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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章庭 -【敢愛就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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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3:13
標題:
章庭 -【敢愛就來】《全文完》
章庭 -
敢愛就來
他真的沒料到,來臺灣洽談生意,竟能遇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女人,
看她那雙巧手在縫製布偶時,
散發出「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的光輝,以及臉上那溫暖的笑容,
堪稱酒莊國王的他,
就像品嘗到上等的葡萄酒,完完全全的醉倒了,
他十分確定,這顆小珍珠就是自己心目中最佳妻子的典範!
雖然他倆的身高差了一個天鵝布偶那麼高,
雖然她的臉像小熊布偶那麼圓,
但他就是看她超順眼,
依他生意人精准的眼光與頭腦,他決定──把她訂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3:46
楔子
若干年前──
「慈善」育幼院是一間成立四十多年之久的慈善機構,專門收容被父母拋棄的小孩,同時,附近不少單親家庭的孩子也都會跑過來玩耍,因此常常充滿孩童的笑鬧聲。
今天也不例外,大大小小的孩子全都玩在一起。
大人們照顧東照顧西的,忙得不亦樂乎之餘,難免會有所疏忽。
就像在這個沒人注意的角落裏──
「嗚……那是我的娃娃,還我。」苦著一張圓嫩嫩小臉,小女孩口齒不清地抗議著,可是調皮男孩卻把布娃娃舉得高高的,怎麼樣都不肯還她。
「求我啊!」調皮男孩仗著個頭較高,欺負小女孩。「妳學小狗汪汪叫給我聽,我才要把這個破布娃娃還妳。」
「人家不要當小狗……」圓臉小女孩一邊吸鼻涕,一邊抗議著,「我才不要汪汪叫,丟臉……」
「那──」男孩眨眨黑亮的眼睛,清俊的臉龐忽地浮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妳給我一個親親,我就把娃娃還妳。」
「……親親?」一聽見要回娃娃有望,小女孩停止哭泣,佈滿淚水的小臉蛋,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什麼是親親?」
「親親嘛~~」男孩勾著手示意她走近,然後出其不意的在她額心、臉頰與小嘴啄了一下。「就是這樣!」
「咦?」小女孩嚇到了。「這個……人家不要!」
「不要?」男孩「挾持」著布娃娃,開始恐嚇她,「那這個破布娃娃就不還妳囉9
「唔……」小女孩咬著下唇,小小的唇瓣豔紅柔嫩,教人忍不住想吃上一口。
「妳到底還要不要這個娃娃?」男孩下最後通牒。
「好、好吧……」小女孩趕快踮起腳尖,學著他先前的動作,親著他的額心、臉頰、以及薄薄的雙唇。
啾啾啾啾……
「這樣可以了嗎?」小女孩親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伸出舌尖舔潤雙唇。
「不行不行,不夠不夠。」男孩卻板起一張臉,大表不滿。「妳親得不、夠、用、力,再來一次。」
「嗚……」沒想到會被打回票,小女孩只好含著兩泡淚,乖乖地「再接再厲」。
「不行不行,不夠不夠!」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不行不行!」革命尚未成功。
啾啾啾啾──
「不夠不夠……」同志仍需努力。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4:01
第一章
現在──
「珍珠……」
「ZZZZ……」
「珍珠……」
「ZZZZ……」
「珍珠!」
「有!」陷入瞌睡中的珍珠被這聲呼喊嚇得瞬間清醒。
只是,她那雙圓滾滾的眼卻依舊是半瞇的,柔軟的鬈發襯著她白裏透紅的嫩頰,怎麼看都像一尊睡娃娃。
「妳還真能睡啊!小姐,睡太多對身體也不好的。」
說話的是個身材修長、聲音嬌媚無比的女人,她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往那張圓嫩嫩的臉蛋捏過去,後者乖乖地挨捏,小嘴發出嗚嗚嗚的咕嚕聲,聽起來像只小貓在嗚咽。
「別這樣欺負她,珍珠一定是最近工作太忙,沒什麼時間睡覺對吧?」
長髮如瀑的女人忙著打圓場,她的聲音溫柔好聽,彷佛琤琤琮琮的琴音。
「嗯,嗯嗯……」珍珠好不可憐地捧著雙頰,輕輕揉著。「人家最近好累,才睡八個小時而已耶!妳還這樣欺負我。」
「八個小時!」媚音女人咯咯嬌笑著,「我看哪!搞不好有人一個禮拜還睡不到八小時呢!」意有所指地看向第四個友人。
「六小時。」這個女人惜字如金,聲音清清冷冷的。「近來事情多了點。」
她有著一雙流轉著金光的棕眼,削短的發絲如漆黑的夜,雙鬢上卻留有兩綹銀白的痕跡,宛如某種不變的印記。
「真的嗎?那妳身體還承受得了?工作是很重要,可身體也不能不顧喔!」
「對嘛對嘛!別為妳那個沒血沒淚的老闆那麼賣命,萬一掛掉了,我可是不會到妳的葬禮上哭的──珍珠,妳說對不對?」
「嗯……」迷糊到極點的珍珠,似乎永遠在狀況外。「那樣還有沒有勞健保啊?」
「哇哩咧!珍珠,妳在呆個什麼啊……」四人旋即又嬉笑怒駡了起來。
她們都是在「慈善」育幼院裏長大的孩子,年紀相仿,從小便玩在一起,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即使後來有人被領養,離開育幼院,人生遭遇各異,但她們依然維持這份親如姊妹的情誼,不論分離得再遠,總是不定期舉行聚會,聊聊自己的近況,聽聽別人吐苦水,保有這份難能可貴的友情。
早上九點,在某條靜謐的小巷裏,「珍珠娃娃」準時開店。
落地玻璃櫥窗內,展示著各種手工布偶娃娃。
一隻粉紅色與淺藍色的小狗同放在一張小搖椅上,迷你兔放在一隻那堤大咖啡杯裏,此外還有小鹿、小羊、小鳥……路過的人們總是一眼就被這些可愛的布偶給迷住,忍不住踏入店門參觀。
「這些都是妳親手做的?」一名年輕媽媽帶著女兒,一走進「珍珠娃娃」,便對琳琅滿目的娃娃驚歎不已。
「是啊!小妹妹喜歡什麼儘量挑啊!」穿一件粉色連身裙裝,鬈發綁兩邊,珍珠笑起來也像尊娃娃似的。
「我想買這只長頸鹿。」年輕媽媽很快的選好一隻半人高的布偶。「我這是要送人的,麻煩妳幫我包裝漂亮一點喔!」
「好的。」珍珠選好包裝紙便開始動手。
「媽咪,我也要長頸鹿。」小女孩撒嬌著,可珍珠卻抱歉的笑笑。
「小妹妹,對不起,姊姊就只有做這只長頸鹿而已,沒有第二隻了耶!」
獨一無二──這是「珍珠娃娃」的特別之處,因為純手工本來就不可能做出一模一樣的產品。
「要不然姊姊送妳一隻貓頭鷹好不好?」想了想,珍珠從裙裝口袋掏出一隻純白的貓頭鷹,一雙夜光眼瞠得大大的,造型非常可愛,大概只有手機吊飾般大小。
「這樣不好意思啦!」年輕媽媽急忙推卻,但珍珠已經把東西放在小女孩手中。
「沒關係,小孩喜歡就好。」珍珠最喜歡看小孩子歡天喜地的表情。「歡迎您下次再帶小妹妹來。對了,這只長頸鹿是要送給誰的?」
「噢!說來話長,我這是在幫我先生的上司合夥人的侄女買的禮物──」
哇!聽起來還真是「說來話長」的樣子,珍珠吐吐舌,迅速包裝好長頸鹿布偶。「可以了。」
年輕媽媽「嗯」了一聲,刷卡付帳,臨走前不忘向珍珠要張名片。「我一定會跟別人介紹這裏的。」
「謝謝。」一點一滴,口碑就是這樣建立的。
珍珠綻出甜甜的笑容送客,等店裏都沒人了,便坐到櫃檯後方,拿起一些已經剪裁好的材料,繼續做著一個個可愛的布偶。
這是場別開生面的宴會,高級飯店的華麗大廳裏,用汽球彩帶與玩具等佈置得充滿童稚的歡樂,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要慶祝戴爾蒙酒莊的小小姐十歲的生日。
生日宴會不過是個幌子,人人心知肚明,其實是臺灣的「饗釀」為了要討好戴爾蒙酒莊的負責人,所找的名目。
或許有人會嗤之以鼻,認為不管是以洗塵宴或生日宴會的場面來說,都未免太過鋪張浪費。
不過也難怪「饗釀」的動作如此之大,因為位於法國的戴爾蒙酒莊,是全球知名的葡萄酒大盤供應商,鮮少跟別人合作,或簽定代銷合約,就算有也只授權給歐洲國家,與亞太地區的簽約是史上頭一遭,難怪「饗釀」的董事長龍心大悅,費盡心思要討好戴爾蒙酒莊的現任主人了。
「戴爾蒙先生,今晚的宴會您玩得還盡興嗎?」「饗釀」董事長詢問黑髮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材勻稱修長,彷佛有著無限的爆發力,卻被一身文明的西裝掩飾,黑眼深邃溫和,舉手投足間帶著上流社會的優雅,巧妙地柔和了一張稜角分明的五官。
「謝謝董事長為安琪拉費心安排,我很高興。」
的確是下了番苦心,男人微笑地心想,除了場地的安排之外,「饗釀」董事長還吩咐員工帶著自己的子女前來和安琪拉同樂,增添歡樂的氣氛。
但是,安琪拉卻始終靠在他身邊,豔羨地看著孩子們玩耍。
「安琪拉,過去和大家一起玩好嗎?」男人原本頗具權威性的嗓音,放得格外低柔。
「唔……」安琪拉吮著一手的大拇指,怯怯地微微搖頭,可愛的小臉泛出一抹紅暈。
「對不起,這孩子就是這麼怕生。」男人略帶歉意地跟「饗釀」董事長道。
「不不,哪兒的話……」董事長笑呵呵的。「安琪拉小姐真是可愛,如果我那個標榜單身主義的大兒子結婚的話,說不定女兒也有這麼大了……」
老闆在這邊交際應酬,底下的員工也在那兒談八卦。
「那位就是戴爾蒙的負責人吧?怎麼不是『阿豆仔』呢?」
「人家是混血兒啦!而且還是臺灣人的血統喔!」
「真的假的?」
「那麼,那個小女孩怎麼會是金髮碧眼的白人?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叔侄呀!」
「因為那位負責人呀──」故作神秘,聲量低了好幾分貝。「不是家裏的老婆生的,是老戴爾蒙在外頭的風流種。」
「真的?」倒抽氣聲四起。「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喔!」
「我才沒亂說!」提供八卦消息者信誓旦旦。「這些事可從我的朋友的表姊的朋友的記者朋友那兒聽來的,聽說啊……」
聽說,他的父親保羅•戴爾蒙,是個從年輕風流到老的男人,經常趁著出國做生意,和女人發展一段情,目前除了他以外,在泰國、波蘭、義大利……到處都有一堆孩子自稱是戴爾蒙家的後代。
聽說,他的母親是個赴法國修藝術課程的留學生,在巴黎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認識這個老風流後便陷了下去,非但沒有成為藝術家,反而與他狂戀了一年多,並懷有身孕。
聽說,老戴爾蒙夫人最忌憚的便是他們母子倆,因為風流的丈夫在外處處留情多年,卻單單為了這個東方女留學生動過和她離婚的念頭。
所以,他們母子倆在他幼時便曾搬回臺灣住了好幾年,等一切風平浪靜,才又被父親接回法國。
那時戴爾蒙夫人一看木已成舟,氣憤之餘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家裏的和外頭的女人才兩造相安無事,各自撫養自己的獨子長大。
接下來的發展卻像是上帝在開命運的玩笑。
戴爾蒙夫人的兒子麥修娶了世交家族的長女為妻,生下安琪拉,但夫妻倆卻連同老戴爾蒙在一次搭小飛機時意外失事。之後,戴爾蒙家族便由當年才兩歲的小女生──亦即安琪拉•戴爾蒙繼承,戴爾蒙老夫人為實際的事業操控者。
不過不幸的是,戴爾蒙老夫人雖然有心守住丈夫的家族事業,卻對經商一竅不通,反而是丈夫那個在外頭的私生子在商場中嶄露頭角;為此,戴爾蒙夫人終於不得不向他低頭,力邀他入主戴爾蒙家族,暫時代替安琪拉經營酒莊事業。
男人輕啜一口杯中的酒液,衣角被人輕輕拉了一下,安琪拉正滿臉好奇,比比他手中的酒杯。
「想試一口看看嗎?」男人──威廉•載爾蒙低下的臉龐上寫滿對小侄女的寵溺。「這是戴爾蒙八五年的氣泡香檳,顏色雖然有點深,但酒精濃度頗低,適合女性飲用,小孩子但嘗兩口無妨。」
輕聲低哄著,他笑睇著安琪拉謹慎地捧著玻璃酒杯,低頭伸出小舌尖,像只小貓般的啜飲。
「安琪拉小姐還太小,不適合喝酒吧?」「饗釀」董事長在旁說道。
「這不是喝酒,是試酒。」威廉伸手摸摸小侄女柔軟的金髮。「她是戴爾蒙酒莊的主人,理應瞭解這些。」
「噢!」
「饗釀」董事長的口吻無不詫異,威廉不必問也知道他腦袋裏在想些什麼:
這個威廉•戴爾蒙不趕快趁侄女年紀小時篡位,言下之意還會在日後「還政」給她?這是說真的還假的?有人會跟錢過不去?
只是,威廉懶得浪費唇舌去解釋,只管做自己認為正確的、應該做的事情。
這時,「饗釀」董事長秘書在上司的一個眼神暗示下,拿了一個半人大小的禮物過來。「戴爾蒙先生,這是我們『饗釀』送給安琪拉小姐的生日禮物,祝安琪拉小姐生日快樂。」
安琪拉好奇地看那個糖果造型的大型包裹,小臉興奮地通紅,在威廉的含笑頷首下才解開包裝的緞帶,當那只檸檬黃的可愛長頸鹿呈現在她眼前時,她更是難得地發出一聲細細的喘息,旋即珍愛地把布偶緊緊摟在懷中。
「喜歡嗎?」連威廉也頗為欣賞這個造型可愛的布偶,但更令他意外的是安琪拉那如獲至寶的樣子。「叔叔再買一些給妳?」這孩子向來少欲少求。
不料安琪拉毫不遲疑的用力點頭,水汪汪的藍色大眼盈滿乞求的光芒。
「請問一下,」威廉轉身含笑看著「饗釀」董事長與秘書。「這個娃娃是在哪里買的?」
「珍珠娃娃」店裏來了不速之客。
「喲!這家店佈置得還真可愛。」大搖大擺,小混混甲乙丙丁魚貫地走入店裏,第一個叼著香煙,第二個往地上吐痰,第三個惡質地打翻陳列架上的商品,第四個用腳把門踢上。
午後沒有客人,昏昏欲睡的珍珠揉著惺忪雙眼,嘴裏才喊出「歡迎光臨」,隨即被四名兇神惡煞嚇醒。
「請問……你們想要什麼樣的娃娃?」她還是禮貌性的問。
「娃娃?嗤。」小混混甲顯然是帶頭者,他露出黃鼠狼似的笑意,使個眼色,四人便將珍珠困在櫃檯後頭。
「小姐,我們只對鈔票有興趣──妳這家賣娃娃的店聽說生意不錯,挺賺錢的,我們幾個兄弟目前手頭有點緊,借一點來花花吧?」
他們幾個是幫派裏的小嘍囉,狐假虎威,專門找安分守己的小商家進行勒索。
「我沒錢。」珍珠警覺地和他們周旋,一邊思索逃生之道。「你們……趕快走,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大眼骨碌碌地不斷瞄向門口,只要有個客人上門就好,也許就可以把這些小混混給嚇跑……或者那人夠機警,及時幫她報警。
「哈」的一聲,小混混甲不屑道:「報警?像這樣?」
手勢一切,小混混乙立即拿出刀子切斷電話線,小混混丙、丁在旁嘿嘿冷笑的助陣。
「小姐,我是看妳可愛,才特別寬容妳,如果妳真的惹我不爽,我可是會送妳一桶汽油和一枝火柴~~」小混混甲撂下狠話,小混混乙則拿著開山刀在她眼前比畫。
叮叮噹當──懸掛在門上的風鈴驀地響起一串清脆音符。
有人來了!
「拷!」風鈴聲就像警報器似的,嚇得四名小混混雞飛狗跳,離門口較近的丙、丁兩人想也不想的朝來者撲了過去。
「呀──嗚哇!」原本示威似的叫喊變成哀鳴。
以多擊寡,這些小混混非但沒有占到上風,反而被男人一記記精准的重拳給打翻趴在地上,才剛發出哀嚎,就又被人一腳踹得像只翻白肚皮的青蛙,倒地不起。
「可惡!」小混混乙來勢洶洶,揮舞著開山刀一路吶喊著撲殺過去。
男人唇邊勾出一絲冷笑,偏身閃過一記攻擊,同時用力握住小混混乙的手腕,將那條臂膀扯到脫臼。
小混混甲從來沒遇過這麼強勁的對手,直覺的就想抓住珍珠當護身符。
說時遲那時快,小混混甲被人從後猛然一拉──男人一拳打掉他兩顆大門牙,將昏死的傢伙當垃圾般往旁一扔。
「哇塞!」小嘴張成O型,珍珠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男人。「你好厲害噢!」
「謝謝。」威廉對這個可愛的小女人微微一笑。
其實她自己知不知道,面對這種恐嚇與暴力的場面,她鎮定的臨場反應也相當令人刮目相看──當他在門外察覺裏頭不對勁時,便對她鎮定的表現激賞不已。
「小姐,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威廉問道,珍珠則是拍拍裙面,從櫃檯後方走出來。
「我沒事。」她笑出粉頰上一朵淺淺的酒窩。
警方在通報下趕到現場,做完簡單的筆錄並將小混混甲乙丙丁帶回警局──嗯,相信踢到鐵板的他們日後再也不敢到「珍珠娃娃」來了吧?
「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先生。」同樣做筆錄,珍珠走出警局後,便不斷向威廉鞠躬致意。「我該怎麼謝謝你?戴──」
糟糕,她忘記對方的姓氏了,是戴什麼來著?
「戴爾蒙。」看她歪著頭認真思考的模樣,他眼底難得地泛出真正的笑意,溫和地道:「不過妳可以叫我威廉就好。」
「好。」她松了口氣。威廉比戴什麼東東的順口多了。「我叫白珍珠,你可以叫我珍珠就好,朋友都是這樣稱呼我的。」想了想,又趕緊補充道:「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不過這樣也算是朋友了啦!」
「噢!」威廉應了聲。
朋友嗎?
深沉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她:一頭柔軟的鬈發、圓潤柔嫩的臉蛋、嬌小豐滿的身材……
某種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緊緊抓住了他。
他,以前見過她嗎?
這個男人很高大,可是眼光卻溫和得令人忍不住放下戒心……
悄悄的,珍珠情不自禁地開始打量他,眼神在他寬厚的肩膀與胸膛上徘徊……看起來多麼溫暖舒適啊!就不知道被他摟抱……蘇!
「妳在流口水,珍珠。」天外飛來一句,珍珠白日夢一醒,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她胡亂地用手背揩嘴。
威廉很有紳士風度地遞出一條手帕,珍珠尷尬得不知道要不要接手,他已主動幫她拭淨小嘴。
男性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女性的肌膚,「滋」的一聲,珍珠被那接髑所傳來的觸電感給嚇了一跳。
威廉則從容地收起手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
「……」好安靜。
一陣早到的夏風徐徐吹過他們,帶來些許燥熱,悶悶的,卻又暖得像某種情愫……
男人微微傾下高大的身子,女人輕輕仰頭,踮起腳尖,四唇──
「走吧!」威廉笑了,黑眼乍迸一抹了然的光芒。
走?
走去哪?
珍珠眨眨眼,一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嬌憨模樣,可視線仍盯住對方的雙唇不放,無法回神。
女人被迷得昏頭轉向的神情,最能滿足男人的自大。
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威廉再度傾身,在她耳邊低語,「珍珠……」滿意地看見對方小巧的耳垂紅了。「妳不是要感謝我?」
珍珠差點溺斃在這性感的男音中,「你、你想怎樣?」柔弱似小貓嗚咽,那真的是自己的聲音嗎?
「我只是在想……」呵!好有趣的反應,威廉微微一笑,故意用氣音說話,並把氣吐在她的耳邊,看她敏感的震顫了下。「吃飯。」
啊!好熱好燙,彷佛一把火辣辣的火焰在燃燒……什麼?「吃飯?」火焰倏地熄滅,珍珠一時反應不過來。
聽起來是很正常的要求沒錯,可是為什麼她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
「是的,吃飯。」威廉再一次重複。「妳不是要感謝我嗎?請我吃飯吧!我──餓了。」
「哦……」嚇!珍珠被他「餓了」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好好好,我請你去吃飯。」要不然被吃掉的就是自己了!
嚇!珍珠趕緊甩掉這莫名其妙的想法。「走吧!」
威廉看著那背對著自己,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小女人,慢慢的,黑眸綻出一道光芒。
尋覓多時,獵者終於找到心目中的目標──鎖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4:12
第一章
現在──
「珍珠……」
「ZZZZ……」
「珍珠……」
「ZZZZ……」
「珍珠!」
「有!」陷入瞌睡中的珍珠被這聲呼喊嚇得瞬間清醒。
只是,她那雙圓滾滾的眼卻依舊是半瞇的,柔軟的鬈發襯著她白裏透紅的嫩頰,怎麼看都像一尊睡娃娃。
「妳還真能睡啊!小姐,睡太多對身體也不好的。」
說話的是個身材修長、聲音嬌媚無比的女人,她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往那張圓嫩嫩的臉蛋捏過去,後者乖乖地挨捏,小嘴發出嗚嗚嗚的咕嚕聲,聽起來像只小貓在嗚咽。
「別這樣欺負她,珍珠一定是最近工作太忙,沒什麼時間睡覺對吧?」
長髮如瀑的女人忙著打圓場,她的聲音溫柔好聽,彷佛琤琤琮琮的琴音。
「嗯,嗯嗯……」珍珠好不可憐地捧著雙頰,輕輕揉著。「人家最近好累,才睡八個小時而已耶!妳還這樣欺負我。」
「八個小時!」媚音女人咯咯嬌笑著,「我看哪!搞不好有人一個禮拜還睡不到八小時呢!」意有所指地看向第四個友人。
「六小時。」這個女人惜字如金,聲音清清冷冷的。「近來事情多了點。」
她有著一雙流轉著金光的棕眼,削短的發絲如漆黑的夜,雙鬢上卻留有兩綹銀白的痕跡,宛如某種不變的印記。
「真的嗎?那妳身體還承受得了?工作是很重要,可身體也不能不顧喔!」
「對嘛對嘛!別為妳那個沒血沒淚的老闆那麼賣命,萬一掛掉了,我可是不會到妳的葬禮上哭的──珍珠,妳說對不對?」
「嗯……」迷糊到極點的珍珠,似乎永遠在狀況外。「那樣還有沒有勞健保啊?」
「哇哩咧!珍珠,妳在呆個什麼啊……」四人旋即又嬉笑怒駡了起來。
她們都是在「慈善」育幼院裏長大的孩子,年紀相仿,從小便玩在一起,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即使後來有人被領養,離開育幼院,人生遭遇各異,但她們依然維持這份親如姊妹的情誼,不論分離得再遠,總是不定期舉行聚會,聊聊自己的近況,聽聽別人吐苦水,保有這份難能可貴的友情。
早上九點,在某條靜謐的小巷裏,「珍珠娃娃」準時開店。
落地玻璃櫥窗內,展示著各種手工布偶娃娃。
一隻粉紅色與淺藍色的小狗同放在一張小搖椅上,迷你兔放在一隻那堤大咖啡杯裏,此外還有小鹿、小羊、小鳥……路過的人們總是一眼就被這些可愛的布偶給迷住,忍不住踏入店門參觀。
「這些都是妳親手做的?」一名年輕媽媽帶著女兒,一走進「珍珠娃娃」,便對琳琅滿目的娃娃驚歎不已。
「是啊!小妹妹喜歡什麼儘量挑啊!」穿一件粉色連身裙裝,鬈發綁兩邊,珍珠笑起來也像尊娃娃似的。
「我想買這只長頸鹿。」年輕媽媽很快的選好一隻半人高的布偶。「我這是要送人的,麻煩妳幫我包裝漂亮一點喔!」
「好的。」珍珠選好包裝紙便開始動手。
「媽咪,我也要長頸鹿。」小女孩撒嬌著,可珍珠卻抱歉的笑笑。
「小妹妹,對不起,姊姊就只有做這只長頸鹿而已,沒有第二隻了耶!」
獨一無二──這是「珍珠娃娃」的特別之處,因為純手工本來就不可能做出一模一樣的產品。
「要不然姊姊送妳一隻貓頭鷹好不好?」想了想,珍珠從裙裝口袋掏出一隻純白的貓頭鷹,一雙夜光眼瞠得大大的,造型非常可愛,大概只有手機吊飾般大小。
「這樣不好意思啦!」年輕媽媽急忙推卻,但珍珠已經把東西放在小女孩手中。
「沒關係,小孩喜歡就好。」珍珠最喜歡看小孩子歡天喜地的表情。「歡迎您下次再帶小妹妹來。對了,這只長頸鹿是要送給誰的?」
「噢!說來話長,我這是在幫我先生的上司合夥人的侄女買的禮物──」
哇!聽起來還真是「說來話長」的樣子,珍珠吐吐舌,迅速包裝好長頸鹿布偶。「可以了。」
年輕媽媽「嗯」了一聲,刷卡付帳,臨走前不忘向珍珠要張名片。「我一定會跟別人介紹這裏的。」
「謝謝。」一點一滴,口碑就是這樣建立的。
珍珠綻出甜甜的笑容送客,等店裏都沒人了,便坐到櫃檯後方,拿起一些已經剪裁好的材料,繼續做著一個個可愛的布偶。
這是場別開生面的宴會,高級飯店的華麗大廳裏,用汽球彩帶與玩具等佈置得充滿童稚的歡樂,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要慶祝戴爾蒙酒莊的小小姐十歲的生日。
生日宴會不過是個幌子,人人心知肚明,其實是臺灣的「饗釀」為了要討好戴爾蒙酒莊的負責人,所找的名目。
或許有人會嗤之以鼻,認為不管是以洗塵宴或生日宴會的場面來說,都未免太過鋪張浪費。
不過也難怪「饗釀」的動作如此之大,因為位於法國的戴爾蒙酒莊,是全球知名的葡萄酒大盤供應商,鮮少跟別人合作,或簽定代銷合約,就算有也只授權給歐洲國家,與亞太地區的簽約是史上頭一遭,難怪「饗釀」的董事長龍心大悅,費盡心思要討好戴爾蒙酒莊的現任主人了。
「戴爾蒙先生,今晚的宴會您玩得還盡興嗎?」「饗釀」董事長詢問黑髮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材勻稱修長,彷佛有著無限的爆發力,卻被一身文明的西裝掩飾,黑眼深邃溫和,舉手投足間帶著上流社會的優雅,巧妙地柔和了一張稜角分明的五官。
「謝謝董事長為安琪拉費心安排,我很高興。」
的確是下了番苦心,男人微笑地心想,除了場地的安排之外,「饗釀」董事長還吩咐員工帶著自己的子女前來和安琪拉同樂,增添歡樂的氣氛。
但是,安琪拉卻始終靠在他身邊,豔羨地看著孩子們玩耍。
「安琪拉,過去和大家一起玩好嗎?」男人原本頗具權威性的嗓音,放得格外低柔。
「唔……」安琪拉吮著一手的大拇指,怯怯地微微搖頭,可愛的小臉泛出一抹紅暈。
「對不起,這孩子就是這麼怕生。」男人略帶歉意地跟「饗釀」董事長道。
「不不,哪兒的話……」董事長笑呵呵的。「安琪拉小姐真是可愛,如果我那個標榜單身主義的大兒子結婚的話,說不定女兒也有這麼大了……」
老闆在這邊交際應酬,底下的員工也在那兒談八卦。
「那位就是戴爾蒙的負責人吧?怎麼不是『阿豆仔』呢?」
「人家是混血兒啦!而且還是臺灣人的血統喔!」
「真的假的?」
「那麼,那個小女孩怎麼會是金髮碧眼的白人?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叔侄呀!」
「因為那位負責人呀──」故作神秘,聲量低了好幾分貝。「不是家裏的老婆生的,是老戴爾蒙在外頭的風流種。」
「真的?」倒抽氣聲四起。「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喔!」
「我才沒亂說!」提供八卦消息者信誓旦旦。「這些事可從我的朋友的表姊的朋友的記者朋友那兒聽來的,聽說啊……」
聽說,他的父親保羅•戴爾蒙,是個從年輕風流到老的男人,經常趁著出國做生意,和女人發展一段情,目前除了他以外,在泰國、波蘭、義大利……到處都有一堆孩子自稱是戴爾蒙家的後代。
聽說,他的母親是個赴法國修藝術課程的留學生,在巴黎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認識這個老風流後便陷了下去,非但沒有成為藝術家,反而與他狂戀了一年多,並懷有身孕。
聽說,老戴爾蒙夫人最忌憚的便是他們母子倆,因為風流的丈夫在外處處留情多年,卻單單為了這個東方女留學生動過和她離婚的念頭。
所以,他們母子倆在他幼時便曾搬回臺灣住了好幾年,等一切風平浪靜,才又被父親接回法國。
那時戴爾蒙夫人一看木已成舟,氣憤之餘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家裏的和外頭的女人才兩造相安無事,各自撫養自己的獨子長大。
接下來的發展卻像是上帝在開命運的玩笑。
戴爾蒙夫人的兒子麥修娶了世交家族的長女為妻,生下安琪拉,但夫妻倆卻連同老戴爾蒙在一次搭小飛機時意外失事。之後,戴爾蒙家族便由當年才兩歲的小女生──亦即安琪拉•戴爾蒙繼承,戴爾蒙老夫人為實際的事業操控者。
不過不幸的是,戴爾蒙老夫人雖然有心守住丈夫的家族事業,卻對經商一竅不通,反而是丈夫那個在外頭的私生子在商場中嶄露頭角;為此,戴爾蒙夫人終於不得不向他低頭,力邀他入主戴爾蒙家族,暫時代替安琪拉經營酒莊事業。
男人輕啜一口杯中的酒液,衣角被人輕輕拉了一下,安琪拉正滿臉好奇,比比他手中的酒杯。
「想試一口看看嗎?」男人──威廉•載爾蒙低下的臉龐上寫滿對小侄女的寵溺。「這是戴爾蒙八五年的氣泡香檳,顏色雖然有點深,但酒精濃度頗低,適合女性飲用,小孩子但嘗兩口無妨。」
輕聲低哄著,他笑睇著安琪拉謹慎地捧著玻璃酒杯,低頭伸出小舌尖,像只小貓般的啜飲。
「安琪拉小姐還太小,不適合喝酒吧?」「饗釀」董事長在旁說道。
「這不是喝酒,是試酒。」威廉伸手摸摸小侄女柔軟的金髮。「她是戴爾蒙酒莊的主人,理應瞭解這些。」
「噢!」
「饗釀」董事長的口吻無不詫異,威廉不必問也知道他腦袋裏在想些什麼:
這個威廉•戴爾蒙不趕快趁侄女年紀小時篡位,言下之意還會在日後「還政」給她?這是說真的還假的?有人會跟錢過不去?
