雙灼熱的眼眸凝視她,但是再也沒有做出逾矩的行為,怎麼,現在又開始挑逗她敏感的心呢?

  她是害羞的!在他雙眸直直注視下,她無法表現出原本的大方和坦然。

  而他的眼睛就如同她當初所假想一般,在這對眸子凝視下,任誰也無所遁形!

  “我不介意讓你多瞭解我。”他笑道,魅惑的眸子也一併發出亮燦燦的光芒。

  “你想知道甚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即使他一向待人溫和親切,也不可能大方地將自己的底細全盤托出,不過他絕對不會對她有所保留,因為他篤定她會是他的!愈瞭解他,就會慢慢地變成他的另一半,從此,便再也分不開。

  “應該是我要問你,為何這麼相信我?難道你不怕我對你不利?”她當然不可能危害他的生命,會有如此一問,單純是想試探她在他心中,到底擁有甚麼地位?或是毫無份量。

  “你不會的。”他慢慢欺近她。“我知道你不會對我不利。”

  他信任她的原因,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筆墨也難以形容。

  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他的感情多深。

  “你、你真有自信。”她發覺他的臉龐愈來愈靠近了。

  逼視著一張無比俊美的絕世容顏,嬉嫦幾乎快要瀕臨窒息的險境。

  他這麼靠近,想做甚麼呀?

  “我的自信,是你給我的。”他笑。

  “我哪有——”

  她想反駁他的話,但是欲出口的一字一句統統被他吞進嘴裏了!

  他的一手按住她熨貼在他胸口的手,另一手則抵住她不斷後退的腦勺,阻止她有躲避的機會,而他的唇封住她半張的小嘴,舌頭更是放肆地長驅直入,與她的相互交纏在一起。

  她竟然沒有拒絕,反而迎合他的索吻!

  她的反應真教他欣喜若狂!

  或許,他們才是天在定的一對!肯定是師父的——卦出了問題!

  北庭缺月只相信親自感受到的悸動,除此之外,再也無法接受其他。

  他深情地吻著她,一遍又一遍地交纏著,每次都是在她快喘不過氣時,他才稍微放開她,不過,一會兒便又攫住她!

  直到她終於失去力氣,徹底臣服在他懷中,他們才放開彼此的唇瓣。

  她紅著臉,喘著氣,一雙翦水秋瞳羞怯怯地望著他的眸子。

  他們剛才宣告了彼此的心意,是麼?

  嬉嫦心跳如擂鼓,她知道他們確實摩擦出不可滅的火花,如果可以,她願意為他燃燒自己!

  為甚麼要斷絕這情感呢?他的溫柔對待,足以令她沉淪!她根本無法割捨對他的情愫!

  “嬉嫦,”他用異常低沉的嗓音吐露道:“你知道你有多迷人麼?初次見面的開始,我便無法自拔地迷戀你了。”

  所以他才情不自禁地佔有她?

  嬉嫦閉了閉眼,十分能接受這種解釋。

  能聽見他的表白,她心裏的歡喜不可言喻!

  她不怨他態度太過於強硬,也不恨他曾經讓她陷於極度慌恐的氣氛中,所有的煎熬和內心摧殘,都因為他的溫柔而化解了。

  仿佛是冰雪之後,初陽普照的溫暖般駐進她的心裏頭。

  “你嫁給我,好不好?”他牽起她的小手,牢牢地包覆在自己的大手掌間。

  嬉嫦一愣!不敢置信地自著他。

  “你要娶我?”她吶吶地問。

  他欣然點頭。“你願意嗎?”

  “是……要我當你的妾?”她困難地問出這一句話,心底無不是折磨。

  “你這麼想嗎?”他蹙眉道。

  “難道不是?”她別過臉,不想讓他看見她受傷的表情。

  北庭缺月沉默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我從來沒有委屈你的意思。”

  嬉嫦心一緊!頓時不曉得該說甚麼?只能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

  她不甘為小,但是她又豈能拆散他和別人的姻緣?這是不道德的事。

  他本來就不是屬于她,若非上天的失誤安排,她根本不可能擁有他!

  嬉嫦萬般煩惱著,再一次萌生放棄的念頭。

  “我要娶你,將你立於正室,而且,我絕不納妾。”他保証道。

  嬉嫦覺得好感動!但是她不能接受!

  搖了搖頭,她毅然決然離開他的懷抱。

  “嬉嫦?”

  “我不能答應。”她黯然地說:“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北庭缺月伸手一攬,將她重新擁回懷中。“我才不承認!”

  “為甚麼呢?”她不明白。

  難道不是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北庭缺月實在不願意想起這件事,但是既然她一直掛懷於心,他也只有面對。

  “我的婚約是陰霾!”這是他最直接的感覺。

  倘若樵老聽見他如此惡意批評,一定會大發雷霆!恐怕他會永生被鎮壓在絕塵穀下!

  “不是出於自願?”她猜測道。

  “當然不是。”他無奈地說:“我從未見過對方的模樣,而這樁婚約便莫名其妙的被訂了下來,想拒絕都沒機會。”

  “如果見過面之後呢?或許你就會為她傾倒。”她小聲地說。

  “不會了。”他笑道。“遇見了你,我的眼中便再也看不見別人。”

  嬉嫦嬌羞地笑著。“沒想到,我竟然讓你變成了瞎子。”

  好強的殺傷力啊!令她都忍不住替自己捏一把冷汗!

  “為了你,失去雙眼也甘願。”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深陷。

  “我、我才不要!”她哪里捨得讓他變成眼盲呢?

  這對美麗的瞳眸,是她想極盡一生呵護的珍寶啊!

  “我可以為你退掉婚約。”反正他老早就想解除束縛。

  “不行!這怎麼可以?”她連忙阻止他的決定。“一個黃花閨女被莫名退了婚,你教她怎麼面對即將發生的難堪?”

  “我無法再顧慮了!”他難得自私,不管她答不答應,他都要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你不顧慮,我不能不顧慮!”她堅決道:“雖然我不是甚麼大善人,但是為別人著想的心,我還保留著!如果我答應了你,對不起的人是我!”

  “怎麼會呢?我喜歡你,沒有錯!”他相信自己有追逐所愛的權利。

  “但是我有!”她誠實地說出心中的話。“我不能從中破壞,壞人家的姻緣,是罪大惡極的事!”

  “你根本沒有破壞甚麼!”他簡直放下所有優雅的身段,打從心底大聲咆哮!

  她的固執真是不可愛!卻偏偏異常吸引他!

  “我說過,這是一段不情願的婚約,既然非我所願,就不必要走下去!”

  “你是霸道的人!”

  這算指控麼?

  “是!”他勾起她的下巴,深深凝視,然後緩緩說道:“為了你,我是個自私的男人,為了你,我甘心當個眼盲之人,為了你,我甚至可以無所不為,一切,都只為了得到你——”

  好沉重的宣告!就這樣落在她的雙肩!

  嬉嫦愣了愣,不敢相信他是如此認真?沒想到,他竟然是情不自禁地擁抱她!

  他真的可以為她舍棄約信?

  思及此,嬉嫦滿心感動。

  “我必定盡我所能保護你,用我一生陪伴你。”他解下腰際的絕色玉,放在她手心裏。

  “這……”

  “雖然是家傳寶之一,但是我格外喜愛它的色澤,所以多年來一直系佩在身,又因絕色玉使我們結緣,我決定將絕色玉送給你!”

  “這怎麼行!”絕色玉價值一萬兩黃金啊!她不能收下!

  “我將珍寶送給我心儀的姑娘,作為定情信物,有何不妥?”他笑道。

  諒誰也不敢有意見。

  嬉嫦依然遲疑著,不過仔細想一想,她收下也不為過!是定情信物,不是麼?

  若非靠這塊絕色玉引起的風波,她絕不可能回到他身邊!或許,他們的情緣勝過月老安排的姻緣——

  當嬉嫦這麼想,心中總是有股罪惡感和說不出口的心虛!

  她知道,最後她一定會對不住他的未婚妻,因為愛他是沒有理由可言!

  “我迫不及待娶你為妻!”至少,要趕在災禍降臨之前。

  嬉嫦望著他,挪正自己失態的身體,忽然間,她記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缺月!幫我一個忙。”

  既然她開口,他哪有拒絕的道理?

  “盡管說。”

  嬉嫦神色突然凝重起來。“我想鏟奸除惡,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鏟奸除惡?

  呵,恰巧是他的興趣。

  北庭缺月從來不認為自己人格高尚,但是在他眼中,也沒有人高於他的格調了!

  對於惡人,他總是嚴處不留餘地。

  “在我進城時,盤纏遭竊,遇到種種不順心之事,在走投無路之際,我被一位假女尼收留,暫且安住靜心院裏,孰知假女尼名喚芮娘,竟然是個人口販子!而看似禪院的靜心院,其實是座狼窟!從那兒逃離之後,我才遇到你。”她不禁感嘆命運的多變。“請你一定要鏟除他們,別讓無辜的人再受害!”

  愈聽她的敘述,北庭缺月心中更燃燒一把火!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地覬覦她?

  “我立刻派人暗中觀察,放心!我絕對會將他們一網打盡。”他不能讓她白吃苦。

  “嗯!”她終於綻開深鎖娥眉之後的笑顏。“謝謝你!”

  “我不要你的道謝。”他輕撫她紅潤的朱唇。“你知道我要的是甚麼。”

  她沒有躲避他熱切的目光,僅是淡然答道:“再讓我想一想吧。”

  “想多了,反而變得復雜。”他淡淡地說:“憑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好嗎?”

  誘拐!

  他絕對是在誘拐她——嬉嫦心想。

  這是一場情劫,她必須全神貫注面對。

  “不要逼我……”

  “我不是在逼你。”北庭缺月執起她的手,輕點下一吻。“我只是渴望與你相愛而已。”

  練嬉嫦理智漸漸渙散,無法抗拒他充滿魅惑的一言一語。

  北庭缺月伸手繞過她的頸項,輕輕扶住她的後腦勺,貼上薄唇,舌尖有技巧地撬開她的貝齒,在她蜜口裏兜轉著她的丁香。

  “唔……”她微微推開他。“……你又來了……”

  “我想吻你。”他邪佞地笑道,又欺近地攫住她的唇瓣,不再給她抗議的機會。

  在他溫柔的引誘下,嬉嫦發現自己是愈陷愈深了!明知是泥淖,卻無法自拔地沉沒。

  他的吻逐漸狂燥!灼熱她不曾浮動過的心房,一遍又一遍地侵襲她的理性。

  北庭缺月張開雙臂摟緊她的身子,像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般熱吻。

  “我們是註定要長相廝守的夫妻,你相信麼?”他忽然說道。

  嬉嫦心底當然盼望他的話成真,只是她不能奪人所愛!“或許……我們彼此都需要冷靜。”她仍然感到有罪惡感。“過些日子再談吧?”

  “再給我幾天、幾月、幾年都沒用!愛上你,便不需要顧忌了!原來世間真的有教人怦然心動的感情,我簡直高興得無法言喻!”他笑得像個孩子般朝燦。

  “你……怦然心動?”她微微起唇角。

  “是呀!為你。”對於情感,他沒有隱瞞的癖好,實話實說,她才會知道他心中的激動。

  嬉嫦聞言,果真笑了開來。

  他靜靜聽著她悅耳的巧笑聲,有股說不出口的滿足和幸福感。

  若能一輩子守候她身旁,夫復何求?