只是,威廉懶得浪費唇舌去解釋,只管做自己認為正確的、應該做的事情。
這時,「饗釀」董事長秘書在上司的一個眼神暗示下,拿了一個半人大小的禮物過來。「戴爾蒙先生,這是我們『饗釀』送給安琪拉小姐的生日禮物,祝安琪拉小姐生日快樂。」
安琪拉好奇地看那個糖果造型的大型包裹,小臉興奮地通紅,在威廉的含笑頷首下才解開包裝的緞帶,當那只檸檬黃的可愛長頸鹿呈現在她眼前時,她更是難得地發出一聲細細的喘息,旋即珍愛地把布偶緊緊摟在懷中。
「喜歡嗎?」連威廉也頗為欣賞這個造型可愛的布偶,但更令他意外的是安琪拉那如獲至寶的樣子。「叔叔再買一些給妳?」這孩子向來少欲少求。
不料安琪拉毫不遲疑的用力點頭,水汪汪的藍色大眼盈滿乞求的光芒。
「請問一下,」威廉轉身含笑看著「饗釀」董事長與秘書。「這個娃娃是在哪里買的?」
「珍珠娃娃」店裏來了不速之客。
「喲!這家店佈置得還真可愛。」大搖大擺,小混混甲乙丙丁魚貫地走入店裏,第一個叼著香煙,第二個往地上吐痰,第三個惡質地打翻陳列架上的商品,第四個用腳把門踢上。
午後沒有客人,昏昏欲睡的珍珠揉著惺忪雙眼,嘴裏才喊出「歡迎光臨」,隨即被四名兇神惡煞嚇醒。
「請問……你們想要什麼樣的娃娃?」她還是禮貌性的問。
「娃娃?嗤。」小混混甲顯然是帶頭者,他露出黃鼠狼似的笑意,使個眼色,四人便將珍珠困在櫃檯後頭。
「小姐,我們只對鈔票有興趣──妳這家賣娃娃的店聽說生意不錯,挺賺錢的,我們幾個兄弟目前手頭有點緊,借一點來花花吧?」
他們幾個是幫派裏的小嘍囉,狐假虎威,專門找安分守己的小商家進行勒索。
「我沒錢。」珍珠警覺地和他們周旋,一邊思索逃生之道。「你們……趕快走,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大眼骨碌碌地不斷瞄向門口,只要有個客人上門就好,也許就可以把這些小混混給嚇跑……或者那人夠機警,及時幫她報警。
「哈」的一聲,小混混甲不屑道:「報警?像這樣?」
手勢一切,小混混乙立即拿出刀子切斷電話線,小混混丙、丁在旁嘿嘿冷笑的助陣。
「小姐,我是看妳可愛,才特別寬容妳,如果妳真的惹我不爽,我可是會送妳一桶汽油和一枝火柴~~」小混混甲撂下狠話,小混混乙則拿著開山刀在她眼前比畫。
叮叮噹當──懸掛在門上的風鈴驀地響起一串清脆音符。
有人來了!
「拷!」風鈴聲就像警報器似的,嚇得四名小混混雞飛狗跳,離門口較近的丙、丁兩人想也不想的朝來者撲了過去。
「呀──嗚哇!」原本示威似的叫喊變成哀鳴。
以多擊寡,這些小混混非但沒有占到上風,反而被男人一記記精准的重拳給打翻趴在地上,才剛發出哀嚎,就又被人一腳踹得像只翻白肚皮的青蛙,倒地不起。
「可惡!」小混混乙來勢洶洶,揮舞著開山刀一路吶喊著撲殺過去。
男人唇邊勾出一絲冷笑,偏身閃過一記攻擊,同時用力握住小混混乙的手腕,將那條臂膀扯到脫臼。
小混混甲從來沒遇過這麼強勁的對手,直覺的就想抓住珍珠當護身符。
說時遲那時快,小混混甲被人從後猛然一拉──男人一拳打掉他兩顆大門牙,將昏死的傢伙當垃圾般往旁一扔。
「哇塞!」小嘴張成O型,珍珠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男人。「你好厲害噢!」
「謝謝。」威廉對這個可愛的小女人微微一笑。
其實她自己知不知道,面對這種恐嚇與暴力的場面,她鎮定的臨場反應也相當令人刮目相看──當他在門外察覺裏頭不對勁時,便對她鎮定的表現激賞不已。
「小姐,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威廉問道,珍珠則是拍拍裙面,從櫃檯後方走出來。
「我沒事。」她笑出粉頰上一朵淺淺的酒窩。
警方在通報下趕到現場,做完簡單的筆錄並將小混混甲乙丙丁帶回警局──嗯,相信踢到鐵板的他們日後再也不敢到「珍珠娃娃」來了吧?
「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先生。」同樣做筆錄,珍珠走出警局後,便不斷向威廉鞠躬致意。「我該怎麼謝謝你?戴──」
糟糕,她忘記對方的姓氏了,是戴什麼來著?
「戴爾蒙。」看她歪著頭認真思考的模樣,他眼底難得地泛出真正的笑意,溫和地道:「不過妳可以叫我威廉就好。」
「好。」她松了口氣。威廉比戴什麼東東的順口多了。「我叫白珍珠,你可以叫我珍珠就好,朋友都是這樣稱呼我的。」想了想,又趕緊補充道:「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不過這樣也算是朋友了啦!」
「噢!」威廉應了聲。
朋友嗎?
深沉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她:一頭柔軟的鬈發、圓潤柔嫩的臉蛋、嬌小豐滿的身材……
某種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緊緊抓住了他。
他,以前見過她嗎?
這個男人很高大,可是眼光卻溫和得令人忍不住放下戒心……
悄悄的,珍珠情不自禁地開始打量他,眼神在他寬厚的肩膀與胸膛上徘徊……看起來多麼溫暖舒適啊!就不知道被他摟抱……蘇!
「妳在流口水,珍珠。」天外飛來一句,珍珠白日夢一醒,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她胡亂地用手背揩嘴。
威廉很有紳士風度地遞出一條手帕,珍珠尷尬得不知道要不要接手,他已主動幫她拭淨小嘴。
男性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女性的肌膚,「滋」的一聲,珍珠被那接髑所傳來的觸電感給嚇了一跳。
威廉則從容地收起手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
「……」好安靜。
一陣早到的夏風徐徐吹過他們,帶來些許燥熱,悶悶的,卻又暖得像某種情愫……
男人微微傾下高大的身子,女人輕輕仰頭,踮起腳尖,四唇──
「走吧!」威廉笑了,黑眼乍迸一抹了然的光芒。
走?
走去哪?
珍珠眨眨眼,一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嬌憨模樣,可視線仍盯住對方的雙唇不放,無法回神。
女人被迷得昏頭轉向的神情,最能滿足男人的自大。
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威廉再度傾身,在她耳邊低語,「珍珠……」滿意地看見對方小巧的耳垂紅了。「妳不是要感謝我?」
珍珠差點溺斃在這性感的男音中,「你、你想怎樣?」柔弱似小貓嗚咽,那真的是自己的聲音嗎?
「我只是在想……」呵!好有趣的反應,威廉微微一笑,故意用氣音說話,並把氣吐在她的耳邊,看她敏感的震顫了下。「吃飯。」
啊!好熱好燙,彷佛一把火辣辣的火焰在燃燒……什麼?「吃飯?」火焰倏地熄滅,珍珠一時反應不過來。
聽起來是很正常的要求沒錯,可是為什麼她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
「是的,吃飯。」威廉再一次重複。「妳不是要感謝我嗎?請我吃飯吧!我──餓了。」
「哦……」嚇!珍珠被他「餓了」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好好好,我請你去吃飯。」要不然被吃掉的就是自己了!
嚇!珍珠趕緊甩掉這莫名其妙的想法。「走吧!」
威廉看著那背對著自己,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小女人,慢慢的,黑眸綻出一道光芒。
尋覓多時,獵者終於找到心目中的目標──鎖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4:20
第二章
餐館一到用餐時間通常是高朋滿座,喧嘩聲再大也不會引起他人的另眼相看,只不過今晚來的這二位客人,卻讓人忍不住頻頻張望。
高大黑髮的男人、嬌小如娃娃般的女人,兩人還一起牽著抱著一隻大布偶的金髮小女孩,這三人行怎麼看怎麼奇怪。
「安琪拉,我夾芥蘭牛肉給妳吃好嗎?」
珍珠為安琪拉布菜,後者對她甜甜一笑,不熟練地使用筷子夾碗裏的食物,儘管菜汁、飯粒弄髒了臉蛋和衣服也不在意。
「安琪拉,吃慢一點,喝口湯。」
咳咳!安琪拉被飯粒噎到了,威廉趕緊舀了一匙湯,湊到她的嘴邊,大手不忘為她拍背順氣。
「好乖。」珍珠則拿面紙幫她擦嘴巴,兩個大人可以說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飯後,珍珠婉拒威廉打算叫車送她一程的提議,於是這兩大一小便走在人行道上散步。
威廉看安琪拉反常地不再膩在自己身邊,而是挽著珍珠的手。「看來安琪拉很喜歡妳。」
「我也喜歡安琪拉呀!」所以她完全不介意多請一個人吃飯,相反的,她還很喜歡這位小客人呢!
安琪拉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兩個大人的交談,時而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頭,時而仰首對珍珠露出羞怯的笑容,看得珍珠心都融化了。
「威廉,你真的是法國人嗎?」珍珠找著話題,而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而且還說得一口好中文。」
「我媽媽是臺灣人,我有一半的東方人血統。」威廉的口氣不卑不亢,甚至帶了些許自豪。
「嗯!」珍珠用力點著頭。「YES,MADEINTAIWAN——GOOD!」拇指翹起。
「哈哈哈哈!」威廉忍不住朗笑,連與他長年相處的安琪拉也不禁瞠大可愛的藍眼睛看他。
經過車水馬龍的大馬路,拐進一處寧靜的巷弄,這裏大多是半舊的公寓。
「我家到了,謝謝你們送我回來。」珍珠微笑著,蹲下身摸摸安琪拉的金髮,「再見囉!小天使,謝謝妳今晚陪姊姊吃飯。」
「唔……」難得的是,安琪拉發出小小的聲音,小手拉著她就是不放,藍眼睛裏甚至還泛著不舍的水光。
「她是真的很喜歡妳呢!」威廉笑歎著,低聲在小侄女耳邊哄了幾句,安琪拉這才鬆手。
「乖……」他一把抱起小侄女,對珍珠道:「我們在臺北還會待上好一段時間,珍珠,不知道妳歡不歡迎我們再來找妳?」
「好哇!」珍珠大方的點頭應允,熱切地邀請,「反正平時也只有我一個人看店,安琪拉可以來店裏找我玩。」
「唔嗯,嗯嗯!」透過叔叔的翻譯,安琪拉用力的點著頭,藍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十分高興。
「呵呵!」珍珠忍不住湊上前逗著小女孩,順便在那張天使小臉上啾了一下。
倏地,她的下巴被抬起,男性的臉孔俯下,毫不遲疑地堵住她的小嘴,滾燙的舌尖侵入她的口,糾纏她的丁香小舌……
哇!哇哇哇哇~~
嬌小的人兒渾身發軟,若不是男人及時摟住她的腰肢,恐怕她已經癱在地上當爛泥了。
「唔……你……」好不容易,吻結束了,威廉依然一手穩穩地抱著瞪大眼睛的安琪拉,一手則借給珍珠扶著。
珍珠那嬌嬌軟軟的模樣無形之中饜足了他的男性虛榮。
「你怎麼可以……」雙頰簡直要燒了起來,珍珠試著板起小臉「拷問」他,可是當他徐徐綻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時,她便投降了。
「妳剛剛不是也親了安琪拉嗎?」男性的眼光如雷達般在她臉上梭巡,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羞澀。「我只是替安琪拉回敬妳而已,禮尚往來不是嗎?」
咦?珍珠雙眼眨眨。這句成語是這樣用的嗎?讓她想想。
「進去吧!」威廉才不肯給珍珠思考的空檔。「還是妳在等我的晚安吻?」長腿一跨,準備更進一步。
「晚安!」獵物「唬」地沖進公寓裏,後頭傳來獵人的輕笑聲,聽得珍珠芳心大亂。
「謝謝光臨,歡迎再次光臨。」珍珠送走兩個國中女生。
她們買了一大堆超迷你布偶,說是要送給死黨當手機吊飾,而近來這種客人特別多,珍珠開始考慮要不要乾脆辟個迷你專櫃算了。
「安琪拉,妳可以出來囉9珍珠一邊整理幾隻大型布偶,一邊對著櫃枱後方喊著。
抱著長頸鹿布偶的小女孩從櫃枱後走了出來,乖乖地看著她。
「安琪拉乖,有沒有空幫姊姊做事?幫我把這個放到大搖椅上好不好?」珍珠用著簡單的英語,加上比手畫腳的說明。
安琪拉見狀,遲疑地看看自己懷裏的長頸鹿,然後把它放到一邊,開始動手幫忙。
珍珠微微一笑。
安琪拉真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威廉早上就把她「寄放」到「珍珠娃娃」裏,讓她安靜的坐在櫃枱後陪著珍珠。
「安琪拉,我跟妳說一個笑話喔……」有了安琪拉的陪伴,珍珠也不再打瞌睡,一邊縫製布偶、做著各種雜事,一邊跟她說話。
「妹妹背著洋娃娃……」她教安琪拉唱中文的兒歌。
「這就叫十字縫,如果想讓針腳看起再花俏一點的話……」還不時秀兩手功夫給安琪拉看。
「安琪拉,妳的威廉叔叔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啊?奇怪,我總有一種錯覺,當他親我的時候……總覺得似曾相識?」不過珍珠最常做的,還是這樣跟安琪拉嘀咕心中的小秘密。
而安琪拉也很捧場,乖乖的當個聽眾。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在妳的威廉叔叔之前,我還不曾被男人吻——呃……」警覺到自己在說些什麼,珍珠不覺紅了臉,羞得沒再繼續講下去。
那個披著羊皮的溫和男人,竟在他們初識的第一天便奪走她的初吻呢!太……太可惡了!她在心中甜蜜蜜地啐道。
想得出種,直到一隻小手拉拉她的衣袖,珍珠才驟然回神。
「噢,娃娃放好了是嗎?」她摸摸安琪拉的頭。「安琪拉真棒。」
安琪拉靦腆一笑,要將長頸鹿重新抱回懷裏時,不小心擦撞到胸口懸掛著的小巧手機,珍珠急忙伸手握住晃動個不停的手機,重新固定在小女孩的身前。
「要小心一點,手機若是撞到就容易壞掉。」
不過,事實上珍珠懷疑安琪拉會使用它?因為她不曾聽過小女孩說話,不明白安琪拉要怎麼用這支手機聯絡威廉?
但那也不關她的事。「安琪拉,妳要不要讓妳的長頸鹿幫我們看店?我們去休息室把冰箱裏的泡芙拿出來吃。」下午三點十五分,嗯,標準的下午茶時間,泡芙加上現泡的伯爵茶,完美的組合呀!
只見安琪拉小臉一亮,把布偶往櫃枱裏的小椅子一放,然後迫不及待的往後頭的休息室跑去。
叮叮噹當——門上的風鈴聲響起,珍珠反射性回頭就喊:「歡迎光臨。」
所謂樣品酒,系指一般酒類瓶量的縮小版,相當迷你,不過制酒商可對這些小玩意兒不敢馬虎,因為酒饕可是相當重視這些迷你品,不僅用來試飲,甚至收藏起來或拿來送禮。
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打著戴爾蒙「酒中之鑽」的百年老字型大小,威廉和「饗釀」的工作人員齊聚在辦公室中,仔細挑選樣品酒所要使用的材質、設計,商討即將在亞太地區採取的行銷通路。
「……其實現在三十歲以下的消費者中,懂得品酒的人相當多,所以我們打算採用比較活潑的瓶裝顏色,比方說亮橙色、檸檬青,粉色系更是廣受年輕人的喜愛……」廣告AE賣力的說明。
威廉則雙眼緊盯著臺上的投影片,神情認真,甚至帶了點令人肅然起敬的味道,只有他才知道自己不過花了一半的注意力聆聽臺上的講解。
換句話說——他魂不守舍。
威廉很清楚自己魂不守舍的原因。
珍珠嬌小圓潤的身影猶如3D立體影像,不斷在他腦海中放映著,既清晰又逼真,害得他時而恍惚,誤以為只要伸出手便可將她拉入懷裏。
西褲裏的長腿,肌肉因欲望而一束束收緊,很快地反應到全身各處。他的眉心緊蹙,唇抿成一直線,喉結上下滾動著,小腹下方幾近無法克制地抽搐……
長腿毫無意識地不斷交疊,頻頻更換的坐姿讓他看起來坐立不安。
嗚嗚嗚……難道這位大老闆不喜歡他們這些idea嗎?臺上的廣告AE隨著他煩躁的動作而益發慌亂——可憐的小孩一點也不知道威廉心中的遐思。
「……戴爾蒙先生?」廣告AE滿頭大汗,戰戰兢兢地問道:「您還滿意我們的點子嗎?」
什麼?黑眼不復以往的清明,反而因無中生有的綺念而矇矓了幾分。
倏地,一陣「新世紀交響曲」揚起,全場有一半以上的人反射性地摸向自己的手機——是誰的手機在響?
「喂?」威廉臉色驚異,在臺灣,唯一知道他的手機號碼的只有——「安琪拉?」
眾人看他接起手機凝神聽不到十秒鐘,就臉色大變,二話不說的拎起外套沖出會議室。
☆
「妳這女人,上回給妳面子,妳倒不要臉啊!妳娘卡好,居然敢叫人把我們打得這麼慘,還報警抓人?妳是存心跟我們過不去就是了!」
沒錯,小混混甲乙丙丁重出江湖啦!
由於這些少年都有點「背景」,家長們用盡各種方法將他們保出來,而他們也確實乖了好一陣子,可是手上沒足夠的錢花用,再加上對「珍珠娃娃」一事心有不甘,傢伙抄抄又上門來找碴了。
到底是誰在跟誰過不去啊?珍珠看著對方手中那把比上回更大一把的開山刀,緊張於才剛走進休息室裏的安琪拉。
安琪拉,妳要乖乖躲好,不要出來知道嗎?珍珠在心裏吶喊著。
「妳要負責賠償我們上回的醫療費。」小混混甲還是帶頭老大——只是被威廉打掉兩顆門牙的嘴,說起話來漏風漏風的。
「而且還要算利息。」臉腫成豬頭的小混混乙附和道。
「好了,動作快一點,把錢拿出來。」小混混丙、丁則是有點不安地頻頻看向門口,就怕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錢在收銀機裏,你們拿了快走。」不比上回,珍珠這回格外緊張,期望他們別發現安琪拉。
「這抽屜是鎖住的,妳在唬爛我們啊?」小混混甲在櫃枱處吼叫,小混混乙立即用力摑她一巴掌。
「我忘記了,」嗚……珍珠忍著痛回答:「我把鑰匙收起來了。你讓我過去,我幫你們打開收銀機。」
「動作快一點!」小混混丙把她往前用力一推,珍珠渾身發著抖走向櫃枱,蹲在收銀機下方的置物櫃前,拉開櫃門拿出——
「嗚哇!」小混混甲臉部遭受防狼噴劑攻擊,開山刀應聲而落,珍珠一把搶過刀就撞開休息室的門並重重反鎖。
暫時安全了!
安琪拉立即撲進她的懷裏,珍珠低聲安慰她,「別怕,待會兒壞人就走了……」
「砰!」休息室的門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小女孩發出恐懼的悶叫。
「他媽的,給老子滾出來,居然敢暗算我?好,妳不出來是吧?我就砸店!」
緊接著,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先是翻箱倒櫃,最後是玻璃破碎的聲響,珍珠光是聽便覺得頸後浮起一顆顆雞皮疙瘩。
上一秒還驚天動地,可下一秒就突然安靜下來,珍珠同時聽見警笛聲,為這突然扭轉的隋勢驚喜不已。
「員警!不要動!」
「不要呀!老爸快來救我……」
「這是誤會,我們沒有怎樣啊!我們只是要進來買東西……」
「珍珠!安琪拉!」
驀地,一記男性的呼喚穿過那些嘈雜聲。「妳們在哪里?」
是威廉嗎?珍珠終於吐了一口氣。
看來是真的安全了!低頭一看,她才發現自己手中居然還握著開山刀,急忙往旁一丟。
「我們在這裏。」珍珠抱起安琪拉,開門從休息室走了出來,旋即被威廉緊緊擁入懷裏。
原來當四個小混混闖入「珍珠娃娃」大聲叫囂時,休息室裏的安琪拉害怕得直打哆嗦,但她立即想到了威廉,第一次按下身上手機的撥號鍵。儘管無法發出聲音呼救,但是她那細微的哽咽聲,以及隱約傳來的恐嚇聲已讓威廉大概猜到狀況。
威廉當下從會議中離席,並在趕往途中報警處理。
「妳們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傷到妳們?」
一遍又一遍的,他毫不保留的表達出關心,而珍珠則牢牢抓著他的手臂不放,難分又難舍。
「珍珠娃娃」內的裝潢可以說是全毀,觸目所及的大大小小布偶都被劃破,露出白花花的棉絮,櫃枱處的桌椅東倒西歪,現場看起來沒一個地方是完整的。
「對不起,我們是Y視記者——」跟隨警方而來的是一大群記者,一輛輛SNG車停滿街道。
過度的緊繃一鬆弛,珍珠再也控制不了先前累積的壓力與恐懼,像個孩子似的把臉埋入威廉的肩膀,放聲大哭。
「Y視新聞:今天下午有一家名為『珍珠娃娃』的布偶專賣店遭到四名未成年惡少闖入……」
「四立NEWS:幸好有人及時報警,警方逮捕現行犯,該店老闆與t名小女孩毫髮無傷……」
「柬林獨家新聞:據瞭解,隨後出面帶走女老闆與小女孩的,是法國某知名酒莊負責人,小女孩則是他的侄女……」
啪!電視畫面被關掉。臺灣的記者真難纏!威廉在心中叨念。
他走到窗邊微微拉開窗簾往下張望,二十幾層樓的高度讓底下的事物顯得渺小又模糊。
也許有記者正在這家五星級飯店大門口守株待兔?他已經要求飯店經理不得讓閒雜人等擅自到頂樓的總統套房。
心思飛回下午那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幕,他發現自己必須喝光整整一大杯八五年的戴爾蒙紅酒才能夠讓自己恢復平靜。
☆
珍珠哭累了,也哭迷糊了,甚至還哭到——睡著了?
沒錯,她是睡著了,然後在一張超豪華舒適的KINGSINE床上清醒,安琪拉亦是滿臉淚痕地蜷在她懷裏熟睡。
可憐的小東西,她一定是嚇壞了。
珍珠輕輕鬆開那只抓著她衣角的小手,轉頭看見那只長頸鹿布偶,儘管它也被割破好幾個口子,但她還是將它牢牢塞入安琪拉懷中,確定小女孩依舊安睡,這才輕輕地光著腳丫子下床。
「威廉。」她走到半敞的臥室門口,就看見立在客廳落地窗前的高大背影,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迅速的轉身,一舉一動看起來就像個優雅的紳士,卻又敏捷得有如訓練有素的戰士。
才眨個眼,他就已經從落地窗來到她面前,珍珠反射性地仰頭看著他那對好深奸濃的黑眼睛。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他溫和的語氣像是關懷,又有一點點像是責備。
珍珠不答反問:「這裏是……」
「我住的飯店房間。」威廉抬手輕輕撥弄她散在肩上的鬈發,修長的指尖先是輕觸,再輕輕捲繞在指上,再掬捧起她的臉蛋輕輕一吻。
「珍珠珍珠珍珠……」
她幾乎要被他的低語融化,也幾乎要被他溫暖的懷抱融化,她放鬆全身偎在他的臂彎裏,圓潤的臉蛋紅咚咚的,害羞地凝視他貼近的臉龐,默許地將雙眼慢慢闔上。
「妳就像顆圓潤完美的珍珠。」威廉撫過她的臉、她的頸、她的肩膀,一路往下,隨著指尖的撫觸,一記接一記的熱吻烙印在她白嫩豐潤的曲線上。
等她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不要!」她想搶救已經被脫去一半的衣物。「我好胖,你不要看啦……」嗚嗚……她早該努力減肥的,威廉會不會被她一身的「小肉肉」給嚇跑?
「妳胖?」黑眸帶著欲望及笑意,露骨地飽覽她的甜美,大手更是毫不客氣撫上她的豐滿。「唔,是很胖沒錯。」一語雙關,指尖揉著她藏在罩杯下的粉蕾。「胖得恰到好處……」
「噢!」她頻頻倒抽著氣,以為自己會因此而缺氧窒息。
她彆扭地想躲開,但威廉另一隻手掌卻摟住她的腰臀往自己的身軀一按,柔軟的曲線緊密貼住他的結實剛硬,強迫她的雙腿纏上他的腰際。
他抱著她快步走向另一問臥室,不忘把門帶上,不讓春光外洩。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4:34
第三章
「珍珠呢?」
才從浴室裏出來,威廉便聽見一陣悅耳的門鈴聲,一時間沒想那麼多,以為是服務生送來自己先前所叫的客房餐點,豈料門一開,赫然是三名陌生女人,而且帶頭的一開口便點名找人。
「那顆笨珍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肯來找我們幫忙,還鬧到上新聞,教人不替她擔心也難!白、珍、珠,妳在哪里?!」首當其衝,媚音女人一副女王架式的喊道。
「妳們是誰?」威廉也老大不客氣地往門口中央一攔,全身蓄勢待發。「怎麼會知道這裏?」他還以為自己的安全與隱私應是無憂,如今看來卻是堪慮。
「你一定是威廉•戴爾蒙先生吧?你好,我們是珍珠的朋友,她——」另一名聲調柔婉的女子,看著黑髮半濕、僅著浴袍的威廉,小臉不禁緋紅。「她——呃,打擾到你們了嗎?我們一直到昨晚才知道她發生的事,所以趕過來看她。」
「我憑什麼相信妳們?」
威廉依舊嚴格地把關,不肯放行,腦袋同時微微一側,眼角往後瞟,擔心被自己頻頻需索的疲累人兒會被這票不速之客給吵醒。
「嗯唔?」珍珠是沒醒,倒是在兒童房裏午睡的安琪拉醒了。
她抱著長頸鹿布偶走了出來,天真地仰頭看著這群大人,可當看清楚媚音女人的兇神惡煞狀時,嚇得咚咚咚地躲進另一間臥室。
不一會兒,「安琪拉?怎麼了……啊!不要哭,乖。威廉,安琪拉她怎麼——」
只著一件男用襯衫、光裸著兩條腿的珍珠,就這麼抱著安琪拉跑了出來。當她發現還有別的人在場時,為時晚矣,尤其來人還是自己的死黨們。
「笨珍珠!」
「珍珠。」
「……」
「哈囉9珍珠心虛地垂下頭。
威廉手勁微一放鬆,三個女人便爭先恐後地撲向珍珠,三雙各異卻相同專注的眼光齊齊瞪向她,瞪得她不斷傻笑,企圖蒙混即將面臨的——
「妳這顆笨珍珠!」媚音女人又跳腳又怒駡。「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妳怎麼不立刻找我們?早在那些小混混第一次到『珍珠娃娃』裏去鬧的時候就該說了!我有的是辦法整治那種小角色!」
「呃,我知道……」
「珍珠,只要妳一句話。」貓眼女人聲冷,字句亦簡潔。
「呃、我懂……」珍珠唯唯諾諾的應著。
威廉決定自己袖手旁觀就夠了。
「我想,珍珠就是不希望麻煩到妳們,她會不好意思的,對吧?」末了那一句,是他中途插入這票小娘子軍團裏,將珍珠與安琪拉護入懷裏時所詢問的。
其實,與其說是「不好意思」,倒不如說珍珠有一股彆扭的脾氣在。
珍珠看似甜美柔順,但是自立自強的精神力極重,就連當初開「珍珠娃娃」時創業維艱,也不曾開口向死黨們借貸。
這可就「苦」了其他三人,她們還得絞盡腦汁找名目,用「預購商品」的方式,才千辛萬苦把錢「借」給了珍珠呢!
她們清楚珍珠彆扭的心態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個男人怎麼也懂?
「嗯嗯嗯,」珍珠的小腦袋點得很快。「對啊!我怎麼好意思對妳們開口。」
她好高興威廉竟然這麼瞭解自己,仰首望他——
其他三個女人立即將珍珠頸窩、鎖骨附近的吻痕看得一清二楚,六道目光在空中交舍好一會兒。末了齊齊落在威廉沉穩了然的臉上.
「珍珠,妳帶安琪拉去洗澡換衣服,我會好好招呼妳的朋友們。」威廉大方地吻了珍珠一下,又抱了抱她,這才護送這一大一小到浴室門口。
「好~~」珍珠猶沉浸在那個吻中,直到浴室門關上還回不了神。
威廉這才轉身面對三個女人。
「各位想喝點什麼?咖啡還是紅茶?」
威廉的笑臉依舊,不過細心的人仍可瞧出個中的微妙變化。他面對珍珠時,真摯疼愛——可面對其他人時,笑臉只不過是一副溫和的假面具。
這是否代表珍珠在他心中是不一樣的?
「戴爾蒙先生,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跟珍珠認識的?」
儘管客廳的沙發寬敞又舒適,卻沒人有心情好好放鬆地坐下來,全都站著交談。
「如果我說,我早就跟她——也許跟妳們也都認識——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妳們相不相信?」威廉看著一張張半信半疑的臉孔,「是真的,我曾經隨著我母親在臺灣住了好幾年……」
洗刷刷、洗刷刷!珍珠洗的是戰鬥澡。
「嗚~~」
「啊?對不起,我太用力了嗎?」珍珠急忙放輕替安拉刷洗背部的力道,安撫著她。
情急則亂,正是她此時最好的寫照。
珍珠一直到水放滿浴缸,整個人泡入熱呼呼的水裏,才想通大事不妙!
她很清楚三個死黨向來都把傻呼呼的自己當成小妹妹在照顧,回頭想想,說不定她們已經認定威廉「欺負」了自己,要趁她不在的時候對他進行「圍剿」,她不趕快出去擋人怎行?
她白珍珠人矮可志氣高,和威廉之間的那碼子事……呃,反正就是你情我願,誰也沒占誰的便宜呢!
只是,雖然自己清楚,可別人卻不知情啊!
珍珠的腦海中不斷想像一幅幅「大事不妙」的光景……
嘩啦嘩啦,她迫不及待地跳出浴缸,抓起浴巾隨便擦了幾下,也沒心思去注意自己從衣櫥抽屜裏拿了什麼衣物,胡亂的穿上,就這麼急呼呼的跑出臥室,嘴裏還邊喊著——
「威廉,我來了,你別——」
「怕」字陡然消失,珍珠就這麼張著小嘴僵立在原地。
「哦呵呵~~就是說嘛!」
「威廉,你說得對……」
沒有「圍剿」,看起來更不像是「大事不妙」!說說笑笑,三女一男神情愉快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談天說地。
威廉還殷勤地為她們倒酒端點心呢!
「珍珠?妳怎麼站在那裏發呆?過來坐呀!」
珍珠直到被拉進威廉的懷抱裏,才如大夢初醒般的想掙脫,可是抱住她的手臂強勁又有力,她就像條被困在網中的魚來回蹭動。
「不要這樣啦~~」好糗噢!珍珠無計可施地咬他耳朵講悄悄話。「她們都在看,不知道我們……嗯,人家會不好意思啦……」
威廉沉沉一笑,胸口微微震動著。
有什麼好笑的?珍珠遺來不及抗議呢!媚音女人已經興味十足的開口了——
「妳在不好意思什麼呀?笨珍珠,喲!妳穿那件小褲褲看起來好性感喔!只不過SINE好象大了一點?」
什麼小褲褲?
珍珠還聽不懂,可威廉已是笑不可遏,一手揑住她穿在身上的男性平口四角褲。
老天爺啊!她剛剛拿錯、穿錯衣服了啦!
「你你你——怎麼不告訴我?」老羞成怒,珍珠掄起粉拳捶打威廉。
「嘻……」有人掩嘴偷笑。
「哇哈哈哈!」有人直接大笑出聲。
「好了好了……」威廉強忍住笑,握住她揮過來的拳頭,只見珍珠恨恨地鼓起臉頰,把頭扭到一邊。
不理你們了啦!哼!
連續兩次小混混到店裏騷擾後,珍珠突然萌生一個想法。
「我打算把店面給收了,架設布偶專賣的網站來接受顧客的訂單。」這可是她從電視報導上學來的呢!「這樣就不必傷腦筋租金等問題,一切都網路交易,也符合時代潮流,你覺得如何?」
吱吱喳喳講了一堆,珍珠這才詢問躺在另一邊被窩裏的男人的意見。「這可是我人生中的一項重大決定喔!」
「嗯,聽起來是很不錯。」威廉微微一笑,接著乾咳幾聲,「可是,妳願不願意考慮妳人生中的另一項重大決定?」
「什麼?」她眨眨眼,不解。
威廉起身,從床頭幾的抽屜中拿出一隻絨布盒,並打開盒蓋。「——嫁給我。」
「啊?咦?」珍珠被他突兀的舉止弄傻了眼,更被那枚鑲有一圈碎鑽的珍珠戒指炫了眼。「唔……欸?哦?」
「妳願意嫁給我嗎?珍珠。」他將戒指送到她眼前,連同他的真心雙手奉上。
「我不……我是說,你怎麼可能跟我求婚呢?你對我……我還以為、以為……」
「妳以為我們之間不過是場速食愛情?只要等我回國後就什麼都會煙消雲散?」他完全命中她的心思。
啊啦啦……珍珠頭一低、脖子一縮,身子蜷得小小的,傻笑著想蒙混過去。
真是糟糕,他每一句話都正中紅心,把她壓在心底的話全都說光光了,她連個反駁的餘地都沒有呢!
「我愛妳,珍珠。」
威廉一看她害羞的俏模樣,莫可奈何地歎息,再也板不起臉孔教訓這顆笨珍珠——她的好友形容得還真好啊!
「來。」愛上笨珍珠,不主動一點還真不行呢!威廉拉過她的左手,將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
「這樣太快了……」珍珠還想提出反對意見,可是當那雙溫和卻又霸道的黑眸靜靜凝住她,她卻又囁嚅地什麼話都說不完整,只得垂睫傻愣愣地看著手上的婚戒。
☆
看看婚戒,甩甩小手——感覺依然不真實!
過來人都說,想結婚都是一時的衝動,是種賭注——她,真的願意賭上這一把嗎?
不過情勢似乎變有點騎虎難下了,不管她願不願意,威廉已經擅自對外公佈兩人的喜訊,昭告海內外的親朋好友。
這年頭除了女方已懷孕——有人會這麼急著想結婚的?而且還是男方,正值黃金時期就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套牢?
「祝戴爾蒙先生、夫人百年好合。」
沒幾天,商界人士的賀禮就在飯店套房裏堆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黃金珠寶等各式昂貴的結婚賀禮,看得珍珠的小嘴呆呆張開後就再也沒有閉起來過。
「戴爾蒙先生、夫人,請接受本台的採訪。」
各大新聞台的SNG車又出動了,全都虎視眈眈的守在飯店大門口,電視一打開就是有關這件喜訊的大大小小消息,看得珍珠兩眼昏花。
「戴爾蒙先生、夫人——」
她不想嫁給他嗎?
才怪!
但是她就是不怎麼開心威廉用如此獨斷的手法來——嗯,處理兩人之間的事,這個自信滿滿的男人,難道就不怕婚禮上會上演落跑新娘嗎?
啊!也不是說她想逃婚啦!事實上,她是真的想嫁他,和他永遠在一起,這是她在某個晚上突然醒來,在暈黃柔和的燈光下盯著身旁男人的剛毅沉睡臉龐時,突然領悟到的事實。
可是真的就這樣嫁給他……好嗎?
當然不好,這個男人一點都沒顧及到她的意願,她要抗議啦!
珍珠的芳心在大玩拔河,表情生動無比,前一刻還眉開眼笑的,下一刻便垮了嘴角。
唔,都是威廉害的,這是個需要時間深思熟慮的問題,他居然沒有給自己多一點的時間仔細想想,而且害她愈想愈愛困……
「戴爾蒙夫人不喜歡這套禮服嗎?」
天外飛來一筆打斷她的「冥想」,雙眼半睜——咦?她是什麼時候打瞌睡的?
小嘴打著呵欠,她從威廉肩上抬起頭來,一副迷糊樣。
他們在哪里?啊!是了,在某某高級婚紗店,他們今天下午——不,應該是說威廉從公事裏偷了個空,把正在睡午覺的她從床上拖起來,然後來到這裏。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威廉就索性幫她做了決定。
「就這件粉紅色的。」淡淡的,這個顏色很美,宛如上等的珍珠光澤。
「可是——」她想自己決定嘛!珍珠試著表達自己的意見,可是一翻禮服的目錄,還真不得不承認除了那一套名為「粉珍珠」的禮服外,她也看不上其他的款式。
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吃虧就是佔便宜嘛!與其認為威廉獨斷不尊重她的意見,不如換個角度想,他把一切的麻煩事都打點得好好的,她也不必煩惱了,長這麼大,她還沒被人如此驕寵過哩!
珍珠困得重新窩回他的肩頭上……她最近變得特別愛睡。
濃眉納悶地微鎖,威廉立刻將她帶回飯店,讓她小睡一下,然後打電話要飯店代為找個醫生出診。
珍珠就在半夢半醒間接受一連串的檢查,等到她完全清醒時,只來得及聽見一句:「恭喜,夫人已經懷孕三周了。」雙眼嚇得瞠大。
懷孕?
她有小娃娃了!
珍珠哪還睡得著,她可是被驚得「神清氣爽」了。
這下子可好了!她撫著尚未隆起的小腹,半臥在床上發呆,威廉則和醫生轉移陣地到客廳說話。
一隻小手怯怯的伸出,拉拉發呆中的珍珠,她一轉頭,便看見安琪拉擔憂的表情。
很奇怪的,她就是知道小女孩在煩惱些什麼。
「安琪拉,妳要當小姊姊囉9珍珠笑著要小女孩坐到自己身邊,主動拉起她的小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再用自己柔軟的掌心覆蓋祝「別擔心,我和威廉叔叔還是會一樣疼愛安琪拉的,安琪拉以後也要幫忙照顧小寶貝喔9
在珍珠柔聲的保證中,安琪拉才慢慢地安下心。
安琪拉終於愁顏轉笑,心滿意足地抱著長頸鹿布偶,依偎著珍珠並閉上眼睛……去而複返的威廉凝視著兩個大小睡美人,心中無比的滿足。
夫複何求呢?
他才走近床邊,珍珠的眼睛就倏然張開——原來她只是陪著安琪拉入睡呀!威廉對她笑笑,她也眨眼回應,任憑威廉將安琪拉從她懷裏抱起來,送回房間。
沒多久他再度回來時,看見珍珠依然坐在床上乖乖等著他時,唇角往上一勾。他不否認自己有些大男人心態,喜歡看見珍珠這副等待他的模樣。
很小女人的模樣。
但威廉知道,一個女人能獨力經營一家店,以及在面對四名惡少時保持冷靜,絕對也不是柔弱可以欺負的小女人。
他一上床,她便自然而然地窩入他的懷裏,正當他開始放鬆時,一句軟軟的聲明揚起,「威廉,我有點生氣喔!」
嗯?「為什麼?」他頓時清醒不少。「怎麼了?」
「你好象忘記了,我都還沒答應要嫁給你,你就一直在準備婚禮?」她昂起小下巴。「你的求婚有點草率喔!可不可以重來一次?認真一點的那種。」
「什麼?」威廉看出她說得認真,抹抹臉,跟著認真起來。「白珍珠小姐,妳願意嫁給我嗎?」
「不,」珍珠先是甜滋滋地笑了一下,旋即板起臉,「你還不夠認真,我才不要嫁給你。」
「珍珠~~」別鬧了!威廉看出她眼中閃爍的惡作劇光芒,這才會意過來。
哦喔!這小妮子在對他對婚禮種種擅斷的決定抗議?
唔……孕婦最大,他認命了。
「好吧!白珍珠小姐,妳願意嫁給我嗎?」
「不。」甜滋滋的笑聲開始飛揚起來。很快樂的那種。
「白珍珠小姐,妳願意嫁給我嗎?」
「不。」
「白珍珠小姐……」
結果珍珠足足聽了一百零一遍他的求婚詞,這才肯說一聲「好」。
而接下來就換威廉報復——他極盡所能地將她壓在身下,索求一遍又一遍,直到筋疲力竭才肯放她一馬。
這種蜜裏調油的日子像在提前度蜜月似,儘管沒有美麗的風景,但只要兩人在一起,到處都可以是蜜月天堂。
之後便是婚禮舉行的日子。
世紀婚禮,隆重、鋪張、盛大、奢華——這是威廉原本的計畫,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珍珠因懷孕而嗜睡、疲倦的體質根本無法配合,所以只好改為簡單隆重的婚禮。
簡單到什麼地步?
簡單到在場參加婚禮的賓客兼伴娘只有珍珠那三個死黨,以及花童安琪拉一名。
隆重到什麼地步?
隆重到一片鮮紅欲滴的玫瑰花海鋪陳在教堂的每個角落,而每朵盛開的花心還綴上一顆粉色珍珠。
而這場婚禮的結尾還有段特別的小插曲。
「珍珠,」威廉使個眼色,示意神父暫時別開口,「妳曾經要我向妳求婚一百零一遍,如今是第一百零二遍——妳願意嫁給我嗎?」他搶了神父的臺詞。「妳是否願意一輩子愛我?在有生之年,無論疾病或災難,都不離不棄?」
他的口吻有一點點的脆弱,原來,像他這樣的大男人,是這麼在乎她這個小女人。
「我願意!」珍珠也很意外他的舉動,立刻反問他,「那你呢?是否願意一輩子愛我?在有生之年,無論疾病或災難,都不離不棄?」
「我願意……」威廉在說話的同時覆住她的小嘴。
「呃……」神父發現自己也不需要說那句「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那他應該要說些什麼?
「阿門。」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4:50
第四章
法國普羅旺斯
仿佛上帝在此打翻了五顏六色的調色盤,藍天白雲是朵朵潔白的野薑花,蒼蒼柏樹搖曳枝椏,空氣裏淨是松樹及熏衣草的香氣。
而一大片、一大片肥沃平坦的土地便是全球聞名的葡萄園區。
明亮的陽光將一串串或深或淺的葡萄曬得暖烘烘的,遠觀仿佛一串串珍珠。
「好漂亮……」
珍珠環顧四下美不勝收的風景,一陣微風拂過她雙頰的發。她穿著粉底紅花的孕婦裝,挺著渾圓的小腹,肌膚閃動著滑潤的光澤……
威廉覺得她比眼前的美景更漂亮。
名牌房車在戴爾蒙莊園大門前停下,車門一開,珍珠立即下車,展臂往前跑去,安琪拉也依樣畫葫蘆。
「妳們……」最後下車的威廉莫可奈何的搖搖頭,寵溺的視線追隨在她們身後。「珍珠,小心點。」
「人家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跟車子,不這樣跑一跑、動一動,屁股都要坐出一團肥肉啦!」珍珠乖乖的走回他身邊。
懷孕初期的嗜睡症狀已經消失了,她現在可是精神抖擻,活像個過動兒,還常常不怕死的「帶球」跑,讓人不禁為她肚裏的小生命捏把冷汗。
尤其是威廉。
「珍珠!」
「……好嘛!」只是,珍珠還是有分寸的,威廉只要一出聲叫喚,用那雙溫和平靜的眼神看著她,珍珠便自然而然地乖乖聽話。
她就這麼讓威廉挽著,一起走進戴爾蒙莊園內。
高聳的白牆、灰藍的屋頂,建物本身仿佛城堡般壯觀,珍珠是知道她的夫家很有錢,可是有錢到蓋了一座城堡當住家,這就完全超乎她的想像啦!
「歡迎回來,威廉主人、安琪拉小姐。」
既然有了這麼一座城堡,那麼再有一票穿著制服的僕傭,似乎也就不足為奇了。珍珠看著排成兩列的男女,紛紛地朝他們鞠躬致意,不禁有種君臨天下的錯覺。
「這位是我的妻子珍珠。」威廉簡單介紹一下珍珠。「也是你們的女主人。」
「珍珠夫人好!」才剛抬起的腦袋又紛紛往下點去。
珍珠不好意思被人這樣「膜拜」,露出害羞的笑容,說了句臨時惡補的法語,「BONJOUR!」日安囉!
威廉頷首,召喚老管家,「巴倫,老夫人呢?」
原本威廉是打算等珍珠生產過後,再帶著母子倆與安琪拉一塊兒回法國的,但是莊園裏一通緊急來電,說是老夫人——亦即他父親的元配生病住院,檢查的結果是大腸良性腫瘤,經過開刀後便返回莊園靜養。
儘管威廉和這位名義上的母親向來無法親近,但得悉消息後依舊立刻找人接手在臺灣進行的工作,攜妻帶安琪拉趕了回來。
「老夫人在三樓的日光室裏。」老管家巴倫回答。「她近來常在那裏休息。」
日光室其實就是三樓的露天平臺,可以鳥瞰大片的葡萄栽植區,以及起伏的山巒。
老夫人就站在平臺的矮牆邊,聽見後頭傳來腳步聲,她微微轉頭,看見來者時微微一怔,旋即又面無表情地背對他們。「你們回來了。」
「是的,我們回來了。」威廉也面無表情的回應。
珍珠一怔,奇怪地看著他們,倒是安琪拉親昵地跑去拉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轉身低頭看看她,摸摸她的金髮,這才露出一絲笑意,不過依舊不肯正面看向小夫妻倆,也不再跟他們說話。
「我帶我的妻子回來了,她叫珍珠。我並不奢望您會喜歡她,但希望您能尊重她。」
雖然他的口氣不佳,可是老夫人卻像是習以為常了。
「我何必喜歡她?戴爾蒙家純正的血統到你時就已經被破壞殆盡了,我一點也不訝異你會娶一個黃種人妻子。你就像你的父親一樣,一點也不重視純正及傳統的重要性。」
☆
是夜。
威廉走進仿路易十四時代風的大理石浴室,看見珍珠泡在滿是蒸騰熱氣與泡泡的浴池裏。
「妳在發什麼呆?」他在池邊坐下,嗯哼地咳了一聲,卻絲毫引不起她的注意力,他索性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這才換得她眨動雙眼的回應。
她的模樣看起來有一點點的憨,可愛得要命。
「笨珍珠。」他現在也愛這樣逗弄地喚她了。
以手指梳開她濕濕的發絲,他低頭親吻她,一點也不介意身上的衣物會被弄濕。
「唔……」泡在舒服的熱水裏和心愛的男人接吻,珍珠只覺身體沸騰到了極點,如果不是背靠著池壁,她恐怕早已虛軟得沉入池底。
「妳看起來真是秀色可餐。」威廉意猶未盡,嘴輕輕刷過她的雙唇,一遍又一遍。
「我真想把一瓶七五年份的紅酒倒在妳身上,然後一點一點慢慢吮……」他在她耳邊訴說各種瘋狂的想像,害得珍珠耳根上的緋紅始終不退,他則在水面下來回撫弄她豐盈的乳尖,就是故意要逼瘋她。
「你好可惡!」珍珠鼓起雙頰,不甘示弱地抓住他的襯衫衣領,借著水的浮力挺身吻他。
啊!他的嘴就像水果酒朱古力,又甜又醉人,她不像他那麼會說甜言蜜語,只能用丁香小舌來勾引他,從他的嘴裏吻到唇外,得意地撩撥他燃燒的欲望,然後!