  “你說得那麼大聲,不怕別人聽見了在心底笑著?”她慧黠地眨著水眸。

  “這是我的真心,誰聽了敢笑?只有你,不怕死地大笑出聲。”他寵溺地撫摸她的發絲,語氣滿是憐愛和笑意。

  “不能笑嗎?”她盈盈的美眸頓時泛起無辜的波光,像受了委屈。

  “可以,可以!”他輕啄她的粉頰。“不過只有你可以。”

  沒錯!只有她可以!北庭缺月悄悄允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23-8-5 00:10:51

第七章

  靜心院裏一片肅靜,北庭府的車馬停佇在外,北庭缺月牽著嬉嫦同入禪院裏,因為先前受過非同小可的驚嚇,重新踏進這座假禪院時,嬉嫦顯得異常慌張。

  若不是北庭缺月在一旁扶穩她的身子,她早不知道昏厥幾回了!

  “怎麼了?”他低聲問道。

  “我好怕……”她不是膽小的人,但是在面對惡人時,依然忍不住輕顫。

  北庭缺月摟緊她的肩膀,安撫道:“不用怕,無論發生甚麼事,都有我在。”

  他不可能讓她受到傷害!至少在他的保護下,她絕不會再受威脅!

  不一會兒,小尼姑請出了芮娘,和當初嬉嫦所見一般,芮娘慈眉善目,面容和藹,一身道尼的裝扮,完全看不出有害。

  “施主,聽禪院裏的女尼說,您要見貧尼?”芮娘態度坦然,沒有作賊心虛的模樣。

  這一點,倒讓嬉嫦十分訝異。

  “你叫芮娘?”北庭缺月挑高一道眉,冷然地審視眼前的假女尼。

  “芮娘是貧尼以前的俗名,現在,貧尼法號思靜。”她語氣不疾不徐道。

  嬉嫦不知不覺握緊了雙拳,對芮娘高超的演技和極度冷靜的思緒產生咬牙切齒的感覺。

  嬉嫦怏怏不樂道:“你根本不是出家為佛的尼姑!”

  她怒吼著,也吸引了芮娘的注意力。“倘若貧尼不是出家人,施主認為貧尼該是甚麼人?”

  在對看的同時,芮娘早已認出嬉嫦,不過她臉上依然掛有淺笑,對見到嬉嫦之後的反應,仍然保持平靜,似乎壓根兒沒見過嬉嫦似地。

  但是她在心底卻是萬分憤恨!沒想到竟然會被這只肥羊給跑掉!現在,甚至反變成狼犬回來咬她一口!

  若不是她已先預防,今日早被北庭缺月掀了底。

  “你是人口販子!”嬉嫦大聲道出芮娘的惡行,只為了杜絕後患。“你喬裝出家人,卻是個不清心寡欲的惡徒!欺騙無知的姑娘進入禪院!然後進行不為人知的買賣!喪送了姑娘家的清白,還理直氣壯經營下去!”

  芮娘不動聲色,北庭缺月也不為所動,彼此都默默地觀察對方。

  只有嬉嫦暴跳如雷,對芮娘的所作所為感到發指。

  “缺月,趕緊將她繩之以法!免得她又為非成歹!不知道究竟要害慘多少人!”嬉嫦愈說愈激動,根本不敢想家如果她來不及逃離的後果。

  她會被淪賣到妓院?從此飽受心靈的煎熬!過著生張熟魏、送往迎來的日子?!

  愈想愈覺得可怕——

  “缺月?”見他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嬉嫦感到心急。

  難道他不幫她了?

  “或許,師尼有必要解釋一下。”他給芮娘解釋的機會。

  “貧尼平白遭此冤枉,只能更靜心向佛,乞求佛祖大發慈悲,寬恕打下誑語誣陷貧尼之人。”芮娘雙掌緊合,虔誠虛心道。

  嬉嫦聞言,萬般惱怒,卻被北庭缺月暗中制止發怒的行為。

  “既然師尼堅持本身清白,冀望不是虛言。”北庭缺月笑容以對。

  “你要放過她?!”嬉嫦嚇得花容失色。

  惡人若不束手就擒,她怎麼會心安?

  單憑幾句三言兩語,他就輕信芮娘是個好人?

  “缺月——”

  他忽然覆在她耳邊低語道:“我另有設想,毋須擔心。”

  嬉嫦雖然不曉得他的另有設想為何?但是她相信他的處事方式。

  於是—她噤聲,不再和芮娘針鋒相對。

  “告辭。”北庭缺月牽起嬉嫦的手,大大方方地離去。

  嬉嫦看了芮娘最後一眼,悶悶不樂地隨著北庭缺月離去。

  直到另一名小尼姑進來回報北庭缺月已打道回府,芮娘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隨後,禪院裏立即竄出數條人影,趕忙來到芮娘面前。

  “怎麼辦?北庭缺月注意到我們了!”小女尼焦急道。

  芮娘掃視眾人驚慌失措的表情,故作鎮定,她伸手摘去覆住一頭長發的僧帽,任黑瀑傾洩而下,神色滿是憤怒。

  “死丫頭!竟敢掀我的底!不整治你,我誓不為人!”芮娘怒視著外頭毫無動靜的世界。

  “現在要怎麼做?她身後可是有北庭缺月撐腰吶!”大漢的眼神十分不安。

  每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同一種心情,除了恐懼之外,即是不安。

  “不管他!只要那個臭丫頭落單,便將她擒回!絕不手軟!”芮娘怒不可遏。

  從來沒有人敢在她背後捅她一刀,只有北庭缺月!竟然無視她的勢力,硬生生將她的心血全毀!三年,已經三年了!這段仇怨尚不能歇止,沒想到他們會再遇上一次!

  可恨的是,除了北庭缺月之外,現在又多了一個不要命的賤人抵抗她!

  若不討回一口氣,她著實不甘心!

  “可是,她好像和北庭缺月關系匪淺,而且北庭缺月似乎很寵她。”小女尼其實也是芮娘的手下,人口販子中的一個。

  “哼!最好是那樣!如此一來,傷了她,就等於傷了北庭缺月!”芮娘狠毒地想著。“無論如何,咱們和北庭府誓不兩立。”

  嬉嫦成天魂不守舍,因為北庭缺月的風華迷走她的心思,她更是終日提心吊膽,因為靜心院的事情尚未獲得解決之道,她總是有股不祥的預感。

  雖然她相信北庭缺月的能力,但是她更相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句話。

  小人做事,豈有明暗之分,或許對方正私密進行可怕的陰謀。

  早知道如此,她當初應該和老父學習設陣的手法,說不定還能作好准備,以免事發突然,來個措手不及的困境。

  “唉!”她忍不住嘆氣。

  “唉!”

  怎麼嘆氣也有回音?

  嬉嫦眨了眨眼,當下在四周找了起來,尋著一聲又一聲的嘆息,她漸漸抓到了方向,慢慢移動腳步,她終于在前方的方亭裏發現一抹人影。

  好奇心驅使,嬉嫦一步一步走近方亭裏的人,—只見孟遷背對著她,一手支著下巴,唉聲嘆氣地不知道在看甚麼?

  嬉嫦佇立在他身後,開口喊道:“孟總管!”

  “啊!”大叫一聲,孟遷飛也似地竄出方亭外,猛速爬上樹梢。

  被嚇到的人除了孟遷之外,還包括了嬉嫦!

  她撫著震驚的心情,站在原地動彈不得,不曉得該逃開,還是摸索出孟遷倉皇奔離方亭內的原因。

  最後,她平心想道:“難道是見鬼了?!”

  許久,躲在樹梢的孟遷終於露臉,他努力探頭往方亭內一瞧究竟——

  “呼!原來是嬉嫦姑娘啊!”孟遷松了一口氣,又迅速從樹巔躍下,跑回方亭。

  “怎麼了?莫總管看見了甚麼嗎?!”嬉嫦臉色比孟遷更緊張。

  “我看見了你呀!”

  孟遷的回答令嬉嫦一愣!莫非孟總管將她當成鬼魅了?

  “我嚇到你了?”她不敢相信一個堂堂男子漢,生性竟然如此膽小!

  孟遷揮揮手道:“無所謂、沒關系!下次記得不要再嚇我就好。”

  嬉嫦頓時覺得莫名其妙,當然,她絕對不懂孟遷個性上的怪異。

  “對不起。”雖然她不明白究竟怎麼一回事,但是她依然誠心向孟遷道歉。

  “沒關系,反正嬉嫦姑娘有可能嫁給爺,以後也會成為我的夫人呢!”孟遷一臉天真,呵呵笑道:“我不會和夫人計較。”

  嬉嫦羞紅了雙頰。“孟總管在胡說甚麼?”

  孟遷知道姑娘們都容易害羞,於是沒有多言,徑自又瞧起手中的信件。

  黃褐色的信封,瞬間引起嬉嫦的注意!

  她指著孟遷手中的信件,吶吶道:“孟總管怎麼會有這封信!”

  孟遷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道:“這一封信不是你的。”

  “嗄?!”他怎麼知道她要問甚麼?!

  “你上次掉在綴風酒樓的那一封信,內容已經糊成一片,後來撕碎了。”孟遷憑直覺知道那一封信件肯定是嬉嫦姑娘的,不過他忘了告訴主子爺。

  “撕碎了?!”

  信已撕碎,她要尋夫也成了不可能的事,莫非真是天意?

  “嗯。”他點頭道:“所以這封信不是你的。”

  他好像還怕她會跟他搶似地,盡量地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嬉嫦不可思議地瞪著孟遷手中的信封,那是再眼熟不過的東西了!

  既然孟遷知道她的問題,肯定也瞭解她的事情吧!何不問一問他呢?

  “孟總管,你手中那封信,可否借我看看?”她必須確定。

  孟遷猶豫一會兒,才點頭答應道:“好吧!不過你要還我哦!”

  “當然。”她笑著,卻顫抖著雙手接過他遞來的信件。

  鼓起莫大的勇氣,她睜大雙眼一看,立即被映入眼簾的字跡嚇了一跳!

  沒錯!的確是老父的字跡——

  佳婿、良婿、乘龍快婿:

  猶記師徒情深,恰巧姻緣卦為媒,使得今後常憶血濃于水之婚訂。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正是緣現之年。

  日後,冀望良婿寵命妻兒,老夫此生此世即無憾恨矣……

  “後半段的字,被茶水浸濕了,不好意思。”他收回信件,放進懷中。

  嬉嫦愣在原地,甚麼都無法反應!她太震驚了,以致于思緒全亂!

  “這封信是一個多月前收到的,所以不是你的,而且你的信幾乎全爛了。我的只爛一半。”孟遷見她沒有搶奪的意思,索性安了心。

  嬉嫦抓到孟遷話中的重點,緊緊揪住他的目光道:“這封信……是你的?”

  這封信是老翁交給他的,如果主子爺拒收,當然就算是他的。

  於是孟遷點點頭,照著自己的想法道:“是我的。”

  嬉嫦阻塞的思緒忽然被孟遷的回答轟上一記,頓時想通許許多多事——

  “你既然有此信,可見……”她吞了吞口水,困難地審視他的臉。

  “嬉嫦姑娘?”孟遷反而覺得不適應她打量的目光。縱使他不是姑娘,也容易害羞啊!

  嬉嫦愈看孟遷,愈篤定心中的想法。

  爹曾經說過,她的夫婿是個俊美的男子,北庭府上上下下,除了北庭缺月無人能及的美貌之外,也只有孟遷堪稱第二了!

  孟遷的俊美是不修邊幅的,自然地散發屬於他自己的魅力。

  若是他身上還有與她相同的金鎖片,那——他便是她的未婚夫了?!

  嬉嫦心跳猛烈且迅速!幾乎快令她喘不過氣來!