「啾!」她倏地結束這個吻,推開他,逕自往浴池另一邊遊了過去。
「什麼?」糊裏糊塗地被一把推開,威廉下一秒就回過神,大笑著,「可惡,我要報仇。」
他迅速脫掉自己全身的衣物,下水逮人去也。
「抓不到、抓不到……」笑著閃躲,珍珠一邊對他扮鬼臉,一邊朝他潑水。
浴池大得很,兩人就像兩條悠遊的魚,在水中嬉戲。
「抓到妳了!」威廉突然一個撲襲,順利將珍珠困在浴池的一角。
「哇!救命~~」珍珠假意呼救,雙手合十仰頭看他。「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先生。」還假裝瑟縮一下。
「那妳求我啊!」懶懶拉長尾音,威廉眼底寫滿笑意。
「怎麼求?」奇怪,為什麼她覺得這種場面似曾相識?似乎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
「親親我,」威廉低頭吻上她的額心,「像這樣……懂了沒?」
他再度抬頭,笑覷她仍回不了神的模樣,額心微微磨蹭著她的。
「嗯。」她踮起腳尖,雙手攀住他的肩膀,依樣畫葫蘆的吻上他的額心。
她舌尖軟嫩嫩的觸感讓他通體輕顫。
嘿!「忍耐一下喔~~」珍珠故意這樣提醒他,「我的親親還沒結束。」
威廉發出一記難耐的呻吟,一副壯士斷腕的慘烈樣!
當她的小嘴一路蜿蜒而下,經過他的下巴、喉結、胸膛時,威廉的鼻息由平穩轉為濁重。
「珍珠——」一個男人能忍受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威廉攫住她的雙肩,珍珠驚喘一聲,雙頰緋紅地仰頭看他——糟糕,她好象有點玩過火了?
「這個……」她趕緊停止捉弄,一矮身,想從他的臂彎下溜走,但她逃亡失敗,反而被他禁錮得更緊。
「我知道錯了,不該這樣玩你——」浴室裏傳來一聲尖叫。
戴爾蒙老夫人對她反應冷淡,是珍珠意料中之事,但她沒想到全莊園上下亦是如此。
珍珠走到哪,好奇觀察的眼神便會跟到哪,珍珠試著跟他們說話,對方不是藉故走開,要不然就是裝成一副聽不懂她的破法語的樣子。
唉~~這教向來樂觀的珍珠也不免氣餒。
「他們為什麼不喜歡我?」晚上,她不服氣地在房間裏,站在大床上揮舞粉拳。「可惡,他們討厭我!」
無論做什麼都將她排除在外,難道她就這麼一無是處,成天只能陪著安琪拉玩布偶扮家家酒?
威廉安撫地握住她的粉拳,一根根親吻她的指尖。
「有誰敢不尊敬妳、對妳不禮貌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但珍珠卻有預感,如果自己真的說出某人的名字,那人鐵定會倒大楣。
「沒有。」轉轉眼珠,她試著撒謊不眨眼——才怪!那對她不禮貌的名單可是落落長咧!可是她不想讓他擔心,威廉平常白天裏就夠忙的了,她不想增加他的負擔。
「是嗎?」威廉察言觀色,不怎麼相信她的話,但是珍珠已經乖巧地往他懷裏一偎,仰頭對他嫣然一笑,「別說這些了。你還沒告訴我,你今天都在忙些什麼?葡萄園裏又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呢?」
這對小夫妻回普羅旺斯的時機很巧,正是一年一度的葡萄採收季。
莊園的人全體總動員,拿著竹簍及剪子,采下一串串成熟的葡萄。
摘采的葡萄經過除梗、搾汁等步驟,便要進行發酵、除渣再裝桶的過程,讓酒在桶內熟成,接著才能裝瓶出廠。
如此重要的大事,當家作主的威廉更是事必親躬,忙得不可開交。
「聽起來好好玩喔……」看他說得眉飛色舞,珍珠羨慕又嫉護,很是哀怨地看著自己的肚子,小手嘔氣地往肚皮一拍。「可惡!都是你啦!害人家都不能出去玩了。」
「嘿!妳可別這樣欺負我兒子。」大掌趕緊握住小手,威廉哭笑不得地警告她。
「我哪是在欺負他,我是在『疼』他好嗎?」珍珠理直氣壯地反駁。
威廉失笑地搖搖頭。他怎麼看都是珍珠在遷怒——為自己不能參予大家的活動而氣悶才是事實。
「葡萄圖裏的工作太粗重了,不過妳可以幫忙準備接下來的新酒開瓶宴會。」的確是該給珍珠一點事情做做,她看起來悶壞了。「這是女主人的工作。我會通知老夫人一聲,請她將今年的籌備工作交給妳。」
「這樣好嗎?」在珍珠看來,從戴爾蒙老夫人手中剝奪這項意義重大的工作,她內心會做何感想?又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難過?
「沒什麼好不好的,我現在就通知她。」威廉看她思索的神情,以為她在擔心日後會被老夫人刁難,立即拿起話筒按下內線。
「等一下!」珍珠及時阻止了他。「我自己來通知她就好。」她對威廉搖搖頭。「你這樣做太直接了,會傷害到她的感情。」
「哈!傷害她的感情。」
「威廉……」珍珠搖頭,不贊成他這種不屑嘲諷的態度。
看來這對「母子」的嫌隙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來得嚴重,總有一天,她會弄清楚個中原因。
為了給自己壯膽,珍珠去找老夫人時帶著安琪拉,也是希望一旦氣氛不對時,小女孩能有緩和的作用。
「——所以,威廉不希望才剛動完手術的您太勞累,今年的宴會要我來幫您的忙。」珍珠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一半是因為法文仍青澀拗口,一半是因為努力把善意的謊言編得更好聽可信。「他說我可以從您身上『念』到許多事情。」
老夫人不說話了,不過終於不再對她不屑一顧,緩緩投射而來的眼神蒼老卻犀利,頓時讓珍珠有轉身想逃的衝動。
「唔……」安琪拉放開珍珠的手,抱著布偶去拉拉老夫人的手,藍色的大眼睛無聲乞求著。
老夫人對所有事都很冷淡,單單對小孫女沒轍——她又老又病,無法好好照顧愛子留下來的女兒,但這並不代表她就不疼安琪拉了。
她該對安琪拉為珍珠的求情如何處理?她發現小孫女很喜歡珍珠。
珍珠突然靈光一閃,急忙換個方式來邀請老夫人,「將來安琪拉也要負責這宴會,您可以乘這機會順便教教她。」
「……好吧!」算這個女人會說話,老夫人勉強同意了。
YES!珍珠在心中歡呼,臉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憨笑。「太好了,老夫人,我一定可以從您身上『念』到許多事情,請多多指教。」
「……妳該從我身上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標準的法文,注意,不是『念』到,而是『學』到。」
威廉正在書房裏開視訊會議,遙控著在臺灣與「饗釀」的合作事宜。
今年的戴爾蒙新酒產量多又醇美,主要是因為歷經一整年春霜、冰雹,與夏天熱浪的侵襲,大自然無形間對葡萄去蕪存菁的篩選,讓留下來的葡萄更形美味。
「臺灣方面希望跟法國同步推出新酒造勢活動,以年度限定的方式來刺激消費者的購買欲望。」
「我知道了。」威廉拿起一旁傳真機所傳送過來的資料。「預估需要多少瓶的酒?」
「預估的量是……」
法語中文你來我往,其間還夾雜一些英文,長達三小時的視訊會議終於結束,也到了吃午餐的時候了。
伸個懶腰,流覽PDA的內容,他發現自己有個約兩個半小時的空檔。
換句話說,他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珍珠夫人呢?」隨即撥內線給老管家巴倫,他想和嬌妻吃頓甜蜜的午餐。
「珍珠夫人在日光室。」老管家巴倫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和老夫人、安琪拉小姐在一起。」
「什麼?」威廉立刻從皮制沙發上站起,迫不及待地離開書房。
珍珠和安琪拉在一起,他可以理解。
安琪拉和老夫人在一起,他也可以理解!
可是,為什麼珍珠和安琪拉和老夫人會在一起?
這可就大大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擔心珍珠受委屈,威廉一刻也不敢遲疑地奔向日光室。
日光室正中央擺著長桌,瓶瓶罐罐杯杯,空氣中彌漫著酒香,令人聞之即醉。
「酒瓶上的辨識標籤會有萄葡生產地、採收年份、酒精濃度、容量……」
「品嘗葡萄酒最基本的就是高腳杯,以便鑒別酒色及避免手溫影響酒味。」
「開瓶的第一步驟是用刀片切開瓶口鋁箔包裝……」
背對著門口,認真的學生珍珠正搖頭晃腦地背誦著相關常識,安琪拉雖然並未出聲,可是看她也跟著擺動小身體的姿勢,足以判斷她亦默誦於心。
坐在她們正對面的老夫人化身為權威老師,認真的教導。
她們在做什麼?威廉快速閃到石牆邊,繼續觀察。
「很好,」老夫人還是眼神嚴厲地盯著珍珠,但口氣卻沒有威廉預料中的冷漠。「普羅旺斯的紅酒產地?」出其不意的考試了。
「教皇新堡、薩佈雷、邦多勒……」
「白酒產地?」
「凱西斯、呂貝弘坡地、普羅旺斯北區……」
「玫瑰紅產地?」
「塔維勒——」咕嚕嚕嚕……一陣再明顯不過的肚子饑鳴聲響起,珍珠尷尬地對老夫人傻笑,還想開口說些什麼,腰身卻被平空出現的男人給圈住。
「威廉?」她驚喜莫名。她已經習慣丈夫一忙就是整天不見人影,反倒不習慣現在就看見他人呢!
「嗨!」威廉先對珍珠一笑,面對老夫人時再換上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午安,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和我的妻子共進午餐。」
老夫人還來不及答腔,珍珠就搶著大聲鼓掌起來,「好哇好哇!我肚子餓死了,我們一起吃飯聊天吧!妳說好不好,安琪拉?」順勢挽住小女孩尋求同意票。
什麼?投反對票的兩人一怔,不約而同地互望,再嫌惡地各自別開頭——這點雙方倒是很有默契,決定裝作沒聽見珍珠方才說的天方夜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5:02
第五章
這是一頓相當「天方夜譚」的午餐。
但這可不是針對午餐的內容西言,今天的午餐前菜是緹魚醬吐司,再來是尼斯沙拉及蔬菜濃湯,主菜分別是煨牛肉及茴香鱸魚配硬面包,甜點則是新鮮的葡萄甜塔。
午餐很正常,但共進午餐的成員卻令人為之側目,想不多看一眼都不行,尤其是對戴爾蒙莊園上下而言,才真的是叫做「天方夜譚」。
畢竟,就連老管家巴倫也沒看過威廉與老夫人同桌用餐的「奇景」。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啊?」難道是彗星要撞地球了嗎?僕傭們競相走告,上菜的人格外謹慎,司酒的手還微微發抖呢!
除了刀叉餐盤的輕微碰撞聲外,富麗堂皇的餐廳裏靜得就像座墓園。
「鏘!」珍珠不小心滑落一根叉子。
哦喔!她在心中哀叫一聲,這在用餐禮儀中,無疑是嚴重的失誤,丟臉之極。
「鏘!鏘!」說時遲那時快,接二連三的聲響,原本輕蔑地等著看好戲的僕人們各個愣在當場,看著老夫人和威廉手中的刀叉蓄意從掌心中滑落,感覺像是要幫珍珠解圍。
主人替夫人解圍還說得過去,但是老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眾人的眼神彼此交會,直到威廉出聲命令他們換上新的食具,仍是驚疑不定,提高警覺等待下一步的變化。
「鏘!」珍珠發現自己備受矚目,心一慌,一個不留神,刀叉再次落地。
「鏘!鏘!」又是兩聲一模一樣的聲響,威廉平板的表情亦不禁動容,他這回是全程看清楚老夫人手中餐具滑落的經過,那的確不是失誤,而是刻意的。
老夫人為什麼也會跟著他維護珍珠?
帶著如是疑惑,以及不得不承認的感激,用餐完畢預備離席的威廉在經過老夫入座位邊時,微微彎下身道聲謝。他怎麼樣也沒想過,會有跟父親的元配道謝的一天。
「哼!」還是一樣的高姿態,可老夫人的嘴角卻微微往上勾。
那是笑意嗎?這下子換威廉心裏七上八下了。
「妳跟老夫人是怎麼回事?」特地提早結束公事,威廉一回房便詢問嬌妻。「她不是在欺負妳吧?」儘管看起來不像是那麼一回事,但他非得聽她親口保證才能安心。
「誰欺負我?」珍珠正躺在床頭看書,耳邊卻傳來天外飛來一筆的問話。
「老夫人。」威廉扶著她坐起,以為她是為了顧全大局才忍氣吞聲。「她是不是在欺負妳?」
「沒有哇!」珍珠不解反問:「誰說的?」
「我明明看見……」他換個方式再問:「妳們在日光室裏做什麼?」
「哦!那個呀!」珍珠總算懂了,呵欠連連地回應,「老夫人在教我呀!」
「教妳什麼?」
「教我一些有關葡萄酒的常識。你知道的嘛!我根本也沒主持過什麼宴會,萬一出糗,豈不是會被人家笑?」
「沒人敢笑妳。」在他面前。
「是,我知道。」珍珠懂得他的言下之意,也懂得他的憂心,急忙安撫他,「所以老夫人也是為了我好呀!說真的,老夫人真是個好老師,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她總會不厭其煩地教我一遍又一遍……」
威廉黑眉挑得老高,難以置信。「真的嗎?她會教妳?」
「嗯,其實相處久了,我覺她人很好,是典型的面噁心善,而且是個很寂寞的老人家。」
「人很好?寂寞?」威廉質疑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喉嚨裏梗顆鴨蛋的大鴨子。
「你站在她的立場想看看嘛!威廉。」愛嬌地偎入威廉懷中,珍珠先為自己找個舒適的姿勢才開講。
「她的丈夫和兒子都死了,就只剩下安琪拉這個孫子,而你這『半個』兒子又老是對她很冷淡,她又怎麼忍受得了呢?當然也只好學你把臉板起來,不是嗎?這可是一種惡性循環呢!」
「我從來不曾想過……」威廉受教,垂睫沉吟,「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見老夫人是在我四歲的時候,爸爸首度動了與她離婚的念頭。儘管爸爸把我跟媽媽保護得很好,但是老夫人仍想盡辦法找到我們,當面罵媽媽是下賤的黃種女人,叫她不准把野種賴到戴爾蒙家頭上——我跟妳說過嗎?除了發色、眼珠的顏色不一樣之外,我幾乎是我爸爸的翻版,那使她更加震怒。」這就是他後來無法對老夫人有好臉色的原因。
「噢……」上一代的恩怨愛恨,小輩不予置評,不過珍珠聽到這裏,還真的是無話可說。
不過將心比心,若是有人膽敢辱駡她那幾個死黨,她肯定也會氣得渾身發抖,跟那個人拚命吧?
「後來爸爸和他的兒子、媳婦死了,她不得不低聲下氣來求我代為掌管戴爾蒙莊園,那時我就發誓非得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下可,讓她看清楚我這個黃種人野種比爸爸和他們的兒子更加出色,這就是我經營戴爾蒙莊園的最大動力,妳明白嗎?」有點自嘲,但語氣中更多的是自豪。
「明白。」珍珠咬唇壓下微微的笑意。
她「明白」的是,威廉其實是個心腸軟又責任感十足的男人,不然怎麼肯盡釋前嫌的回過頭來幫老夫人如此大的忙,真是……
為了強調自己的口是心非,威廉又繼續補充著,「所以只要等安琪拉滿十八歲,屆時這一切都將歸還給她,妳可要有心理準備要跟著我喝西北風了。」
「是,我明白、」珍珠發現自己更愛這個男人了,他果真是光明磊落啊!「對了,說到這一點,我一直都忘了問,安琪拉有沒有帶去給醫生檢查過?她的聲音——」
「醫生說她的聲帶和聽力都很正常,我也詢問過老管家,巴倫也說安琪拉兩歲前也會牙牙學語叫爸爸媽媽,她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肯開口說話。聽說她當年看見了雙親的遺容後便是如此。」
戴爾蒙家已經請過中醫、西醫,甚至還試過什麼自然療法,統統都不見效。
「是嗎?心病嘛……」這樣,也許真的只能順其自然了吧?珍珠為小女孩感到惋惜。
聽了珍珠的一番見解,不知不覺中,威廉對待老夫人的態度和緩不少,不再那麼劍拔弩張。
戴爾蒙莊園裏的氣氛亦開始有了微妙的改變,僕人們對珍珠一致排外的敵意變成了猶疑不定。
他們觀望著老夫人的動向,猜測她為何不再排斥珍珠,尤其安琪拉小姐更是黏珍珠黏得緊。
或許,這位年輕的東方女子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差勁,非不足以勝任戴爾蒙莊園的女主人。
這個想法讓愈來愈多人開始樂意接近珍珠,甚至不知不覺的喜歡上她。
不過,此時珍珠可沒心思想那麼多。
挺著愈來愈大的肚子四處走動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她再度從活力充沛退化成動不動就睡——瞧,就像現在,居然連在日光室接受老夫人的魔鬼訓練也能打盹,放著老夫人一個人在滔滔不絕的講課,逕自找周公下棋。
「……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說紅酒配肉、白酒配魚……」老夫人停下話,看著安琪拉跳下椅子,跑到准媽媽身邊去搖醒她,小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起初老夫人不懂,但很快的就領悟,安琪拉或許是在害怕,怕她像父母般突然死去?
「別擔心,安琪拉。」
老夫人走了過來,傾身瞇眼仔細注視珍珠支手撐頭的香甜睡相,再拍拍安琪拉的肩膀。
「她只是累壞了。」
語畢,她轉身去撥內線,通知樓下的僕傭幫忙把珍珠「搬」回臥室去睡。
豈料到日光室來的人卻是威廉。
「我公事剛好告一段落,有空。」相看兩無言,威廉依舊是板著臉說話;不過,他已經進步到主動找話題跟老夫人說話了。「我來帶珍珠回房。」
「嗯。」老夫人可有可無地應了聲,看著威廉走到珍珠身側跪下,伸手輕拍她的臉頰。
「嘿!醒醒呀!笨珍珠,不要在這裏睡好嗎?我們回房裏的大床去睡?」多麼憐愛的口吻,老夫人算是再一次見識到威廉鐵漢柔情的一面。
老夫人雙眼微黯,為了家族利益而結婚的她,從未得過丈夫如此的好臉色——即使她愛上了丈夫亦然。
「睡覺……」珍珠愛嬌地對威廉張開雙手。「抱我去睡覺。」
「是,」威廉抱起她,萬分寵溺,但在舉步欲走前又想起老夫人的存在。「失禮了——」
「快帶她去休息。」老夫人打斷了他,口吻雖硬,卻又流露出一絲溫情。「都要當媽媽了還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
威廉一臉見到外星人的驚愕表情,直到老夫人又一記不耐的眼神射來,他才回過神地抱著嬌妻掉頭就走。
威廉從來沒有看過老夫人如此釋出善意。
也許珍珠說得對,老夫人看起來的確寂寞,只不過平常用冷硬的面具偽裝起來;而他亦然,日子一久,面具就更脫不下來了吧?
☆
威廉在觀察著老夫人,老夫人何嘗不是在觀察他?
撇開非親生子的關係而言,她還真不得不承認,威廉的確是個好主人,他不僅維持住這份百年的產業,甚至還將經營版圖擴張,為這個家帶來更多的財富。
光憑這一點,老夫人就知道自己欠了他非常大一筆。
也許她看起來很冷漠,可並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再者,威廉的表現在在都令挑剔的她無話可說,有時她不禁有種「錯覺」,仿佛威廉就是她另外一個值得她驕傲的兒子。
事到如今,她表面上雖然依舊是又酷又冷,可心底早就默默地承認威廉和這個東方女人……好吧!勉強啦!除了寶貝孫女安琪拉之外,他們也可以算是戴爾蒙家的一分子。
而珍珠的加入也讓這個家變得有朝氣起來,她的法語明明說得有夠破,卻沒有因此而畏懼開口;相反的,她還特地去找每個人聊個幾句,所以她那口破法文還真的在短期內精進不少,至少她在為珍珠上課時就聽得出來。
而且,她友善大方的舉動讓莊園裏不少人對她產生好感,至於威廉呢!老夫人其實在找他回來的時候就一直害怕他會搶去安琪拉的繼承權,但是這幾年下來,他的表現在在都證明是自己多慮了。
真的,愈是觀察這對小夫妻,老夫人就愈是無法厭惡他們。
「您還要再一杯茶嗎?老夫人?」老管家巴倫在她思索時,悄然無聲的出現。
「巴倫,」老夫人看著這個自年輕時期便在莊園裏工作的管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認為……我該讓這一切都過去嗎?」
「這一切」指的是她與威廉那長年的心結。
「老夫人想怎麼做都好。」長年的主僕關係,已經讓他們有了一定的默契,「只要您覺得開心就好。」
「開心?」是呀!老夫人霍然領悟,優雅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這說起來真是簡單……」但做起來並不怎麼容易啊!
不過她卻沒想過,她能有這番領悟,就已經算是有了動作,也算是一個好的開端。
「那就慢慢的、一步一步來吧!」巴倫溫聲的給予建議。
一步一步來是嗎?老夫若有所思地再喝完一杯茶。
「老夫人……」
珍珠愉快活潑的聲音從起居室外的走廊傳來,老夫人不自覺地輕揚起嘴角。
「老夫人,日光室那裏準備好了,我們一起過去吧!」
不只是珍珠,她甚至還帶著安琪拉,後頭還跟著威廉,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讓原本安靜的起居室頓時熱鬧起來。
「嗯。」老夫人將視線移到威廉身上,深深地看著這個丈夫在外頭生的兒子。生平第一次,她突然覺得有點遺憾,因為,這麼一個優秀的孩人竟然不是她所生的。
威廉不明白老夫人那樣打量他是什麼意思,只是客氣地道:「打擾了,老夫人,我的妻子要再麻煩您了。」他現在每天至少會主動跟老夫人見一次面,雖然不是什麼關切的寒喧,但他們彼此見了面會隨意點個頭,算是打招呼了。
「……的確是很麻煩沒錯。」老夫人收回打量威廉的視線,像是要掩飾什麼,用一貫的冷言冷語道:「妳最好給我爭氣點,我可不希望教出一個笨蛋學生,也不希望妳在宴會時被人取笑。」
「您——」威廉奇怪的皺起眉頭,乍聽老夫人的話像是諷刺,但她的口吻之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絲的關切?他沒有多想,親吻珍珠的額頭,「我中午會和妳一起吃飯。」
「好~~」珍珠嬌嗔地應道,建議道:「大家一起吃飯嘛!就像上次一樣,熱熱鬧鬧的,多好。」
這一回,老夫人與威廉很快的互相瞪了一眼,卻沒有人出口反對珍珠的建議。
無形中,珍珠已為這對「母子」搭起和解與溝通的橋樑,就等著他們敞開心胸接納彼此。
一年一度的新酒開瓶宴即將舉行。
新酒上市的時節,整個普羅旺斯可以說是醉意醺人,家家戶戶都會拿出佳釀邀請客人喝一杯。
這類宴會可大可小,不過因為是產量驚人的戴爾蒙莊園,其場面之盛大是可以想見。
今年應邀前來的賓客格外的多,甚至不少人還是主動邀求受邀,原因很簡單,他們都對威廉•戴爾蒙的東方嬌妻倍感好奇,爭相要一睹風采。
而什麼樣的女人才抓得住這個條件超優的黃金單身漢,這可說是各家名花無主的千金小姐共同的疑問。
「好多人在看我……」珍珠踮起腳尖跟威廉講悄悄話。夫妻倆站在門口,歡迎每一位到場的賓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總覺得男人們看她的眼神總帶著探究意味,而女人們更是露骨地上下打量她……
那種審視的眼光教她渾身不自在。
「妳既美麗又可愛,大家不看妳看誰?」威廉神色自若地安慰著她。「如果妳緊張的話,不如把他們都想像成水果,就會輕鬆多了……瞧,那個是香蕉、這個是芭樂、櫻桃在這裏、橄欖在那邊……」
「嘻!」珍珠沒想到威廉居然會把人「擬水果化」,也幸好他說的是中文,聲音壓得又低,不然被聽見可就糟了。
「那我呢?那我呢?」珍珠仰首比著自己。
「妳嘛……」威廉微微一笑,「是我的笨珍珠。」
厚!珍珠用力地把小臉一別、頭一甩,一邊耳上的珍珠鑲鑽夾環應聲落地。
「我來。」制止她彎腰撿拾的動作,威廉代為拾起耳環後幫她戴上,順手梳理她的發,未了還吻她一下,換得她甜甜一笑。
「真要命,」忍不住再吻她一下,威廉不禁低喃,「妳這可愛的笑容讓我恨不得丟下滿屋的客人,扛著妳回房間……」
做愛做的事?珍珠面紅耳赤的吃吃偷笑。
「想落跑?」冷不防嚇了兩人一跳,老夫人及安琪拉不知站在他們身旁多久了,後頭還跟著巴倫及數個僕人呢!
「老夫人!」小夫妻倆異口同聲。說真的,在旁人看來一定會覺得很驚訝——看來傳聞的戴爾蒙家內訌並沒有那麼嚴重嘛!
「你們沒時間在那裏玩了。走!你們別想叫我一個人獨撐大局,你們得帶著安琪拉跟我一起上臺致詞。」老夫人一招手,一口流利的中文讓小夫妻倆為之傻眼。
「您會講中文?」
「哼!中文算什麼?身為戴爾蒙莊園女主人,至少要會說五種不同的語言。」老夫人的口吻相當理所當然。
「您以前從沒告訴過我!」相較於珍珠的目瞪口呆,威廉則是兀自哀嚎在心庭。
他想起自己以前肆無己心憚的在老夫人面前用中文跟珍珠調情的話語,看來被人聽光光啦!
「奇怪,你有問過我嗎?」薑是老的辣,老夫人理直氣壯地反問回去,看見威廉臉上掠過一絲狼狽。「還杵在那裏做什麼?要上臺了。」
「上臺?」這不啻又是另一項「驚喜」。老夫人固然請了威廉回來莊園主持大局,但在這種公開場合往往只會帶著安琪拉上臺亮相,間接表達出她不承認他的存在,以往不都是這樣的嗎?
「怎麼,有什麼問題?還不快跟上來!」
「但……」他還想說些什麼,珍珠已急忙拉拉他的手,示意他別再多說。
笨啊!威廉,老夫人已經主動的示好了,他們樂得配合就是了嘛!
☆
「我謹代表莊園全體上下,再一次感謝諸位的光臨。」老夫人致詞告一段落,待掌聲靜下才又續道:「在這裏,我還有一件事要宣佈。」
咦?原本欲作鳥獸散的賓客又紛紛停住腳步,見臺上的老夫人一手挽住小孫女,一手卻主動拉著威廉——那個枱面上從不曾承認的私生子?!頓時,一雙雙眼睛饒富興味的睜大。
「我相信大家都認識我先生的兒子、安琪拉的叔叔——威廉•戴爾蒙,從今天起,我將安琪拉的唯一繼承權改為共同繼承,日後戴爾蒙莊園將由威廉和安琪拉一起經營。由於安琪拉現在年紀還小,所以一切將由威廉全權處理。」
「老夫人……」威廉神色複雜,怔仲地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老夫人竟公開承認他的存在?
這其中包含的意義是多麼重大啊!
珍珠倒是笑咪咪地看來看去。真好,她樂見這種「家和萬事興」的場面。
一行人陸續下臺,宴會再度恢復原先的嘈雜喧鬧。
不同於往年,一些賓客見風轉舵,不再故意忽視威廉的存在,反而主動找上他與之攀談,大獻殷勤。
「戴爾蒙先生,您好,我是里昂波頓釀酒工廠的經理……」
「戴爾蒙先生,方便跟您談談……」
「戴爾蒙先生,這是我的名片……」
正當威廉在宴會中心忙得不可開交時,有些人卻眼紅的嫉妒,對這一切頗不以為然。
「長得也不怎麼樣嘛!又黃又胖又矮的,威廉•戴爾蒙的眼光還真差,竟看上這種貨色!」角落處,一名自命風流的二世子弟輕蔑地做出評語。
「血統不一樣終究有差囉!什麼樣的鍋配什麼樣的蓋。」
「嘖嘖,戴爾蒙老夫人真是年紀大、腦筋秀逗了,再不然就是那個東方女人會巫術……對了,不是說什麼在亞洲、非洲一些落後的國家,還有類似巫毒教的可怕宗教嗎?」愈來愈危言聳聽了。
「對、對,我上回去南非玩的時候啊……」喝著戴爾蒙莊園免費提供的美酒,眾人的討論愈來愈熱烈了。
如果不是顧及到緊緊抓住她衣袖的安琪拉,如果不是挺著大肚子,珍珠早就像只母老虎般沖出去攻擊這些傢伙了!
她沒想到自己偷偷地在簾幔後頭休息片刻,竟然會聽見客人這麼多侮辱人的言詞!
她又氣又難過,原本因為成功舉行一個宴會的好心情大受影響。
偷偷地往外看去,她看見這群高談闊論——不,是胡說八道的傢伙,一個個剛剛在她面前恭賀得多大聲啊!卻在背後講出這麼難聽的批評。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5:17
第六章
她現在該怎麼做?忍耐嗎?不好的情緒對胎兒的影響很大,腹內傳來數下的踹動!而且,她今天是招待賓客的女主人,不是砍了賓客的劊子手——是啊!忍耐忍耐忍耐……氣死驗無傷,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人會不會太囂張了點?說話聲音這麼大,難道就不怕隔牆有耳嗎?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生性單純的珍珠怎麼樣都沒想到,其實這票人馬就是知道她躲在簾幔後頭,才會轉移陣地故意說給她聽。而且還怕珍珠聽不懂,一半用法文、一半用英文,提高分貝呢!
「那個威廉真的很笨,黃種女人又矮又醜就算了,這個還肥得要命!」
「搞不好是那個女的設圈套有了他的種,就像當年老戴爾蒙的情況一樣——」
「住口!」握緊拳頭,珍珠從簾幔後走了出來,掃視這群穿著高級、言行舉止卻低下無比的「紳士淑女」。
「哦!終於有人忍不住囉……」有人冷笑著。
男人們看威廉不爽,是因為他居然能夠以一介有色人種的私生子的身分跟他們平起平坐,簡直是降低了他們的格調!
女人們卻是對金龜婿被人搶走而不甘。說穿了,她們不見得會為了戴爾蒙莊園主人的身分,而「願意」跟威廉結婚,卻又矛盾地不甘心女主人的位子被搶走——而且對方還是個有色人種!
也因此,這些以往總是互別苗頭的男女難得地一個鼻孔出氣,意欲聯手將珍珠修理一頓。
「妳有什麼資格說話?」一名以貴族後裔身分而自豪的嬌嬌女,纖指一比.「妳算哪根蔥?站在威廉•戴爾蒙身邊只會像個笑話!看看,他們站在一起才叫做郎才女貌。」
的確,即使只是遠觀,珍珠依然可以看見正和威廉交頭接耳的棕發女人,有著一張天使般完美的臉孔,兩人站在一起美得就像幅畫。
「而且只有她,才配坐上戴爾蒙莊園女主人的位子。」藍眼美女用嬌嗲且刺耳的嗓音續道:「妳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比豪斯家的潘朵拉。她受過最完美的淑女訓練,也和她的哥哥一樣會做生意,當年更是老戴爾蒙夫婦中意的媳婦人選之一,絕對能夠為戴爾蒙家族延續純正血統的後代……」
「不對,威廉•戴爾蒙可不算血統純正,潘朵拉如果嫁給他還算是委屈了呢!」紈袴子弟也搶著發言。
「我不許你們亂說!」好不容易從「俊男美女圖」中回神,珍珠生氣地低喊出聲,哪里管他忍不忍耐!「你們不受戴爾蒙家的歡迎,出去!」
「喲!妳還真當自己是女主人啦?」仗著醉意與人多勢眾,這票養尊處優的少爺和千金一點都沒被珍珠威脅到,反而將她團團圍住。
「哼!老夫人那幾句場面話,妳以為就可以拿來撐腰了嗎?我們就來試試看!」
這裏是離會場最偏遠的角落,大多酒酣耳熱的賓客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裏,正當珍珠準備放聲尖叫時,一記乾澀的童稚嗓音更快一步響起。
「不……不要!」
安琪拉被大人擠到週邊,一張小臉上寫滿心急與氣憤,她不斷的尖叫,仿佛教堂敲響的大鍾——恐怕她自己也沒想到,數年來的首度開口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不要……」她小小的身軀一鼓作氣地撲向仗勢欺人的嬌嬌女,後者又氣又慌的大叫。
「可惡!」嬌嬌女用力甩動手臂,「把她弄走!」對其他同伴尖聲求助,仿佛那是個噁心的東西。
「啪!」情急之下,她的同伴竟揚手重重摑了安琪拉一個耳光,安琪拉非但沒有因此鬆手,還開始嚎啕大哭。
「不許哭!」糟糕,大家都往這裏看了!二世子弟情急之下,居然準備再補一巴掌過去。
「啪!」珍珠及時從人群中掙出一條生路,從嬌嬌女手中抱回安琪拉,卻被二世子弟那一巴掌打得摔跌在地。
瞬間,時間仿佛凍結了,造次的男男女女這時才酒醒了些,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啊!」珍珠則是肚子裏傳來一陣被撕裂拉扯般的劇痛,下意識大喊:「我的孩子——威廉!」
「珍珠?!」威廉也發現不對勁,在狂奔到癱倒在地上的妻子身邊時,闖下大禍的男女已經一哄而散,威廉亦無暇找人算帳。
「好痛……」珍珠痛得只能用氣音說話了。「孩子……」
「怎麼了……快叫救護車,快!」他一把抱起珍珠,一邊呼救。
宴會瞬間陷入一陣混亂中。
珍珠這一跌可真不輕,嚴重影響到肚子裏三十周大的胎兒。
「請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名,先生。我必須為您的太太做緊急剖腹手術。」
「珍珠不會有事的——老天,對不對,醫生?」
「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
「我要聽的是你肯定的保證,醫生。我的妻子不會有事的對吧?」
「——夠了,威廉,你放手,否則醫生要如何做事情?」
老夫人的叱聲打斷威廉失控的咆哮,後者重重喘息著,終於強迫自己一根一根放開僵硬的指尖。
「對不起,醫生。」
「沒關係,我能體諒您的心情。別擔心,上帝會保佑尊夫人的。」語畢,醫生立即走入手術室。
威廉怔看著手術室那扇大門關起,「手術中」的顯示燈亮起,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才發現耳邊不斷有聲音響著——是老夫人在跟他說話?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一遍又一遍的,老夫人講得口乾舌燥心也浮,氣結地瞪著他瞧。
老實說,沒有。「您剛剛說什麼?」反詰的同時,威廉的視線重回「手術中」的顯示燈上。
他不想聽任何人說話,只想靜靜地觀望著、等候著,祈禱珍珠平安無事。
「我說——」深吸一口氣,老夫人按捺性子把話重複了一遍。「你必須坐下來休息,吃點東西,否則珍珠手術還沒有完成,恐怕你就先累垮了。」
「我不累,不想吃東西。」
「不行,」老夫人堅持地命令著,「你累了,你必須吃東西。」
如果不是威廉此時無心多想,他將會發現老夫人是真正的、頭一次將他當成自家人一般關心。
兩雙毫無血緣關係,卻又同樣頑固的眼神四目交接,誰也不肯讓誰。
最後還是老夫人贏了,她強拉住威廉,按著他落坐,威廉機械式的坐下,吃著老夫人命令巴倫準備的三明治,還喝了一杯飲料。
可是不管他在做些什麼,眼睛都不曾離開過「手術中」的顯示燈。
一直到燈熄了,醫生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對他比出大拇指——威廉當場跪了下來,感謝上帝應允了他的祈禱。
「感謝上帝……」不約而同的,一模一樣的感恩詞從威廉與老夫人的口中道出。
威廉靜靜地看著老夫人那同樣虔誠的表情,突然間覺得一股長年累積的氣悶被釋放了,他已經可以用一種嶄新的眼光來看待老夫人了。
再怎麼說,他們終究都算是一家人不是嗎?
「您想抱抱嗎?」稍後,當他抱著甫出生的兒子時,轉身面對老夫人問道.
「……哦!好吧!」老夫人雙眼一亮!勉強裝出的鎮靜口吻聽起來卻很假,但興奮到發抖的唇角卻是怎麼都騙不了人的。
如果說珍珠的出現,是他們這對「母子」冷淡關係的轉機,那麼這個嬰兒的誕生,不啻是一切恩怨情仇的化解。
☆
男嬰雖然瘦小了些,卻是如此漂亮而完美,珍珠不停來回地數著他的手指腳趾,暈陶陶地傻笑著。
「孩子的爸,他的嘴巴好小喔!」
「孩子的奶奶,他有雙眼皮耶!」
「安琪拉,他是個小男生哩!」
孩子的媽已經樂瘋了。
輪來換去的,男嬰最終落到了老夫人懷中,她淡聲問了句,「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沒?」
「有!」珍珠搶先跟老夫人報告,「我要叫他安東尼!」就是卡通「小甜甜」的青梅竹馬。
「鄧尼斯。」威廉卻有不同的意見,他認為這個酒神之名能庇佑新生兒,再適合兒子不過。
「約翰。」開始試著開口說話的安琪拉也有想法,勇敢地舉手發言。
「安東尼!」
「鄧尼斯。」
「約翰——」
「哈威。」老夫人亦加入這場命名大戰裏。「那是法國古時候某位勇士之名,我們家的小哈威亦當之無愧,也是個生命的小勇士。」
仿佛聽懂了奶奶的讚美,男嬰陡然大哭出聲,拉開的小嗓門洪亮如鍾。
「哈威是很好聽,可是……」珍珠不想放棄她的「安東尼」耶!
「唔……」威廉心裏想的也是同樣的事——他的「鄧尼斯」呀!
只不過夫妻倆見老夫人一臉興致高昂,不忍心掃她的興,怎麼辦?
倒是安琪拉,小孩子就比較直接了,她拉拉老夫人的袖子抗議著,「弟弟他一定要叫做哈威嗎?那他可不可以也叫做約翰?」
對哦!夫妻倆一點就通地領悟。
就這樣,小男嬰的名字在受洗的同一天正式出爐:哈威•安東尼•鄧尼斯•約翰•戴爾蒙。
冬末初春,暖氣由復古式的壁爐裏不斷的放送,充斥在屋裏每個角落。
小男嬰睜著黑珍珠般的大眼睛,眼珠骨碌碌的轉,小手小腳並用在地上爬行著。
「呀……呀巴,呀巴啦啦……」他的小嘴裏咕噥著外星人才懂的語言,爬到最近的一張椅子旁,上一秒才伸手要摸索上頭的雕花圖案,下一秒就被爸爸騰空抱起。
威廉將這個頑皮的寶貝蛋高高舉起,小寶貝發出興奮的咯咯笑聲,口水滴落在他昂貴的西裝上。
「好了,你回來再跟小安東尼玩吧!」坐在壁爐邊,珍珠暫時停下手中縫製布偶的動作,笑看著威廉把兒子當成大布偶玩得不亦樂乎。
而原本待在壁爐另一邊看書的安琪拉,一骨碌的跑去和那對父子同樂。
「我也要跟約翰玩。」她伸直雙手細聲要求著。
因為小男嬰的正式姓名就這麼「落落長」,大家就挑自己喜歡的部分來喚他,而小男嬰似乎也習慣了,不論是叫他鄧尼斯、安東尼,還是約翰、哈威,他都照單全收。
看看安琪拉玩耍的快樂模樣,珍珠再轉頭看看被棄置在壁爐邊的長頸鹿布偶,微微一笑。
曾幾何時,那只長頸鹿布偶不再是小女孩的精神寄託品?啊!應該是從她開始開口說話之後吧?總算是解除了她自閉症的隱憂。
他們夫妻倆決定等下個新的學期開始,便送她去學校上課,不再請家庭教師到府授課。
或許同年齡的孩子之間的互動可以讓安琪拉更加開朗。
「來,小鄧尼斯找小姊姊玩去。」威廉將小男嬰放入學步車裏,而後者像是聽懂了,小腿兒鴨子劃水似地往安琪拉前進,夫妻倆含笑地看著兩個孩子玩在一塊兒。
「我該出門了。」笑鬧歸笑鬧,威廉仍不忘留意時間。
珍珠心頭一緊,仰頭看他,離情依依。「你……要早點回來喔!」
「我會的。」威廉輕輕托起她的下巴親吻。「吻我……再吻我一下……」
他貪婪的索吻,抱摟她的雙臂不肯放鬆半分,大手更是得寸進尺地溜入珍珠上衣的下襬,挑逗著她的敏感地帶,滿意地聽見嬌妻的婉轉嚶嚀,欣賞她不自覺閉目享受的睛態。
「真該死……真不想去開會,什麼鬼會議都比不上妳的一個笑——嚇!」冷不防全身一陣戰慄,威廉轉身就看見老夫人站在不遠處盯著他們瞧。
「你們是夠了沒有?再不趕往機場就趕不上飛機了。」老夫人搖頭,口出調侃之意。「威廉,你只是要到紐約去參加酒品拍賣會,最快一個月後就會回來,有必要這麼難分難舍嗎?」
「嘖……拜託,您別這樣不出聲嚇人好嗎?」
威廉依依不捨地離開嬌妻,珍珠則雙手捧頰,羞赧得不敢抬頭。
「原來你膽子這麼小,不禁嚇?」嗯,老夫人頗有說冷笑話的功力喔!那些冷言冷語依舊,卻巧妙地轉化成不帶惡意的取笑,以往視威廉為眼中釘的她,現在倒像是超齡的朋友了。
威廉還想跟她一番唇槍舌劍,珍珠卻適時的插入做潤滑劑,哄哄丈夫,「好了,你快去趕飛機吧!」再安撫老夫人,「老夫人,我今天教您怎麼樣DIY縫製小熊維尼,還是您喜歡小鹿斑比……」
小熊維尼?小鹿斑比?威廉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咬咬牙,挽住珍珠掉頭就往門口走。
「啊?威廉你怎麼……老夫人對不起,我回頭再……你別走這麼快嘛!」珍珠倉皇地隨之離開大廳。
「慢一點……咦?威廉,你的耳朵紅紅的耶!」她不禁脫口而出,「你在生氣嗎?」
耶?敢情好,某人在鬧這種小脾氣是因為——
「對!」他猛地停下腳步,後頭的珍珠差點撞上他的背,嚇到也氣到她,用力地想把手從他的大掌裏抽出。
「我要回客廳了。」可惡,會痛耶!
珍珠才轉過身,威廉就馬上把她帶轉回身。
「你是怎麼了,威廉?」
「我——」該老實說嗎?看著珍珠那張認真等待答案的小臉,好掙扎。「我只是——」男子漢大丈夫,這種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只是就是那樣。」
「什麼就是那樣?」珍珠看他悶悶又掉頭往前走,好象在生她的氣。
「啊!」靈機第二動,珍珠大叫著:「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怎麼可能!「哈哈哈……」見他突然又停下腳步,身形僵住,頸子一低,就是不肯回頭——不、會、吧?
「威廉?」珍珠繞到他身前。他的頭太低了,她怎麼彎腰都看不見他的臉。「你在吃醋嗎?」
他沒吭聲,只是雙眼用力一閉,頭往上一仰。
「為什麼?」她跟著挺直背脊踮起腳尖追問。
「因為妳不重視我。」許是即將分開一個月,讓他斤斤計較起來,「妳應該先來安撫我這個即將離家的丈夫才對吧?誰管她要做什麼小狗小貓的布偶?」
珍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嘴巴張得好太好大,「你……你這是在對我撒嬌嗎?」哇噢!聽起來她真是委屈這個男人了。
「那又怎麼樣!」威廉依舊嘔著氣,他發狠的頭一低、手一攬,再度抱住她用力親吻。
別人怎麼看待他,他並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自從遇上珍珠後,他原本陰鬱沉悶的心已撥雲見日。
只要擁著笑咪咪的珍珠,他便有種暖暖的幸福感,即便知道自己的行為似乎愈來愈幼稚,他仍是甘之如飴。
「你要早點回來喔!」珍珠抬起頭,不舍地交代。
「好,妳也要乖喔~~」這下換成威廉在安慰她了。
不小心看見這對夫妻間的親密狀的旁觀者,都快要吐啦!
嗯!怎麼還在親親啊?真是夠了!
三年一度,世界酒品研習拍賣會將在紐約舉行。
現代化的摩天大樓直入雲霄,仿佛古代傳說中未完成的巴比倫通天塔直到現代才竣工。
站在落地窗邊,從數十層樓的高度往下俯瞰,地面上的人車川流不息,仿佛電影中的特效動畫。
「歡迎,戴爾蒙先生。」
世界酒品研習拍賣會在前三個禮拜都是在飯店裏采休閒會議的方式,直到最後一個禮拜才轉移陣地到真正的拍賣會場。
主辦單位的接待小姐笑容甜美的檢查過威廉的請柬。「請跟我往這邊走。」
為了保持各類酒品的最佳狀態,主辦單位還特別辟了儲藏室,分門別類安放一瓶瓶數十年之久的醇酒,仿佛光是靠近就能聞到或濃郁、或清淡的醇美香氛。
威廉和熟面孔一一打招呼,米色西裝讓他看起來清爽優雅,沉穩合宜的舉止讓人樂於親近。
尤其是他這兩年來結婚生子的消息已經傳遍商界,人人和他寒暄時都免不了帶到一兩句:你的夫人好嗎?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等話題,讓初為人父的威廉打破以往不多話的形象,跟人多聊上兩句。
此時,他正在跟某個擔任四十年鑒酒工作的女士聊得起勁,向她討教教導子女的方法呢!
「……哈哈!沒錯,小孩子就像天使般可愛。請別介意我這麼說,戴爾蒙先生,我還真沒想到你會是如此愛家的新好男人呢!」女士長滿皺紋的臉頰笑開一朵酒窩,讓威廉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的妻子跟您一樣,笑起來有個酒窩。」威廉一邊說,一邊想念著珍珠。
幸好再過兩天拍賣會便要結束了,而他也恨不得跳上最快速的交通工具返回家園。
他想在普羅旺斯的豔陽下與珍珠激情擁吻、纏綿……
「年輕人,你在想什麼?笑得這麼性感誘人哪!」女士看著他的表情笑道,隨即又豔羨道:「唉!年輕真好,一切都還很羅曼蒂克哪!」
「讓您見笑了……」
「轟!」一記巨響陡然響起,緊接而來的是天崩地裂般的搖晃,歡樂的笑語立即變成恐懼的尖叫。
是地震嗎?!水晶吊燈在天花板上大幅擺蕩著,在人們紛紛護頭臥倒的同時,「啪嚓」一聲從天花板脫落,砸壞不少陳列在桌上的美酒。
「啊!救命——」許多人在劇烈的震動中奪門而逃,有人則鑽到桌椅底下尋找庇護,威廉則是拉著方才聊天的女士就近躲在落地窗的牆邊,躲避從天花板上大片掉落的水泥塊。
如同開始晃動時那麼突然,一切又在瞬間靜止。
眾人面面相覷,「呀——」下一秒,不約而同的搶著往門口奔逃。
「救命啊!」
「快跑快胞——」
「啊!誰來拉我一把?」有人在混亂中被踩傷了。
威廉亦混在人群當中,不忘扶著那名女士一起逃命,但是在逃下樓時卻被人潮沖散。
他一路被人潮推擠到一樓大廳時,仍未看見年長女士的身影。
威廉無法丟下她不管,眼看逃生梯擠滿了人,情急之下,他只好進了電梯往上。
「轟!」第二記巨響冷不防爆開,電梯晃動得如暴風雨中的船隻,急速往下墜……
珍珠!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5:32
第七章
「轟!」
幾乎是同一時間,這場發生在美國的浩劫透過電視的轉播,將畫面傳送到全球每個角落。
全球的電話幾乎是同時燒了起來,許多人搶著詢問可能身在現場的親友安危,美國當局更是宣佈全國進入高度警戒狀態。
好不容易透過戴爾蒙家的種種管道,珍珠才得以以最快的速度搭機前往美國。
珍珠經過十幾個小時的航程、車程,和其他憂心忡忡的家屬一樣,陸續趕往爆炸現場附近的醫療機構尋人。
「嗚……」大型巴士內一片死寂,偶爾響起一兩記啜泣的聲音,珍珠強忍著淚水,雙手緊緊揪著胸口的衣襟,在心中吶喊著威廉的名宇。
曼哈頓所有大大小小的醫療機構都充斥著傷者,以及遺體,珍珠迷迷糊糊地被人領下車,填寫姓名、國籍等資料,然後就坐在一旁等待著。
她和其他家屬一樣焦急地等待著,看著醫護人員來回穿梭,也看著現場架設的大電視裏正不斷重複播放那一幕恐怖分子挾持飛機衝撞大樓的畫面,任憑後續消息在耳邊流竄。
不知過了多久——
「威廉•戴爾蒙的家屬?」
「有!」珍珠悚然回神,淚眼模糊地看著一名中年女醫生拿著資料在喊著她的名字,她趕快站起來跑過去。
「妳是戴爾蒙先生的……」
「妻子。」珍珠立即回答。
「請跟我來。」
☆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知道自己正筆直的、不斷的往下掉,似乎要落入萬丈深淵的煉獄裏——
嚇!
臉上佈滿汗珠,威廉在猛然張眼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想舉手揩汗,但是下一秒便發現自己竟然沒了右臂、只剩下空蕩蕩的袖口。他難以置信地想要大聲哀嚎,臉部肌肉卻因為牽動而疼痛。
「威廉?」累得坐在床邊打盹的珍珠被他嚇醒,急忙按下呼救鈴。
「太好了,你醒了!」又哭又笑的,珍珠般的淚水佈滿她瘦削不少的雙頰,神情雖然憔悴卻又雙眼發亮。「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手……」因為虛弱和幹啞,他的嗓音聽起來非常的刺耳,仿佛在金屬板面上刮過。「我的手……手?」
珍珠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張惶失措,像個無助的孩子。
威廉想用雙臂撐起身子,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右臂落空,大片灼傷並上藥纏裹繃帶的左臂,也因為體力尚未恢復,使他整個人重重往後摔回床上。
「小心!」珍珠根本來不及扶他,就見他痛得狠狠吸氣,卻仍然無法控制地呻吟出聲,然後全身開始抖動。
「糟了。」及時趕到的醫護人員立即展開救治。「他在痙攣,快準備鎮靜劑注射。」
威廉仍不斷嘶聲的說:「手,我的手——」
珍珠見狀含淚的捂住嘴,不敢發出哭聲.