  “你……”

  “嬉嫦姑娘,有事你盡管問,就是別這樣一直看著我,好嗎?”真是別扭!

  嬉嫦走近他一步,抬首問道:“你是否擁有一片金鎖片?”

  孟遷仔細想了想,誠實點點頭:“有啊!”

  她屏住呼吸,再次開口道:“能不能借我看一看?”

  嬉嫦姑娘要借的東西還真不少!雖然如此,他還是很大方地答應。

  “好。”孟遷從懷中掏出金鎖片,亮在嬉嫦面前。“就是這個。”

  呵!這可是主子爺送給他的貴禮吶!

  “你真的是——”夫君?!嬉嫦在內心尖叫著。

  她竟會在北庭府找到她的未婚夫!而且不是別人,正是北庭府的大總管孟遷?!

  嬉嫦訝異極了!

  這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局面?故意令她為難,是不?慌亂於懷的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她要怎麼解決迎面而來的窘境?!

  久久,嬉嫦解下頸間的金鎖片,交到孟遷手中,道:“求你,別告訴缺月!”

  她尚保留一丁點私心,不希望太早和缺月告別,多寬限她幾天吧,讓她再和缺月好好訣別——

  嬉嫦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奔出方亭,獨留下莫名其妙的孟遷。

  “嬉嫦姑娘送我金鎖片?要我別告訴爺……”孟遷笑了笑,發現道:“這主子爺送我的金鎖片,和嬉嫦姑娘送我的金鎖片,一模一樣哩!”

  北庭缺月不是傻子,他當然發現了嬉嫦的不對勁,原本他打算等她自己告訴他原因,後來,他察覺這根本不能等!

  因為嬉嫦躲他躲得更凶了!不但拒絕他的邀約,連和他同桌用膳她都不肯。

  發生甚麼事了?為何她要避他如蛇蠍呢?

  北庭缺月主動走進擁福苑,決定問個明白,再這樣下去,痛苦的人是他啊!

  一見到北庭缺月,嬉嫦難得的開朗又跑光了,煙消雲散於他愈來愈近她……

  “說,你為何躲我?”

  “我沒有。”她別過臉不看他。

  “好,那你說,為何不理我?”他語氣明顯地在生氣。

  “我現在不是在和你說話了嗎?”她依然有她的一套說辭。

  北庭缺月忽然伸手攔住她的腰枝,讓她更貼近自己。

  “你——”

  嬉嫦想躲開他的懷抱,卻已經來不及,只能使勁推抵他的胸膛。

  為甚麼要魅惑她的理智呢?在她漸漸可以放開他時,他卻又迷住她了!

  嬉嫦真的感到無力,或許她必須不告而別,才能斷絕這一切情感。

  “放開我。”

  她又拒絕他了!

  北庭缺月沒有放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更密切。

  “我問你原因,你卻不回答我,還要我放開你,為甚麼?難道你厭惡我對你的感情了?”他的心底感到好失落。

  “我……”嬉嫦覺得要解釋好難。“我對你的感情提不起興趣!”

  她掙開他的雙臂,匆匆閃出他能觸碰到她的範圍,是自我保護也好,她絕不能再深陷了!

  倘若她一生都尋不到未婚夫,或許她能委身於他,但是如今她找到了!就非得離開不可,縱使回絕塵穀,也是不會忘記他,只要能思憶起他的深情,她便能獨自守著往後的人生。

  “你說提不起興趣?你竟然用興趣兩字形容我們的情感?”他不敢相信她所言是真。

  “我們之間的種種,就忘了吧!”她狠下心道。

  一切都是逼非得已。

  但是北庭缺月不會明白,她忽然變得陌生的理由。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愛著她,根本沒想過她會拒絕,甚至沒有原因。

  “忘?你要我怎麼忘得了?”他是如此認真地愛她!

  嬉嫦又退了一步。她也不知道心中的感情要怎麼忘記才行,因為她自己也無計可施。

  “別不說話,告訴我該怎麼做?”他平靜的心情早已經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自從遇上她開始,他的步調全亂了。

  在她擾亂他一池心湖之後,竟然辯口說她沒興趣?當他是蠢蛋嗎?

  他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問道:“是不是因為你交代我處理的事情,我辦得不好,又拖了一段時間,所以你厭惡我?”

  若果真如此,他還是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辦事能力。

  不過這並不是原因,她搖頭道:“我相信你會完成我的托求。”

  北庭爺一諾千金,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沒必要特地質疑。

  “既然如此,還有甚麼原因會讓你一心想遠離我?”他癡情、他專一!只是不知道值不值得。

  為了她,當然值得!但是如果她嫌惡,就另當別論了!

  “抑是你介意我有婚約?”北庭缺月盡量找出有可能被她拒絕的原因。“若是如此,你大可不必介意,因為我已經派人代我去告知,我決定毀婚的事實。”

  “嗄?!”嬉嫦震驚地望著他,難免責怪著他行事太過沖動。

  “我是全心全意想要愛你一輩子,懂嗎?不管有甚麼阻難,只要能和你白首偕老,我都會克服!”他傾訴滿心情話。

  嬉嫦覺得好感動,能得他真誠以對,她還有甚麼好奢求?

  凝望著他,嬉嫦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北庭缺月不曾極力甩開他一身的優雅,只為了一個女人而癡狂,他以為此生他不會有機會愛上誰,但是既然上天安排他必須傾心於她,他也不想違抗天意,只願真心與她相守。

  他們的情緣是天註定,從初次見面的瞬間開始燃燒,情不滅、愛不息!

  “你希望我改變的,我都願意。”他不認為這是消極的愛意,而是他挖空心思,願意達到她所要求的積極心意!

  他相信她會瞭解他的心情!

  “我不要你為誰改變……”

  “我是為你。”他申明道:“只有為你。”

  嬉嫦拒絕道:“我不要。”

  他一愣,對於她堅持的拒絕,著實感到驚愕。他的魅力不夠嗎?他如此令人感到差勁嗎?為甚麼在他掏心把肺的表露自己之後,她仍然無動於衷?!

  然而,嬉嫦並非不為所動,只是她的苦衷不准許她接受他的心意!

  “我不希望你改變,因為你所猜想的,全非真正的原因。”她語氣飄忽未定道:“我的心情處於混亂中,請你暫且別再打擾我了。”

  “我讓你困擾?”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會成為她的負荷!

  他了心想追求所愛,盡管必須放下身段,他也要擁護這段感情!無奈他卻成為她的困擾!

  這算甚麼呢?

  北庭缺月認為真愛不能隱藏,所以他對她從不保留絲毫!而她怎麼能不在乎?!

  “缺月,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的決定,但是我已經打算要離開,這陣日子,受你照顧了!”她低下頭,勉強說道,眼淚卻已在眼眶中打轉。“所有的事,都對不起了!”

  她有對不起他嗎?

  或許有吧!因為她誤會他的深情款款,還暗自謾罵他是獸行,甚至誤會他端正的品格,不瞭解他的用心。所以,她該說抱歉。

  尷尬的氣氛讓兩人頓時無語了!他覺得這是他生平首次的敗戰!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11:10

第八章

  沒有理由的拒絕,令北庭缺月不能接受,但是即使她有千萬個理由,他也不會接受!

  他怎麼能允許她不愛他?!

  她應該與他兩情相悅才是啊!

  嬉嫦避開他灼人的目光,故意視而不見他眼底的心傷,或許年深歲久後,這些刺痛的感覺都會逐漸淡忘,她不必為他擔心……偏偏,她竟如此在意他的感受和反應,他的深情款款,反倒讓她覺得自己是個負心人!

  她怎麼會是負心人呢?

  如果際遇不是這麼巧合、命運不是如此安排,她真的願意陪伴他生生世世。

  愛得深切的人,不是只有他而已啊!

  北庭缺月忽然鉗住她的手臂,急躁不安地望進她的眸子裏。

  “你真的打算離開我?”

  好沉重的問話方式,讓他們之間盡是緊迫的氣氛,她似乎想躲也躲不了。

  深吸一口氣之後,嬉嫦終於堅決地點點頭。“我必須走。”

  誰曉得她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提起多少的勇氣放棄他。

  雖然不是兩人從此死別,卻極有可能是他們永遠的生離——

  思及此,嬉嫦的心又失落了!

  想好好的、完整的愛他,竟是那麼艱難……

  “如果我求你別走呢?”他已經不清楚自己在說甚麼了!

  “不……別這樣!”她隱忍滿腔不舍的淚水,希望他不會因為這份情感而憔悴。

  “求你!不要離開我。”他瘠啞地說。

  “缺月?!”她不敢相信他會迷戀她到這種地步!對她而言,是一種幸福吧!

  “別拒絕我。”他勾住她的腰枝,掌心撫順著她優美的曲線。

  “我們不能……”她看見他眼底的欲火和情殤,她明白再拒絕只是多傷害,但是此時此刻,她只能作出拒絕!“放開我!”

  北庭缺月俯首吸吮她的柔唇,沿著玉嫩的肌膚啃咬她的頸首,烙出紅紫色的吻痕,也映出他的心……

  “不要!”她使勁地想推開他,但是卻陷入之前失身於他時一模一樣的困境。

  他的力氣大得嚇人!在他強盛的力量下,她又顯得渺小、微不足道。

  “缺月……住手……”

  “我不能住手。”他一邊掀開她的衣襟,一邊凝重地說:“一旦住手了,你就會離開我……”

  “你——”嬉嫦無話可回,感覺眼前一片目眩神迷,幾乎無法穩住腳步。

  “永遠在一起、不分離,好嗎?”他一掌覆住她雪白的椒乳,輕輕揉捏著,要她脫口允諾。

  嬉嫦全身顫起哆嗦,他放肆的侵奪,令她又羞又怒,卻不忍責怪。

  北庭缺月腹下一陣騷動,難以忍受的火熱欲望糾纏住最後的理智,也許她真的會逼他發狂!

  “回答我。”他像在哄騙她似地開口。

  嬉嫦無助地搖著頭,咬牙道:“不能不能!我不能愛你——”

  尾聲未落,北庭缺月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劈成兩半!

  他頓時住了手,定定地瞅住她泛出淚水的眼眶。

  該死!他竟然讓她委屈落淚?!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惹她傷心,可是他卻讓她徹底掉下眼淚了!

  “對不起!我……”他將她的衣服拉好,極力地想安撫她。“是我不好,勉強你了!別傷心好嗎?我只是想留住你。”

  嬉嫦還是搖著頸首不說一句話,她的難過不想告訴他。

  北庭缺月替她拭淚,然後緩緩地環住她的身子,訴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聽到你要離開我,真的是青天霹靂,你知道嗎?”

  嬉嫦垂下眼瞼,滿心無奈。

  她該怎麼做呢?離開北庭府、離開他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

  她不知道……



  真是糟糕啊!

  孟遷嘆了一口氣,不明白府中究竟為甚麼籠罩著一層悶氣,他懶得去找出原因,但是氣氛卻愈來愈沉悶,不僅嚴重影響他開朗的心情,似乎也讓主子爺繃緊臉色,不甚愉快。

  嘆!糟糕透了。

  孟遷搖著腦袋,嘴裏咬著一根細枯枝,獨自蹲在雪地裏,嘴邊喃喃抱怨道:

  “絕對是這幾日來,連下數場細雪,所以爺悶壞了!”

  他徑自責怪遍地的白雪,並不覺得它們無辜。

  “孟總管!”

  “嗄!”孟遷撫著受驚的心臟,轉身跳起,驚魂未定地看著來人。“嬉嫦姑娘!你又嚇我一跳!不是說好不能嚇人嗎?”

  “抱、抱歉!”嬉嫦真的很懷疑孟遷的膽量,像他這麼膽小的人,真的有能力保護缺月嗎?

  “好吧!再原諒你一次。”孟遷平撫心緒,又道:“今日天候不佳,挺寒冷的,嬉嫦姑娘要上哪兒去?”

  看她披著外出穿的大氅,孟遷以為她要出門。

  “我、我是來和你告別的。”嬉嫦吞吐道,一心只想和孟遷說抱歉。

  “告別?”孟遷搔搔後腦勺,不明白地問:“嬉嫦姑娘要出遠門?”

  只有離家長段時間,才需要告別吧!如果只是外出逛逛市集,根本不用特地辭別。

  “不是出遠門。”她心情沉重地解釋:“我要回絕塵穀了。”

  絕塵穀?那是甚麼地方?

  是不是沒有塵埃的山谷?哇!倘若真有此地,他會建議主子爺將整座北庭府移到絕塵穀去,不僅是他這個總管管得輕松,所有人也都免去打掃的職務了!

  “我不會再踏進北庭府一步,所以……也請你忘記我們之間的婚約。”她主動提出毀婚的要求,或許對他而言是種難堪,但是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帶著不貞的身子再履行婚約。

  “你不再踏進北庭府一步?”孟遷驚訝地張大嘴巴。“那怎麼行?!”

  意思是她永遠都不能出北庭府的大門,否則便進不來嘍?為甚麼?有誰限制了嬉嫦姑娘的行動嗎?他豈能坐視不理!就算他不能理,也還有主子爺可以作主啊!

  “嬉嫦姑娘別怕!你絕對可以自由進出北庭府,我保証!”孟遷知道嬉嫦姑娘是主子爺重要的人,無論如何,他都要確保她的安全。

  若是真有人敢對她不利,他一定會跟那人拼命!力拼到底——

  這是孟遷最壯烈的決心。

  “你要我留下?”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孟遷點頭如搗蒜。“沒錯。”

  “為什麼?你明知道——”

  “我當然知道!爺喜歡你嘛!”孟遷笑呵呵地說:“如果能看見爺每天精神奕奕,我也就活力充沛,一舉兩得。”

  他隨意比擬,也不管旁人聽得懂不懂,只要他自己明白就行了。

  “既然你知道缺月喜歡我,更應該讓我走。”她黯然地說。

  她不會帶走北庭府裏的東西,除了微薄的盤纏,和缺月親自送給她的衣服及絕色玉,這一次,她不再是不告而別的偷兒,只是個不告而別的傷心人。

  “為甚麼我知道爺喜歡你,而我就應該讓你走?難道——”孟遷忽然神色緊張地輕捂住嘴,神祕兮兮問道:“這是祕密!不能被別人知道嗎!”

  嬉嫦愣了愣,完全不明白孟遷的心思,他在和她玩鬧嗎?選的時機也不對吧!

  “放心吧!雖然其實府中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是既然是祕密,我會交代大夥都佯裝不曉得,也不准宣揚出去。”孟遷拍拍她的肩膀,很重義氣地說:“你可以安心留下來。”

  嬉嫦猜不透孟遷的意思,難道他在暗示,他會替她保守婚約的祕密?

  她知道孟遷是個好人,但是從沒想過他會好得如此寬容、好得如此大方!

  竟然連未婚妻都可以拱手讓人,而且她聽得出來,他的語氣是真誠的祝福,沒有隱喻諷刺。

  或許,她爹這次真的為她挑選了一位好夫婿,只可惜她無福消受!

  “我還是不能留,你愈這樣說,我愈不能接受,雖然你是好意,但是我卻會成為名節敗裂的女人。”她不想受人批評。

  不能完璧嫁給他,已經是一筆大罪,又擅自毀婚,說來,她該受到大眾輿論的擠壓,不過長年居住深谷中,她幸運得有杜絕世間人言是非的淨土可棲息,只要不再出穀,她就可以平靜生活。

  也許只是愚昧的逃避著,但是,這也是她最後的退路。

  “我不懂。”

  孟遷想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好專注地聽明白嬉嫦姑娘的話,無奈她的言語太過飄忽,他真的沒有辦法一一分析她話裏的意思。

  “你人很好,能與你有緣,是我的福氣,不過,在此得和你說聲抱歉了。”她並不愛他,即使他們是月老安排好的仙侶,對她而言都是枉然。

  原以為只要順從爹親安排,乖乖嫁給婚訂的夫婿,她即是得到愛情,所以她並不在乎愛情究竟長得甚麼樣子,也不理會未來世事如何變遷。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原來愛情無法勉強,真心的姻緣也無法預訂,像她——只能懷著遺憾了!

  “我知道自己心地善良,為人親切有禮,大致說來算不錯了!不過,你何必向我說抱歉?”孟遷又拍拍她的肩膀,像在撫慰她。

  “因為我……不能嫁給你!”她對他的歉意何止於此。

  是她的錯!才讓他的姻緣壞在她手中!如果她能聰明一些,或許就可以提防許多陷阱了。

  說再多也沒用了!她連絲微的彌補都辦不到啊!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還給孟遷甚麼,只有將金鎖片留給他,當作虧欠的歉禮。

  “無妨。”

  “嗄?!”

  孟遷的回答著實令她吃驚——

  難道他當真一點也不介意她的變節?!

  “你又不是喜歡我,當然不能嫁給我。”這不是廢話嗎?

  孟遷真的覺得嬉嫦姑娘頭腦怪怪的!她當然不能嫁給他啊!因為她是他未來的夫人,所以她應該要嫁給主子爺才對!

  更何況,孟遷根本不懂娶妻有何用處!

  主子爺若是娶了嬉嫦姑娘,他則是多了一位漂亮的夫人,而他倘娶個妻子,又有何用?不過是多個人陪他睡覺,卻很擠呀!

  所以,他才不要娶妻。

  “你真的這麼想?”嬉嫦眨了眨美眸,仿佛重見一絲希望。

  若孟遷的想法足以撼動她的顧忌,或許,她即能接受北庭缺月的愛意!

  “嬉嫦姑娘不是這麼想嗎?換成是我,也絕不娶自己不愛的姑娘為妻,如果每個人都要在失去中,守護著遺憾,那何時才能得到呢?何時才能不遺憾呢?”孟遷率直地說道,沒注意到嬉嫦眼神中迅速調度的光彩。“是這樣吧!”

  “嗯!”她只能用力地點頭,無法再堅持,也不想再逃避。

  孟遷支持她,而她為何不支持自己呢?

  “別哭啊!”

  看著嬉嫦姑娘的眼淚,一串串往下直落,孟遷擔心至極!深怕主子爺誤會他欺負了嬉嫦姑娘。

  “我說錯話了?”他緊張地伸手為她拭淚,而她只是猛搖頸首,眼淚仍然拼命掉。

  突然,一道掌風急掃而來,只偏向孟遷,直覺一閃,孟遷暫且逃過一劫!

  北庭缺月淩空躍下,佇立在孟遷和嬉嫦面前,看他們卿卿我我互相扶持,他惱怒著!

  為甚麼他們會在一起?何時開始連系情感?為何他一概不知?!

  北庭缺月懊惱極了!他怎麼能忍受自己最愛的女人,竟然投向他最貞信的朋友的懷抱?!他無法接受——

  “主子爺!剛才好險,你那一掌差點打中我。”孟遷徑自慶幸著。

  他又怎麼知道自己即將捲入一場風暴中——

  “缺月……”望著心所牽系的男人,嬉嫦不知道該說甚麼。

  雖然孟遷已經成全她的心意,但是她尚不能奔向北庭缺月。

  如果缺月知道她能接受他的感情了,一定會開心得歡欣鼓舞吧!

  實在難以想像堂堂北庭大爺,會像個孩子般,高興得手足舞蹈。

  嬉嫦已經在腦海裏編構之後的情景……

  “你們……在談論甚麼?”北庭缺月發覺自己不脫時,聲音總是特別低沉。

  嬉嫦僵住身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她不敢告訴他實情,縱使孟遷已經答應成全她,但是她還是無法誠實告訴他,孟遷本來是她的未婚夫——

  “說!”見他們兩人都不答話,北庭缺月更加氣憤不平!

  “爺……這,這不能說啊!”孟遷吞吞吐吐道。

  方才嬉嫦姑娘才告誡過,主子爺喜歡她是件祕密,他豈敢胡說下去。

  孟遷閉上嘴,不再贅言。

  “很好!瞞著我鬼鬼祟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事,是嗎?”北庭缺月冷眼睥睨他們兩人。“你們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卻不巧被我撞見了!”

  他、他知道?!

  嬉嫦心底一駭!惶恐著北庭缺月是聽見他們的談話了?

  倘若如此,她根本不必再隱瞞下去!

  當嬉嫦正欲開口解釋,不料北庭缺月又朝孟遷發出一掌,比之前的掌風更猛更烈!

  “啊!”孟遷慘叫一聲,狼狽躲開主子爺莫名其妙的攻擊。

  形勢顯得危急,孟遷遭到連續掌風侍候,他滿心不解,一邊閃躲著,一邊求饒:“爺!收手啊!今日不適合練功吶!”

  天寒地凍,冷得孟遷所有動作都變得遲鈍,他無法完全避開主子爺的攻擊,身中兩、三掌是必定的。

  北庭缺月不顧一切,朝孟遷猛發掌,提起內力,運氣出掌,躍身向前劈斷孟遷的筋脈,疼得孟遷哇哇大叫,抱頭鼠竄!

  “爺,別打了!”

  孟遷扭曲著身體,連臉上的表情也一併變得猙獰、駭人——

  北庭缺月並未出全力,他掌風所掃之處,揚卷起層層雪花,寒氣凜人,  一片,所有怒氣全部傾洩而出,依然無法化解孟遷承受皮肉之苦的厄運。

  嬉嫦呆立一旁,看得冷汗直流,她想阻止北庭缺月帶來的狂怒,卻不能動彈,雙腳仿若被釘在雪地裏,又像長了根似地。

  “住手,別再打了!”她扯著喉嚨喊道。

  這場風暴真是來得又急又狂!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全聚在一塊兒,手拉著手,屏息著氣,膽跳心驚地觀視一切!

  在沉悶的氣氛過後,竟然是如此嚇人的狂風暴雨,早知道,他們誰都願意活在沉悶的氣氛下,拒絕風雨來臨!

  北庭缺月睜著憤怒的眼眸,劈完一掌又是接著一記側踢,逼得孟遷已達絕境,突然間,理智斷裂!孟遷終於耐不住滿身椎心刺骨的劇疼,大膽還手抵抗——

  “啊!”

  狂吼之後,孟遷殺紅雙眼似地撲向北庭缺月,連帶提勁送出攻擊性強大的掌氣!

  “天啊!”

  “孟總管發飆了!”

  “大事不妙!”

  “天要滅北庭府——”

  哀聲四起,轟然劇響!孟遷雙掌和北庭缺月對上,頓時,雪片塌崩而散,兩人腳下白雪一掃而空,甚至明顯地陷一層,形勢扭轉,兩人變成勢鈞力敵——

  嬉嫦倒吸一口氣,聽見北庭缺月以冷酷聲音道:“沒想到,你竟敢還手。”

  孟遷頭疼欲裂!他無意冒犯主子爺,但是他內心有股怨氣和沖動結合作祟!逼他不得不抵抗——

  “啊——”孟遷在旋繞的雪花中咆哮著,理智不再、掙紮不再!