威廉發現他的右臂被截肢便反應如此激烈,如果他知道——
「不要碰我!」令人難以想像的,昏迷數日至今才清醒的威廉,尚有體力反抗拿著針頭靠近的醫護人員。「我的手……不要!」
威廉出乎意料蛇激烈反抗讓霍讀人員又是好一陣子的手忙腳亂。
「威廉!」珍珠再也看不下去,她沖上前去,請醫護人員讓位,讓他們夫妻倆溝通。「你的手……那不重要,你人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你聽到了嗎?」
她死命抱住陷入半瘋狂狀態的他,迭聲的喊,似乎總算被他聽進耳中,激烈的反抗漸漸緩和下來。
「戴爾蒙太太,妳最好要有心理準備。」稍後,主治醫生嚴肅的告訴她,「病人短期內恐怕無法接受自己身體殘缺的事實,或許他會很沮喪,或許他會遷怒,對妳大發脾氣,或許他會封閉自己,拒絕任何人的關心……有些病人還會出現創傷症候群,性格大變……但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家人都要有極大的耐心去包容他。」
「是,我知道。」她的威廉、她的丈夫,這輩子深愛的男人啊!她怎麼會沒有耐心呢?她重重許下承諾:愛,就是恆久忍耐……
「走開!」
如同醫生所說的,自從威廉清醒後,原先的沉穩溫和脾氣不復存在,珍珠還沒走到房門口,便聽見新上任的特別看護的哭泣聲,夾雜在他那一大串難聽的咒駡裏。
「糟糕!」珍珠暗叫不妙,拎著外出購物的袋子,三步並作兩步的推門而入,恰巧裏頭也有人要衝出來,和她撞個正著。
「戴爾蒙太太?」第9號特別看護的一雙眼紅通通的,頰上還有淚痕。「對不起,我不做了!他太可怕了,剛剛還威脅要殺掉我,詛咒我不得好死。我不要這樣受他的氣!」
「別這樣,史密思小姐,我可以再給妳加薪。」忙了一整天,珍珠累到極點,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慰留看護小姐。「妳也知道我先生才遭到嚴重的創傷,脾氣難免不好——」
「妳怎麼還在這裏?」一隻水杯「咻」地砸了過來,再一次嚇壞特別看護。
「等等——」這回珍珠是真的留不住人了。
送走落荒而逃的看護,珍珠返回病房裏,關上門後便忍不住說:「威廉,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嗎?我現在恐怕已經請不到任何看護了。」
珍珠原本的好脾氣,近來快被這暴怒的男人給消磨殆盡了。
自災難發生至今,美國仍維持高度警戒狀態,大眾交通運輸的管制出奇的嚴格。
珍珠是很想立即帶威廉回普羅旺斯,偏偏他的傷勢比想像中來得嚴重,除了客觀形勢之外,醫生也建議短時間內威廉不宜遠行,於是出院後,她立即就近租了一間小公寓,一邊照顧他,一邊還得跟在法國的老夫人保持聯絡,心中更是掛念兩個孩子……
說珍珠是一根蠟燭三頭燒也不為過。
其中,最令她傷腦筋的,便是脾氣日益火爆、意志日益消沉的威廉了。
在這場曠世浩劫裏,威廉是少數僥倖存活下來的幸運兒——據說他在成堆的瓦礫裏被警犬發現、掘出時,已是臉黑唇紫,只剩下一口氣在,加上右手還被重物壓住,只得當場截肢才將他順利救出。
其實,珍珠覺得威廉就算少了條右臂,也無損於他的魅力與沉穩,對日常生活也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影響,可威廉並不這麼想。
「少了一隻手的人是我、不是妳,妳怎能明白我的痛苦?叫看護來能幹嘛?看醫生又有什麼用?難道他們可以變出一條手臂給我嗎?」說到激動處,威廉更是對珍珠咆哮著。「還有,看看我這張臉——這張像鐘樓怪人的鬼臉!」
除了右臂當場被截肢,威廉原本英挺的容貌,被數不清大大小小割裂的傷口盤踞其上,再加上現場高溫燒灼下,造成不少或深或淺的灼傷,又出血又流膿,皮膚與肌肉急遽收縮、翻張、糾結,使他的五官徹底扭曲、變形,連到醫院做復診及肌肉伸張複健時,看診的醫護人員也不敢多看一眼。
這讓威廉在沮喪於被截肢之餘,更是偏激又氣憤,認定每個人都在怕他、嫌惡他。
他喪失了對人的信心,猶如身置陷阱的困獸,對每個人大聲咆哮,不僅僅是示威,更是悲憤的宣洩,同時也是警告,不許任何人接近他。
「這些都治得好的。只要你的傷勢再好一點,就可以去做義肢、去整容——」
「好噁心,我才不要在身上弄什麼假手!」威廉高聲反駁著,「而且妳騙我!我自己很清楚,這張醜臉就算動手術也無法還原——不,甚至連普通的標準也達不到吧?」他的表情猙獰異常。
「你怎麼知道——」珍珠不覺脫口而出,旋即用小手捂嘴,心虛得垂下小臉。
「哼!」連她也不敢看向自己了嗎?又遑論其他人!威廉冷笑地看她回避的小動作。
醫術再發達,終有做不到的事。一度灼傷發紅,二度灼傷傷及皮下組織,起水泡流膿,三度灼傷感覺神經壞死,皮肉亦會潰爛,就算是動了整型手術,還是會留下疤痕。
如果不是在這場災變中受傷,威廉或許不至於那麼怨天尤人吧?想想也是,換作任何人都應該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將心比心,珍珠按捺住被他怒火波及的委屈,忍氣吞聲的陪伴威廉,哄著他上醫院去做復診,然後夜複一夜只敢站在房門口,不敢真的進去陪伴他,以免傷及他的自尊,只敢偷偷的、默默的掉淚……
這場飛來的橫禍,折磨的不只是他,還有她。
醫生認為威廉的傷勢確實穩定下來了,同意他可以搭機返家。
因為恐怖攻擊事件的關係,機場一度關閉,再度開放時,搭機的旅客卻減少一半以上,現場看起來好不冷清。
機場的候機室裏,許多人分散地落坐,等待登機。
大人們頭低低的各做各的事,倒是有幾個一派天真的兒童還跑來跔去嬉戲。
「別再亂跑了,湯尼。」一個可愛的黑人小孩一度被媽媽拉住按坐在座位上,但安靜不到幾分鐘便又從椅子上跳下,拿著玩具車在地上橫衝直撞。
咻咻咻——咻?玩具車遇到障礙,撞到一隻大腳停下來,黑人小孩抓起玩具車,抬起頭來,在看清楚威廉的模樣後,嚇得放聲大哭。「哇——媽咪!」
一旁的珍珠被男孩突來的哭聲嚇住。
「怎麼了?」經歷恐怖攻擊事件後,機場內的警力倍增,人人危機意識提高,小孩子的尖叫聲立即引來眾人的目光,短短幾秒內,不僅是黑人小子的母親,穿制服的、便衣的員警全都擁了過來。
「不准動!把手舉起來!」一名員警對著威廉和珍珠大喝。
「呃?」珍珠嚇了一跳,「你們要做什麼……」
戴著帽子與墨鏡的威廉,藏在陰影中的面容微微一繃。
「把手舉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員警先命令了再說。「雙手!」
員警立即發現女人是照做地舉起雙手,可是男人卻像是拿喬地只舉起一手,連頭都還是低垂的,教人看不清楚。
「我們又沒有做什麼……」珍珠覺得好冤枉。
「……是啊!小弟弟,你為什麼要叫?」低沉粗嗄的怪笑聲,威廉抬頭,順勢摘掉帽子及墨鏡。「是因為不小心看到我的臉嗎?」
「嚇!」瞬間,周圍的人也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看威廉那張糾結的臉孔。
一場風波就這麼平息,一切似乎又恢復正常。
威廉四周的旅客一個個不自在的起身走人,換到更遠的位子,結果這一大排的座椅最後竟然「清空」到只剩他們兩人。
威廉一派冷然,不動如山,但是珍珠卻覺得無形的壓迫感好大!「我、我去一下洗手間……」不行了,她真的需要喘口氣。
珍珠匆匆想推開洗手間大門——
「剛剛那個男的嚇死我了!」
「對呀!鐘樓怪人一個,如果我是他老婆,早就逃走了。」
欲推開門扉的小手一頓,只思考一秒鐘,珍珠又沖回候機室。
是啊!那兩個小姐的交談點醒了珍珠。
她怎麼可以丟下威廉落跑呢?她的喘不過氣來算什麼?那恐怕只是威廉的痛苦的千萬分之一罷了。
「威廉!」
座椅上的修長男人已經不翼而飛!
「威廉?」珍珠情急地叫喊,忽地發現他正站在稍遠處的落地窗前,仰首注視著藍天白雲。
「威廉……」她破涕為笑,嬌小的個頭往前飛奔,張臂緊緊摟住男人的背,臉頰軟軟地偎上,用力來回磨蹭著。
他立即一僵,背脊上的肌肉堅硬如石……她預料得到,但還是鼻頭一抽。
「有什麼好哭的?」下一秒,他粗聲的詢問緊接著響起。「難看死了,哭什麼哭!」
「人家……」可是呵,她卻在他的粗暴聲中聽見那麼一絲絲往昔的溫柔。「難過嘛……」臉頰蹭得更用力了。
「變成這種該死模樣的人是我!」
「那有差嗎?」她軟綿綿的細語有效地安撫他的情緒。「威廉,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是一直都陪在你的身邊?難道我就不會感同身受?」
他立即放鬆了一些些。
「我們就要回家了,相信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她樂觀的說著。
一切都會否極泰來——
珍珠這滿懷的信心從機場一路王戴爾蒙莊園,不斷遭受嚴重的考驗。
機上的空姊在為他們進行送餐等各項服務時,是一副強忍害怕的表情,還差點把餐前酒打翻潑到他們身上……
海關人員看看威廉,對她露出敬佩與同情的表情……
而威廉早已將悲痛化為怒火,不論對誰都怒目以對,以維持住最後一絲尊嚴。
「別理他們。」珍珠執意地挽著他的手臂,螓蠔首亦高高仰起,她不在乎他人異樣的眼光,只關心他的反應。
終於,漫長的旅程結束,房車在戴爾蒙莊園大門口停下。
珍珠大大鬆口氣,露出開心的笑容。
「來,下車吧!」率先蹦跳下車的她,轉身向他伸出手。
「不要理我!」威廉卻是忍痛揮掉她的小手。是的,不要理他吧!珍珠為什麼不像別人那樣,愈是嫌惡他愈好?
威廉的表情很冷,卻又無法真正的絕情。
如果真的是為她好,他應該把她推得開開的。
他已經是個殘廢,不再是個可以守護她的男人,珍珠還那麼年輕,何苦跟他這個殘廢在一起?
「來嘛!大家都在等你耶!」珍珠笑咪咪的,不知道他內心的起伏。
有那麼一瞬間,他著魔似的,真的就想把大手伸向她——
遲疑了會兒,他還是選擇退縮,往另一邊的車門靠去,再度沉浸在自我淩虐的黑暗裏。
「威廉!」他在蘑菇什麼呀?害羞嗎?珍珠轉念一想,繞過車的另一邊。「下車吧!」冷不防打開另一邊車門拉人。
「什麼?」威廉猛一回神,發現自己不知怎麼的,已經被一雙纖細的小手拉下車,站在眾人面前。
該死!威廉一回過神來,立即反射性地低下頭。
「威廉——」呃,氣氛小尷尬了!珍珠張口欲言想緩和氣氛。
但是老夫人快了一步,「威廉•戴爾蒙!」她的聲調是一派森寒及威嚴。「你的表現有夠孬種的,怎麼?受了點皮肉傷回來,就羞於見人了?把頭抬起來看我!」
「——請您少管閒事,老夫人。」威廉一開口,走調粗嗄的嗓音便博得眾人注意。「滾!統統給我滾!」儘管是低著頭又戴著墨鏡,但是他仍有著被人看穿的不安全感,這讓他覺得脆弱,又因為脆弱而暴怒。
「哼!這裏是你的家,是我們戴爾蒙家族的家,你要叫誰滾去哪里啊?」老夫人怒斥回去。
這馬上又換來他一陣咆哮,「我才不管你們滾去哪里!如果你們不滾,我滾就是了!」
「哇……」在這一來一往中,小男嬰不安的放聲啼哭,尖銳的稚音劃破了大人們的爭執。
威廉下意識抬頭,想要拿下墨鏡探視兒子。
「呀啊!」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僕發出害怕的尖叫聲。「不要,好可怕……」才剛看清楚威廉的臉孔,竟然就軟軟地暈倒。
「主人……」就算是成年的男僕,也吞口水往後退了一步。
珍珠真想罵人,可是這能怪罪他們嗎?這是人的本能反應吧!
好,很好,真好。威廉咬著牙,忍下滿腔苦澀。
「滾!」他粗魯地抽手,珍珠頓時沒個依靠而差點摔倒,幸好她機警地抓住他的衣角,滿腔的委屈與悲傷再也按捺不住的宣洩出來。
「嗚……哇……嗚……哇……」一遠一近,母子倆的哭聲二重唱,威力倍增。
「吵死了!閉嘴!」才跨出一步的腳,就那麼遲疑地打住了,威廉氣惱著自己狠不下心離開,僅能做到不回頭。
「Shit!」他努力地要跨出第二步,但是腿卻抬不起來。「閉嘴!」別發出這麼刺耳的噪音來妨礙他的行動好嗎?但真的是這些哭聲在妨礙他嗎?還是他心中揮之下去、已然深種的陰霾?
「我……」珍珠哭哭啼啼接手抱兒子。「乖乖,乖……」她繞到威廉身前。「幫人家哄小安東尼啦!」一邊說著,還一邊偎入威廉的懷裏。
「滾!」渾身一僵,他的手臂是舉了起來,卻是圈住了那小小的身子。他僵硬地將臉微微別開,嘴角因太過強烈的感動而扭曲,連帶影響臉部的表情,看起來更是陰鬱惱火。
可是珍珠知道並不是這樣的,她拭去淚,「威廉,抱好小安東尼,不要讓他掉下去了。」他一個動作要把小男嬰塞回給她,她又趕緊推回去。
「把他抱走!」他再度暴吼,「妳是要小鄧尼斯看著我的臉睡覺作噩夢?」
「你是他的老爸耶!他想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作噩夢?」珍珠也叫了起來。她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一個駡街的潑婦。「小安東尼哪里看起來像怕你了?」
「怎麼沒有?妳看他明明哭得——」暴吼聲在聽見嗒嗒的童音時倏然靜止。威廉低頭,看見小男嬰居然不哭了,是因為重回到爸爸溫暖懷抱的緣故嗎?
小男嬰被爸爸的臂彎和媽媽的柔荑緊緊守護著,小小身軀放鬆,嘴裏咿咿呀呀的,安適的模樣緩和了緊繃的場面。
「威廉叔叔,」安琪拉亦適時插入這對夫妻之間。好一陣子不見的她,身上多了一抹少女才有的氣息,看似成熟了不少。「你講話小聲一點。」她正對著他的臉孔說話,表情有好奇、有探索,或許還帶了點陌生的端詳意味,卻也沒有因此而被嚇到,反倒還能指責他的不是。「你好吵喔!」
見鬼了!「他剛才不是明明——」難道兒子真的是不怕他可怕的臉?他動容了,也迷惘了。
「你們都擋在門口做什麼?還不快進去!」老夫人連忙在亂中指揮大局,不肯讓威廉當縮頭烏龜溜掉。
糊裏糊塗下,威廉就在這番陣仗之中踏進家門。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5:47
第八章
威廉發現自己「上當」時,已是後悔莫及,原就晦暗的心如今更罩上一層彆扭的惱怒。
起先他把自己反鎖在偌大的書房裏,不論吃飯睡覺,只允許別人把東西放在門外的地上,用咆哮把所有想關心他的人趕走。
就算是心有己心憚,可僕人們其實各個都或多或少關切著身心受創的男主人,但才一靠近,便會被他蓄意的猙獰凶相與粗暴的嗓門給逼退。
「統統給我滾!」他憤恨地欲逼退所有的人——在他看來,這些關切的臉孔其實底下都是恐懼的、嘲笑的嘴臉吧?噁心噁心噁心!
白天的他令人恐懼,但一到晚上,他卻陷入無法言喻的恐懼當中。
快逃啊!再不走就要倒下來了——
威廉倏地睜開佈滿血絲的雙眼,從睡夢中驚醒。
從美國回來後,他就很難得睡上一場好覺,就算睡前灌了半瓶以上的老酒,他還是每每在夢中重回那倒塌的現場,總有自己被壓到窒息而死的錯覺。
跟蹌地從床上翻下來,裸露的上半身有點冷,而且他空蕩蕩的右手邊——該死!
他惱怒地拉開房間的門,腳下差點絆到一隻用餐託盤。
和這段日子以來一樣,託盤裏滿滿地裝著各式各樣的餐點,已經擱了有段時間了吧?都已經變涼不再冒熱氣,但仔細一看,全都是他愛吃的口味。
威廉抿著雙唇,硬著心腸不去理會,偏偏在繞過託盤時還特意放輕腳步,深怕自己踩到打翻,辜負某人的心血?不對,誰管那麼多,他高興不打翻就不打翻而已——他這樣告訴自己,一邊面無表情地往酒窖走去。
「咦?威廉,你起來了嗎?」但他卻看見珍珠站在酒窖門前和僕傭們說話,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這讓他心頭冒起無名火——尤其是那群僕傭大半都是男性的時候。
「是啊!我起來了。」威廉的口吻就像正在發酵的葡萄酒——溜酸得很!「妳看起來很忙。」他用一種連自己都訝異的酸澀口吻道。
「嗯,還好啦!因為今天要把桶裝的酒換裝成瓶,所以大家都很忙啊!」
威廉這才想到他在屋內一路走來,的確都沒碰到什麼人。沒錯,大家都在忙,這種日子的確是全體總動員的日子,而他這個莊園主人……
重重甩頭,他抿唇回復一臉的陰霾——那不關他的事!
「威廉,你來得正好,可以到萄葡園裏——威廉?」珍珠想抓住他的左手。
「滾開!」他頭也下回地用力甩開她,仍帶些不穩的步伐走入酒窖裏。
珍珠先是不解地和其他人交換一個眼神,倏地恍然大悟,飛也似地跑進酒窖裏。
「威廉,你想做什麼?不行,你不能再喝酒了!」她一看見他隨意打開酒桶取酒便猛灌的舉止,立即上前阻止。
「滾開!」口氣很凶,但高舉的手卻怎麼樣都無法逞兇,他手中的酒仍被珍珠奪了下來。
「適當的飲酒是可以,但過量就不好了喔!」像是面對一個小孩子,珍珠把拿著酒的手反剪到身後,另一手搖著指頭「教訓」他。
「滾開!」他應該感到生氣的,卻偏偏夾雜著一絲好笑的情緒,只因珍珠的模樣太可愛了。
「不要!」她癟著嘴,與他僵持對峙。
「我會——」打她?儘管拳頭已經威嚇地舉高,但是威廉怎麼可能下得了手?尤其珍珠雙眼裏還寫滿了信任。
「哼!」悻悻然地放下拳頭。不喝酒就不喝酒吧!反正喝了酒還是會做那些壓死人的噩夢,有什麼差別?
珍珠也松了一口氣,將身子往前傾,小腦袋往他的身上磨蹭。
「夠了沒!」應該要推開她的,但他又怎麼捨得呢?到最後,威廉只是落得口頭斥喝。
「威廉。戴爾蒙,你沒事縮在裏頭做什麼?滾出來,裏格納有要事找你商量。」聞風而來的老夫人站在酒窖門口前叫陣,身邊跟的是葡萄圖的中年工頭。
「老夫人,」珍珠捨不得威廉被罵,趕快咚咚咚地從酒窖裏奔出來。「對不起,他的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還是得工作呀!不然是要當廢人嗎?」老夫人話未竟,看見威廉終於從酒窖裏出來了。
「誰是廢人?!」他被氣到了。儘管老夫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但他就是受不了這種變相的嘲諷;儘管珍珠說的每一句都是體貼,但是他也不要這種變相的憐憫。「誰說我不能工作來著?」
懷著如許複雜矛盾的情緒,不知不覺的,威廉卻被老夫人的「嘲諷」、珍珠的「憐憫」,給逼得開始振作起來。
他穿著簡單的白衫長褲,墨鏡仍然戴得牢牢的,臉繃得緊緊的,從原先垂首的姿勢變為抬起頭,似乎故意要讓別人看見他一臉的恐怖,產生嚇阻的作用。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他「曝光」的時間愈長,莊園上下反而愈來愈習慣,更在以為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好奇地多看他一眼。
哼!那是因為他們都在演戲!威廉如此偏激地斷定道。
「嚇!」冷不防有一雙小手從身後抱住他。
「威廉,你又在發呆了嗎?」珍珠習慣性地將小臉往他那挺直硬實的背脊揉弄。「跟我說話好不好?我跟你說喔!今天我……」
若是以前溫和的自己,一定是會微笑以對,仔細聆聽她那喜孜孜的報告吧?可是今非昔比,威廉厭煩的只想叫珍珠閉嘴滾開.他對什麼都沒興趣……
掉頭轉身,威廉無視於甩開珍珠時,她那黯然的表情。反正也沒必要愧疚,因為不一會兒工夫,珍珠又會露出「繼續加油」的表情,再次纏上來。
「滾開!」
「啦啦啦……」
他吼她,她就裝傻。
如果威廉有仔細看過她臉上一閃而逝的難過表情,就會明白其實珍珠並不是那麼的無動於衷。
他不知道,當她這樣笑咪咪地裝瘋賣傻,背後需要多少勇氣?而她只希望當他看見自己的笑臉時,心情終會稍稍舒緩一些。
以愛為名,天下男女會做出多少令人動容的傻事呵!
夜深了,書房裏依舊燈火通明。
誠如之前老夫人所說的,心情不好還是得工作。威廉正迅速拾回戴爾蒙莊園主人的責任感,更甚者,藉以工作來逃避……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麼?
不,其實他清楚得很——結束越洋視訊會議,威廉一轉頭便看見堅持要陪著他工作、最後卻窩在沙發上打盹的妻子,整顆心像被人擰了一把,一種比被截肢更劇烈的空虛、痛楚,直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珍珠……」他的聲音是那麼的粗嗄難聽,卻又那麼的溫柔憐惜,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她的名字,和在白天裏叫她「滾開」的命令聲是截然不同的。「我該拿妳怎麼辦?」
創傷症候群改變了他原先溫文有禮的性子,如今威廉更發現自己不知道要怎麼去愛她?便痛下決心,不如就此將她推開,讓別人來珍愛她。
真的,就讓別的男人來珍愛她!每每他這樣告誡自己,但一轉身看見她和別人有說有笑的,又會讓他心頭妒火叢生,恨不得她趕快再回來黏著自己。
「珍珠……」他忍不住將臉埋入她流長的發絲裏,而她的小手也很配合地繞上他的脖子。
「我抓到你了!」珍珠哪里睡著了?眼睛眨巴眨巴的好不明亮呢!「不要走~~」嬌聲軟軟地哀求,小臉微仰,雙唇微嘟。
威廉立刻發現血氣迅速往下竄流到雙腿間的某一點。
要命!「妳在幹嘛?放開。」唔……
他只有一隻手,推不開她,只好繼續跟她保持相親相愛的姿勢。
珍珠將他掙扎卻憤怒、渴望又竊喜的微妙表情一一收進眼底,笑歎心裏。
老夫人說得對,男人其實就某方面而言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會鬧會拗、硬脾氣,所以老夫人用心良苦的使用激將法,好不容易才將意志消沉的他給推回正常的生活軌道上。
「我叫妳放開!」
「不放不放不能放。」珍珠像在唱兒歌,「絕對不能放,一放你就會飛了。」小手出奇的有力,硬是將他的上半身壓下,兩人眼對眼互望著。
「我叫妳放開……」糟糕,被她那雙圓潤大眼一望,血氣就更旺盛了。「滾……」威廉努力想保持住自己的火氣。
「不放不放……」珍珠看他有些動搖,笑意加深,微嘟的雙唇用力往上貼住他的。「不能放……」
是呀!她怎麼放得開這個男人?即使是下輩子也辦不到啊!
淺吻瞬間高張成狂熱,溫柔被野蠻取代。
很好,不肯放是嗎?
那就一起沉淪吧!
整整兩個小時過後,「沉淪」才算暫告一個段落。
他們狠狠的「蹂躪」了那張不怎麼舒服的沙發椅。
「哼……」威廉親吻著伏在他身上的珍珠的頸側,下意識就要動手掄抱她起身,但手一勾才發現右手——
他猛然清醒,狠狠倒抽口氣,瞪著嬌軀半裸、跨坐在自己腿間的珍珠,兩人仍然緊密地嵌合在一起。
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除了他少了一隻右手,無法抱起她回臥室裏的那張大床!
「該死。」他輕輕地詛咒著自己,雙眼則是瞪著虛掩的房門。
「……唔嗯?」她則是從高潮的餘波裏好不容易平復過來,就聽到這麼一句,小嘴一癟。「你怎麼罵人呢?」她仍圈在他腰際上的雙腿用力收緊,以示抗議。
「該死!」前一句他是在詛咒自己,後一句可就是針對這小妮子了。「妳——呃!妳在做什麼?」她居然趁著上位的優勢搗蛋!
他立即抓住她的一邊腰側固定住她。
珍珠乘機將小手貼上他的雙頰,吐出舌尖在他的唇瓣上舐舔,雙峰圓潤的尖端來回別過他的胸膛,當男性乳首迅速硬挺的同時,威廉宣洩似地在她嘴裏暴吼,按在她腰側的手指像要掐入她皮肉之下。
「嗯啊……」情欲焚燒得兩人幾乎要像汽球一樣爆破,不過稍稍停下來喘氣休息片刻後,交纏的肢體再度開始活動。
一次又一次的,不管是哪一方,都竭盡體力極限的,非要搾光對方最後一絲精力才肯甘休。
當然,那張可憐的沙發就只好繼續被他們「蹂躪」,吱嗄咿呀地響遍整間書房,直到窗外天邊翻出魚肚白。
「唔呼……」珍珠累癱的掛在他身上,體力完全透支,掛點!
「哼……」威廉則是好不容易平復下急遽的心跳及呼吸,這才發現她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珍珠,妳醒醒……珍珠!」推也推不開,喚也喚不醒,他頓時有種變成那株被無尾熊攀爬的油加利樹的錯覺。
天哪!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而是該想想怎麼樣為兩人「解套」才是吧?天都已經亮了,萬一有人從書房門口經過的話——
「威廉?」說時遲那時快,早起的老夫人發現書房門扉裏透出的一片通宵燈光。「你是整夜都沒——」話聲倏然截斷。
威廉及時拿起散在沙發椅背上的衣物遮掩——胸罩還是內褲?呃,聊勝於無,意思意思一下也好。
「看起來你的確是整夜都沒睡。」
該死該死該死!「麻煩您……嗯,幫我們蓋條被子。」
小哈威、小安東尼、小鄧尼斯、小約翰——算了,反正都是在叫同一個小孩就對了,今天是他滿周歲的生日。
四處擺上茉莉、滿天星、小雛菊等可愛柔和的花卉,再配上珍珠趕工縫製的大大小小動物布偶,佈置成一場活潑溫馨的生日宴。鄰近的莊園人家收到請帖前來祝賀,亦有不少人帶著孩子前來,一看見這許多的布偶,各個開心得像什麼一樣。
珍珠任兒子在柔軟的草地上和其他孩童玩耍,用眼神時時關照,還得抽空和客人寒喧。已經有不少人在去年的新酒開瓶宴裏與她相識,再打起招呼來分外有親切感。
但凡事都有例外。「哈囉,妳就是小戴爾蒙夫人?」一名棕發青年手持酒杯走了過來。「幸會,我是湯米斯•比豪斯,請叫我湯米斯就可以了。」
他正是比豪斯家的一家之長,因為錯過上回的酒宴,此次才見到珍珠的廬山真面目。
「比豪斯?」她對這個姓氏有印象……猛然想起一位驚鴻一瞥的大美女!「那個……潘朵拉!」沒錯,她想起來了,就是這個名字。
「妳認識舍妹?」湯米斯好奇地打量珍珠,這位眾人口中的「東方娃娃夫人」——果真是名副其實啊!