  北庭缺月提氣再逼向孟遷,將他震退數十步!准備伸手再補上一掌,忽然被人緊緊抱住腰際,他低頭一看,停止了攻勢。

  “你瘋了嗎?”嬉嫦大叫著。“他是你的好朋友吧?你怎麼能對他出手?!”

  她牢牢圈抱著他,已有承受痛苦的准備,然而他僅是淡然問道:“你護著他?”

  嬉嫦一怔,呆若木雞望著他。

  而孟遷早已被北庭缺月的內力震昏在地,眾人也都嚇得噤若寒蟬。

  大地恢復一片寧靜,沒有半點風,也沒有絲毫細雪,只有一陣又一陣不勻的呼吸聲……

  大家都受了非同小可的驚嚇了!

  “哈哈……”北庭缺月仰天狂笑起來,推開了練嬉嫦,旋身離去。

  孟遷半昏半醒間,只能在心裏大嘆——

  真的太糟糕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11:43

第九章

  “義爹!義爹!”丁冬慌慌張張跑到樵老面前,又驚又喜的表情復雜地掛在臉上。

  隨後跑進來的小鬼頭,只要懂事的,都和丁冬差不多神色。

  發生甚麼事?

  樵老也懶得掐指神算了,直接問道:“不是叫你們去背書嗎?怎麼統統跑進來了?”

  年紀較小的菲兒,仰著童稚的臉龐,嘻笑著。“不知道,見丁冬進來,就跟著進來。”

  丁冬輕點菲兒的俏鼻,笑道:“也只有你是跟著大家走。”

  “哼!”菲兒很是不服氣。

  “算了,不和你爭。”丁冬轉向樵老,急急說道:“義父,外頭有位公子要見您呢!”

  “公子?見我?”樵老眉一皺,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在人跡罕見的深谷中,竟然會有人要求見他?就算是外來的訪者,也不可能破解他設下的陣仗,直接找到絕塵穀的穀口啊!

  樵老愈想愈不對,總覺得全身開始打起寒顫。

  “是啊!那位公子還說,他特地帶來義父最震驚的消息,我猜——可能是嬉嫦姐的消息!”這便是大家神情又驚又喜的原因。

  “我也這麼認為!”

  每個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樵老突然覺得氣候冷得令人發抖,他都快受不了!仿若有種遇到鬼的感覺——

  “義父!快去瞧瞧吧!”丁冬拉著樵老要往外走,心裏迫切地想知道練嬉嫦的消息。

  樵老站住腳,擱緩道:“且慢,待義父算上一算。”

  說著,便點起五指,只不過樵老的臉色卻是愈算愈難看了!

  猛然停住掐算的手指,他惶恐地出聲道:“鬼……鬼、鬼……”

  “嗄?!鬼——”

  孩子們嚇成一團,互相擁抱彼此,誰都怕被魔鬼擒去當點心!

  在哭鬧聲中,丁冬壯著膽子問道:“義父!外頭那位公子是鬼?!”

  “好熱鬧。”南宮焱翩然現身,難得在面無表情的酷臉上掛著一抹淺笑。

  “哇!救命呀!”大家紛紛散開,四處竄逃,不敢留在原地。

  他笑起來……有那麼可怕嗎?

  南宮焱頓時沒去笑容。

  “好久不見。”

  在南宮焱客氣的問候下,樵老終於回過神,大喝一聲:“鬼徒兒!”

  “看到我,有這麼驚訝嗎?”南宮焱徑自瀏覽穀中的一切,身後還跟隨著南宮府的大總管——沈默。

  “你、你怎麼會——”

  “我也不太想來,若不是你的美徒兒央求我代勞,說真的,我們師徒是不可能再見面。”南宮焱真的打從心底覺得麻煩。

  這一次,北庭缺月可欠他一個大人情了!

  一向討厭受人托求的南宮焱,會答應代替北庭缺月走這一趟,也算是奇跡了!只要南宮大爺他本人高興,想得到多少熱心服務都不成問題。

  “佳婿要你送來紅帖?”也只有這個可能了!樵老猜想。

  “錯。”

  錯?

  樵老開始費疑猜了!

  依他所料,佳婿和寶貝女兒應該是相逢了,日期上若無延誤,早該妥辦婚事了!怎麼,大老遠拜託鬼徒兒來到此地,卻不見喜帖?

  “難道發生變卦?!”樵老慌張起來。

  “早跟你說過,人定勝天,凡事不是非得遵循卦象的旨意。”

  南宮焱才不相信天意那一套說辭。

  “說!究竟發生甚麼事了?”樵老還以為一切會圓滿落幕,沒想到他竟然失算了!

  “缺月不願意履行婚約,決定毀婚。”南宮焱簡單明瞭地說。

  像他這種人,絕不適合同人談判!一副冷冰冰的態度,自命不凡。

  “毀婚?!那臭小子竟敢枉顧師恩,輕諾寡信!可惱、可恨!”樵老氣極了。

  “不僅如此,他還決定在近期之內,迎娶自己鐘意的姑娘為妻。”

  嘖嘖!南宮焱真是愈來愈狠毒了,竟然落井下石,自己提出的鬼主意,卻硬推給別人承擔後果。

  老實說,他真的很想瞧瞧一場師徒大戰的戰役,究竟孰勝孰敗?他很期待。

  “可惡的孽徒!我不懲戒你,誰來懲戒你!”樵老大聲喚道:“丁冬!”

  “義、義父……”丁冬睜大雙眼,心驚膽戰地探出臉來。

  “義父有事要出穀一趟,你可要顧好弟弟妹妹,知道嗎?”

  “義父要去哪兒?”憑他一人挑起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是沒問題,但是他很擔心義父一去就像嬉嫦姐一樣,毫無音訊。

  “我要去討回公道——”

  日沒西沉,嬉嫦佇立在吉祥苑外,遲疑著該不該打擾北庭缺月。

  原來一個脾氣溫和的人,生起氣來如此駭人,而另一個膽小如鼠的人,發起狂來更撼人!她總算是在北庭府大開眼界了。

  聽北庭府的家僕說,缺月將自己封鎖在吉祥苑裏,終日不理繁務,除了進膳之外,根本不見他出現,或許,這是他折磨自己、也虐待她的一種方式。

  鼓起莫大的勇氣,嬉嫦決定以強硬的態度破除他的心結,終於,她深吸一口氣,大步跨進吉祥苑,因為缺月遣退吉祥苑裏所有家僕,氣氛變得十分寧靜,也格外詭譎,她在偌大的地方迷失了方向,也沒有人可以帶領她,真慘!

  “誰准許你進來!”北庭缺月衣袂飄飄地立於嬉嫦身後。

  再次見到她,心情依然是復雜難言,不是該放棄了嗎?篇何他仍然沒有成全她的勇氣?抑是他的修養都是空有,在緊要關頭,依然是表現出你爭我奪的難堪!

  他不想見她!卻又思念她……

  “缺月。”她的聲音很平靜,其實內心卻是狂風暴雨!

  幾日不見,他似乎清瘦許多,雖然不減他絕美的風采,但是卻多了憔悴。

  她不喜歡看見他這模樣,既不舍又心疼!

  “出去。”他冷冷地說。

  天曉得他有多言不由衷!

  能在失控打傷孟遷後,再見到她的出現,是一種極度的奢求——

  她會原諒他嗎?而他又需要獲得她的諒解嗎?不!他不稀罕!

  傷了孟遷,不是他所能預料的事——無奈孟遷竟成了他的情敵!

  為甚麼她要愛上他最信任的人?倘若不是這種情況,他絕對不會失控!

  是她壞了他全部的好修養。

  “我有事要告訴你。”她要告訴他,孟遷已經成全他們的感情,而她也將忠貞於他一輩子!

  或許這個消息,能讓他們主僕二人絕裂的關系,再度復合。

  她總是期待美麗的情感長久維持,縱使會經破滅,也可以破鏡重圓,完好如初。

  “我不想聽。”他一口回絕。

  難道她沒看見他眼眸中受傷的神色?還要特地來他面前宣告她心有所屬嗎?

  她怎麼能這麼殘忍?

  北庭缺月壓抑心中層層翻攪的痛若,努力逐出對她的戀棧。

  “出去!不管你想和他如何遠走高飛,我不會阻攔你們。”他下了極大的決心。

  要割捨一份心頭滋生的愛情,令他萬般煎熬!但是,他絕不能再勉強她了!

  或許,愛一個人最偉大之處,便是願意犧牲——

  “你別生氣,先聽完我的話。”她走近他,殊不知這是十分危險的舉動。

  她愈靠近他一步,他的理智即消失一部分,她身上幽淡的香味,仿佛催情劑,他無法忍耐著不去撫摸她的肌膚……

  別再折磨他了!

  “不要過來!”否則,他會失去自製力!

  他多麼渴望得到她,無論是她的人或是她的心,但是事實不允許他達成夢想!

  若無法互相擁有彼此,又何必牽情下去?

  “快出去!離開我的眼前!”他幾乎是傾向失控地低吼著。

  不過嬉嫦並沒有畏懼,她反而更迅速地移向他,伸出手遮去他憤怒的眸子,讓他瞬間跌進黑暗裏。

  “你——”

  “不要動。”她語調輕而緩,暫時抒解他的情緒。“我算離開你的眼前了,是不?”

  北庭缺月一愣,隨即拉下她的小手,緊握在自己大掌中。

  “你可知道這樣會惹火我?”

  他不是故意威嚇她,但是這是事實,她這種作法確實惹起他心底的欲火。

  柔嫩的肌膚觸及他的渴望,教他再也不能把持自己,要如何當個君子,就交給柳下惠吧!

  “你本來就在生氣了。”就算她不惹他,怒火還是熊烈地燃燒著。

  北庭缺月一手環住她的腰枝,另一手擒握她的小手,俯下臉封住她的唇——

  “唔……”她沒有抵抗,因為在她心中,早認定自己是他的妻子。

  他的吻細細碎碎滑過她的頸子,不知不覺地,她的衣襟被他扯開,他的大掌覆住她飽挺的渾圓,他的唇吸吮著她雪白的頸肩,啃咬出一記又一記激情的吻痕……

  “你好美……”他激動地將她擁在懷中,更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裏。

  隨後,他橫抱起她的身子,往寢室走去,踢開大門,直接進入內室。

  “缺月……”她知道他要做甚麼,盡管已有心裏准備,仍舊忐忑不安。

  他將她按進床榻裏,徑自褪去衣衫,也動手扯開她身上厚重的衣服,露出一片玉脂凝膚——

  如月裏嫦娥,而她,是他的練嬉嫦……

  北庭缺月知道自己是有缺憾的月,必須有位嫦娥奔向他的心房,才能成為一輪明月,或許這位嫦娥奔迷了方向,他必須將她導回正確的方位。

  他是深愛她的,只要她能回心轉意,他可以再試著等待。

  “你知道奔月的嫦娥可以變得多美嗎?”他誘惑她的所有感官。

  嬉嫦搖著頸首,她不知道甚麼奔月嫦娥,她只知道他正親吻著她的身子。

  好溫柔地挑動她的感覺,每一處肌膚都有不同的深刻感受。

  “你就是那嫦娥。”他抬起頭,將她壓在身下,清楚看見她酡紅且迷人的臉蛋。“只要你投奔向月,不僅你會美麗永駐,那月兒……也會夜夜燦亮,為你而圓、因你而缺。”

  “月……”她意識開始迷亂了。“月兒呢?月在哪呢?”

  她不稀罕永遠的美麗,但是她希望月亮又圓又亮!為她炫爛黑色的夜空!

  “傻瓜。”他輕笑地吻著她。“我就是那月兒,你要投奔的月……”

  “投奔……你……”她伸手勾住他的頸子,跟著笑了。

  她要奔向他——她喜歡的月……

  北庭缺月不敢相信他會自取其辱!他甚至瀕臨瘋狂地在寢房胡掃器皿、陳設品——

  “缺月?!”嬉嫦驚慌失措地阻止他,卻是被他一把推開!

  她猛然跌撞在地,四肢不住顫抖,

  他怎麼了?為甚麼看起來如此憤怒?她做錯了嗎?

  一堆解不開的問號在她心中產生,但是在他狂亂的吼聲中,她甚麼也不敢問!

  只有忍不住的發抖,是她惟一能表示出內心的害怕。

  “不要砸了,求你不要砸了——住手!”她哭喊著,但是她的哀求對他而言,卻幾不可聞。

  他恨!他怒!他氣她騙取他的情、他的意!他憎恨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北庭缺月掃光桌上的杯盤,忿忿不平地走回床邊,掀開被褥,雙眼死瞪著床榻

  沒有,甚麼都沒有!她不是處子?!

  她竟然不是完璧——

  在歡愛過後,他無法得到她,因為床榻上,找不到她是處子的証據!

  在他之前,已經有別的男人得到她了?!

  是誰?!究竟是誰?!

  是孟遷——

  北庭缺月的腦中忽然閃過孟遷的名字,他氣得七竅生煙、渾身顫抖!

  為何要這樣對待他?

  難道他給予的感情不夠深刻,所以她才變心?抑是她從來不曾愛過他?!

  北庭缺月腦中的畫面漸漸復雜起來!他仿佛看見了孟遷與練嬉嫦之間的情欲場景——

  他扶抱著頭,疼得想嘶吼、咆哮!

  她不能這樣對他!她不能!

  “不要沖動,告訴我發生甚麼事好嗎?”嬉嫦重新靠近他身邊,一再阻止他。

  北庭缺月喘著濃濃的氣息,張著充血的眸子,直直瞪向她。

  嬉嫦莫名地感到不祥!她不知道如何化解心底團團的恐懼,只曉得他的怒氣不僅可以震傷孟遷,也能將她逼至絕境!

  她不要他再動怒了!好可怕!

  “冷靜下來,別生氣!”她顫著兩片薄唇,努力地想安撫他的激動。

  北庭缺月冷冷地笑著……忽然地冷笑起來!沒有針對任何人,徑自笑著。

  他究竟在嘲笑甚麼?或許他是心灰意冷了!

  難道不屬於他命中的姻緣,就真的不會是他的?速扭轉的權利或能力都沒有?

  “缺月?”嬉嫦突然抱住他!因為她真的愈來愈害怕了!

  失常的行為、莫名的冷笑……在在揪緊她...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12:20

第十章

  寒風淒淒凜凜,包覆著沉重踏在雪地上的腳步,嬉嫦並不覺得冷,只感到疲備心。

  她不明白被逐出北庭府的理由,為何聽起來如此荒唐可笑?但是,她知道心很痛!是遭到背棄,所以才心痛如絞。

  奔月的嫦娥,能讓麗顏永駐、能讓月兒燦亮如光,卻不能緊守幸福,一生的孤單之後,還有下一世的寂寞要承受。

  嫦娥奔月,又有何用?仿若飛蛾撲火,雖是投向光明,卻自焚身亡,一切都是短暫的。

  她不該奔月,不該愛上一個如月燦亮的男人,她有太多的不該……

  這就是天意嗎?

  為何天意對她而言,是那麼慘痛的安排?

  一向開朗的人,在遇上愛情的陷阱後,也會怨天尤人啊!

  嬉嫦暗忖著。

  漫無目的走在市集裏,夜晚的市集已是萬籟俱寂,只有她,仍然獨自踏著白雪,不知該何去何從?

  突然,幾名魁梧的大漢擋在她身前,毫無預警地擒住她的雙臂——

  “夜深了,一個姑娘家還在外頭徘徊,很危險的。”芮娘今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由嬉嫦身後傳來。“我等你很久了。”

  嬉嫦震驚地看著似曾相識的幾張臉孔,感覺厄運緊纏著她不放。

  “不認得我了?”芮娘走到她面前,摘下頭上的僧帽,面目可憎地看著嬉嫦。

  “既然再見面,我們也該好好算一算帳。”

  “你竟敢在大街上擄人?!”嬉嫦大吼著,希望可以引來路過的好心人解救她。

  “夜深人寂,你認為有誰可以救你?”芮娘一眼看穿她的計謀。“省省力氣,不必掙紮了!”

  嬉嫦見情勢不對,張口想求救,卻被掩住了嘴,她睜大雙眼,像在對芮娘控訴甚麼,無奈所有言語都被大手遮沒了!

  “呵!想求救?你想我會給你機會嗎?”芮娘陰險地說:“之前讓你逃過一劫,這次,我絕對會讓你下地獄!”

  嬉嫦瞠眼直視,情緒強烈起伏著,也想掙紮,卻動彈不得,根本無法抵抗他們。

  “帶走!”

  芮娘一聲令下,嬉嫦立即被架離黑夜的市集,卻被推入更陰暗的深淵。

  當初倉皇逃離的靜心院,又成為她的牢獄!這一次她能幸運脫險嗎?

  嬉嫦根本不敢奢望!

  幾名彪形大漢將她押人一間地牢,嬉嫦愈看愈覺得可怕!

  滿牆的刑具,氣味腐臭難聞,究竟是死耗子的屍臭味?抑或是無辜的姑娘們自縊於此?嬉嫦胃翻如泉湧,卻只能幹嘔——

  芮娘立于地牢外,哈哈大笑:“你還是落入我的掌心裏了!”

  “放我出去!”嬉嫦奔至鐵欄前,雙手不停白費力氣地搖晃鐵柱。

  “好不容易才抓住你,怎麼可能輕易放你走?簡直是做夢!”

  芮娘冷冷笑著,一肚子壞水!

  “你竟敢私自造設地牢!販賣人口,罪加一等!”嬉嫦低吼著。

  但是惡人在為非作歹時,豈會懂得甚麼金科玉律!只要能謀財圖利,聖旨他們都敢篡改!

  “若誰有能耐可以治我們的罪,呵!我們就大大方方讓他治罪!”芮娘說完,眾人一陣戲笑。

  嬉嫦覺得十分難堪,她竟然傻到去和一群作奸犯科慣了的歹徒談道理!

  她真的很笨!才會二度落入賊手,陷進空前未有的困境!

  “你們……不是人!”她痛罵道:“難道這世上已經沒有天理?才任由惡徒為非作歹!如果傷了我,你們又能得到甚麼?欺負無辜的人,你們不怕報應接踵而至嗎?”

  芮娘由牆上的掛勾取下一條長鞭,惡狠狠地在嬉嫦面前揮舞著。

  刺耳的鞭擊石地聲,聲聲叫人心驚,卻無法讓嬉嫦住口,她要盡情罵出心中的痛惡!因為此時此刻不罵,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可能會死,但是她不在乎了!遭受一波一波的傷害後,奶不想再軟緊了。

  “雖然咱們無冤無仇,但是既然你落到我手中,我就有義務好生侍候你。”芮娘柳眉一跳,眼色一使,身邊的兩名大漢立即跨步向前。

  他們將嬉嫦從地牢裏拖出來,把她的左右手分別銬上鎖,固定於堅硬的石牆。

  “你們要對我私刑?!”她大叫道:“要殺要剮,悉聽遵便!我絕不會妥協!”

  “瞧不出你脾氣還挺硬的!”芮娘冷笑道。“但是對我而看口,毫無效用!”

  語畢,一記火辣辣的藤鞭隨即落下,嬉嫦吃痛地扭曲了表情,卻咬牙忍耐著。

  “夠倔!”芮娘說完,又是一鞭!在她眼中,嬉嫦是一顆大硬釘!

  “芮娘,這樣打她不好吧?”一名男子說道。

  “哪里不好?不給她丁點教訓,怎麼消我心頭之氣?”誰說她們之間無冤無仇?她們的梁子可結大了!

  撇開她逃跑一事不說,之後她竟然通報北庭缺月打算揭發她的所作所為,光是這點,芮娘就十足有理由可以賞她十鞭!

  “但是咱們要拿她賣錢,倘若將她打得皮開肉綻,還有價值嗎?”

  “是呀!”另一名男子附和道:“她脾氣硬,再和她打罵下去,都是徒勞無功,何況她長得這麼漂亮,如果傷了也不好。”

  芮娘睨了他們一眼。“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打甚麼主意啊?”

  “哪、哪有的事!”

  芮娘也懶得戳破他們的心思。“記住,這賤丫頭可是一株搖錢樹,千萬別沾。”

  “是。”

  “還有,不准給她飯吃、也不准給她水喝!我要餓昏她!”

  芮娘走到嬉嫦面前,得意地笑道:“你和北庭缺月是甚麼關系,我管不著,但是你竟然敢在他面前掀我的底,就甭想有好日子過!”

  芮娘將鞭子往地上重重一扔!冷哼一聲,轉頭旋身離去。

  東方皇宇甫踏入吉祥苑一步,突然一道強烈的掌氣迎面撲來,東方府總管莫離躍身至主子身前,同時出掌擋不攻勢。

  見此情形,東方皇宇不悅地挑高俊眉,直接走往北庭缺月的寢房。

  “你竟然用致命的掌氣歡迎你的老朋友?”他一腳踹開房門,惱怒道。

  北庭缺月鎮坐在圓桌旁,面無表情道:“致命的掌氣並沒有奪走你的命。”

  東方皇宇愣了愣,覺得北庭缺月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之外。

  “幸好有莫離保護我。”東方皇宇笑道:“孟遷呢?該會躲在床底下吧?”

  一提起孟遷,北庭缺月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氣氛異常沉悶。

  “你看來不怎麼愉快。”難怪方才他和莫離從大門進來時,家僕們都是一臉懼色。

  也罷!主人不招呼,他也只有臉皮厚一點,徑自找張圓凳坐下。

  “出去。”北庭缺月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東方星宇瞪直雙眼!懷疑是否聽錯了!

  他到府為客算是給北庭缺月面子,沒想到他竟不受歡迎、更惹人厭!

  東方皇宇將手往桌面一擱,臆測道:“你的臉難看死了!”

  認識這美得不像話的男人,算算也有二十餘載,除了提起忌諱會讓他翻臉之外,鮮少見過他有比翻臉更難看的表情!

  發生甚麼事了?為何氣氛愈來愈不對勁?

  難道是焱沒有將他的決定送到絕塵穀,告知老頭兒毀婚一事,如今未婚妻找上門來了?!

  倘是如此,便事態嚴重。

  “我以為一切都會順利。”東方皇宇原本想要好好安慰北庭缺月,才欲開口,門外立即闖入不速之客,莫離擋都來不及擋。

  “爺!爺!”來者是孟遷,只見他一臉驚慌,甚至負傷直撲北庭缺月。

  他抓住主子爺的手臂,急急問道:“為甚麼趕走嬉嫦姑娘?你不喜歡她了?”

  從丫環們口中得知此事,孟遷震驚極了!他以為主子爺和嬉嫦姑娘會成親,嬉嫦姑娘會成為北庭府的夫人,他以為一切會如他所想一般!

  可是實際上,嬉嫦姑娘走了!而且是被主子爺趕走的,

  為甚麼?主子爺怎麼捨得趕走嬉嫦姑娘?