「呃,稱不上是認識。」她好奇地打量了下,湯米斯的五官輪廓確實和那位她曾驚鴻一瞥的美女有些神似。「她也來了嗎?」不覺緊張地多問一句。
「誰?哦!潘朵拉今天有事不克前來。」湯米斯回答,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夫人是哪里的人呢?日本嗎?」
「不,我是臺灣人。」
「哦!我也常去的,可是怎麼都沒遇到像夫人這麼美麗可愛的女性?」湯米斯自然地執起她的手一吻。「還有,聽說今天會場中的布娃娃都是夫人妳親手做的?真是了不起,我的大女兒剛剛才在跟我吵著要呢!不知道夫人願不願意割愛?」
「咦?你的大女兒在哪里?」珍珠看向草地上玩鬧的孩子,有男有女,玩得不亦樂乎。
「現在跟小戴爾蒙玩的那個紅發女孩。」為人父者的驕傲在語氣裏毫不保留地展露。「她是我可愛的甜心。」
「是呀!孩子們真的好可愛。」珍珠點頭附和道。
這一男一女說說笑笑,不經意落入第三個人眼底,全數化成驚人的妒火……
原本不想出面,可是經過不斷的心理建設後,威廉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步出屋外,參加這場在花園中舉行的露天PARTY。
天氣很好,陽光明亮得讓他有想摘下墨鏡的衝動。他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目,所以改走另一扇小門入場,卻沒想到立刻就看見教他火氣直線上升的一幕。
珍珠跟一個年輕男人相談甚歡,而男人還對珍珠悄悄咬了一陣子耳朵後,她呵呵笑得明媚燦爛,連豔陽都為之失色。
「該死……」管那傢伙是誰!他恨不得往那臭男人撲過去、掐死他,再把珍珠藏起來!
「啊——」這時,某個不經意抬頭看見他的女客發出驚嚇的低呼,威廉也瞬間暴露在眾人面前。
此時,怒火高張,威廉也管不了這許多。
這些人如果真的那麼愛瞧他這張「鐘樓怪人」的臉,就讓他們去看個夠吧!他、不、在、乎、了!
見狀,老夫人立即揚聲嚷著,「威廉,快來盡盡你身為男主人的職責,好好款待客人吧!」
「威廉主人,請。」此時,巴倫適時出現在威廉身邊,遞上一隻盛滿醇液的酒杯。
威廉咬牙接過酒杯,知道此時場面已經被他弄砸了氣氛,他是很想把酒杯損到地上砸了了事,只是,強烈的責任感卻又讓他無法這麼做。
「威廉!」珍珠高高興興的朝他跑來,安撫了他即將失控的脾氣。「你終於來了,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他是湯米斯•比豪斯……」說著,就這樣不著痕跡地把威廉帶入人群當中。
「你好。」威廉又悍又直的視線,即便是透過一副墨鏡,依舊是盯得湯米斯渾身打寒顫。「很高興認識你,戴爾蒙先生。」咻!百聞不如一見哪!湯米斯只覺滿頭冷汗不斷冒出,伸手欲和他握手。
威廉卻一直盯著湯米斯那只伸出的手,久久才把酒杯交給珍珠,與他互握。「非常——高興認識你,請盡情的享受這個PARTY。」如果你敢再色迷迷地盯著珍珠看的話,哼!
對威廉平和表面下的風暴毫無所覺的珍珠,開心的舉起酒杯,朝眾人道:「乾杯!」
「乾杯!」眾人一怔,旋即跟進,瞬間便沖淡先前小小緊張的場面,現場的氣氛再度恢復熱絡喧嘩。
珍珠笑咪咪地將身子偎向他的臂膀,威廉身體一僵,隨後才把左手滑向她的腰肢,兩人像連體嬰一樣行動。
威廉的臉色總算緩和下來,草地彼端卻突然傳來一陣小小的驚呼聲。
「小鄧尼斯?」他們不約而同驚喊,並跑了過去,赫然看見前一刻尚在爬行的兒子,伸手抓住某個胖娃娃,拿對方的身體當拐杖,小屁屁蹭啊蹭的,一雙小腿赫然立了起來。
「噢!」他低喊,她則是興奮地大叫。
「他會走路了耶!」
太好了!夫妻倆先前還在為兒子擔心,納悶他就要滿周歲了,卻還不會說話走路,如今,心中大石已然放下。
「好棒!」珍珠沖過去抱起兒子,像高舉獎盃似的,再喜孜孜地抱到威廉及老夫人面前炫耀。「我的兒子好優秀,對不對?」
樂昏頭的她將懷中那張小臉親得濕答答的。
「哼!」威廉忍不住要插話了,「別忘了我可是小鄧尼斯的爸爸。」意思是若要引以為榮的話,他也有份。
「還有我,」連老夫人也站出來搶功,「是我這個奶奶把小哈威照顧得很好。」平日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她在帶孫子呢!
於是三個大人開始搶功,而被抱在懷中的小小主角財是轉動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觀戰」,很突然地吐出,「媽咪。」
瞬間,三個大人震住,六隻眼睛全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在說話?」
「爸比。」仿佛意猶未盡,小寶貝又說。
「奶奶。」統統都有獎,超級大樂透!
大人們怔怔地面面相覷,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後,同時爆出一聲歡呼。「這真是太好了!」
「音樂,快奏點音樂!」也不管自己素來嚴肅莊重的形象,老夫人回頭便對現場的樂團大聲吩咐著,「演奏支輕快的曲子。這是個大日子,我們可要好好跳支舞。巴倫,把酒窖裏的極品都搬出來開瓶。」
天藍藍,風暖暖,普羅旺斯一片欣欣向榮的美景。
花綻苞,枝抽芽,深黃色的金雀花在遠處山腹盛開,梨李桃杏為美景添上一筆絕豔。
檸檬節的祭典剛過,以成千上萬顆果實搭建的泰姬瑪哈陸模型尚未拆除,另一波人潮及音樂聲就又一窩蜂洋溢在城裏。吉普賽市集開張,不少傳統的攤鋪林立,其中又以各式各樣的算命攤最受男女老少青睞。
「啦啦啦啦!」珍珠一邊走著,一邊擺動雙臂,臂上戴著從首飾攤買來的鈴鐺飾品。
威廉尾隨在活蹦亂跳的珍珠後頭,推著娃娃車——如果那張死板板的臭臉可以稍微緩和一下,那麼他看起來就是個十足的愛妻疼子的新好男人。
威廉臉上的創傷日復一日淡化,時間是治療一切的靈丹妙藥,他的臉已從「恐怖」進步到「可以見人了」,相信只要不擺著張臭臉,就可以達到「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的地步了吧?
而這都是珍珠的功勞,眾人嘴裏不說,心裏卻都如此認定。
威廉自從紐約回來後,本來還動不動就陰鬱發火,弄得人人草木皆兵,可終究慢慢融化在珍珠的繞指柔下,將戴爾蒙莊固的事裝經營得蒸蒸日上。
「好熱鬧喔……」珍珠停下腳步等人,和威廉一起推著娃娃車前進。
他們已經走到市集底端,逛得差不多了。「真可惜,安琪拉不在,不然她可以一起來逛逛該有多好?」
自從安琪拉入學念書後,很快就以優異的成績趕上前幾年的學業進度,還連三跳級變成所謂的天才資優生,於是便在導師的建議與征得她本人同意之下,幫她轉到外地的學校,成為住宿生,只有放暑假與過耶誕節時才得以回普羅旺斯一趟。
「孩子大了,總是要展翅高飛的。」威廉也很想念小侄女,等著收她的e-mail已經成為生活中的習慣之一了。「等放假時她就會回來了。」
「也是啦!」珍珠的小小感傷立即煙消雲散,重拾逛市集的興奮,再度哼唱起來。
「拜託,妳真的很吵耶……」不過,威廉不是很真心的抱怨就是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8:43
第九章
儘管白天的氣溫一天天回暖,但是一到傍晚仍然是涼風陣陣,今晚,更是少見地下起一場小雨。
萬籟俱寂,除了書房裏的一片燈火及憲牽聲。
威廉坐在書桌前工作,而執意要陪著他做事的珍珠,索性把一大堆布料、棉絮,連同大大小小的針線道具全都搬了過來。
此刻,她正一派恬靜地窩在沙發上,認真地縫著布偶。
不經意的,他發現她專注的態度跟他開會工作時有得比。
威廉從電腦螢幕前數度抬頭,注視珍珠忙得不亦樂乎的模樣——有那麼好玩嗎?他很想這麼問。
「——什麼?」原本埋頭苦幹的小腦袋抬了起來。
威廉來不及板回酷酷的表情,有點狼狽的反問:「什麼『什麼』?妳是在跟我說話嗎?」做賊的反而喊抓賊。
「哦!我以為你剛剛在跟我說話嘛……」無辜地被凶了一道,珍珠摸摸鼻子打算繼續埋頭苦幹。
「哼!」威廉一見她不再搭理自己,大腳丫踹了下無辜的書桌。
「怎麼了?」螓首嚇得再度抬起頭,拈在指尖上的針刺入了皮肉裏。「啊!」
「珍珠!」男人立刻飛奔而來檢查老婆大人的傷勢。他小心翼翼地抓著她那滲血的指頭,毫不猶豫的放進嘴裏吸吮。
他的舌尖溫潤濕熱,她的小臉則是一片紼紅。
「好了……好了啦……」儘管夫妻間都那麼親密了,珍珠卻依然感到害羞。
「看妳下次還敢不敢這麼粗心。」
「我沒有!」珍珠為自己叫屈。「如果不是你突然出聲嚇我,我哪會刺到手。對了,你剛剛為什麼要踢桌子?」
「我——」吃醋!可威廉哪里說得出口?「我高興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珍珠反正也習慣了他莫名的怒火。
唯唯諾諾的,她試著把小手從他掌中抽出。
「妳還想繼續?」威廉握緊她的小手,口氣不是很好。「妳已經縫了足足四小時又二十一分鐘了,妳到底這麼急著在縫個什麼鬼?」用字譴句還粗俗了起來。
「威廉!」珍珠吃驚地抗議,還帶了點受傷的表情,看得威廉有點懊惱。
「我是說——」深吸一口氣,威廉覺得自己在那場大災難中少掉的不只是一隻右手,還有以往引以為傲的理智及口才。「我只是搞不懂妳幹嘛急著要把這些娃娃縫好,又沒有人催妳。」她這麼辛苦,他心疼哪!
「有啊!」不料珍珠語出驚人。「這些娃娃是人家訂購的,我當然要如期完成囉9
「人家?」威廉立刻聽出不對勁。「誰在預先訂購這些該死的——」見到珍珠二度受傷的表情,他咬牙修正自己的說法。
「我是說,是誰下了這些娃娃的訂單?」他好去掐死對方。
「哦!有很多人呢!」珍珠一臉盈盈的笑意。
上回小兒子的周歲生日宴會後,湯米斯因為相當欣賞珍珠的手藝,再加上女兒吵著要,珍珠便送給小女孩一隻小松鼠的吊飾。小女孩將它別在書包上,沒想到在學校造成轟動,每個人都在問她這造型獨一無二的布偶是從哪里買來的?結果,小女孩就帶了一堆訂單回家
。
於是,湯米斯便與珍珠聯絡,並建議她以預購方式接下訂單,亦即變相地把「珍珠娃娃」搬到普羅旺斯來再度開張。
而且才一開張,生意就好得很,雪球愈滾愈大。珍珠也沒想過自己的作品能受到這麼大的歡迎,對於這種成就感開心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拒絕一張張如雪花般飛來的訂單呢?
「原來妳最近就是在忙這些?」威廉口氣依舊很差。他不是反對她重拾以往的興趣,只是,珍珠對那個比豪斯家的男人的熱絡口吻,令他不舒服。
「你在生什麼氣呢?」終於發現威廉的不對勁,珍珠那股與他分享喜悅的興致終於冷了下來。「威廉?」他猛然閃身避開她伸過來的小手。
「你……」小手停頓在半空中,珍珠看丈夫重回書桌前,繼續埋首於工作,她不禁感到無奈。
她知道威廉在生氣,不過他生的是什麼氣啊?
小腦袋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宣告投降。珍珠很想直接向威廉問個清楚,可是他那張比平時更陰鬱的表情卻又讓她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只好低頭繼續做自己的布隅。
豈料,「睡覺!」「啪」地一聲,他粗魯地切掉電腦的電源。
「啊?今天怎麼這麼早……欸,等一下,我收一下東西,你別拉……我唔……」
聽不得女人繼續叨念,男人的嘴已經狠狠地堵住她的,舌尖強勢侵入甜美的紅唇。
「唔思……」威廉一把拉起珍珠,大手探入她的衣服下襬,體內燃起欲望的火花。
日光室裏彌漫著悠閒的氣氛,幾塊剛出爐的酥餅,一整套精美的瓷器茶具,一瓶戴爾蒙新酒,襯著遠處普羅旺斯的美景,人生夫複何求?
夫複何求……閱讀著封面精美燙金的詩集,老夫人還不時用眼角瞄向呵欠連連的珍珠。
「呵嗯……」她的腦袋點啊點的,昏沉沉的睡意害得她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幸好及時清醒,才沒難看地跌個狗吃屎。
「對不起……」珍珠胡亂道歉著,老夫人看她振作起來繼續縫沒幾針,又開始猛打呵欠,昏然欲睡。
「妳就先別弄那些布偶了。」再也看不下去,老夫人命令道:「妳需要的是睡眠。妳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嗯唔……」揉揉眼睛,她努力保持清醒,用力點頭。「人家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威廉他都那樣……」她紅透一張臉,支支吾吾的,無法把話說完。
嗯哼,有問題!老夫人又看了她一眼,重新埋首於詩集裏,心中卻開始倒數計時:十、九、八、七——
「威廉他不知道為什麼生氣……」果然不出老夫人預料之外,珍珠在她喊到「四」時,就開始吱吱喳喳的說話,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全盤托出。
「……您說對不對嘛?威廉他真的很莫名其妙對不對?我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生氣。」她抓著老夫人的手搖啊搖的,活像個小女兒般又嬌又嗔。
敢情這小妮子還沒發現到嗎?老夫人一派平靜,實則悶笑得肚子都痛了。
可憐的威廉,自己在那裏抱頭吃悶醋有什麼用?珍珠根本就不開竅嘛!
「您可不可以幫我想想威廉是在發什麼神經啊?」好快快解救她吧!並不是說珍珠不喜歡「那樣」,可是凡事都要有個限度吧?每個晚上都被他「折騰」得好累好累,隔天起床睡眠不足的,做什麼事都懶洋洋的。
「可憐的小孩。」老夫人喃喃道。
「對嘛,老夫人,您也覺得我很可憐吧?」珍珠雙手捧臉,小嘴吸氣鼓頰。「我覺得自己好象變瘦了,都是威廉啦!」
真的是可憐的小孩。老夫人在心中默默接續下文:我同情你啊!威廉,恐怕要等到你肯公開表達出醋意——再過一百年吧?
不過,出乎老夫人預料之外的,這「一百年」的日子很快就來臨。
一位不速嬌客拜訪戴爾蒙莊園。
「真是好久不見了,戴爾蒙先生。」
棕發綰成一個優雅簡單的髻,美眸明亮媚人。潘朵拉•比豪斯微笑的打著招呼,「還有小戴爾蒙夫人,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您好,我是潘朵拉•比豪斯,請直接叫我潘朵拉就可以了。」她看起來跟兄長湯米斯一樣和善。
「妳好……」珍珠瞪著對方那天使般完美的容貌,只覺心中泛起一陣不安,腦海中自動追憶起當時別人告訴她的話——
……妳算哪根蔥?站在戴爾蒙男主人身邊只會像個笑話!
看看,他們站在一起才叫郎才女貌……而且只有她,才配坐上戴爾蒙莊園女主人的位子。
——妳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比豪斯家的潘朵拉。
沒錯,她可是記得牢牢的——她是比豪斯家的潘朵拉!
嚴格說起來,對方可是她的情敵呢!珍珠滿臉的警戒。
潘朵拉倒是笑容可掬,饒富興味地將視線從威廉慢慢移到珍珠身上,徐緩打量的視線讓後者「哼」地一聲,抬頭挺胸。
看什麼看?身為女人的危機意識油然而生。
不過,潘朵拉往前跨了一步後,竟然展開雙臂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還快速地「啾啾」給她兩記吻表示友善。
「啊咧?」珍珠呆呆地張大小嘴,瞪著這個棕發美女。
「真的,請叫我潘朵拉就可以了……哦!我可以叫妳的可愛名字珍珠嗎?」相較於她的呆愣,潘朵拉可就自動自發多了,熱切的態度讓珍珠不由自主將小腦袋點了又點。
「很好,比豪斯小姐。」威廉介入這兩個女人之間,就算對方是個女的,可是他依然不願讓她占去珍珠太多的注意力,更何況她還是湯米斯那傢伙的妹妹,光憑這一點,威廉就沒好臉色。「請問妳大駕光臨有什麼事?」
「欸,你不要這樣啦!」發覺潘朵拉頗為友善,珍珠立刻放下警戒,不希望威廉給客人擺太難看的臉色嚇人。
然而,潘朵拉卻對威廉的臉傷外加差勁的表情視若無睹,美眸不見絲毫畏怯地回視他。
「是這樣的,由於比豪斯家位在勃根地的產業出了些狀況,所以湯米斯先派我前來,跟您討論有關兩家合作新酒上市的方案。」
私歸私、公是公,儘管威廉對湯米斯•比豪斯與珍珠的交情很「感冒」,但公事上卻照樣進行著。
自從與「饗釀」合作,成功打入亞洲市場後,他便將腦筋動到直銷到紐澳大陸的比豪斯家身上,雙方有著極高的合作意願。
只不過,威廉沒想到,今天的來者不是湯米斯,而是潘朵拉。好吧!這樣也好,他比較沒有想掐死人的衝動。
這樣一想,威廉的臉色果然好看許多。「請跟我來,比豪斯小姐。巴倫,備茶跟咖啡到書房。」
「那就打擾了。」棕發美女又對珍珠嫣然一笑,這才娉娉婷婷離去。
「哇噢……」珍珠看著對方端雅又搖曳生姿的背影,單單是一抹背影,竟然連身為女人的自己也看目不轉睛的。「好漂亮!」
「是呀!潘朵拉確實很漂亮,她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一旁的老夫人點頭表示贊同。「想當初,我還屬意她來當戴爾蒙家的媳婦,但是保羅喜歡的是安琪拉的母親,至於威廉……」聳個肩,沒有再說下去,但老夫人給了珍珠一記別具含義的眼神。
嗯,威廉喜歡的可是我哪!
珍珠原本沒自信而頹然垮下的肩膀突然又挺得直直的,像只驕傲又快樂的孔雀。
潘朵拉一直到快吃晚餐的時候才告辭離去,向大家道別時,珍珠總覺得潘朵拉投給自己的笑容格外燦爛耀眼——嗯,她也想跟自己示好吧?畢竟兩家要開啟合作關係的話,至少要和平相處才行。
這樣一想,珍珠也很友善、很甜美地笑給她看,而這一切盡入威廉冷然的眼隉。
緊接著潘朵拉因為雙方公事上的合作,來訪戴爾蒙莊園的次數增多,珍珠跟她碰面的機會也多了起來。
「嗨,潘朵拉!」帶著兒子在草地上玩耍的珍珠微笑著,把小傢伙放到肚皮上任他爬著玩,氣喘吁吁地仰頭看向潘朵拉。後者一身昂貴的絲質套裝,卻也毫不在乎地蹲坐下來。
「啊!妳的衣服——」珍珠將兒子抱起來挪開。「會沾上草沫的。」
「沒關係,衣服髒了再換。」潘朵拉不是很在乎似地笑著,兩個女人就地聊了幾句。
而這一幕被來到門前迎客的威廉瞧得清清楚楚,一邊的唇角怪異地扭曲一下。
哼哼!
「噢~~威廉……噢噢噢噢~~」當晚吃過晚餐後,只要是恰巧經過門扉反鎖的書房,每個人都是面紅耳赤的離開。
一直到天亮了,「可憐」的戴爾蒙夫人的聲音才安靜下來。
☆
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
潘朵拉找上了珍珠,「珍珠,我有個不情之請,我看過了妳送給我侄女的娃娃吊飾——真是太可愛了,我可不可以也跟妳預購一個呢?」
「當然可以囉9呵呵!又有生意上門啦!珍珠立刻擺出商人臉孔。「妳喜歡什麼樣的動物啊?我跟妳說,其實妳美得好象月亮女神呢!我可以縫一對可愛的小花鹿給妳,如何?」
珍珠說得頭頭是道,還驕傲地帶潘朵拉去參觀她親手縫製的得意之作,等參觀完畢時,兩個女人已經要好到一起手牽手步出房間。
威廉瞪著她們挽得緊緊的手。
當天晚上——
「嗚……救、救命……」一波接一波的快感如電流股從她俏臀一路竄流全身,她疲累軟弱地隨他擺弄各種令人臉紅心跳的姿勢,承受他所給予的歡愉,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嚶嚀呻吟。
最後一波高潮、痙攣……威廉用手臂緊緊環住她,全副身軀牢牢壓住她,但他仍然覺得不夠,又溫存了好一會兒,才從她身上翻下來,而珍珠已累得連雙眼都睜下開了。
好吧!趁這個時刻,威廉終於肯對自己,也對珍珠承認,「我是該死的嫉妒……」他喃喃著,也沒想過自己的醋意會這麼強烈,一旦發作起來,也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就莫名其妙的吃醋。
或許珍珠沒有自覺,但只要和她相處久了,人們都會發現到她的美好可貴之處,甜美、可人,宛如一顆真正的珍珠啊!
威廉坐起身,換個盤腿的姿勢,裸身的昂藏之軀本是完整得如一座城堡,如今少了右邊的手臂,缺了一處城牆的城堡還能保護心愛的人嗎?
每每望她,每每這樣問著自己,又每每幾乎失去自信,弄到現在,他自己的心還在不上不下,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嗤!」五指用力往黑髮一爬,仍有幾繒從指縫間滑出,過長的劉海蓋過眉下。
「真不是個男人。」他喃喃嘲諷著自己。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肚量這麼小,不安感這麼濃,居然連個女人的醋也要喝。很奇怪嗎?那又如何?他就是受不了珍珠那麼關注別人,管那個潘朵拉是男是女。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什麼推開她是為了她好——偏偏在她黏著自己時又暗自竊喜,根本就捨不得放開她。
望著她沉沉甜甜的睡容——現在,他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既然推不開她,而她也沒有離開自己的意願,那往後她就別想再離開他了。
否極泰來,他突然想起她曾安慰過自己的一句話,但他直到現在才真正的相信。
是的,一切都否極泰來了,往後還有什麼事情好擔心的?
巴黎,歐洲的心跳,城中之城,世界時尚的首都。
各式各樣的展覽、發表會、名流聚會,似乎每個角落都是一場時尚的演出。
不僅僅是時裝、化妝品、精品而已,美酒的首賣會也是媒體追逐的焦點。
「我穿這樣真的可以嗎?」身為列席的女主角之一,珍珠第N次不安地檢視身上的小禮服。「哦!我一定要出席宴會嗎?」儘管曾接受過老夫人的「特訓」,也再三演練過,可是她現在要面對的可是盛大的場合呀!「不去可不可以?」哇!光用想的,就算是坐著,腿都開始軟了。
「不行,妳一定要出席。」同樣身在女性化粧室,接受造型設計師打扮的潘朵拉,眨著美眸望著她。「雖然只是一種象徵性的露面,不過,戴爾蒙與比豪斯兩大家族正式合併之事,等於是統領了整個普羅旺斯的葡萄酒市場、法國二分之一的市場,將來全球的市場肯定也是我們的天下。」滔滔不絕地,天使般絕美的外表下,潘朵拉的事業心是相當強烈的。
「……哦!好吧!」小臉認命地一垮,珍珠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人打點髮型與定妝。
反正只要幾個小時就熬過去了,她這樣安慰自己,一邊下意識地撫向小腹,心情又開始變好。
等這場美酒首賣會結束,她就要告訴威廉他……
「煩死了!」無獨有偶的,男性化粧室裏,兩名男主角也在做最後的打扮。
不過,如今威廉對公開露面再也無法如同以往一樣從容自在,猶帶傷疤的五官抽搐著,和珍珠有著同樣的心思——如果不是非出席不可,他恐怕早就帶著珍珠落跑了。
「你人不舒服嗎?」一旁,湯米斯好心的問著,威廉悶不吭聲,不想把無端的怒火發在別人身上。
和湯米斯認識愈久,威廉就不由自主愈欣賞這個坦率的男人。
他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典型,跟他相處的人很難會有厭惡感。
只是,他就是無法對湯米斯完全敞開心懷——哼!誰教這傢伙曾對珍珠表達出欣賞之意?活該!
「威廉,如果你人真的不舒服就多休息吧!我們其他人上臺就可以——」
「我去!」一骨碌從椅子上起來。教他放著只有湯米斯和珍珠(還有潘朵拉啦)一起上臺?威廉光是想像就覺得很感冒,不斷在心裏咕噥:門都沒有!