  孟遷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徑自追問原因,更沒發現北庭缺月逐漸陰鬱的神色。

  在北庭缺月動手之際,東方皇宇已有察覺,擋在事情爆發之前出言道:“你們之間有誤會。”

  “哼!”北庭缺月冷哼一聲,翻掌制住孟遷的胸口,像要擊破他的胸膛,或許這個胸膛曾經依偎著——她!“出去!”

  東方皇宇又愣了愣。

  怎麼,這傢伙究竟悶了甚麼心事?從頭到尾只會叫人滾,除此之外,卻一句話也不肯說。

  “爺又要打我了?沒關系,盡管打吧!這次我會忍耐,絕不還手。”孟遷抱著必死的決心般,閉上雙眼迎向他。

  北庭缺月雖是懊惱,但是理智已經不容許他再出手傷人,氣氛一時僵持不下!坐在一旁的東方皇宇看了反而難受。

  “你們主僕二人感情不是很好嗎?”東方皇宇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有甚麼原因可以讓你們反目成仇?讓我猜猜……莫非,和孟遷口中那位嬉嫦姑娘有關?”

  北庭缺月瞪向東方皇宇,收手放了孟遷。

  他知道這一切的行為都太難堪了!但是嫉妒蒙蔽他的心智,逼得他崩潰、發火!

  “或許,我猜對了。”東方皇宇適時地換個位責,和北庭缺月保持安全距離。

  孟遷張開雙眼,撫著胸口,心中很是慶幸主子爺沒有出手。

  “爺不生氣了?”他狐疑地看著北庭缺月的臉色。

  “孟總管。”東方星宇在一旁客氣地問道:“嬉嫦姑娘是甚麼人?”

  一提起心裏正擔心的嬉嫦姑娘,孟遷又開始繃緊情緒。

  他毫不諱言地對東方皇宇說:“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佯裝不曉得了,其實嬉嫦姑娘正是爺鐘意的姑娘,我原本還以為嬉嫦姑娘會成為北庭府的夫人——”

  “你胡說甚麼!”北庭缺月大聲喝道。

  孟遷不解地反問:“爺!我有說錯嗎?嬉嫦姑娘不是爺心儀的姑娘嗎?”

  北庭缺月逼向孟遷一步,若不是他們之間交情匪淺,此時此刻,他一定會一掌轟死他!

  “我知道爺不愛沾女色,是因為爺曾經說過,貞節是姑娘家的性命,你不願意因為一時的私欲,而摧毀一個姑娘的清白,所以絕對會慎重——”

  “住口!”還輪不到他來教訓他的所作所為!北庭缺月怒擊桌案。

  孟遷也耐不住焦慮的心情了!嬉嫦姑娘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們竟然還在這裏起爭執,再不快點找回嬉嫦姑娘,他心中的夫人該由誰來當?他相信,沒有人比嬉嫦姑娘更適合主子爺了!

  “爺若一心想毀壞嬉嫦姑娘的名節,我也無話可說了!但是我不明白,假使爺根本不想負責嬉嫦姑娘的一生,當初在綴風酒樓就應該斷絕關系,何苦再接嬉嫦姑娘回府中,最後又趕她走呢?”孟遷忿忿難平道。

  北庭缺月莫名地感到震驚!他抬眼正視孟遷,問道:“在綴風酒樓發生甚麼事?”

  “爺忘了?”孟遷閉了閉眼。“不會吧?!當初你和嬉嫦姑娘可是共寢一間房,我還在想,爺何時交了一位紅粉知己呢!”

  孟遷的話讓北庭缺月想起曾經夢及的春夢——似更如幻,讓他分不清楚?那場情意奔馳的夢,至今仍令他難以徹底忘記。

  難道如孟遷所言,他和嬉嫦當真有此際遇?!不!這怎麼可能——

  “還有,”孟遷掏出一對金鎖片,擺到桌案上。“這是爺和嬉嫦姑娘分別送給我的金鎖片,帶著實在多餘,還給爺吧!”

  金鎖片?!

  北庭缺月瞠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審視桌上的一對信物,一模一樣的題字,怎麼不教人吃驚!

  他又憶起那封內文全毀的信件,憑空出現在他房裏,還有床褥間他曾經懷疑的血跡……

  老天!如果一切事情真如他所假想一般,那……他和她便是姻緣卦所註定的夫妻——

  北庭缺月忽然抓起桌上的金鎖片,慌張地奪門而出。

  “爺——”

  東方皇宇伸手攔下受傷的孟遷,笑道:“很有趣,不是嗎?”

  嬉嫦不知道被關在這間惡臭的地牢裏,究意過了幾天幾夜了!她只感到頭腦昏沉,重得快從項上掉下來似地,身上被鞭打的兩處傷口,在沒有任何處理的情況下,已經紅腫潰爛。

  沒有進食,也沒有飲進半滴水,她感覺到全身的力氣逐漸在失去。

  是否就要命絕於此呢?可是她不甘心啊!為甚麼不讓她平靜地過著生活呢?倘若在世間往定要受折磨,她甘心終伴青燈,可是這裏偏偏不是禪院!她無法摒棄遠離塵俗的意念,卻又不得償願——

  隱隱約約中,她聽見有腳步聲移近她,但是眼皮實在如鉛沉重,無法睜開眼看清楚來人,糟糕!連意識也開始模糊了……

  “洪爺,是上等貨吧?”芮娘得意地笑著,很有把握嬉嫦可以滿足得了洪盈州的胃口。

  “是是是!果然是上等,堪稱絕色哪!”洪盈州瞇細了好色的眸子,伸手在眼前的美人兒臉頰上輕撫。“打哪兒拐來的?很少看見這種貨色……”

  嬉嫦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臉,她想躲開,但是缺乏力氣。

  任由那只魔掌肆虐她的肌膚,除了痛苦之外,她甚至想反胃。

  “這洪爺就甭管了!只要您滿意即可。”芮娘一手按在洪盈州的胸膛上,欲挑起他心底的欲火。

  “好好,我不管。”洪盈州大笑道:“反正我打算收她作妾。”

  “妾?洪爺啊!您的妻妾算一算,少說也有二十來個,您又收她為妾,豈不委屈這位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芮娘在他耳際輕輕吹氣,惹得他心頭一陣泛麻!

  “唉!我不管你從哪兒拐到她,你也別插手我的決定嘛!”洪盈州用力地捏搓芮娘的俏臀一記。

  “是!洪大爺!”芮娘腰枝款擺,故意輕撞他一下。“那現在就請洪爺‘試用’嘍!”

  “哈哈哈!我迫不及待了!”洪盈州直直撲向昏迷的美人,開始上下其手。

  嬉嫦頓時覺得難受,她開始極盡一身的力氣,奮力地想甩開身上的重量,終於,她從渾沌的地獄中睜開眼—可是睜眼看見的一切,仍然是地獄裏的景象。

  “你……”許久不曾開口,喉嚨的幹澀令她難過,但是她還是勉強出聲:“不要……”

  “唷,她醒了!”洪盈州興奮道。

  “醒了正好!您才快活嘛!”芮娘掩嘴輕笑,淫穢的字語難以入耳。

  “哈哈……乖!讓我好好疼你……”洪盈州雙掌捧住她的臉,欺上唇要狼吻她。

  “不、不要——”缺月!救命!她在心裏狂呼。

  洪盈州放肆地在她臉頰上廝磨,一張油嘴湊上她的薄唇。

  嬉嫦覺得胃底一陣翻湧,沖動地想作噥,她不堪其辱,張牙用力反咬登徒子。

  “啊!”洪盈州沒命似地移開受傷的狼唇,唉聲連連。

  芮娘見狀,揚手重重地摑了練嬉嫦一巴掌!“賤人!竟敢咬傷洪爺,非教訓你不可!”

  “ !別傷了我的美人兒。”洪盈州連忙阻止。“她愈潑辣我愈喜歡吶!”

  “是、是喔?”原來這死色鬼有此癖好,芮娘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那……就請洪爺繼續享受吧!”

  洪盈州淫笑地伸手輕撫練嬉嫦的臉龐。“美人,乖乖讓我親一下好嗎?”

  “呸!”嬉嫦不肩地啐口水在他臉上,盡管早已氣猶浮絲。

  “哈哈……我已經被你逼得心癢難耐啦!”洪盈州粗魯地扯開她的前襟。

  “不——”嬉嫦發出虛弱的尖叫。

  一片凝脂般的肌膚雪白呈現,酥胸半露,激起洪盈州無盡且火熱的垂涎。

  “好美啊!”他瞠大雙目,興高采烈地解開自己的褲帶,貼近練嬉嫦。

  “走開!”

  她竭盡力氣地嘶吼著,淚如雨下。

  眼前所見皆是絕望!她不想再受命運戲弄了!誰來救她?!誰來救她——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5 00:13:17

尾聲

  “不好了、不好了!”一道聲音傳來,制止了洪盈州的獸行。“芮娘!大事不好了——”

  一名男子連滾帶爬地闖進地牢,渾身浴血道:“北、北庭……缺月帶人包圍了靜心院!”

  “甚麼?!”芮娘和洪盈州不約而同地大吃一驚。

  “這怎麼可能?!”芮娘簡直失了方寸,趕忙道:“快!回房換上僧衣——”

  “不需麻煩。”北庭缺月翩然出現在牢房口,後擁大匹人馬。

  見到被折磨得淒慘的嬉嫦,他心中不由得大怒!又見她衣衫不整、發絲散亂、萬分狼狽——他的雙眸瞬間變得陰鷙!

  “看來,你們全都該死!”

  芮娘嚇得花容失色、洪盈州更是害怕得雙腿顫軟,直接撲跪在地上。

  “北、北庭爺饒命——”洪盈州大聲求饒著。

  名滿天下的北庭大爺,生性嫉惡如仇,落到他手中,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洪盈州顫巍巍地伏首在地,誠惶誠恐。

  北庭缺月移動腳步,越過芮娘和洪盈州,直接落於嬉嫦身前,他心痛如絞地握緊雙拳,不敢相信自己的愚昧會將她害成這般。

  倘若他又慢了一步,事情的後果簡直可怕得難以想像。

  芮娘忽然摘下發釵,傾身欲刺殺北庭缺月,然而他一旋身出掌,便將芮娘震得口吐鮮血——

  “北庭爺饒命、饒命啊!”洪盈州驚恐地大叫,拼命朝北庭缺月猛磕頭。

  “敢侵犯我的女人,罪無可赦!”他覆住洪盈州的天靈蓋,冷聲道。

  聞言,洪盈州當場傻眼!

  侵、侵犯北庭大爺的女人?!天哪,他竟然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不知者無罪,請北庭爺網開一面——啊!”

  洪盈州的求饒聲瞬間轉為哀嚎,只見北庭缺月五指使勁,洪盈州的額角立即泌出血流,點點滴滴順治發絲滑下,北庭缺月冷絕地看著他扭曲的臉孔及醜陋的表情,依然無法洩恨。

  芮娘勉強從石地上爬起,奮不顧身沖向北庭缺月,揚高手中的金釵,直落下的瞬間更迎接了死亡的來臨——

  北庭缺月另一手提氣反擊,重重打在芮娘的胸前,爆骨碎裂聲清晰四應,芮娘當場口吐鮮血,狼狽地癱軟在北庭缺月面前,失去意識的混沌間,她看見了他極為俊美的臉龐上,掛著一張足以教人陷入絕對恐慌的冷顏——她不該招惹他……這是她這一輩子,做錯最離譜的一件事!

  “北、北庭爺……”洪盈州顫巍巍地開口道:“請饒了小的……”

  北庭缺月其實不願意胡亂殺生,但是像洪盈州這種罪該萬死的淫蟲,他從不手軟!

  於是掌心一熱,洪盈州立即感到頭眩眼光!北庭缺月無情地將五指一掐,深深陷進洪盈州的天靈蓋——

  “啊!”尖喊痛叫之後,洪盈州的身體軟軟倒臥在地上。

  北庭缺月輕揮衣袖,滿手的血絲盡數灑落,不餘留絲毫。

  隨後,立即有人將芮娘和洪盈州雙雙抬出地牢。

  凝結的氣氛,隨著惡臭的氣味腐爛,隱隱約約中,嬉嫦仿佛看見了……他——

  是他嗎?有可能是他嗎?!

  他將她趕出北庭府了!不是嗎?他不可能來救她……一切都是夢哪!

  但,即使是夢,她依然要告訴他,今生今世,非君不嫁。“缺月……”

  他心中百般糾結,沉沉地望著她滿臉疲倦的表情,緩緩走近她身邊。

  老天!她竟然受了傷?!

  北庭缺月忽然很後悔讓惡人死得太輕松!不鞭屍實在難以消他心頭之恨!

  “……我只愛你……缺月……無論你……如何待我……缺月——”

  北庭缺月再出掌,擊碎了牆上的銬鎖,卻絲毫沒有傷到她,銬鎖一毀,嬉嫦頓時失去重心,他伸手將她摟進懷中,心痛地感覺到她的虛弱。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低語。

  嬉嫦在幽幽暗暗的意識中轉醒,逸出口的第一句話,是他的名字:“缺月……”

  他動容地握緊她的手,輕聲喚醒她:“我在這兒,嬉嫦!”

  她緩緩張開眼睛,定定地凝視他,久久才完全將他的臉龐看清楚。

  他真的來救她了?!

  是上天將她的哀嚎傳進他耳中,所以他適時出現了,並且拯救她……

  “痛……”她想坐起身,卻不小心扯痛傷口,無奈地只能乖乖躺回床榻。

  北庭缺月溫柔撫著她的額頭,小心翼翼珍惜他搶救回來的女人。

  “我已經幫你敷療傷口,暫時別下床。”他差點就失去她了。

  可惡的孟遷,竟然不早告訴他這件重要的事,讓他含包莫多悶醋,甚至狠心趕走她。

  如果他晚到一步,老天!她將會受到甚麼侮辱?

  他簡直不敢想像。

  “一切的事,我都聽孟遷說了。”他語氣中隱藏著歉意。

  “你……都知道了?”她怔怔地望著他。

  “嗯。”是他虧欠她、誤會她了!“我都知道了。”

  嬉嫦隨即失神一愣——

  見嬉嫦忽地變得沉默,北庭缺月誤以為她在責怪他,內心不原諒他。

  “我錯了。”他低聲道歉。

  嬉嫦心底泛起一陣痛,對於他坦承一切都是個錯誤,她無言以對。

  “但是,我想問你一件事。”這是他一直不明白的事。“為何要把金鎖片送給孟遷。”

  他將金鎖片送給孟遷,是為了毀婚,難道她隨意將金鎖片送給他人,也是為了毀婚?!

  “我已經失身於你……所以,不能嫁他,將金鎖片贈予他,是為了彌補以及表示我內心的歉意。”她平靜地說。

  “嫁他?你當然不能嫁給他!”他反對道:“你該嫁的人,是我。”

  “他是我的未婚夫——”

  “這是一場誤會!”他吸了幾口氣,決定清楚告訴她事由原委。“你父親,是練漁樵,號樵老,而我則是他的門下弟子兼良婿!在十幾年前,我們的婚約即註定了!只是我一味的逃避,才錯過與你相遇的時機,金鎖片在孟遷身上,算是我和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玩笑!讓我險些失去了你……抱歉,全都是我的錯。”

  “你——”嬉嫦震驚地聆聽他的訴說,壓根兒不敢相信他說的是事實。

  “你曾經到過綴風酒樓,上了我的床。”他低頭看她臉頰轉紅,更確定她的人和她的心都被他佔有了。“傻瓜,為何不告訴我?”

  她眨了眨水盈盈的美眸,無辜地說:“我以為……從頭到尾,你都知道的。”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小心地將她摟進懷中。“絕不讓你受苦,也不會無端端地猛吃醋,甚至不惜和孟遷大打出手。”

  聞言,她笑了。

  怎麼一位堂堂有名的北庭大爺,會因她而爭風吃醋呢?他真的愛她呀!

  一掃先前的陰鬱,嬉嫦終於得到她渴求的情感……但願不再惹風波。

  “靜心院呢?惡人呢?”她柔聲詢問,依順地貼服在他胸膛上。

  “在你拜託我剿滅他們之後,我便布下許多人馬守顧靜心院裏的一舉一動,當我獲知真相要去尋回你時,隨即有探子回報你落入他們手中的消息,因為我閉關了幾天,才如此晚得知你受難的消息,對不起,讓你多受了折磨。”

  她微微一笑,接受他的道歉。“反正我沒甚麼大礙。”

  “你放心,那批惡人已經被我送官嚴辦,再也害不了人。”他實現對她的承諾。“只希望你別再害怕了。”

  “我不怕,因為有你在。”她深情凝望他。

  北庭缺月嘆了一口氣,道:“為甚麼我們都這麼傻呢?白白浪費相愛的光陰。”

  “至少,我們已懂得從此時此刻開始,不再浪費下去。”她心滿意足地笑著。

  “你願意和我重新來過?”他欣喜問道。

  “我們之間的情感及未來,正要開始而已,不是嗎?”她伸手圈住他的頸項。

  “願與君同老。”

  他開心地正欲低頭吻她,孟遷卻又煞風景地闖了進來。“爺!爺!不好了!”

  “天!”北庭缺月忍不住翻白眼,無奈地低吼:“又發生甚麼事了?”

  “南宮爺來了!”

  糟糕!他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南宮焱可是代他前往絕塵穀退婚——完了!婚退成了嗎?

  “還有!上次送信給我的白發老翁也來了!”孟遷萬分緊張。“如果爺討厭他,我立刻去趕走他!”

  “恐怕你心有餘而力不足。”南宮焱領著樵老從門外走了進來。

  “嗄?!”孟遷一嚇,慌張地躲到角落,言行不符。

  北庭缺月一見到樵老,立即恭敬向前,期望來得及挽回一切。“師父。”

  “住口!你這孽徒!”樵老將包袱責放在桌上,卷起衣袖。“我這麼疼你!自從你出穀之後,我仍然三天兩頭來探望你,夜半時,見你踢被便替你攏被,擔心你的生活起居,而你——卻以毀婚來回報我!”

  樵老氣得推開北庭缺月,直奔床邊。“讓我看看你是窩藏了甚麼天香國色!竟然——”

  一對上嬉嫦慧黠的眸子,樵老不禁愣了愣。這姑娘生得和他那寶貝女兒怎麼如此相似呀?

  “爹,我從不知道,原來你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耶!”她笑了笑。

  “女兒?!真的是你!”樵老心疼地看著臉色慘白如喪蠟的寶貝女兒。“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是不是缺月虐待你?告訴爹!爹替你討回公道!”

  “不是,缺月待我極好,是爹替我安排了一段好姻緣。”嬉嫦望了北庭缺月一眼,嬌羞地笑了。

  南宮焱搖搖頭,徑自坐在圓凳上。“沒好戲看了。”

  樵老知悉事情不似輕描淡寫般單純,於是忽然道:“我得重新卜卦,確認你們的姻緣。”

  “爹反對我和缺月的婚事?”她已經是他的人了!

  “沒辦法,誰教他毀婚在先。”樵老執意道。

  北庭缺月連忙賠不是:“對不起!是徒兒愚昧。”

  “哼!”樵老旋身走到桌旁,打開包袱,端出鴛鴦燈以及盤卦。

  這次,姻緣卦不會再出錯了!

  聞風而來的東方皇宇,抱持著和南宮焱一般看戲的心情,等著樵老卜卦的結果。

  而最緊張的人莫過於是北庭缺月了!倘若要他相信天意,他倒寧願信服一見傾心的奇跡,只是現在,他不信也得信!因為天意的確讓他遇見了傾心的女人,更安排了他們的未來。

  希望月老從未改變初衷才好!

  許多,卦象一出,結果分曉,只見樵老笑瞇瞇地抬起頭,直視北庭缺月佇立的方向。

  “真的沒戲看。”東方皇宇靠著南宮焱,感到無趣。

  北庭缺月喜悅地看著樵老朝自己走來,心底萬分感激月老作媒。“師父——”

  “良婿啊!”樵老閃過北庭缺月,直接撲向躲在北庭缺月身後的孟遷。

  頓時,全場一片傻眼。

  “哈哈哈!原來你才是我的良婿、佳婿、乘龍快婿!當初用孔明燈代替,是有偏差哪!”樵老執起孟遷的手,熱情說道。

  東方皇宇和南宮頻互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這出戲,有趣!”

  “我已知錯,師父仍不肯原諒徒兒?”北庭缺月推開孟遷,硬抓住樵老的手。

  “一切只是誤會,算是老朽愚昧,算錯姻緣,令北庭公子承受折磨了。”樵老忽然變得生疏了。

  “不!沒算錯也不是誤會,我確實是你的良婿,嬉嫦也是我的妻子。”北庭缺月緊張道。

  樵老依然固執,不肯輕言原諒。“北庭公子是尊貴之軀,賤民豈敢高攀。”

  “師父——”

  “樵老!”嬉嫦負傷移身下床,從方才的一語不發直到現在的隱含怒氣。

  一聽見練嬉嫦冷冽的呼喚,樵老一臉固執的表情隨即消失不見。

  “女、女兒?”

  “缺月都向你認錯了,為何不原諒他呢?”嬉嫦薄怒道:“何況一切都是誤會,不該再計較了!”

  北庭缺月扶住她虛弱的身子,溫柔說道:“不管師父如何反對,我都要娶你為妻。”

  “缺月!”她綻顏地望著他。“今生今世,我也只視你為夫。”

  他們深情相望,不顧旁人目光。

  “可是……”樵老為難道:“就算我不計較,但是鴛鴦燈、姻緣卦騙不了人。”

  南宮焱一手捧起鴛鴦燈、一手端起姻緣卦,又突然放手,一聲巨響,鴛鴦燈、姻緣卦全毀——

  “這不就得了。”南宮焱拍拍手掌,大咧咧坐了下來。

  “你、你這個鬼徒兒——”樵老心疼被砸毀的兩樣寶物,氣得咬牙切齒。

  東方星宇點頭附笑道:“做得好!”

  北庭缺月也投予南宮焱感激的眼光。

  “爹,別生氣。”嬉嫦安撫父親憤怒的情緒道:“無論是姻緣或命運,我都相信人定勝天,所以,這卜卦是不需要了。”

  樵老轉而嘆氣道:“罷了!反正我心願已了,也沒甚麼好惦記,這卜卦的確是不需要了。”

  北庭缺月掏出金鎖片,鄭重地交給嬉嫦,並且承諾:“天地為証,日月為鑑,我北庭缺月只當你嬉嫦一個人的月兒。”

  “我也是,只當你一個人的嫦娥。”她嬌笑道:“願月兒永遠守候。”

  “會的。”他摟她入懷,心滿意足,蜜意正濃。

  樵老肘須而笑了。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孟遷坐到南宮焱身旁,一同托著腮幫子笑著,衷心祝福。

  東方皇宇眉一挑,徑自推開窗扇,探出頭,涼涼地朝上空喊道:

  “該現身了吧!西門無常——”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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