他率先走出去,看見珍珠也從隔壁的化粧室步出,夫妻倆的眼光交會的同時,珍珠已經興匆匆地往他跑了過來。
「威廉,你看我漂不漂亮?」
威廉則是一臉擺酷,可眉宇間的壓力驟減,只是峻臉還拉不下來。
「欸,你還沒說人家漂不漂亮——」
「走了,別浪費時間了。」威廉發現比豪斯家兄妹也不約而同從兩個化粧室裏走出,而兩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珍珠身上?他當機立斷伸手攬上珍珠的腰肢,像在宣佈自己的所有權,才稍稍釋然的表情又緊繃了起來,摟著嬌妻就逕自往前走。
「等一下……別走這麼快嘛!湯米斯和潘朵拉會跟不上的。」珍珠終於明白威廉為何這麼失禮,只是勸他他也不聽,她只能頻頻回頭,對比豪斯兄妹送上歉然的眼神囉!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8-22 00:09:02
第十章
「謝謝各位的大駕光臨,我們會場有免費提供的試飲酒,請大家好好品嘗。」
首賣會的開場白結束,四人依序下臺,威廉走第一個,不一會兒工夫便被記者們重重包圍。
「戴爾蒙先生,請接受FNC電視臺的專訪!」
「戴爾蒙先生,聽說您的手是在雙子星大樓倒塌,為了搶救其他人而受的傷,能否談談您的感想?」
「戴爾蒙先生——」
「對不起,對不起……」他好不容易從人潮中脫困,立刻拉著珍珠閃到角落,讓比豪斯兄妹去應付那群蒼蠅。
「吵死了!」威廉愈發厭惡這種應酬場面。
「哇!你還滿受歡迎的耶!」珍珠吐吐舌尖,「以前你都是怎麼應付過來的?」
哼了一聲,威廉倒是回答得一針見血,「以前我還沒有那麼『受歡迎』。」
因為以前他的身分「只不過」是安琪拉的產業代理人,又是戴爾蒙家枱面下的私生子,所以記者們根本不會多注意他,哪像現在……果真是風水輪流轉呀!
像是看出他自嘲的想法,珍珠不假思索地仰頭啾了他一下。「乖~~」安慰可憐的小孩囉!
哼!威廉愣了一秒,旋即好氣又好笑地回應她。
可憐他是吧?這種小兒科哪能安慰得了他?
攬著她轉身退到牆邊,他低頭在她唇上蓄意來回騷弄,直到珍珠忍不住噘嘴索求更多……
「戴爾蒙先生,原來你在這裏!」爽朗的招呼聲,而且還不只一人,從威廉身後響起。
威廉倏然停下加深親吻的動作。
「我只是來跟你打聲招呼,你——呃,哈哈!抱歉抱歉,你在忙嗎?」
幾位衣冠楚楚、滿腦子生意經的男女,此時才注意到威廉摟著的小女人,各個尷尬的乾笑著。
「沒關係,我們待會兒再過來……」
威廉才覺得他們識相,欲點頭打發走來人,可珍珠卻推推打算壓回自己身上的丈夫,後者不高興地蹙眉,可已經被他「凶」習慣的珍珠,不甘示弱的「凶」回去,眉眼、鼻子,全都擠成一團以示抗議。
「……對不起,各位,我剛才失禮了。」
威廉先是對她吹鬍子瞪眼睛,明白故作兇惡狀對她無效,只好悻悻然地暫時放她一馬,端起沈著的架子與來人寒喧。
不一會兒工夫,珍珠看著包圍威廉的人牆愈來愈厚,也看見他在應酬間還下時抽空對她丟來一記「給我記住」的眼神,她忍不住吃吃地笑個不停。
欸,她其實一點都不擔心威廉會對自己發脾氣,因為,她知道威廉再火大,也不可能對自己動手的。
咦?這麼說好象也不完全正確,珍珠小臉微紅。威廉他只會在關起門來的臥室裏對她「動手」……
「妳在想什麼那麼專心?」潘朵拉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戲謔似地拍拍她肩膀,擠眉弄眼。
「沒什麼啦!」珍珠不好意思地笑笑,已經將潘朵拉視為姊妹般,很自然地任她挽著手,避開人潮走到某個角落說話。
☆
不知不覺的,已經到了傍晚,夕陽餘暉透過落地窗,將一切染上一層金黃,飯店的大廳中人山人海,外頭的花園飄來一縷縷框子花香。
「……呼,好累好累。」
珍珠平常也不是這麼長舌的女生,只是在潘朵拉很巧妙的誘導話題下,便不知不覺的愈講愈多,尤其對方聊的又是珍珠擅長的手工縫製布偶,讓珍珠是欲罷不能。
「我好喜歡這樣跟妳聊天呢!珍珠。」潘朵拉看著她吐舌的可愛動作,美眸裏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妳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可人兒。」
「真的嗎?」珍珠有點錯愕地接受她的讚美。被一個絕色大美女贊「美」耶!好奇怪、好新鮮的感覺。「妳才是真正的大美人呢!」禮尚往來,珍珠也給予讚美。
「是嗎?」潘朵拉笑笑,接著又聊了好幾分鐘後,看見珍珠口乾舌燥地直舔下唇,便好心的建議,「妳等我一下,我去拿些飲料。」
「好啊!」珍珠點頭目送她離開,趁這空檔順便喘口氣,活動一下酸疼的脖子。
她好久好久沒跟年紀相仿的女性大肆哈啦了呢!說說笑笑間,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啊!這麼想來,她也好久沒跟三個死黨聯絡了……不過,這一年的時間過得太快太緊張忙碌,不能怪她沒想到她們呀!但是,等從巴黎回到普羅旺斯後,她一定要好好寫封e-mail、打個長途電話……
唉!話說回來,這場首賣會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想著想著,她環顧四下,發現圍在威廉身邊的人牆有不減反增的趨勢,她連他的人都看不見了呢!
算了算了,還是先別去打擾他好了,反正她也不懂那些生意經,等她跟潘朵拉聊個過癮後,再過去找人也不遲嘛!
百般無聊之下,以落地窗的玻璃為鏡面,她用手梳理散在頰邊的發絲,順勢撫向珍珠鑲鑽的耳環、項鏈……指尖未了滑過一模一樣款式的戒面。
「很漂亮的小東西。」拿著兩杯葡萄酒回來的潘朵拉,注視著她攬鏡自照的動作。「這是戴爾蒙先生買給妳的定情物吧?」
嗯?不知道是不是珍珠多心,總覺得潘朵拉在說那句話時怪怪的,似乎有點酸——
「哈哈!」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啦!珍珠不好意思地笑笑,「妳會不會覺得太華麗了點?好象跟我不太搭喔……謝謝。」接過對方遞來的酒。
「不會呀!」潘朵拉伸手撫向珍珠脖頸上的項鏈,吊詭的眼神不斷流連在那一顆顆精雕玉琢的寶石上。「和妳搭配得非常完美,真的。戴爾蒙先生眼光好,運氣更好,才能得到妳這顆完美無瑕的珍珠……別人可就晚了一步。」
「哈哈!妳說得太誇張了啦!」珍珠揮揮手,不敢接受這樣崇高的讚美。
珍珠小口小口啜飲著酒,微微皺眉,覺得酒的味道太甜了點,不過也沒想那麼多,抬頭繼續和潘朵拉天南地北地聊。
可奇怪的是,不知道是怎麼了,珍珠只覺得體溫迅速上升,她反射性地將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光,但口腔一點被滋潤的感覺也沒有,反倒愈來愈乾渴。
而且,她開始覺得眼睛有點酸澀,小嘴一張,不由自主打了個呵欠。
「累了嗎?」潘朵拉笑臉靠近一步,珍珠眨眨眼,只覺視線似乎有點模糊。
這種不適的感覺讓她發出細細悶悶的聲響,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休息。
「威廉……」呵啊~~她下意識就想尋找丈夫的蹤影,嬌小的身體已經軟綿綿靠向落地窗,雙膝軟得就要站不住腳。
「妳沒事吧?」潘朵拉的聲音遠得就像從大廳另一端傳過來。
「威廉……」呵嗯唔啊~~真不好意思,要麻煩別人了……珍珠微微啟唇,想拜託潘朵拉去找威廉過來一趟。
不過未語先淚,愈來愈不舒服的感覺仿佛一把火在體內悶燒,而且愈燒愈旺,難過得她只想學小孩放聲大哭。
「……珍珠,好嗎?」潘朵拉的聲音忽遠忽近,不對,是愈來愈遠了吧?
好?好什麼呢?什麼都好,好、好……
「好……」珍珠軟軟地點一下頭,旋即不省人事。
☆
「那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
心滿意足的笑聲此起彼落響起,其實不只是威廉,連湯米斯也被拉入人海中。
「以後還請各位多多照顧。」湯米斯和這些未來的大主顧一一握手致意,喜上眉梢,連威廉的唇角也無法克制地揚起滿意的弧度。
這些人裏有些是歐盟的各大連鎖飯店、或私人高級旅館、餐館的大老闆,他們在試喝過戴爾蒙及比豪斯家共同釀制的新酒後,大為讚賞,便立即跟他們討論相關的合作事宜,這對一份新的事業開端而言不啻是份大禮。
「乾杯!」好下容易等到眾人散去,湯米斯立即把握機會吩咐侍者拿來珍藏二十年的上好佳釀,當場開瓶慶祝。
「乾杯。」威廉也舉杯同慶。啊!這杯酒是勝利的滋味,嘗起來格外甘甜。
「一切都相當順利,我要好好感謝你才是,戴爾蒙。」湯米斯發自內心的說,因為比豪斯家的生意向來雖然穩當,卻一直苦於無法突破,如今借著和戴爾蒙家合作,總算是更上一層樓。
「彼此。」威廉此刻也才得以松了口氣,眼神終於得空梭巡珍珠的蹤影。「你有看見珍珠人嗎?」他的心底莫名地緊張了一下。
「珍珠?」湯米斯一愣,也跟著放眼梭巡會場一周,不是很在意的說:「我稍早前看見她跟潘朵拉在一起,大概是跑到哪個角落去聊天了吧?」
「這樣啊!」威廉這才安下心,決定再等等,說不定待會兒那圓潤的小身影就會突然蹦出來。
兩個男人倏地安靜下來,默默的啜酒,欲言又止,他們在公事上或許配合得很好,但私底下卻沒什麼交情。
不過,僵局總是要有一方主動打破。
威廉輕咳數聲。「比豪斯先生……我是說,湯米斯,這段日子來有時我的態度很差,不過請相信我並不是故意的,而是因為、因為……」
直截了當的說,就是吃醋、嫉護,但是他要如何表達才比較婉轉?
「我知道的,戴爾蒙……我是說,威廉。」倒是湯米斯不像威廉那樣彆扭,直率地搗入話題重點,「其實你真的太多心了,不必提防我跟珍珠會有什麼不當的感情。」
湯米斯略略停頓一下,然後一鼓作氣地道:「儘管我離婚了,的確也很欣賞她,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愛你愛得極深,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機會搶走她的。這點你應該也知道吧?」
威廉大感意外地看著湯米斯,驀地覺得羞愧,套句中國的成語,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威廉低頭,猛地將杯中佳釀一口仰盡,不說話,兀自放下酒杯,改拿起酒瓶,當著微愕的湯米斯的面,親自為對方斟酒。
「謝謝。」湯米斯回過神來,明白這是他表達友好之意.
他們彼此相視,釋懷而笑,心結終於解開。
另一力面——
「唔嗯……威廉……」要醒不醒,珍珠被潘朵拉帶著遠離會場,刻意往較偏僻的地方而去。
高大的潘朵拉不是很費力地摟著珍珠,來到大廳的電梯前,迅速進入其中一部電梯。
「威廉……」事情好象有點……好象有點不對勁。珍珠嬌喘嚶嚀著,「我要威廉……」
「好,」在電梯封閉的空間裏,潘朵拉的眼神似乎愈來愈危險了。「乖乖的,珍珠……」
盡釋前嫌,把酒言歡的熱絡氣氛持續不了多久,兩個男人這才開始發現事情似乎不太對勁。
「珍珠?」
「潘朵拉!」
奸吧!就算這兩個女人真的找個角落躲起來聊天好了,也未免聊太久了吧?
他們這才真正緊張起來,尤其威廉更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粗心大意,居然如此疏忽嬌妻,萬一有個萬一的話……
於是,他和湯米斯各自分頭找人,為了怕引起與會賓客不必要的緊張,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進行,在人群中穿梭著。
尤其是威廉,表面上一派從容,還不時停下來跟別人寒喧,但又有誰知道他心中的不安?
此刻,他正被另一個中盤商給纏住,對方不斷要跟他討論爭取地區性貨源買斷的交易,這讓他格外心煩,就在威廉幾乎惱怒之前,瞥見湯米斯面有異色地站在不遠處對他打手勢。
「失陪。」太好了!威廉立即拋下滔滔不絕的酒商走向湯米斯。「如何?」
「嗯,剛剛有個服務生告訴我,他看見潘朵拉扶著珍珠離開會場。」
「扶?」威廉立即蹙起雙眉。「珍珠人不舒服嗎?」不會吧?她一向都是個健康寶寶呢!
「或許。」湯米斯提議道:「你回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這裏由我來應付就可以了。」
☆
「珍珠……」
仿佛情人般的愛戀口吻,潘朵拉坐在床邊看著終於沉沉入睡的人兒,單單只是這樣的凝視,棕發美女便感到滿足,卻又矛盾地想要更多。
「威廉……」當潘朵拉低頭往那圓潤小嘴輕吻,還沒抬起頭來,就聽見珍珠迷糊又幸福的咕噥聲,而後再度靜下來。
「戴爾蒙該死地運氣好,才能得到妳……」潘朵拉用手不斷摩挲對方的臉龐。「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是晚別人一步?」然後又自言自語道:「管不了那麼多了!」
說著說著,潘朵拉竟然就爬上床,微顫的指尖用力地扯著珍珠小禮服的前襟,過於粗魯的力道弄得珍珠很不舒服,迷迷糊糊地張開眼,這才猛然驚醒。
「潘朵……妳在做什麼?不要……」她是在脫自己的衣服嗎?珍珠在迷蒙間舉起無力的雙手抵抗,但赤紅了雙眼的潘朵拉,仍然得逞地剝掉她上半身的最後一道防線,手心直接罩住她的胸部。
嗯!全身雞疲疙瘩都起來了!珍珠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顧不了許多,十指成爪奮力往潘朵拉的臉部抓去,後者冷不防驚叫一聲,翻跌到床邊。
「威廉……」珍珠一鼓作氣坐起來,從另一邊爬下床,但藥效仍然影響著她動作的靈活度,而略帶恍惚的視線,似乎怎麼都抓不住焦點。
門呢?大門在哪里?
威廉呢?她為什麼沒看到他的人呢?
「威廉……」珍珠走沒兩步就噁心地蹲下來,那種虛弱的模樣教人看了就直覺到事情不對勁。
「珍珠?」欲望霎時全消,潘朵拉趨前察看她。「妳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不要!」珍珠奮力掙開潘朵拉搭上肩膀的手。「不要碰我,我只要威廉……威廉!」她使盡吃奶之力尖叫著。
而奇跡的是,「珍珠!」門外的咆哮聲比房裏的更加響亮。
威廉一發現夫妻倆下榻的房間裏空無一人,便轉向潘朵拉的套房,卻怎麼也沒想到裏頭會傳出珍珠的呼救聲。
裏頭是發生什麼事了?「該死的,來人哪!開門哪!」
沒有多加思考,威廉猛力撞門,聲音之大,驚動鄰近房間的房客,房客們紛紛開門探頭出來觀望,有人趕緊又縮回去通知櫃枱,有人則是杵在門外看熱鬧。
撞不開門,威廉往後退了幾步,再用力撲過去撞門,「咚」地一聲,看似堅固無比的門板居然也發出木板裂開的可怕聲響,「咚」地第二聲,他索性抬腿直接往門鎖踹下去,「咚」地第三聲,老舊的鑰匙式門鎖應聲脫落,門扉大開。
「珍珠……妳他媽的對她做了什麼?!」威廉一看見倒在地上的珍珠,立即發飆了,急忙奔到她身邊察看她的狀況,再暴怒地對著潘朵拉咬牙切齒——雖然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可絕對跟這女人脫不了關係!
「我只是……」潘朵拉這才大夢——或者該說春夢初醒,又羞又愧的,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好事。「我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真的,我沒有!」
「妳這樣還叫沒有傷害她的意思?」那真教人匪夷所思了,威廉急忙的將半裸的珍珠納入懷中,安慰地在她背上不斷拍撫,如果可以,他真想沖過去揍人!
「那什麼才叫傷害?殺了她是嗎?」他惡狠狠地道。
「當然不是!」潘朵拉氣急敗壞地為自己澄清,「我只是——只是給她吃了點興奮劑……真的只有一點點!」
「妳給她吃興奮劑?J
「對,可是我不是故意——」
「妳給她吃興奮劑?妳他媽的幹嘛給她吃這玩意兒?」聽起來就是要作奸犯科呀!
「我只是……」
「只是什麼?說呀妳!」他臉孔扭曲地吼著。
「我只是想一親芳澤而已!」
「妳想一親——咦?」威廉激動的怒吼倏地中斷,滿臉錯愕地瞪著潘朵拉,腦筋全打結了。
潘朵拉……她剛剛的意思是……應該不會吧?
「妳——她——」威廉低頭看看蜷伏在胸前的小腦袋,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潘朵拉。
「我第一眼看見珍珠時,就知道自己完了……偏偏她不是圈中人,絕對不可能愛上我;而我,卻愈來愈無法忍受只能當她的朋友……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每次跟她聊天,她開口閉口談的都是你!」
潘朵拉的口吻還算冷靜,但雙唇卻不斷的發抖,淚水也不斷的流下,不但破壞了精心畫的妝,整個人也像被鬥敗的公雞般頹喪地委頓在地,口中不斷喃喃自語。
「真的,我只想親近親近她,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就只是這樣而已……」
搞了老半天,原來潘朵拉頻頻到戴爾蒙莊園走動的企圖不是在「肖想」他,而是珍珠?
威廉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或許等事過境遷後,他會笑得出來,可是現在他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他還來不及答話,懷裏的珍珠突然發出細微的抽氣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你們不要吵了奸不好……」倒是此時,半清醒的珍珠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虛弱地舉起一手。「可不可以……先把我送到醫院去再吵……我肚子裏的孩子好——」
「痛」字還沒說完,又開始抽氣連連,上排貝齒用力咬住下唇,泛白又滲血絲。
「孩子?」兩道驚呼聲同時響趄,這才注意到珍珠潔白的裙面上染紅一片。
「叫救護車,快!」威廉對潘朵拉咆哮,對趕過來的飯店人員咆哮,更對自己咆哮。
「天哪!」珍珠就在他身邊,而他竟然沒能好好的保護她?「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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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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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8-22 00:09:16
尾聲
幸好及時送醫,醫生成功地為珍珠穩住九周大胎兒的生命跡象,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珍珠住院觀察幾天。
威廉肩負起照顧她的重責大任,尤如當初珍珠照顧他。
「來,喝點湯。」用一隻馬克杯裝滿香濃可口的濃湯,威廉先吹涼了些,確定不燙口才敢遞給珍珠。
「謝謝。」嗯~~珍珠只覺得她一雙小手接過來的,不僅僅是一杯湯,還有丈夫滿滿的關心。
「妳慢慢喝。」威廉牢牢地盯著她喝湯的動作。
被他盯得好不自在,珍珠只得放下馬克杯。「哎呀!你不要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嘛!」她半是撒嬌、半是安撫的口吻。「我就在你的眼前呀!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還俏皮地往丈夫肩上拍了拍。
只可惜威廉此刻臉色死板板的,根本輕鬆不起來。
「我怎麼能放心?我無法再忍受妳出事。」他斬釘截鐵的宣告,是那麼的深情萬千。
哎呀!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頑固了?珍珠張口欲言,卻在看見他有些憔悴緊繃的神情時,什麼責備的話都說不出口了。是呀!她怎能責備一個為她操心,甚至一度瀕臨失控的男人呢?
唉!沒想到她原本打算在首賣會圓滿落幕後,送給威廉一個大驚喜,如今卻變成了「驚嚇」。
珍珠很喜歡被威廉照顧、疼寵著的感覺,但還真有點受不了他緊迫盯人的態瞳。
「你這樣整天待在醫院裏可以嗎?首賣會那麼成功,接下來應該會更忙才對吧?」他難道不必去處理那些源源不絕的訂單嗎?
「誰管它!」威廉粗魯地打斷她的問話,臉色閃過一抹戾氣!「反正戴爾蒙絕不可能再跟比豪斯家合作!」
「耶?」珍珠嚇了一跳,「首賣會不是很成功嗎?怎麼會——啊!」不必再看他的臉色,她明白了。「是因為我的關係?」
像是要印證她的猜測,敲門聲響起——威廉在開門看清楚來者後,就立刻想把門甩上。
「等等!」幸好湯米斯反應夠快,搶先一步用身體卡位,成功阻擋門扉關上,並探頭以哀求的表情面對他倆。
「珍珠——」緊接著另一張臉孔隨後探出,赫然是潘朵拉!
「滾!」威廉現在一看見那張天使般美麗的臉孔就渾身一繃,只想把人趕走——不,黑眼危險的瞇起——必要時,他甚至不惜採取非常手段來確保珍珠的安全……這麼一想,威廉還真的作勢欲行動。
「威廉,不要!」珍珠急忙下床,搶著插身擋在威廉與比豪斯兄妹之前。「不要……」
「妳做什麼?!」威廉原本想揮出去的拳頭急忙收勢,就差那麼一點點!「可惡,我差點就打到妳了,妳沒事吧?」
「沒事。」珍珠餘悸猶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妳為何要袒護她?」威廉沒好氣地道:「那女人對妳心懷不軌耶!」
「可是她沒有成功啊……呃,我是說,那就不算數了嘛!」珍珠也不是對他氣炸的模樣沒有忌憚,但她仍堅持自己的看法。「這好肚子裏的小寶寶也沒事,更何況戴爾蒙與比豪斯兩家的合作哪能這樣子就結束呢?首賣會十分成功,兩家不是才有一個好的開始嗎?」
「謝謝妳,珍珠……」比豪斯兄妹感激地看向珍珠。
沒錯,這也是他們前來找威廉的主要原因,他們希望能說服威廉收回取消合作的決定。
「那女人差點就傷害到妳!」威廉直直盯著棕發美女的雙手,想到他們曾在珍珠身上輕薄……真想砍掉!
「是的,這點我由衷感到抱歉。」敢作敢當,潘朵拉白著一張臉站出來,眼裏寫滿訴不盡的歉意。「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手中抱著一束鮮花,學日本人行九十度鞠躬。
「這種事說聲對不起就有用嗎?」想到珍珠肚裏的孩子差點丟了,威廉實在難以釋懷。
「好了啦!」珍珠索性投入他的懷裏,摟住他的腰。
「妳……」威廉只能幹瞪眼,用眼神來殺人。
「好了啦!過去就過去了,大家以後都還要見面、一起做生意的,依然是朋友呀!一珍珠努力勸說著。
「但是……」
「好了啦……」
威廉終究拗不過珍珠的軟言勸哄,悻悻然地閉嘴,算是默許地退讓了,老婆最大嘛!
「……算了。」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先前是氣昏了頭,才會差點使用暴力。
湯米斯頓時松了口氣,他等了好久,就是在等這一刻。如果戴爾蒙真的從合作案中抽腿,那些有形無形的損失是難以估計的。
而且,幸好妹妹沒有真正傷害到珍珠,否則連他這個做兄長的也無法原諒她。
「謝謝你,威廉。」湯米斯頻頻致謝著,「也謝謝妳,珍珠。」
「呵!不客氣。」一看局面總算緩和下來,珍珠開心地笑了,依然吱吱喳喳地跟比豪斯兄妹說話,不過每每看向潘朵拉時,卻有了閃躲及緊張的情緒——不過這又能怪誰呢?潘朵拉在心中苦笑著。
怕打擾珍珠的休養,比豪斯兄妹很快地告辭。
珍珠突地開口喚人,「潘朵拉,妳……等一下!」
潘朵拉一怔,轉身看見珍珠從威廉懷中掙開,往自己走了過來。
「那個……我們還可不可以做好朋友?」珍珠希冀的問道。
儘管她現在對潘朵拉還是有點怕怕的,但是她又不想就此失去這個好朋友。
潘朵拉怔了怔,有些靦腆的反問:「我還以為……我已經沒有那個資格當妳的朋友?真的可以嗎?」
「嗯,」珍珠用力點點頭,「等再過一陣子……我是說,不管我肚子裏的娃娃是男生還是女生,都要請妳來當他或她的教母喔!」她往潘朵拉伸出小手。
「啊?這是我的榮幸。」潘朵拉遲疑了一下,這才伸出手與她互握。
儘管兩家有了不愉快,不可能立即盡釋前嫌,不過沒關係,慢慢來,就將一切交給時間,相信這一切終將會被撫平。
若干年後——
年復一年,香甜的果實氣味四處飄散著,普羅旺斯依然是一座人間天堂。
年復一年,成熟的葡萄圖孕育出一串串美麗的結晶,在陽光與露水的愛撫中成長。
年復一年,新酒開瓶宴的規模愈來愈盛大,尤其是戴爾蒙及比豪斯家合併之後,普羅旺斯像是多了一個慶典似地,全民共襄盛舉。
年復一年——
此刻,大人們熱鬧他們的,小孩們玩耍他們的,而戴爾蒙家的小男孩拉著比豪斯家的小女孩,躲到葡萄園裏的一角。
「哇!哈威~~你可不可以把娃娃借我玩?」當小男孩亮出媽媽精心縫製的「哈姆太郎」時,小女孩雙眼一亮,急呼呼地要求著。
珍珠的手工布偶如今已經成為普羅旺斯的珍品,大人小孩都很喜歡呢!
「可以呀!」賊賊一笑,「我甚至可以送妳喔!」小男孩開出條件,「只要妳親我一下。」
真的嗎?「啵!」為了可愛的布偶,小女孩迫不及待地送上一吻。
「還有,」看小女孩伸手要來搶布偶,小男孩連忙換手不讓她碰到。「親安東尼一下。」
「啵!」
「再親鄧尼斯一下。」
「啵!」
「還有親親約翰一下。」
「啵啵啵啵……」
小男孩被親得可樂了,這才心甘情願地將布偶雙手奉上。
人小鬼大的他,怎麼樣也沒想過,其實這招「偷吻」的招數,他老爸小時候已對老媽施展過啦!不過,可喜可賀的是,他這個做兒子的可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因為,「來,再親哈威•安東尼•鄧尼斯•約翰•戴爾蒙一下……」
哇哈哈!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感覺到自己這串落落長的名字取得真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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